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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九阳]──剧本《紫罗兰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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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1 00:3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节

1

夜幕降临,临安的绛云坊整条街灯火辉煌,人潮涌动。陈剑飞信步闲走,穿梭于人群中。绛云坊里歌馆舞楼林立,其中最豪华的两处,是大街中央的南楼和北楼。陈剑飞走到街中央,随意进了北楼。

北楼宽大豪华,室内,姑娘们在陪众客饮酒作乐。鸨母见陈剑飞进门,迎上去。

鸨母:客人是来看热闹的,怎么站着不动?

陈剑飞:(笑)不,我要点这里的头牌。

鸨母:哎唷,客人真是有眼光,我们这儿的头牌,可是整个绛云坊里首屈一指的!

陈剑飞:(自嘲地)不错,我对这种事一向很有见地。

鸨母:不过,点头牌可不是那么轻松的……(她向陈伸出手来,暗示地笑着。陈很识趣,在上面放了一锭银。鸨母立刻眉花眼笑)客人请随我来。

鸨母和陈剑飞走上二楼,上面传来一片喧闹声。二楼上,几十个客人陪着一个年轻女郎嘻笑打闹。那女郎穿着一身鲜红如血的胡服,正随着鼓点跳一支胡姬舞,足髁和手腕都系着一串铃铛,舞起来丁丁当当,整个人好似一团跳跃的火,明亮,耀眼。陈剑飞呆住了,痴迷又放肆地盯着她。那女郎注意到他热辣的目光,飞旋间也不忘向他投来一瞥挑逗的媚眼。

女郎跳完了舞,陈剑飞走过去,一把抱起她。

陈剑飞:我要你陪我。

女郎:(嬉笑)好啊!

陈剑飞:我要你只陪我一个人。

女郎:(撒娇地)那人家不答应。

狎客中一个纨绔公子上前。

纨绔公子:(向陈剑飞,冷冰冰地客气)尊驾看来不懂规矩,大家来捧荔红姑娘的场,不论有钱没钱,跟谁得看她高兴,谁也不许强夺。

陈剑飞:(不理他,向女郎)你叫荔红?好名字,好一枝新鲜可人的荔枝!

纨绔公子又想说话,陈剑飞猛一回头瞪着他,手中剑一挥,逼着纨绔公子。威吓之下,纨绔公子闭嘴了。

陈剑飞:我今天偏不守规矩,偏要强夺,你不满意跟它说话。

众客面带愠色,明显憎恶这蛮子,偏偏荔红笑盈盈地,只顾看着他,好像觉得很有趣。

陈剑飞:(向荔红)你高兴跟我走吗?

荔红:(觑了一眼众人,好似小孩儿对着一屋子的玩具,在挑一件可心的一样,随后,淘气地)恩!看来人家也没意见,好吧。

陈剑飞笑着将她一把抱起,进了屋子。

2

房间里,陈剑飞和荔红对酌,窗户开着,外面传来悠扬的歌声,歌声优美中隐含悲凉。陈剑飞出神地听着,神情肃然。荔红望着他,嘴角一缕鄙夷的笑。须臾,曲终。

陈剑飞:那是什么人在唱歌?

荔红:在这绛云坊里,你说能是什么人?怎么样,歌唱的好不好?

陈剑飞:好,真好!只听歌声就可知道,一定是一位清丽绝俗的女子。

荔红:要不要为你引见,以解你渴慕之情?

陈剑飞:(一抬头间,看到荔红嘲弄的神色,笑)你吃醋啊?这倒有意思!人说同行是冤家,原来你们这儿也不例外。

荔红:(干脆地)我就是讨厌她。

陈剑飞:(好奇地)为什么?她比你好看?

荔红:(毫不介意地)是,如你所说,清丽绝俗,像个大家闺秀,可惜骨子里偏偏自甘下贱!──听了我的话想笑吧?不错,我们做得是卖笑的营生,本就不光彩。可也正因如此,更该自爱一些。因为我们沉沦是为活命,不是为了好玩。

陈剑飞:(听到她这样直率,有些尴尬,笑着岔开话题。)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我们喝酒。

荔红:(笑)我的话让你不舒服了吧?(她聪明俏皮地把头一歪)我就喜欢让人不舒服,别人不舒服我高兴。

陈剑飞被她逗笑,实在喜欢她这种娇憨蛮横,拉过她顺势去吻,被敲门声打断。门开处,鸨母走进来。

鸨母:(向陈剑飞,笑)打扰客人了!(转向荔红)姑娘,府台大人又差人来了,你就去一趟吧!

荔红:不去。

鸨母:不去怎么行?官府都来人三次了!

荔红:甭说三次,就是三十次、三百次、三万次,说不去就不去。

鸨母:银子都给了无数了,怎么好推掉?

荔红:(戏谑地)既然妈妈收了银子,妈妈去好了。

鸨母: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到底为什么呀?

荔红:我不高兴。

鸨母:那官家岂是好惹的?惹恼了,到时封了我的院子,叫姑娘们怎么过活。(挖苦地)咱们就是做这皮肉生意的,何苦挑肥拣瘦。

荔红:(勃然变色,语调却不改,显得格外尖酸)妈妈说得好!既然都做上皮肉生意了,谁还管得了谁?甭说院子封了,纵使统统烧光了,死绝了,与我何干!总之是不去。

鸨母:你!(鸨母气结,愤愤地摔门出去。)

陈剑飞看不懂这一幕,以目光询问。

荔红:(不屑地撇了他一眼,挑战地)怎么,怕了?

陈剑飞:(笑笑)我是江湖人,行踪不定,完事拍拍屁股就走了。可你不是。

荔红:不错,人家尽可以找我麻烦,我逃不掉。然而我如今都落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索性闹个稀里哗啦,活也痛快,死也痛快,岂不快哉!

陈剑飞:你在玩火。

荔红:(笑)我玩了又怎样,我玩的是自己的命,又害不了人,何错之有?我是玩了,未必玩的不高兴,也许还不够尽兴!

陈剑飞望着她,久久不语。蓦然发现自己碰上了一个极其特别的风尘女子,一时感慨,眉头深锁。

荔红:你怎么不说话?

陈剑飞:人也许糊涂一点的好,太清醒了会难过。

荔红闻言大笑。

陈剑飞:你笑什么?

荔红:难道不好笑么?你是嫖客,我是妓女,弄得像交心似的!哈哈……

陈也笑了,然而笑声中竟透出一丝酸楚。荔红听出来了,眼神刹那间变得柔和。

荔红:(突然,语气爱抚地)去,关窗去。

陈剑飞心领神会,起身去关窗,透过窗口,看到好友曹南站在对面楼下,不禁会心一笑,随手带上了窗户。

第二节

1

清晨,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陈剑飞坐在绛云坊外街头一家茶馆里,一边吃早点,一边好像在等着什么。不一会儿,曹南自那条巷子里走了出来。他一眼看见了陈剑飞,向他走去。

曹南:陈兄,何时到的临安,怎会在此?

陈剑飞:有些小事,偶尔路过此间,特于此等候曹兄。

曹南:(有些尴尬)陈兄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陈剑飞:(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彼此彼此!

曹南:(明白了,亦笑)陈兄初到临安,不来找好友,却来此间,未免有重色轻友之嫌!

陈剑飞:(玩笑地)你我兄弟,好说好说。

曹南:陈兄此来所为何事,不知小弟可否帮得上忙?

陈剑飞:不必,些许小事,已办完了。

曹南:既如此,小弟倒有一事相求。

陈剑飞:讲。

曹南:是这样,临安府近来出了几起人命案,死的都是朝廷命官,官府全力追查凶手,仍旧毫无结果。小弟怀疑作案的乃是江湖人,因此想烦请陈兄襄助。

陈剑飞:助官府查案?

曹南:不,是帮小弟。

陈剑飞:案子可由你管?

曹南:不,(苦笑)实不相瞒,小弟是求功心切!陈兄也许笑我庸俗,不似陈兄潇洒,小弟原本是一个俗人,活在世上,不过为求功名富贵,日子过得比人舒适一些罢了。何况……小弟也有个心爱的女人,很想给她幸福,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陈剑飞:我怎么敢笑你,我整天在世上飘,连自己都不知道心底究竟想要什么?你是个真人,老老实实的生活。好,我帮你。

曹南:多谢陈兄了!

陈剑飞:不多说废话了,说说案子,再带我到凶案现场看看罢!

2

上午,城郊一座大庄园中。花园里,四处一派春光明媚,但是因为刚死过人,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陈剑飞在园中各处转着,曹南陪在身边。

曹南:最后一个被害人正是死在这里。死者顾琮之,官授兵部执事,专管军队钱粮补给等务,此地乃是被害人的私家庄园。我们查过,他对头不少,可是无人与其死之时辰相符。

陈剑飞:你何以认定这是江湖中人所为?

曹南:凭三点。其一,凶器都是三寸长的钢制小箭,此非常人所能有,必是练家特制;其二,所有死者一律一箭穿喉,亦非常人所能为;其三,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点:他们为官不甚清廉。因此我怀疑,或许是江湖中人基于义愤所为。

陈剑飞:(笑)惩恶扬善,有趣!

曹南:不,这没有趣。如果有人犯错就要杀害,还要王法何用?大家只管胡乱杀人好了!

陈剑飞:你说的有理,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位‘大侠’……(说话间,陈剑飞发现道旁的花丛中有几朵紫罗兰花瓣,拾起检视。)

曹南:怎么了?

陈剑飞:没什么,几朵花瓣,很不起眼,可你瞧见园子里有紫罗兰么?

曹南环顾四周,园中花草繁茂,却独独没有紫罗兰,他蓦然省悟,望着陈剑飞。

陈剑飞:带我去别处现场瞧瞧。

曹南点点头,二人正待离开,对面走来一队官差,领头的是个捕快。

捕快:(走向曹南,阴阳怪气地)曹书吏,你好像走错地方了吧?像你这样的人,只管坐在衙门里舞文弄墨就好了,何苦来这死人的地方晒毒日头!(看见陈剑飞)这是什么人!曹书吏,你怎么敢带闲人乱闯杀人现场,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担当得了?

曹南:(冷漠地)厉捕头,在下奉命前来勘察现场,若有疑问,去请教府台大人好了。恕曹某公务在身,不能奉陪。

曹南说完一揖,领着陈剑飞出了园子。路上二人边走边说。

陈剑飞:他若真去问那府台你如何应对?

曹南:我原本也是衙门公人,不碍的。

陈剑飞:你方才说起死了几个?

曹南:半月之内,临安城中死了三名朝廷要员,朝野震惊,已派出了钦差大臣,专为调查此案。然而事情远不只此。几个月前,江西有数名官员被害,也是死在一种钢制小箭之上;更远者,数年间湖南湖北等地,均有官员死于非命。朝廷早已严令追凶,但都毫无结果。

陈剑飞:这么大的案子,你交给我,怎么知道我一个人就能胜过官府无数公差?

曹南:并非小弟狂言,我料定这个凶手必将很快浮出水面。

陈剑飞:何以见得?

曹南:他一开始还行事小心,不敢太过放肆,然而近来作案越加频繁。凡事物极必反,他这是自寻死路。咱们现在就去别处看看吧!

陈剑飞:好。

3

中午,临安街上的一家酒楼内,陈剑飞与曹南对坐,桌上摆着几道精致小菜,一壶好酒。陈剑飞不吃东西,只顾瞧着紫罗兰花瓣出神。曹南刚想劝酒,偶然瞥见陈剑飞手中的紫罗兰,目光蓦然一痴。这瞬间的表情被陈剑飞捉住了。

陈剑飞:你想起什么了?

曹南:哦,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个女子!

陈剑飞:(笑)是你想给她幸福的那个女子?

曹南:(点点头,神情霎时间变得柔和)那是个奇女子!虽然沦落风尘,但冰清玉洁,那样特别。世间多得是平庸女子,只知嫁人生子,有几个有灵性的?她有。而她又是那样的隐忍,美丽淡雅的笑容中,藏着深深的哀伤……(曹南说着说着,已然陶醉其中,眼睛望向虚无的前方,不觉黯然神伤)

陈剑飞:可是昨夜绛云坊中南楼唱歌的女子?

曹南:陈兄如何知道?

陈剑飞:没有,我只听到歌声。

曹南:是啊,只听歌声就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特别的女子啊!不怕陈兄笑话,我就是想娶她为妻,却苦于没钱为她赎身。

陈剑飞:我倒很想见见这位姑娘,因为昨夜也曾听闻别人对她一番评价,恰与曹兄所言截然相反。

曹南:好啊!小弟父母皆故,亦无其他亲友,正好陈兄为我作媒。来,小弟带你去见见未来的弟妹。(陈剑飞只是随便一说,曹南却立即应下,匆匆起身拉他望外走,与其说是为陈剑飞引见,更像自己找借口去见心上人。陈剑飞会心地笑笑,随他而去。)

4

曹南和陈剑飞走进绛云坊南楼时,荔红正在北楼上眺望。她目送陈剑飞的身影进了南楼,狠狠绞着手绢。她平日里原本最不把客人当回事的,不知怎么,这回竟对陈剑飞有了恨意。偏偏这时,鸨母又进来对她聒噪。

荔红:(怒冲冲地回头大吼)干什么!

鸨母:(吓得一跳)哎唷我的小姑奶奶,要我命了!你嚷什么呀?我是来告诉你,府台大人又差人来了,亲自下了帖子,请你今晚前去赴宴。

荔红:(断然地)我说过,不去。

鸨母:(拉下脸来,冷言冷语)荔红啊,我可劝你识时务的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荔红:(义正词严地)妈妈,那位府台大人是个疯子,他会弄死我的,你要我去送死吗?

鸨母:佛主还舍身喂鹰呢!你就不能为妈妈,也为院子里的姐妹牺牲一回?

荔红:(大怒,不容她说完,指着鼻子怒喝)你给我滚!要不我就抽你一个大嘴巴。滚!

鸨母见她凶神恶煞,吓住了,支支吾吾退了出去。荔红瘫倒在地,气极反而冷笑。

荔红:(自言自语)这就是活着的代价!我到底折腾什么呀?除了腔子里这口气,我有什么值得这样折腾?就为了这口气,真的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吗?(突然愤怒地)不,他们都不死,我干吗要死!我活一天,就要折腾一天,看看究竟谁的命硬!

5

午后,慵懒的日光照进绛云坊南楼的室内,阳光流过室内一件件物品上,妆台,铜镜,古琴,和案上青花瓷瓶中一大束紫罗兰花,使得它们光辉熠熠。妆台前一个女子正在梳妆,铜镜中那张容颜秀丽绝世。但是镜中人并不欣赏自己的美貌,几乎毫无表情。这时,老仆将曹南和陈剑飞领进门。那女子脸上立刻装起一副笑容,起身相迎。她上前向二人深深一拜,曹南赶紧搀起,目光随即定格在她身上,然而陈剑飞一眼看到的却是案上那一大束紫罗兰。

晴岚:(带着淡淡的、却是生分的笑容)客人来得早了些罢!不过晴岚是打算随时恭候贵客的,老爹,置茶点香茗。(随即,手势优雅地一挥)客人请坐。

曹南:(低着头,有些局促地)晴岚姑娘,在下并非……请姑娘不要误会!

晴岚:(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掺进了笑意中)那么曹公子夜夜守在我门外所为何事?

曹南:(慢慢恢复常态,自然而然地)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晴岚:(无所谓地)公子勿怪,晴岚作假惯了。

曹南言语真诚,她却满不在乎,难免使他伤心。陈剑飞静静坐着,一直注视她。她举止娴雅,装容朴素,并且自始至终,浅笑盈盈,显然受过很好的教养,然而言语放肆,神态中有种刻意的轻浮意味。

晴岚似是一直不曾注意到他,这时突然转头与他对视,目光锐利。

晴岚:这位相公只顾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脏了吗?

陈剑飞:啊,不。

晴岚:那是为何?

陈剑飞:你……好看。

晴岚:多谢相公奉承了!(她话虽这般说,显然根本不相信陈剑飞的话。)

这时曹南才想起来,全然忘了陈剑飞,紧忙介绍。

曹南:晴岚姑娘,这位是在下的挚友,在下没有亲人,你就把他当作我家人即可。

晴岚:那更该好好侍侯了。(言讫,举起酒杯亲自送到陈剑飞唇边。)

她既是妓女,自然常常这般对待客人。可今天曹南是带朋友来见心上人的,她这种态度却太轻佻。陈剑飞慌忙起身推辞,心里替曹南难过。这姑娘明显是故意的。

陈剑飞:在下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望姑娘见谅!

陈剑飞一拱手,立刻走出房间。曹南无言以对,晴岚也不阻拦。

曹南:……现在只剩你我二人了,不必再这样了吧!

晴岚:(语气不变)是啊,只剩你我二人了……那么公子想要我如何相待?公子不说,我猜不出。

曹南:晴岚……

晴岚:什么?

曹南:……算了,以后再说吧,等你心情好了。

晴岚:我现在心情很好,公子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也不必说了。晴岚是个很实在的人,只要公子给得起钱,什么都不必说。

曹南:晴岚!

晴岚:什么?

曹南:你不要这样……

长久的沉默,屋子里静悄悄的,终于,曹南站起身来。

曹南:晴岚姑娘,我要走了!

晴岚:(瞧也不瞧一眼)不送。

曹南咬咬嘴唇,转身离开了。曹南一走,晴岚脸上收了笑容,恢复了最初的麻木表情。然而,终究心里留下了些影子,她突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节

1

下午,曹南走后,晴岚丑陋瘸腿的老仆上前。

老仆:小姐,你可知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晴岚:不知。

老仆:此人生于富贵之家,却不安于闲适,十七岁离家出走,独自闯荡江湖,走遍天南海北,喜好揽事,说是行侠仗义,有时却也好似打劫,为人不拘一格,善恶难辨。受他救助之人,有些对他交口赞颂,有些则对其破口大骂,不过他一概置若罔闻,既不善待赞颂之人,也不报复辱骂之人,依旧我行我素,朋友既多,仇人也多。如此行走江湖十几年,武功越来越好,名气越来越大,却不知师承何处,他自己也绝口不提。他行事果断,手段厉害,然而嘻笑怒骂,反复无常,众人难以摸透他的脾气,因此所到之处,当地许多势力都会收敛些。

晴岚:听着倒不像坏人。他是谁?

老仆:姓陈,原名不详,江湖人称浪子飞剑,于是他便自己起名叫陈剑飞。

晴岚:陈剑飞,是个有趣的人!好了老爹,你去准备一下今夜要用的车子吧。

老仆:小姐,我对你说这些,正是希望你行事小心些!小姐,你近来有些……今夜之事,不如先取消了罢?

晴岚:老爹……(晴岚原本略带愠怒,旋即平息)早已约好,怎好践约。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你去准备吧!

老仆:是。

老仆无奈地退下。晴岚回到镜前,细细装扮,妆毕,她随手折下一枝紫罗兰别在发间。

2

夜晚,华灯初上,绛云坊北楼中二楼一间窗口,陈剑飞探身向对面望着。荔红坐在桌前瞧着他的背影顾自喝酒,已然微醉,眼神朦胧,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

荔红:(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嘲弄地)你瞧半宿了,可瞧见了吗?不如直接去找吧!

陈剑飞:(望着晴岚的马车离去,头也不回地)你的这个对头……很有意思。

荔红:我知道……所以我叫你去找她。

陈剑飞:(回头,并望着她笑)你在吃醋!

荔红: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在喝酒。

陈剑飞:你醉了。

荔红:不,我发神经了。不发神经,怎么会醉!

陈剑飞:(走过去,夺下荔红手中的酒杯)你怎么了?

荔红:(夺回酒杯,一饮而尽)玩火玩大了,引火烧身了!

陈剑飞:荔红……有什么难事,告诉我,我会替你去做。

荔红:是吗?那我要是想把你绑起来呢?

陈剑飞:(笑)那可不行。──我现在有点事,要先走了,回头再跟你玩。

陈剑飞说完离开房间。

荔红:(继续喝酒,自言自语,渐渐口齿不清)我知道,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忍回去)走吧!走吧!不用回头了。──我是疯了,明明看见那是苦海还往里跳,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偏偏管不住自己,我疯了,我疯了,可是……我毕竟还是个女人啊!难道我只想要一点点美好的东西,过上哪怕一天好日子,都错了吗?

终于,她伏在桌上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委屈。这时,一伙人冲进门,拉起她便往外拖。

荔红:(惊慌地大叫)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放手!放开我!救命!

那帮人不说话,只顾把她拖出去,强行塞进楼下的马车里。马车开动,远远传来鸨母假惺惺的哭嚎:荔红啊!我的好女儿,不是妈妈不疼你,妈妈人单力薄保不住你啊!再说府台大人要你那是你的福气,我也不好坏了你的前程,好好的去吧!将来享福可别忘了妈妈……

荔红在车里,气愤的流下眼泪。

3

深夜,荒原上,大雾茫茫,两个人影追逐着,一前一后。前面是个黑衣人,后面的是陈剑飞。追了好久,快到近前,陈剑飞纵身一跃,兔起鹄落,挡在黑衣人跟前。黑衣人一言不发,掏心一掌。陈剑飞拧身躲过,回手反攻。二人旋即交手,大雾中,两条人影时隐时现。

缠斗许久,陈剑飞想要速决,终于,长剑出鞘,一声啸响,挂着凛冽冷风斫向黑衣人。黑衣人立即拉出两支钢刺招架,然而不下几招,渐渐不敌。就在陈剑飞将要制服黑衣人时,远处一点寒光射来,陈剑飞急忙挥剑拨开,不想对方是一发两枝连成一线,他竟没能看出。第二枝打在陈剑飞喉头,陈剑飞翻身栽倒。

当他用牙咬住暗器,重新起身时,黑衣人已然不见踪影。他取下暗器查看,是一枝三寸钢制小箭。

第四节

1

次日清晨,陈剑飞直接去了绛云坊南楼。室内,晴岚与陈剑飞对坐,各自沉默。

陈剑飞:(又像上次那样,盯了她好久,终于开口)姑娘昨夜去了城外?

晴岚:(不动声色地)客人问这个做什么?

陈剑飞:有人想杀我。

晴岚:哦,有这等事?

陈剑飞:(掏出小箭,直接递给晴岚)这个,想必姑娘认识。

晴岚取回小箭,拿在手里把玩,却不回答。

陈剑飞:姑娘,头一天见面我就看出你们主仆二人身怀绝技,难道昨夜那个引开我让你得手的黑衣人不是他吗?(指老仆。)──姑娘可敢说不认识这个东西?

晴岚:(坦率地)认识。

陈剑飞好奇地盯着她,想不到她这样痛快承认。老仆想要插话。

老仆:我家小姐从来没……

晴岚:(挥挥手打断他)老爹,没你事了,下去吧!

老仆:可是小姐,他……

晴岚:下去。

老仆无奈地走了出去。

陈剑飞:我如果猜得不错,他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南的大盗丁昆。

晴岚:是。

陈剑飞:他是你什么人?

晴岚:师父。

一阵沉默。

陈剑飞:你昨夜去城外做什么?

晴岚:你不是知道了吗?

陈剑飞:杀人好玩吗?

晴岚:(始终挂着淡淡笑容,又近乎调情地)那你告诉我什么好玩?

陈剑飞:(神情肃然)你这么美丽,又聪明,让双手染满鲜血,不觉得可惜吗?

晴岚:(视手,出神地)我这双手早就染满鲜血了,就是整个大海的水也洗不干净!(接着双手向前一送,调皮地)你觉得可惜,帮我把它剁了罢!

陈剑飞:(不理会她)你为什么杀他们?

晴岚:(决绝地)他们该死!

陈剑飞:(继续追问)为什么?

晴岚:他们贪赃枉法难道不该死么?

陈剑飞:他们贪赃枉法自有王法处置,你凭什么杀人?

晴岚:(大笑)枉你行走江湖多年,见识竟不如我一个小女子。他们就是执法者,找谁‘处置’?

陈剑飞:……世间总有清官。

晴岚:也许有,可我没有遇到过。──命运既然把一个个贪官污吏送到我手上,要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陈剑飞:难道你杀了他们就对吗?

晴岚:我说过我对吗?没有。我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我是个凶手,即使他们该杀,我仍旧是个凶手。所以我不躲避惩罚,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陈剑飞:我不会杀你的,跟我去见官吧!

晴岚:(冷笑一声)你可以杀我,但是休想拉我去见官。我既然不相信官府,干吗要到衙门里送死。我杀了他们的人,还要回头向他们认罪么?

陈剑飞:即使执法者不可信任,世间总要有王法的。你必须去。

晴岚:(神情坚毅)除非你把我活捉了。

又是一阵沉默。

陈剑飞:我不想杀你,不光因为我不想杀人,也因为我的朋友。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曹南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他很小就开始自己谋生了。这番历练使得他性格沉稳,遇事从来从容不迫。可他在你面前,乱了心神。你真这样忍心伤他?

晴岚:你不想杀我,不想自己手上沾血,却要把我送给我的对头来杀。难道官府杀了我,你的朋友就会好过一些吗?(她鄙夷地一笑)你比我还没有血气,你是个懦夫!

晴岚的话刺痛了他,他低下头,无言以对。

晴岚:(突然爆发一阵狂怒)是,我杀了人又怎样!这世上,没有血气没有人性的东西还少吗?好人为什么就该忍气吞声?见了可恶的东西,我杀了,我是打算拿自己的命来换,不够吗?不,不止这些,不止是命,还有良心。恶人作恶,可以不顾良心,可是我要惩恶,就得成为一个杀人凶手,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我就得把自己的良心拖进地狱里去!这还不够吗?

我自己早晚也得进地狱,可我没有办法!官断十条路,怎么断怎么是,他们就是法律,我该找谁?我眼睛里分明看见这世上的善恶,难道要视而不见吗?远的不说,就说对面楼上那位荔红姑娘,她天真直率,热情善良,多好一个姑娘!却因为这样的世道,遭受那帮恶徒蹂躏。纵是你,又何尝真正了解她,懂得她的苦难。眼见这一切,我该怎么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啊,世人都这么做。不是他们有错,是我有病,我知道。

所以我没有退路,非此即彼,杀人,或是被杀。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休想教我屈服!

陈剑飞仍旧不语,可是从他异常明亮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情绪激动,心情复杂。长久的沉默,长久的对视,他蓦然窥见了一颗灵魂,一颗矛盾,却高尚的灵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把他也拖进了自己那个泥沼里。

晴岚:(看着他苦苦挣扎,莞尔一笑)别费事了,杀了我吧!要不你自己死,剑就在你手里。

陈剑飞:其实你也一样不在乎人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晴岚:对,我不在乎自己的命,因为我早死了。也不在乎别人的命,因为我是个死人……

陈剑飞:凭着这个借口,你还会去杀人,只要我放过你。

晴岚:对,所以你最好杀了我。

陈剑飞:你在求死。从我进门起,你就一直在求死。我杀了你,你还解脱了对吗?

晴岚:对,你什么都说对了,就是做不到。你下不了手杀我。

一瞬间,陈剑飞的剑出鞘,抵在晴岚颈上。晴岚默默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这恰,街上传来一阵喧嚣,老仆闯进来,略显慌张。

老仆:小姐,街上出人命了!

2

清晨,在陈剑飞刚刚走进绛云坊南楼时,街角出现一个女子,正是荔红。她步履迟缓,神情颓丧,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全不像往常。突然,大队官差出现在街上,涌入绛云坊,将整条街封了。旋即,为首的捕头当街声明。

厉捕头:昨夜,禁军步兵统领大人死于城外,有人曾看见绛云坊一妓女陪同出城,因此例行搜查。若有藏匿包庇凶犯者,同罪论处。来人,搜。

他一声令下,官差门挨家搜查,闹得鸡飞狗跳。搜到北楼,屋子里搜完了,又将姑娘们赶到街上,当街搜身。荔红僵立着,眼睛里跳着一种可怕的光。当搜到她身上,她扬手给了官差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厉捕头:(上前一把揪住她)你想干什么?

荔红:(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口气强横)你想干什么?当街脱了女人衣服是吗?

有人胆敢冒犯官府的权威,厉捕头马上回敬了她一个耳光,将她掴倒在地,荔红的嘴角渗出血来。荔红抬手擦了鲜血,重新起身,又高傲地扬起头来。

厉捕头:(怒不可遏地冲上前)你这婊子,找死么!

荔红:对,我就是找死。(继而冷笑一声)我是婊子,你又是什么东西?没有你们这些嫖客,哪来我这个婊子?你才真正下贱!杀我啊!(荔红步步进逼,近乎歇斯底里)杀啊!不杀我你是孬种!

厉捕头:你!你疯了!(荔红再次逼近,厉捕头慌忙拔刀,竟是防守的架势,他被荔红的疯狂吓住了。)

荔红:(继续进逼)怎么不杀?你们这些混蛋都是孬种,只会欺压良善,一见硬的就都吓破了胆。(依旧声色俱厉,然而眼里见了泪光)对强者趋炎附势,对弱小威逼至死,不分是非善恶,良心都喂了狗吗?我也活够了,是好汉子就杀了我,杀啊!

荔红步步进逼,厉捕头举刀防卫,不意正好戳中荔红,拔出刀来,已是满手鲜血。荔红身子晃了一晃,栽倒下去。

荔红:(临终看了一眼厉捕头,凄然一笑,嘲弄地)你杀死我了……好样的!(死。)

这时,陈剑飞与晴岚自南楼跑下来,看到当街横着荔红的尸体。陈剑飞怒不可遏,刷地拔出剑来,向厉捕头扑去,被晴岚一把拉住。晴岚牢牢抓住他,他只得尽力将怒火压下去。

厉捕头:(退后一步,慌张地,试图辩解)是她自己撞上刀尖,与我何干!

晴岚:(走上前,伸出手来,毫无表情地)差官大人,刚才街角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厉捕头莫名其妙,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枝三寸钢制小箭。他仿佛烫手似的,慌忙丢掉了,接着恐惧地四下张望,终于呆不下去,也不再执行公务,手势一挥,率众撤走了。众人于是一哄而散,没人再管死了的荔红。

陈剑飞俯身抱起荔红的尸体,欲哭无泪。晴岚伫立一旁,默默无语。

3

午后,馆驿中,钦差大人正在悠然品茶,曹南侍立一旁。

曹南:(等他终于放下茶碗,上前)大人,府台大人命卑职送来昨夜命案的案卷,府台大人随后就到。

钦差:(瞧也不瞧一眼)知道了,放下案卷下去吧。

曹南:(不走)大人。

钦差:(略带愠怒)什么事?

曹南:卑职有一计,可是捉住凶犯。

钦差:哦?(来了兴致,抬头看他)说说看。

曹南:还请大人恕卑职唐突。

钦差:恕你无罪,旦讲无妨。

曹南:是。大人,卑职以为,这多件命案乃是江湖中人所为。

钦差:何以见得?

曹南:凭三点,一、凶器是练家之物;二、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一箭穿喉,非常人所为;这第三点……

钦差:什么?

曹南:(好似终于横下心来,不顾一切地)大人,恕卑职冒昧,死者都是贪官污吏。

钦差:(惊怒)你……放肆!

曹南:(打断他)请大人听卑职说完。

钦差:(余怒未消)好,你倒说说看。

曹南:大人,凡江湖人,多是亡命之徒,不受王法管制,旦凭意气用事。这些死者官府都调查过,发现他们确实贪赃枉法,为官不正。凭着这点,再加上述两点,卑职断定行凶的可能是江湖中人。但他们行踪飘忽,无迹可寻,官府想要捉拿他们千难万难,唯有以计诱之。

钦差:(思索片刻,默默点头)你说说如何以计诱之?

曹南:(微露笑意)大人,眼下找个赃官,令其做几件激起民愤之事,之后以他为饵,设下圈套等那凶犯前来上钩即可。

钦差:好计!你为何不将此计献给府台?

曹南:卑职献过,府台不纳。

钦差:那是为何?

曹南:(苦涩地一笑)回大人,卑职不是府台心腹。

钦差:(笑)原来如此,这个府台,平白的埋没良才!这样吧,回头我向府台要了你,以后你就在我手下任职,可好?

曹南:(立即跪倒)谢大人栽培,卑职一定尽心效力。

钦差:起来吧。可是现在到哪里找这‘诱饵’?

曹南:大人,眼前就有一个……

钦差:哦!谁?

曹南:就在今天上午,府衙捕快在坊间查凶之时,杀了一个民女。

钦差:厉捕头?

曹南:不,(轻声地)凶手不会放过主将,只盯着小卒子。

钦差:你是说……

曹南:(再次跪倒)大人如若嫌此计卑劣,请立即处死卑职。

钦差:(沉默半晌,脸色阴沉,终于又开口)你起来吧!我知道怎么做了。记住,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于你。

曹南:(喜形于色)谢大人!

外面传报:府台大人求见!

曹南:那卑职先告退了。

钦差:(点点头,对外面)请进!

曹南于是退了下去。

4

黄昏,郊外,起风。陈剑飞跪在一座新坟前,一杯一杯洒酒祭奠,墓碑上刻着挚友荔红之墓字样。

陈剑飞:(沉重地)荔红!我不知道你竟是这样一个刚烈女子,否则我一定会娶你为妻。我行走江湖多年,也想找个红颜知己,一同浪迹天涯,然而始终未能如愿。终于老天垂怜,让我遇到了你,可我瞎了眼睛,明知你对我有情,却眼睁睁让你含冤受辱而死!……荔红,是我有负于你……

你放心吧,我一定为你报仇!

陈剑飞祭奠完毕,提了剑,起身向远方走去。

第五节

1

入夜,天上下起了沥沥小雨,晴岚毫无知觉地站在雨中,任凭风雨吹打。这时一把小伞在她头顶张开,为她挡住了风雨。她回过头去,看到曹南立在雨中,全不顾雨水浇打,为她撑伞。

晴岚:(定定望着他)你这又是何苦!

曹南:我愿意一生为你遮风挡雨……

晴岚:(有一瞬间,她眼中闪过一缕深深的哀伤,无限凄凉。然而转瞬即逝,旋即一笑)愿意为我撑伞的人多了,不劳公子费心。(言讫走出伞下,走进雨幕。)

曹南:(神情凄楚,旋即跟随晴岚进了房间,突然热情迸发地抓住她)岚儿,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知道你过去一定受过许多苦,可是我愿意为你抚平伤口,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把你的担子交给我吧!让我替你扛着。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我们会生活的很美满,不要折磨自己,也不要折磨我,你这样,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晴岚:(凄然一笑)我怎么不知道,晴岚并非草木,可是……太晚了!

曹南:(急切地)不晚,不管你过去经历过什么,我不在乎,我只要你以后的日子和我一起度过。岚儿,人生苦短,美好的时光不多啊,为什么要糟践它,糟践自己。岚儿……

晴岚:(挣脱他,平定一下情绪)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曹南:(突然听到这话,有些发懵,然而强行压制自己激动的心绪,迁就地)好,你说。

晴岚:(她回忆着,脸色越来越惨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却好似梦呓)十多年前,镇江府有个知州姓霍,有个女儿,年方十七,霍知州爱若掌上明珠。那年,知州府遭了贼,贼人未曾拿住,让他逃脱了。两个月后,一个年轻人进府求差事,管家给了花匠的活。从此,花匠就在霍府住了下来。

霍小姐喜欢紫罗兰,那个花匠就每天送一大束放在小姐闺房门前。每次小姐见到花匠,花匠都对她憨憨地笑着,不知所措,惹得小姐不时地笑话他,但他好像从不介意,只要逗得小姐格格笑了,他就红着脸一脸欣喜。渐渐地,小姐爱上了这个年轻的花匠。那时,花样的年华,日子是那样美好……

后来,霍知州得知了此事,将花匠捉来狠狠打了一顿,赶出府去。当夜,花匠进了知州的书房,不知对他说了什么,霍知州再没有追究此事,花匠依旧留在了府中。小姐不明就里,只是暗暗庆幸。然而好景不长,又一天夜里,府中再次遭窃,这次却当场捉住了贼人,却是那个花匠。

家人把花匠押送到府衙,严刑考问方才审出,原来那个花匠竟是一个大盗。事实俱在,花匠百口莫辨,判了终身监禁。不多久,花匠杀人越狱,未遂被捉,又重判了凌迟之刑……

晴岚说到这里停住,晕眩似的托着头。

曹南:(关切地)你怎么了?

晴岚:(虚弱地)没事!

曹南:(终究好奇故事结局)后来呢?

晴岚:后来……行刑之日,恰值知州不在府中,一个老者闯进府中找霍小姐……

2

十年前,一个面目凶恶的老者怒冲冲地闯进知州府,老者懂得武功,下人拦不住。老者找到霍小姐,强行拉小姐走,小姐抵死不从,纠缠之间,老者突然伏地大哭。

霍小姐:(惊魂未定,但见老者哭得伤心,不禁好奇)你……你怎么了?

老者:(边哭边说,恶狠狠地)我儿子要死了,都是你害的!

霍小姐:(惊惧地)你胡说什么!

老者:我没有胡说。我们爷俩原本过得逍遥快活,都是因为你,他就要被千刀万剐了!

霍小姐:(明白了些)你是……丁大哥的父亲?(蓦然,泫然欲泣,却恨恨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作自受!

老者:(大吼)怎么和你没关系,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死?(接着伤心欲绝地哭诉)半年前,我和他入府行窃,偏偏让他看到了你在房中摆弄那些紫罗兰花,一下子就看上了你。回去后,他茶饭不思魂牵梦绕,就想见到你,愣是用两个月时间,学会了种紫罗兰花,进府来给你当差!可他也不想想,官家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他一个盗贼?终于事发,你爹要赶他走,他却为你失心疯了,竟然拿我们在府中偷盗的,你爹贪赃违法的证据威胁他。你爹暂时留下了他,却在几天之后栽赃陷害,说他偷了官印,拉到官府判了重罪。

老者:(继续控诉)为救儿子,我豁出命去,拿着你爹贪赃枉法的罪证四处喊冤告状。但是官官相护,无人肯替小民百姓出头,反而将我盗窃之罪判了充军苦役。我挨了一百棍,打断了一条腿,可是为了儿子,我还是拖着伤腿从押送途中逃了回来。然而在这期间,你爹唆使牢子在狱中折磨他,几乎将他庾毙狱中。他被迫反抗,不意杀死了牢子,却正中了你爹的奸计,又判了他凌迟之刑。我纵使豁出命来也救不了我的孩子啊!

他是为了爱你而死,怎么与你无关!你爹是凶手,你是祸根!

霍小姐:(早已泣不成声)你说谎!我不信,我不信!

老者:(强行拉她)走,去给我儿子送行,他是为你而死,我不能让他含恨而终。走。

霍小姐被迫拉到刑场附近,远远传来受刑者撕心裂肺的惨叫,霍小姐从不知凌迟是怎么回事,现在亲眼见到犯人挨了千百刀却死不了的情形,近乎崩溃,跟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老者在旁跟着痛哭。

3

夜晚,屋外大雨滂沱,晴岚出神的望着雨幕,没有悲伤,没有哀痛,只剩一片死气。

曹南:(脸上已有泪痕)怎么会这样!那位霍小姐……是你对吗?岚儿……

晴岚:(毫无表情,好似没有听见,继续述说)那天,也和今夜一样,下着大雨……

情景再次回到十年前。一个大雨夜,一个女子浑身湿透,缓步走进知州府门。知州听到回报赶紧跑出来迎接女儿。

知州:岚儿,你跑到哪儿去了,害得为父担心!

晴岚:(失神地)爹,我是您的女儿吗?

知州:(发现女儿有些不对劲)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走,进屋去。外面雨大。

晴岚:(不动)爹,您疼爱女儿,连雨都不肯让我淋着,那别人的孩子呢?别人的孩子也有父母,孩子死了,他们不心疼吗?

知州:岚儿,你怎么了!快急死爹了,你受什么委屈了吗?

晴岚:(哭)爹啊,你杀死女儿了!

知州:(发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岚:女儿今天去了法场,亲眼看着心上人挨了一千一百刀,那每一声惨叫,都是扎在女儿心上的刀子啊!爹!你为什么害死丁大哥,还害的他那样惨,为什么啊?

知州:(有些明白,冷静地)他偷盗官印,杀死狱卒,罪有应得。

晴岚:今天,丁大哥的父亲来找我,把一切都告诉女儿了。丁大哥唯一的罪过,就是爱上了女儿。你怎么忍心……爹啊,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教女儿今后怎么活下去啊……

知州:岚儿,这与你无关。他威胁我,若不惩治他,你爹就得吃官司,你希望这样吗?

晴岚:(冷静了些,质问)你为什么会有把柄落在他手里,难道不是你问心有愧,才杀人灭口吗?如果你为官清正,他怎么能够威胁到你!他其实是做了你的替罪羔羊。你杀他,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却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陷害他,亲手法办他。你甚至不是悄悄杀了他了事,连他临死你都要使他受尽折磨!你没有人性……

知州:(打了女儿一个耳光,旋即又有些后悔)你是女儿,怎么可以这样责备父亲!

晴岚:爹,你一向教我做人要明辨是非,今天的事,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知州:(看出女儿神情有些错乱,开始担心)你想怎么样?

晴岚:(出神地)女儿现在还听得见丁大哥的惨叫声,一千多声啊,一声声都在向女儿喊冤,那样凄厉……女儿不能不管……

知州:怎么,你要为他报仇吗?那你就得杀了父亲,你疯了吗?

晴岚:女儿是疯了,自打去了刑场,看到那样一幕,女儿就疯了!

知州:(怒)够了,我不需要我的女儿教训我!你别忘了,你爹贪赃受贿也是为了你。你这么多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这样挣来的,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晴岚:是啊!看来丁伯父说得对,我才是罪魁祸首……(失神地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知州慌忙上前去夺,争夺之间,匕首突然转向知州,扎了进去。)

知州:(吃惊地)你……你杀我!

晴岚:(悲痛欲绝,哭不出声,突然大叫一声)爹……(瘫倒在地。知州死。)

晴岚一直无声哭泣,最后心痛已极,竟然笑了,笑得那样惨痛。拿起那把带血的匕首,重新对准自己,闭上眼睛,扎了下去……

4

深夜,屋外依旧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伴着一声惊雷,晴岚的故事戛然而止。

曹南:(满脸泪迹,声音哽咽)岚儿……

晴岚:(接续下去,为故事收尾)放心,她没有死,不过也和死了差不多。丁老爹救了她,还对她说,他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姑娘。之后,丁老爹教了她武功,带她浪迹江湖,专杀贪官污吏。──故事讲完了,想必公子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晴岚不能接受公子一片好意。因为对一个死人而言,是没有什么所谓美好的。

曹南含着眼泪,说不出一句话。

晴岚:(一笑)该说的话说完了,我也该去做该做的事了!公子……再会了!

曹南此时已然明白,晴岚就是那个凶手,她这是在和自己永诀,可仍旧一声也发不出来,他痛苦地揪着心口。这时,晴岚起身呼唤老仆。

晴岚:老爹,马车准备好了么?

老仆在门口应声,声音嘶哑,显然他们的话他都听见了。随即出现在门口,脸上也是老泪纵横,那张丑陋的脸也因此显得分外动人。

老仆:是,姑娘,都准备好了。

晴岚:那就走吧,也该走了!

晴岚和老仆走出去,曹南随后冲进雨幕,站在院子里。

曹南:(大呼)岚儿……(他猛然意识到晴岚要去哪里,但是心中慌乱,不知该怎么办)岚儿,你要去哪里?……不要走!

晴岚:(摇头苦笑)我是个杀人凶手,弑父逆女,早该天打雷劈,公子还拦着我做什么?晴岚的心早已死了,一个死人,公子还要么?

曹南:岚儿……危险!

晴岚:(失神地)我正准备……

曹南:什么?

晴岚:(漠然地)走进地狱。

晴岚说完转身进了马车,由老仆驾车走了。曹南想告诉她,却不知有什么东西梗住了他,他终于没有说出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走进自己设的圈套。

第六节

1

深夜,晴岚立在府衙门外,雨一直下,老仆为她撑着伞。一个公人开门出来。

公人:深更半夜的,干什么的?

晴岚:(语气温柔)差官大爷,小女子有要事求见府台大人,烦劳通报一声。

公人:(不耐烦地)都这么晚了,大人早睡了,有事明日再来吧!

晴岚:(故作娇憨地)这位大爷,小女子是绛云坊的,上午,官府把我那地方给封了。小女子断了生计,无奈来求府台大人,不过是想攀个高枝,谋条活路,还望大爷行个方便。(说话间,悄悄塞给公人一袋银子。)

公人:(眉开眼笑)好,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况你生得这么美,说不定大人也要赏我呢!嘻嘻,你等着,我就去给你通报。

晴岚:(行个万福)谢差官大爷!

公人跑去通报。晴岚又恢复冷冷的表情,静静等着。一会儿,府衙大门大开,那位公人乐颠颠地跑出来。

公人:(对晴岚使眼色)姑娘,大人请你进去!

晴岚:(一笑)多谢了!

主仆二人跟随公人走进府衙大门。随即,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老仆感到情况不妙,开始担心。晴岚毫不理会,脚步坚定地,义无反顾向前走去。

院子中央站着厉捕头,像是专门在等他们。

厉捕头:姑娘,又见面了!怎么,又给我送什么东西来吗?

晴岚:(不理会他的话外音)我来见府台大人,请让开。

厉捕头:(凑到她耳边,轻轻地)你是想暗杀他?

晴岚一惊,蓦地抬头望着他,从这眼神中,对方已经看出来了。

厉捕头:看来没错了,(大喝)来人!

随他一声令下,四周突然涌出大队禁军,立时将这主仆二人团团围住。

厉捕头:(兴奋地)想不到曹书吏还真有两下子,他早就算准了凶手会自投罗网,设下埋伏专门等着你们呢!

晴岚:(一个踉跄)曹南!他早就知道……(开始笑,神经质地。)

老仆:小姐,咱们和这帮狗东西拼了!

晴岚:(有气无力地)算了,我累了,随他们便吧!

老仆:(焦急地)小姐,你不能这样,打起精神来,死也要拉上几个才够本啊!

晴岚:(木然地)你自己拉吧,别再烦我了!

老仆:小姐!

厉捕头:(大笑)算你识时务,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禁军中出来几个人将晴岚绑了,那边老仆还在搏斗,但是对方人太多,不一时就被打倒在地,那一条腿也打断了。这时,那个府台才从里面走出来,哈哈大笑。晴岚手中原本握着一枝小箭,就用箭头割断绳索,一抬手,小箭飞出,正打在府台喉头。府台一脸的笑,顿时凝住。厉捕头大骇,狂叫起来。

厉捕头:快,快抓住她!

禁军大乱,一齐围攻晴岚。老仆见了刚才那一幕,哈哈大笑,被人一刀搠死。晴岚力敌百人,很快不济。危急时刻,房上跳下一个黑衣人,加入战团。

陈剑飞:(边打边说)我来帮你!

晴岚:(快活地)好!

大雨中,府衙大院里面,二人并肩与众禁军搏斗。

2

深夜,大雨,曹南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来到府衙大门外,大门紧闭着,里面传出惨烈的厮杀声,曹南抬手想要拍门,举起手却又久久落不下去。最后,举着的手掌慢慢攥成拳头,放了下来。

那一阵阵的厮杀声,好似锉子一样刺激他的神经,他咬紧牙,狂乱地在门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终于再也受不住了,但他没有闯进去救他的心上人,而是跪倒在雨地里,用手使劲堵住了耳朵,不去听那惨烈的厮杀声。

3

已近黎明,雨势渐弱,府衙大院内,横尸一片。厉捕头已经死了,晴岚倒在了血泊中。陈剑飞杀了最后一个人,走到晴岚跟前,将奄奄一息的姑娘轻轻托起。

晴岚:(气息微弱,声音细小)带我……走……

陈剑飞:我知道了!

4

黎明,细雨霏霏。府衙大门外,曹南一直僵直地跪在雨地里,偶然放开手,发现厮杀声已经停了。接着府衙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开了,里面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是陈剑飞。曹南顺着马车冲里面望了一眼,看到院内血流成河,陈尸累累,他本能的闭上眼睛。

马车已经驰到他身边了,他凭直觉知道,车里面是晴岚,于是走上前。

曹南:我,我能看看她吗?

陈剑飞隔着车帘问了一声,车内回答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曹南望着陈剑飞。

陈剑飞:(传话)她不想见你!

说完,陈剑飞驾车离去。曹南呆呆伫立,看着马车在漫漫的雨幕中,渐去渐远……

(完)



发表于 2005-6-21 17:41:03 | 显示全部楼层
九阳发贴第一人,先感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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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1 18: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剧本.....

PS:白天就看到了,不过上班没时间看,呵呵,等俺吃完饭再来研究研究这剧本是咋写滴~俺还不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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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2 00:5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九阳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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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2 02: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九陽的朋友帶來的文章, 以劇本來寫的確少有, 先讚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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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3 15:2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想起了与你在逍遥江湖的那场打战,支持一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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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4 21:3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方便欣赏,标题颜色已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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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4 22:57:41 | 显示全部楼层
剧本哦!以前还没见过呢…………好好研究一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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