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照镜子时,无意中发现岁月已将我的眼角眉梢裁剪出了细细的皱纹。这才明白,自己已不再年轻,不再是那个快乐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年龄了。[br] 回想起从我进仙霞派的那一天,到当上第三十六代掌门,除了学得不错的武功,背得几十条门规,懂得一些江湖的至理名言外,似乎,我再没有作为。也许,九泉之下的师父见到我现在的模样,定是十分后悔当初传位给我![br] 十二岁那年,我进了仙霞派。这个最名门正派的名门正派。拜师之时,师父和师伯都曾送给我一句话,师父的那句是:“翎儿,一进江湖则要黑白分明,黑是黑,白是白,我们正派定要除尽一切邪魔小丑!”其实,当时我很想笑,我那时真的还小,还是一个听到“小丑’就会联想到戏台上那些可爱的丑角的年龄。我没敢笑,只因师父说那句话时的口气极其虔诚。可师伯笑了,还笑得很夸张。师伯笑着对师父说:“阿卿,你还是太执着。”然后他回过头对我道:“翎儿,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说罢,翩然离去,从此再无音讯。当师父看着师伯离去时,眼睛里满是愧疚与不舍。这些,是我后来回忆师父眼神时所体会到的。[br] 后来,我长大了。理所当然成为师长们最宠爱的晚辈,师兄姐们最宠爱的师妹。与所有人一样:白天,背武功心法,练习武功招式;晚上,背着枯燥的门规──不得入魔道,不得结交魔道中人,不得偷学别派武功,不得奸淫掳掠,不得……[br] 单调着重复,重复着单调。[br] 我们名门正派的弟子是不俗的。师兄姐妹之间都很团结。至少在师长面前我们彼此相亲相爱。在师父面前他们很亲切地叫我小师妹,可背着师父,他们之中有许多常用鄙视的眼神看我,好似我就是那外头捡来的野孩子。门派皆江湖,一个门派即是一个江湖。虽然我也是身处武林正道,但不得不承认:其实正派也是龙蛇混杂。我们仙霞派同门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比比皆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昔年曹子建就已发出这样的疑问,但至今却仍未有人回答得出。[br] 我们都大了。也都对爱情这个梦幻的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大家争着打听师父和师伯之间的事儿。因为据说师伯与师父曾是一对爱侣。我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离开了他们热闹的谈话,走出了大殿。就看见师父静静立在一旁──满眼的无奈与愧疚。[br] “二十年前,我和你师伯相爱,尽管我们性情很不同。你师伯还在江南挑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准备与我共隐山林。可是那时我很不快乐。一辈子隐居本不是我所愿。我喜欢惩奸除恶,喜欢被别人唤做女侠,喜欢江湖儿女的豪爽之气。我不甘于一辈子就这样归于平淡。至少,不甘心魔道日渐猖獗而我们正派无能为力。[br] 他也看出了我的心事,于是立即把我送回了仙霞山下并自己也拜于仙霞门下。这二十年…这二十年,真不知是我在折磨他还是他在折磨我。每每看到他我会不自主泛起愧疚之情。而他本是个十分不愿受束缚的人,为了我忍受这将近二十年的苦日子。我们都很痛苦。也许,我们都错了……“
说完这段话后,师父似乎很累。她长长久久地闭上眼睛,靠在我肩上,不言一语。我记起来,师伯在离开之前说师父是个执着的人。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执着?守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只为着一个“情”字,情字扰人。古往今来皆如此罢!
师父的故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而我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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