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本就是一个舞台一出戏……[br][br]
天洲。清渔镇。[br] “咚咚咚”一通鼓响,王记酒楼二楼凭栏的一张桌前顿时挤满了人。大多都是闲来无聊的食客,却也不乏特地放下手中的活儿赶来的。而吸引这些人的,却是一个清秀的说书姑娘。[br] 说书姑娘约摸十六、七岁,长长的秀发散散的束着一段绸带,不见名贵却格外漂亮。姑娘着一身淡绿底翻绣着精致花边的长裙,手上翠绿的竹板“噔”的一敲,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轻咳一声,清脆的嗓音令人心醉。[br] “今天给各位说的,是……”说书姑娘刚开个话头就故意一顿,惹得下面有人等不及的大叫:“木家姑娘快说快说,我还急着回家收谷子呢!”一席话惹得满座哄笑一阵,却也很快静了下来。[br] 旁边的老头儿又敲了一通鼓,说书的木家姑娘才又轻启朱唇:“今天给大家说说异人勇斗巨蟒的事儿。”木家姑娘声音不大,可“异人”二字却似一滴水落入热油,顿时在满座听众间炸开了。[br] 也难怪众人惊讶,异人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年龄,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别。他在众人心中似乎是一个从远古走出的传说,做着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光是对他身世的猜测据不完全统计就有近十种,最离谱的还暗传他是当今“狸猫换太子”的太子。而对他做过的事更是众说纷纭,像木家姑娘要说的这个斗巨蟒,还算不上什么很了不起的,可是一旦与异人扯上关系,众人的兴致也就这么给提起来了。[br] 清脆的竹板又敲了两响,木家姑娘正式开讲了:“话说那日,异人入渊山,去寻那传说中的血灵芝。许我先岔开话题给大家讲讲渊山。渊山的具体位置不详,盛传渊山里有许多奇珍异宝,也有许多比外界大上数倍的猛兽和些我们只在上古传说中听过的怪兽。据闻,入渊山者,十去九不返。而那唯一的例外,也就是异人了。”有关渊山的传说在座也有人听过,故而木家姑娘并未详说,但当下也有人小声的传着自己听到的关于渊山的事,众人都信了八九分,好奇心也都给掉了起来。木家姑娘也没让大家失望,蟋蟋碎碎的声音一散,她就接着讲了:[br] “异人行至一山涧清泉处,见水清澈透亮,便歇下脚喝水洗脸。惬意间,一股幽风刮过,林中刹时鸟兽绝迹,万籁俱寂,空留风声瑟瑟,流水叮咚,异常诡异。异人心生警觉,双目凝神,骤见一道黑影映于水面。定睛望去,山石见翘首而立一个硕大的蟒头。但见此巨蟒长达三丈,浑身黝黑,身上印着朵朵碗大的金色花纹。目测其粗大约也需两人合抱。单是那吐出的血红信子,都有臂膀粗。”[br]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气。其实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木家姑娘口中说的巨蟒大概只有上古才有。可说书人总爱把三分说成七分,再加上故事中传说般的主角和说书的技巧,木家姑娘这寥寥数句勾勒出的吓人场面,竟也让听书人深信不已。[br] 木家姑娘又一顿,大大的眼睛扫视全场一周,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角落里正举杯品茗的布衣少年身上。少年约和木家姑娘年纪相仿,可就那么匆匆一眼的扫视,木家姑娘就觉得他挺不寻常的。大概是因为全场听客中此刻也就他一人未动容了。[br] 竹板清脆的一敲,木家姑娘继续讲着。[br] 难怪每当木家姑娘来说书时,王记酒楼就给挤得水泄不通。但听木家姑娘字字如珠玑落玉盘,清脆圆滑;句句似山涧落清泉,舒缓流畅。她似乎没费多大劲就将大家全吸引到故事中了。躲闪避逃,翻腾滚打,没一个细节都被她描述得活灵活现。加上敲鼓的老头儿居然擅口技,扑打时的衣袂连风,巨蟒吐信的“丝丝”声,甚至风吹叶落,沙起水溅,都被他模仿了个十足十。场上时而静可闻针落,时而鼓掌喝好如雷鸣,好似他们真在观这场惊险却精彩的决斗般。[br] 场边静静喝茶的少年也不由得对木家姑娘另眼相看了。倒不是因为她讲的故事,而是为了她那吸引众生的说书技巧。能将夸大之事说得如此逼真乃至令众人皆信这份功力,这世上大概也没几人有了。[br] 而另一点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原因是:从没有一个人像木家姑娘这般“光明正大”的“偷看”他的。从木家姑娘第一眼看到他时起,她的目光几乎是一直毫不避讳的停在他身上,偶尔四目相对,她还会送他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弄得好象是他在偷看她一样。如此大胆的姑娘他倒是头一遭遇到。可尽管木家姑娘的目光犀利底像把他看穿了似的,他却丝毫不觉得讨厌,相反,心里有什么不对般,暖暖的。[br] 他不是那种会主动找人讲话的人,却意外的想找木家姑娘聊聊。可人家这会儿正忙着,他虽然事事都随心所欲,可这次也只得等木家姑娘说完这个故事了。木家姑娘清脆空灵的声音也令他不由得细听这个他本来不感兴趣的故事了。[br] “眼看那巨蟒张着血盆大口,一对利牙就要咬上异人的手臂,异人急中生智,顺手抄起刚刚打落的一段树枝,卡住了巨蟒的上下颌。那巨蟒却也了得,轻轻一咬就折了那树枝,继续攻向异人。异人却已趁巨蟒耽搁的那当会儿侧身翻出巨蟒口下。[br] “异人看着巨蟒高昂的头,心里精确的计算着它的七寸所在。众所周知,蛇蟒的致命弱点就是七寸。一般的蛇蟒用两根手指就能捏住它的七寸了,可这巨蟒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手指又怎么捏得住![br] “忽地异人心生一计,竟毫不设防的就朝巨蟒冲去.异人既然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心里一定早有盘算。至于是什么嘛……”木家姑娘大大的眼睛又滴溜溜的一转,吊足人胃口后,却卖了个大关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r] “异人就那么不要命似的朝巨蟒扑去,连巨蟒都因他的莽撞而愣住了一秒,但随即欣喜万分的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br] “异人直奔巨蟒七寸,在巨蟒咬上他的前一刻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匕首,雕刻得十分精细的金制匕首,异人平常即使是对敌也几乎没用过它。而这把匕首在电闪雷鸣间,就已准确无误的插入巨蟒的七寸。整个锋利的匕刃都已没入蟒身。[br] “巨蟒吃疼,奋力扭转庞大的身躯,试图将匕首连同异人一起甩出去。异人一只手紧抓着匕首柄,另一只手扣住巨蟒巨大鳞片的缝隙,双足也蹬上巨蟒滑腻的身躯,整个人紧紧贴在蟒身上,任巨蟒如何翻腾也不敢松半分劲儿。[br] “巨蟒无论怎么扭头也无法咬到异人,于是挥动尾巴朝异人打去。异人躲无可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么一下,一口鲜血吐出,与巨蟒的血混在一起,殷红刺眼。”[br] 全场静悄悄的。少年的声音并不高,而且似乎是因为处在变声期,还略显嘶哑。他根本不象是在说书,没有“咚咚”的鼓声,也没有竹板清脆的“咯噔”声,更没有口技在一旁凑气氛,甚至连他的语气都没有随情节的发展而起伏,一直都是那么平平淡淡的。可他的声音里似乎透着一丝蛊惑,让人不自觉的陷进去,用任何的解释修饰,就让听众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他所讲的真实性。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听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br] 只有木家姑娘仍只是盯着他看,大大的眼睛没有滴溜溜的转,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或许也在认真的听他说书吧。少年暗暗的想。[br] 只有那敲鼓的老头儿知道,木家姑娘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表明她在评估人。评估一个人有没有资格“涅磐”。[br] 所有思绪的发生都只是一刹那间的事,而少年的故事竟也结束得快。只听他道:[br] “由于异人怎么也不松手,巨蟒也只有不住扭动,而挣扎的结果却也只有疼痛。蓦的,巨蟒立起上半身,事起突然,异人手脚一滑,再没能缠在蟒身上。幸而一只手还紧握着匕首柄,才没有摔下去。[br] “巨蟒又蓦的倒下,等于将异人整个人从空中摔到地上。异人身上衣服早已破烂,这一下有镶了许多石子细沙到皮肉里,疼得他咬紧牙根,却仍没松手。相反,两只手都握上了匕首柄。[br] “他是在赌,赌巨蟒会再次立起,这样他那削铁如泥的匕首承起他整个人的重量就可以划破蟒腹。而他下的赌注,是命。因为若巨蟒不再立起而是沿着地面翻滚,他的命就算没丢也会去掉大半条命,也不会有气力接着和巨蟒斗。”[br] 讲到这儿,少年居然闭嘴了。而且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全场依旧是静悄悄的,人们都等着少年继续开口。[br] 这种场面维持了大约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听众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后来呢?”一人开了先河,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的叫问着,酒楼里一时闹开了,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以为这儿发生了口角。[br] 可少年依旧没有继续的意思,反而是再次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玩弄一番后递给了木家姑娘。[br] 木家姑娘大大的眼睛又滴溜溜的转了起来,示意老头儿敲了一通鼓,待静了下来,才有轻咳一声,手上翠板一敲,甜甜的道:“今天就给大家讲到这儿了,下次再给大伙儿讲异人后来经历的其它事儿。”说完起身拨开人群,向楼梯走去。[br] 直到木家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帘,才有人突然醒悟般叫道:“木家姑娘刚才说下次再讲异人后来的事,那就是说……”[br] “异人胜了!”众口齐接。那高兴劲儿好似是自己打败了巨蟒般。这也难怪,在大家心中,异人就是个值得尊敬的英雄。[br] “小子,你讲得真不错……”有人正待夸那少年两句,一转身,却已不见那少年踪影。桌上空留一个茶杯,刚刚少年递给木家姑娘的那个。有好事这拿起茶杯,低呼出声,众人围拢,只见那杯子内沿居然多了数道细细的裂缝,赫然组成一条随风细柳。[br] 再说木家姑娘刚拐过一个街角,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正是酒楼上那少年。[br] “春柳。”少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希望从木家姑娘眼中看出惊讶。[br] 木家姑娘却没让他如意,只见她依旧甜甜的笑道:“果然有点眼光,编故事的水平倒也不赖。”[br] 少年笑道:“我确是尹异人啊。”[br] “可那事你可没做过。”[br] “我从没说我做过。”[br] 木家姑娘突然正色道:“尹异人,你愿意接受‘涅磐’吗?”[br] “涅磐……”少年喃喃重复着,似想从中咀嚼出些什么来。[br] 待他会过神来,木家姑娘早已消失在薄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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