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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黑珊瑚(新人拜坛,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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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7 10:54: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黑珊瑚

 

正义说的都是对的。

正义说邪恶是对的。

于是邪恶是对的。

邪恶说的都是不对的。

邪恶说正义是对的。

于是正义是不对的。

语言是条双尾的鱼,它越是努力,越是滞凝。

索性,散做了水去。

 

Siegfried

 楼主| 发表于 2005-8-7 10: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子雪 | 纹刀

 

 

 

楔子

 

李可现在很得意,至少现在心里是很得意。

天上的星光飘洒得象流动的云,把他侧面的脸部轮廓衬托得线条分明而俊朗。

他站在塔尖上,看着塔底下点点松节火把的微光,而那儿嘈杂的人声,却没有传上来。

因为这塔有七十四丈高,人的声音在到达塔尖之前,早已被晚风悉数吹散了开去,所以李可就只能在点点火光里,在想象中听着他们说话。

李可终于看到地上某个地方的几处火光有规则地晃动了十几次,他知道那意思是说:你赢了,机关已经关闭,你可以下来了。

李可微吸了口气,纵身往塔下面一跃,身形舒展轻巧,把李家世代单传的“雨燕十三渡”的轻功真学发挥到了极致。

“落了地后,我就是中原轻功第一了。下去就和兄弟们喝酒去。”李可剩余的一些紧张早已全部消失,意气风发的思绪却在迎面而来的风里升起,而身形坠落的速度却依旧疾而不乱。

这次轻功比武大会,头名的奖金极为高额,达黄金十万两之巨,而比这黄金更有诱惑力的,是头名的称号:“武林轻功第一”。

习武之人,向来在刀剑内力上比拼做文章,何曾在轻功方面这般正式而规模庞大的比试过了?所以大会报名伊始,便有二百多大小门派的轻功高手前来,甚至关外西域的不少身怀绝技的人也前来参加,所以最后登记在花名册上的轻功高手共有六百余人。

然而几轮比试后,最后能有资格参加登塔决试的,却仅一十二名,其中就包括了李可。

在前几轮比试中,由于单比提纵跳跃长奔等内容,故虽竞争激烈倒也无性命之虞。可是这最后一关,却是要性命相搏的。

此塔由江湖上造器名家“建业堂”制造,堂主建松亲自押阵,并邀请蜀中唐门协同布置塔内各种暗器机关,在双方一共折损了一十七名人手后,这座密布机巧的庞然高塔终于制作完工,它分七层十八个面,从下到上的明窗暗廊里都设有打开机舌的机关,所附各类暗器虽皆不喂毒,但它们的攻击力和杀伤力在江湖上都是首选的,而且,塔里的机关暗器,一层比一层安排地凶险毒辣,有些一般江湖人士闻所未闻的稀少暗器,层面越是往上就越多。象唐门的秘门暗器“梅香丝线”,也不过被安排在第五层以下,那在第五层之上,埋有的其他暗器之匪夷所思,就更不用说了。

而决试规定,谁先不借助外力到达塔顶,谁就获得“武林轻功第一”的头衔。

所以,这进入决试的一十二名轻功高手,面临的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挑战。

他们都按规定写了生死书。

比试开始。

第一个闯阵的是湖南仇家的仇从,他三年前曾在塞外夜以继日七十天追逐一群野狼,最后把被追散的它们全部杀死,事后有人问他在荒漠里提气长跑的感觉,他说就跟那些书生读春秋一样越到后来越精神。

但他死在第三层,他的速度使他躲过了第一、二层暗器的追袭但在第三层,一枚无影鬼钉从顶梁那儿向下射出要了他的命,他的颅骨中央被打穿,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第二个闯阵的是崆峒派首席大弟子于言秋,他死在第六层,当建业堂的人暂时关掉机关,把他的尸体从塔底的门里抬出时,在场的人十有八九不由被他的惨象吓得惊呼起来,于言秋的身体已被一种极其霸道的暗器割得跟碎布条一样,根本就没了人形,他的师父,崆峒派掌门胡页南上去翻看了一下他徒儿破鱼网般的一堆血肉后,只说了一个字:“值。”然后就带领崆峒派弟子走了。后来在场的许多江湖人士从一些暗器行家的口里才得知,杀死于言秋的这种暗器名叫“千叶萧萧”,江湖上非常少见,只有四十七年前东方大士和波斯圣主的那次大战中才出现过一次,后来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在这里再度出现,他师父说他死得值,看来还是非常识货的。

排在后面的第三、四、五、八、十一名的轻功高手先后都在第六层以下毙命,第六、七、九、十名则临时弃权,李可是第十二位,也是最后一位。

李可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最多跑到第六层,就会被击杀。

想再通过第七层翻到塔顶上,根本是不可能。

他的兄弟们,泰山石敢当派的刘步嵩等人,都劝他也放弃算了。

但他不同意。

他准备另想办法。

天已经晚了,起风的一刻,李可皱着的眉头放了下来。

在离塔二百丈开外的一片空地上,李可以“雨燕十三渡”第四渡第三式,将自己象一只燕子一般在风里从原地提升了起来,但见他的身形越来越飘忽轻盈,到了离地一百多丈高后,忽然开始向塔的方向滑翔而去,最后稳巧地停在塔尖上,时机、姿势都拿捏地恰倒好处,如此登峰造极的轻功技巧和登塔方法,把一干看官都惊地半天连话也说不出来。

地下混乱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后,本次比试的宾座主持,少林的觉林大师终于向群豪宣布了决试结果:李可的方法没有违反比试规定,李可获得“武林轻功第一”的名号,及黄金十万两!

建业堂的弟子按照吩咐,关闭了塔内所有机关,并在规定的地方摇动火把,示意李可你可以胜利地下来了,荣耀将归属于你。

 

等到李可落到地上时,人们已是群情激昂,有欢呼雀跃热泪盈眶的,也有跺脚捶胸哭爹骂娘的,有些不是中原的女子,本来就没什么礼仪规矩,此时便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尖叫着朝李可奔去,见此情景群豪之中倒有不少围着起哄的,把个场面弄得人声鼎沸,煞是热闹。

忽然跑在最前面离李可最近的一个女子“啊”的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瘫作了一团,其余几个随后奔上前去的女子也忽然一起哇哇哭叫起来,象遇了鬼似的。

因为她们发觉李可已经死了,站在那儿死了。

右胸插了一支黑色的象管子一样的东西,表面有些粗糙,而且外形也不太规则。

刘步嵩等人惊讶得都忘了哭喊。

管子上插了一只女孩子的白袜子,别在李可右胸口那儿。

袜子脚脖处有红色布线绣的“小雷”两字。

 

直到凌晨,觉林大师、武当的清虚长老和唐门长老唐金阁才一致推定出:这枚形状奇异通体乌黑的管子,叫黑珊瑚。

黑珊瑚,是天下武林知之最少的一种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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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7 12: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先歡迎一下.

兄弟以悖論為序,加強懸念, 文字簡練,不徐不疾, 以一章的篇幅入題, 確是高手.

(ps: 兄弟的id好特別, 看來不像併音, 也不像英文, 不知是什麼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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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8 16: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黄玉  

子雪今天又和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和居酒楼”二楼的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吃饭。

“和居酒楼”是朱家街上最大的一座酒楼,就坐落在街的末头。来此吃饭的大多是街上的住户,所以彼此一般都认识,吃喝起来,总是热闹得很。

每晚同一时刻,子雪必坐在酒楼的同一位置,以同样的姿势,吃同样的菜。这已被酒家和常客视若无睹了,尽管他长的极其漂亮,穿得极其干净,吃得极其大方棗每餐必后,必留银锭一枚,二十倍于他所吃的东西。

但他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欲望的眼睛,使对他再有兴趣的人,一会儿后也失去了兴趣。毕竟没有丝毫热情的美丽,不是世俗中常人的心智所能承受的。

他们只知道,他是住在朱家街另一端尽头处的,是当地已故乡绅子兑的第五个儿子,天资聪颖,学富五车。而他们家却不知怎的,几个兄弟和他们父亲一样,都相继在青壮年时死去,如今,女眷们被迁散至城里后,这里只留下子雪一人,住在那幢大房子里。

子雪现在就一个人冷冷地坐在酒楼里的那个位置上,身上的一袭白衣,正映着他雕塑般的脸,他桌旁的一盏暗烛,正笼着一碟微暖的炒田螺。

子雪每天仅吃一顿,每餐仅吃十只田螺,外加一小壶温过的黄酒。

酒家掌柜看在二十倍于酒钱的银锭份上,曾觉得欠了什么似的低身问他,田螺里除了塞田螺肉外,还要塞些其他什么?比如象膏蟹的蟹黄,龙虾的脑肝等等,子雪却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只要螺肉,搁些许精盐、葱花、生姜、料酒,衬荷叶清蒸上笼。说完,看都不看掌柜一眼,那掌柜只好讪讪对自己笑笑,拱身退了下去。

子雪每天用餐也即此一个时辰,他当然尽量且尽心地放松全身每一根神经。微光、微香、微鲜、微醉,子雪已不是纯粹在吃,而是融入到了一个吃的氛围里。

这是修学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

子雪总是很宽慰地看着那些觥筹交错的酒客们,今晚,李可的死仍是他们争论不休的一个热门话题。他们也在吃,但他们只知道自己在吃菜、喝酒、谈话、划拳,却忘了自己的存在,全都陷入了失我之中。

而酒终人散时,失去的我又会回来,那时人就会感到孤独,无比的孤独,象巨大而透明的城墙,从四面向你压过来,再压过来。

所以有人说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言外之意,消寂未央。

但子雪和他们在吃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子雪在吃,更在体验吃东西的自己,对他来说,他和田螺之间,不仅仅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在更深一层意义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和田螺的肉体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吃是它们之间对话的一种形式。

子雪用尖竹筷从田螺壳里剜出一段切碎但粘连的田螺肉,也不忙着吃,只是手指捏转着筷身,让螺肉也跟着慢慢转起来,然后再反方向转回去。生命如此相似,彼此却不觉得,只有在吃的时候,双方才会认识对方。子雪想到这儿,把螺肉送进嘴里咀嚼,让有弹性的和坚硬的在有粘液的搅拌下,互相认识。

而李可身上别着的袜子之谜,对子雪来说,不是就光在桌面上说说话,就能破得了的。这是必须全力以赴的一件事情。

但还没到时机,子雪就不会浪费任何一点精力在上面,哪怕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唐金阁他们说过,一个月以后,他们会就这事给江湖上各路豪杰一个交待。

子雪打算听了这个交待后,再谋而后动。

一个时辰后,子雪餐必。

起座,留钱,告谢,下楼。

户外,正繁星闪烁。

九月的天气,已是有些凉了。

 

朱家街是太原城郊处的一条南北走向的青石街,白日里尚还热闹,一到晚上便相当的安静。子雪走在这条街上,听到有人家家里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和大人的劝慰声,感受着不同规则的青石块给予他脚底不同规则的碰触,这碰触的感觉没有一次是一样的,离九月十九日还有七日,什么九月十九日,又来了,强迫记忆的鬼名堂,没有一次感觉是一样的,没有一次感觉是一样的,子雪心里故意重复嘟哝着刚才有过的一次想法,才把心里的一些纷乱压了下去。

路前方不远处,一群顽童正在喧嚣着,以子雪的目力,他很远就瞧清了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用石块投掷一只黑猫,那黑猫就蜷缩在一只破酒瓮旁的一个死角里,身子一半泡在污水中,低低地吼着,顽童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正在竭力寻找一块更大的石块,以便来个更刺激更致命的一击。

子雪忽然就走近了他们,那一袭在月色下干净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白衣,镇住了顽童们的猖狂,他们只觉得这个住在街尽头的大人象从月亮上忽然垂下来似的,一下字就落在了他们面前。

子雪摇摇头,折身走向那只黑猫。

黑猫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了,血块与污泥板结在猫毛上,有干的,湿的,也有半干半湿的,它眼眦里的眼屎把眼睛都几乎迷糊住了,嘴里淌出的暗红色的血,正和着唾沫往下滴。

子雪在它面前,站了一小会儿。

然后蹲身,伸手,将它抱出污水,搂在怀里。

黑猫浑身缩成一团,依偎在子雪怀里,它似乎想起在很久以前,它也曾是如此依偎在它母亲的腹下,那种柔软而温和的肌肤接触,正在恍惚中敲入它的记忆。

顽童们在子雪转身时,已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们实在无法忍受如此的干净,和如此的脏,和如此的干净和如此的脏的结合。

 

子雪家中。

沐浴后的子雪已经换了一身白衣,和先前的一件同样的名贵,他静倚在竹玉榻上。这张竹玉榻是用缅甸千年古玉琢刻而成,放在屋子中央,是子雪的得意作品之一。他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也是子雪自己设计的,内部呈正方体型,每一面上子雪都绘了图,东面是伏羲画八卦,南面是黄帝炎帝之战,西面是女娲补天炼石,北面是大禹治水,顶部是蓬莱仙境。用笔淡雅简洁,披皴得当,更难得的是所有画面营构出来的整个气韵在屋里流动得没有阻塞感,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子雪的父亲见了后,也颔首赞叹了一会儿。当然,为了达到这效果,子雪在墙面上没有开造一扇窗户,唯一的一扇供人进出的小门又是随进随开随出随关的,而且他在屋子里也没放一件家具,除了那张竹玉榻,在气韵的中央守着一汪意境的涡心。

那只黑猫已经被洗过,浑身散着热气,身上的伤口已抹上伤药,不再流血,现在它正在一阵大嚼大饱后昏昏睡去。

子雪看着猫,想象自己浑身披毛蜷缩起来的惬意感觉,来自肠胃的温暖把子雪从身体里面软软包裹起来,在子雪印象里,父亲似乎从来没有抱过他,母亲也没有,因为父亲不允许她这么做。

想起父亲,子雪便不由产生了一些愤怒。

“他凭什么对我们如此严厉呢?就凭他是我们的父亲?还定下许多毫无情由的规矩,比如让我们发誓必须拯救每一个我们所能拯救的生灵。就为了这条誓言,今晚我把那件昂贵的白衣给毁了。”子雪回忆起刚才把那件脏得一塌糊涂的衣服远远扔在城外时的沮丧心情,便把身体又蜷了一下。

子雪想起那天发誓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到的压力,棗来自言必行,行必果的压力。

现在他们几个都去了,子雪认为学武的人如果自身资质不够,就不要勉强支撑。可是他父亲却用知其不可而为之来鼓励他们,于是子雪的几个兄弟,全都先后跟在父亲后面习练子家的独门武功棗“沆瀣称”。

沆瀣称是一门相当奇特的武功。练此功者,身心每天都要吞噬一定的功力用以成长,所以练功者必须每天在功力上有一定的进步,才能维持身心平衡。若练功者当天进步得多,多余的功力会转注到气海穴里储存起来,若进步得少,则所缺失的部分由气海穴里释放出来补足,而练到后来,功力越深,则进步越难,则向气海穴索要的功力就越多,而一旦气海穴里储存的功力耗尽,则练功者会很快油尽灯枯而死。子雪的几个兄弟便是在炼此功的七年里陆陆续续死去的,然后是子雪的父亲,也死去了,现在只剩下子雪一人生存着,习练着。

由于沆瀣称需要日有所悟,才能文以载武,日有所进,所以这门功夫对文课要求极高。除了背人眼目悄悄习武外,子家男丁从上到下无一不是手不释卷,因此在外人看来,这户人家可真的是个书香门第了。

对别人来说,是不进则退,但对子雪来说,则是不进则死。

子雪记得练功的第一天他跟在父亲后面大声念颂:“狗热心,牛热心,热热心。”后来子雪才明白那是“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的意思。那一年,子雪十一岁。

子雪是兄弟几个中年龄最小,却是练得最刻苦的一个,也是天资最聪颖的一个。

子雪现在的气海穴里,已储存了多达十天的量,也就是说,凭子雪现在的情形,他最多可以连续十天不习练沆瀣称。

有年冬天,子雪父亲的好友,唐古拉山下的“天外修竹”石七在一场大雪后前来造访,子雪父亲与他在院子里煮酒看梅到兴致处,曾问及陪坐的他们几个兄弟,是否会后悔习练这门武功,子雪的几个兄弟都抢着说不后悔,父亲转首看着没有回答的子雪,子雪记得当时他低下头说:后悔死了,没想到生命竟是这么脆弱而可贵。

子雪父亲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说那么你们应该明白为什么要尽力拯救每个能救的生灵了吧。

子雪的几个兄弟都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子雪也跟着机械地点了几下头,心里却一片茫然,就和眼前那茫然一片的雪一样。

现在想来,子雪觉得还是茫然一片。

做晚课的时间到了。

子雪望了望挂在墙上的一幅摹仿右军笔法的临帖:“君子终日乾乾”,调皮地歪了下脑袋,便收神敛视,在竹榻上盘坐入定了起来。

 

周身的气息随着呼吸在有节奏地飘转着,有无数红白碎花的织锦图样在云里云外翻来翻去,地上所有的泥土颗粒都绽放了开来,树根也张开了每个气孔,空气沿着风划出的鳞形纹路在细密分裂,有一些蓝色的小点在亮光里互相碰撞,周围的黑暗卷成了一朵巨大的野百合,柔软而厚质的花瓣吞吐着雾样的光线,其中慢慢有一个奇怪的形状在形成,从下面来的,在我脚边蹭来蹭去,是那只猫么,怎么不睡觉到我这儿来了。忘了它,不要让它进入修炼的视域里来。刚才的那些蓝精精的微粒呢?上哪儿了呢?腿上有猫的毛在游动。我看见了,它们在云霭里散聚着呢,来,过来,对,象小孩子一样伸出手过来,来,跟我一起念:“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元鸟至。”是元鸟至,没错,猫的毛在游动,等一下,我去看一下,咝,怎么有猫的眼睛在看着我, 不对,这眼睛是白的,白得可怖,象刺一样过来了,在膨胀,在逼近,可怕,可怕,可怕……

接下来的变故,使得被从半催眠状态下惊醒的子雪在一个时辰后仍旧心惊不已。子雪裸身站在朱家街上,看着熊熊大火在自己屋宅上凶猛跳跃。

一个时辰以前,那只猫正在子雪脚下蹭磨着,感受着人类的肌肤与自己的毛发的不同,它自恋地舔舐自己颈缘下面的毛,把它们捋顺,屋里的暖暖的,它从心里感到最踏实的快乐就是一辈子永远是这个样子。

子夜时分,黑猫猛然忆起了什么,身上的毛发倒竖起来。我还要和他的肌肤一起游动。它双眼放出白光。我什么也看不出了。腾空跃起。怎么会呢?至半丈高时它的头随着一圈撕剥声从颈缘处爆离。好痛啊。爆离后的头在空中迅急兜转一周后从头颅中央处向外炸裂。我大概要死了,喵唔唔,我要死了,我不要死。猫身则在半空中径直爆裂,在一片血液与体液组成的气雾中,猫头和猫身向外喷射出的所有的毛丝、血丝、肌丝、骨丝、筋丝,都是油漆漆的黑色针般的刺毒,且散射速度极快,距子雪所坐之处又极近,子雪已是没有躲闪的地方。

 

“他能逃过么?”

“这你只有问他自己了。”

一片黄玉压着一叠纸片,放在桌上。

 

子雪没有躲,因为这个阴谋设计得如此巧妙,如此周密,已把能算的一切都已计算在内了,子雪逃生的机会是零。

但毕竟子雪的敌人只能算到能算的为止。

剩下的,就是不能算的了。

子雪手按竹玉榻右面扶手处尽头的一个陷凹,指力刚一发动,子雪所在的整间屋子就以子雪所处的地方为中心开始暴缩,瞬息之间,靠屋子的六个墙面背后各一千组高爆炸药气压活塞装置引发后的巨大推力,使屋内体积暴缩了五百多倍,暴缩停下时,屋子仅剩下半丈见方都不到的大小来。没处可去的屋内空气顿时好象粘稠了起来,那些喂了毒的细丝的刺射略受了些阻碍,而屋内空气温度则剧烈升高,子雪体内的“蓝精气”已经发动,正催合着这高温高密度的空气,把它转化成一个固化的空间。

只要赢得一点先机,对子雪来说,就够了。

子雪在护体气墙的掩蔽下敏捷地退出了屋子,当时离他身体最近的一根猫的肌丝上散发的焦臭味道都已隐隐渗入子雪的肌肤表层了。

子雪在屋子外面按动机关,使屋子恢复远状,而猫质散射体则变成了一堆模糊难辨的秽物,铺在地板上,散发着一股的焦臭味。

子雪一想起这味道就恶心,就把这幢屋宅全烧了。什么也没想拿。

此时刚过子时,子雪全身赤裸地站在火光前,已不名一文。

但子雪依是找了个离朱家街较远的僻静山凹里坐下,继续他的晚课。

 

天稍微有些亮了,子雪悄悄回来,却发现仅一夜之间,整条朱家街的生命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杀戮。每户人家,少则两、三具尸体,多则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各自房里,连鸡鸭猫狗之类的家畜也无一幸免。子雪甚至在任何一个墙角里、木板下、石缝中,都有可能发现蜥蜴、壁虎、蜘蛛、蝼蛄被震碎挤扁的残骸,而街上种的槐树、白杨、椹树等亦被全部击倒,有的更是连根拔起。而院里种植的丁香、杜鹃、白菜、黄瓜等则被悉数掘断,至于象金沸草、小飞蓬、萤蔺等野外杂草也被一并拔除,乃至有的地方的苔藓及地衣也被刮个一片仓夷。

子雪悔恨起自己来,由于昨夜的变故,使得做晚课时他没有控制好自我催眠的深度,以至竟然对街上所发生一切麻木无知。他压抑着满腔愤怒,逐户逐户地检查,逐户逐户地挖坑,埋葬尸体。子雪只觉得太阳苍老得很,连屋檐都爬不上去,阳光照在身上,冰冰凉的,就跟那些尸体的手脚一样,没有一点点的温度。而他投射在地上的阴影,象来自阴间地府的信差一般,强硕地犁过坚硬光滑的青石块,犁过松软粗糙的土地,透着死亡裸露的气息,把尸体一具又一具拖入一个又一个浅坑里。

等子雪一户一户巡完朱家街,已是正午了,太阳象痨病鬼一样挂在子雪头顶上,子雪身上多了件死人的衣服,他共挖了三百一十七个坑,其中,有七个坑连两尺长也没有。

子雪一想起那些婴儿的小手小脚,就直想哭,可又哭不出来,于是就呕吐,吐得子雪觉得那太阳都冒酸水了,把死气沉沉的天空熏得五脏六腑都翻了出来。

 

“子雪已离开朱家街。”

“要不要现在去捎信给褚老板?”

“可以。就跟他说,现在可以启动那个部分了。”

“明白,我这就去。”

“哦,对了,记住提醒他,上面吩咐了,那个小贩只能讲一句话,即‘小雷的袜子这里有。’”

“是。”

“呃棗,还有,阿奇……”

“什么?”

“没什么,去吧。”

“是。”

胡风和这叫阿奇的女子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回过头去。等他听到关门声后,还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在自己面前隐隐绰绰。她的声音非常特别,特别地让胡风总想回头去看一看她的脸,但胡风十有八九是忍住了这种冲动,为的是那么一两次的忍不住,可以达到一种奇幻的高度。胡风这次还是忍住了回头的念头,只是左耳朵微微向上翘了一翘。“阿奇,的确是个很奇特的下属,不一般。”胡风这么想着,眼睛正无意识地盯着前面桌上放的一叠纸片,纸片呈长方形,三寸长,两寸宽,正面是纯漂白色,反面是深墨黑色,每一张纸质都很精良挺刮,为此徽州做宣纸最出名的那家店不知熬了多少心血。它们每一张的上沿都钻了两个一般大小的并排小孔,齐齐整整地堆放着,让细金软绳从下往上串着,纸片的最上面的封面,则是一片薄薄的黄玉,在油灯的照耀下,发出温和的光芒,把细金软绳在其上打的蝴蝶小结称得玲珑精致。

胡风刚才在其中一张纸片的反面,也即深墨黑色的一面,用沾了白墨磨就的白色汁液的貂毛细笔写了些什么。胡风知道自己是等到墨迹干了以后才翻过去的,但还是想去翻看一下是不是真的等到干了,会不会有白色污点沾出。“不会的我都看过了。可万一会呢?真的不会的。还是看看好。不许看!看一看嘛,有什么关系,就看一下。不许。就一下。”

可他还是憋住了,他知道自己有时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休无止地考虑下去,也知道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但他相信自己的意志绝对顽强,可以把这种症状给压下去。现在,胡风猛吸了口气,毅然站立起来,灭灯离去。

窗外的月光舒卷袖子,一俟房里灯光消失就渗透近来。那片黄玉似被浸在了溪水里,干净流畅地没有一点声音。就着月光,黄玉上面几个柳体小楷自右往左竖写着:“命轭 | 第廿七年 九月 | 昼·夜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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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5 08:49:27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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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4 12:4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构思有个性!
似乎武侠小说里的人尽是充满个性的人,至少是个性彰显的非常突出的人,不知道这是不是武侠小说的一种通病抑或惯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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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7 21:05:19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真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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