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
小冻云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徐子方的背影,孤孤单单坐在地上。
“子方,你在做什么啊?”
“嘘,小声,我在看一朵花……”
小冻云轻巧地小步跳过去,俯在徐子方背上低头看,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小的野花。
“不是还没开吗?咱们玩去吧,等它开了再回来看。”
徐子方扭头笑看着小冻云道:“我不走,我要看着它开……”
小冻云睁大了眼睛看徐子方:“你是傻的吧?等它开?你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吗?”
徐子方又转头盯着花说:“我不知道,所以不能走开……”
小冻云看着傻乎乎的徐子方,一挽裙边也坐了下来,快活地说:“好!我陪你,咱们就看它什么时候开!”
蓝蓝天空,太阳红红,小狗追着小蜜蜂。
那小花在春风中慢慢地张开着嫩嫩的花瓣,如此羞涩。
徐子方慢慢地站起来,风吹着他飘逸的发梢。小冻云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了眼睛,看到小野花已经绽放了开来,揪着徐子方的衣襟叫着:“子方,快看,它开了哦,好漂亮……”
徐子方笑着说:“是很漂亮,咱们走吧!”
小冻云歪着头看徐子方:“就这么走?咱们不带这朵小花走吗?你等了三天,不是就为了等它开吗?”
“我只是等它开而已,没有说要带它走啊。”
小冻云气得仰倒:“那你为了什么啊?”
“呵呵,是大道,傻乎乎的云云怎么会懂?”
小冻云气呼呼站起来,道:“我就是傻乎乎的啊,不然哪会跟你在野地里坐三天!”
徐子方轻轻拍拍小冻云的头笑着说:“你睡着了,没有看到那花开,讲给你听也是不会懂的。”
“哼,我还不听了。”小冻云生气了一会,突然又变得开心回来说,“那不如咱们给这朵小花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徐子方说:“一朵小花,花期不过几天,何必还要给它名字?”
小冻云开心地笑着说:“这一朵花谢了,还有另一朵啊。而且当一朵花谢了,它不是又化成泥土,生长出新的花了吗?”
徐子方笑了:“说得还真好,可是叫它什么好呢?就叫它冻云!”
小冻云吐舌头嗔道:“才不要。花绽放,香满天,锦遍地。叫它小锦吧。”
二、匕首
十年后。
江湖风闻,东海之滨出了一个少年,竟然能以一根木棍胜过一十三位成名剑客。一时间引得轩然大波──从来都不曾听说有木棍也能作武器,更是无法想象一根木棍竟能胜过青铜所铸之剑,尤其是这剑还握在成名剑客手中。
东海之滨,一间小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匕首踏着铺洒了满地的朝霞走近那小屋,小屋的四周开满了如朝阳一般纯洁柔嫩的小小花朵。门前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一身雪白的衣裙,与鲜艳的花朵一起在朝阳下相映成辉。
“姑娘,这里可是徐子方少侠的住处?”
项冻云抬头看来人,眨了眨美丽的眼睛,笑着说:“是啊,你是找子方比武的吧?看来要等一会儿喽。他去崖边钓鱼,快回来了。”
“那……”匕首有些窘迫,一时不知道怎样才好。
项冻云站起身笑说:“你先过来坐吧,一路那么累,我去给你沏杯茶。”
匕首更觉不知道如何才是,连忙道:“姑娘不必客气,不知道姑娘跟徐少侠是……”
项冻云好笑道:“你问得还真有趣哦,我自然是子方的妻子喽,你看我像她妈妈吗?我有那么老吗?”
匕首脸红,拱手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请徐夫人莫怪。”
项冻云笑说:“你还真是个好玩的人,快来坐,你看我种的花好看吗?”
“……好看,好看。”
“都好看吗?”
“……都好看,都好看。”
项冻云笑得比遍地的鲜花更是娇艳:“你叫什么名字啊?”
“……匕,首。”
“匕首哥哥,你好会说话哦!”
“……”
太阳初离海面,徐子方提着鱼具背着初升的太阳走了回来。
“子方,”项冻云轻巧地跳着飞扑到徐子方的怀里,快活地笑着说,“有个特别好玩的人来找你比武哎,等你好久了。”
徐子方笑着亲了亲冻云:“你不会又欺负客人了吧?”
项冻云笑嗔道:“我哪有,老把人家想那么坏,哼!”
匕首站起来,拱手对徐子方说:“徐少侠,在下秦地人,江湖上朋友叫我匕首,善使短剑。听闻徐少侠能以一根木棍击败众多用剑好手,特来……”
“比武是吧?”徐子方笑着拍拍匕首的头,“不用着急,先吃了饭再打,我钓了两条大鱼,内子烧得一手好菜,匕首兄不尝遗憾终生啊……”
“这……”匕首的汗已经淌了下来。
“匕首哥哥快坐,冻云做菜的手艺并不比种花差哦。”
匕首慌道:“是,是……”忙不跌地坐回椅子上。
项冻云去接徐子方手里的鱼篓,徐子方低头小声笑道:“你说得没错,这个人还当真是好玩。”
项冻云扑哧笑了出来,捂着嘴跑进了屋中。
匕首坐在那里,连呼吸都觉得不好意思。
三、访客
──“出剑太急,却不够快,敌人自可以不避后发而先至。”
──“棍有两端,挡一端却忘了另一端,不败岂不是有了鬼?”
──“用力太实,后招就会连贯不足,之间空隙已经可以要了你命。”
碧海银铸,日初升。小屋前,大海边,遍野的花纵中。
徐子方边拆招边指点匕首招数中的不足,项冻云抱着双腿,蜷在屋前的椅子里,窃窃地笑着看。
匕首自那日败在徐子方手中,就再也没有离开。江湖中也传开一件事,不知从哪天开始,找徐子方比武的人必要通过一个用短剑的高手。而一年以来,竟也再没有听说过,又有谁见识了徐子方的棍法。
“匕首哥哥,快看,有人来了。”冻云开心地叫道。冻云最开心地就是看到有人来,原因无它,只是开心有人来看那些她种的小花──尽管来的人似乎没有一个会正眼看它们,但冻云还是乐此不疲。
来人一身华服,气宇轩昂,带着一脸谦和的微笑,似乎并不像是为打架而来。
“来人可是找徐子方打架?”匕首问道。
来人哈哈一笑:“不是,不是。”
“哦,”匕首又问,“那你怎么称呼?从哪里……”
“匕首哥哥,”项冻云笑嗔道,“你又失礼了,怎么可以先问打架的事才问姓名啊?应该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哈哈,在下姓豹,豹十三。”
“豹哥哥,是来找子方打架的吗?”
“不是。”
“那我种的花漂亮吗?”
匕首出了一脑门的汗。
豹十三一怔,忙扭头看了看四下遍野的鲜花,感叹道:“犹如仙境,简直是在下所见最为美丽之花海。”
冻云两眼放光,喜出望外地看向徐子方:“子方,看,行家行家啊!”
徐子方晕道:“小丫头,说你好的就是行家啊?匕首也说好啊!”
“匕首哥哥答得很敷衍嘛,你看人家豹哥哥答得多专业。”
“好了,说正事吧,”徐子方把棍往地上一插,问道,“豹兄也不打架,那是为何事来呢?”
豹十三哈哈一笑,拱手道:“徐少侠,在下其实是奉家师之命,来请徐少侠过府坐客。”
“令师是?”
豹十三拱手一鞠躬道:“阴阳派宗主,傲天行。”
徐子方大笑:“就是那个活了160岁的傲天行?”
豹十三答道:“正是家师。”
“请我过府做什么?莫非是大寿?”徐子方笑说。
项冻云撇嘴道:“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记得自己生辰那还真是不容易啊。”
豹十三笑答:“家师仰慕徐少侠英雄,特请过府一叙。”
项冻云轻轻一笑:“过府一叙……怎么个叙法?”
豹十三笑问:“不知道徐夫人所问是何意?”
“带棍去?还是不带?”
豹十三再问:“有何不同?”
项冻云轻轻站起:“不带棍,子方现在就跟你去;带棍……”
匕首接过话来:“要先问我匕首。”
“徐少侠,你的意思呢?”
“内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豹十三一笑,左右转了转手腕,也不脱衣,也不扎带,一手背后一手前伸,道:“匕首兄,请!”
浪涛天,花漫舞。刚猛与柔媚相缠相绕,别是一番风情。
项冻云没有看到豹十三怎样出手,只见他长襟一摆,花瓣纷飞,当花瓣都飘落在地时。匕首的剑已经到了豹十三的手中。
“我败了。“匕首低声道。
豹十三反转剑身,递还给匕首道:“匕首兄,承让。”
“走吧,”徐子方把棍绑在了背上,豹十三一笑,做相请之势。
“子方,”项冻云还是在笑,只不过已经变成了成熟而温柔的笑,“自己小心,我等你回来。”
“我知道。”徐子方轻声道,“匕首,帮我照顾好冻云。”
二人打马而去,一阵海风吹来,又扰起纷飞的花雨,美丽而又娇嫩。
四、交错
四野荒,山如桩,无水绕,枯草伤。
阴阳派。
徐子方一路跟着豹十三走入大殿,殿外有人来往不断,却没有一人来打招呼。看步法,其中竟有不下十人武功不弱于豹十三。
“这里就是阴阳派吗?”徐子方问豹十三。
豹十三轻笑:“正是,徐少侠莫非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
徐子方道:“以豹兄武功在这些人中似乎……”
“哈哈,徐少侠眼光过人,不错,在下武功在这里最多算入中等。而少侠看到的不过是常在外走动的,更有一些不常走动的高手。少侠还没有见到。”
“怎么会是这样?阴阳派这么多强手,江湖上最大派却是蜀中周族?”
“阴阳派中,俗手不出山,高手不出门。所以徐少侠能看到只有这些人,而江湖中人更是连这些人都不知道。”
徐子方脑中疑云大起,开始是一丝丝的薄雾,越想越发现──这阴阳派竟仿佛万里云海中的一座岛屿──不知全貌不知底细。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后殿,铁门紧闭。
豹十三道:“徐少侠,门后就是家师静修之地,请。”
“豹兄不一同进去吗?”徐子方脸色很沉。
“师父只说让少侠一人进去。”
徐子方叹气,道:“本来我是打算让你寸步不离我,但想来,现在也不用了。”
豹十三笑道:“正是,徐兄已经知道了,这阴阳派中,能胜过匕首的至少已经不下十位。又何必多此一举留我在身边?”
徐子方淡淡一笑:“豹兄不妨告诉我,令师目的何在?若是要我命我自可以双手奉送。”
“徐兄,”豹十三微笑一躬道,“进门便知。”
铁门轰然开启,豹十三退下。徐子方慢慢步入,铁门又轰然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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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的花,好美的景色,恍若梦中啊!”
东海边,花纵中。
项冻云看来人,轻笑:“你到还真雅致,自从我跟子方住在这里以来,来人早已经过百了吧?你倒是第一个来这里张口就赞花的。”
来人却是一个妇人,雍容华贵,立在花纵中竟也光彩照人。
“来此处的人,自然是找徐子方打架。来打架的人,自然是粗莽之人。而粗莽人又如何懂花?”
项冻云掩嘴笑道:“夫人讲得真好,那夫人又是为什么来呢?”
妇人笑道:“专为花来。”
项冻云笑道:“夫人真爱说笑。冻云年纪小,夫人怎么可以骗一个小孩子呢?”
匕首拔剑出鞘,挡在项冻云身前。
项冻云忙笑说:“匕首哥哥,收了剑吧。在‘怜花一笑,命伤七人’红袖公主面前拔剑,实在是会被江湖人笑一句──不知死,咱们要给子方丢人的。”
匕首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名字他听过──从记事起听到如今,不知听过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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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中没有人。
徐子方缓步向前,走至正座下。
“你的棍带来了吗?” 一个声音响起,竟完全听不出是哪里传来。
“是。”
“你当真以一根木棍赢了那么用剑高手吗?”
“是。”
“棍法是什么理?”
徐子方气道:“为什么你要一直问我问题?”
“你也可以问我。”
徐子方问:“你是傲天行?”
“是。”
“你活了160岁?”
“不是。”
徐子方笑道:“果然是假的。”
“并不是假的。”
徐子方奇怪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活160岁?”
“但傲天行确是活了160岁。”
徐子方挠头,白云万里,雾昭昭……
“你没问题了换我问──棍法是什么理?”
徐子方抽棍出来,划出一个圈,道:“来打过自然知道。”
破空之声,有剑从殿中圆柱直飞向徐子方。徐子方以棍相迎,无声无息,剑从徐子方身边环绕一周又径自飞了回去。
柱前忽然一闪,出现一人,身着黑袍,带一副青铜面具只露双眼。剑至面前,也是一闪,已经握在了黑袍人垂下的手中。
“果然有内容……这就是用棍之法?”
徐子方道:“这是棍的卸劲法。棍质弱,以木为原,只为求得一种感觉──自然。”
黑袍人举剑飞身刺出,速度很慢,却有不可阻挡之势,如潮涌而至。徐子方用棍尖迎上,让过剑尖,棍身贴着剑身滑向剑柄。棍尖顶在了剑柄上,剑势依然向前,棍吃力向外弯曲,在剑尖几乎刺到徐子方手上时,徐子方向后一跃。棍弹直,力大势沉的一剑竟然被弹开,而徐子方去势更急,已然落在三丈之外。
黑袍人大笑:“果然是大巧不工,劲以天成。”
徐子方道:“以棍之才质可以曲直自如,有剑所不能有的韧性。是自然之力。”
黑袍人笑道:“甚妙,却不知道徐少侠如此年轻,又是怎样悟到这样的上乘棍法?”
徐子方对道:“只因为四个字‘花开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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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由含苞到绽放,那份淡定,那份从容,老妇我今日竟能从一个十十年华的小丫头身上看到。真是佩服。”
项冻云笑道:“夫人让冻云龙受宠若惊了。子方要知道名动江湖的红袖公主居然这样夸奖我,看他以后怎么再欺负我傻乎乎不懂事。”
“小丫头,真是让老妇喜欢。只可惜不能跟你相处下去。”
“冻云小丫头这么可爱,难道夫人下得了狠手杀我吗?”
“30年前,我是红袖公主,已经被你猜到。而现在,怕是连你也猜不到我是谁?”
“那夫人就告诉冻云啊。”
“傲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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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天行其实并非一个人。”黑袍人缓缓道,“160年前,傲天行创阴阳派,之后不久暴病身亡。没几日有人来挑战傲天行,那人就是‘半天云’姬考。”
徐子方听道:“这个我到是听说过,姬考战死,傲天行胜了。”
“傲天行早已经死了,所以没有那一仗。姬考于是就成了傲天行。傲天行从未败过,只是因为……活下来的,就是傲天行。”
徐子方似乎看清了,透过万里的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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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项冻云偎在徐子方的怀里,柔柔地说:“你现在就已经是傲天行了吗?”
徐子方笑道:“已经是了。”
项冻云轻点子方的鼻子说道:“我真的想不到,红袖公主竟然就是傲天行。30年前正风华正茂的她怎么会留在了这里做了傲天行?从此都再也没有出去。”
徐子方笑道:“你可知道还有一个傲天行?”
“你说是你在后殿遇到的那个人?”
徐子方道:“对,就是他。两个傲天行,一个找到你,一个找到我。”
“那是什么意思?”
“一对相爱的人,相伴在一起。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项冻云睁大眼睛迷惘地问:“那到底谁才是真的?”
徐子方淡然道:“没有真的。真的是死去的那个──就好像小锦。”
项冻云恍然道:“对了,子方,说起小锦……这里的土地太荒,不能种咱们的小锦了。”
徐子方笑笑说:“不用种了。以后……咱们就是小锦……”
徐子方贴杀傲天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