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理还乱
一 楔子--月照冷香
六月十六,皓月中空,冷香谷里那洁白如玉的寒梅花瓣随着倏忽而来的清风上下翩跹。冷月斜照,疏影横斜,青竹楼上一青袍人怔怔地凝视着这一切,任凭飞花拂过发鬓落满跟前依然一动不动。五缕长须随风飘荡,清冷的月光下那清矍的面容显得异常古朴。
“小楼斜倚听静月……”青袍人喃喃念道,他又深深地望了那天上孤轮一眼,轻轻摇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人道‘月既无声,如何可听?’可又有谁知道我听的其实是心,月儿的心啊!‘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义父此句实在贴切。奈何造化弄人,命运多舛,人力终难回天,只不知月儿天上有灵会知道我的苦闷么?‘风卷残叶,雨打芭蕉,孤灯一点半明灭。恍惚依前春日事,笑厣如花喜相迎,双燕偏偏堂前临。罗衾畏寒,觉来,不过南柯一梦!’月儿,这是我写的,你可觉得好么?也许你又会笑我不懂音律,不知规矩吧……呵呵……”
玉兔逐渐西移,风也越来越大,然而青袍人依然纹丝不动,仿佛从亘古以来他已经站在那里一般。一道白影扑哧而过,停在了青袍人的手边,却是一只罕见的朱睛雪雕。青袍人顺手摸了摸这玉琢似的灵禽,抬起手时手里已多了一张小纸条。看完纸条,青袍人微微皱了皱眉,思忖道:“我当初顺从天意没有助三弟击破赵宋使得三弟落入赵匡胤之手,如今看来,难道我真的错了?如今三弟又陷入赵匡义手中,居然倍受凌辱,几乎连四妹都保不住。看来,即使违背天意我也得走一趟了。哼!寒老怪要是敢护短,就别怪我有违天和了!”他转身走进屋内,后腰上豁然别着一管晶莹剔透的玉箫。月光又照了上来,照在竹屋的中央,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写着---“听月楼”。
二 唐国旧主
七月初七,开封,陇西郡公府。
虽是乞巧之节,诺大的府中却显得冷冷清清。新月初升,清冽的寒光笼罩住整座庄园。时值盛夏,庭院中的梧桐树却仿佛已有衰败之意,偶然间还不时飘落下一叶残片,一阵怪风卷起,纷飞在凝滞的月光中竟似带起了丝丝寒意。
整个府邸暗无灯火,惟有正厅堂上尚有一盏青灯或隐或灭。灯旁有两人,一人便服随装,年约五十,两鬓已经开始发白,他满脸倦意,眉头紧锁,目光却死死地盯住门外,仿佛随时有人进来一般。那女子却是节日盛装,莫约三十来岁,此时虽也是一脸愁色,却也掩饰不住她那倾国之姿。她的目光没有望向屋外,只是凝视着那名男子,双眼带雾,在灯光的掩映下迷醉似幻,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
又是一阵风刮过,屋内光线忽暗又明。当他们能再次看清时,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人。那男子见到人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是苦涩又似欢愉;而那女子却惊呼出声,双手牢牢抓住男子的肩,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一如风雨中的蔷薇。男子轻叹一声,轻声道:“英儿,莫怕。该来的终究要来。两年了,这种生不如死日子我们已受够了,今天是我们解脱的时候,你应该高兴才对。”言罢,拍了拍女子的手。那女子没有应声,整个人伏在了男子身上,双肩不住抽动,已是泣不成声。
“三弟,四妹,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连大哥都认不出了么?”那刚进来的人影开口问道。“大哥?你是……”男子不禁急声问道,语音中竟带有一丝颤声。而那女子闻声也抬起了头。“三弟,我是丁雨啊。四年未见,你竟然已苍老如斯!这都是为兄一念之差啊!”那人影走入灯光的照映范围,让人看清了他的影像。他身着青色长袍,面容古朴,年纪约三十来岁,五缕长须微微拂动,飘然出尘。
看清了来人的相貌,男子与女子竟同声痛哭并扑向了丁雨。丁雨一手扶住一人,他也已是热泪盈眶,哑声道:“重光、四妹,我知道你们受苦了,放心,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们离开这是非之地的。以后你们就跟着为兄,天下之大哪里我们都可去得;如果你们想安定下来也可以随为兄定居天山冷香谷。”李煜平静了一下,自己站定,看着丁雨摇头道:“大哥,我已是亡国之君,两年来受尽凌辱,几乎连英儿也保不住,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更何况,即使我答应你,恐怕也已经晚了。”丁雨扶起尚在哭泣的周女英,柔声道:“三弟,你不要自弃,唐国之亡并非你一人之过。你不是很信佛家么,你要想想天道循环,分久必合,天下一统乃是天意所向,非人力所能挽回。你说就算你答应我也已经晚了是什么道理?今天七夕乃是你的生日,怎么整个府内却只有你们二人?难道和你们刚才的异常表现有关?”李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哥,你说对了,今天是我四十二岁的生日,不过也该是我的祭日。”
李煜的话深深震撼了丁雨,他虽然接到密报知道李煜的生活日见艰辛,连度日都有困难,却没料到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丁雨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件事必定和当今赵宋皇帝赵匡义有关。丁雨没有急着追问,他从袖中抽出了“泠月箫”,顿时屋内被一片柔和的洁白光辉照亮,左袖微动厅门就已关上。他微笑着说道:“重光,怎么样,我这‘泠月箫’不必你以前那颗夜明珠差吧?你们且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为兄,你们放心,只要为兄在这里,天下还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们。”李煜和周女英对望一眼,缓缓坐下,他们虽与丁雨相交多年,但是只知道他文采武功具是一流,至于来历却是丝毫不知,不过他们却是完全信任丁雨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只要丁雨答应过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他们已经对这位神秘的大哥有了盲目的信任感了。
事情还要从七日前说起。李煜自亡国后一直苦闷异常,心中块垒不能消解,有些自暴自弃,周女英劝他保重身体他也听不进去,每天都处于煎熬之中。那日他新写的《虞美人》谱成,便让女英试唱,词情幽怨,充满了对曾经眷恋的人生欢愉感到厌烦与对故国的思念之情,加上女英婉转的歌喉悲切的情感,真是伤感动天,情彻入地,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如此震撼的词曲又怎能瞒得过赵匡义的耳目。昨日赵匡义派唐国旧臣徐铉前来探视,李煜不察,既见旧臣,言语中不禁又露出思悔之意,李铉除获得《虞美人》词谱外,又取得李煜新写《浪淘沙》词。李铉回去后将一切都告诉了赵匡义,赵匡义本就是多疑之人,闻听李煜有思念旧国之意,再看了他的《虞美人》与《浪淘沙》,就已经有了杀机。
原本李煜与周女英与宫内十分生疏,如此之事也轮不到他们知晓。然而事有凑巧,乞巧当日赵匡义竟然宣召周女英进宫,名义上说是赏赐财帛以贺李煜生辰。这是个十分奇怪的诏令,如真如诏令所说那也该是召李煜进宫或者二人同往才是,绝不可能单独召大臣之妻谢恩的。因此李周二人也觉得奇怪,故而使了点心计,让周女英提前了半个时辰入宫,并用仅有的财物买通了通报官让他不必通报而自己进去叩见皇帝。那通报之人见周女英就是去谢恩的也不疑有他,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人更奇怪的是,周女英来到御书房外时却也不见一个守卫。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书房,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其中一人听口气正是赵匡义;而另一人唯唯诺诺听口音却正是徐铉。
赵匡义的声音很大,只听见他冷哼一声道:“‘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嘿嘿‘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还真是好词啊!看来先皇兄这‘违命侯’还真是没封错,到这时候他还以亡国之君自居,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中!”徐铉可能吓得不敢出声,没有说话,就听赵匡义继续说道:“今天是他的生辰吧,却不知要是生辰与祭日同为一天是不是可以省却后人很多事呢?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郡公府的那些人就让他们陪着去吧,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呵呵…呵呵…不过那个周美人还真是让人难忘,居然敢拒绝朕,朕就偏偏要把她留下,看看李煜死了之后她是不是还这样贞烈!徐铉,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这也是你表现忠心的时候。记住,时候一定要选在晚上牛郎织女相会之时,好歹也是一个翰林学士让他在良辰美景中离开也算死得其所了。”徐铉赶紧出声接旨,不过听得出他浑身肯定在发着抖。而此时周女英也正在屋外发着抖,她想不到赵匡义竟然如此狠毒,既要杀人还要夺妻,她再也顾不得听什么了赶忙向宫外走去。守门的人见周女英匆匆往外走也没有阻拦,毕竟这并非少有的事,他们早都见惯不怪了。
丁雨有些愤怒了,自从二十多年前第二次苏醒过来之后,他还没有真正愤怒过。而现在据李煜所说赵匡义是准备违背自己与赵匡胤之间的协议了;再看到面前那当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唐国之主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却仿佛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的模样,想起他在生活中所受的凌辱困苦,又看到周女英梨花带雨般的模样,丁雨真的愤怒了,一瞬间他已有了决定。
丁雨回过神来,微笑道:“三弟,四妹,你们不必多虑,只要你们愿意,明天此刻我们就可以笑傲山林。今晚就让为兄送你们一份大礼,也算是为三弟祝寿。四妹,你且将三弟写的那两首词唱来听听,我倒是想听听这能让赵匡义疯狂的好词。”他又取过“泠月箫”递与李煜道:“三弟你且用此为四妹伴奏。”李煜接过箫与周女英对望一眼,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凑箫于唇,气息微吐,一段清越幽婉的音符缓缓飘出。周女英随着音符轻启朱唇,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丁雨完全震惊了,如此悲慨绵绵不绝之词,如此呜咽饱含憾恨之曲,气象纵横,如滚滚江水,如滔滔大河,令人不堪卒闻。他想不到,李煜的愁思竟然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正是生死两难择最是伤人处!丁雨还未回过神来,箫音再变,歌声又起:“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哪里是词曲了,这明明就是字字血泪,声声哀叹的自控啊!惨淡哀怨之情,虽泣血杜鹃,巴山猿啼亦不足以堪,令人有肝肠寸断之感。丁雨已是泪流满面,低头叹息,而李周二人业已是泣不成声。
丁雨忽然抬起头来,淡淡道:“三弟,四妹,这两年你们受苦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到委屈了。你们收拾一下,他们已经到了大门口了。”李煜二人不知道为什么丁雨会知晓有人到了大门,但也擦干了眼泪,想到即将面临的局面心里有些迷乱。丁雨示意二人坐下,从李煜手中拿过“泠月箫”依旧放入袖中,屋内的光线顿时又暗了下去。
脚步声渐渐传来,人很多,大概是为了不让一人逃脱吧,他们却不知道整个府内就只有三人了。声音越来越近,十数个灯笼移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堂前。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叫道:“圣旨到!陇西郡公李煜接旨。”丁雨对李煜点点头示意他们出去接旨,自己却留在屋内。
李煜与周女英走出堂外,门外站着二十多人,当先一人正是徐铉。李煜深深地看了徐铉一眼,徐铉有点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又扯着他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圣上有谕,郡国公免跪,站着接旨就是。”李煜整了整衣冠,道:“李煜接旨。”徐铉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值乞巧佳节,恰逢陇西郡公之生辰,朕特赐金花百朵,锦缎十匹,御酒两瓶以作贺礼。钦此!”李煜谢恩后,徐铉上前一步道:“郡公,圣上尚有口谕。今日圣上召郡妃见驾郡妃却半途离去,故而下官来时圣上嘱咐一定要让郡公与郡妃当场把御酒饮掉三杯以示薄惩。”
徐铉拍了拍手,身后二人捧出锦盘,每个锦盘上有一瓶酒和一杯已经倒满了的酒。李煜与周女英对望着,有些脸色发白,他们知道赵匡义已经猜到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之下准备同时送二人归西。李煜淡然一笑,拿起了酒杯。
三 听月楼主
李煜刚拿起酒杯,只觉得手中一轻,杯子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出屋来的丁雨夺过。徐铉见李煜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有些惊奇,但见那人却把李煜的酒杯夺走,不由地喝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抢夺御酒!”丁雨手里拿着酒杯,微笑着望着徐铉,不答反问道:“你就是徐铉?”徐铉不知怎的,在丁雨的笑容下竟不自觉地回答道:“正是。”丁雨点了点头,温和地道:“你曾为唐国旧臣对么?”徐铉又答道:“是。”丁雨抬起手闻了闻杯中的酒,叹道:“好酒啊!”顿了一顿又道:“你既是旧唐徐铉,那我就没找错人了!”话音刚落,徐铉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下颌被人一拍嘴不由自主地张开,随后一股液体顺咽而下。徐铉大惊,极目四顾却发现每个人都在原位,刚才说话的那个陌生人也还在原位,手里端着酒杯的姿势都丝毫没变,只是脸上似乎又多了一层笑意。徐铉有点奇怪仔细观察着丁雨的笑容,在目光的不经意下移时却发现丁雨手中的酒杯竟然是空的!徐铉刚准备说话,忽的一阵气息上涌,气息中分明带着浓浓的酒味。
“天啊!”徐铉脑中如被重击,整个人都麻木了。他艰难地举起手指着丁雨颤声道:“你…你…”丁雨收起了笑容淡淡道:“顺时应势本无可厚非,然而卖主求荣这就是不可饶恕的了。你应该明白我所指。”徐铉眼中露出悔恨的神情,想要言语却已无能为力,他倒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头足相就如牵机状,脸部扭曲让人不忍目睹。
徐铉的突然发作让他的随从未及应变,看到徐铉的惨状一个个都呆住了。李煜与周女英见到酒里的毒药竟然如此厉害恐怖,都是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丁雨看着徐铉,摇了摇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牵机之药也真是名不虚传。”他又望向十丈外的那些梧桐树道:“赵匡义,既然要看热闹何不走近一点,躲躲藏藏地不怕有失你的身份么?”话音刚落,只见又是十数条人影从梧桐树上弹出,转眼就到了眼前。十一个人,为首一人身着赭黄袍,正是当今大宋天子赵匡义,还有一人身着月白长袍,其余九人皆是大内侍卫模样。
徐铉的随从见到赵匡义,都伏地叩头请安。赵匡义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看徐铉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丁雨,眼神阴狠,仿佛一头择物而噬豹子。李煜与周女英亦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相互依偎着看着丁雨等他拿主意。
“你错了。你也不该来的。”丁雨看着赵匡义,忽然说道。赵匡义依旧盯着丁雨,缓缓道:“你就是与先皇兄订立协议的人?”他见丁雨不置可否,又说道:“我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也一定会来的。我来就是要当着你的面解除那个协议。”“哦?”丁雨有些意外,“看来赵匡胤并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也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订那个协议吧。”赵匡义看着丁雨,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我是皇帝,我绝对不允许存在一个什么协议来限制我的行为。谁敢阻止我,那就只有死!”丁雨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一直笑到赵匡义脸色发青才说道:“你会知道你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赵匡胤要是泉下有知恐怕会大哭三天,因为他竟然有一个如此狂妄自大的笨蛋兄弟。”“放肆!”赵匡义怒吼道,他身后立刻奔出七人将丁雨三人围住。丁雨拍了拍李煜的肩示意他们不用着急,口中却懒洋洋地说道:“七星阵?这个阵华而不实,也只能吓吓小孩罢了。也罢,就陪你们玩玩。”他左手微招,十丈外的梧桐树上竟缓缓飞过来七片叶子。赵匡义的脸色有些变了,这样一手“隔空引物”他也能做到,但是要做的如此自然,如此不着痕迹他自问还办不到。他身后余下的三人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们走了出来,那身着白袍之人抱拳道:“在下‘神异榜’梅华洛,这两位是‘神异四绝’中的葛穷与凌飞。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丁雨看着梅华洛,淡然道:“原来是‘玉面神君’,我久未涉及江湖之事一时竟然未能认出还望见谅。至于我的身分么”丁雨没有说下去,却从袖中抽出了“泠月箫”,顿时那独特的柔和白光又照亮了整个院落。
“泠月箫!”梅华洛的脸色也变了,葛穷与凌飞更是紧缩了眉头。“原来阁下就是听月楼主。”梅华洛毕竟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虽然知道了丁雨的身份也很快就冷静下来,不过他也知道事情已经变得十分棘手了,若不是师命难违,他也不想淌着趟浑水。丁雨微笑道:“不知道梅兄可还有信心能留住区区?”梅华洛苦笑道:“若江湖传闻是真,即使我们三人联手与阁下相搏胜负也尚未可知,如阁下一意离开我想天下能留住阁下的也许也只有三五人罢了。”丁雨微感意外,笑道:“我倒想听听这江湖传闻。”梅华洛看了看赵匡义,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传闻‘五大秘地’之主都有能入‘神异榜篇外篇’的实力,而以我‘世外篇’加上葛、凌二位‘宇内篇’的实力也顶多与之持平。”这些话明里是对着丁雨说,其实却是告诉赵匡义确切的状况。丁雨也不点破,笑道:“传言难免夸大其词,‘篇外篇’岂是随便能进的?梅兄说笑了。”梅华洛摇头道:“楼主,你就不必再戏耍于我了。实不相瞒,家师正是‘篇外篇’中人,而他也正是一大秘地之主。”丁雨眼睛一亮,说道:“你可是出自‘忘情峰’寒老儿门下?”梅华洛闻言一震,从丁雨能轻易推断出他的出身来看,这位听月楼主绝非泛泛之辈,或许还与自己师傅有旧。梅华洛觉得头有点大了,思忖了一下后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梅华洛独自上前对丁雨恭声道:“在下愿意一人领教阁下神功,还望赐教。”赵匡义有些惊异地看着梅华洛,葛穷与凌飞也是一脸不解,丁雨却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梅华洛折中的最佳选择,于是踏前一步,站在了李煜与周女英身前,微笑道:“请发招。”
梅华洛轻喝一声,右掌斜斜拍出,左手屈指连弹五道气劲如梅花般印向丁雨。丁雨没有动,他只是将唇凑向了“泠月箫”。萧音忽起,如幽似怨,好像水银泻地,仿佛柔肠百结,那凌厉的梅花气劲竟然就这样消散在了箫声之中。而梅华洛的身形也仿佛受到了什么限制般渐渐凝滞起来。梅华洛暗暗心惊,他没有料到丁雨的内力竟然已入化境能消解外力于无形。他知道不出全力很难能讨到一丝好处,也就不再保留,抱守归元,全身衣襟鼓荡,须发飞扬,倏地大喝一声,两只银环带着流光缓缓飞向丁雨。这时的攻击虽然缓慢但是丁雨却收起了笑容,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将“泠月箫”祭起,双手不停地结着各种手印,当第三十六手印印到“泠月箫”上时,“泠月箫”突然发出一声清鸣,通体变得透明,月光全部汇集到箫身,整个箫开始在空中旋转起来恰好封住了银环的来路。
一声脆响,“泠月箫”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而那两只银环也飞回了梅华洛手中。丁雨神色自如,梅华洛却有些神色黯然。“听月楼主果然名不虚传。”梅华洛有些落寞。虽然他知道自己因该不是丁雨的对手,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没有一拼之力,而现在的结果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梅兄过誉了。我只不过仗着‘泠月箫’这神兵才小胜半招。”梅华洛感激一笑,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赵匡义身旁,道:“圣上,依愚之见今日我们还是退却的好,听月楼主非是我们所能力敌的。除非师傅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才有把握。”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嘶声道:“师兄,你一人不能力敌不代表我们所有人都不能胜他。何况他还要保护李煜那个没用的东西和周女英那个贱人,我想即使是师傅他老人家也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吧?”梅华洛皱眉道:“你是要我们攻击陇西郡公二人来牵制听月楼主?这样也太卑鄙了,我绝对不会同意的。”赵匡义狠声道:“师兄,难道你忘了师傅的命令了?他老人家要你在这三年内绝对帮助我做任何事情。三年期限未到,你敢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梅华洛眼中神色不断变化,复杂之极,最后他低下了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四 了却前事
丁雨早就知道赵匡义不会善罢甘休,当然他也没打算轻易饶他。他冷冷地看着梅华洛和葛穷、凌飞二人配合七星阵组成了一个“十绝大阵”。李煜、周女英二人更是没见过武林高手的争斗,早已不知所措,只知道依偎在丁雨的身旁。
十绝大阵对丁雨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李周二人而言却绝对是绝杀之阵,当所有人的攻击都集中在李周二人身上令他们频频遇险时,丁雨决定不再保留了,他已动了杀机。泠月箫望后腰一插,丁雨错开双掌,提起七成功力,右手虚抓,一柄斧头模样的气刃顿时成型,他轻笑一声挥斧向四周斩去。没有任何阻拦的,当先七人均被斩为两截飞开,葛穷和凌飞全身骨骼尽断;梅华洛鲜血狂喷,摇摇欲倒,见到这柄气斧,他终于知道了丁雨的最终身份,同时也十分后怕,因为他知道丁雨已经动了杀机,而丁雨如果一定要杀一个人,天下是没有人能阻止他的,即使师傅他老人家也不能。
气斧在破了十绝阵之后余劲不衰直奔赵匡义而去。赵匡义惊骇欲绝,梅华洛功夫比他高出好几筹依然不是一招之敌,而他自己在气斧的气机压迫下更是想逃都逃不掉。正在赵匡义深刻感受死亡威胁的时候,一柄气剑凭空出现与气斧交击在一起。没有任何响动,气剑和气斧竟然就这样消融了。一个白衣莫约四十来岁的人出现在赵匡义身前。
“师尊!”梅华洛与赵匡义同时叫道。丁雨却是冷哼一声道:“寒老儿,你的钧天剑倒是越见精纯了。”寒雾情应道:“你的盘古斧也更难抵挡了。”丁雨盯住寒雾情道:“闲话少说,今天我看你怎么给我个交代!”寒雾情呵呵笑道:“雨愁老弟,这件事确是匡义有错,你看能不能给我个薄面?”丁雨道:“寒兄,生命岂同儿戏?若非我来的及时我的三弟四妹早已作了地下之魂了,岂能仅凭你一句话就饶过这阴狠之人?”寒雾情叹道:“我也未料匡义此子会做出如此的事,不过他毕竟是当朝皇帝,如果他死了那么天下又要大乱了。雨愁老弟你可曾想过?”丁雨冷笑道:“又是这番道理!当初我与赵匡胤协定我不阻他灭唐,但他却须善待我三弟四妹,而且需得使百姓富庶安居乐业,若有违其中一点我就将灭了赵宋另择明君。如今赵匡胤死去,他弟弟却不守协议,我杀他难道不该?”寒雾情无语作答,他一生最终承诺,也最恨背信弃义之人,虽然他知道赵匡义不宜杀却也不愿多辩。
赵匡义脸如死灰,他没想到连一向敬为神人的师尊也保不住自己。丁雨不再说话,扬起了手。“大哥,”一直都没有吭声的李煜忽然开口说道:“你放过他吧。我不愿你再为我多造杀戮。”丁雨摇头道:“为兄当年一念之差让你和四妹受尽委屈,今天我不能再手软了。”李煜抓住了丁雨的手道:“大哥,其实我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仇恨。唐国已经灭亡了,这几年的经历就当是我在赎罪吧。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看透了很多事情,也懂得了很多道理。如今天下已定,百姓也都安居乐业,若真杀了皇上那必然又会起纷乱,到时候受苦的依然是百姓。如更有甚者因此被外族侵入,那么就有成千上万的人要经受亡国的惨痛。‘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啊!”
丁雨呆住了,他没有想到最后劝他的竟然是李煜,而他更没有想到李煜经过短短的两年竟然就已经完全改变了,从一个只会风花雪月,只会填词赋曲的风流君主变成一个博学深思,爱民如己的大彻大悟之人。多么可贵多么难得的转变阿,丁雨沉默了,他决定听从李煜的意见。他没有再对赵匡义叮嘱什么,不过他不怕,因为要是赵匡义做的不好他可以随时取他性命,而丁雨也相信赵匡义经此之后是会有改变的。于是,他带着李煜与周女英走了,去过他们想过的生活去了。一切,似乎都已完结。
五 尾声
开封,皇极宫,披香殿。
赵匡义端坐龙椅,梅华洛侍立在旁。“师兄,那个丁雨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连师尊都要让他七分?”梅华洛苦笑道:“皇上,你可知道‘神异榜篇外篇’是怎样的?”赵匡义摇头。梅华洛轻声念道;“‘雁过江湖影自留,兰幽空谷花竟柔。寒雾迷情月里梦,烟波浩淼雨中愁。’那丁雨正是排名在师尊之上的烟雨愁。”赵匡义沉默了半饷,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六 蛇足
天山,冷香谷,听月楼。
丁雨仰头望天,一轮孤月已悬挂中天,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天地。“小楼斜倚听静月……”丁雨喃喃念着仿佛又痴了……
(需要说明的地方:借用了历史背景,南唐后主李煜有两个皇后,曰“大小周后”。大周后名为周娥皇,小周后乃大周后之妹,然史上并未记录其名。相传李煜乃是重瞳子,与舜相同,而大周后又恰名娥皇,故在本文中吾将小周后的名字拟为周女英,实乃为凑齐娥皇、女英共事舜之故事也。
另,文章写得比较仓促,匆匆成文,难免多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诸位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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