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前程茫然若雨,醉眼径须梦中窥。 血溅层楼傲笑,誓不惊人战不休。 “他确实喝了那酒。”仍是那身黑衣,魔的替身。 “是的。”低垂着首,绮儿直盯着那脚踏的实地。 “我叫你看着他的,你却让他被毒死,应该怎么办,你自己知道。”斩钉截铁的话语烙进绮儿的心里。 “属下明白。” “三天,你可以再少三天,做你想做的,只有三天。”语声越来越远,依稀可闻,可绮儿的心却越来越凉。 栖梧楼,佳肴不再,歌舞立起,“义父,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本无烦恼何必自寻。”又一口烈酒滚喉而下,他的眼渐显迷朦,他的心似已飘离,只余下冲腹的烈性让其无法安适。 已离开长恨府的无痕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若已忘记他为何要来,因何而去,将到何方,他的心,他的剑,他的感觉,都在空中飘浮不定,身若浮萍随风舞。 曾几何时,他是那等的意气风发,花前月下,群芳环绕。君不见,万马奔腾过,一点艳红,歌舞未休,杯意正暖,一挥而就,千古乐事,一夜鱼龙舞。 同时,江湖中已有二十七位名人知道了此事,有的愕然,有的不屑一顾,有仅有三人,凝了眉,发了三个相同的命令,一刹那,京师重地杀气立盛。 意气堂,快活楼,骨扇门共出动三千三百人,只为杀一个人──无痕──一个将死的人。 没有人知道死人的价值,但都明白三千三百人为杀一人而忙碌的混乱,意味着什么?一场悸动,一座新坟…… 而他却毫不知情,尽沉在昔时的风华,明朝的苍茫中徘徊,路突然没了,在他漫无目的的眼前没了路,这是个死胡同。背后有人,一个轻功相当好的人,待到无路可走无痕才发觉有人跟上了他“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我想,路在脚下,你走我也能走,不过你的路不好走,而我的却很好。你愿意和我走同一条路吗?”一种友善的声间响自身后。 他不由转身,白,那人好白,不应是衣白,雪白,一尘不染,“我活不长了!你的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不,你会活很长的,不信你运功试试。”他笑了,真诚的笑, 那充满自信的笑感染了无痕,使其不禁运足了劲道,拳,他突然发拳,直拳,笔直的一拳,如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砸下的一团墨点,熟宣的墨点。 白衣人衣裳轻飘,那拳便落了个空,却隔断那微连的善意,没有反击,只有笑意,温和的笑意,笑容里含有一丝赞赏。但无痕发觉自已好似浮萍,笑里没有他的根。 “你爹很好,不过你的仆人绮儿只有三天性命。她来了。”无痕不由转睛,她果真来了,而他如初到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你,还好吗?”无痕突担心的问道, “你说过,你想见我的样子。”面纱在音语消逝时坠地,“我长的怎样?”不自信的问语如寒风侵袭着自己的泪痕,强忍,任心无声的饮泣。 无痕不可思议的表情已显示了一切,“真的是你?不,你不是人,不是人。是,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仙女。”好半天才调整好兴奋的心情道,“你真的很美。” 绮儿的唇印上了他的,一厘米,仅一厘米的空隙,空气存活的空间,她抱住了他,被一个女人抱住的无痕怔住,第一次品尝那美妙的感觉竟是在如此境地。 “抱紧我,抱紧我。”绮儿喃喃要求道, 他推开了她,轻轻地,他想抱她,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美女的如此要求说不,而他做了,不是说,他也是男人。但他推开的双手是那样的坚定紧迫,毫不犹豫。 “难怪堂主要杀你,真是死不足惜。”意气堂青木舵主余长恩从黑暗处闪现,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声道,“这么美的人你都可抛弃,简直就是找死。” “我不喜欢你,滚。”他盯着绮儿冰冷的道,那紧盯的双眼背后露出强烈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掌,纤细的掌,印在了无痕的脸庞,她走了,只留下那红通通的掌印在无声的诉说,不,她走不了,现在的她如枯叶一阵轻风即可让其四下飘浮。 “我忘了说,我已在这巷中下了消魂散,两个时辰内二位将毫无气力,任我宰割。”余长恩摇头晃脑的靠近绮儿道, “你好像忘了我的存在。”黑夜里一袭白衣格外引人注目,余长恩一惊,内心不由深深打了个寒噤,只一眼,他再也不敢看他,那怕只是衣角也让他感到森森寒气,还有…… “我数到三,你若不走,便永远没有机会。”白衣人似玩笑般轻扫衣摆道, 余长恩四下打量一番,不知为何,他预先伏下的二十七个人,竟没一丝声息,似水分突然蒸发了般,退,一步,两步,还是最后一个数未出口,白衣人不急不愠。 纵,飞纵,余长恩飞纵而退,毫不迟疑,在两步内他已至少发出二十七种讯息,可竟没一缕回应。 “为什么不杀了他?”绮儿冷冷的道, “我,和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白衣人平和的道,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和我一起走吧!” “她已不是我的人,而我只走自己的路。”无痕轻笑着,强提一口气力蹒跚而去。他的背影深深印在她的心房,那无情的话语将一刻心冷到极致。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只是假如他知道以后发生的事,不,他走了,离开了她,他没有操纵未来的超能力。一双怨恨的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逝无形。 白衣人长吐了口气道,“不过如此,你能走了吗?” 只是一会余毒已经在其体内化尽,绮儿突盯着他道,“只要你杀了他,我就是你的。” 白衣人一皱眉,久久没有回应,“我先扶你回去休息。”模棱两可的回答,伴随着他在黯淡的月光下的身影,渐熔于黑夜。 两个时辰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结果,意气堂,快活楼,骨扇门派出的三股杀手全以失败告终,尤以意气堂受挫最深,二十八个人无一生还。 恢复气力的无痕似刚从恶梦中醒来,努力摔脱昨天的一切,我依旧是我,其喃喃道,又一个纸醉金迷,温柔乡里女儿红。 ******** *********** ******** 刀在吐沉的手中越发沉重,甫入京师,突闻好友无痕与意气堂苦战,二话不说,单人匹马冲杀过去。一个时辰,他整整血战了一个时辰,衣衫渐被溅血浸透,以至无法分辨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杀气尽凝,意气堂众人已将其紧困中堂。刀紧紧攥在手中,笑容在嘴边化上厉气,麻木的虎口急切切迎接它的下一次冲击。 “好个硬汉,杀了化为己用。”意气堂堂主牛三发心中默念, “敢在我意气堂放肆,今朝叫你来得去不得。”大长老英者怒目相向,暗道, 意气堂自上而下堂主、大长老、护法左右二名、香主二十四人、舵主七十二人,总堂仅有香主六人,舵主二十人,余者皆难以招架吐沉猛烈的攻势。 只听吐沉大喝一声,如春雷初绽,轰得众人一阵耳鸣,其刀气立胜,片刻间又三人成刀下游魂,牛三发暗自称赞,英者怒冲九霄,白发绷直,直气得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形笔直落入中央,长杖如蓄万钧之力,狂扫而至,吐沉不甘示弱,硬接一记,被震得入土三分,英者也被反震之力逼得连退三步。说时迟,那时快,牛三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擒吐沉,三十六招大擒拿手法只在一晃之际已用三分之二,立退,二话不说,又有谁知此时牛三发内心之骇,大擒拿法乃其自傲之技,至今只用三次,每次不足十招已将对手拿下,那知……,况又在对方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吐沉第一次让人逼得只有招架之力,自叹道,“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高手,苦再逼一步,自万无活命之理。”众人只见堂主,长老相继无功而返,心内骇然无人敢轻掠其锋,正好给予吐沉喘息之际。 突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凄叫之声顿从大堂之外移至身前。不及细想,一双乌黑巨手已击向牛三发,开,牛三发受掌力所迫连退十余步,“快活楼主笑漫天。”失声急道, 笑漫天见大势已为己所夺,强忍反震之力,硬立当场,奸笑道,“牛三发,受死吧!我快活楼已将此地重重包围,你若肯降,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意气堂门下弟子被这突乎其来的变故唬得个个两腿战战,神思恍惚。突听青木香主余承惊喜地道,“木香主带紫檀分堂的兄弟赶援来了。”牛三发忍不住回首相望,恰此时,余承突变在肘腋,袭向牛三发。恰时,笑漫天所属一涌而进,争先恐后狂攻牛三发,饶其英雄了得,怎耐受伤在先,又被门下弟子偷袭,外伤心狠,一并发作,如滔滔江水奔腾而下,武功自大打折扣,不多时便手忙脚乱,无力自保。英者见哗变在即,怒不可遏,将杖舞得如秋风扫叶,全力护向牛三发。 吐沉顿,顿住,突抽刀反手一击,一刀劈毙偷袭牛三发之人,余承临死也搞不清吐沉为何如此,牛三发见心恨已除,朝吐沉朗然一笑,战意立起,斗志猛涨。 笑漫天目露寒光,一步步紧逼吐沉,近,越来越近,不过咫尺之遥,而吐沉却觉得与其相隔天涯,纵刀逾万尺也难直劈天涯,力不从心的感觉深深笼罩心头,刀悬悬然几欲垂下。 怎料,笑漫天突哭了,披头散发嚎啕大哭,哭声凄切,似有无限冤恨袭上心头, 刀坠地, 低沉, 血迹在其脚下缓缓凝固, 滴滴聚起。 众人似无所见,无所闻。只有牛三发,他的双目始终在吐沉的身上,他想笑,可四周的刀剑却逼得他无法朗笑,笑,他在笑,笑声低微。 笑漫天的哭声越来越大,誓要声不惊天嚎不休,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在其脚下慢慢垒起,水往高处流。 ******** *********** ******** “既已来了,为何不进来?伶儿,今天是怎么了?”无痕在京师风流之所与花魁对弈时突道, “公子,吐沉公子正被围困意气堂,你……”伶儿转进屋内,看着无痕不解地道,
“你知道我为何为你取名为伶吗?” “公子可是取竹林七贤刘伶之意。“如梦嫣笑侧眸接道, “小姐好聪明,人生难得一醉,而刘伶却可天天豪醉,令人羡慕啊!”无痕笑道,双目在如梦的身上游移不定。 “你今天饮酒了吗?去来点好吗?”无痕看着伶儿认真的道, 伶儿一惊,虽不知何故,但仍领命而去,没有丝毫怨言。 “公子莫测高深,我这棋恐要输了。”如梦似有所指的道, “小姐抬爱,与天仙对弈,焉敢有得胜之念,小姐也好酒吗?” “曾闻公子平生未曾醉过,只可惜小女子不会饮酒,只有以茶代酒聊表寸心。”如梦纤指轻动,屋内一阵轻颤,瞬时风景立变。 无痕缓缓瞑目,缓缓,似已被茶香迷醉,“曾闻陆鸿渐以茶为本,古来高士尽附茶道,不知小姐对此有何看法?” “看来公子真是被这茶醉了。”如梦笑着道,那笑好美,如春般醉人,醉了,不为此,而因这美色。难怪有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梦似看穿了无痕此时的心思,不胜娇羞的缓垂螓首。 一跃而起,不,不是跃,决不是跃,要是跃他必须得动,他没动,眼睛没觉察他在动,可他却从椅上来到她的身旁,鼻息可闻,他突道,“我是男人,好色的男人,可惜朋友只有一个。” 倒了, 轻倒在语落的一刹, 她倒了, 眼里满是惊愤,或许她在诧异,她的美第一次被忽略一旁,出房的刹那,他的眼不由自主“回眸一笑”,那笑让美人的眉挤成了一团。 伶儿坚信他的公子不会见着朋友落难而不救,所以她去喝酒,十坛,整整十坛,可她却没一丝醉意,反越来越清醒,酒坛里有纸条,确实有,在第十一坛酒下腹的一刻她冲了出去,是冲,如野马突至漫无边际无边际的草原。 “平阳客栈”距意气堂二十三里,是通往金斧镖局的必经之地,伶儿火速赶至却发觉无痕竟早一步赶到。 “坐下好好休息,一会或许要大战一场。”无痕笑道,好似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早已布好的棋局,只等那子落。但他决不是弈者而是那观棋的人,观棋欲语的人。 不知是哀已尽兴还是笑已释怀,笑漫天与牛三发竟同时噤声,而吐沉呆立笑漫天身前对眼边所发生这事毫无所觉,双目茫然,空无一物。 “英者,救他。”牛三发一字一顿似耗尽体力道, 英者一震,自其入帮以来这是堂主第一次直呼其名,他深知此举必有深意,但吐沉令他颜面尽扫又伤堂众数……无言,行动说明一切,单杖如怒飞之箭直向笑漫天,笑漫天虽已知英者必救,但想不到其竟不顾自身安危以护身之器怒射,心下恨极,却无奈不得不暂时放下吐沉,速退。 堂内大势虽早已为其所夺,可意气堂余众精勇之士却毫不退缩,苦苦缠斗仗地形之利苦拼。英者见一击不成,双掌急劈一条血路,马不停蹄急扑而上,招招夺命,式式见危。笑漫天本胜其一筹,可其视命为珍,又与牛三发拼掌斗声在先,内力消耗剧大,数招之内险象环生,一不留神挂上了彩。吐沉渐渐恢复神智,突想起先前之险,青筋暴绽,长舒一口闷气,朝牛三发点首一下,长刀立起迅雷之势直劈笑漫天,笑脸色煞白,一掌震退英者随手抓起两名楼众以顶血光之灾,电光火石之间,吐沉临空变招,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横向笑漫天,白,苍白,笑漫天的脸在弹指间血色尽退,其突抓起楼众内力直灌挥顶长刀,肉体怎可与利刃相抗,笑漫天以数十年阴寒之气为神硬接长刀,直使得血花四溅,楼众肢离破碎,笑漫天狂吐一口鲜血连退数步,快活楼下弟子军心立时荡荡。 “快活楼铁杵王在此,谁敢伤我楼主。” 恰时,一黑脸大汉手持沉杵凌空飞至,当此时,牛三发狂啸一声,“撤。”众堂众立成雁形护其左右有条不紊且战且退,吐沉一起长刀化青虹式再斩笑漫天,黑脸汉沉杵急救,谁料想百十余斤巨杵在其手中竟若柳条,但如此一展其属再无法追杀意气堂众,刀忽越来越慢而沉杵越来越快,仿若吐沉只有自保之力毫无反手之功,然当局者自知,黑脸大汉每击一招反震之力便增十分,未过片刻,其浑身似被雨水浇透,回旋四溅。 突吐沉长刀挥空,诺大中堂应声轰然摧倒,众人慌忙四下逃散,吐沉借机一跃而没,笑漫天狂吐郁血,两眼金花乱坠,却不住喊道,“追,给我杀不赦……” “堂主,你怎样了?”撤出不到五里,危急稍解牛三发再也忍耐不住,鲜血夺口而出,“没事”牛三发惨笑道,“那人跟上来了吗?” 吐沉恰好跟上,忙一纵身前,搀扶着,二人相顾一笑,仿已相交多年,前尘往事一笑中付之流水。 “还有多少兄弟?”牛三发轻声问向英者, “凌香主战死,尚余舵主五名,堂众三十,撤向何处,尚请堂主指示。”言罢不由深刺了吐沉一眼。 吐沉一愣,瞬即坦然,牛三发默观心里,静默无言,吐沉是难得之才,稍后问清原因自可拉我己用,然英长老却不好劝,日后相处难保不生事端。 “堂主。”英者见其半响不语,似遇甚为难,不忍让其烦心,接道,“不如暂退风家堡。” 退路几何其实二者心里明白,眼下唯有金斧镖局与风家堡二途,京外分堂即使再快也得三天之后才能来援,意气堂曾对风家堡有恩,此时退往也可,更主要施恩者乃是英者,因此其极力主张。而金斧镖局在意气堂成立之初曾施以援手,大恩未曾谢,而这几年相交日淡,英者所提却无不可,可不知怎的,牛三发又觉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堂主!”英者焦急如焚又道,“退往风家堡吧!” 引语: 最叹山穷水尽疑无路, 偏逢柳暗花明又一村, 待从头, 何意芳歇正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