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奇侠传 申时三刻,监武官宣读规则毕,谢恩。杨天诚、诺移赏都二人即走上擂台。诺移赏都系官宦世家,因此衣着甚是光鲜,身穿蜀锦武袍,内披白玉细铠,脚蹬八卦麒麟靴,远望去煞是风采。杨天诚出身农家,自幼清贫,六岁时爹娘被地主因欠地租无力偿还告上县衙,暗地里使银两将夫妇二人害死在狱中,而尽占其房产,又命庄丁将年龄尚幼的杨天诚掐死,庄丁心地善良,于心不忍,便将其掐晕后并投入河中任凭天命。倒是苍天开眼,杨天诚落水不久后即醒来,他颇有水性,便游至岸边,正逢一西域少林弟子经过,便将其带回寺中。方丈见他资质极佳,便决定留他在寺,然探听得他讲述自己身世后,知他身负家仇,未到遁入空门之时,便权且先收他为俗家弟子。光阴荏苒,不觉十年已过,杨天诚已长成了一个健壮的青年,由于他天赋极佳又兼练习刻苦,因此武艺在同辈师兄弟中鹤立鸡群。于是他便告别方丈下山,将那地主一家除庄丁丫鬟之类的下人外尽皆杀死,又一把火把其府宅烧成一片瓦砾,而后远走高飞。官府立案调查数月,因线索不足、更兼其作恶太多而颇埋祸根而作罢,从此成为死案。杨天诚在一小镇立稳脚跟后便靠做些小买卖为生,而后便参加武试,在去年的乡试中一举夺魁,便赴兴州参加殿试。而他所带的行头也甚是简便。即使这状元之战,他也仅着一身青素长袍,脚蹬武僧靴。然而这一身凛然之气,却是诺移赏都所不及的。 杨天诚拱手道:“杨某不才,却要向诺移兄讨回公道。”诺移赏都大笑道:“就凭你这猪狗之人,也配向我讨公道么!做我的掌下之鬼罢!”
“既如此,承让!”杨天诚语音既落,便纵身跃出,瞬间即至诺移赏都面前,双拳齐出,诺移赏都大惊,运起九分气力纵身避开,待落稳脚跟,兀自心惊不已、冷汗方始淋漓而下:这汉人身手竟如此了得! 杨天诚亦是啧啧称奇:我这罗汉伏虎拳出招时颇工于速度,此人竟能避开,足见其武学造诣颇有成就,而这场打斗又必是凶险至极,却不可轻敌了! 杨天诚重整招式,再次攻去。只见他右拳直击,左拳于胸前伺机而动,步履奇快。诺移赏都自重身份,不肯再次闪避。当下侧身出掌,欲以擒拿手制住其右臂。果然当杨天诚攻来时,他便立擒其右臂,但随即暗叫不好,却已不及──杨天诚左手变掌,扣住其右肩,右拳变掌,反扣其左腕,而后轻描淡写般地一扯一撑,实则使用了拈花擒拿手的上乘功夫,于是诺移赏都便门户大开,杨天诚迅收双臂而又化作双拳齐出,诺移赏都如何能避!只听得砰砰两响,诺移赏都胸口连中双拳,整个身子便如包袱般背脊朝上地轻飘飘飞了出去,远远地跌在了地上。 台下之人竟看得呆了,诺移赏都何等神力,竟被一个无名青年打得如此狼狈。酗酒,掌声雷动、欢声四起。 其实杨天诚出手之时并未使出全力,不然以他罗汉伏虎拳之火候,连攻对方膻中,对方焉有活命之理!皆因杨天诚自幼受佛法熏染,不忍令此武学奇才就此殒灭。 诺移赏都缓缓站起,旋即口中一甜,哇地吐出一滩黑血。他暗运内力在体内流转,竟无阻滞。方知杨天诚出手时纯以外功而将自己击倒、未加丝毫内劲,是以自己非但保全了性命,而且竟连内伤也无半点。 然而诺移赏都却浑不知感恩悔过,反而以为杨天诚是故意有辱于他。暗下决心,此役必当以死相拼。 杨天诚见他双目之中满是怨毒,便立知其中原委,即立掌合十道:“我佛慈悲!”
诺移赏都故意撑颜道:“你功力尚浅,想取我性命却是休想。这两拳想必已尽了力罢?我瞧不过是稀松平常!哼,不过如此!”
杨天诚一笑:“那吾二人再次比过!”
诺移赏都潜运内力,很快双掌便有暗戾之色。杨天诚心下大惊:这便是他格毙项公子之“血毒神掌”了!回响项林死状之惨,杨天诚饶是热血男儿,却也不由得眉头微锁。是以警戒之心油然而生,体内真气便自然地开始流转全身。 诺移赏都暴喝一声,便即架起双掌攻了过去。杨天诚但觉一股阴冽的掌风咄咄而来,便不敢硬接,运起轻功闪避开来。诺移赏都见杨天诚被掌风逼得退了开,便更加连连催劲狂攻,招招阴辣无比。 杨天诚深知此掌万万不可硬接,便再次使出拈花擒拿手应敌,旨在扣住对方脉门。只见他双掌十指动作轻灵、腕劲飘逸,事实上却是使尽平生之力以敌。诺移赏都攻势霸烈,杨天诚亦忌惮一二,是以攻势一时间未见大功,闪避却占了七成。 二人剧斗二百余合,诺移赏都渐觉内力不支,而杨天诚因为愈加熟悉套路,攻势渐强起来,业已占上了六成。如此下去,诺移赏都必败。于是诺移赏都意念一转,竟也使起家传的擒拿手以敌。少林的拈花擒拿手享誉武林百余年,更兼杨天诚于此颇下苦功,诺移赏都如何以敌!数照之后,他便败象大露,场面也变得凶险至极。而诺移赏都仍凭借谨慎勉力以敌,始终不至落败,偶尔受了一招半式,却与性命无碍,竟自挺住了。 太宗虽贵为皇帝,然自幼修习武艺,虽身手平平,却也知二人正以上乘武功相斗。而打斗既剧,难免有死伤之分,便起了惜才之心,想令二人罢斗。而他好奇之心却也颇盛,又不忍比试无果而终,令胜败潜形。矛盾之中,却又无所适从了。 此时,但见诺移赏都右掌攻向杨天诚左肩,同时忽起右膝佯起而攻。杨天诚意念里自是左掌向其右腕扣去,右掌自然向下一拂,招招皆为应对擒拿之式,猝不防诺移赏都左掌迅运内力,攻向其膻中大穴。杨天诚暗自叫苦,诺移赏都之所以用擒拿手与其对敌,皆为引杨天诚斗至“酣”境,不思变招,经历一番奇险之后,终诱得他空门大露,便聚平生之力一掌击出,只见掌影如潮,正是其家传三十六路“血毒掌”的一式“血漫辕门”,威力之大,更兼奇速,杨天诚哪能闪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回过右掌相接。只闻得砰地一声,两掌相击。终至比拼内力的局面! 诺移赏都面露喜色,杨天诚但觉得阵阵阴毒之气自少冲起,经少府、神门、通里循小臂上至少海、继上而至极泉,逐渐入心,正是手少阴心经循行之线。杨天诚心下大慌──心乃阳中之太阳,全身阳气之主,若袭于阴气,性命安能周全!是以他聚起全身内力相抗。谁知自己体内真气竟被这股阴气所同化──须臾之间,杨天诚的右臂便已僵麻,面色发白,自是心受阴邪,无力主血脉运行之故。 诺移赏都聚全身之精神于左掌,自无他招。而杨天诚深受阴气之创,亦是无法以他招对之。凡内力比拼,必决生死方能告罢,此为修习内力之人皆知之事。台下之人,知晓者屏息而观、悬心于喉;不知者则满头雾水,兀自诧异不已,口中喃喃不休。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形势已十分明朗:诺移赏都虽面露惫态,然神色傲满,显是占了上风;而杨天诚岁神色坚毅,然面色苍白,唇畔青紫,下盘虚浮,显是气力不支之而兀自抗争。这股正气自是威慑全场。纵是收了诺移赏都贿银的将官中,倒有四成此时也在为杨天诚捏了一把汗。 眼见胜负即分,却偏巧造化弄人,出了一件奇事:天边一行大雁飞过,其中一只大雁抖下一只旧羽,那羽毛随风飘落,竟向这擂台游弋而来。二人比拼内力之际全神贯注,纵然海潮奔啸犹不闻于心,何况是一只羽毛!谁知这羽毛不偏不倚,竟滑在诺移赏都的鼻梁上,而后顺鼻梁而下,拂中了他的人中穴。这人中穴乃是人体一大敏穴,轻拂则痒,重按则痛,所以人昏迷之时掐其人中有救醒之效。诺移赏都鼻下一痒,不由得一个喷嚏打出。这喷嚏平常之时固不打紧,此时竟使诺移赏都顿时中气大泄,逆了气息,杨天诚体内的阴毒真气便如潮水般重新涌回诺移赏都体内,这阴毒之气既有诺移赏都原有的,亦有被其阴气同化的杨天诚之体内真气。这双倍力道,诺移赏都如何承受得了?他趁这喷嚏之震颤于双掌使缝隙产生之时奋力收掌,这条左臂才得保全。 杨天诚见形势奇变,则不失时机暂忍内伤,运力而攻出。而诺移赏都内息尚乱,无甚劲力,只得勉力以右臂挡格,自是不敌。但见杨天诚纵身一跃,左掌拂开其右臂,右掌立时便成爪势,扣中诺移赏都颈后要穴,诺移赏都便更是半点气力也无,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倒在擂上。 而此时,杨天诚亦已没有气力,他迅速点了诺移赏都两处大穴,使他动弹不得。便即眼前一黑,口鼻涌出汩汩血流。他缓缓地盘坐在地上,便开始调运内息。 但闻锣声一响,监武官道:“状元试武技之役杨天诚胜!”
台下之人见这场面如此惨烈,竟自瞠目结舌,更无一人鸣掌欢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