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道清涧边,尘埃绝寰处。 一个猎户打扮的精壮汉子,行色匆匆的来到溪边,捧水便饮。蓦地,一阵娇笑兀然响起。那汉子一惊,身形微顿, 随即便身手利落地举矢弯弓,不待放矢,却发现箭尖所指之处,竟是一个国色生香的可人儿。 那女子一袭素衣,青丝飞扬,面若桃李,巧兮笑兮,举弓汉子不觉一时神驰。 “呦~这是哪里来的莽汉?怎的连人家的洗脚水也喝?”女子嗔笑着望向来人,秋水一汪,皓齿半星。 那汉子这才惊觉女子的一双玉足正涣在溪中,当下面上一红,急急将目光移转开去,更引来女子一阵娇笑。 “……这位姑娘,何故作弄在下?”那汉子被笑的很不自在,讷讷问道。 “明明是你未察在先,怎的能怪本姑娘?”那女子美目一横,索性将如霜玉足抬出水面,“原来天下闻名的楚大侠 竟是如此小器之人。” 听她这般说来,那汉子楚洪荒杀机骤现,猛然闪身上前,单手擎箭直抵女子咽喉。 “看来你这些天已被佣兵们变成惊弓之鸟,竟要杀我这般手无寸铁的女人。”女子吟吟笑道。 “像你这种妖女,杀人越货何需寸铁?”楚洪荒冷笑一声,闪电般出手,一把扯过那女子的一只玉足,只见足间一 根寸长银针,正欲抵上自己下体大穴。 不料那女子竟不闪不避就势倚入楚洪荒怀中,喃喃道:“我既已被你制住,辩解无用,这荒山野岭的,也只好任你 处置。只是人生在世自当及时行乐,何必为公理正义苦了自己,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 楚洪荒这才意识到掌中正握得一只娇巧玲珑的玉足,而怀中也是幽香阵阵,古铜色的脸一下变做紫红,猛地将那女 子推搡开去。 “啐!好个不知羞的小妖精,任你等软硬兼施,我楚洪荒即便是死,也不会加入你们佣兵!今且看你是女流之辈放 你一马,好自为之吧。”说罢,楚洪荒定神提气,绝尘而去。 “正直的人呦,”女子幽幽起身,阴阴笑道,“越是正直就越经不得诱惑,我百合盯上的猎物,岂容你脱逃?” 二 楚洪荒下山后,走了约莫盏茶功夫便来到市集。经过这处酒家时便听得争吵之声。 “你这疯和尚没钱就不要学人吃酒!来人呐,给我打!” “贫僧不疯……贫僧不疯……” 楚洪荒只道是市井纠纷,不甚在意,突然一个麻衣赖脸的大和尚正一头撞入他怀中,那和尚醉眼朦胧地望望他,便 将一个锦袋塞入楚洪荒衣襟,随即大喊;“都说贫僧不疯……你们看,交钱的在这儿呐……” 不待楚洪荒细问,就已被人团团围住,而那和尚早像泥鳅一般不知溜到哪去了。 不远处的转角,和尚靠着墙壁气喘吁吁。 “东西已经给到了,你就饶了我吧,女菩萨……” “大师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娇笑声中,一个身影施施然走近,正是娇艳如花的百合。“那大师偷看人家洗澡时怎 么不当我是女菩萨了?” “罪过罪过,贫僧只怕有命想没命享,不疯这就帮姑娘带话去。”麻衣和尚一摸光头,起步欲走。 “等一下,我还不知道倚仙楼在哪?” “市口向东,百步开外。” 市口向东,百步开外,全城最大的声色会馆,倚仙楼。 “请问是楚大侠吗?我们夫人有请……”一个小童怯生生走近正在会馆门口徘徊的楚洪荒。 楚洪荒攥紧手中锦袋,沉默着跟随小童进入会馆,穿越重重廊庭。 最终,楚洪荒被带进一间密室之中,隔着珠帘,人影憧憧。 三 “师兄……真的是你?”珠帘中传出温婉幽怨的女声。“当日一别,我们可有十年未见了,师兄你可好?” “不劳穆夫人挂心……”楚洪荒语气冰冷,神色黯然。 “师兄你果然还在怪怜人……”珠帘微动,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目带忧伤,顾影生怜,“当日若非那姓穆的诡计多端,我又怎会委身于他?师兄你负气出走又行踪飘忽,幸而这次……” “所以你叫那不疯和尚将这锦袋给我,约我至此……不会只是为叙旧而已吧?”被提及旧事,楚洪荒不免烦乱。 “……师兄结怨山水帮,以后有何打算?” “也许我会去塞北暂避风头,你……” “带上我!”不待楚洪荒说完,那美人便已扑入他怀中,哀婉幽咽,“既能再见师兄,我已此生无求,以后海角天涯,怜人都随你……” 楚洪荒突然眉色一变,猛然推开怀中之人,一柄寒光贴面而来,楚洪荒不急拾刃,运气催掌,与那破窗而入的不速之客纠缠起来,几个交锋下来,楚洪荒惊觉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满面怒容的,百合! “妖女!我已网开一面,你为何还来纠缠?”楚洪荒一面格开百合的兵刃,一面护着身后那叫做怜人的女子。 “你这蛮牛,拒绝本姑娘好意,就是为了私会别家女眷,亏得本姑娘还属意与你,”百合收招而立,一改平素媚态婀娜,冷若冰霜,“你可知身后之人是穆念飞的妻子?” “是又如何?” “你可知她是穆念飞派来……” 百合话音未绝,楚洪荒陡觉身后有异,侧身让开,怜人袖中一柄精致的小刀登时刺空,楚洪荒难以置信地望向怜人,完全忘记躲闪,而那怜人美目含泪,回身发力,刀刃直逼楚洪荒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百合抽身上前,推开神情恍惚的楚洪荒,那刀刃却已划伤百合手臂,一股热血溅上楚洪荒面颊,他方才反应,祭起一脚,踢飞刀刃,怜人也应声而倒。 “刀……刀上有毒……”怜人伏在地上,惊恐不已地喃呢道。 “妖女……”楚洪荒剑眉紧锁,抱起面色苍白的百合,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你……” “我叫百合……”百合轻笑着,气息微弱。 “……百合姑娘,你我素未平生,你为何……” “本姑娘最讨厌欠人情……这样一来,你放我的事,我们就两清了……”百合的脸色愈加苍白。 “你舍命救我,这样的恩情,我楚洪荒如何偿还?”楚洪荒的面色也愈加沉重。 “……那么,你就顶替我,加入佣兵吧……楚洪荒,你这样的性情汉子,天生就是佣兵……” “好!我楚洪荒定不会有负姑娘所托。”握紧的手,就如同承诺。 “师兄……她……”怜人颤巍巍走到楚洪荒身后,小心翼翼地探问。 楚洪荒沉默着放下百合已然冰冷的身体,蓦然回身,一把将怜人摁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已经有了穆念飞的孩子,他威胁我……他逼我……我不想啊,师兄,怜人很怕……” 面对着已经混乱到不能自己的师妹,握起的拳最终放下,楚洪荒扶起那个可怜的女人,任她在怀中哭泣。 “这……也不能怪你。都是穆念飞那奸贼……” “你说得对,师兄……”怜人环抱住楚洪荒,将朱唇凑于他耳际,“可是你不得不死……” 楚洪荒只觉脖间一凉,怜人手中的银针便已刺入重穴。 四 在看到楚洪荒没了响动之后,密室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掌声。一个华杉青年推门而入,此人正是山水帮座下四将军之一的,穆念飞。 “干得漂亮啊,不愧是传说中的佣兵。”穆念飞环视四下之后,冲已起身掸裙的“穆夫人”怜人朗声笑道,“这下可帮我们铲除了一的祸患啊,百合姑娘。” “真是过奖了,穆将军,百合不才,全凭将军妙计。”那“怜人”谦笑道。 “哪里,这次还是要多亏夫人。”说着,穆念飞侧身让近一位华服琅环的美人,那张脸,正与面前的“怜人”,如同一模所刻,“穆某曾经多番猜疑夫人,真是该死,从今天起,穆家上下一切事务皆由夫人与我共管!” “相公言重了,为相公出力自是妾身份内之事……只可惜妾身刚经生产,动不得那些兵器,才要麻烦诸位佣兵……” “夫人哪里的话,我们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无所谓麻烦。” 本应气绝身亡的“百合”,此刻也蹒跚着站了起来,额角一揉,一张面坯滑落,赫然而现的,竟是月奴的娇颜! “那是自然,穆某已将佣金交与剑仆兄弟,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穆念飞走入密室,“百合姑娘扮作怜人既可,为何还要月奴姑娘扮作百合假死?” “当然是为了让楚洪荒确信眼前人就是怜人,同时也是……”穆念飞身后的“穆夫人”缓步走近他,柔声说道,“也是为了让相公确信,我就是怜人!” 鲜血迸溅,穆念飞茫然望向横贯胸腹的一双短剑,幡然回望的瞳中映出另一张滑落的面坯,然后是百合娇艳的笑颜。 “穆夫人,你可满意?”百合踢开穆念飞的尸身,娇笑着望向密室中央的女子。 那女子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一旁的月奴却没有去扶,只是冷冷拖起不省人事的楚洪荒。 原来,穆夫人一直都是穆夫人,是那叫做怜人,雇佣兵弑夫的女人。 “为什么一定要杀穆念飞呢,如果只为救你师兄的话……”月奴侧目望向那无声笑开的女人,问得冷冷清清。 “你错了,师兄的死活早已与我无关。只是我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有个那样的父亲,但却需要他的名望家产,所以穆念飞必须得死。” 百合冷笑一声,她当然明白:女人心思,永远是残酷而慈悲的,谁也不要妄图揣测。 五 野店,佣兵的临时据点。 将楚洪荒带回来的第二天傍晚,百合独自立于渡口。 “在想什么?”伯乐无声走近,望着百合的单薄背影。 “……这次行动让我想起了一些自己往昔的荒唐事,不提也罢。” “城里来的消息,说穆夫人亲自证实穆念飞与楚洪荒在倚仙楼中力斗而亡,山水帮已不予追究。” “托那女人的福,楚洪荒的名号将彻底从江湖消失了,”百合浅浅笑道,“这回做一家事收两家钱,总算不亏。” “那家伙醒了,他虽然愿意遵守承诺加入佣兵,但你终归骗了他,不需要去交代一下吗?” “笑话,我百合骗过的男人何止百十,难道都要我一一交代不成?再说在他怀里假死咽气的可是月奴那大小姐,又与我何关?”百合不悦地转身离去,像往常一样的任性无常。 伯乐无奈轻叹,举头望月,月如弓,如今好弓在手,望西北茫茫,寻天狼。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