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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倾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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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3 21:2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一)

  秋,正午。

  天高云淡,阳光万里,一扫连日来的阴霾雨意,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花儿开得也正好。

  五十二种、七千六百株奇珍菊花,经过百十位花匠用特殊方法和一年时间的精心培育,花期已较往年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灿烂的秋阳下,娇艳而硕大的花朵摇曳于风中,放眼望去,犹如一片绚烂沸腾的花海,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令狐卓玉推开小楼的窗子,庭园中的大好美景便尽收眼底,阳光和花香也便一起拂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很英俊,轮廓清晰而凸出,就好象是用远山顶上亘古不化的冰雪雕成的。不笑的时候,冰冷得仿佛带着一丝残酷,甚至使人望而生畏。

  不过当他展颜而笑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随着嘴角泛起的一抹笑意,他脸上那原本显得生硬的线条,刹时间就会变得异常地生动鲜活,亲切随和得就像是一个你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男孩,叫人忍不住要同他亲近亲近。

  空气清冽而香甜,令狐卓玉仰起脸,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庭园中价值千金的似锦繁花,即便对当朝一等一的公卿显贵来说,也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绝大手笔。单凭这一点,就已值得任何人开怀大笑,更何况还有人。

  花的名种,人是名人。

  名人当然不会很多,三三两两散落在花丛间把盏徜徉的人,加起来也超不过十五人,可这区区的十余人,却操纵着江湖中大多数人的命运。

  他们都是雄霸一方、发号施令的大人物。大人物自然有着非同常人的气派。他们的衣着都很华丽,上等的衣料,精巧的手工,把每个人的身材缺点都巧妙的掩饰住。最可贵的却是他们的举止和神情,那种顾盼自雄的威仪和凛凛生威的气势,绝不是能模仿得到的。

  令狐卓玉的目光逐一在他们身上掠过,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浓了。

  只有他才知道,就在这些人踏进沉香园时起,他们的命运便已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踢哒踢哒"绣金的木屐轻轻落在楠木楼板上的声响,就好像是牙板奏出的动听音乐。

  "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想到这句风流诗人所做的绮丽诗句,令狐卓玉忍不住扬起眉,长长吐出口气。

  成功的附属品可真不少。

  事实上,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若是少了温柔可人的美人陪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令狐卓玉坐到窗口的藤椅上,仰起头,闭上眼,脸上闪着光,心里觉得满意极了。

  

  一个女人若赤足着屐,那么她的脚多半不会难看。

  这双脚几乎美到难以置信的程度,纤秀,白腻,尖尖窄窄,盈盈一握,即便用男人最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到丝毫的瑕疵。

  脚美,人更美。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容颜,她的风采也绝不是"优雅"所能形容得出的。

  如果硬要给她找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那就是---完美。

  "完美"无须解释!

  令狐卓玉感觉她走到近前,嘴角的笑意便显得又温柔,又多情。

  他是个绝对标准的风流种子,当然很善于表露自己的"爱慕之情"。他对女人的鉴赏眼光,当然也绝对是第一流的。

  在他所经历的各式各样的女人中,只有这位来自江南水乡的叶佩,才是他真正为之动情的。

  这其中固然有"完美"的关系,但更主要的是,他根本无力抗拒她身上那每时每刻散发的迷人魅力。那已不仅仅是美丽,温柔。聪慧所给人的感觉。

  幸福是奇妙的温馨,相信没人会拒绝。

  

  翠绿的茶盏,碧绿的茶,白玉般的手递过来。

  令狐卓玉睁开眼看着她,忽然道:"我饿了。"

  叶佩轻笑道:"白干蒸蟹子,酒醉烟绕;西湖姜丝鲤,惹浪翻花。还有两坛子绍兴刀子烧,三坛子陈年女儿红,不怕你不喝,就怕你不醉。"

  令狐卓玉凝注着她如花的笑颜,长长吐出口气,这才喃喃道:"幸好这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待我这么好,我还消受得了。"

  叶佩眼波流转,嫣然道:"也幸好天上地下也只有一个你,独一无二的你。"

  令狐卓玉举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想着她话中的绵绵情愫,仿佛有些痴了。

  叶佩用手抚着他黑亮如漆的头发,迎着窗口吹进来的风,眯起眼睛,道:今天的天气真好。
   

  令狐卓玉道:花儿开得也不错。
   

  叶佩道:是呀,一切都好,就是你这个主人有点糟糕。
   

  令狐卓玉道:哦?
   

  叶佩板起脸,道:你请的客人有的是从千里外连夜赶来的,千里迢迢啊,连坐骑都累得脱力了,可你却四平八稳的在这坐着,这待客之道,你究竟是懂也不懂?
   

  令狐卓玉道:不懂。
   

  叶佩怔了怔,想不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

  令狐卓玉道:非但不懂,而且还要看他们的笑话。
   

  叶佩怔住了。

  令狐卓玉道:以你看他们现在的身体状态,每人一坛子酒,是否很快就能烂醉如泥?
   

  园中赏花的人得到的款待只有酒,可他们真正需要的却是美食和充足的休息。

  叶佩吃惊地看着他,道:你是故意的?
   

  令狐卓玉悠然一笑,道:我只是故意留给你一个机会。
   

  叶佩道:机会?什么机会?
   

  令狐卓玉浅啜着杯中茶,慢慢道:女主人总得有个大显身手的机会,而且,我想你一定早就有准备了。
   

  叶佩轻扣他的额头,笑道:你就不能笨一点吗?
   

  令狐卓玉道:你准备怎么打赏他们?
   

  叶佩道:一大锅清心醒脑的莲子羹,一大锅用了二十几味药和十只母鸡熬成的汤。
   

  令狐卓玉迟疑着道:这好像并不是丰盛的宴席?
   

  叶佩道:当然不是。瞟了他一眼,吃吃笑道:是和我装傻吗?
   

  令狐卓玉道:岂敢,岂敢。
   

  叶佩道:莲子羹是醒酒的,鸡汤是滋补的,大鱼大肉对他们来说,怕是不堪重负的。
   

  令狐卓玉微笑道;如此的体贴入微,真是难得。
   

  叶佩道:可惜这些对付金大老板怕是难以奏效。
   

  令狐卓玉道:他也在吗?
   

  叶佩道莞尔道:我半个时辰前在门口撞见了他,想来他也该挪到前一重院落了。
   

  令狐卓玉道:这七进七出的宅子对他也真算是个远行了。
   

  叶佩叹了口气道:这金老板的肚子实在比他的腰包还要鼓好多,对吃的比对夫人还在意,还挑剔,我见了他就头疼。
   

  令狐卓玉目光闪动,道:趁你还没头疼前,我先让你心疼一下!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27: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令狐卓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忽然仰头将杯中的香茶一饮而尽,接着手腕一翻,茶杯脱手而出,划着一道弧线飞过了窗口,稍稍一顿,的一声脆响,粉碎的声音,动听无比。

  叶佩怔住了。

  她知道他所说的心疼绝不会这么简单,好奇心起,忍不住走到窗前,睁大一双妙目,向下望去。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这时候,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每个像只无头苍蝇四下乱转的江湖名侠身后,都有一名捧壶侍酒的锦衣童子相随,这时他们突然一齐凑在显得无所适从的大侠身边,低声言语着什么。

  他们的态度都很恭谨,不过听他们说话的人,表情却奇怪得要命,脸色阵红阵白,就好象见了鬼一样。

  叶佩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离小楼最近那人逐渐扭曲变形的一张脸。那是一张很威严的面孔,方方正正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眼睛,一部修剪得很整齐的花白胡须。

  叶佩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显露出这种又气愤又可怜的表情,她更想不到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老者,居然会把自己的嘴张得那么的大。

  真是好大的一张嘴。俯身一口,就将一朵完全绽放的金针菊完全吞了下去。紧接着,狮子摇头,旁边的也糟了殃。

  其他的人当然也没闲着,红口白牙,一俯而就,如锦的花色,就这么潮水般的在他们的嘴下退了下去。

  刚才还是大好美景的庭院,转眼间就变成了如今的狼藉一片,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叶佩以手掩嘴,强忍着把惊呼压了下去。呆呆看着他们嘴角淌下的颜色斑斓的花汁,不但心在疼,连胃也在抽缩。

  令狐卓玉静静看着她失色的花容,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这本就是他可以安排的,这结果当然在他意料之中。

  全无抵御的臣服,唯命是从的卑微。他本该怀着得意的心情来欣赏自己一手造成的杰作,可他又偏偏提不起半分兴致。

  征服这样一些已被享乐磨灭了血性和豪情的江湖精英,所得的成就感和乐趣,实在少得可怜。

  放眼江湖,要找出与他匹敌的对手,实在比要找一个会生孩子的男人还难-----只要他存心欺骗自己,故意遗忘掉那个人。

  他骗不过自己。

  一想起那个人,一想起他曾经有过的成功和荣耀,令狐卓玉就会觉得自己的背脊上仿佛爬过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连汗毛都耸立起来。

  他一向沉得住气。

  他今日的成就,绝非是凭借着热血的冲动创下的。

  ----沉着冷静,残酷无情,对一个要成大事的人来说,本就是最基本的要求。

  可是一想到自己赖以成功的大好基业,都是由那人一手奠定的,令狐卓玉就觉得自己仿佛是火炉上一壶已经烧到滚沸的热水,从头到脚都是滚烫的。

  这不仅是屈辱,更是莫大的威胁。

  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又怎能放心自己的宏图霸业。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一个人威胁到自己的权位,这样的一个人绝不能存在!

  令狐卓玉深深地呼吸,尽量使情绪平静下来,摊开手,让手心沁出的汗慢慢的干。

  毕竟,这个人到底是势单力薄,掀不出什么大的风浪。而最主要的是,他安排下的轮番追杀,已叫这人做了两年的丧家之犬,虽说近一年来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也不过是证明他已经习惯了缩头乌龟的角色。

  假如对一个胆小鬼还忌惮,那岂不是个大笑话!

  

  扑通扑通,沉重的脚步声里,楼板像是要断气似的呀呀呻吟。

  金万斗金大老板终于还是挣扎着走到了这里。

  看到他的人都难免要奇怪,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体力。

  他并不是那种肥得离谱的大胖子,甚至可以说胖得很匀称,很经典。

  他的肚子的确不小,但他的腿很长;他的腿尽管也比较粗,可肩膀却很宽;他的脸上虽然都是肉,但五官却是标准的英秀。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笑起来还很有人缘。白白腻腻的一张脸,犹如剥了皮的煮鸡蛋,光洁鲜嫩,看不出一丝皱纹,也看不到一丝狡诈之色。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绚烂的五色锦袍,最精良的衣料,最精细的手工,最时新的款式。只这一件衣裳的奢华,就不得不叫人对他另眼相看。

  只不过,单凭衣服的华美,又怎能尽显他的非凡气派。

  他左手的拇指上套着一枚巨大的古汉玉斑指,腰间白玉带上系着一只古色古香的香袋,只有眼光奇准的古玩行家才能看得出那是前朝帝王的御用之物。头上的黄金冠玲珑别致,镶嵌上去的明珠却足有龙眼般大小,光华流动间,将他的脸完全笼罩在一层奇幻的光辉下。

  他的扮相实在比花花大少还花花大少,简直就好像一座镀了金的活菩萨。

  可是现在,他这富贵逼人的气派却统统给狼狈和滑稽替代了。摇摇摆摆栽进椅子里,两眼翻白,腆着蛤蟆一样的肚子,喉咙里嗬嗬作响,汗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这模样比刚给人从河里打捞上来,随时都可能化成一滩烂泥的泥菩萨好不了多少。

  叶佩的身子却在逐渐僵硬,用力咬住嘴唇,才将目光硬生生收了回来,盯住令狐卓玉,喃喃道:他们的胃口可真是出奇的好。

  令狐卓玉道:谁都有率性放纵的时候。

  叶佩道:你这借口真不错!

  令狐卓玉笑了,道:马马虎虎,还可以。

  叶佩秀眉微扬,道:我也有一个打定了的主意。

  令狐卓玉道:哦?

  叶佩道:我备下的东西才不要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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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暖洋洋的风悠悠地从窗口掠过,仍带着芬芳的气息,却已勾不起人的任何闲清雅趣。

  令狐卓玉微微垂下眼帘,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落寞感伤之色。

  对他来说,这个秋天已经过去,而收获却刚刚开始。

  他收获过的已足够多了。财富、名声和权势,像是他肋下生出的一双羽翼,把他高高托起。在别人眼中,他是个高高在上,彻头彻尾的成功者。而成功偏偏像是用假牙吃肉,别人看得津津有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当中的无聊和乏味。

  不断累积的成功,已开始令他厌倦,甚至焦躁。为了今天的成就,他几乎倾尽了精力和心血,而要把这维持下去,他必将把全部的生命也融进去。他已别无退路。

  这或许也是一种出卖,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也是生命的全部价值和意义。

  令狐卓玉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了出来,他也就控制住了波动的情绪。

  他一直都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偶尔的意志消沉,不过是用来调整情绪的一剂苦药。

  聆听着踢哒踢哒的声响,目送着叶佩窈窕的背影隐没下去,令狐卓玉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动和满足。

  爱人与被爱都是种幸福,这刹那,他情愿被这幸福征服。

  何况,这女人不但自身完美,还可以令她男人的人生也变得完美。

  完美女人造就出的完美人生,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使一个男人心驰神往的。

  令狐卓玉微微一笑,很快将这阵来势汹涌的柔情蜜意压了下去,眼角扫了一眼金万斗,道:金兄如此高明的做作,不去唱戏,实在可惜。

  刚才还一滩烂泥似的金大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墙边,背负着双手,正悠悠然欣赏壁上悬着的那几幅名家手笔的水墨丹青。

  他腰身笔直,呼吸顺畅,看样子既气定神闲,又精力充沛,哪里还有半分委顿不堪的模样。

  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施施然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执杯在手,他这才笑道:闲来无事,博公子一笑。

  令狐卓玉道:金兄倒是个妙人。

  金万斗道:人是妙人,戏是好戏,这身汗却是真的臭不可闻。

  令狐卓玉道:哦?

  金万斗道:无论谁身上要是有几百万两金银,想必都会流身大汗的。

  他探手入怀,摸出张大红的折子,躬身双手呈了上去,微笑道:三百二十万两白银,七十万两黄金,属下如数运抵,请公子查验。

  令狐卓玉点了点头,道:辛苦。

  金万斗直起腰,笑道:这次路经静园,我顺便去拜谒了他老人家。

  令狐卓玉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金万斗道:他老人家对公子近来的行事甚是满意,特意托我护送一样奇珍赠与公子。

  令狐卓玉道:哦?

  金万斗笑得很神秘,道:那珍宝随后便到,公子正好可以现在看看他老人家的嘱咐。

  令狐卓玉看了他一眼,这才打开那折子。

  折子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写着那笔金银的详明入帐,最后一页才有用朱砂写的几行大字。

  他的眼光落上去,瞳孔骤然收缩,就好像看见了血一样,一双干燥而稳定的手,也似在发抖。

  金万斗却快步走到了窗边。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不该说的话绝不说,不该看的也绝不看一眼。

  

  窗外碧空如洗,阳光耀眼。

  叶佩已在花棚的浓荫下摆开宴席,殷勤待客。

  几口滚烫的鸡汤下了肚,客人们的脸色也开始好了起来。

  只有那相貌威严的老者,仍阴沉着脸,手不离杯,一仰头就是一杯,喝得比倒得还快。

  他身边坐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赤红的脸膛,两条浓眉下却生着一双单凤眼,鼻子下面的那张嘴,却比眼睛大不了多少。

  他的嘴小,吃下的东西却不少,喝了两大碗鸡汤,又在汤里找了两条鸡腿,三口两口啃了个干净,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眼光落在那老者起起落落的酒杯上,不禁皱眉叹息,道:既来之,则安之,萧兄这又是何苦?

  那老者似已醉了,直着眼睛瞪着他。

  那汉子笑了笑,道:在下倪平,三年前曾与萧兄在无敌金刀杜大侠的府上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今日在此还能与天雄兄共谋一醉。

  萧天雄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是一饮而尽。

  倪平眼光四下一转,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来此的人,多半都受了令狐卓玉的胁迫,这点委屈总是要逆来顺受的。

  他也抓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苦笑着又道:不瞒萧兄,我那金屋之娇正怀着我唯一的骨血,已给那令狐公子请来一个月了,两条人命都握在他手上,莫说他叫我吃花,就是叫我吃狗屎,我又何尝敢迟疑。

  的一声,萧天雄手中的酒杯突然碎了,碎片割破了他手指,鲜血淋漓,他原本有些发红的眼睛却冷锐闪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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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30: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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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卓玉终于还是步下了小楼,站在众人面前。

  花棚下忽然就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在他们眼中,令狐卓玉的确是近年来江湖中少见的君子。他的言行和风采,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他所显露出的那股慑人的自信,一万个男人中也挑不出一个。

  虽然他行事的方式有欠妥当,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就是江湖的规则,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只是做得没他那么漂亮罢了。

  阳光透过花棚的叶子照在令狐卓玉的脸上,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怪异,他的表情却是麻木的,声音也一样:本来是要留诸位在此小住几日的,现在却只有怠慢了。

  客人们的心里立时打起了鼓。

  这位令狐公子如此大失常态,一定是有了非常的变故,却不知这变故对自己来说,是凶是吉?

  但无论是凶是吉,主人既下了逐客令,客人总该得识趣。

  识趣的人已纷纷站起身,脸上陪出笑,客套的话已到了嘴边,突然听见一个人在笑,笑得真难听。

  低沉嘶哑的笑声压在喉咙里,人却摇摇晃晃站起,右手紧握,鲜血从指缝不断流出。

  令狐卓玉仿佛在叹息,看着桌子上半碗剩汤,缓缓道:把螃蟹端上来,来与客人饯行。

  叶佩迟疑着看着他,直到看到他挥手,这才快步而去。

  萧天雄咬紧牙关,脸上肌肉扭曲,两鬓灰白的头发随风飞扬,看上去就好像一头垂老的野兽,凶悍中却流露出几分老朽。

  令狐卓玉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已无话可说。

  任何的言语,在丧子之痛面前,岂非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种仇恨也不是能靠语言便能化解得了的。

  萧天雄大喝一声,突然出手。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老人会有如此迅猛的一拳。

  他蓄势已久,这一拳气充神足,神威凛凛,拳未到,拳风却已呼啸。

  他隐忍至此,满腔的愤怒和绝望,终于在这一拳中爆发了。

  这开碑裂石的一拳,直击令狐卓玉的头颅,没有后手,没有变化。

  令狐卓玉没有闪避,仿佛不知道这一拳很容易就可以打扁他脑袋,又仿佛知道这一拳会落空。

  客人中已有人失声而呼,呼声未止,这一拳真的落空了。

  倪平一个箭步,伸臂托起萧天雄的手肘,随手扣住了他的脉门。

  拳风将花棚的棚顶震出个大洞,萧天雄的脸色惨变。

  倪平沉声道:萧兄切勿鲁莽。

  萧天雄侧头瞪着他,脸色铁青,眼角肌肉不停的在跳。

  倪平缓缓道:令狐公子亦是无心之失,天雄兄如此莽撞,岂不是要把大伙的性命给令郎做陪葬吗?

  萧天雄仰天而笑,就像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

  他已感觉到倪平的手上带着分筋错骨的手法,铁箍似的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令狐卓玉轻轻摇头,道:你单凭这匹夫之勇,本不该来的。

  萧天雄嘎声道:怪不得你有恃无恐,原来这里人人都是你的走狗。

  你错了,他们不但尊贵,而且都很聪明。令狐卓玉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知道,只有放弃一些,才可以得到更多。

  萧天雄道:我不是聪明人。

  令狐卓玉道:不过,还来得及。

  萧天雄道:还来得及?

  令狐卓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孩子一样的笑颜,使人忍不住想亲近亲近。

  萧天雄紧盯着他,铁青的脸渐渐扭曲,终于也露出了笑脸。

  笑容里充满了残忍之色。

  他是对自己残忍。

  就在笑容浮现的一刹那,他突然举掌劈落,一声短促刺耳的骨碎声后,鲜血乱箭般喷溅。

  他竟以自己的左掌劈断了自己的右臂。

  他垂名江湖三十年,才会有如此的当机立断。

  他右臂的脉门已给人扣住,半边身子已在逐渐麻痹,苦修毕生的内功外力已然无从发力,而现在,他半边的身子虽已被自己的血染红,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像一尊复活了的神,凶神!

  只有放弃一些,才能得到更多。

  他果然变成了一个聪明人,而且恰巧还来得及

  令狐卓玉脸上的笑已不见,脸色不禁也变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唯一未变颜色的人,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一截齐肘而断的手臂,裤裆下却已悄无声息地湿了一大片,然后忽然被一声狂吼惊醒,弯腰去呕吐。

  狂吼声中,萧天雄挥拳痛击令狐卓玉的脸。

  这一瞬,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三年来,令狐卓玉连败十三位武林名家,却从来没人亲眼见过他杀敌取胜的手法。

  那十三场生死相搏,不仅留下了十三具尸体,也将他的武功渲染成了谜一样的秘密。

  这一次的机会实在太难得,每个人都不想错过。

  他们却还是眼睁睁的错过了。

  令狐卓玉负手而立,静如山岳,萧天雄整个人却又一次飞了起来。这一次他是真的飞了,前扑的身子突然凭空停顿,像是给一只巨大的魔手死死扼住,动不得分毫,突然间又风车般急转起来,旗花火箭般冲天射出,足有六七丈高,将花棚掀开个大洞,这才扭曲着坠落下来。

  一口血箭从嘴里标出,凶神就又变成了泥菩萨。

  令狐卓玉看着他昏迷中犹自狰狞的脸,悄悄将屏住的气息透了出去。

  他一向少有对人心怀敬畏的机会。

  眼下的这个老人,尽管已瘫倒在他脚下,重伤不支,却叫他第一次领教了人性中不可冒犯的尊严。

  他也第一次意识到,明火执仗地耍弄权术有多危险。

  不过,放弃权势本身似乎也很危险。

  他不说话,别的人自然也不会开腔,事实上,绝大多数人早已给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搅得头昏脑涨,不明所以了。只有眼睛最尖的几个人,才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隐约瞧见一线黑丝鬼魅般的倏忽一闪。

  这是谁的暗中出手,使的又是什么诡异的武器?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大家约好似的,不言不语也不动,干巴巴的坐着发呆。

  鲜血在阳光下干的很快,血腥气却一直在人的鼻孔里钻进钻出。

  令狐卓玉目光闪动,忽然道:他是不是还有救?

  发呆的众人中本有一位精通雌黄的武林名宿,捻着胡子刚要答话,却发现令狐卓玉探询的眼光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落到这个人身上。

  这人独坐一隅,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一尘不染,打扮得既不阔绰,也不寒酸,身上唯一显眼之处,就只有头上那顶完全遮盖住脸孔的马连坡大草帽。草帽的样式无奇,却不知道是用什么草茎编就的,阳光下金黄耀眼,灼灼发光。

  令狐卓玉盯着他的瞳孔也反射着灼灼金光,缓缓道:阁下慈悲心肠,想必也不会胡乱伤人性命。

  戴草帽的人道:行凶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他言谈的措辞还算斯文,声音却冷涩而急促,听起来就像是响尾蛇在爬行,叫人禁不住的汗毛直竖。

  令狐卓玉却微笑道:给人当成行凶的对象同样不愉快。

  戴草帽的人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令狐卓玉道:既是我的事,你又何必多事?

  你以为我是在知恩图报?戴草帽的人阴恻恻的一笑,森然道:你对我没有恩情可言,我对你也谈不上感激,我和你之间有的只不过是一宗交易。

  令狐卓玉道:不错,是交易。

  戴草帽的人道所以,你给我享乐,我替你解决麻烦。

  令狐卓玉又笑了,道:我给你的是人间至乐,你给我留下的却是半死不活一个人,这交易并不公平。

  戴草帽的人道怎么才算公平?

  令狐卓玉沉吟着,道:说实话,你这问题实在很愚蠢。

  戴草帽的人居然承认:的确很蠢。

  令狐卓玉道:你当然知道怎样做才算公平。

  戴草帽的人沉默,这沉默只有一种解释---默认。

  令狐卓玉很满意他的这种态度,袖袍一展,一块白丝巾飘下,覆在了萧天雄脸上,微笑着后退一步,道: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请,请动手。

  他要这戴草帽的人行凶杀人,显然有很深的用意,不过却没人去揣测,萧天雄是死是活更是没人放在心上。锦衣华服的客人们目光涣散,都只在一心巴望着这乱糟糟的一天早些了结。

  他们都是叱吒一方的大人物,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但在这里,却只有呆头呆脑地丢人现眼,这种窘迫的场面,他们实已受够了。

  眼见萧天雄面覆白巾,行如待毙,戴草帽的人举起手臂,他们也振作起精神,能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结束,好歹也算对自己有了个交代。

  乌光一闪,无声无息,那道慑人的魅影魔法般的闪现而出。只一闪,便已到了萧天雄头顶,顶端蛇头一样的左右摇摆,突地激昂而起,凌空一折,笔直插向萧天雄的眼窝。

  这一刺足以贯穿他的脑髓。

  大家不约而同地用发干的嘴长舒了口气,然后立刻又把这口气抽了回去。

  惊人的突变已在这口气的一进一出之间完成了。

  就在长索下落的一瞬,一物从天而降,呼啸而至,的一声,长索不见了,它也没了影踪。

  那诡秘阴毒的长索居然给它击落了!这又是什么奇异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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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31: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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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又吃惊,又好奇,伸长了脖子,看到的竟是一只快要烂掉鞋底的破草鞋。

  草鞋是从花棚的大洞落下的,一双脏到不能再脏的大脚丫,也从洞口垂了下来,一前一后的荡来荡去,看样子随时都会把另一只烂草鞋甩脱下来。

  长索死蛇般僵在地上,戴草帽的人缓缓站起。

  奇怪的是,除了说话和耍弄那段长索外,他别的行动都是慢吞吞的,迟钝而僵硬。

  他这一起身,大家才看得出他瘦小的身材配上头顶的大草帽,实在很滑稽。

  没有人笑。

  他那手伤人性命于瞬息间数丈外的长索功夫,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的至阴至毒,最主要的却还是,每个人都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自己的脚──脚上没有一只制胜的烂草鞋。

  戴草帽的人已走了过去,弯下腰,正很仔细的看着地上那只草鞋。

  草鞋完全深陷泥土,竟似比生铁还硬,居然还没有变形,这一掷的力量简直可以砸死头大象。

  戴草帽的人仿佛看出了神,过了半晌,还在俯首凝注。

  你看出了什么?草鞋的主人忍不住问。

  你这只鞋早该丢了。

  草鞋的主人放声大笑,道:大和尚果然豁达,佩服。

  大和尚?

  难道戴草帽这个人,竟是位出家人?

  戴草帽的人举手掀落头上的草帽,下面果然露出一颗烧有香疤的光头,光头上两条白眉长垂,嘴角下撇,略带几分凄苦之色。看到这里,他也不过是个老和尚,可是当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睛所吸引时,都忍不住机凛凛打了个寒噤。

  那几乎已不是人类的眼睛。

  深陷的眼窝中,金光闪动,眼球竟已给两粒黄金打造的圆球代替,转动间,使他整个的面部神情僵硬而麻木,看上去却又说不出的诡异恶毒。

  大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几乎连身上的血都凉了,其中一人却把眼珠子瞪了出来,忽然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伏地而拜,连头也不敢抬。

  老和尚叹道:行空,你拜我作甚!袖袍一摆,将长索收入。

  行空是当今少林掌门定智禅师俗家首徒的佛号,江湖中鲜有人知,他的本家姓氏丁定山,却是如雷贯耳的声名赫赫,他位居北六省总捕头,统领如蚁巡捕,上达庙堂,下通四海,权威之重,当为少林寺近百年来俗家子弟中第一人。

  而现在,这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居然变成了一只磕头虫。

  丁定山以头叩地,颤声道:晚辈行空,拜见掌门师叔祖,原来。。。您老人家圆寂的消息竟是讹传。

  在座的众人本来各自冷眼旁观,听他口中说出师叔祖这三个字,无不悚然色变。

  三十六年前,正值魔教如日中天之时,魔教四大长老所向披靡,最后竟将矛头直指少林,重伤少林四大首座后,这才给迫入罗汉阵,支撑七天六夜,其中顽抗的三大长老耗尽元气,一命归阴,只有一人伏法幸免,皈依佛门,正是现任少林掌门唯一的师叔,法号圆智。

  难道这老和尚就是昔年自残双目才侥幸存活的魔教长老追魂鞭伊大先生?

  老和尚眼中金光暴闪,厉声道:圆智和尚早就不在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伊大,魔教的伊大!

  他果然是伊大先生。

  丁定山喉咙咕咚一响,脸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如果昔年那杀人如麻又回来,当世又有谁能克制他的追魂鞭

  他入少林三十六年,罗汉阵是否还能对他构成威胁?

  伊大先生却根本不在理他,抬头对着那两只脚,道:小家伙今天倒是来得巧。

  花棚上面的人道:不是来的巧,而是来的早。

  伊大先生道:来得有多早?

  花棚上面的人道:厨房的大师傅一个月做一次肉包子,我已吃过十二次了。

  伊大先生道:你是说,你在这里住了一年?

  花棚上面的人道:这要多亏令狐公子雅兴不浅,连养花种草也要兴师动众。

  伊大先生喃喃道:看来你挑对手的眼力和选女人一样的好,这小家伙比狐狸还精,比泥鳅还滑,这种事也亏得他想得出,做得到。

  他这句话是对令狐卓玉说的。

  令狐卓玉脸上带着笑,笑得虽然有些勉强,但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却也实在不容易。

  这个一直令他寝食难安,千方百计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居然安安稳稳地给他做了一年的花匠,吃他的饭,拿他的工钱,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伊大先生又把手中的草帽扣在头上,悠然道:你们二人既然见了面,自然要热络一番,我就不便再夹在中间碍事了。

  花棚上面的人接口道:大和尚想要这般走,怕是有些鬼祟。

  伊大先生道:哦?

  花棚上面的人道:萧老英雄为子复仇,不惜断臂,你却叫他不清不楚的前功尽弃,他若死了,不但冤枉,而且糊涂。一个老糊涂鬼要围着你打转,老和尚岂不是不得清净。

  伊大先生仰首一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自身难保,还要给别人出头。

  花棚上面的人也笑了笑,道:难得做一次好人,打肿了脸,好歹也要撑下去。

  伊大先生道:好,我便成全了你这好人。从袖口摸出个乌木瓶,抛了上去,道:少林的大还丹,你这好人做定了。

  他肩头一晃,人已白烟般飘了出去,声音却远远传来:好人不长命,好人做不得。

  砰的一声,落下的乌木瓶把倪平的额角砸得发青,他摸着痛处刚要发怔,就听见花棚上面的人道:把药给萧大侠喂下去。 倪平还真听话,不但把要给萧天雄吃了,还撕了自己的一片衣角,手脚麻利地把他断臂的伤口包扎妥当。 花棚上面的人道:挑一间最好的客房,扶他上床。 他说话的口气简直比主人还主人。

  倪平把萧天雄负到背上,才想起要征得令狐卓玉的同意。

  令狐卓玉只有点头。

  少林大还丹的药效他是知道的,他不想萧天雄睁开眼睛还要找他拼老命。

  既然对自己也有利,又何妨做得大度些。

  花棚上面的人赞叹道:想不到数年之间,阁下武功修养俱臻大成,最难得的却是,居然搔到了老和尚的痒处,把他治得服服帖帖,放眼江湖,又有谁配与你为敌!

  令狐卓玉淡淡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花棚上面的人道:那老和尚的弱点又是什么?

  令狐卓玉道:你想知道?

  花棚上面的人道:简直好奇得要命。

  令狐卓玉沉吟着道:其实他的弱点很明显。

  花棚上面的人道:哦?

  令狐卓玉道:他久为人上,权势和金钱,已然看淡了许多,唯一还能给她诱惑的,只有女人。

  花棚上面的人仿佛有些吃惊,愕然道:女人?

  令狐卓玉道:还要年龄不超过十八岁的小姑娘,你该知道,一个男人做了和尚后,要女人总是很挑剔的。

  花棚上面的人叹息道:有道理。

  令狐卓玉道:道理不错,酒却更好,派了林兄一年的苦差事,我总得该敬上一杯,聊尽地主之谊。

  花棚上面的人道:今日群雄尽至,又岂有我的一席之地?

  令狐卓玉大笑道:有~倾情剑~林秋离林公子在,谁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他眼光四下一扫,在座之人皆纷纷起身,垂手肃立,微微低头,一个个脸色发白,眼珠子却转个不停。

  他们对林秋离这名字并不陌生,这位令狐卓玉前任的长公子,少年就已名动天下,以一柄倾情剑展露锋芒,名头直逼当今江湖第一剑,的确有他们值得尊敬的地方,更何况,他们当中大部分还曾经是他的旧部,今日的功名荣耀皆赖他所赐,对这样一个人,无论怎样的恭敬都不算过分。

  但这些其实也并不是他们起身肃立的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每个人都已瞥见了花棚四周有人影晃动。

  人影幢幢间,弓已上弦,刀已出鞘,杀气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们离席而起,只是为了能从这个杀机四伏的险地及早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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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32: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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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罩体,黑巾蒙面,有着狼一样发光眸子的数十条精壮汉子,双手捧着威力极强的诸葛连珠弩,蹑步掩杀上来。数十枚森森如狼牙的箭头,稳稳对准了那双脚的位置。

  只要令狐卓玉一点头,上面的人立时就会变成一只死刺猬。

  局面完全在控制下,令狐卓玉当然不着急下手。

  这种场面他已无数次的幻想过,却从未想到会如此简单不过的实现,这简直就好像瞎猫逮到了老鼠一样不可思议。

  林秋离不但自己送上门,而且多嘴多舌,大模大样,简直就是蠢不可极。

  他当然不该是这样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如此盛情相邀,我若推脱,岂非不近人情。林秋离居然还在慢条斯理地悠然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既然如此,你叫下面的人小心接着,莫要摔到了我。

  他果真两脚一并,直挺挺地跳了下来。

  下面才没人接他,他又直挺挺地倒下去。

  令狐卓玉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不禁停顿。

  跳下来的这人浓眉大眼,面色黝黑,年纪不过十六七,当然不是林秋离。

  林秋离呢?

  你是不是在找我?

  声音很近,就在他耳边,令狐卓玉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一个黑衣人毫无声息地贴在他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笑色。他混形于数十条黑衣大汉中,要接近令狐卓玉实在不是难事。

  令狐卓玉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以下,过了半晌,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微笑道:我实在该敬你一杯。

  林秋离也笑了,道:我知道你很佩服我,其实我自己都在佩服我自己。

  令狐卓玉道:做出如此巧妙的事,当然值得骄傲。

  林秋离道:其实在当中最关键的却还是小虎子,若没有他的一技之能,也没有我的分身之术。

  令狐卓玉道:他这口技惟妙惟肖的本事,当真是神乎其技。

  林秋离道:有你的夸奖,他就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了。

  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大人物。小虎子撇着嘴,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一跳而起,道:大人物要像牛马一样的吃花咽草,这种厚脸皮的本事,我可做不来。

  林秋离道:那你能做什么?

  小虎子道:我会喂马。

  林秋离眨着眼睛,道:喂马也算本事?

  小虎子挺了挺胸,道:一个时辰里就能把这里九十八匹马每一匹都喂下去两斤巴豆,谁敢说这不算本事!

  林秋离道:莫说是马,就是我闻到你炒的豆子香,都忍不住想要尝一尝。只不过,我记得这里的马好象不止九十八。

  小虎子道:那匹最好的~玉狮子~我才舍不得,留着它还有大用处。

  林秋离道:有什么用?

  小虎子嘿嘿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们人多势重,穷凶极恶,我又不是呆子,当然要溜之大吉。

  林秋离道:溜得好!

  小虎子扬眉吐气,笑道:那~玉狮子~可是令狐少爷的小宝贝,日行一千,夜行八百,我一鞭子下去,他们就只有干瞪眼了。

  林秋离道:莫要得意太早,想要脱身不止这么简单。

  小虎子又笑了,道:烤鸽子只会做干粮,没法子在报信的。

  林秋离道:既然有了干粮充饥,当然也不能没了银子上路。

  小虎子扁起了嘴,道:辛辛苦苦给令狐少爷做了一年的苦工,才不过六十两的工钱,加上林大哥的倾囊相蛀也还不到二百两,要靠这点银子想安安稳稳过日子都难,要去讨老婆,更是想也别想。

  林秋离道:幸好今日来的都是行善一方的大人物,算你有有运气。

  小虎子苦着脸道:没亲没故的,怕人家给脸色。

  林秋离道:有令狐少爷给你撑腰,他们也是要巴结你的。

  小虎子眼珠子转了两转,从腰间抽出个黑布口袋,笑嘻嘻地道:那倒也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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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33: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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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十几只各色的宝石戒指,几十粒纯金打造的纽扣,金冠玉带,佩玉扳指,叮当做响地掉进了布口袋,小虎子已笑得合不拢嘴,系紧袋口,啧啧叹道:令狐少爷的面子当真不小,这下子发了横财,我要回乡下做土财主了。

  这乡下少年在群敌环伺中居然还能嬉皮笑脸,漫不在乎,胆色实在非同小可。

  有他这么跳出来一闹,场面的凶杀气氛所剩也不多了。

  事实上,几十条黑衣大汉僵在那里,完全没了主张,只有棍子一样又直又硬的眼光横来扫去;大人物们一个个提着裤子,身上少了珠光宝气,就好像是掉了毛的雄鸡,脸色阵红阵白,简直比川剧的变脸还精彩。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小虎子把口袋系在腰带上,笑嘻嘻地分开众人走到令狐卓玉面前,双手叉腰,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就算你不服气也没办法,这一次,你真的很失败。

  令狐卓玉道:偶尔失败一次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的声音很平淡,脸上更是不动丝毫声色。

  小虎子盯着他,道:难道你不怕死吗?

  令狐卓玉笑了笑,道:怕,当然怕,而且还要比一般人更怕。

  小虎子愕然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一般人更能享受到生活的乐趣。令狐卓玉道:拥有这么多并不容易,谁又舍得轻易放弃。

  小虎子皱眉道:奇怪奇怪,真奇怪,我上看下看,怎么就看不出你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令狐卓玉微笑道:因为我知道,怕不怕死是一回事,能不能死是另外一回事。

  小虎子忍不住冷笑道:难道你以为这一次你还活得了吗?

  令狐卓玉含笑不答,不但对这问题置之不理,而且好象对自己的生死也没放在心上。

  小虎子忽然伸出手,很放肆地拍了拍的面颊,又顺手捏了捏他鼻子,笑嘻嘻地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风度的混蛋。

  令狐卓玉道: 这也是我听过的最真实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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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3 21:34: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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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已冷,花已残,庭园在恍然间就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冷空旷之意。

  落花在纷乱的脚步下辗转成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够全身而退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

  不明智的只有两个人。

  令狐卓玉和林秋离保持原来的姿势紧贴在一起,动也不动,俨然一对亲密兄弟。

  他们曾经的确是兄弟,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甚至要比手足更亲密。

  不过手足尚可相残,他们之间的反目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友情需要时日的积累和沉淀,而一次名利的冲突就可爆发仇恨。

  ---男人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共患难,而共享富贵对他们来说就是强人所难了。

  两个人现在都显得平静而从容。

  人,毕竟不是野兽,不会那么简单直接只为了一餐果腹就生死相搏。

  令狐卓玉忽然笑了笑,道:你至少又有三个月没洗澡了。

  林秋离吸了吸鼻子,禁不住也笑了,道:洗澡会伤到元气,何况有的女人就喜欢我这一身男人味道也说不定。

  令狐卓玉道:有人喜欢,就会有人讨厌。

  林秋离道:我总不能去讨每个女孩子的欢心。

  令狐卓玉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可对有一个女孩子,你却有责任去讨好她。

  他说的轻描淡写,林秋离的脸色却变了,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涨了起来,过了良久,才咬着牙,一字字地道:她是谁?

  令狐卓玉道:她是一个很柔弱的女孩子,任何看到的她的人,都不会忍心去伤害她。

  林秋离长长吐出口气,缓缓点头,道:不伤害很好!

  令狐卓玉道:她本是个脆弱又敏感的女孩子,我自然要把她安排在一个隔离红尘的地方,我每次偷偷去见她,都要斋戒沐浴,惟恐身上的俗气沾染到她。

  林秋离不再说话,眼睛里神色不停变换,有欢喜也有恐惧。

  令狐卓玉也沉默着,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挣扎,并感受他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喷在自己脖子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秋离这才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想更多的,我还是该感激你。

  令狐卓玉道:我想更多的应该还是敬畏我,找到她并不容易。

  林秋离道:我寻了她三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令狐卓玉道:可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又怎能不用心寻找,何况我也是他的令狐大哥,又怎舍得她无依无靠。

  林秋离道:她,还好么?

  令狐卓玉道:她很好,也很挂念你,我告诉她,你不久你就会去看她。

  林秋离的一笑,道:那自然只有你才能领我去见她?

  令狐卓玉道:很好的地方通常都很隐秘,旁人很难找到。

  林秋离道::很好。

  令狐卓玉淡淡道:你累了,该走了。

  林秋离道:是。

  令狐卓玉道:你该习惯一个人上路,我就不送了。

  不必。林秋离道:会有人陪我上路的。

  令狐卓玉皱了皱眉,道:哦?

  林秋离道:““为了没有更多的人陪我上路,我总要要找个你在乎的相陪左右。

  令狐卓玉道:叶佩?

  林秋离道:这里除了她,你又在乎谁?除了她,又有谁真的在乎过你?

  令狐卓玉微微侧头,就看到叶佩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忧虑。他心头不由得一动,移开目光,冷冷道:我累了,你去吧。

  

  秋叶从墙外飘进来,秋千高高荡起,把两个人送了出去。

  令狐卓玉慢慢坐了下去,看着犹自不停摆荡的秋千,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气,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最心爱的人和最大的对手突然就从他的生活中一起消失掉,一种本能的恍惚爬上了他的心头。

  所有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梦境。

  人生本就如梦。

  有梦就有梦醒。

  金老板的声音在他身后提醒他你本该是要亲手杀死叶佩的,你违背了他老人家的命令。

  令狐卓玉懒洋洋叹息,道:违背怎样,顺从又怎样?我只想提醒你,从今以后莫要站到我身后,这是要养成的新习惯。他转过头去,目光冷锐如刀,杀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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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15:29: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一)

  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庭院中千百株花树已凋败。断鸿声里,夕阳渐沉。

  叶佩仰头望了一眼高悬在门额上的那块书写着沉香园三个字的乌木金字横匾,不由得舒了口气,嫣然一笑,纤巧足尖已踏上朱漆大门前宽阔平滑的青石台阶。

  夕阳灿烂而辉煌,正是一天中最绚丽的时刻。

  阳光穿过敞开的大门正照在她脸上,使得她那本就美艳的面庞,看起来更是辉映出一种描绘不出的光彩。

  多情的阳光,绰约的风姿,她翩翩而至,就好像是一位身披霞光凌波而来的仙子,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醉人的韵味。

  多年的风尘岁月,已使她懂得怎样展现女人真正的魅力。

  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她动心。

  可是站在门前垂手肃立的两条青衣大汉,偏偏对她视若不见,直勾勾的眼光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叶佩的背影掩入花林间,两个人这才忍不住对望一样,嘴角同时掀起一丝笑色,却充满了尖锐的讥诮之色。

  庭院深深,花径曲折幽长。

  一片片枯叶铺满了林间的小径,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光,仿佛又有了全新的生机。

  一双双南去的的燕子呢喃着飞过庭院,飞向了那遥远而温暖的地方,去建筑它们的爱巢。

  看着它们追逐着飞向天际,叶佩的心也飞了起来。

  这里就是她的爱巢,她终于回来了。

  爱侣是否早已望眼欲穿,他温暖的拥抱,轻柔的亲吻,是不是会因为这次的离别而变得狂放热烈?。。。。。。

  叶佩咬住嘴唇,禁止自己想下去。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乱,脸已热得发烫。

  没有风,空气中仿佛还弥漫中昔日的花香。

  叶佩深深呼吸着这清新而芬芳的空气,神情已变得安详而惬意。

  这一次所经历的苦难和艰辛,她已完全不在乎,甚至还在心里偷偷感激起林秋离的残忍

  若没有他制造出的这次离别的痛苦,她又怎会体味到重逢的甜美。

  一阵针砭般的刺痛,突然从她脚底升起,脚底血泡刚刚结成的新痂又被磨破了,每一步踩下去的疼痛都是她难以忍受的,但她却微笑着加快了脚步。

  她的幸福就在前面,就在花林深处的小楼里。

  一阵风吹过,一片给寒霜冻在树梢的绿叶悄然飘落。

叶佩突然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上,猛然站定,脸上的笑意一分分敛尽,却又刹时布满了震鄂之色。

  西风飒飒,不仅摧尽了花枝上唯一的叶子,也传来了小楼上狎昵的嬉笑声。

  叶佩熟悉这种笑声。

  是他们之间才会有的缠绵的亲闹,但现在呢?现在呢!

  ---难道短促的时光竟使他放弃了自己?

  ---难道他已然寻求到了新的欢爱?

  ---难道昔日贞贞的誓言,竟不过是他口不对心的欺骗。

  ---男人?难道这就是男人?总是不甘寂寞,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而誓守承诺。

  叶佩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她的心已冷冷的沉了下去。

  由幸福的云端,沉入了黯然的深渊。

  笑声不绝,又渐趋低沉,偶尔还有一两声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喜的尖叫,刺破了庭院中安宁的沉寂,锥子般直刺她心底。

  早在多年前,她就学会将眼泪咽到心里,但这一次,泪水终于不可遏止地沿着冰冷的面颊滑落。

  她垂头看着溅落在地面的泪珠,脸色发白,浑身都已绷紧。

  一精神虚脱下,遏止肉体颤栗的紧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咬着牙吸了口气,屏住片刻,在缓缓吐了出去,神色居然立时就镇静下来,兰花般的手指轻拢鬓发,随即又恢复了原有优雅曼妙的风姿。

  她苍白的脸上,泪痕已干,眼波流盼,恰似一泓秋水,说不出的妩媚多情,完全掩饰了适才的伤恐之色。

  温柔脆弱的女人,也有果敢坚毅的一面。

  只要她们发现有一个值得全力谋取的目标。

  -----幸福的生活,岂非就是女人追求的永恒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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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15: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一座精巧玲珑的红瓦绿檐小楼,矗立在残阳彩霞之下,有如天上的仙阁。

  楼前不远处,两个身穿五色彩衣小姑娘正漫不经心地在左顾右盼,赫然瞧见叶佩莲步姗姗,翩然而至,都不禁吃了一惊。其中一个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旋身跑进小楼,险些给门槛绊了一跤。另一个待叶佩走到近前,裣衽为礼,巧笑相迎,倒是一付处变不惊的样子。

  叶佩也在笑,从容的微笑,闪亮的眼眸。

  小姑娘不禁怔住。

  她实在没料到,这女人到现在居然还可以表现得如此的冷静。

  那阵男欢女爱的嬉闹声,是足可以让她领教女人最大的痛苦,将她轻易摧垮的。

  看着叶佩一步步走进了小楼,她仿佛看到一只飞蛾向火扑去,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同情之色。

  她毕竟也是个女人,了解女人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什么。

  女人为什么总是为情而苦?总是为了男人的薄幸而苦?

  难道,她们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属,幸福是要凭借男人的施舍才得以存在?

(三)

  小楼内宁静安谧,那轻狂放荡的笑声没了下落。落日的余晖透过粉红色的绒帘,似已将空气都温暖。

  几上琴笙仍在,兽香缭绕不断,一切都恍然如昨。

  可是人呢?

  心呢?

  叶佩的心在滴血。

  如果没有那笑声,她本该像远游归来的主妇一样,用浸泡着花瓣的浴水洗尽风尘,再换上华美而舒适的衣裳等待夜深的到来,依偎在他怀里,接受他浓情的抚慰。

  这一切本该是她理应得到的。

  如今这所有的一切,似都给另一个女人化成了泡影。

  凄苦哀怨在心底翻涌而起,拾阶登楼,她的眼角眉梢却浮现出动人的柔媚。

  她个温婉的女子,温婉而娴静。所以她不会用激烈的手段去谋取什么,对她来说,女人的温顺,就是降伏男人的不二法门。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她微微侧头,飞快地向床上瞟去一眼,然后垂下眼皮,径自坐到角落那张镂花的梨木座椅上,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静静无语,一颗心却禁不住狂跳起来。

  他是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难道他知道自己是错的,所做的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她的眼睛亮了,暗暗松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了椅旁桌上的酒杯。

  那个跑上楼来的小姑娘,一直在一旁偷眼观察她的举动,这时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便给杯中倒满了香茶。

  虎跑泉的水冲沏成的西湖龙井,散发的香气直透心脾。

  叶佩却蹙起眉头,忽然道:这是酒杯。

  小姑娘迟疑着点了点头。

  叶佩道酒,女儿红!

  小姑娘眨着眼,解颐而笑,显得又俏皮又乖巧,两只脚却钉子般钉到地上,一步也不动。

  酒能扫愁苦,更能壮胆色。一个妒火中烧的女人借酒浇愁,不醉才怪。

  她不想灌醉叶佩,然后等着遭殃。

  叶佩突然举杯,将杯中热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的一声,重重的放下酒杯。

  小姑娘张大眼睛再也笑不出了,手足无措,求援的眼光向床上递了过去。

  锦幄中的人犹自动也不动地仰面躺着,四肢伸展,呼吸酣畅,对身旁的事不闻不问,仿佛仍沉浸在激情过后的眩迷中。

  男欢女爱,本就是件耗神劳力的苦差事。

  他的脸色也是发白的。但既不是苍白,也是不惨白,却是一种羊脂白玉般的晶莹润泽,隐隐流动着柔和的月华之色。望着屋顶的双眼,却闪亮如秋夜的寒星。

  过了良久,他这才突然仰身坐起,随手扯过搭在床头的黑色软丝长袍,披到赤裸的背脊上。

  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全无疲惫之态,刚才经过的纵情狂欢,似乎并没有消耗他的精力,反而充实在体内一股巨大的鲜活力量。尤其在他的眉宇间,分明袒露出傲然之色。

  事实上,特殊的征服,确实能叫人得到一种微妙而强烈的骄傲感。

  拂开半掩的幕帐,赤脚站到地上,用低沉淡漠的嗓音,伴着木无表情的脸,缓缓道:给她酒,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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