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文──靖海（完整版）

风少艾

一

连续十几天的阴雨，下得人心里都是湿乎乎的憋闷。屋外阴云密布，大帐内更是漆黑一片。小易在大帐中为将军掌灯，看着豆蔻大小的灯焰安静的燃烧，竟有了些昏昏沉沉的睡意。

朦胧中，小易看到将军忽然站起身来，将一团事物掷向自己，大喝一声“贼子，狂妄之极。”

小易被吓得打了一个机灵，睡意顿消。他一下子扑到在地，倒蒜一般磕头道：“将军息怒，小的再也不敢偷睡了。”

将军看到小易的样子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且起来，我说的不是你。你把地上的邸报拿过来吧。”小易这才看到，将军刚才掷过来的是一份朝廷的邸报。小易心道：定是这邸报上的内容，惹得将军大发雷霆。便趁捡拾的空挡，瞄了一眼。

邸报上登得是倭特使宗义智通告朝鲜国王李昖的劝降书，前面大抵是鼓吹倭此次入朝的兵力强大，要朝鲜国放弃无谓的抵抗。自古劝降书都是扬己抑彼，以期起到战前威慑的作用，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过文书最后竟有“有意在明年春天假贵国道路进攻明国，届时还请多多包涵与协助!”的字样。看来倭此次入侵朝鲜，是想以朝鲜为跳板，进而入侵我大明，狼子野心，可笑可恨。将军想必是看到这一句才大发雷霆的。

这倭国早有入侵朝鲜之意，只是多年来国内州国林立，大名之间相互征伐，缺少入侵的实力。自关白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全境，东侵朝鲜的事宜又被提上日程。万历二十年，丰臣秀吉以9个军共15万兵力，大小舰艇七百余艘出征朝鲜，试图把朝鲜变为日本的一个行省。同时，又派遣大批浪人骚扰大明的东南沿海，以牵制大明的军队，荡清了近三十年的倭患竟死灰复燃。

将军又看了看邸报，自言自语道：“朝廷已经决定出兵援朝，江南是提供大军给养的重地。现在，沿海的倭寇如此猖獗，该如何巩固这后方粮仓？”说道最后，无意中看到小易。

小易听到将军问话，想起戏文里戚家军大战倭寇的热闹段子，脱口而出：“我们做戚家军，杀了这帮狗日的。”

小易说得痛快，他那里知道嘉靖四十四年──戚继光率戚家军荡平倭患后的第二年──朝中的一干文臣就以“私募亲军，任用私人”的罪名，弹劾戚继光，矛头直指这只抗倭第一军。因戚继光功劳甚大，嘉靖帝下旨不予追究，但将戚家军减员至原来的十分之一。隆庆二年，戚继光就任都督同知，明升暗降，被隆庆帝远远的支到北方御边十六年，此时所带的戚家军子弟已不足千人。万历十一年，戚继光调广东任镇守，三年后告老还乡，回到蓬莱故里，威震海内的戚家军也宣告彻底解散。万历十六年，一代将星在失意中郁郁而终。

当年，沿海倭寇以浪人剑客为主，各个武功高强，手中的双手太刀，坚韧锋利。寻常士兵都没办法正面抗衡，只有训练有素的戚家军才能直缨其锋。现在，倭寇卷土重来，又装备了新式武器──火绳枪，如虎添翼，战斗力胜往昔十倍，而戚家军却早已成为绝响。

将军度步到帐外，仰天长叹道：“倭患再起，世间却已无戚家军……”

苍穹如墨，仿佛生铁铸成的一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