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姑娘心中早有了主意,半夜里,怀揣一匕首,悄悄来到柴房,喝退家丁。 宋春水见她此番前来,定是报仇雪恨,绝计不饶自己,料想无法活命,干脆逞英雄,装好汉,笑嘻嘻道:“能死在姑娘手中,也是一大幸事,来来来,老子皱一皱眉头便不是好汉。” 那铁秀也不答话,用匕首在宋春水的脸上擦来拭去,直骇的宋春水三魂七魄离了巧。 宋春水道:“是男子汉便来个痛快,如此折磨人算什么英雄?” 铁秀忽然咯咯笑道:“我道马贼真个有种,原也跟我们女人一般。” 宋春水见她释怀,心忖:这姑娘,心思颇是离俗,多半不来与自己过不去。留得这条小命,非得要娶她作媳妇。 哪料,铁秀陡然间沉下脸来,夹头夹脑一顿拳脚,这一顿饱打,直打的宋春水吐出了苦胆,象个虾米般两头蜷作一头。 铁秀笑呤呤道:“还顶得住麽?本姑娘的拳脚还使得麽?” 好个宋春水,被打的死去活来,嘴上却不肯吃亏,道:“女孩儿便是女孩儿,全然无劲,似跟大爷挠痒痒一般。” 铁秀只是娇笑,忽又用刀子割断绳索。这一着,更使宋春水意外,道:“你要怎地?莫不是想跟我单挑?念你是个姑娘家,我用一只手跟你厮打,我若是输了,便跟你磕头,叫你姑奶奶。” 铁秀道:“谁来跟你单挑?谁又跟你厮打?谁希罕什么姑奶奶?你戏我两次,我打你两顿,算扯平,今番放你走,日后相见不认识,更莫来我家打劫,否则你便是猪,便是狗。” 宋春水道:“哪敢再来打劫?姑娘高抬贵手,在下便欠姑娘一条小命,姑娘便是在下的恩婆,这辈子哪扯的平?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姑娘的恩义。” 铁秀笑骂道:“你这人,死到临头还是如此可恶,如今脱了身更是轻佻,真是不该放了你”。 小小的柴房,荡漾着少年男女打情骂俏之声。这人世之情,即便是圣贤也搞不懂,这情这一物,实在是微妙至极,好比铁秀与宋春水,好端端的人儿,互相伤害中,竟产生了感情。 那宋春水,适才还在叹息命不长矣,此刻不光活了命,还遇上这档风光旖旎事,真可谓是一出地狱门,便飞至九宵宫。 暂且不提这两个冤家。 且说那两个公人,一个叫柴荣,一个叫周涛,乃宝鸡府的捕头,专为这‘沙漠之狼’、‘一剑飞仙’而来。如今逮到一个,又怕其余的马贼获息,又怕那个被传神入化的‘一剑飞仙’亲来讨人,于是,两人商议,天一早便亲自解押固原县,由衙门牢头看守,自己得个清静。 可天一早,便不见了犯人,两捕头大怒,唤得铁梦生来,大加责难。铁梦生无奈,只得破财消灾。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人打发了一千两银子,才算了事。 那两捕头怀揣巨资,美滋滋地上路,肚里思量着复命道理,径回宝鸡。 且说宋春水逃得性命,在镇外山林找到众马贼,那群贼还不知宋春水死里逃生哩!都来打趣。宋春水一一说来,众人唏吁不已,又都赞铁秀姑娘有见识,识大体,是条汉子,做得宋春水媳妇。 宋春水令众人穿带整齐,打扮得体,装作正经人家的模样,抬着贽礼,堂堂皇皇来到铁家,你道他们为何而来?一来,是为着求亲,二来,是为了打探那公人有未坑害铁家。 他们进门,只听见哭声一片,原来那铁梦生忒是悭吝,失了这许多钱财,哪有不心痛?一家人抱头痛哭。唯那铁秀不哭,只是看着,见了宋春水到来,上前道:“那捕头惫懒,要告爹爹通犯,赚了爹爹二千两银子,正去不远呢!” 宋春水道:“这还了得?没有王法了吗?公人也学马贼打劫?而且比我们还黑心儿呢!只有马贼打劫的道理,哪有他做公的份,这不是反了吗?这还了得?兄弟们操家伙!” 众马贼大怒,都道马贼打劫那是本份,而公人掳索便是大大不该,当下丢了贽礼,拨出钢刀,翻身上马。 那铁秀也嚷着要去,宋春水便牵着她的手,飞身上鞍,两人同骑并辔,俨然一对小口子,铁家众人只看得面面相觑。 众马贼赶了七八里,早望见两捕头说说笑笑,缓缓而行,阮三刀大喝道:“那厮们不要走。”柴荣与周涛吃了一惊,回头望时,众马贼赶上,团团围住,再也休想脱身。 柴荣骂道:“你这厮们不知死活,千刀万剐的马贼,竟敢惹到柴爷头上来。” 阮三刀也骂道:“你这诈害百姓的腌脏蠢猪,今儿撞上我们‘沙漠之狼’,算你倒霉。” 阮三刀捻着补刀直奔柴荣,那边七个马贼围攻周涛,宋春水与铁秀并李四鬼在一旁掠战。 那七个马贼,个个武艺高强,周涛一个人,恁他武功再高,又怎能抵挡得住?不出几招,便死于乱刀之下。这边这个柴荣,与阮三刀对斗,战了个旗鼓相当,抽身不得,心中发悚,大叫道:“不服!不服!以多胜少,死也不服,你们不算是好汉。” 宋春水道:“那要怎般才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柴荣道:“你们出来一人,真刀真枪与我赌斗,若是我赢了,不敢伤了贵友性命,只求活命;若是你们赢了,双手奉上项上人头。” 阮三刀道:“你这等泼贼,人人得而诛之,谁耐烦跟你赌斗。” 柴荣只是冷笑,道‘沙漠之狼’浪得虚名。 李四鬼笑道:“十弟,还要你老人家出马了。” 宋春水笑道:“也罢!也罢!我也有半年未曾使剑了,正好拿他开刀,况且,这厮松林偷袭我,一发算旧帐。”众马贼只使刀,不使剑,幸好铁秀带了一柄剑,宋春水借得剑来。 柴荣道:“我虽是兵,你们是贼,但都属于跑江湖混饭吃,在江湖上混,以信义为重,可不得食言。” 宋春水道:“省得你教,我们‘沙漠之狼’何曾不守信?我不但要独力战胜你,而且只出一剑,你若逼得我用第二剑,一发算我输。” 柴荣心底冷笑,心想:‘这小子莫非失心疯了,若是让那阮三刀与我一战,还有五层的把握,如今不是明摆了让我走?’他哪晓得,宋春水有一招压箱之技。 宋春水叫声仔细了,已然出手,他缓缓递出一剑,这一剑似乎附有魔力,柴荣欲闪不能,招架不妥,犹豫不定之间,剑尖已将入体,柴荣大叫一声,干脆不闪避,挥刀猛砍出去,意欲拼个两败俱伤,但宋春水的长剑一抖,化作一朵漂亮的剑花,人却暴退五尺。 柴荣丢下手中刀,双手扼住咽喉,只见那鲜血从指逢间涌出。柴荣惊道:“一剑飞仙?” 宋春水道:“算你有些见识。” 柴荣道:“说好了只出一剑,为何还是两剑,你输了,我赢了。” 宋春水笑道:“你没听过江湖传言:一剑飞仙,一招两式,杀人取命,没有折扣。这本是一招两式。” 那柴倒了下去,众马贼立即挖坑,宋春水对铁秀道:“杀人不掩埋,便似出恭不擦屁股,我们可没有那样的坏习惯。” 铁秀道:“你便是‘一剑飞仙’?” 宋春水笑道:“死人才一剑飞仙呢!我只是使‘一剑飞仙’的人,我的名字叫刘春水。” 众人毁尸灭迹,然后回到六盘镇,不提。 自此,这六盘镇多了一户人家,他们是十兄弟,老幺姓刘名春水,在铁家招亲,生活过得美满安康,那恶名昭彰的‘沙漠之狼’,也因此销声匿迹了。 话说,又一天傍晚,来了一个公子,他把铁家的大门敲的震山响,应门的是新姑爷刘春水,刘春水没好气地道:“你这后生找死麽?雷也似地擂门。” 那公子笑道:“我不是找死,我只是找铁大伯。” 刘春水一怔,问道:“你可是从江南来的,你可是唤‘宋春水’来着?” 那公子奇道:“你怎会知道。” 刘春水眼芒闪动,道:“铁老爷把房子卖与我,他说日后有一个叫宋春水的人找来,要我转告他:铁姑娘已出嫁了,让他另娶贤妻。” 那公子还是不肯走,问长问短,问这问那,刘春水恨道:“这里儿有许多马贼,专喜吃人的肉,你一个白白嫩嫩的公子,快快离去。”说完重重关上门。 那公子站在门外,呆楞了一阵,突然笑道:“我此行来悔婚,带着一万两银票陪罪,居然就这般省下来了!好笑!好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