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到恩仇心事涌：武侠阅读随忆

安石

吟到恩仇心事涌
──武侠阅读随忆

1、

本来有一句很贴切的诗，用来描述此时作文的心境，即“江湖夜雨十年灯”（不读武侠已有十多年），可惜已被某小蔡飞刀用过，所以只能另换一句了。……需要说明的是，本篇不是“武侠发展史”，充其量仅为个人阅读的一些片断，遗忘和错漏在所难免。

2、

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从高年级同学那儿借来一本小说，16开的版本，封面上龙飞凤舞“乾隆秘史”四个大字，是我看的第一本武侠书（那时叫“大书”，以区别于“小书”连环画）。

此书很有吸引力，当时觉得好看极了，不料恰逢班主任（很变态的家伙，同学都说他玩弄漂亮女生，那可都是10岁左右的孩子啊）突袭检查课桌，书竟被没收了，后来好歹还是高年级学长有面子，给要了回来。再后来我知道那本书其实叫《书剑恩仇录》，作者是香港作家金庸。



（居然从孔夫子旧书网查到该书，出版日期为1984年11月30日，系合肥《希望》杂志社增刊，卖家注明“内容即是书剑恩仇录的前12回”，可见并非全本。）

3、

接下来印象较深的是《云海玉弓缘》和《神雕侠侣》，时间似乎也在五年级（我留过一级）。两书均只看过下册，后来有机会看前几册时却又没兴趣了，主要因为结局已知，缺乏悬念，直到现在仍未看过。类似的是《萍踪侠影录》，最早是听评书，一段不落，接着是看电视，同样一集不肯错过，最终就是书没法看了。

梁羽生的书记不太清，依稀看过几册《七剑下天山》连环画，《白发魔女传》、《冰川天女传》等，和金庸一样，以我当时的阅读水平无法将他们同其他武侠作家区分开来（初中后仍然如此），一般的武侠小说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实际上那时武侠书极为匮乏，能借到一本就如获至宝了。




4、

进入初中后读的武侠多了些，来源是家姐以及班里同学，自己是没钱买的（连环画倒是买过一些，因为便宜许多），且当时乡里也没有租书店。很多武侠书的内容早已忘记，更不要说作者，只是喜欢沉浸在他们营造的世界里，无拘无束地驰骋想象力。很感谢这些不知名的作者。我没有因此影响学业，恰恰相反，有几次考试前因为看了武侠，心情放松，反而考得很好。

尽管那时我对文字缺乏鉴别力，古龙的小说仍然是最奇特的。我以前写过一个东西，误把《侠隐岛》当作最早看到的古龙作品，其实不是，最早应该是《绝代双骄》。当时我和一位同学放学回家，路上看了他借来的这几本书，就拿过来翻看，结果第一句话就把我吸引住了：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玉郎”江枫和燕南天这两人的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江枫的绝世风采和燕南天的绝代神剑；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挡燕南天的轻轻一剑！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剑，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而江枫的笑，却可令少女的心粉碎。

老实说，我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写武侠，若干年后我才想到用一个词来描述初读古龙时的感受：惊艳。这个词太贴切了。于是我的反应就是，“这书先借我看吧”，然后不顾同学在后大叫，踩着自行车飞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5、

初中印象较深的当然包括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看了部分，记不清版式了，像是16开的吧。很喜欢《倚天屠龙记》，极宏大的作品，看得过瘾，《天龙八部》、《笑傲江湖》记不清是初中还是高中看的了，也挺喜欢的。



现在回想起来难忘的居然是《白马啸西风》──不是因为写得多好，而是怀念当时的情境。16开的版式，像是单行本，又像是某个杂志中的内页，反正没看到封面。我是在姑父的床席子底下发现它的，初中时我一度借住过他的单身宿舍。和很多有小资情结的朋友一样，我被该书最后一段话深深打动了：

白马带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6、

我一直以为《侠隐岛》（凤舞九天）是在小学看的，但事实是，这本书1988年二月才出版，我的记忆就这么轻易的被颠覆了。造成这种印象也许是因为这本书破旧且无封面。它令我更多地领教了古龙的古怪，人物对话机智、不循常理，故事情节诡异、出人意表。最后，看起来无法战胜的宫九在女主沙曼大跳脱衣舞之际，受虐的欲望被勾起，请求陆小凤用鞭子抽他，后者自然如其所请，一举终结了他的性命。

这让我难以置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这和平时学的主题思想、阶级斗争什么的完全联系不上啊，在生死对决中（宫九胜券在握）人只有全力以赴，断不会情欲爆发，以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的。这是彼时觉得古龙变态的地方。当然若干年后知道这一桥段乃是古龙弟子薛兴国的代笔，而古龙对此是大加赞赏，可见弟子对老师的趣味是相当的了解。

大约稍后不久，就见到陆小凤系列的另一本，《大金鹏王》。其时坐在我后面的是一位丁姓帅哥，自习课时他在座位上看，我就勾过头去，跟着他一页一页地看，这令他对我倒读汉字、一目十行的功夫钦佩不已。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剑·花·烟雨江南》，当时乡里供销社柜台有卖，可惜没钱买，所以始终是萦绕在心里的一个梦，后来看了，也挺喜欢的，很有诗意的作品。

7、

高中时代主要忙于学习，那时成绩好的大多上中专，高中意味着赌博，三年后考不上大学就白费时间了。金梁古的小说继续看，比如《侠客行》、《楚留香传奇》等。古龙笔下的兄弟之情最令我向往，比如我就将自己想象成楚留香，一位好友当成胡铁花。那时我并不觉得胡铁花是楚留香的陪衬品，他们就是好兄弟──用王朔的话来说就是，最无耻、最肆无忌惮的挑拨者也放弃了离间他们关系的企图。

大概是这个时候接触到温瑞安，四大名捕系列，碎梦刀、大阵仗什么的，来源还是找同学借，仍然没有租书店。温大侠的风格和古龙接近，在金梁封笔，古龙已逝的情况下，还算可以一读。

8、

上大学后租书店就在宿舍楼下不远，租书和录像、游戏机等并为学生主要的娱乐方式。看得多，口味就变得挑剔起来，以至到了非金庸、古龙就没法看的地步──当然指武侠方面。

这个时期值得一提的是温瑞安和黄易，前者看了《神州奇侠》系列、《幽冥血河车》等，后者则是《覆雨翻云》、《寻秦记》、《大剑师传奇》、《大唐双龙传》等玄幻作品。温瑞安的写作只能用每况愈下来形容，他浪费了许多好书名，情节比日后的标题党恶劣得多。《神州奇侠》看的时候热血沸腾，结构上却不敢恭维，基本是靠消灭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邪派高手推动的。

黄易的出现带来了惊喜，他的好处是开辟了新方向，这为至今仍活跃于各大中文原创网站的网络写手们制造了福音。当然这对他来说是时势使然，读者的口味不会一成不变，有了金古梁温在前，效颦的结果只会被淹没。黄易的弊病也很明显，比如文笔缺乏变化，人物描写千篇一律，始终不见长进；结构上太拖沓，坑一旦开挖就怎么也结束不了，直到读者完全失去兴趣为止；品味趋于下流，以荼毒青少年稚嫩心灵为乐事。

9、

一度觉得只有金庸古龙还能看下去，再后来金庸也不看了，古龙的偶尔拿起来，很快也会放下。我已经过了读武侠的年纪。这么说绝非沾沾自喜，亦或顾盼自雄，说实话挺失落的。

前段时间偶然又对古龙产生了兴趣，于是就开始了重读古龙之旅。我惊讶地发现，古龙早期作品居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不忍卒读（除了《苍穹神剑》有点乏味外）。甚至，这一过程还充满了趣味，给我带来了某种早已久违了的阅读快感。……只是可惜的是，《剑毒梅香》古龙没能亲自续完，《残金缺玉》中间有拼凑的情节（因为这个原因，续不续完也就无所谓了）。有时间的话我很乐意写写阅读感受。

10、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是“恐无多”还是“已无多”？大陆的新武侠看起来方兴未艾，但要再现武侠曾有的辉煌我看可能很小。首先是质量，刻薄地说，那些作品大多还不如古龙早期的东西读来有趣；其次是大环境，人们娱乐的方式太多了，和电影、电视、网络等相比，书籍已退至二三线，尤其是不那么功利的文学，甚或已濒于灭绝的境地。所以，一方面是影视武侠片、网游的如火如荼，一方面是原创武侠的气息奄奄，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安石

刚才搜索了一下，“吟到恩仇心事涌”也有人用过了，看来和“江湖”沾边的诗句满吃香的。

边城不浪

看到这些封面真亲切啊。

内地武侠迷的阅读历程，大致差不多吧，所以每看到这种文章都挺有感觉。

没有武侠，我们的童年会不见多少欢乐。

感谢他们。

安石

当初在古武无意中看到《剑·花·烟雨江南》封面，心里很激动，可以说得不到的东西才更有想象空间吧。

风行天下

看到巴蜀曲苑的《冰川天女传》，有一种亲切而怅然的感觉。

读梁羽生的小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应当还有一本《七剑下天山》。

印象中读到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应当是鸳鸯刀，那可能是1983年，模模糊糊记得最后有这么一句话：仁者无敌。

还有就是一个叫作右江文艺的杂志，在那上面读到过倚天屠龙记的一个片段。

今古传奇曾连载过聂云岚改编的玉娇龙，让我大清早就到别人家去借杂志。

凌妙颜

安石如果想保存这些图片，就将图片上传到论坛，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孔夫子的书影就会失效了。

冰之火

不错不错，和图搭配着看，赏心悦目
我是先看金庸，再看古龙和王度庐，再看梁羽生和温瑞安，以及其他

图片的出处，看来杂取多家，大概也记不得了吧

安石

原帖由 冰之火 于 2008-9-14 16:51 发表
图片的出处，看来杂取多家，大概也记不得了吧

图片是据记忆从网上搜的，有两个不对，一是大剑师，我看的版本要早，二是残金缺玉，网上珠海版是附在失魂引后面的（我看的是电子版），就用了这个。

冰之火

那些港澳翻印本都很奇怪

残金缺玉的封面，分明取自汉麟本七杀手
以前还看过一剑镇神州（浣花洗剑录），倒，竟然是汉麟本名剑风流的皮
可谓风流面皮浣花骨

让你飞

好贴，勾起回忆无限。
毕竟咱都是从看这些旧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