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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十一郎》
作者:龙乘风
版本:武侠世界、洛云图书
第一章 鹰愁峡
第二章 奇遇
第三章 一刀顷心
第四章 赌具
第五章 大厮杀
第六章 霸王谁属
第一章 鹰愁峡
熊熊烈火,把高高吊在木架上的女郎映照得遍体通红,她全身冒汗,但却连一声闷哼也没叫出来。
这是五雷教三年一度的“火祭会”,根据教规,每当“火祭会”,必须把教中一个罪大恶极的叛徒活活烧死,以祭天神。
倘若三年之内,五雷教中并无叛徒,便须掳获教中最大的敌人,作为祭品。
五雷教至创教迄今,已历时三十载,每隔三年便得烧死一人,今届也不例外。
木架上的女郎,并不是五雷教的敌人,而是副教主“玄心圣女”燕飞霞。
燕飞霞才十九岁,是教主“无心圣姑”慕容绝色座下女弟子,半年前,被教中三大护法擒下,囚禁于“雷心牢”内。
燕飞霞的罪名,是勾结青云帮少帮主云十一郎,更把教中镇山之宝“雷神谱”盗走 ,送给青云帮作为献媚,如此罪大恶极之叛徒,自当以烈火焚其身,以祭天神。
慕容绝色向以门规森严称著,燕飞霞既犯弥天大罪,那是任谁也保不住她性命的。
烈火已逼近燕飞霞,眼看她立刻就快被烧成焦炭。
但就在此刻,一直坐在祭坛下紫檀木大椅的“无心圣姑”慕容绝色突然给一把锋利无比,寒气逼人的宝刀抵住咽喉!
五雷教帮众无不骇然,只见在紫檀木大椅背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更以宝刀要挟,逼令五雷教立刻把燕飞霞释放。
“如不立刻放了燕姑娘,这婆娘首先就得身首异处!”蒙面人大声喝叫。
此人能在“火祭会”中神出鬼没,以宝刀胁持着慕容绝色,自非等闲之辈,权衡利害,五雷教终于把燕飞霞由木架上释放下来。
蒙面人早有打算,立刻带走燕飞霞,其人轻功,堪称冠绝天下。
燕飞霞给一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挟在胁下带走,不禁又是惊慌,又是羞愧。
“你是什么人”她甫脱险境,却又陷入另一个神秘莫测的局势中。
蒙面人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但燕飞霞耳目聪敏,早已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云十一郎!你好坏!”
甘冒奇险前来救她的,并非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隔别已有半载的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终于笑了:“我是个正人君子,而且重情重义,如今英雄救美,又有什么不好?”
燕飞霞‘呸’一声:“你等到现在才来救我,还说甚么英雄?”
云十一郎叹了口气:“霞妹,这半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先后三次拼死抢入‘雷心牢’,无奈这牢狱机关重重,虽然三度劫狱,结果还是徒劳无功,还损折了十几个兄弟……”
燕飞霞‘啊’—声叫了起来:“这太不值得了!”
云十一郎道:“那倒不然,大伙儿都很钦佩你的为人,知道你虽然出身于五雷敎,但却侠义为怀,跟五雷敎的甚么老供奉、总护法大不相同。”
云十一郎挟着燕飞霞,脚底下轻功毫不迟滞,不到半个时辰,已把五雷敎追兵远远抛开,两人进入了峰峦层叠的大山中。
大山中岔路极多,甚至有些根本不是路,只是野兽踏过的痕迹,两人边走边谈,来到了一个小湖畔。
这时,月色皎洁,湖面泛着一片银光,燕飞霞投身湖中,她要洗去身上的污秽。
云十一郎瞧着她的背影,一颗心不禁怦然跳动,他常听师傅告诫:“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最妙不过的却是:他师傅以前居然是个探花大盗。
师傅是个采花大盗,调教出来的弟子却又如何?
× × ×
燕飞霞美得令人心醉。
虽然,他并不是个采花大盗,但毕竟血气方刚,而且在不久之前,还喝了一杯酒。
那杯酒也不算很猛烈,只是一般的烧刀子,以云十一郎的酒量来说,最少可以喝它十斤八斤而面不改容。
燕飞霞死里逃生,固然值得大大的喜悦,但她感到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她终于又可以和云十一郎在一起。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绝色美女,最少,她觉得授业恩师慕容绝色的容貌,就比自己更胜一筹。
当然,慕容绝色的年纪比她大,但也并不算老,她才三十出头。
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女,正是最成熟,最灿烂的时候。
燕飞霞虽然差点便要变成祭礼中的牺牲者,使她并没有怨恨师傅,她认为五雷教教规既然这样定下来,就算自己身为教主,恐怕也一样会如此这般惩罚叛徒。
除非连教主也不想做,这才另作别论。
湖水清澈,燕飞霞感到这是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刻。
可是,当她回岸上的时候,除了一件长袍之外,再也找不到云十一郎的影踪。
云十一郎真的溜掉了,他溜到了什么地方?将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将会做些什么样的事情?……
这一切一切,绝对不是燕飞霞所能猜想得到的,最少,她连云十一郎服下了淫药也毫不知情。
× × ×
天有不测风云,原本皎洁明亮的月色,忽然被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层所遮盖,不到片刻,更下起了滂沱大雨,刮起狂风,一瞬间变成了两个世界。
云十一郎几乎全身湿透。
但他并不是给雨水淋着,令他全身湿透的并不是雨,而是汗。
× × ×
燕飞霞没有给熊熊烈火烧死,反而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牙关打颤。
她找不到云十一郎,也找不到避雨之所,只好躲在大树底下仰望天色,只盼这场雨快点停下来。
可是,这场雨愈下愈大,到后来更雷电交加,在大树底下避雨绝对不是办法。
燕飞霞咬了咬牙,又再冲了出去,但她全不认得路径,一味乱碰乱撞,到最后总算给她找到了一个山洞。
正是慌不择路,她也不管这山洞里面是否会有毒蛇猛兽,匆匆忙忙便闯了进去。
她进入山洞之后,才察觉到山滴深处,隐隐映出火光,她蹙了蹙眉,忖道:“莫非洞里面有人?”
初时,燕飞燕并不打算继续深入这山洞,但她衣衫尽湿,洞口寒风不住直吹,不禁又暗自忖度:“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连‘火祭会’的烈火也伤不了我,这小小山洞里的火光,又有什么値得害怕!”
心念电转,胆气渐壮,终于向洞内直走去。
初时,洞口一片黝黑,她什么也没瞧见,但越向前行,洞内环境越是明亮,渐渐地,她开始看见洞璧两旁,原来甚是平滑。
过了很久,燕飞霞久才决定向山洞内走去。
越往前行,越是明亮。
这山洞似乎大有蹊跷,到底在山洞深处,又还会有什么奇特的情景?
倏地,一个头大如斗的大汉,自山洞里直扑出来!
这大汉面目狰狞,全身长满金毛,他蹦蹦跳跳的冲将出来,甚是可怖可畏!
燕飞霞惊惶中,一脚便向金毛大汉小腹踢去。
燕飞霞自幼便苦练下盘功夫,七七四十九式‘飞燕穿云腿’早已练得火侯十足,堪称出神入化,平时临阵对敌,不管是赢是输,她的腿法定必潇洒矫捷,教人叹为观止。
但此刻彼时,她这一脚踢出,“矫捷”这两字固然谈不少,“潇洒”二字更不消提。
只见那金毛大汉出手如电,燕飞霞的足尖还未踢至,以给他一手抓往足踝。
由于燕飞霞一直赤着双脚,她那雪白的足踝便毫无保留地落在金毛大汉巨掌之中。
她只觉得金毛大汉的手掌极其粗糙,足踝给他抓住,异常难受。
燕飞霞一出招便落在下风,形势当真差劣之极,但在此紧急关头,怎么说也非要平反败局不可,否则一旦落在金毛大汉手里,情况更加不堪设想。
她右足被抓住,急急挺腰挥拳。
“‘凤眼拳’!”燕飞霞提声运气,以“凤眼拳”直插金毛大汉咽喉,无奈已失先机,更被对方重重钳制,这一拳只能插中金毛大汉的胸膛!
燕飞霞道这一击,倒是运劲十足,但听“砰”然一声,“凤眼拳”总算重重击中了金毛大汉。
但金毛大汉若无其事,还向她咧嘴一笑。
燕飞霞又急又怒,正—招,金毛大汉已右手食指连伸,竟在电光石火间疾点她身上五大要穴!
燕飞霞呆住了,她怎样也想不到,这金毛大汉看似野兽一般,实则身体怀绝技,武功深不可测!
燕飞霞五大要穴同时被制住,完全无法动弹,形势之恶劣,真是无以复加。
金毛大汉制服她之后,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继而用双手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膛。
他拍得很大力,简直好象是在打鼓一样!
燕飞霞心想:“他若是用这种蛮力拍在我胸口上,只怕立刻就得吐血!”她的想法,倒不是过份的,金毛大汉仿佛全身上下,都有着庞然巨兽般凶悍的蛮劲,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金毛大汉大力拍胸口之后,更伸出一双毛茸茸的手,把燕飞霞抱了起来。
燕飞霞又是羞愧,又是惊慌,她实在无法可以想象,这个匿藏在深山洞穴里的巨汉,将会用什么方法来折腾自己。
金毛大汉抱着燕飞霞,随即昂然阔步,走进了山洞深处!
金毛大汉把她抱得很紧,燕飞霞甚至连嘴唇也紧贴着他的胸膛。
金毛大汉的胸膛,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气味,初时,燕飞霞以为是汗臭,但过了一会 ,却又并不觉得心恶,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受用的感觉。
金毛大汉胸前的体毛,又长又密,差点把燕飞霞的鼻子掩盖着。
她感到鼻子、脸庞以至全身上下都有点痒。
不管她的心里有什么希望,有什么打算,也是身不由己的。
金毛大汉越往山洞里走,光线也越是明亮,而且洞穴也渐渐宽敞。
最后,他们似乎已来到了山洞洞穴的尽头。
金毛大汉忽然发出一声怪啸。
啸声一响起,洞穴内突然“隆隆”之声大作,未几,一块巨大的石门,缓缓地向左边被推了开来。
推动这大石门的,是一个健美少妇。
燕飞霞并没有看见健美少妇,因为她的脸孔已完全紧贴在金毛大汉的胸膛上。
金毛大汉把她抱进石门后面。
石门后面,不再是个山洞,而是一个很阴森恐怖的地方,就像一座古堡。
燕飞霞向左右望去,觉得这地方很恐怖,但究竟恐怖之处在哪里,却是无法可以形容。
金毛大汉抱得燕飞霞更紧了,燕飞霞甚至觉得,这个遍体都是金毛的巨汉,整个人烫热得像是一座火山!
金毛大汉终于停止了脚步,又把燕飞霞放了下来。
燕飞霞虽然给放了下来,但看来形势更为不妙,原来金毛大汉竟然把她放在一副又残又霉臭的棺木上!
而且在燕飞霞的四周,全是棺木。
极可怖的地方,极可怖的怪事!
她的脸在发烫,立刻闭着眼睛不去看。
她深爱着云十一郎,她要保留着清白的身子,留给自己最心爱的人。
“十一郎,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燕飞霞心里拚命地在狂喊。
忽然间,燕飞霞听见一个女人淫荡的叫声。
这个女人的声音,燕飞霞还有着很熟悉的感觉。
但燕飞霞心里在想:“不可能的!怎会是她的声音?我一定是听错了…” 但她愈听下去,就愈觉得这叫声十分熟悉,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终于,她看见在金毛大汉不远处,有一对男女!
那个女人,赫然竟是燕飞霞的师傅,也是五雷教的教主——“无心圣姑”慕容绝色!
燕飞霞傻住了,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看见师傅。
但更令她吃惊的是和慕容绝色在一起的男人。
那是一个精壮的年轻汉子,他宽敞的胸膛上满是汗水,头发早已湿透!
因为这个汉子,赫然竟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一直是燕飞霞心目中的神!
他有俊美的容貌,潇洒的神采,绝顶高明的武功,而且还经常露出充满着魅力的笑容。
燕飞霞在梦中,几乎每晚都有着云十一郎的影子,她渴望有一天能够和他并辔江湖 ,成为众所艳羡的江湖侠侣。
在燕飞霞的梦想中,云十一郎是绝对完全无瑕的,上天下地,千万苍生,唯有他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可是,在这棺木处处的阴森古堡中,云十一郎竟和慕容绝色干着禽兽一般的事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是幻觉吗?
她很希望这只是幻觉,但幻觉又怎会如此真实?
古堡外,雷雨又更滂沱了,一道一道骇人的电光,使眼前这荒淫的情景,显得更诡异,更不可思议。
在古堡里,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锦袍,脸上戴着惨白面具的神秘人!
这面具看来很阴森恐怖,只是露出一对寒芒四射、极具威严的眼睛。
燕飞霞从来没有见如此冷厉的眼神。
蒙面人一出现,就把她身被封闭的穴道全都解开,但并不等于可以让她自由行动。
蒙面人抱起了她,她立刻挣扎,呼叫,把全身力量都施展出来,但蒙面人一双手 ,就象是铁柑般锁住她牢牢不放。
任凭燕飞霞怎样挣扎,怎样抗拒都无补于事于事。
蒙面人忽然开口:“你想不想得到人生最大的快乐?”
燕飞霞居然不假思索,立刻便回答说:“不想!”骤然看来,她这个答案似乎很不合情理,但只要明白她此刻内心所想的一切,便不会觉得这答案有什么奇怪之处。
蒙面人笑了。
没有人能看见在他惨白面具底下的笑容到底是怎样的,只能听见他的笑声。
他的笑声令人想起月夜下豺狼的嚎叫。
蒙面人突然伸手!
燕飞霞立刻尖叫!大声地尖叫:“不行!快放开你的手!”
蒙面人居然立刻放开了手,而且把惨白色的面具除了下来。
燕飞霞陡地呆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从来不曾认识过的,也是她连在做梦的时候也未曾想象过的,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他大概三十岁,鼻梁挺直、嘴唇略厚而充满着魅力,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风采足以令世间上所有的女人为之陶醉。
最要命的是当他除下了面具之后,眼神不再冷厉?也没有再发出那种狼嚎般的叫声,而是换上了一副柔情万种的脸孔。
若他是一个魔鬼,就一定是男人中最可怕的魔鬼。
这种魔鬼,足使世间上任何类型的女子遇上了他,都得俯首投降,大大的遭殃。
燕飞霞早已肯定他是个魔鬼。
可是,当她看见这张魔鬼脸孔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呆住了。
男人骤然遇见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也会出现这种神态。
男人可以这样,女人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世间上既有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就有玉树临风、潇洒俊俏得足以令女人心折的美男子。
世事往往很不公平,但有时候也会公平得十分巧妙。
燕飞霞并不是淫娃荡妇,但却从来未曾遇上过这样漂亮的男人!
此刻,就算用“芳心如鹿撞”这种字眼,也难以形容她内心混乱情况的万一。
她简直快要疯了!她在想,这一定是个梦!
但即使这是个梦,突竟是美梦?是恶梦?还是一场足以令她毕生难以磨灭的绮梦?然而,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我姓名,叫白千云。”这男人忽然道。
白千云!他竟然就是江湖中被称为“玉面至尊”的白千云。
姑苏慕容世家,固然在武林中久享盛名,但在姑苏城外,还有白氏山庄,号称“刀神贵族”,在近百年以来,简直没有什么人听说过,这一族“刀中之神”“刀中之圣”,有谁曾经吃过一次败仗!
当然,这也和白氏山庄的高手,绝少涉足于武林有关,但绝少涉足武林,并不等于绝不涉足,以去年为例,白氏山庄中人曾先后与各门各派高手交战九次,俱获全胜。
其中,最哄动江湖的一战,就是白千云竟在三招之内,把昆仑派掌门“乾坤第一刀”祝天鉴的阴囊砍掉!
这一战,不但令祝天鉴再无顔面回昆仑山继绩任职掌门,事后还引致昆仑派三大长老愤而自尽,在昆仑派的历史上写下了无比耻辱,无限悲痛的一页!
燕飞霞早就听人说过这一战,想不到隔不了几个月,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了白千云这个大魔头。
但她更意想不到的,是白千云竟然是一个这样出色的男人!似乎连云十一郎也比不上!
一个是白千云! 一个是云十一郎!这两个人的姓名,都各有一个“云”字。
这也许就是燕飞霞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她的思绪已陷进极度混乱,甚至是近乎疯狂的境界。
白千云也许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化身,他拥有最迷死女人的脸孔,最难捉摸的调情手段……
当燕飞霞从迷乱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白千云又在她的耳畔低吼:“我要你得到世间上最大的快乐!”
她居然笑了,笑得诡异莫名,甚至还有点淫荡。她也道:“我已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快乐。”
白千云就像个魔鬼战士,他用最邪门的战术,完全征服了燕飞霞。
她倏地发觉,自己的秀发早已湿透。
白千云忽然对她说:“明天正午,我会和云十一郎在鹰愁峡上决战,你希望哪一个赢?”
燕飞霞愣住。
白千云已披上了外衣,俊美的脸庞和他的语声,都同样足以令燕飞霞完全呆愣住…
仿佛只是转眼间,“明天正午”已变成了现在....
× × ×
两个同样出色的江湖人物,在地势险要的鹰愁峡上互相对峙着。
东方一人,神采飞扬,脸如白玉,正是“玉面至尊”白千云。
西方一人,神情冷漠,令人无法猜想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他是云十一郎!
白千云是“刀神贵族”,也可说是“贵族的刀”,但他的刀究竟是在手中?还是永远只藏在心里?
云十一郎又是否一个伪君子?
他若是个正人君子,情义比天高,又跟慕容绝色勾搭在一起?
白千云和云十一郎,为什么会相约在这里决一死战?
鹰愁峡上,除了这两个江湖上极出色的男人之外,就只有燕飞霞。
她又在遇上了云十一郎,那本是她朝夕思念的情郎,为了他,她甘愿做任何事,冒最大的危险。
可是仅仅在一夜之内,情形竟然有了极大的变化!
燕飞霞甚至没有对云十一郎说过半句话,她已深深地痛恨这个男人!
但,在深深痛恨的心底里,是否还有着浓浓不可化解的柔情……
她无法理解,也不愿再去触动这心灵上的伤口…
“你们快决战吧!”她心里竟然这样地狂喊!
在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她忽然恨透了自己最关心,也最仰慕的意中人、大英雄 ,这种变化,若不是亲自体会,她是永远都不可能相信的。
她对白千云又怎样?
白千云是她所遇见最不可思议的男人,甚至这人一出现,便完全改变了她的一生。
贵族的刀!刀的贵族!这人真的来自贵族?还是隶属于贵族的“一把刀”?
燕飞霞无从了解,她的脑海似乎已是一片空白,却又不是真真正正的空白。
白千云,你这个可恶的魔鬼!
她心里在咆哮:“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身上每一块肉撕掉下来!”
白千云,是刀法名家。
云十一郎,今天用的兵器是剑。
有人说:“十年学剑,一年练刀!”由此可见,练刀容易练剑难。
武林中,有不少剑法,的确远比刀法精妙深奥,连剑的本身,也有着高贵,甚至是君子、王者的种种象征。
而刀,一般而言,地位不及剑!
不少武学名家都认为,刀法易练难精,而剑法,既难练,更难精。
云十一郎并不常用剑,他并不是那些朝夕剑不离手的人,但江湖中每一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若持剑在手,和他对敌的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屡应不爽!云十一郎就是云十一郎?他的金漆招牌,是用无数强敌,无数武林高手的鲜血树立成的。
但云十一郎的剑,看来并不象是什么好剑,更谈不上是名剑、宝剑。
那只是很普通,很平凡的钢剑,既没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锋刃,也没有什么惊人的过去历史。
但这仍是一把剑!而只要是剑落在云十一郎手中,就足以令他的对手生怯胆寒。
云十一郎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手中的剑是这样的剑,白千云和他的刀又怎样?
白千云,他的眼神,并没有注视着这一战的唯一的对手——云十一郎。
他的眼神,有如无穷无尽的海水,既辽阔浩瀚,更深邃莫测……而像这些海水般永无止境的眼神,却只倾注在燕飞霞的脸庞上。
杀机四伏的鹰愁峡,在他眼中看来,竟似是宁静和平,只有他对她的柔情无限。
燕飞霞竟给他的眼神瞧得忤然心动!
天气忽然变了,原本灿烂的阳光,突然被一大片乌云掩住。
白千云的情神,还是一样。
天气变,敌人脚步所踏方位也已悄悄地在变,变得步步都是杀着。
他却自始至终,一切不变?
不变,也是“变”的一种,这等如不动,其实也就是“动”。
一个人如果一直站着不动,他必须使用出一定的力量,才能使自己一直再站立下去。
因此,这也是“动”!
云十一郎站立的方位变了,白千云没有变,但也正因为云十一郎所处的位置已变, 所以,白千云虽不变,实则也是变了。
只是,他那大海般的眼神仍不变。
这莫非就是魔鬼的眼神?
白千云的刀,一直没有出稍,他的刀鞘已很残旧,刀柄的模样也很古朴,但刀锋如何,没有人能看得见。
曾经见过这刀锋的人,都已成为刀下亡魂!
天气再三变幻,霹雳忽响,电光震撼鹰愁峡!
云十一郎的剑终于刺出,他是否一个剑法达到登峰造极境界的剑客?就似乎全看这一剑,能否立刻把白千云当场击杀!
电光在空中闪起,剑光竟似比电光旧更快,也更凶狠!
也就在此时,白千云腰间的刀也已出鞘。
刀光一闪,竟射向穹苍!
云十一郎扑杀白千云,但白千云竟全然不理会他这一剑,既不招架也不反击,也不象是闪避,就似是根本完全看不见,又或者是根本完全不理会云十一郎的这一击。
刀锋射向穹苍,人也彷彿射向穹苍!
燕飞霞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子凌空直向高处飞射出去,那实在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像一支箭!
云十一郎这一击,当然落空,但白千云却又在搞些什么花样?
他没有搞什么花样来对付云十一郎,只是人刀合一射尚穹苍,但最后却向万丈深渊直掉了下去。
鹰愁峡,飞鸟难渡,据说连鹰隼自睹此峰,亦无法可以振翅飞越,故名曰鹰愁峡。
白千云武功高,刀法独步天下,此事周知,但他再有本领,由此万丈高峰直往下掉,也是劫数难逃的。
燕飞霞惊呆住了!
白千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云十一郎的剑已入鞘,昂然地站在悬崖边,脸上的神情洋洋自得,仿佛白千云给他击败了!
但燕飞霞知道不是,绝对绝对不是。
白千云是自己跳下去的!
燕飞霞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张纸条。
那是白千云留下来的,上面写着:“我已得到人生最大快乐,死无憾矣!”
燕飞霞的脸色变了,身子不断颤抖,忽然大叫:“你是个疯!”
除了疯子,又有谁能忽然闯进她的生命,随即又遽尔而去,只留下一张这样的纸条?
以后,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燕飞霞完全不能预测。
她到了这种地步,已完全身不由己!
断崖上,只有云十一郎和她自己,这本是她一直渴望的神仙境界……
但如今,她再也不想看见云十一郎,只要想起了他和慕容绝色在古堡中厮混的情景,她就有着要吐的感觉。
反而,她竟对白千云有点“怀念”。
那是不可理解的,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可是,不敢想并不等如不去想,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往往无法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无数创举,无数惨剧,无数不可思议的怪事,每每由此而产生。
这就是人性。
白千云跳崖消失了,而且将会是永远的消失。
燕飞霞无法忘记昨夜的孽缘,更无法忘记他在跳崖前投向自己的眼神。
浩瀚如海的眼神,大海般深不可测的情意……
而且,她在白千云跳崖之后,耳畔更听见了他自断崖下传来的声音,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令你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只要你相信,生生死死却又何足……”声音愈来愈是遥远,也愈来愈是细小……
以下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穹苍霹雳再度在天地间轰隆轰隆地响起!
雷声过后,她才又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这恶魔死了,但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战而自尽?”那是云十一郎的声音。
燕飞霞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云十一郎的说话?
云十一郎冷笑:“我一出剑,他已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也必死无疑!我的剑法,正是他所有刀法最大克星,他连一招都不敢和我交手,因为他害怕失败!他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大雨来了,断崖四周一片迷蒙,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狠狠打在燕飞霞脸上。
她不在乎。
再大的打击,她已在这一两天之内连续承受下来,又怎会在乎这些雨水?
云十一郎在她身边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话,但她连一个字也未曾听进耳朵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点渐渐细小,阳光又再从云层罅隙间透射出来。
阳光斜斜地照着她苍白的脸。
她的脸虽然苍白,但依然美丽绝伦,在雨水淋漓下,她的美更显得凄艳而神秘,美得足以令任何男人为之动心。
云十一郎这张脸,愈看愈是为之目眩。
“飞霞……”他终于伸出了手,轻轻托住她的下额。
她不动,连眼睫毛都不动。
断崖上忽然响起了阵阵木鱼敲击之声。
“卜!卜!卜!卜!卜!……”
木鱼的声音,总是沉实、庄严,令人有着出尘的感觉。
既有人敲击木鱼,来者若非和尚,便是尼姑。
但这一次,却偏偏不是。
捧着木鱼登上鹰愁峡的,居然是一个赤膊胖汉。
这胖汉满脸胡须,胸口毛茸茸的好不吓人,看他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刑场上的刽子手。
但他却在敲木鱼,而且是一个大得离奇的大木鱼。
燕飞霞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木鱼,但却曾经见过这肥胖得惊人的大汉。
这胖汉是个屠夫,三四百斤重的大肥猪,他很轻易就可以凭着个人之力,一口气抬着在肩膊上,而且还可以行走如飞。
五雷教的膳食,几乎都是这胖汉一手包办的。
平时,燕飞霞很少和这屠夫谈话,就算偶然在总坛遇上,她也不会跟这人谈些什么。
这倒不是她瞧不起这个屠夫,而是她一直都觉得,这肥胖的大汉,对自己怀着某种野心?
说得坦白一点,就是这胖汉经常用色瞇瞇的眼光盯着她的脸。
燕飞霞在五雷教中的地位绝不寻常,除了她师傅之外,谁敢对她稍为无礼?
但这屠夫既非五雷教中人,也毫不避讳地眼光经常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
可是,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燕飞霞并没有对这个可恶屠夫怎样,而且还好像对他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害怕这男人,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燕飞霞永远都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说穿了,也许很可怕,但也许只是一件可笑,很可笑的事情……
这胖汉屠夫,姓丁名开山,在今天之前,燕飞霞从来没见过这胖汉屠夫敲经念佛。
即使在今天,丁开山也没有敲经念佛,他只是敲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木鱼。
丁开山既然来了,云十一郎只好放开燕飞霞,他知道,这大胖汉并不简单。
但他怎会来到这里的?
丁开山桀桀怪笑,一上来便对云十一郎说道:“云兄,你今天艳福不浅哇!”
云十一郎悠然一笑:“ 丁老大,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老人家早已看上了的女人,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他竟然一开口,就把燕飞霞当作是丁开山的女人,这种嘴脸,不禁令燕飞霞大为愤怒。
丁开山却摇摇头:“云兄,你弄错了,不是我看上她,是她早已看上了我。”
云十一郎面露诧异之色:“她在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了丁兄?”
丁开山咧嘴一笑:“大概是去年中秋之夜吧……那一晚,五雷教大开他妈的方便之门,摆下流水宴,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人,只要进入总坛大殿,便任君大吃大喝,老子与五雷教有生意往来,这一类宴自然少不了老子一份儿……哈哈……也不晓得是喝酒多了还是喝汤多了,忽然他妈的急急要去小便……”
云十一郎淡淡道:“人有三急,此乃人之常情。”
丁开山颔首大笑:“云十一郎果然比谁都更明白事理,但常言有道:‘饥不择食,荒不择路’。其实尿急也是一样,老子一急之下,找来找去都找不着茅厕,唯有靠在一边,他奶奶的就地解决。”
丁开山‘格格’大笑又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只不过老子从来不自视为英雄,说是狗熊,也是并不过份。”
他兜了一个圈子,虽然自嘲是狗熊,但也把云十一郎拉了进去。
“英雄所见略同”遂变成“狗熊所见略同”。
云十一郎却是毫不动容,还说了几句:“有相如无相,无相也是有相。英雄狗熊,原本也是凡夫俗子,只要用屠刀一块一块割开,也就全无半点分别。”
丁开山立刻大敲木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子佩服!佩服!真是他妈的由心底里佩服出来。”
他一双色淫淫的眼睛牢牢望住燕飞霞的俏脸,大概只有这样,才会愈说愈是过瘫。
燕飞霞并不理他,只当这个肥胖无比的屠夫是个死人。
他把丁开山当作是死人,云十一郎也是个死人。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两句话,她早就已听过自己的师傅“无心圣姑”慕容绝色说过不知多少遍,而且,也以为自己的师傅真的恨透了男人,今生今世甚至是来生再世,都不会和任何‘臭男人’亲近。
因此,她对丁开山这个屠夫,感到恶心,说不出的恶心。
此刻,她知道丁开山正在厚着脸皮,把去年中秋夜的一椿丑事直说出来,那本是她绝不想任何人知晓的秘密,但如今,她却毫不在乎。
只听见丁开山接着又说道:“想不到老子正在墙角站住之际,却瞧见有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正在一道窗户隙缝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子!”
云十一郎问:“哪人是谁?”这句话虽然在问丁开山,目光却瞪在燕飞霞脸上。
两个男人截然不同的目光,同时盯着燕飞霞的脸。
燕飞霞却很镇定,不等丁开山开口,已冷笑着说:“那人是我,那又怎样?”
云十一郎的脸陡地沉下,丁开山怪笑不迭道:“没怎么样,没怎么样!”
云十一郎的脸色愈来愈不好看:“丁大老板,事情早已过去,你老人家捧着大木鱼跑上鹰愁峡,未知所为何事?”
丁开山桀桀一笑:“听说你和白千云要决一死战,所以专程跑上来瞧瞧,要是有谁一命呜呼枉死在对方手下,就由老子敲敲木鱼,念几句阿弥陀佛为他超度亡魂。”
云十一郎道: “白千云已魂断崖下,你要敲经念佛,任随尊便。”
丁开山摇摇头:“掉进悬崖之下,并不—定就此呜呼哀哉完蛋大吉,正是死不尸,未必是死,照老子看,白千云如今多半正在喝酒压惊,暗呼‘好险’倒是真的。”
丁开山哈哈一笑,又道:“有道:‘有备而战,战无不胜。’跳崖也是一样,正是有备而跳,跳无不生。”
云十一郎嘿嘿冷笑:“莫非大老板也胸有成竹,深信纵使自己直跳下去,也是有生无死?”
丁开山略一迟疑,又吟哦片刻才道:“跳是可以跳,至于死不死……可没太大把握……但总可以一博。”
雪十一郎道:“你莫非也和白千云一样,都疯了?”
丁开山摇摇头:“白庄主算无遗策,胆色过人,岂会是个疯汉,云兄心知肚明,又何必在小女娃面前装蒜?说着,又淫邪地望住燕飞霞。
云十一郎面色一寒:“我在装什么蒜?”
丁开山叠声大笑,笑声直冲云霄:“你和白千云都知道这鹰愁峡下,来了一个怎样的人物罢?”
云十一郎冷哼一声,不答话,燕飞霞听出事有蹊跷,忍不住立刻追问:“鹰愁峡下来了什么人?”
丁开山敲响了七八下木鱼才道:“那是‘神雕老怪’司空不平,这老怪物先后曾经对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老兄说过:‘老夫近来精研占卜之术,算出明曰午时之后,最少有两人跳崖,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且让大金、小金坐镇于水濂洞,但能否化解此劫, 老夫可不敢说……’嘿嘿,云老兄,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云十一郎不置可否,燕飞霞忍不住道:“这里又不是花果山,何来水濂洞?”
丁开山哈哈大笑:“姑娘被誉为‘玄心圣女’,圣则圣矣,但一颗芳心却并不怎么玄,倒似是有点傻傻憨憨,想天下之间,地大物博,同名异地之胜景,简直不胜枚举,单是罗孚山、万梅谷、田心村之类的地名,已不知重复了多少,世上是否真有花果山,老子倒真不晓得,但说道水濂洞,照老子所知,已最少有七八处所在……”
燕飞霞听得大不耐烦,不禁跺脚道:“就算鹰愁峡下也有七八个水濂洞罢……那大金、小金又是何方神圣?”
丁开山又是一阵哄声大笑:“什么何方神圣?哈哈……他奶奶的只不过一对扁毛畜牲罢了!”
“扁毛畜牲!”燕飞霞恍然大悟:“那司空不平人称‘神雕老怪’,莫非那大金小金就是他所豢养的一对大神雕吗?”
丁开山拇指一竖:“燕副教主笨了大半天,总算忽然又再聪明起来。”
燕飞霞沉思半晌,不禁目光失亮:“你是说,白千云从这断崖跳下去不一定会死……那一对叫大金、小金的神雕……会自水濂洞飞出,把他救起?”
丁开山道:“只要司空老怪并非胡说八道,而那对什么大金、小金又有力量把一个从万丈悬崖掉下了一大半的人救起,那么,白千云此刻定当呼吸畅顺如仪,连寒毛也不会少了一根。”
燕飞道:“以前曾有人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而又给大金、小金救起的吗?”
丁开山道:“照老子所知,这种事闻所未闻,因此白千云这一跳,无异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要是输了,必定粉身碎骨,渣滓无存!”
燕飞霞怔呆半晌:“就算是臝了……他又能赢到什么?”
丁开山笑了笑,神色甚是古怪。
“他若是嬴了,照老子看,多半都是为了你这位‘玄心圣女’!”丁开山说:“为博取佳人芳心,纵使脑肝涂地,死亦无悔!”
燕飞霞叱道:“胡说!简直无中生有……”但一颗芳心却还是不免忤然跳动。
她当然没有忘记,白千云掉下深渊之际,所传到她耳畔的说话,他在叫:“只有这样,才能令你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只要你相信,生生死死却又何足……”
他下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见。
白千云的声音已成绝响,但人呢?他究竟是否已给大金、小金救起?还是声音绝响?人也绝命呜呼去也?
燕飞霞思潮起伏,竟给一个魔鬼般的男人弄得魂不守舍!
云十一郎倏地连声冷笑:“能为女子而甘冒此险之人,若非至情至圣,便是一百个白痴,否则,必然另有重大阴谋,才会以性命作为赌博。”
丁开山桀桀怪笑道:“十一郎,你若以一己之见,概括天下男人之心而论,未免是他妈的以偏概全,老子第一个大不服气!”
云十一郎道:“总不信除白千云外,还有第二人会再跳下去。”
丁开山摇头一笑:“那倒未必,司空老怪占卜神算,天下无双,他说今天会有两个混蛋跳崖,就决不会或多或少,否则,他自夸的捞什子金漆招牌,早就给人拆掉!”
云十一郎“哦”一声:“莫非阁下打算步白千云后尘,跳崖以博佳人一笑?”
丁开山立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燕飞霞,越看越是魂魄不齐,连口水也一串串地自嘴角流了下来,其形态之猥琐,堪称他妈的万中无一。
过了很久,丁开山才梦呓般的痴笑着说:“只要燕姑娘答允我一个条件,丁某跳下去博一博却又何妨?”
燕飞霞立刻说:“你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丁开山道:“老子若跳下去,固然是他奶奶各安天命,但照老子推算,那大金、小金一对扁毛畜生虽是灵禽,但毕竟只是一对雀雀鸟鸟,能否救得了白千云,尚且难以逆料,说不定那姓白的如今已成为枉死城内的厉鬼,倘真如此,白千云已是呜呼哀哉在前,老子也将会呜呼哀哉在后,那便一了百了……”
燕飞霞叹了口气:“别再千了万了,还是说出你的条件吧!”
丁开山桀桀一笑,又大口地呑了一口口水,才道:“燕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那么老子也就不再他妈的呑呑吐吐转弯抹角……这样吧,只要老子跳了下去,要是化骨成大大小小的肉酱碎骨,万事休提!但要是老子祖上积德,司空老怪的一对扁毛畜生大发神威,自水濂洞口飞出,把又肥又大的丁开山老兄轻轻托住,侥幸不死的话,那么燕姑娘就得答应,跟老子……做一晚的短暂夫妻,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个条件……你可愿答允?”
燕飞霞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一个男人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要求,而是一场以性命作赌注的赌博!因为要是丁开山跳下去,一跳就跳到枉死城去,那么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和燕飞霞做‘一晚的短暂夫妻’了!丁开山,这屠夫的确猥琐!但却也有过人的胆气,还愿以性命作押注,以博取一夜欢娱!
因此,燕飞霞几乎不假思索,立刻就点头答允下来:“好!你若还能再活着找我,我就答应你的条件,决不食言!”
“好一句决不食言!”丁开山脸露兴奋之色,大声叫道:“就此一言为定,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他就再步白千云后尘,从万丈悬崖上直跳下去,他的人虽跳下,声音仍自深不可测的悬崖下传了上来:“真……真凉……爽……也……”
然后,这个屠夫不见了,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木鱼 云十一郎笑了,笑得连眼睛都瞇了起来,道:“我们什么时候拜堂成亲?”
燕飞霞对他这一问,居然毫不诧异,只是淡淡地答:“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必须获得慕容绝色同意,她和我的关系,非比寻常?”
云十一郎的眼色立刻变了。
燕飞霞是慕容绝色座下最出色的女弟子,两人份属师徒,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但此际,燕飞霞竟然直呼师傅姓名而不讳,神态间更大有藐视之意,显见内心之中对师傅极为不满。
云十一郎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燕飞霞何以会对师傅慕容绝色有此转变。
第二章 奇遇
云十一郎忽然叹了口气:“世局多变,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燕飞霞绝对同意:“不错,你这个人就已经一点也不简单!”语气一片冰冷,脸色更仿似罩着厚厚的寒霜。
她昂起了脸,忽然说道:“你会不会为了我而跳崖?”
云十一郎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脱掉你身上的所有衣服!”他没有回答,只是这样命令燕飞霞。
燕飞霞立刻点点头,说个字:“好!”然后,她就施展轻功‘燕子翻’,一翻就翻向悬崖之下!
她体态轻盈,身形翻动的姿势美妙之极,但这一纵一翻的心意,绝非存心卖弄身手 ,而是对尘世之事心灰意冷,甚至是万念倶灰,深感世情残酷,遭遇坎坷,连心中情郎也是猪狗不如,实在生无可恋,与其被逼脱衣受辱,不如跳崖一死了却此生也罢!
她这一跳,可不比白千云和丁开山,虽知危险,但也指盼着司空不平的一双巨雕临危相救。
在她心中,根本再也没有去想那什么‘大金、小金’只是但求一死了之,藉此解决千万般烦恼。
可是,她这一跳的结果,却和白千云、丁开山大不相同。
因为她一翻出去,虽然身子已悬在高空,下临万丈深渊绝险之境,但她还未直跌下去,已给一双又干又瘦,仿如鸟爪般的手轻轻托住!
这一双手,自非云十一郎之手。
也在此际,奇景倏生,只见一个灰袍阔袖,脸形狭长的白发老叟,居然脚踏巨鸟,自悬崖之下直飞上来。
那头巨鸟,真乃巨禽中的巨禽,只见他金眼厉喙,爪如大秤,双翅左右横伸长逾二丈,正是世间罕见的金眼神雕。
灰袍白发老叟轻轻托起燕飞霞,随即抱着她跃离雕背,面对云十一郎嘿嘿怪笑:“老夫说过,今天会有两人跳崖,又怎可以越跳越多,跳个不亦乐乎?”
这老叟正是“神雕老怪”司空不平。
司空不平一面说,巨雕一面在他身边不断拍着翅膀。
司空不平摇摇头,巨雕也摇摇头,一人一禽竟似神情相若,甚为奇趣。
云十一郎目睹燕飞霞跳崖,竟似无动于衷,司空不平突然掩至,他也神色淡若,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好一个老畜牲!”双目倏地注视着司空不平。
他分明是在骂司空不平是‘老畜牲’,但司空不平哂然一笑,伸手一指巨雕:“这老畜牲当然很好,远胜许多衣冠禽兽!”轻描淡写一两句话,已连消带打回敬过去。
云十一郎嘿嘿冷笑:“尊驾抱抱搂搂我的未婚妻,未知有何打算?”
司空不平立时大怒,吼道:“还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越搂抱越性起,恨不得就在这里向她施以强暴!”
云十一郎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老畜牲,老淫虫本色!”
司空不平“咤”一声,把燕飞霞推开,叫道:“不错!我是一条老淫虫,你若要活命,滚你妈的臭鸭蛋,再在这里碍手碍脚,且看老淫虫先把你手筋脚筋一齐挑断,然后再斩开三百大块来喂狗!”
云十一郎‘哼’一声:“想跟我未婚妻苟合之辈,多如雨后春笋,居然有老有嫩,其门如市。”
燕飞霞再也忍不住,怒叫起来:“你不是人!”
云十一郎狂笑:“不错,我不是人,是个头顶绿帽的大乌龟,这都是拜你这个贱婊子所赐!”他狂态毕露,与从前的云少帮主完全判若两人。
司空不平长长吁了口气,在巨雕背上用力一拍,怪声道:“大金,你听见了没有?这负心汉寡情薄幸,除了常服春药之外,更常骂未婚妻引以为乐,你若有他三成功力,小金准也会跳崖自尽,免得继续伤心下去!”
巨雕大金竟然听得不住点头,似乎‘一切都很明白’!
司空不平目露赞许之色,道:“你越来越懂得拍我的马屁,很好!很好!”语声一片柔和,但却突然翻身一掌疾拍云十一郎胸腹间要害!
他出手前毫无半点征兆,但一出手便势若奔雷,掌力轰隆而至,足可碎碑裂石,杀人于眨眼之间!
云十一郎陡地冷喝:“好阴险的老畜牲!”右掌斜斜向上一切,身向左侧倒踩七星步,立刻把对方凶猛沉浑掌力卸于无形。
“点苍派的‘铁木神掌’原来招数光明磊落,但在老畜牲手下,竟变得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云十一郎嘿嘿冷笑。
司空不平喝道:“对付奸险小人,当用奸险手段!”身形旋转急舞,又是连环三掌疾劈过去!
大金突然振翅飞走,头也不回。
司空不平骂道:“主人拚命,畜牲逃命,此鸟该杀!”才骂了十二个字,竟又再攻出了一十七掌!
这一十七掌,却是领袖武林,嵩山少室峰少林寺七十二绝艺之一的“般若禅掌”,司空不平手里使出来,竟是快如电闪,变幻莫测。
但云十一郎身形左右穿插,神态仍是优雅悠闲,这一十七掌又被轻轻化解。
他冷冷地说道:“‘般若禅掌’博大精深,主要精义不在快速多变,而是在于沉稳清瀚,把内力发挥至无边无际的境界,但尊驾却反其道而行实在令人扼腕浩叹!”
司空不平嘿嘿一笑:“你年纪虽轻,对武功之道居然见识广博,相当难得,可惜误入魔道,这才真真正正令人扼腕浩叹!”
两人各展绝学,顷刻间双方拚搏了不下三十招,而且屡屡身在悬崖边激烈争持,险状百出,生死命悬一发。
司空不平临阵对敌,每每以多种武功混杂施展,力道忽刚忽柔,招数倏长骤短,实在令人难以揣测,防不胜防。
但云十一郎越战越是沉着,司空不平虽然招数精奇,但也一直师老无功,未能得战上风。
燕飞霞看着这两人展开一场莫名奇妙的大战,不禁芳心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候,鹰愁峡下的山道,忽然传来阵阵怪异的鼓乐声。
鼓乐声由远而近,渐渐变得喧闹无比。
倏地,一大撮五彩缤纷旗帜自山道下簇涌上来,然后,又见十八个头罩大花脸面具,怪异莫名的彩袍人,各持各式各样乐器,或锣或鼓,或箫或琴,吹吹打打摇头晃脑地走上崖顶。
在这一群头罩大花脸面具彩袍人后面,而有另一番奇特之极的景象。
那是十六个人,分别是八个侏儒和八个巨人,八个侏儒,都是女人。
而八个巨人,都是独目、缺一耳、鼻孔穿着铜环的庞然巨汉!
八个独目巨人,左耳被削,无一例外,而那八个女侏儒,虽则十分矮小,头人身细,但看起来还是相当漂亮,绝不难看。
但最奇怪,也最不可异议的,就是这八个巨人,竟然都站在那八个女侏儒的肩膊上!
这真是奇景中的奇景!
燕飞霞以前曾经听人说过,在五十年前,江湖中曾出现过一对雌雄杀手,男的身高一丈,腰如大桶,女的身轻似燕,高仅三尺,每次出现,都是女的站在男的肩膊上,两人与强敌周旋,每每出奇制胜,或由女侏儒由上而下劈出匪夷所思的内家重掌,或由巨人施展暗器奇技杀敌,总而这之,每次出手都令敌人莫测高深,防不胜防!
这一对雌雄杀手,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大小鸳鸯”!
眼前出现在鹰愁峡上的八男八女,跟“大小鸳鸯”似乎很有点相似,但却是巨人在上,双脚骑在细小女侏儒肩膊间,实在是怪异加怪异,令人大大感到不可思议!
这八个女侏儒,能够承托住肩上的巨人行走如飞,攀山越岭,其耐力之强劲,确是耐人寻味!
这十六男女,固然是奇特之极,但在他们背后,又另有奇人奇事接踵而至。
在这八侏懦,八巨人后面,是一顶十分怪异的大轿。
这大轿真是大得离奇,前面有三十二个轿伕,后面也有三十二个轿伕,前前后后, 居然劳动六十四人来抬动这一顶大轿,而且看来还抬得颇不轻易!
由此可见‘这一顶大轿’实在大得异乎寻常,简直达到很不合理的地步。
伹这一顶大轿,是没有盖顶的。
在大轿之上,有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那个男的,年约五旬,衣饰堂皇俨如巨富,他坐在大轿的一张软兜上,不断又吃又喝,也又打又骂!
他吃的是热腾腾的佳肴,而不断给他又打又骂的人,正是大轿上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虽然也是衣着华丽,但却头发散乱,皮黄骨痩,似是十几天未曾吃过食物似的。
可是,在她面前,却有一座火炉,炉上有铁锅,铁锅里正在烧煮着一条又肥又香滑的梅花鹿腿。
在这一顶大轿之上,竟然有炉灶、铁锅、酱料、油米、各式各样的食物,和一坛又一坛的美酒。
原来这大轿的底部,竟然是用铁板铸造的,在铁板之上,既有炉灶又有厨房种种必备之物,绝对可以一面由轿伕抬轿,一面在轿上泡制佳肴美食。
看来,那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倒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饕!
只是,这个老饕的风度和脾气,未免是差劲了一些,可难为了在炉灶煮食物的女人,虽然早已忙碌得满额汗水,但仍然给这中年人不断破口大骂,甚至是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他妈的,好好一条梅花鹿腿,瞧你煮得变成什么样子?你要嫁我,就得练好厨艺 ,要是连弄些菜肴都不伦不类,本座又何必娶你回来呕气?他妈的,你以为自己很美吗?真是狗奶奶养的贱种!” 中年人骂得兴起,突然一脚踢向这个女人的屁股,那个女人给踢得脸孔直贴在沸锅里,虽然立刻又抬起了头,但已弄得满脸浆汁,热气直冒!
在这一顶怪异绝伦大轿后面,又有一大串怪人怪事。
只见在轿后,有六个和尚、六个道士、六个叫化,分列成三行,各自手持经书, 你念一句,他念一句,但随时又会有另一人大声反驳,甚至争论得面红耳赤,瞪目翘髻子,似乎煞有介事。
只听见一个和尚道:“经云:‘妄心招苦,空明是乐。’想来确是大有道理?”
另一个道士立刻摇头反驳:“人无妄心,定必不思进取,空明如镜,虽可不苦,然亦无乐。竞竞竞竞如有苦有乐,已非空明境界!”
在道士身旁的老叫化“哈哈”大笑:“和尚是出家人,牛鼻子也是出家人,既已出家,应当四大皆空,空空如也,囊空如洗,空即是色,既有孙悟空,也有妙手空空,更有崆峒派的崆…”
又有另一个和尚“嘿嘿”连声,怪叫道:“你这话大大不对,崆峒派的崆,并非空空如也,四大皆空的空!”
一个老道士喝道:“少放屁,看掌!”人人都以为他要出招动武,岂料他打开了一张黄纸,上面绘画着一只手掌,原来这老道士在研究掌纹相学。
他身边一个叫化子叹了口气:“一个天才,陪着十七个疯子,唉……”
一和尚厉声喝问:“谁敢自视为天才?”
那叫化又叹了口气: “除了你,又还有谁?”
那和尚脸色一变,尚未来得及分辩,已给其余十几个和尚、道士和叫化揍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
原本冷冷淸淸的鹰愁峡,突然变得喧闹无比,到底是谁的力量克臻至此?
山道上,还有一个人,正在缓缓地登上鹰愁侠的峰顶。
这一个人,不再戴着惨白色的面具,显得神情更洒脱、更迷人、更充满着美男子的魅力。
这人竟然就是“刀的贵族,贵族的刀”江湖中被誉为“玉面至尊”的白千云!
白千云甫自鹰愁峡绝顶险峰向下跳,居然在不到一顿饭时光之后,又再施施然卷土重来,而且“开路前锋”排场之大,堪称世间罕见。
鹰愁峡断崖忽然间挤满了人,而且形状怪异百出,蔚为奇观。
云十一郎和司空不平这战,当然再也打不下去!
十八个头罩大花脸面具的彩袍人,是排列最前的开路先锋。
这些彩袍人,肥瘦高矮参差不齐,最肥的和最瘦的彼此相差最少有两百五十斤!
这十八个彩袍人吹吹打打,乐声大作,有时候音韵悠扬,十分动听,但有时候却又乱七八糟,比起三百只乌鸦呱呱乱叫的声音还更刺耳。
燕飞霞忽然盯着其中一个彩袍人的脸。
由于彩袍人全都头罩大花脸面具,所以她所能看见的只是这彩袍人的面谱。
但燕飞霞还是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丁开山!是你,你一定就是丁开山!”燕飞霞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彩袍人身形粗壮肥大,的确很像丁开山,但他真的就是丁开山吗?
这身形肥大的彩袍人,正在敲锣,铜锣的声音十分吵耳,但却也很有节奏,就象是丁开山敲击木鱼一样。
彩袍人面谱上只能透射出一双目光。
这目光很空洞,彷彿天下间除了敲打铜锣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足以令他值得关注。
燕飞霞突然抢前,把这彩袍人的面谱揭开。
这人果然就是丁开山!可是……他的脸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不见了一只鼻子!
原本应该有鼻子的地方,此刻只有一个洞,一个血渍仍未干透的洞!
很可怕!很残酷!
是谁在这短短时间内,把丁开山变成这副样子的?
燕飞霞愣住了!她感到恶心!
她以前并不喜欢丁开山这个人?
不但不喜欢,简直就是很憎厌这个曾用色瞇瞇眼睛盯着自己的屠夫。
可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为了自己而有勇气在万丈断崖上往下直跳!
他在赌命!要是输了,这条命早已烟消云散,变成粉身碎骨!
但他显然是赢了!最少,他仍然活着!
可是,他却不见鼻子,是谁把他的鼻子削掉的?
燕飞霞突然紧紧握着丁开山的右腕:“是谁干的?告诉我!快吿诉我!”
丁开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跳了下去,很快便晕眩……是一只巨雕及时把我救起的……在那里,有飞瀑……泉水……对了,那是水濂洞……那并不是什么花果山的水濂洞,因为洞内洞外都没有猴子……只有一把很锋利、很快很快的薄刀……忽然就削掉了我的鼻子!真的很快的刀啊……”
“是白千云。一定是白千云!”燕飞霞嘶叫起来。
丁开山的眼神更空洞,但脸上却旋出了诡异的笑容:“可能就是他……他有很好的金创药……也有很大的法力……令我很愿意服从他的一切命令……他命令我穿上这些衣服,跟随着一大队人,一面打铜锣,一面再登上险要的鹰愁峡……”
燕飞霞长长的吁一口气,半晌才说:“不管怎样,你仍然活着……”
丁开山咧嘴怪笑,但眼神越来越是茫然,似乎一切都很明白,又似乎什么也听不懂!
燕飞霞忽然感到莫妙地愤怒:“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听这种语气,似乎很开心丁开山这个平时猥琐龌龊不堪的屠夫。
她这一声叫喊,虽然并不十分响亮,但嗓子清越有力,在鹰愁峡上,人人都是清晰可闻。
鼓乐之声,戛然全面停止。
鹰愁峡上,陡地一片静寂,只有阵阵噼啪之声,那是大轿上炉灶内烈火熊熊所发出的声音。
那个干瘦的妇人还在烧菜,此刻她烧的是虾。
中年人斜斜地躺卧在大轿上的软兜座椅,突然问那干痩妇人:“贱人,你在搞什么鸟?”
干瘦妇人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在煮虾!”
中年人怒道:“你把我当作是羊牯蠢牛吗?你用鸟爪般的贱手东抓西抓,抓了一大把虾放在进锅里,当然是在煮虾,难道是在煮绣花鞋不成?”
干瘦妇人忙道:“绣花鞋不好吃,也不能吃,我又怎会去煮绣花鞋?我……我只是在煮虾。”
“他妈的!煮虾煮虾!你可知道虾有多少种?又有多少种煮法?”中年人冷冷一笑 :“你且说出十种八种给我听听。”
干瘦妇人道:“虾……虾有白虾、毛虾、枪虾、明虾、沼虾、米虾,还有……还有……”
中年人陡地厉声大喝:“还有其么虾?快说!”
干瘦妇人给她如此一喝,不禁为之三魂去二,七魄去五,又惊惶又焦急之下,只好说:“还有大虾、中虾、小虾……雄虾、雌虾……和虾干!”
“放屁!”中年人倏地跳了起来,正正反反便给她赏了五六记火辣辣的耳光,“再说下去,大概连虾须虾肠虾壳都会搬将出来,你什么都不懂,怎配做我的老婆!”
干瘦妇人连吃几下沉重的耳括子,两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但却只惊不怒,急急地说:“真对不住!我会好好去学的……我会好学不倦……努力学习煮菜!”
中年人冷哼连声,伸手往锅里一指:“这一道菜,是你自己亲手煮出来的,但它叫什么名堂,你说得出来吗?”
干瘦妇人怔呆半晌,说:“这是……鸡蛋火腿炒虾。”才说完这句话,小腹已给中年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放你娘的狗屁!你不懂就不要烧这一道菜,要是给我娘亲听见你这样胡说八道,不掐死你拿去喂狗才对!”
干瘦妇人脸如土色,双手乱摇:“不要把我拿去喂狗!千万不要!”
中年人“哼”一声:“少担心,你这一身贱肉,就算刴碎了煮熟,再饿的癞痢狗也不会吃。
干瘦妇人居然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很对......”
中年人又冷冷地一笑,说道:“别说你误打误撞,不晓得自己煮的这一道菜叫什么名堂,恐怕普天之下,也没几人说得出它的来龙去脉。”
蓦地,人影闪动,一个人悠闲的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地说道:“那倒未必!”
中年人愕然地拧转身,盯着那人:“你是谁?”
那人目光闪动,脸上皮笑肉不笑,但却连这种神态居然也很潇洒,很好看。
因为他的确是江湖上极罕见,极出色的男人——云十一郎!
中年人又再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点点头:“不错,你这对眼珠子,总算还有点黑白分明,可惜为人胡涂混帐,自以为是,以为除了你自己之外,天下间所有的人都不懂得烧菜!”
中年人浓眉一聚:“你知道这贱妇煮的这一道菜叫什么名堂吗?”
云十一郎说道:“在说出这一道菜来龙去脉之前,在下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中年人神气地说道:“鄙人姓王名和德,字三尺,号‘也饕’,大同府人氏!”
云十一郎又笑了笑,但仍是皮笑肉不笑:“大同府在山西,虽然也算得上是个大地方,但若论吃喝、饮食之道,恐怕比诸京师、秦淮、粤府等地方、差之远矣!”
王和德点头不迭:“正因如此,鄙人游遍大江南北,就是要尽尝天下间各式各样的珍馐百味!”
云十一郎道:“阁下大名和德,大概是包含着饮和食德一之意,字三尺,乃是遇上了佳肴美食,难免不爲之垂涎三尺,号‘也餐’,更是自命老饕而不讳,一连串名号堆摆下来,倒也直接爽快,不俗!”
王和德道:“过奖之至。”
云十一郎却忽然叹一口气,说道:“可惜阁下心胸狭隘,不能容物,每每自以为是,虽自号为‘也饕’,却无真正老饕品格,甚么垂涎三尺,只像只饿狗,至于‘饮和食德’风范,更是荡然无存,只像个疯子般的暴君,真令人可叹可笑!”
王和德大怒:“你满嘴胡言乱语,其实其么都不懂,你若知道这贱妇煮的虾叫甚么名堂,我甘愿吃你三掌!”
“三掌?”云十一郎捏捏头:“阁下未免自视过高了,你若能禁受得起我一掌,已很了不起!”
王和德“呸!”一声:“少废话!我说三掌便是三掌,但你必须要说出这道菜的名堂,要是说错了……”
“那又怎样?”
“老子立刻把你剥开一百八十块,再用烫油把你一块一块炸熟!”
“好!一言为定!”云十一郎竟似胸有成竹,燕飞霞不禁为之愕然!
只听见云十一郎缓缓地说道:“这一道菜,以明虾作为主料,配料是鸡蛋白、芫茜、熟火腿、茄餐等……”
王和徳不住点头,那干瘦妇人也在点头,颇有‘夫唱妇随’的味道。
云十一郎双眉一扬,续道:“这是唐朝宫廷名菜。相传当年唐高宗立武则天为皇后 ,时值京师长安下雪后,唐高宗仰望当空一轮明月,不禁才情勃发,抚掌漫吟:‘好一个雪夜桃花!’当夜,御膳房第一道小菜奉上,唐高宗吃了一块虾肉,随即拍手叫绝 ,问武后道一道菜是何名字?武后不假思索,立刻便回答:‘这就是雪夜桃花,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名菜!’ 这一记马屁拍得甚是巧妙,唐高宗龙颜大悦,连声称是,自此‘雪夜桃花’扬名天下,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肴。”
王和德一面听,一面不住的点头,但他一面点头,脸色却也变得十分难看。
云十一郎又悠悠的说道:“王老饕,我说的不错吧?”
王和德气得不住发抖,陡地用力一拍胸膛,厉声道:“他妈的愿赌服输,你在老子身上连击三掌便是!”
一面说,一面解开衣襟,大有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模样。
伹也就在此际,一条瘦小身影拦在一面前,正是那个干干瘦瘦,看来软弱不堪的妇人!
干瘦妇人“霍”声拦在王和德面前,脸上的神情不但不再懦怯,而且变得象是一条雌老虎!
她的眼神突然有如正在喷出熔岩的火山,喉咙里发出来的吼叫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她用死敌,世仇般的眼光瞪视着云十一郎,然后吼叫着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若要动王公子一条汗毛,我一定要你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云十一郎怔怔地瞧着这个干痩妇人,脸上流露出佩服的神色。
“大姐,你不但烧菜的功夫十分出色,人更出色!”
“我只是一个小妇人,你用不着向我阿谀奉承!”
“大姐,我并不是故作违心之论,而是眞心话!”云十一郎神情肃穆:“大姐,你可是姓苏?”
“好说,贱妾不错姓苏,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苏大大!’”
昔有才女苏小小,名满天下,佳妙轶事层出不穷,这‘苏大大’之名,与前者相映成趣,但却蓬头垢脸,终日与炉灶结下不解之缘,她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云十一郎向苏大大拱手作揖,道:“苏大姐果出于名门,祖上三代俱为朝廷一品大员,终为奸人所害, 以致到了苏大姐这一代,竟尔流落草莽,与强梁巨寇为伍。”
苏大大沉声说道:“英雄莫问出处,落泊莫问根由,贱妾的往事,休再提起!”
云十一郎拇指一竖:“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可惜所遇非人,好一朶鲜花插在……”
“我不是一朶鲜花,你休要挑拨离间!”苏大大怒容满脸,一拍胸口,厉声说道:“三掌,贱妾甘心接下你出掌吧!”
云十一郎‘啧啧’连声,目光却瞪视着苏大大背后的王和德。
只见王和德毫无表示,苏大大虽为他挺身而出,且他却淡然置之,好像就是天公地道,再也合理不过的事情。
云十一郎又再竖起拇指,但这一次却是向着王和德说:“佩服!佩服!王公子不但饮和食德,更慷慨非常,视女人如身外物,也许连一衣服也有所不如!”
王和德“哼”一声:“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身上这一袭衣衫,乃湘繍锦袍,价值不菲,当然比这贱妇珍贵百倍!”
云十一郎眉头大皱,又瞧着苏大大。
苏大大居然也‘哼’的一声:“他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这一身衣衫,都是我亲手缝造的,他爱惜这些衣衫,便等如是对我的有情有义,谁也妒忌不来。”说着,干瘦的脸庞居然绽出一丝甜甜笑意。
云十一郎不禁长叹一声,漫吟道:“情痴心痴一片痴,未知今夕是何年……”
苏大大陡地怒喝道:“少废话,快出掌!”
云十一郎摇了摇头:“算了罢,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我要对付的人,就算我杀了你,也是于事无补!”
苏大大“嘿嘿”一笑:“你不杀我,我杀你!”突然抓起一个煮菜用的铁杓,迎面便向云十一郎怒击过去!
这铁杓本是厨房中平平无奇之物,但苏大大把它挥动起来作为武器,竟有一股逼人杀气,直逼云十一郎眉睫而来。
这股杀气,挟着可怖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般罩向云十一郎,原来看似柔弱懦怯,只懂得在炉灶旁边烧菜的小妇人,竟在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凶厉无比。
云十一郎有剑,但他没有使用。
杀鸡焉用牛刀?
苏大大这招再凶厉,在云十一郎眼中,还只不过是妇人道家用来煮菜的小巧技俩。
区区铁杓,也许可以杀掉一些无名子卒,又怎能动云少帮主分毫?
大轿上既有炉灶铁锅,也有其他厨具,例如碗碗碟碟之类的东西……
云十一郎随便地用足尖一翻,已把一只江西瓷碟弄上手。
铁杓虽非十分沉重之物,终究还是铁器,苏大大以铁杓重重击中了瓷碟,那瓷碟又焉还不片片碎裂?
但世事难料,铁杓分明已重重击中了瓷碟,但瓷碟竟然分毫不损!
这还不算,最令人惊讶的,是瓷碟并未崩破,反而铁杓竟被瓷碟撞得变了形状。
苏大大在一招之间,已然惨败!
铁杓被毁了形状,她整个人也给云十一郎汹涌的内力反震得远远倒跌开去。
王和德把她搂抱住!
苏大大已给云十一郎重创,王和德才搂抱住她,她立刻便“哇”的一声狂吐鲜血。
王和德大叫:“吐得好!”
燕飞霞不禁大怒,这个干痩妇人为了他而身受重伤,他不但没有感到难过,反而大叫“吐得好”,真是灭绝人性之极。
但燕飞霞在愤怒之余,却又不明白,这个混蛋何以不叫“活该!”或者是“该死”之类的话,却大叫“吐得好!”究竟又好在其么地方了?
燕飞霞毫不明白,但“神雕老怪”司空不平却哈哈大笑:“新鲜佳肴快要上碟,这混帐的老饕自然是他妈的兴高采烈!”
燕飞霞更是莫名其妙。
只见王和德在大叫之后,以极快速利落的手法,抓到个青花大碗。
苏大大受了强大内力震荡,伤势非同小可,仍然不断狂吐鲜血,王和德急急以青花碗接住,双目中更流露出馋涎欲滴的神情。
不到片刻,偌大一个青花大碗,竟已装满了苏大大吐出来的鲜血,情形可怕之极。
司空不平擦须微笑,说道:“连半滴也不肯浪费,不愧是老饕本色!”
燕飞霞闻言,不禁全身猛然大震:“司空前辈……你……你不是说他会把这碗鲜血就此吃掉?”
司空不平淡淡地说道:“丁开山还可以茹毛饮血,但王和德讲究饮食之道,未经煮熟的鲜血,大概不会感到兴趣!”
燕飞霞听得呆住了。
只见王和德把苏大大的鲜血装满一大碗之后,神情显得极是兴奋,不住地嚷道:“煮鸡血煮鸭血煮甚么血都吃得多了,煮贱婆娘的血,倒是机会难逢!”
燕飞霞差点没昏倒过去。
但更令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个苏大大,吐了一大碗鲜血之后,一张脸已苍白如雪,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但笑得出来,接着所说的几句话,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得难以想象。
她对王和德说:“对,今天贱妾煮的菜,全都不伦不类,一时间竟没想起‘韭菜煮鸡血’这道小菜来……尚幸贱妾误打误撞,撞出了这麽一碗……血……贱妾这就立刻去煮……”
王和德冷冷一笑:“不必了,你笨手笨脚,就算材料再好,落在你的鸟爪里,也给糟蹋了!这一道菜,就由我来亲自下厨!”语毕,竟一脚把苏大大踢开,毫不理会她是死是活!
苏大大给他踢落大轿,身子硬挺挺地撞落在大石块上,只听得一声“喀喇”骨折之声清晰可闻,王和德这么一踢,又不晓得把她身上的骨头弄断了多少根。
伹苏大大非但没怨恨王和德,反而脸露欢娱之色,口中兀自喃喃地说道:“王公子……他……他今天终于搂抱了我……”
她自我陶醉,虽然只是一口气吊着半条命,但她半点也不恐惧,更没有为此而哀伤。
但燕飞霞却忍无可忍了!
她突然扑向大轿,用一把匕首直刺王和德这个寡情薄幸的男人。
但她根本无法接近大轿,因为那八个踩在女侏儒肩转上的巨汉,齐齐阻拦住燕飞霞!
燕飞霞愤怒如狂,也不顾这八个巨汉和八个女侏儒是甚么来历,挥动着匕首见人便刺!
她这一把匕首,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在一神雕老怪一司空不平腰间抽出来的。
这把匕首决非凡品,连柄把都镶着龙眼般大小的黑珍珠,但她愤怒之下,把司空不平这把匕首直抽出来,司空不平居然只是笑了笑,丝毫并不以为忤。
可是,那八个巨汉和八个女侏儒,个个身手不凡,而且相互之间身形转动,显然有着极严密的阵法组合。
那八个巨汉,人人赤手空拳,倒是那八个女侏儒,各自拥有不同武器,一时之间,尖刀利斧、短剑长鞭自四方八面涌向燕飞霞。
燕飞霞在五雷教中素有‘轻功第一人’之称,即使是她师傅慕容绝色在轻功方面也及不上这个女弟子,但如今在鹰峡上遇上这一撮奇形怪状的巨汉和女侏儒,一身经功再高明,也是施展不出来!
那八个巨汉,虽然赤手空拳,但人人肌肉坚实有如钢铁,十六只粗大的巨掌轮流互劈之下,简直有如一座铜墙铁壁,要闯过去又是谈何容易?
但就在此际,司空不平发出了声尖锐的哨声。
一只巨大异常的神鵰,自断崖下突然飞了上来。
他是大金?还是小金?
燕飞霞不知道,她只知道,巨鵰是冲着她而来的。
司空不平怪叫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他叫大金,会很听你的话和命令!”
形势急乱,燕飞霞不再多虑,一个筋斗,轻轻翻身飞跃上雕背,随即向大轿那边一指,叱道:“炉灶旁边那个人,坏得很,咱们飞过去教训教训他!”
巨雕果然极具灵性,立刻振翅飞向大轿,不等燕飞霞出手,已用厉爪疾攻王和徳!
王和德正在用韮菜泡制苏大大的鲜血,虽见一人一雕冲着自己而来,却也毫不退避,只是用一双长达三尺的特长竹筷,猛力刺向巨雕大金的眼睛。
他这一刺又快又准,但巨雕身在半空,如此灵禽身形疾动自是异常矫捷,王和德的长竹筷刺得再快再准,最后毕竟还是落了空!
巨雕虽未曾被王和德击中,但也同样未能爪伤王和德。
王和德是否大不服气,不得而知,但巨雕大金一击不中,随即旋身回首,以利喙直啄王和德脑顶致命要害!
这巨雕出招如此很毒,倒令燕飞霞大感诧异!
这一次,王和德竟然不闪不避,也不招架,只是全神贯注地在煮血!
眼看这怪异到了极点的老饕势必脑顶开花,惨死在巨雕钢铁般的利喙下,倏地左侧一条人影飞扑上来,竟以一只右手掌力拒雕大金的利喙!
那人飞扑上来的势道,堪称神出鬼没,快疾绝伦,但以血肉手掌力抗巨雕利喙,却又似是愚笨得无以复加!
可是,事情又有突变,变得令人无法逆料。
那巨雕本已全力蓄势猛扑而下,再也不可能改变方向,但当他即将以利喙和那人手掌触碰之际,竟然硬生生改变去向,恰恰旋身在那人的右掌掌缘掠过!
这变化之急速,实非墨笔所能形容,但最神奇的,是燕飞霞一直踏足在巨雕大金的背上,竟然并未给抛落下来!
王和德对这险状横生的情景,似乎懒得理睬,又好像根本完全不知道!
巨雕并未伤及王和德,接着一下哨声响起,抛又再飞回主人一神雕老怪一司空不平身边。
燕飞霞只好由巨雕背上落下,一眼瞥见王和德仍在调味煮血,一脸垂涎三尺的馋嘴模样,不禁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在王和德身边,不知何时已站着了一个老叫化。
这老叫化神态木然,只是不断视察自己的右掌!
他的右掌赫然竟是用精钢铸造的!
难怪巨雕大金不肯直啄下去,其后更听从司空不平哨声的指挥,飞回到主人身边去。
大轿旁边,已来了六个和尚、大个道士,还有五个叫化子。
连同大轿上的老叫化,一共是六个叫化子,当巨雕飞走之后,其余五名叫化子都是怪笑不已。
一个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接道:“人无妄心,事不妄起,人不妄动,事不妄来……”
另一个老道士摇头道:“大师,你这几句佛偈,不伦不类,毫无意义,而且唸得甚为难听!”
大轿上的老叫化道:“那扁毛畜牲好聪明,竟不肯啄我这一只手!”
就在此时,王和德已把那碗人血煮熟,还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鹰愁峡上,已给这一大群人,弄得一片嘈杂,甚至可说是为烟瘴气!
直至一个人来到燕飞霞面前的时候,这一切方始改变过来。
这人对燕飞霞凝眸直视,似乎甚为无礼。
而在这无礼之中,却又偏偏彷彿充满着柔情、深情、甚至是说不出痴情。
“都给我退下!”这人轻轻挥手,声音并不怎么响亮。
但他这短短的字句,就是命令!
绝对不容许任何下属抗拒、疑惑,甚至是稍为皱一下眉头的的命令!
片刻间,和尚、道土、叫化子、大轿巨汉、女侏儒、奏乐而来的彩袍人等等,全都悄悄地撤退……
连那个本已受创甚重的苏大大,也急急爬上大轿之上,不敢稍作逗留。
丁开山也走了,他竟已成为了这人的下属!
这人当然就是‘刀的贵族’、‘刀的贵族’,江湖上人称‘玉面至尊’的白千云!
白千云又回来了,他的眼神,又再深邃有如无穷无尽的大海。
鹰愁峡上,又再只剩下三个人。
司空不平也和大金、小金飞掉了,谁也不知道飞到了甚么地方,是否还会再回来。
三个人,仍然是白千云、云十一郎和燕飞霞这两男一女。
江湖上,有很多故事,都和英雄、美人脱不了关系。
一个英雄,配一个美人,往住已很动人,很轰烈,令人永远难忘,诸如楚霸王项羽与虞姬……
但一个美人,配合着两个英雄的故事,同样也可以惊天动地,令人血脉贲张。
燕飞霞,无疑是美人,甚至是美人中的美人。
她一直倾慕,甚至是刻骨铭心的情郎,本来在她心目中,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英雄。
云十一郎的名字,早已在她脑海中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
可是,在这两三天之内所发生的一切变化,却是太可怕了,云十一郎不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而另一个魔鬼般的男人,一出现就侵占了她所有一切,而且毫不犹豫地,由鹰愁峡的万丈悬崖直往下跳。
他这一跳,竟似是爲了燕飞霞而跳的!
白千云!魔鬼般的男人,他似乎不是甚么英雄,却比任何类型的英雄人物,更令燕飞霞为之悠然向往!
云十一郎目注着白千云,首先开腔:“很可惜!你遇上了我!”
这是很骄傲很骄傲的说话,白千云当然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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