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迷组团赴港访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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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迷组团赴港访金庸〉

　　一位林太太，捧着“大漠英雄传”边看边做晚饭，书看得入了迷，竟然连锅里的红烧肉烧焦了都不知道……。

　　一位应小姐，高中时带本租来的“神雕侠侣”在课堂上看，还借给同学一起分享，不料，校长巡堂经过，当场发现，循线查到罪魁祸首原来是谁后，看书的两小过，借书的一大过，弄得全校同学都吃惊：怎么女孩子也看武侠小说……

　　这许多金庸迷，日前组成了一支旅行团，由台湾经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终于抵达了香港──一代武侠小说大师金庸的所在地。

【大侠现身】
不是说他头很大吗？

　　那一天，是三月二十日，中午一出香港启德机场，大家就开始谈金庸不休了。

　　位于香港高级住宅区的金庸家，是在一个半山腰；到了大门边，还必须经过大约数十公尺的石板路。才能到那幢漂亮的白色二层楼楼房。

　　十八名金庸迷，包括购买远流出版公司全套金庸小说典藏籍，而抽中幸运奖得以参加这次旅游的读者，以及一些国内出版、文化界人士，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

　　石板路容不下大型游览车，一行人因此安步当车，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路便有一辆宾士轿车自后驶来。

　　车停了，后座走下车的正是此间旳主人，原来他看见访客来了，索性自己也下车做陪。

　　这就是金庸吗？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倪匡不是说他头很大吗？不会嘛！也有人笑道：嗯，挺斯文的，不像个会“武功”的呢？

　　这位不会丝毫武功的大侠创造者，又有个怎样的写作环境呢？

　　走到石板路尽头，只见迎面好大一片嫩绿的草坪。草坪边，栏杆围起处，往下一望，香港景色尽收眼前，那一种怡然的感觉，在这个岛上还真难找到。

　　黑色的大门，里面是玄关，角落处，一尊白色的石观音恬然立着。观音的雕刻相当细致，表情则是温柔敦厚兼而有之，让人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住里走，左手边是个小起居室；玻璃刻花的屏风、铜像，一些精美的水晶饰品，外加壁上、桌上的许多书，构成了这个并未明显区隔旳空间。

　　仔细看看，书的内容还真不少；精装本的佛经、各式的围棋棋谱，与一些翻译本的世界名著，这房间里都有。而一张造型典雅的椅子，正足以让人捧著书在其间流连良久。

　　再往里走，右手边是一个长形的客厅。米色的墙壁与相配的地板外，沙发全是西式的，考究的台灯与壁上的摆设也都是美丽的铜器与瓷器，只有墙上的字画，点出了主任属于东方的内涵。

　　餐厅、厨房，依旧是明朗的色调加上纯西式的家具。精细的瓷制人物摆饰处处可见，与它搭配的则是透亮的水晶饰品，与几盆饶有韵致的插花。

　　“查先生好像很喜欢水晶？”有人问本名查良镛的主人。回答却是微笑：“那都是我太太布置的。”

　　女主人喜欢水晶、瓷器，男主人喜欢的是什么呢？有人悄悄地问，也有人轻声代金庸回答：佛经、围棋！

　　佛经，在私人收藏中，金庸的收藏的确可数第一，中文的、英文的、梵文的，不一而足。为了钻研佛经，他甚至还特别自修了梵文。

　　围棋，则更引人好奇，主人索性拿出了几副珍藏的围棋来让人开开眼界。

　　一副绿玉的棋来自大陆、一副日本贝壳加黑石的光是磨工就很可观。几副棋，棋子颗颗讲究不说，连装棋子的盒子也令人爱不忍释。

　　“下围棋太伤脑筋了！现在已经不常下了。”金庸笑着说：“但是，一面他仍拈起棋子，讲解给旁边的外行人听：圆形的棋子，比较好拿，适合一般下棋时用，一边圆一边扁的，却只好放不好拿，适合摆棋谱用。”

　　参观完了围棋，顺便也浏览了书房中其他的东西。

【畅谈武侠】
后来怎么不写了呢？

　　书桌上，一个整块榧木做的大棋盘，价值足足要两万美金。它不单可以下棋，也可以当写字的垫板。不过，真正埋头提笔写稿，却是在另一边小桌上，那里，一个斜放的架子，是经过专人设计，目的是让金庸振笔疾书时，不致受颈背疾所苦。

　　“为什么会想到写武侠小说？”“您会武功吗？”坐在客厅，品尝着佣人端来的可口茶点时，大家的话匣子逐渐打开。

　　“一方面自己喜欢看，另一方面明报需要小说连载，我又对以前看过的许多武侠小说都不很满意，这才决定自己动笔写。没想到一写就写下去了。”这位明报的负责人说。

　　“武功，我是一点都不会，不过看多了这类小说，多少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金庸的回答，不缓不急。

　　“第一部小说书剑江山，您以浙江海宁为主线的起源，是不是因为那是您的家乡？”有人问。

　　金庸点点头：“西洋很多作家，都有些类似自传体的小说，或以自己家乡为背景，我写海宁，主要也是因为海宁陈家的故事，小时候常听人讲，早已耳熟能详。”

　　“以后的许多部书里，都透露了您很多渊博的知识，像‘天龙八部’，您提到了许多茶花的名种，您自己是不是也种茶花？”

　　“茶花我也种了几棵，不过并不是很名贵的品种，天龙八部的茶花知识，古书里很多，只要肯找就找得到。”

　　“‘雪山飞狐”我好欣赏，可是结尾似乎意犹未尽，为什么您不把结果交代清楚呢？”这个问题是一位喜欢这本书的读者早就想问的。

　　金庸却表示：“‘雪山飞狐’是我第一次尝试写中篇，似乎也很成功，至于结果，人生有许多偶然因素，结果可能有两、三种，不如留给大家多想像了，在现代小说里，这种手法也很常见呢，对不对？”

　　“神雕侠侣”中的郭襄下落，一样有许多人关切，有人问大师：“听说您本来要再写一部书，交待郭里怎么成为‘倚天屠龙记’里的一派宗师的，后来怎么不写了呢？”

　　金肤却说：“后来不想再写武侠了，反正郭襄巳经在另一部书里出现，再回过头来交代她的周程，对于护者来说，既然已经知道结果，过程已未必有意义，不如还是让大家多发挥想像力吧！”

　　受欢迎的“鹿鼎记”也有人提起：“您把“鹿鼎记”写的那么传神，是不是走过扬州？私心里是不是也羡慕韦小宝的艳遇？”

　　一句话，问的大家都笑了，笑声中，金庸透露，他其实一句扬州话也不会讲，写“鹿鼎记”时，也不曾去过扬州，不过，前两年倒是真的去了一次，还在那边的一个木器工厂里，意外地发现一个画着射雕英雄传图画故事的屏风。那个屏风，如今正摆在他明报办公室的书房中。

【想说什么？】
以后会不会再写了？

　　谈到艳遇，金庸则很含蓄：“时代不同了，以前的人比较容易有个三妻六妾的。”

　　“您觉得，影响您最大的书是什么？”一伙人才笑完，就有人提了这么个严肃的问题。

　　“资治通鉴。”回答很简洁。

　　“这本书现在有柏杨的白话文版，您看过吗？”不知是谁，顺便替柏杨作了番广吿。

　　“柏杨版我没看过，原文我看了许多次。”金庸回答完又补充：“我赞成将文言文翻成白话，可以给更多的人看。不过，如果有机会，最好还是能看一下原文。”

　　提到翻译，也有人问起金庸的小说翻译间题。

　　他表示：“东南亚地区，已经有许多种语言的翻译本，像韩文、泰文都有，英文据说也有人尝试，不过没有成功，可能武侠这种东西，东西方不一致，还是很难翻译出来。”

　　说着，他也拿出了几套其他文字的版本，有泰文的，有各式各样盗版的，甚至还有大陆版的，但比起国内正式出版的，品质上都差了好大一截。

　　这些书他透露，多半是别人送的，书名也都不一样，像几套大家熟悉的书，在大陆版就各不相同，而且印刷与纸张也都很粗糙。

　　这些书，盗版的不用说当然没版权费可拿，连北京某书局正式申请版权印的，金庸也不曾拿到过丝毫版权费。

　　从各式各样的书中回到现实生活来，有人问金庸：“写小说，有没有把周遭熟悉的人物写进去？有没有想要传导些什么思想？”

　　金庸则回答：“把熟悉的人某一部分描写进去可能很难完全避免，但并没有刻意要去写某一个人。小说就是小说，小说中当然有一些善恶观念，但仍然是一种艺术，与真实人生并不一样。”

　　去扬州看过韦小宝诞生的地方，那么，同样受读者欢迎的段誉，这位创造者可曾拜访过他的家乡？

　　金庸点点头：“不久前才去过，那里的酒吧还大唱台湾流行歌曲呢。”

　　“武侠世界相当虚幻，报纸却又十分真实，您是怎么调和这两个世界的？”忽然又有人问了个不轻松的问题。

　　“这并不冲突。”金庸说：“武侠小说靠想像，报纸靠事实，而且前者还有点调剂作用。不过，我早已停笔不写小说，只写写报纸的社论了。”

　　“以后会不会再写呢？”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许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可惜的是，眼前的武侠小说大师只是抿着嘴微笑、摇头，似乎一点也没转圜的余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一直是“神雕侠侣”的主题，您写了那么多有情故事，小说中的主角也个个动人，趁夫人不在，是不是可以吿诉大家您自己最欣赏那一个女主角？”这话一问，包括金庸在内，满座都笑了。

　　考虑了一会儿，金庸才慢条斯理的说：“这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说了。像做朋友的话，黄蓉当然很不错了，她反应快，聪明，又会烧几样可口的小菜，可是，做太太最好就别太聪明了，温柔体贴一点的好，做情人呢，却是比较多面貌，变化多端的……。”

　　这一番解释，听得大家直颔首，几位男士更是连声附和。

【为何第一？】
金庸与古龙有何不同

　　笑语、茶点，间或还拉着金庸拍照，两个多钟头的时间就这样飞逝而去。席间有人提出了签名赠书的要求，也有人决定第二天去明报，参观这位作家的另一面，金庸也一一答应了。

　　六点四十分，大家在宅前草坪上合照留影，并听主人指点屋内的游泳池给大家看后，才依依不舍地吿辞，让主人夫妇好赶赴另一场约会。

　　再见声中才发觉，浓雾已不知何时从四面涌起。雾色里，山下的景物一片朦胧，回头望去，金庸的白色屋宇还真像在某个武林高手住的云深不知处呢！

　　二十一日晚间，大家又在一家酒楼中与金庸共聚了一次晚餐，座上还多了一株甘草──科幻小说作家倪匡。

　　有倪匡在的场合，斯文的金庸讲话机会就少了，只见有任何问题，他一律抢答，弄得满桌笑声不断，趣事也听了足足一萝筐。

　　倪匡很讨厌“大漠英雄传”中的黄蓉，批评了半天后，却表示对“夭龙八部”中的王夫人颇有好感，为了王夫人，他还连干了好几杯白兰地。

　　倪匡的看法当然不能代表金庸的看法，可是，他的几句话倒是颇得在座人士之心。

　　倪匡说：“古今武侠小说作者，首推金庸，第二则属古龙，至于第三嘛，嘿……。”

　　“为什么金庸第一？原因当然很多，而且自他一出，所有写武侠的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摆脱不了，也很难不受他影响。”

　　“古龙却是唯一的例外，他能够处在金庸的阴影之下，却不受影响，自己另外创一条路，这是古龙之所以能名列第二的原因。”

　　倪匡最后并下了个结论：“人人都想学金庸，可是始终学不像，也有许多人想学古龙，而且学得很像，这就是第一、第二之间最明显的分别！”

～原载于《时报周刊》第四七六期（1987/04/12）

袋鼠

倪匡最后并下了个结论：“人人都想学金庸，可是始终学不像，也有许多人想学古龙，而且学得很像，这就是第一、第二之间最明显的分别！”
我迄今为止，没有见到一个，学得来古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