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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5复仇者-欧阳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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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6 21:38: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复仇者》欧阳云飞
一条龙故事5


第一章  夺命刀  血染鲁东
    江湖上从来没有他这一号人物,粗糙的蓝布衣裤,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背上有一个樵夫常用的背架,背架上放着两个密封的瓦罐,手里提着―把刀。
    衣着虽然不怎么地,但相貌却极英挺俊拔,白白净净的脸蛋上,配着两道剑眉,一双星目,鼻子端端正正,唇红齿白,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一位出色的美少年。
    少年看上去顶多二十岁,仍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但眉尖眼梢,嘴角唇边,却充满了忧愁、悲戚、愤懑,甚至恨意,独自一个人,一把刀,闷不吭声的,从鲁东劳山的山脚下,直往山上奔。
    别看他年岁不大,轻身功夫可一点也不含糊,登高山如履平地,显然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会家子,尤其是那一把刀,式样古朴精巧,古铜色的刀鞘上镂刻着走兽花鸟,纯金护手,大红丝穗,两颗明亮的宝珠,就镶嵌在护手的正中央,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名刀。
    少年已经来至半山腰,拐过一个山角,面前呈现出一座不太大的山寨,这山寨依山而建,约莫只有十来间房子,一名喽啰正在寨门前打盹儿,少年就在他面前五尺许处停住,沉声说道:“这可是‘龙虎寨’?”
    声音生硬、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倒有几分命令似的口吻。
    人家到了面前,那名喽啰才警觉到,三分怒七分羞,像吃了炸药一样,伸手指着山门上“龙虎寨”三个大字。粗暴的吼道:“你瞎眼了!不会自己看。”
    布衣少年不喜不怒,迈开大步直往山门里走,那名喽啰追上来穷喳呼:“喂,你是干什么的?胆敢硬闯龙虎寨,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面吼叫,一面比手划脚,但见人家神态从容,面冷如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经验告诉他来者不善,却始终未敢真的出手,只是藉着吼声来壮胆,来通报寨里的人而已。
    少年又开口了,简短有力:“叫贺一龙、贺一虎出来!”
    话声甫落,北上房里已冒出两个人来,一个五十不到,两道卧蚕眉乌黑如炭,满脸于思,身材高大,手里提着一口带鞘长剑,另一人四十出头,半裸着上身,披着一张虎皮,手里拎着一把刀。
    二人的身后,跟出十几条彪形大汉来,无数道冷电似的眸光,直勾勾的盯在少年身上。
    在相距丈许之处,彼此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少年横扫全场一眼,冷硬的说:“谁是贺一龙?”
    浓眉老头跨前一步,拍着胸脯说:“老夫就是,娃儿……”
    布衣少年不等他把话说完,忽然将佩刀平举齐眉,怒声说道:“可认得这把刀吗?”
    贺一龙定目一看,脸色陡然大变,脱口惊叫出声:“是夺命刀!”
    “拔剑!”
    怒吼声中,只见夺命刀挽起一片寒涛,金光乍敛,血雨狂喷,贺一龙的剑才拔出一半,咔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滚在地上。
    快!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狠,狠到令人毛发悚然的程度。
    布衣少年却面不改色,贺一龙人头落地前,他的夺命刀已还入鞘中,手法干净俐落至极。
    另一名虎皮老头紧握着刀柄,厉色喝问道:“你为何要杀害我家大哥?”
    布衣少年再度将夺命刀平举齐眉,道:“这一把刀足以说明一切。”
    “你是谁?”
    “你不够资格问。”
    “你是天魔王铁霸的什么人?”
    “我问你可是贺一龙的胞弟?”
    “不错,老夫正是贺一虎。”
    “够了,拔刀!”
    贺一虎早有准备,少年的“拔”字才出口,就已动手拔刀,可是,他快,少年更快,刀才拔出三分之二,他的半边身子已被人家活生生的劈下来,倒卧血泊中,气绝了帐。
    “呛!”一声,少年还刀入鞘,转身就走。
    众喽啰群情哗然,拔腿就追,一下子递上去三剑三刀,少年头都没回一下,仅仅挥刀在身后划了一个半弧,六支家伙便告一齐脱手。
    少年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我要杀的只是贺一龙、贺一虎两个狗贼,你们的血还不配沾污本公子的夺命刀,若想陪葬,建议诸位自行了断。”
    这话简直太狂了,居然要别人去自杀,可是,少年绝技惊人,大家的腿比柳条还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追下去。
    一个年长的大汉壮着胆子说:“他奶奶的,明人不做暗事,你他妈的有种就将名姓留下来,龙虎寨的弟兄会永远记得你的‘恩德’!”
    少年已出山门,声音沉稳有力:“本公子无名无姓。”
    大汉追至寨门口,大声说道:“这是什么狗屁话,每一个人出娘胎就有名和姓,怕事就别逞英雄。”
    少年已转过山角,声音冷厉生硬:“本公子的确名姓俱无,你姑且叫我‘复仇者’吧!”
    ×      ×      ×
    三天后,复仇者来到即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大模大样的踏进即墨县的县衙。
    而且他要找的人,更令人惊骇不已,一个是即墨县的捕头胡元彪;一个是师爷周乃文;一个则是县太爷何三清。
    这三位即墨县的巨头,正在大堂升堂,一见有人闯进公堂来,站在最前面的一名捕快马上将复仇者拦住,粗暴的喝斥道:“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公堂,还不快快滚出去!”
    说话中用力猛推,复仇者的双脚仿若生了根,怎么也推不动,捕快不由脸色大变。
    复仇者傲然说道:“别大呼小叫的,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本公子是来找人的。”
    捕快困惑的说:“你这个土包子,来大堂找人?”
    复仇者望着高高在上的县太爷,道:“我要找捕头胡元彪,师爷周乃文,以及即墨知县何三清。”
    捕快更加不解,但要找的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这个土包子是上司的远房亲戚,可得罪不起,指着大堂一侧,一位戴着眼镜,正在振笔疾书的老者,及身着公服,胁佩短刀的一个大汉说:“那位戴眼镜的就是周师爷,佩刀的是我们头儿,何大人早在三年前便已告老还乡。”
    复仇者方待冲上前去,胡元彪已主动迎过来,打量一下面前的布衣少年,道:“你找我?什么事?”
    少年惧意全无的道:“有一位王铁霸,胡捕头还记得吧?”
    胡元彪脸色微微一变,道:“当然记得,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复仇者面露不悦之色,声音比冰还冷:“不错,王铁霸不是一个好人,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不失为是一个坦荡磊落的君子,起码比你们这些披着人皮,不做人事的伪君子要高贵得多。”
    胡元彪闻言火冒三千丈,劈面就是一个耳光子,却连复仇者的边都没有摸到,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说,王铁霸现在何处?你来此何事?老夫要立刻将他逮捕归案。”
    复仇者面罩寒霜,目光如刃,昂首言道:“王铁霸就在我背上,本公子是来替他索仇的。”
    胡元彪愕然一惊,望着他背上的瓦罐,道:“王铁霸杀人越货,罪有应得,毫无冤屈可言。”
    复仇者的嘴角撇下一丝冷笑,道:“越货是实,杀人者另有其人,罪不至死,你准备纳命吧。”
    “什么?你敢在公堂之上行凶?”
    “不敢本公子就不会来了。”
    “哼!小娃儿,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少废话,亮家伙!”
    刀光一闪,血气狂涌,胡元彪应变够快,刀已出鞘,可惜还不曾举起来,吃饭的脑袋瓜便已搬了家。
    好快!拔刀、出手、杀人,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内完成,县太爷眼看在公堂之上闹出命案,鼻子都气歪了,一叠声的吆喝道:“拿下!拿下!”
    两班衙役齐声应诺,一窝蜂似的扑上去。
    可是,复仇者猛一个纵跃,早已飞越过他们头顶,将撒腿逃跑的师爷周乃文拦下来,一晃手中带血的夺命刀,道:“你跑不了,现在就该轮到你了。”
    师爷周乃文吓得裤裆都尿湿了,哆哆嗦嗦的道:“王铁霸一案,他自己早已招供画押,铁案如山,所以何知县才判他死罪,与我周乃文毫不相干。”
    复仇者杀机满面的道:“哼,狗屁,什么铁案如山,完全是你们严刑逼供的结果,也是别人行贿造成的,你就是穿针引线的人。”
    师爷周乃文宛如遇到猫的老鼠,躲在墙角上缩着脖子说道:“大人不记小人过,王大爷早在十年前便越狱逃亡,且已作古,又何必再旧事重提。”
    复仇者的夺命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大义凛然的道:“真理不能不明,正义不能不伸,纵然是八百年的老帐也应该翻出来,人死了,公道还是要讨回来的。”
    腕上加力,周乃文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复仇者才锯破他的一层皮,周师爷便被吓死了。
    擦干净夺命刀,回过头来,复仇者指着县太爷说道:“你真的不是何三清?”
    连伤二命,县太爷头皮发炸,透体生寒,公堂上的威风早已飞到天外去,畏缩在椅子上连声否认道:“不是,不是,本县不是何三清,何大人早已告老还乡。”
    复仇者凝视着他,道:“何三清的故乡在那里?”
    县太爷结结巴巴的道:“在莱阳,就住在莱阳县城里。”
    复仇者脸色一沉,道:“好,我现在就去找他,找不到何三清本公子唯你是问,你如果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余音绕耳未绝,人已跨出衙门,当众捕快想到要追赶时,复仇者已走得无影无踪。
    ×      ×      ×
    劳山双煞恶迹昭彰,固然大快人心,即墨县的两条命却震惊鲁东,官府已发出缉捕文书,邻近州县的捕快,正十万火急的到处捉拿他。
    尤其莱阳何家,更布下十面埋伏,张网以待。
    他,复仇者,人还没到莱阳,在半路上拐个弯儿,来到滨海的金家口。
    金家口临海的山壁上,有一块突出的飞岩,上生两株合抱老松,松下木石为屋,枯藤为篱,住着一位与世无争的隐士——无忧居士。
    无忧居士正在岩边垂钓,雪白的长须随风飘拂,目光投注在海天一线间,飘逸恬淡,道貌岸然,颇有几分神仙相。
    一阵有节奏的步履声已上了岩石,无忧居士并未回头,不久,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你就是无忧居士?”
    对长者,好没有礼貌的口气,无忧居士并未计较,仍未回头,淡淡的说:“老朽正是无忧居士,小友何人?”
    少年语声冰冷地道:“复仇者!”
    听到这三个字,无忧居士才突然回过头来,和蔼的说道:“复仇者?小友年纪轻轻的,那来的仇恨?”
    复仇者答非所问的道:“有一位公孙倩,你该不会忘记吧?”
    无忧居士脸色微微一变,道:“怎么会忘记,是公孙鳌的掌上明珠,二十年前还在老朽这窝居住过好几天。”
    复仇者踏上一步,道:“可是,后来你还是将这个走投无路的女孩赶走了。”
    “老朽纯出一片善意,不希望他们父女反目成仇。”
    “你为什么不说是为善不卒,等于谋杀了一个人?”
    “公孙倩,她——她已经死了?”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这——这实在太意外了,非老朽始料所及,早知如此,老朽即使送掉这条老命,也会将公孙倩留下来。”
    “算了,别假惺惺,说穿了你是怕得罪不起公孙世家,完全私心自用,罔顾人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间接杀人者。”
    无忧居士瞪大了眼,道:“你与公孙倩是什么关系?此来目的何在?”
    复仇者的右手已握住刀柄,声音锐厉有力,道:“你别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公子是来找你索命的。”
    无忧居士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你想要老朽的命?”
    “就是这个意思,使用什么兵刃,就赶快去取吧。”
    “老朽不用兵刃。”
    “不用兵刃拳掌也可以。”
    “假如老朽不还手呢?”
    “还不还手是你的事,本公子要杀的人,任凭千方百计,也休想在下会刀下留人!”
    人字出口,刀已出手,无忧居士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劈成两半,血雨喷洒,惨嚎缭绕中,复仇者飞起一脚,复将他的尸体踢进大海,仅仅两个浪花便已不见了。
    ×      ×      ×
    何三清干了数任的知县,的确捞了不少昧心钱,退职后的生涯自然十分写意,壮丽的庄院,在莱阳是首屈一指的,奴婢仆役也是最多的。
    连日来,为了缉捕复仇者,何府更是门禁森严,岗哨林立,即墨、莱阳两县的捕快几乎全部集中到这里来了。
    夜色已经很深,更楼上传来三更的梆声,何三清在莱阳县捕头的陪伴下,在何家四周巡视一遍,认为万无一失,这才安心的独自踱回书房。
    一入书房,他马上看到,就在自己那一张舒服的太师椅上,四平八稳的坐着一个略带土气的布衣少年,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转身就往外冲。
    讵料,复仇者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如一缕烟,似一阵风,才转过半个身子,已抢在他前面,关了门,上了闩。
    何三清正欲喊叫,复仇者抢先开口了:“你最好不要惊动你的家人及捕快,否则会平添许多屈死鬼。”
    说着,逼他退后数步,立在室中。
    何三清的两条腿抖得像煮熟的粉条,一张红喷喷的老脸霎时缩得变成冻柿子,惊偟无措地从牙缝里迸出来一句话:“你是谁?”
    复仇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就是两县捕快要抓的人——复仇者。”
    何三清心里直发毛,一边后退一边说:“你就是复仇者?这么年轻?你是怎样进来的?”
    复仇者一步一步逼过去,道:“你以为天衣无缝?固若金汤?嘿嘿,在本公子来说,照样来去自如,说,你是不是告老还乡的前即墨县令何三清?”
    何三清已退至墙上,无路可退,摇摇手说道:“不是,不是……本官不是何三清。”
    复仇者高举起夺命刀,作势欲砍,道:“不是何县令就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本公子先拿你开刀!”
    何三清吓得三魂少二魄,连忙更正道:“是,老夫正是何三清,公子有话直管吩咐,只要本官能力所及,一定照办。”
    复仇者又坐回到那只太师椅上去,不疾不徐的道:“好吧,咱们先算一笔金钱上的债,我问你,当初你得了魏子云、海天星的多少好处?”
    何三清道:“不多,只有区区的五万两。”
    “胡说,本公子调查的结果,最少在十万两以上。”
    “大概是吧,事隔多年,本官已不复记忆。”
    “为何不说是收的昧心钱太多,已记不清谁送多少了?”
    “小友,”何三清的脑筋动得很快,道:“你如果喜欢白花花的银子,本官倒可以孝敬你一点。”
    “本公子要三十万两。”复仇者狮子大开口。
    “三十万两?这么多?”何三清傻眼了,数字大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十万两是本金,二十万两是利息,十年才加两倍,是王铁霸一条命的代价,不多。”
    “那十万两贿赂周师爷,胡捕头都有份,并非本官独得。”
    “十万两赃银你们是怎么分的,本公子不管,你先拿出来,日后再找阎罗王打官司去吧。”
    何三清昔日的神气早就扔到茅坑里去了,道:“请公子高抬贵手,打对折十五万两好不好?”
    复仇者的脸色变了,道:“你最好不要跟本公子讨价还价,再不爽快的交出来小心涨价。”
    何三清慌了,那还敢再放半个屁,走至另一边,打开金柜,不时回头望着复仇者。
    复仇者明白他的意思,道:“放心,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三十万两,不会多要你一文钱,要银票,大小不拘。”
    何三清忙乎了半天,手上捧着一叠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亲自交在复仇者的手上。
    复仇者右手接钱,揣入怀中,左手拿起夺命刀,人也跟着站起来,道:“何三清,你还算干脆,我就给你一个痛快,保证一刀毕命,赏你一个全尸!”
    何三清大吃一惊,道:“复仇者,你已经拿了本官三十万两银子——”
    复仇者截住他的话,道:“银子是钱债,现在要讨血债。”
    “王铁霸没死在狱中,何来血债?”
    “你判了他的死刑,就是血债。”
    “他早已越狱,并未行刑。”
    “应该说是劫狱,而劫狱的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你得的好处可能更多,要了你这条狗命一点也不冤枉。”
    何三清见他知道的如此清楚,心知纵使舌灿莲花,也推翻不了既成的事实,只有哀哀告饶,或可得一线生机,当下不遑多想,噗通一声跪下去,磕头像捣蒜一样,告饶的话说个没完没了。
    复仇者嗤之以鼻,暗骂了一句:“没有出息!”手起刀落,在何三清的背上划下一道八寸长五寸深的血口子,亲眼看到他的心脏,“卜通!卜通!”跳了二三下,淌出一股黑色的血,放了两个血屁便停止不动了。
    满意的笑笑,弹身上梁,穿屋而去。

第二章  复仇者  无情公子
    石桥镇,是一个大镇,以石桥多闻名于世。
    比石桥更有名的是,石桥镇出了一位身怀绝技,高来高去,杀人不眨眼,做一票买卖别人八辈子也花不完的江洋大盗——天魔王铁霸。
    夺命刀是王铁霸的成名兵器,他的故居命名为“铁霸山庄”,就建在镇北的一个山坡上。是由两个四合院组成的二进院子,规模不大,建筑亦平淡无奇。
    王铁霸父母早丧,又无兄姐弟妹,尚未娶妻便琅铛入狱,“铁霸山庄”也因而早已蔓草丛生,破旧不堪。
    月前,来了一名略带土气的布衣少年,找到一位王家长者王福全,交给他一笔钱,要他鸠工整修,重建“铁霸山庄”。
    这日,数十名工人正在加紧赶工,有的在粉刷门窗,有的在加铺砖地,屋面上的琉璃瓦行将完成,“铁霸山庄”四个大字,经过金粉一描,越发显得光采夺目。
    少年又来了,白发苍苍的王福全就陪伴在侧,两个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停在院子里,复仇者正容说道:“老先生,依你看,还需要多久才能全部完成?”
    王福全的目光四处浏览着道:“看情形快则五日,慢则十天便可大功告成。”
    复仇者道:“在下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我希望在三日之内完工。”
    王福全抚须说道:“这样就必须要增加工人,增加支出。”
    复仇者取出数张银票,交给他,道:“钱不是问题,这是白银十万两,未来三日内的工资加倍。”
    王福全六七十岁了,还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多银子,眼睛都看直了,更想不透这个年轻人那来的这么多钱,笑呵呵的道:“要不了这么多,要不了这么多,前一次公子已经给过小老儿十万两了。”
    复仇者道:“请全收下吧,多余的就请买一些田地,最好过继一个儿子,娶一房媳妇,也好承继王铁霸的香火,至低限度,也希望能找一个看守庭院,四时祭祀的人,这是王前辈的遗言,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王福全沉思一下,道:“好的,小老儿会尽力而为,不过,过继的事非同小可,可不敢担保三天之内一定办到。”
    复仇者道:“我知道,这种事是急不得的,一年半载都无所谓,老先生能放在心上就行了。”
    将建屋的细节,再略作交代,随即告辞而出。
    ×      ×      ×
    就在山坡的下面,一大片树林子里,正有五个男人,围攻三位姑娘。
    为首的姑娘一身绿衣,年约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标致极了。两名丫鬟亦非庸脂俗粉,正被对方团团围住,危在旦夕。
    五名男子中,为首的也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生来方面大耳,威风凛凛,一身蓝衣上罩着一件白色披风,看来宛如临风玉树,俊逸倜傥,另四人则全部黑色劲装,想系家丁部属无疑。
    双方打来极为凶猛,毫不留情,绿衣姑娘连攻三剑,将蓝衣少年逼退少许后,破口大骂道:“不要脸,你们居然以多为胜,还讲不讲江湖规矩丨.”
    蓝衣少年的语气更粗野:“臭婊子,对付你们公孙家的龟儿龟孙,不作兴江湖规矩。”
    绿衣姑娘更加恼怒,挺剑分心就刺,道:“皇甫璋,你这个小王八蛋最好弄清楚,姑奶奶我叫吴婷婷,并不姓公孙。”
    蓝衣少年错开半步,扫出一剑,道:“吴婷婷,你爹我清楚得很,你是公孙鳌那个老混蛋的外孙女,你的血有一半是公孙家的。”
    吴婷婷的一张利口可一点也不饶人,道:“你既知姑奶奶的身份,就该晓得石桥镇是我的老家,小心我爹我娘把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剁成肉酱喂狗。”
    皇甫璋一剑擦身而过,斩下她的一片衣襟,道:“小妖女,少唬人,你们吴家还远在五里以外,杀了你们三个臭娘们,再去要吴元亮、公孙伶的命!”
    吴婷婷气急了,一招“灵蛇吐信”,猛锐难当,在皇甫璋肩头戳了一个洞,咬着牙骂说:“小杂种,吹牛屁也不怕闪了牙,石桥镇还轮不到你来逞英雄,扒个洞自己埋了吧。”
    突闻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淹没一切,一名丫鬟的脸被人一刀削去一大半,热腾腾的血水,从眼眶、鼻孔、口腔里向外喷,面皮已去,脑浆外溢,像极了剥去皮的猴脸,两只手在脸上乱扒,退后三步,便倒地了帐。
    吴婷婷睹状大骇,一个念头还不曾转过来,皇甫璋的剑已递至胸前三寸之处,急忙“一鹤冲天”,斜飞而起,顺势一脚,将一名黑衣大汉踢得鼻青脸肿,当场栽下去。
    皇甫璋好快的动作,咬着尾巴追上去,二人在半空中对了三剑,各不相让,分别落坐在两棵大树的枝桠上。
    这一来,却使另一名丫鬟陷身险地,三名黑衣大汉,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上来,丫鬟虽然使出浑身解数,舍命力拚,怎奈双手难敌六掌,即使有一百条命,恐亦将难逃一死。
    吴婷婷娇叱道:“无耻的家伙,你们三个打一个,简直禽兽不如,小心姑奶奶抽你们的筋,喝你们的血。”
    说着说着,人已电泻而下。
    皇甫璋当然不会坐视,人去如风,在半空中将她截住,大打出手。
    黑衣大汉好毒辣的心肠,一左一右,两支剑刺进丫鬟的两肋,丫鬟强悍刁蛮,不让须眉,这时候仍能飞起一脚,将正面的一个家伙踢翻在地,口里和着血吼声叫道:“你家祖妈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棺材底。”
    将剑全力掷出,目标正对倒地黑衣大汉的心口。
    当!早先被吴婷婷踢倒的大汉适时赶到,挥刀震飞了丫鬟的剑,道:“他妈的,你死到临头了还使刁,老子劈烂你这个婊子养的。”
    说着一刀劈进小腹,直往下划,开了裆……
    一时,肠肚外泻,粪尿横流,花不楞登的一个大姑娘,就这样死于非命。
    吴婷婷拚死拚活,总算摆脱皇甫璋的纠缠,飘落地面,可恨半步之差,已命丫鬟归九幽,顿使她悲愤欲绝,泪如泉涌,抚尸痛哭道:“阿桃,你死的好惨!”
    所有的悲愤,全部化作一股复仇的力量,所有的功力,全部集中在剑尖上,像怒狮、如猛虎,不顾死生,不计成败,冲着对方五人一阵乱砍乱杀。
    以一对五,她不能讨了好,反而累得自己香汗涔涔,娇喘不已,连对方的半根汗毛也没伤到。
    吴婷婷简直要气疯了,骂人的话一箩筐:“你们这群畜牲、杂种、王八蛋,是英雄咱们就一剑对一剑,一人对一人,不要以多欺少,以众凌寡,否则,你家祖奶奶死后作鬼,也要将你们皇甫家的祖坟连根挖起来,在皇甫家老祖宗的头骨上拉屎撒尿。”
    皇甫璋气极暴喝道:“好,想死本少爷就成全你。”挺剑就要往上送,一名黑衣大汉翻着白眼说道:“小少爷,这么漂亮的小妞儿,就这样死掉岂不是‘暴殄天物’?”
    一怔,皇甫璋回头望着他,道:“老范,难不成你有更好的主意?”
    老范扮了一个鬼脸,道:“何不如她的愿,一个对一个,以小少爷的‘萝葡’对她的‘洞’。”
    皇甫璋马上会过意来,沾沾自喜的道:“好主意,俺六叔想当年就玩过公孙倩的‘洞’,咱们就这么办。”
    老范更加得意,眯着双眼说:“小少爷吃肉,咱们喝汤,来个车轮大战,准保可以气死公孙鳌那个老王八。”
    皇甫璋色眯眯的望了吴婷婷一眼,道:“老范,别光说不练,先把这个野妞的衣服剥下来再说。”
    老范颔首一诺,第一个扑出去,探手就往吴婷婷身上一摸,吴婷婷大怒,一剑差点削断他的手,气忿忿的叱道:“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塌鼻子的家伙阴笑道:“好说好说,趁你的心,如你的意,一个‘萝葡’对一个‘洞’,咱们不以多为胜,保证一个一个的上,不争先,也不恐后,大家都会轮得到。”
    “放屁!”
    吴婷婷怒极狂吼,一掌掴上来,虽然清清脆脆打了塌鼻家伙一个耳光子,另一边老范已如鬼魅一般摸上来,撕掉她的半边绿衣。
    绿衣内是红肚兜,两只雪白如玉,高高耸起的奶子隐约可见,吴婷婷花容大变,气冲斗牛,尖声喊叫道:“我要杀尽你们这一群猪狗不如的禽兽!”
    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咬住其中一个人不放,终于将长剑插进他的心窝里。
    那名黑衣大汉骨头好硬,紧紧抱住吴婷婷握剑的手,任由骨碎肉绽,任由鲜血狂流,就是不吭声,不松手,吴婷婷张口咬下他的一块肉,还是不发生作用,卒至血尽气绝,倒地身亡。
    可是,吴婷婷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上衣尽去,红肚兜也被撕破,曲线玲珑的上半身,几乎全部裸露。两只手抱着双峰,狼狈不堪。
    四个人,八只眼,如待猎的老鹰,似叫春的野狗,蠢蠢欲动,狂笑不已。
    吴婷婷羞得无地自容,拔腿就跑,却被皇甫世家的人张臂拦下来。
    “剥掉她的裤子!”
    “剥掉她的裤子!”
    “小少爷,上呀!”
    “上!”
    你一言我一语,七手八脚,吴婷婷赤手空拳,拚了命也没有办法保住自己的清白,霎时便被人按倒在地。
    塌鼻子家伙紧压住吴婷婷的双肩,老范与另一名黑衣大汉一人拉一条腿,皇甫璋搭弓上箭,俯下身来就要撕裤子。
    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就在他的面前,幽灵似的出现一个土里土气的布衣少年。
    少年手里的刀平举齐眉,右手已经搭在刀柄上,看那情形,随时都有出手杀人的可能。
    皇甫璋的“工作”不得不暂时停下来,道:“小子,你也想喝汤?”
    复仇者一如往昔,面上表情全无,冷森森的道:“本公子想喝血!”
    老范暴跳如雷的道:“他奶奶的熊,你去阴曹地府喝‘迷魂汤’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挺剑就刺,不料,招式才递出去一半,刀光暴现,惨嗥声起,老范在距离少年三尺以外被腰斩,上半身尚未沾土,复仇者的夺命刀又已回入鞘中。
    皇甫世家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速的刀法,这么扎手的角色,一个个皆吓呆了。
    吴婷婷猛一个弹纵,总算逃离魔掌。
    皇甫璋怒不可当的喝道:“那来的野小子,竟敢破坏小爷我的好事?”
    复仇者噙着一丝冷漠,说道:“这是好事?简直卑鄙无耻加浑帐,本公子看不惯。”
    皇甫璋瞪眼道:“看不惯又怎样?”
    复仇者道:“我要你们死光。”
    皇甫璋道:“你敢对皇甫世家的人无礼?”
    一听是皇甫世家的人,复仇者的杀机更浓,语气更冷:“这样更活不了,你们皇甫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皇甫璋听出他话中有话,道:“你是什么人?”
    复仇者答得妙:“专门跟皇甫世家作对的人。”
    塌鼻子家伙上前三步,道:“少爷,别跟他噜七八嗦,杀了这个小兔崽子,办正事要紧。”
    一招手,与另一人虎扑而上,二人一刀一剑,一左一右,原以为十拿九稳,一定可以要了这个浑小子的命,那知三条人影撞在一起,一眨眼便倒下去两个,连人家是如何拔刀,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楚,便结伴踏上黄泉路。
    皇甫靖睚眦欲裂,面如猪肝,两个鼻孔都涨开了,恨声说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皇甫世家从此与你势不两立。”
    左掌右剑一齐上,势若奔雷,摆出一副拚命的架势,复仇者想躲也躲不过,两条人影马上卷在一起。
    掌风呼啸,刀光剑影,二人一触立即分开。
    皇甫璋的剑掉在地上,还有一片带血的白披风,左掌已断,仅靠皮筋相连,右手虎口淌血,面色苍白如纸。
    无论如何,他并没有死。
    是复仇者故意留下他一条命。
    经过一阵痛苦的挣扎,皇甫璋困惑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复仇者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冷冷的说:“你的命应该留给这位姑娘,人家总不能让你白调戏。”
    吴婷婷已经将阿桃的衣服剥下来,穿在自己身上,闻言说不出来有多感激,气虎虎的冲至皇甫璋面前,指着地上的剑,道:“拾起来,姑奶奶不想杀手无寸铁的人。”
    皇甫璋自闭左腕血脉,想争取片刻喘息的时间,故作大方的道:“对付你这个贱货,少爷一只手就够了,用不到剑。”
    吴婷婷聪明透顶,可不上他的当,道:“小杂种,少来这一套,没有剑祖奶奶照样杀你!”
    皇甫璋闻言骇然,忙不迭的去拾剑,吴婷婷剑出“天女散花”,已将他罩住,皇甫璋身手敏捷,脚尖一点,剑已到手,正好迎上吴婷婷的凶猛攻势。
    二人拚死拚活,复仇者却悠哉游哉,坐在石头上吃起干粮来,好像场中的恶斗;与他毫无关系。
    他身怀钜款,依然是那身半新不旧的布衣,吃的东西更寒伧,仅窝窝头与咸菜而已,真令人摸不透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皇甫璋断了一只手,自然远非吴婷婷之敌,三十招一过便败象毕露。吴婷婷走中宫,踏碎步,剑扫偏峰,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左手的皮筋斩断。
    我跟你拚了!
    急痛攻心之下,皇甫璋的头脑已呈浑沌,全身剧烈的痉挛着,舞着长剑,挺着身子,不顾一切的撞上去。
    “找死!”
    吴婷婷动作飞快,一霎时就是六个来回,在皇甫璋的身上刺了六个血窟窿,倒地之后,仍气犹未尽,再补了三剑,踩了二脚,咬牙切齿的道:.“我恨透了你们皇甫世家的人,你这个王八羔子就这样死掉,实在太便宜。”
    怒气有如烧不尽的野火,长剑彷若织布的飞梭,直将皇甫璋的尸体支解、粉碎、剁成肉酱,始娇喘吁吁的停下来。
    也才想到救她命、救她清白的大恩人——复仇者。
    来至复仇者面前,深施了一礼,以无比感激的语气说道:“再生之德,不敢言谢,小女子有生之年,都是感恩图报的日子。
    复仇者从来没有笑过,现在也一样,神态冷漠的道:“在下不过适逢其会,姑娘不必往心上放。”
    吴婷婷愕然一楞,依旧笑脸迎人:“我叫吴婷婷,今年十八岁,家住石桥镇,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以资永志不忘。”
    复仇者的脸色显得更难看,道:“我没有姓名。”
    “什么?你没有姓名?”
    “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是从小父母双亡?”
    “比这更不幸。”
    “莫非是个弃婴?”
    “比弃婴更悲惨!”
    “那么恩人的身世毕竟如何,务请明言,如有什么困难,相信家父会助你一臂之力。”
    “谢了,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在下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
    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走。
    这态度,这言词,太使人难堪了,吴婷婷差点要哭了出来,追上来说道:“你是不是误信了皇甫世家的人的滥言,以为我真的是一个下贱的人?其实,我坦白告诉你吧,今天还是第一次跟他们碰面,主要是因为我是公孙世家的外孙女,而皇甫、公孙两家又有着多少年的世仇,如此而已。”
    复仇者的脚步乍然停下来,态度显得非常认真:“吴姑娘,你是公孙家的外孙女?”
    吴婷婷道:“是呀,公孙鳌是我的外祖父,在武林中可是响叮当的大人物,五位舅舅同样头角峥嵘,望重江湖。”
    复仇者听得入神,脸色一直在变,道:“请问令堂大人可是公孙伶?”
    “是,家母公孙伶,家父吴元亮,人称‘流星剑’。”
    “府上就住在石桥镇?”
    “在镇南,宅子很大,也很好找,欢迎到寒舍小坐,家父一定是会非常感激你的。”
    “好吧,那天有空一定专程拜访,再见。”
    “请等一等,以后见面,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恩人。”
    “你可以叫我‘无情公子’。”
    话落,复仇者已头也不回的走出树林子,吴婷婷却楞在原地,她想不通,一个古道热肠的人为什么会叫“无情公子”。

第三章  王铁霸  死得其所
    石桥镇人杰地灵,出了一个天魔王铁霸,使该镇声名大噪,真正使石桥镇人感到光采的还是流星剑吴元亮。
    吴元亮乃侠义道中人,口碑极佳,吴家宅第大,名气大,果然好找,片刻之后,复仇者便跨进吴府的黑漆大门。
    门房内闪出一位老者来,挡住去路,道:“这位小兄弟走错门了吧?”
    无情公子心里雪亮,知道一定是自己粗衣布鞋,不配登豪门,入巨宅,嗓子眼里冷冷哼一声,道:“我要找公孙伶!”
    口里说话,脚并未停下来,老者忙将他让进客房,入内通报去了。
    不一时,进来一位虎背熊腰,胁佩宝钊,身穿紫袍,貌相甚是庄重威严的人,抱拳说道:“听说这位小友要找贱内?”
    复仇者沉稳的道:“如果尊夫人是公孙伶,就对了。”
    紫袍老者道:“老夫吴元亮,公孙伶正是贱内,不知小友有何见教?”
    复仇者大模大样的道:“见教不敢,有几句话必须跟公孙伶当面讲,她为何不出来见客!”
    流星剑吴元亮见这少年人开口公孙伶,闭口公孙伶,无礼已极,碍于身份,又不便发作出来,故意重重的干咳两声,沉脸说道:“她正在换衣服。”
    无情公子视如不见,道:“这样也好,她是该换一件新衣服。”
    吴元亮不明白为何夫人该换一件新衣服,他没问,无情公子当然亦未加说明。
    无论身份、地位、年龄、衣着,甚至神态、谈吐,两个人皆极不融洽,分宾主落坐,默默相对,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不久,公孙伶到了,雍容华贵,风华绝代,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仍然充满了女人特有的魅力。
    复仇者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从公孙伶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勾起了一段往事,几多仇恨,人也跟着缓缓站起来。
    公孙伶的声音像银铃,道:“元亮,谁在找我?”
    显然,以她的身份,找她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布衣土气的楞头青年,故而有此一问。
    流星剑吴元亮指着复仇者,道:“就是这位小友。”
    公孙伶的怀疑的眼光望着他,道:“你找我?什么事?”
    复仇者没有惧意,没有表情:“首先,我想查清楚,你是否公孙伶?”
    公孙伶道:“没有错,老身就是公孙伶。”
    “我可否请教令妹是谁?”
    “老身没有妹妹。”
    “你能说公孙倩不是你妹妹?”
    “不是,我们公孙家没有她这样的贱人。”
    “你否认也没有用,事实上她血管里流的全是公孙家的血。”
    “我不承认,公孙家也不承认,我们公孙家的子孙不是英雄,就是烈女,从来没有淫妇、荡妇、不要脸的骚蹄子。”
    她心里冒火,只顾张嘴骂人,没有留意到复仇者的脸上已经笼上一层骇人的杀机。
    不过,复仇者的声音、神色还是很平静,道:“我本来并不想杀公孙家的人,看来,现在似乎非杀不可了。”
    公孙伶黛眉双挑,一脸寒霜,狐疑满面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想杀公孙家的人?”
    “你没有听错。”
    “小娃儿,你好像认识那个淫妇?”
    “不认识公孙倩,如何会知道她有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姐姐。”
    “她在那儿?老身要禀明家父,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找不到的,你们永远也不会找到她。”
    “你是什么人?跟那个贱人是什么关系?”
    “复仇者!”
    “复仇者?难不成虎山双煞、周乃文、胡元彪、何三清;还有无忧居士,一连六条命都是你一个干的?”
    “你将是第七个!”
    “大胆,你——”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刀光乍现,快如闪电,吴元亮乃是剑术名家,且又早已蓄势待发,一见苗头不对,拔剑就往上冲,结果还是迟了,当他的宝剑攻到的时候,不但公孙伶已身首分家,复仇者的夺命刀也已经收回去,仅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碰上刀尖,震得他虎口发麻,膀臂酸痛。
    由此证明,复仇者刀法快不算,内力之深更令人匪夷所思。
    丧妻之痛,痛澈心扉,吴元亮杀气冲天的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妻子?”
    “分花拂柳”、“拨草寻蛇”、“直捣黄龙”,三招快攻,连成一气,分袭复仇者上中下三盘,复仇者都未放在眼内,猛然一刀就架住了,说道:“是为了公孙倩!”
    “公孙倩好狠的心,居然叫人杀害她的亲姐姐。”
    “公孙伶的心更狠,毒如蛇蝎,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到底公孙倩为什么要你杀害她自己的手足骨肉?”
    “她咎由自取,心里明白,你们是夫妻,没有必要装糊涂。”
    “老夫要你亲口说出来。”
    “抱歉,告辞了!”
    无论刀法、内力、轻功,复仇者俱属一流,流星剑吴元亮平时自视甚高,竟然连人家的边都摸不到,眼看着复仇者出了门,上了房,待他追上屋面时,早已杳无人影。
    ×      ×      ×
    “铁霸山庄”终于如期完工了,庄里庄外,上上下下,果然美仑美奂,气象万千。
    这庄院,有一处特别与众不同,正面的大厅,外表看起来富丽堂皇,雄伟壮观,内部的陈设却似祖庙祠堂,再细加审视,会发现在正对门口的后方,有一座宝塔型的,以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坟墓,墓碑有“一代奇侠王铁霸之墓”九个镂空大金字,立碑者赫然是“无名小子”——围观者莫不啧啧称奇。
    复仇者早已将王铁霸的骨灰瓦罐置于墓中,在墓前上了三炷香,点燃万年灯,烧纸献果,行大礼参拜。
    王福全激动的说道:“小友功德无量,我这位远房堂侄儿必将感恩于九泉之下了。”
    复仇者平淡的说:“那里,钱全部是王老英雄的,我只不过出出主意跑跑腿吧了,倒是买田地、过继儿子的事,不知有无头绪?”
    王福全摸着雪白的长胡子,道:“田地已有眉目,正进一步洽谈中,过继儿子的事尚无头褚,已请到一个人,愿意照顾庄院墓园。”
    复仇者满意的点点头,跟着王福全来到前院。
    前院有纸扎、挽帏、鼓阵,还摆了十几桌酒席,请的都是盖房子的工人及王家的族人子孙,大家皆身着素服,表情肃穆,俨然办丧事一般。
    王福全领着复仇者,坐在最上首的一张桌子前。
    酒席已开,正吃喝着,忽见一个衣裳褴褛,枯瘦佝偻,精神萎靡颓废,手中拿着一只破碗的乞丐,晃晃悠悠的走进来,其他各桌俱已满座,只有复仇者这一席尚有空位,乞食老儿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无情公子身边。
    乞食老儿好像已有三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狼呑虎咽,一忽儿便将一大半的菜肴送进他的五脏庙,一副旁若无人,饿死鬼的模样。
    打了一个噎,摸了一把嘴,舔舔嘴唇,伸伸懒腰,乞食老儿酒足饭饱,精神力气都来了,这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珠子骨碌碌的瞅了半天,口沫四溅的说道:“王铁霸这老小子真好福气,走了一辈子夜路,没有遇上鬼,临死反而碰上贵人,瞧这‘铁霸山庄’,盖得比庙还漂亮,据说白花花的银子还是一个黄口小儿拿出来的,可是事实?”
    王福全本待乘机说几句恭维复仇者的话,无情公子使了个眼色,抢先说道:“大概不假。”
    乞食老儿大张着嘴,惊讶的说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那来这么多银子?自己不花为何偏要替王铁霸盖房子?”
    察言观色,复仇者觉得这乞食老儿颇不单纯,故作不知道:“我跟你一样,不知道。”
    乞食老儿可并未就此打住,继续追问道:“可否请为我老叫化子,引见一下这位小财神!”
    复仇者更加满腹狐疑,问道:“你有事?”
    乞食老儿见少年神态冷傲,话锋尖锐,心头也自一怔,道:“乞食之人会有啥事,还不是想讨点银两,度此残生。”
    复仇者紧绷的面孔松一松,道:“你的运气不佳,他已经走了。”
    乞食老儿叹了一口气,道:“倒霉,倒霉!人生走霉运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好不容易出现一位财神爷,结果还是一场空,真乃时也!命也!运也!”
    拣了几块肥肉,放在碗里,正准备端着走,大门外忽然涌进一群身着差服的捕快来,吃这行饭的人生就一对鹰眼,动作敏捷,一进门便散开来,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张饭桌。
    另有四名带着家伙,勇猛异常的武林人物动作更快,已抢在前头,一迳来到复仇者桌前。
    一个红眉猴脸,生相凶恶的大汉,在乞食老儿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嗨!老小子,你东躲西藏,结果还是被我们逮住了。”
    乞食老儿捧着碗,低着头,缩头缩脑的说道:“大爷……你——你是认错人了吧!!
    一个面如锅底,腰插双斧,一双眼睛像铜铃似的人,一巴掌打翻了乞食老儿的破碗,而另一只手已抓住他的头发,厉色喝斥道:“不会错,你就是化成了灰老子也认识你,再怎么装也不可能变成丐帮的人。”
    乞食老儿一矮身,滑不溜丢的挣脱对方的掌握,极力争辩道:“老夫当然是丐帮的人,而且是丐帮的元老,天鹰帮再厉害我丐帮也不会放在眼内,识相的还不夹着尾巴滚。”
    突然之间,乞食老儿变得神气起来。
    复仇者也注意到,这四个人的衣襟上皆别着一枚振翅欲飞的铁鹰。
    黑脸之人暴喝一声,粗野的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明明是地魔魏子云,那条狗腿当年就是被我帮主打断的,披上羊皮绝对装不成羊,泡在尿里你归根还是一只小虾蟆。”
    乞食老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盘都跳起来了,怒冲冲的道:“不错,你家老爷爷正是魏子云,你们想干什么?”
    黑脸之人嘿嘿冷笑两声,道:“好说,我家帮主想请你到天鹰帮去一趟。”
    地魔魏子云双手一抱,面如坚冰,道:“对不起,你们那个贼窝,用轿子抬老夫也不去。”
    黑脸之人马上换上一副阎王面孔,道:“哼,这可由不得你,请不到活人咱们抬死的。”
    话毕,四个人一齐亮出家伙围上来,魏子云也拉开架式准备拚,空气一下子进入最紧张的最高潮。
    见到这般情状,一群捕快反而停下来作壁上观。
    复仇者眉头一皱,道:“各位,想拚命这个地方耍不开,本公子带你们去一个好所在。”
    话落人起,故意拉着魏子云上房越屋而去。
    黑脸之人见正主儿已走,只好率众追下去。
    ×      ×      ×
    还是皇甫璋丧命的那个老地方,所有的尸体俱已不见了,复仇者第一个到达,依旧坐在他坐过的那块石头上,一副打算隔山观虎斗的模样。
    地魔魏子云一到,天鹰帮的四名高手立即围上来,将他从四面包围,魏子云作了一个蹲马式,蓄势待发,冷电似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瞄定那黑脸膛手持双斧的人,沉脸说道:“温世昌,你们那个先上?”
    温世昌双斧一碰,砰!的一声,冒出一缕火光,怒气冲天的道:“魏老怪,别作各个击破的美梦,咱们一齐上。”
    说到做到,双斧猛一抡,劈头盖面砍上来。
    另外三个人也没闲着,三把家伙一齐上,步步紧迫。
    魏子云单脚拄地,环扫一腿,同一时间,连攻八掌,动作干净俐落,暗力汹涌如涛,成名的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四个人皆无法近身。
    出招之余,魏子云朗声说道:“这样也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复仇者望了一望附近的捕快一眼,忽然大踏步的冲上来,接口说道:“我不同意!”
    双斧温世昌大怒道:“你凭什么不同意?”
    复仇者举刀齐眉,语冷如冰:“凭这个!”
    红眉猴脸的家伙好暴燥的脾气,咬着牙喝道:“他妈的巴子,你什么东西,老子先把你宰掉。”
    明晃晃的大砍刀幻出无数光环,照准复仇者的头颅砍下去。
    咔唰!好清脆的声音,老屠夫的手艺也不过如此,连皮带骨,一刀解决,一条膀臂,连着半个身子,整整齐齐的切了下来。
    死的人当然不会是复仇者。
    更令他们惊奇的是,复仇者是何时拔刀?何时杀人?何时刀又回了鞘?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楚。
    地魔魏子云呆住了!
    双斧温世昌呆住了!
    两个天鹰帮的高手也呆住了!
    一群捕快,原已踏出来的步子,又缩了回去。
    好半晌,温世昌才从恶梦中惊醒,道:“你用的是夺命刀?铁霸山庄的重建是你出的钱?你就是肆虐武林的复仇者?”
    复仇者道:“你完全说对了。”
    温世昌道:“本帮与你素无瓜葛,为何杀害天鹰帮的人?”
    复仇者道:“第一:正因为你们是天鹰帮的人;第二:本公子看不惯。”
    温世昌脸一沉,道:“什么地方使你看不惯?”
    复仇者道:“我喜欢一个打一个,这样才有看头。”
    两名天鹰帮的高手互换一个眼色,同声喝道:“小兔崽子,老子偏偏要两个对一个。”
    双剑齐挥,前后夹击,一刺前胸,一攻后背,招发即到,快如陨星闪电。
    两声惨叫,两股血箭,挨剑的人没有复仇者,人突然不见了。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复仇者拔身而起,上了树。
    他并没有拔刀,两名天鹰帮的高手是死在他们自己人的剑下,原因是彼此距离太近,速度又太快,发现无情公子不见时,收剑已经来不及,奇准无比的插进对方的心窝里。
    由于二人的手仍握着剑柄,彼此牵扯,是以人虽然断了气,尸体并未立即倒下,直至血尽之后才瘫下去。
    猛可间,地魔魏子云一声暴喝:“好了,温世昌,现在咱们俩一对一,好好玩玩给复仇者看个够。”
    温世昌的面色苍白如纸,严阵以待,未发一言。
    魏子云已扬掌攻了上来,决心放手一搏。
    却被复仇者一泻而下伸手拦住了,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今日之战,就到此为止。”
    魏子云莫明所以,道:“纵虎归山终是祸,不能放走姓温的。”
    复仇者没有理会他,对温世昌说道:“朋友,在天鹰帮里,你是干什么的?”
    双斧温世昌回答道:“老夫是刑坛坛主。”
    “听说你们天鹰帮共有三坛,六舵、七十二堂口,帮主的身边另有十大铁卫,又称十大杀手,可是实情?”
    “既知本帮实力,就不应该结下这个梁子。”
    “你们帮主是人魔海天星对不对?”
    “海帮主神功盖世,举世无双,从此刻起,你小子就是本帮的死仇大敌。”
    “很好,本公子正想会一会这个老魔头,留你一个活口,去告诉海天星,三日之内我要取他颈上人头。”
    天鹰帮声威赫赫,如日中天,温世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但他毕竟是老江湖,是识货的行家,在连死三人之后,目前已处在一对二的绝对劣势,冲到喉咙眼里的几句狠话不得不咽回去。
    恶狠狠的瞪了复仇者一眼,大言不惭的道:“好啊,欢迎你来,天鹰帮的人将翘首以待,到时候海帮主一定会热烈的招待你。”
    搁下这几句场面话,掉头就走。

第四章  魏子云  代人作嫁
    地魔魏子云却不答应,拧身准备截杀,复仇者一伸刀鞘,堵住他的去路,道:“你少搅局,本公子要借他的口去传话,你也该清偿一下你自己的旧帐了。”
    从拔刀相助,到索仇讨债,前后判若两人,魏子云简直弄不懂复仇者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疑云满面的问道:“你我素昧平生,不会有什么旧帐需要清偿的吧?”
    复仇者冷森森的说道:“我们之间当然不会有旧帐,本公子是替王铁霸讨血债的。”
    王铁霸三字一出口,魏子云一声惊“哦”,恍然大悟,登时神色大变,震怒、激愤、惶恐……兼而有之,一霎时脸色数变,慨然长叹一声,凝视着他的夺命刀,道:“你真的认识王铁霸?”
    复仇者收回刀鞘,沉声说道:“我们一起整整生活了十年。”
    魏子云道:“王铁霸将我们之间的一切全告诉你了?”
    复仇者道:“十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说很多话,大自杀人越货,小至寻花问柳,巨细靡遗。”
    魏子云似是沉缅于久远久远的往事里,梦呓般地说道:“是的,王铁霸、海天星,以及老夫,我们三个人曾经是结伙干杀人越货勾当的搭档,也是一起逛窖子吃花酒的好朋友,可恨沧海桑田,目前已人事全非。”
    “人事全非的是王铁霸,不是你们,当年王铁霸越货是实,并未杀人,是你们买通官府,屈打成招,又与何三清他们勾结,演出一场劫狱的闹剧,待将赃 银起出后,马上要将王铁霸押回牢狱,王铁霸开始知受骗,掀起了一场恶战,你们两个畜牲心狠手辣,断了他的双腿一臂不算,最后还将他逼下悬崖,终于断送了他的一条命。”
    复仇者越说越气,眸中充满杀机,微顿又补充一句:“除非你能提出有力的反证,否则就准备受死吧!”
    地魔魏子云相当合作,极为诚恳的道:“这全是事实,并无半句假话,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同样也是受害者。”
    复仇者大感诧异,反问一句:“你也是受害者?”
    魏子云以肯定的语气答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复仇者急急追问道:“此话怎讲?”
    魏子云又是一声长叹,道:“就在王铁霸跌落悬崖,海天星取得全部赃银珠宝后,老贼翻脸不认人,立即刀口向内,猝然施袭下杀手,老夫当场身负重创,还断了一条腿,幸亏天黑夜暗,及时逃脱,不然连命都会丢掉。”
    复仇者半信半疑的道:“王铁霸、海天星、与你魏子云,全称‘齐鲁三魔’,功力约在伯仲之间,就算猝然施袭,你也不应败的这样惨?”
    魏子云振振有词的道:“小友有所不知,那时候天鹰帮就已稍具雏型,老贼有备而来,身边还带着有人,在众寡悬殊的情形下,魏某不仅吃了眼前亏,在往后的十年岁月里,也一直在天鹰帮的追杀下讨生活,害得老夫有家归不得,终至穷愁潦倒,沦为乞食之人。”
    “哼,这是你交友不慎,罪有应得!”复仇者的夺命刀举起来了,脸色阴沉沉的没有一丝表情,“况且这纯粹是两码子事,悲惨的境遇,丝毫也不能抵消你的前愆,有什么遗言,现在就可以交代了。”
    地魔魏子云道:“如果王铁霸要你取老夫的性命,魏某自认死有余辜,不敢有半句怨言,但请小友在诛杀海天星时,能替我多砍一刀。”
    复仇者双眉一耸,道一声:“好!”
    刀光一闪,寒芒四射,直往魏子云脖子上抹,魏老怪基于一种赎罪的心态,放弃抵抗,闭目等死。
    奇怪,夺命刀仅仅在魏子云的头顶上一晃便收回去了,复仇者冷声说道:“难得你有抵命的诚意,本公子现在反倒愿意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大难不死,魏子云睁开开双目,满面疑云,困惑不解的道:“要如何赎罪?”
    复仇者没头没脑的道:“你讨老婆没有?”
    “还没有。”
    “那就马上讨个老婆,搬到‘铁霸山庄’去住。”
    “小友,别拿老夫穷开心,天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不答应?选择死?”
    “我答应!我答应!”
    “答应就好,稍待我会交代王福全,一切的一切都不用你操心。”
    “小友奇人奇事,老夫实在想不通此举目的何在?”
    “我要你讨老婆,生儿子,但有一个附带条件。”
    “什么附带条件?”
    “所有的儿女,必须姓王,不准姓魏,早晚一炷香,晨昏三叩首,倘若稍有差池,懈怠,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地魔魏子云终于弄懂了,当即满口答应下来,随后两个人并肩齐步,离开树林子。
    那一群捕快,眼见复仇者杀人不眨眼,神功盖世,早已作了缩头乌龟。
    ×      ×      ×
    栖霞县东有一座八仙山,山下有一镇集就叫八仙集,是南北商旅必经之地,也因而使“八仙庄”饭馆的生意特别兴旺。这日正午时分,八仙庄早已客满,如潮的客旅仍在不断的进出。
    流星剑吴元亮好像已塞饱肚子,正在马棚内审视自己的坐骑。
    另一个方向,复仇者大摇大摆的走进饭庄。
    真巧,一进门正好与吴婷婷不期而遇,两个人不由皆一阵错愕。
    吴婷婷戴着重孝,脸庞略显清瘦,她并不知道杀她母亲的凶手就是无情公子,还把他当作救命恩人,楚楚可人的说道:“恩人,你怎么也到八仙集来了?”
    复仇者淡然无味的道:“四海为家,到处逛逛嘛。”
    吴婷婷深情的望着他,道:“你说要到我们家去,怎么没有去?”
    复仇者搪塞道:“临时有事,当天就离开石桥镇了。”
    吴婷婷悠悠一叹,道:“还好你没去,假如你去了我也恐怕没有办法好好招待恩人,因为就在那一天,我娘突然被人杀死了,听家父说,凶手的年貌好像跟你差不多,当然,像你这么好的大好人,绝对不会是杀我娘的凶手。”
    复仇者木然而立,没有说话。
    忽闻吴元亮在外面喊叫道:“婷婷,别贪吃,我们该上路了。”
    复仇者说道:“吴姑娘,你爹在叫你了。”
    吴婷婷大声应道:“爹,听到了,我这就来。”
    朝门外望一望,又对复仇者道:“我爹很想见见你,以便当面致谢——”
    复仇者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抢先说道:“姑娘言重了,小事一件,实在不必放在心上,你们追缉凶手要紧,别让令尊等太久。”
    吴婷婷道:“其实我们父女还没工夫追缉凶手,是到登州府我外婆家去。”
    “去联络公孙家的人,准备一起来对付杀你娘的人?”
    “一半是,另一半还有更重要的事,这样好了,干脆叫我爹来见见恩人。”
    “不,鸡毛蒜皮小事,切勿如此认真,在下也有事往登州,我们在公孙家再见好了。”
    “恩人也要到我外公家去?”
    “嗯!”
    “你不会骗我吧?”
    “我保证,一定去!”
    “好,那我们登州见。”
    “登州见。”
    吴婷婷怀着满腹的喜悦走了,复仇者进入店内,却发现坐无虚席,好不容易在一个墙角上,看到一副座头上仅仅坐着两个人,还有一张空椅子,当下不加考虑,便坐下来。
    小二上来招呼,复仇者要了四个馒头,一碗豆腐汤,还叫店家给他准备两天的干粮。
    这时,他才注意到,同桌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带刀,女的佩剑,均是俊逸洒脱的武林人物。
    对方也在注意他,而且从头看到脚,从夺命刀看到瓦罐,男的首先开口说道:“在下石恨天,敢问这位朋友可是传闻中的复仇者?”
    复仇者从鼻孔里“唔”了一声,没有正面答话。
    石恨天继续说道:“鲁东接连发生一连串命案,凶手皆自称是复仇者,是否朋友你的杰作?”
    复仇者的刀本来放在桌上,突然按上去一只手,道:“本公子做的事从来没有否认过,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那女的乃冷小凤,玉面一寒,说道:“恨天是北六省的总瓢把子,恰恰好管得着。”
    复仇者取刀在手,怒上眉梢,冷厉无比的说道:“本公子不管你什么瓢把扫把,想要管我的闲事,必须先毁掉这把夺命刀。”
    冷小凤听得刺耳,本待发作,石恨天微微一哂,道:“劳山双煞,作恶多端,杀了他们等于是替天行道,官场中人自有朝廷律法,石某不想过问,但无忧居士与世无争,你为何要下此杀手?”
    复仇者端坐如故,面冷如冰:“我说过,你管不着!”
    石恨天很有耐性的说:“人命关天,杀人总该有个理由吧?”
    复仇者不耐烦的道:“当然有充分的理由,本公子自信不曾枉杀半个人。”
    冷小凤说道:“为什么不说出来听听呢?”
    复仇者道:“抱歉,时机未到,亦不足为外人道。”
    石恨天心知必有重重内幕,仔细盘查道:“朋友出身何门何派?”
    复仇者答得痛快:“无门无派。”
    “令师是那位奇人异士?”
    “我没有师父。”
    “那么,令尊是那位前辈高人?”
    “本公子也没有父亲。”
    “朋友开什么玩笑,没有父亲,那来的儿子?”
    “不知道他是谁,或者我不承认他,也许他不承认我。”
    “听朋友的口气,似乎你的身世极为悲凉?”
    “这是本公子的私事,无须外人来操心。”
    此时,复仇者要的东西已端上桌子,无情公子低头疾食,旁若无人,任凭石、冷二人如何追问,一概置之不理。
    二人无可奈何的相视苦笑一下,起身站起,石恨天说道:“朋友,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多大的冤屈不幸,尚祈上体天心,勿滥肆杀戮,否则,一旦有什么证据落在石某手里,我绝不坐视。当然,如肯坦告一切,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复仇者软硬不吃,彷若未闻,连头都没抬一下。
    石恨天从来没看见过这样倔强的近乎不近情理的人,自我解嘲的耸耸双肩,笑笑,没再说话。
    冷小凤却火了,道:“什么玩意儿,江湖上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像你这种冷傲孤僻的人。”
    石恨天拉了她一把,向外走去,道:“算了,人各有志,咱们走!”
    话落,人已到了门外,对街飞快的奔来一个人,正是天鹰帮的刑坛坛主温世昌,老远就抱着双拳,恭谨有礼的说道:“总瓢把子,我们海帮主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在八仙集候着两位大驾。”
    石恨天迎上去,还礼笑说:“皇甫、公孙二大世家,望重武林,纵然百事缠身,亦必当兼程东来,海帮主派温兄在此相候,不知有何见谕?”
    双斧温世昌道:“敝帮主派小的来此,是想请两位上山一叙,想不到温某运气奇佳,一进八仙集,就遇上了总爷与冷姑娘。”
    金凤凰冷小凤道:“温坛主,你还没有说,海帮主叫我们去究竟有什么事?”
    温世昌笑呵呵的道:“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请两位叙旧而已。”
    冷小凤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去了,免得误了行程。”
    温世昌堆下一脸的笑容,道:“姑奶奶,此去登州府,敝帮总坛乃是必经之地,并不耽误两位的行程,而且海帮主还打算与两位结伴同赴登州。”
    听温世昌这么一说,二人自然不便再表示什么,三个人随即离开八仙集,向八仙山内走去。
    ×      ×      ×
    天鹰帮的总坛,就建在八仙山内,官道的一侧。
    屋宇连绵,楼阁栉比,拱形的门楼上,“天鹰帮”三个金字足有尺五见方,横匾的下方再衬以两只木雕的巨鹰,颇有睥睨武林,傲视江湖之气概。
    未牌时分,太阳才刚刚偏西,复仇者一个人,一把刀,来到门楼前。
    天鹰帮戒备甚是森严,内外岗哨林立,一下子就涌上来七八个人,复仇者狼行虎步,视若无睹,大踏步的往里闯。
    刷!一名蓝衫大汉拔刀而上,挡住去路,瞪着眼说:“站住,天鹰帮总坛重地,非请莫入!”
    复仇者停在他面前五尺许处,道:“本公子也可以说是海天星请来的,据说天鹰帮还预备热烈的欢迎我。”
    蓝衫大汉脸色立变,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俐落了,道:“你莫非就是那个——那个复仇者?”
    复仇者泰山似的站在那里,道:“你说对了,去告诉海天星,是他出来‘欢迎’我,还是本公子进去‘拜访’他?”
    蓝衫大汉道:“我家帮主不出来‘欢迎’你,也不需要你进去‘拜访’他,足下黄土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说罢,举刀就砍,威猛迅捷,无与伦比。
    此人功力不弱,攻是攻上去了,甚且刀亦夹着无比劲力递出去,可惜,就好似撞上墙的皮球,扑火的灯蛾,就那么一闪,便被撞回来,而且好端端的一个身子,已分成两片倒下去。
    复仇者仍立在原地,刀在左手,仿佛不曾动一下。
    无情公子的刀太快了,全场一片骇然,大家口里穷嚷嚷,再也没有人敢上来送死。
    “本公子要找要杀的是海天星,只要你们不逞强,保证长命百岁。”
    复仇者迈开大步,又向前行去。
    “杀!”
    有人大声喊杀,七八个人一齐扑上来,刀光再现,惨嗥声起,血洒、肉裂、骨碎、人倒,复仇者走的是直线,在直线上的人非死即伤,无一幸免。
    一声暴喝,三条人影,进路被三个人堵死,为首之人复仇者认得是双斧温世昌,在这三人的身后,还紧跟着一大群人,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温世昌高举双斧,作势欲发,怒容满面的道:“复仇者,你好大的胆子,本坛主原以为你只是说说大话而已,没料到你真的敢闯进本帮来。”
    复仇者望着他身边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冷森森的道:“天鹰帮算什么东西,就算是龙潭虎穴,本公子也照闯不误。”
    目光从高瘦、矮胖二人脸上扫过,又道:“谁是海天星?给我站出来。”
    高瘦之人手使双锏,虎目鹰鼻,神态甚为倨傲,闻言粗声大气的道:“老夫内坛坛主张伟。”
    复仇者的眼神集中在矮胖之人的脸上,道:“是你?”
    矮胖之人干笑两声,道:“老夫外坛坛主冯河。”
    复仇者怒目一瞪,道:“岂有此理,海天星为何不出面‘欢迎’?”
    双斧温世昌道:“一个黄口雏儿,有我们三位坛主‘招待’你,就已经够体面了,何必惊动我们帮主大驾。”
    复仇者虎吼一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本公子找的是海天星,别拿别人垫棺材,叫他出来!”
    温世昌道:“帮主有客,没工夫。”
    复仇者道:“他想做缩头乌龟,本公子偏要将他揪出来。”
    根本漠视温世昌等三人的存在,迈开大步,直往前冲。
    张伟怒不可当的吼叫道:“他奶奶的,你他妈的也未免太狂了,老子就不信截不住你!”
    双锏交挥,幻出无数锏影,封死了复仇者的进路。
    复仇者不曾止步,不曾转弯,也不曾弹纵,依然笔直的向前走。
    温世昌使个眼色,与冯河一齐纵出,一个使斧,一个抡棍,从两侧夹截,复仇者顿成三面受敌的局面。
    复仇者继续前进,已踏入张伟的锏影之内,猛地一声清脆无匹的金铁交鸣声,划破长空,火光甫现,锏影倏敛,张伟的两条重达三十斤的铁锏,分向左右落下,无巧不巧的撞上冯河、温世昌的棍斧。
    张伟双锏一失,心知要糟,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腰眼上一阵剧痛已袭上心头,皮开肉绽,骨碎血流,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仅只持续一刹那,便双眼发黑,寒意四窜,急匆匆的上了黄泉路。
    复仇者腰斩了张伟,踏着他的尸体越过去。
    张伟身后黑忽忽的一群人却吓傻了,纷纷退避,让开一条路,没有一个人敢再出手拦阻。
    复仇者昂首阔步,从“欢迎”的行列中穿过。
    明攻不敌,只好暗袭,温世昌、冯河挥斧扬棍,咬着尾巴迎上来,近至三尺以内时,抽冷子蓦然施袭,以迅雷之势攻出必胜的一招。
    他们心里雪亮,生死成败,全在此一举,只要复仇者回转身来,绝无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是以,虽然是一招,却提足了二人所有的功力,威猛凌厉之处,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不幸,他们还是失败了,复仇者的身手简直令人莫测高深,听风辨向,人尚未转过,便一刀断了冯河的右臂,接着一个回旋,温世昌的双手也被齐腕削断,双斧入地五寸。
    二人痛得倒地打滚,声音比杀猪还难听,复仇仇者一把将温世昌提了起来,大声喝道:“去,将海天星那个老混蛋给我喊出来。”
    手一松,温世昌倒退了三四步,自闭血脉,强忍住痛楚,声音比垂死的野兽还难听:“天鹰帮的人还没有死光,还不需要我们帮主亲自出手。”
    复仇者脸一沉,说道:“你这是逼我赶尽杀绝,好,本公子就成全你们,杀光了你们这群魔崽子,看那个老魔他现不现身丨”
    这一次,他拔刀的速度很慢,双手高举,缓缓拔出,映着日光,夺命刀的光华格外亮丽耀眼。
    温世昌、冯河认为有机可乘,双双近身肉搏,复仇者一声冷哼,出刀快到极顶,身形回旋,划了一道圆弧。
    这是一道血红色的圆弧,无数刀影往复的圆弧,二人的血洒在弧外,尸体已断成数截。
    复仇者旋飞的势力并未停住,弧度愈来愈大,就好像一股强有力的旋风,凡是旋风威力所到之处,非死即伤,旋风的范围越大,死伤的人越多,刹那之间便倒下去一大片。
    “住手!”
    随着这一声闷雷似的暴喝,场边出现一个鹰钩鼻、三角眼、满脸络腮胡子的灰衣老头。
    一条龙石恨天,金凤凰冷小凤陪伴在侧。
    灰衣老头的身后,一字儿站着十个手拿大刀的凶猛家伙。
    复仇者止步收刀,跨步而上,戟指喝问道:“你就是人魔海天星?”
    灰衣老头的嘴角噙着一丝奸笑,道:“没错,老夫是海天星,来,小贼,本帮主替你引见两位武林名人。”
    复仇者头一昂,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已经照过面,男的是石恨天,北六省的扫把,女的是冷小凤,大概是你请来帮腔助拳的人。”
    石恨天欲言又止,冷小凤怒上眉梢,海天星指着满场的残尸断肢,恨声地说道:“总瓢把子,冷姑娘,你们看,这个小杂碎简直魔鬼附身,毫无人性,是可忍,孰不可忍,留此奸孽,必将江湖遗无穷祸害。”
    复仇者怒喝道:“海天星,闭上你的狗嘴,这群家伙自寻死路,怪不得谁,不必煽风点火,假如他们两位想垫棺材底,本公子照单全收。”
    人魔海天星嘿嘿冷笑道:“对你一个小杂种,还用不到石大侠亲自出手,本帮主的十大铁卫就足够你消受的了。”
    右手一挥,立即传下命令:“上,给我拿下,交总瓢把子来处理。”
    十大铁卫齐声应命,电纵而出,将复仇者围起来!
    复仇者环目四顾,依旧镇定如恒,冰冷冷的说道:“海天星,本公子今日此来,要找要杀的只有你老狗一人,你是存心想坑死别人?还是企图制造事端,拖石恨天,冷小凤下水?”
    一名铁卫不耐久等,喝一声:“少磨蹭,纳命来吧。”一刀动,十刀动,十把钢刀一齐上,从四面八方攻上来。
    复仇者毫无惧色,右手握刀,单脚拄地,又准备挥刀旋飞。
    “不要动!”
    “大家都不要动!
    两声断喝,两条人影,冷小凤、石恨天身形一幌,已跳进圈子里,将复仇者与十大铁卫隔开。
    复仇者的刀尚未拔出,怒目而视,语冷声厉:“你们想一肩扛下来?”
    石恨天笑道:“石某是想了解事实的真相。”
    复仇者反问道:“什么事实真相?”
    石恨天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海帮主呢?”
    “他该死该杀。”
    “总该有个理由吧?”
    “老贼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石某并不清楚。”
    “此事与你无关,你也没有了解的必要。”
    “天下人管天下事,恨天职责所在,不能置身事外。”
    “为何不去问问海天星?”
    “海帮主说了,只是一面之词。”
    “本公子的话,莫非你肯全信?”
    “真伪之间,石某自有理性判断。”
    复仇者迟疑一下,道:“好吧,当着海天星的面,把话说清楚也好,免得外人误以为本公子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微顿又道:“十几年前,天魔王铁霸,地魔魏子云,与人魔海天星,合伙干了一票大买卖,劫下一批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当时情势十分紧迫,由王铁霸带着珠宝先走,魏、海二人断后,为了避风头,王铁霸将金银珠宝埋藏于一个秘密所在后,并未与二人连络,便即远走他乡。
    “讵料,天网恢恢,不久,王铁霸便被捕入狱,三堂审下来,即墨县令何三清屈打成招,以杀人越货的罪名问了他一个死刑。”
    冷小凤问道:“王铁霸到底有没有杀人?”
    复仇者道:“没有,动手杀人的是海天星。”
    “王铁霸为何不据实禀明?”
    “说了,但是捕头胡元彪,师爷周乃文,县令何三清不但不听,还责令王铁霸一肩承担,使魏子云、海天星永久逍遥法外。”
    “何县令怎么这样胡涂?”
    “事后得知,是海天星送了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买通了这三个狗官。”
    “后来王铁霸真的死在狱中?”
    “不,珠宝埋藏的地方,只有王铁霸一个人晓得,他们不会就此罢手,因此又行贿官衙,演出一场劫狱闹剧,待起出珠宝金银后,马上原形毕露,断了王铁霸的两腿一臂,逼落悬崖,劳山双煞就是帮凶之一。姓海的今天能有这个气候,完全是独呑了那批价值五十万银子的金银珠宝的结果。”
    十大铁卫已经退后,石恨天上前数步,对海天星说道:“海帮主适才之言,与复仇者大相迳庭,石某想再听听阁下的高见?”
    海天星的三角眼翻了两下,道:“这根本是含血喷人,信口雌黄,不错,老夫曾经干过没本的买卖,也曾与王铁霸有合伙的事实,但均为劫富济贫的义行,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一票杀人越货的勾当,纯粹是王铁霸一人所为,与海某人毫无关系。”
    复仇者勃然大怒道:“胡扯,杀人的是你,行贿的是你,迫害王铁霸的是你,到最后,连你的好搭档好伙伴魏子云也不肯放过,处心积虑的想置他于死地,事实俱在,你想赖也赖不掉。”
    人魔海天星道:“石大侠,王铁霸越狱失踪已达十年之久,那时候这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分明是凭空杜撰之词,请勿为小狗所愚。”
    石恨天微微一笑,道:“是呀,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复仇者一本正经的道:“是王铁霸临终前亲口告诉我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有理由空口说白话。”
    海天星抓住机会,大发议论,道:“二位,请听听,死无对证的话,如何能作准,请当机立断,为武林除害。”
    这话咄咄逼人,石恨天莫衷一是,对复仇者道:“海帮主之言不无道理,希望朋友能拿出更进一步的证据来。”
    复仇者吼道:“你要什么证据?”
    “人证或者物证。”
    “没有。”
    “没有就请稍安勿燥,待证据搜集齐全后,再兴问罪之师。”
    “石恨天,本公子是为死者索仇,要杀的人是海天星,没有向你提供证据的必要,是生是死,各凭本事,外人无权过问,到一边去凉快去吧。”
    “生死事小,是非事大,石某并非有意拦阻,而是希望事实的真相能更明朗一些。”
    “已经够明朗了,请让开,别碍着我的刀。”
    石恨天道:“对不起,在这种情形之下,石某无法置身事外。”
    复仇者举刀齐眉,紧握住刀柄,道:“那就连你一块搭上,拔刀!”
    好快的动作,刀字出口,刀亦出鞘,照准石恨天的头颅砍下去,石恨天拔刀的速度略慢,复仇者的夺命刀砍至头顶五寸时,始惊险万状的架住。
    当!火花四射,鸣声震耳,复仇者这一刀好凌厉,以石恨天的功力居然奈何不了他,彼此二刀僵持,势成胶着。
    “杀了他……杀了他!”
    海天星令出如山,亲率十大杀手,从复仇者的身后杀上来,冷小凤睹状大怒:“姑奶奶不喜欢投机取巧的人。”倏忽间连攻十剑,将十大铁卫强行拦下来。
    鞭长莫及,没截住海天星,两只巨掌眼看就要拍中复仇者的“天灵”穴,陡地暴喝声起,射来一人一掌,蓬,就在复仇者的头顶上爆出一声闷声,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各退五六步。
    威力太大,石恨天与复仇者亦被波及,身不由己的飘退下去。
    复仇者望了来人一眼,很不友善的对石恨天说道:“你不是要人证吗,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
    石恨天上前三步,对来人说道:“阁下怎么称呼?”
    来人目光如电,正经八拉的道:“老夫魏子云。”
    冷小凤问道:“你与海帮主是什么关系?”
    魏子云道:“过去亲如兄弟,现在是活冤家死对头。”
    “你与海帮主过去曾狼狈为奸,共同行贿官府,设计陷害过王铁霸?”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既是同谋,为何反目成仇?”
    “这老贼狼子野心,因为他想独吞独占。”
    “以复仇者的手段,他会饶你?”
    “老夫以待罪之身,正在服侍王铁霸的灵寝。”
    复仇者脸色阴沉沉的,道:“石恨天,这档子闲事你还管不管?”
    石恨天不假思索道:“当然要管。”
    复仇者愕然一惊,道:“什么?到现在你还想替海天星跨刀?”
    石恨天义正词严的道:“石某平生最恨不忠不义之人,当然不能袖手。”
    复仇者恍然大悟,却无半丝感激,从牙缝里迸出来两句话:“谢了,本公子的事用不到你插手。”
    乍然,复仇者一声狮子吼,身形暴起,刀光如雪,直往海天星身上盖,海天星不敢大意,率众迎击,一下子递上来二掌十刀。
    十天铁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又是谋而后动,一出手就将复仇者罩住了。
    “混蛋,老子活劈了你们。”
    魏子云怀恨极深,自然不肯坐视旁观,第一个扑出去投入战圈,人掌过处,风狂雨骤,眨眼间便一死二伤!
    石恨天、冷小凤也没闲着,刀剑交挥,硬生生的将其余八人逼退,难越雷池!
    人魔海天星真不含糊,复仇者的雷霆一刀,竟然没有伤到他,被他以分毫之差躲开,复仇者死咬着不放,又砍出闪电的一刀。
    这一刀更快更猛,一个招式,内含三种变化,不论后退,左闪,或右避,俱在夺命刀的追魂范围之内,海天星心头大骇,弹身拔起,同时双掌下压,“五雷轰顶”,“石破天惊”,如山般压下来。
    复仇者生性倔强,抵死不退,左掌“天王托塔”,将海天星的双掌强行接下来,右刀依旧原式不变。
    海天星的一弹之势何等快速,换了任何人皆不可能伤到他,不幸,他的对手是一朵拔尖的奇葩,一颗明亮的彗星,只觉得脚掌心吹过一阵风,一片凉意,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鞋子没了底不算,还带走两块巴掌大的皮。
    落在屋面上,一个滑溜,看到两脚鲜血时,这才感觉到痛,脚板宛如着火一样,随又跳起来。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命到五更,海天星,你的时辰已过该去报到了!”
    发话同时,人已纵起,话着一落,咔唰!海天星的人头也落在地上,而尸体则仍留在屋面,屋檐上,瓦沟里淅淅沥沥淌下一阵血雨。
    复仇者在海天星的身上擦干夺命刀,飘身落地,对正在猛踩海天星人头泄愤的魏子云道:“立刻给我滚回‘铁霸山庄’去,记住,早晚一炷香,晨昏三叩首,赶快讨个老婆生儿子,为王家传宗接代,再不忠于职守,当心本公子改变主意。”
    此人冷得可以,傲得离谱,连向石恨天、冷小凤打个招呼的起码礼貌都没有,便自扬长而去。
    “哼,什么玩意儿……”冷小凤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地魔魏子云不敢停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石恨天则在想着另一件事,道:“魏大侠请留步。”
    魏子云止步回身道:“石总有什么吩咐?”
    石恨天道:“我想请教,王铁霸的功力如何?”
    “比老夫高明不了多少。”
    “复仇者使用的夺命刀,当真是天魔昔日故物?”
    “是的,武林中没第二把夺命刀。”
    “依你看,复仇者的武功,是否王铁霸所传授。”
    “起码,他的夺命刀法正是天魔的嫡传。”
    “魏大侠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
    “我相信,但像复仇者的情形却几乎是不可能。”
    “你也觉得他的武功高得出奇?”
    “是的,石总,已超越他的年龄,超越王铁霸艺业的极限。”
    冷小凤插嘴道:“我亦有此同感,就我所见所闻而言,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角色,如果恨天与他冲突,十之八九也讨不了好。”
    石恨天说道:“这是事实,刚才那一刀,只要我再慢一丁点,就会死在夺命刀下。”
    魏子云道:“如此说来,复仇者的授业另有其人?”
    石恨天道:“石某就是想不出来,武林中有谁能调教出这么高明的徒弟。”
    冷小凤道:“算了,别钻牛角尖,复仇者本身就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武林中从来就没有他这一号人物。”
    是的,复仇者的身份的确是一个谜,他姓什么?叫什么?没有人知道,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

第五章  公孙倩  魂兮归来
    登州府的西边数里处,有一座古城堡式的建筑,气势磅礴,巍峨雄壮,是皇甫世家的故居。皇甫家在登州是名门、是望族、是富豪,也是雄霸江湖的武林世家。
    平常时候,皇甫家的客人便络绎于途,门庭若市,今天是皇甫敬德八十岁的嵩寿,更是冠盖云集,盛况空前。
    堡门之上,早在三天前,就悬出两盏特制的大灯笼,四面各有四个三尺大小的金色寿字,日夜辉映,气象万千。
    堡内挂满了彩球、彩带、寿灯、寿联,寿宴开的是流水席,由皇甫家的十一位孙子,五位孙女亲自照顾,执礼甚恭!
    寿堂内的布置,金碧辉煌,极尽铺张炫耀之能事,正面的寿幛乃登州知府所送,邻近州县的正堂,武林各派的巨擘,地面上的乡绅耆宿,所送的联、幛、屏、轴,几乎挂满了所有的墙。
    老寿星须发尽白,飘洒胸前,精神却极为健朗,爽朗的笑声,震撼屋宇,有如钟响雷鸣。
    满屋子都是望重一方的人物,东方堡主东方亮、西门堡主西门瑜、开碑手雷震天、苗五侠苗人俊、九千岁柳长青、八千岁翁子奇等人俱都在座。
    宾客送来的寿礼,就堆积在寿堂门口,简直像一座小山,报礼单的一位管事先生,打从大清早起,嘴巴就不曾停过,嗓子都喊哑了。
    老寿星皇甫敬德更是笑口大开,乐不可支,他的六个儿子皇甫嶽、峤、岚、崧、岳、峯,周旋于宾客之间,进退应对,彬彬有礼。
    忽闻有人朗声禀道:“北六省总瓢把子石恨天石大侠,与金凤凰冷小凤冷女侠到。”
    “武林称雌雄,江湖定一尊,女的冷小凤,男的石恨天”,二人都是响叮当,叮当响的人物,皇甫敬德第一个起身离座,所有的宾客皆随着他迎出去。
    石、冷二人最是敬老尊贤,见到这般景况,忙不迭的快步抢进寿堂来,搀着老爵星归位坐正,行跪拜大礼。
    皇甫敬德可担当不起,皇甫嶽、皇甫峤更加慌张,上前欲加劝阻,怎奈二人执礼甚坚,还是行完大礼后才站起来。
    东方亮、柳长青、翁子奇等人,一俟二人行礼完毕,便一齐拢上来,暄寒问暖的话说个没完没了。
    皇甫敬德朝门口望望,忽然说道:“石大侠,听说天鹰帮海帮主要与二位结伴同来,怎么未见海天星?”
    石恨天肃容说道:“很不幸,海天星已一命归阴。”
    天鹰帮人多势众,如日中天,海天星更是威名远播的武林翘楚,大家闻言不由皆大吃一惊,皇甫嶽急急追问道:“是谁杀害了海帮主?”
    石恨天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道:“是复仇者。”
    皇甫峤的脸上突然飞来一抹戚容,几许恨意,道:“近来复仇者横行鲁东,杀人无数,心肠之狠辣,手段之残酷,闻所未闻,据说杀死我儿皇甫璋的凶手也是他,但不知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下可把石恨天难住了,摇摇头,没有答腔。
    冷小凤抢先说道:“到上目前为止,复仇者的身份仍讳莫如深,也不清楚他为何要杀害令郎皇甫璋,不过,海天星却似乎死有余辜,复仇者并没有冤枉他。”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竹板声,有人唱起莲花落:“嗨,打竹板,迈大步,霎时来到寿星府,老寿星的脸油光光,保证活到九十九。”
    唱至一半时,人已走进寿堂,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叫化子。
    小叫化子的唱词好,皇甫家也不寒伧,一出手就赏了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可是,说也邪门,小叫化子既无谢意,亦未退走,又敲起竹板,迈步向前,口中再度唱起莲花落:“嗨,打竹板,迈大步,三步两步向前走,献上寿礼一瓦罐,收则福寿绵延,拒则灾殃不断!”唱罢,从一个破布袋内,取出一只瓦罐来,双手捧着,放在皇甫敬德一侧的桌子上。
    皇甫敬德定目一看,马上发现瓦罐上写着有:“皇甫夫人公孙倩之灵骨”十个字,这十个字像是一把火,点着了老寿星的屁股,虎地站了起来,双目怒睁的道:
    “这东西是那来的?”
    小叫化子答道:“是一个人叫我送来的。”
    皇甫嶽上前三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是谁?”
    小叫化子吓得脸色铁青,结结巴巴的道:“我不认识。”
    皇甫峤火气更大,上去就是一巴掌,怒气冲天的道:“什么?你连是谁叫你送来的都不知道?”
    小叫化子支支吾吾的道:“我的确不认识他,他给了我十两银子,叫小的将瓦罐送来,连莲花落的歌词都是他教的。”
    皇甫岚追问道:“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小叫化子道:“是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年轻人。”
    皇甫崧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在那里?”
    小叫化子道:“可能在——”
    在那里还没有说出来,门口乍然出现一位布衣少年,接口说道:“在这里。”
    循声望去,门口走进一位略带土气的少年来,皇甫嶽放掉小叫化子,迎上去说道:“你是什么人?”
    小叫化子早已一溜烟似的走了,少年亦未立即作答,一迳行至皇甫敬德面前三尺许处才停下来,冷森森的吐出来三个字:“复仇者!”
    这三个字具有无比的震撼力,场中之人面面相觑,一瞬间脸色数易,皇甫家的六兄弟立从四面包抄过来,以防不测。
    皇甫敬德铁青着脸,道:“这瓦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复仇者一字一咬牙的说道:“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是公孙倩的灵骨。”
    皇甫敬德的脸色更加难看,笼上一层浓浓的怒气,粗冷的声音说道:“既是公孙倩的灵骨,不交给公孙老儿,送来我皇甫世家是何居心?莫非是有意触老夫的霉头?”
    复仇者傲然说道:“死者虽为公孙家的女儿,却是皇甫家的媳妇,于理当然应该安葬在你们皇甫世家的祖坟。”
    皇甫敬德勃然大怒道:“胡说,皇甫、公孙二家世代为仇,老死不相往来,我们皇甫家的儿子绝对不会去娶公孙家的女儿。”
    “木已成舟,生米变成熟饭,这是不争的事实。”
    “老夫不承认有她这一个媳妇。”
    “你不承认也不行,有了夫妻之实,就是你们皇甫家的媳妇。”
    “那只不过是为了羞辱公孙鳌,玩玩罢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皇甫敬德自以为是的一句得意之言,却大大刺伤了复仇者的心,猛地跨前一步,手已握住刀柄,怒不可当的道:“你再出言无状,小心本公子砍下你吃饭的家伙。”
    眼看就要拔刀动手,空气登时大为紧张起来,皇甫家的六兄弟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咬咬牙,跺跺脚,复仇者不知为了何故,还是强将满腹的怒气忍下来,掉头大声说道:“那一位是皇甫峯?”
    皇甫峯乃皇甫敬德的六子,年已四十出头,闻言迈步而出,口中应了一句:“是我。”
    复仇者凝视少顷,声音略嫌颜抖的道:“当年与公孙倩交往的人就是你?”
    皇甫峯略作迟疑,道:“没错!”
    “我很想知道,当初你们是否真心相爱?”
    “老夫压根儿就不曾爱过她。”
    “可是,据公孙倩说,你们曾度过一段花前月下的好时光。”
    “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头热的感情会维持那么久?”
    “如果老夫略施小计,自可玩她于股掌之上。”
    “你是说,你并不真正爱她,完全是在玩弄她?”
    “皇甫、公孙二家的人不可能发生感情。只要是能使公孙家丢人现眼的事,皇甫家不择任何手段。”
    “你不觉得这样做未免太卑鄙?”
    “这两个字不适合用在皇甫、公孙二家的关系上。”
    “难道你不曾为公孙倩的一世清白,甚至生死荣辱着想?”
    复仇者一直以出自至诚,临深履薄的心情和他说话,而皇甫峯则竭尽嘻笑怒骂之能事,根本不重视与公孙倩的一段情,闻言嘿嘿冷笑道:“生死荣辱,全是那个臭婊子自取的,怨不得谁。”
    一旁闪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不干不净的说道:“复仇者,别人怕你,皇甫世家可不怕你,别在这儿噜七八嗦,抱着你的破瓦罐滚吧,免得扰了我爷爷寿辰的喜气。”
    复仇者脸一沉,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趾高气扬的道:“皇甫琦,皇甫家的第十一孙少爷。”
    “你爹是那一位?”
    “就是皇甫峯。”
    “这么说,你是皇甫峯停妻后再娶的填房生的?”
    “放你的狗臭屁,我妈是名媒正娶,公孙倩算什么东西。”
    “大胆!”
    一句话激怒了复仇者,喝声中手起掌落,劈!劈!左右开弓,两个巴掌,十条青筋,皇甫琦像喝醉酒一样,晕头转向的转了好几圈,吐出一口鲜血三颗牙,才勉强拿稳马步。
    “放肆!”
    不禁惹恼了老寿星皇甫敬德,提起瓦罐,朝复仇者劈头盖面砸过来。
    复仇者好俊的功夫,单手接住瓦罐,声沉语重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敬德答非所问的道:“江湖上盛传,老夫的九孙皇甫璋是死在你的手中,可是事实?”
    复仇者昂首说道:“皇甫璋以众凌寡,言行卑劣,可谓罪有应得,是被吴婷婷碎尸万段而死,如果将这笔帐记在我头上,也言之成理,因为没有我,吴婷婷不见得能杀得了皇甫璋。”
    皇甫敬德怒容满面的道:“你姑妄言之,老夫姑妄听之,这笔帐皇甫家会找公孙鳌加倍讨回来,到时候再追究你的责任也不迟。此时此地,老夫想先弄清楚,你与公孙倩究竟是什么关系?”
    复仇者眉头一皱,道:“我与公孙倩的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承不承认她这个业已作古的媳妇。”
    “别谈公孙倩这个婆娘,谈谈你自己的姓名出身吧。”
    “本公子无名无姓,也无足轻重,没有什么好谈的。”掂掂手中的瓦罐,复仇者一本正经的说道:“倒是死者入土为安,灵骨的去处,今天一定要谈出一个结果来。”
    “公孙倩生为公孙家的人,死当然是公孙家的鬼,你送错地方了。”
    “公孙倩生前一直以皇甫夫人自居,死后入葬皇甫家的祖坟,这是她的遗愿之一。”
    “听你的口气,她似乎还有别的未了心愿?”
    “当然,希望皇甫、公孙二家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是她的一大遗愿。”
    “哼,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做,怎么晓得不可能?”
    “老夫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显然皇甫敬德已动了心火。
    复仇者依然面不改色,不快不慢的道:“起码,收下她的灵骨,择吉安葬,应是轻而易举的事。”
    皇甫敬德陡地一拍桌子,道:“你这是侮辱我们皇甫世家,趁老夫还没有改变主意前,你快滚吧。”
    复仇者可不吃这一套,语带威胁的道:“本公子愿将丑话说在前面,今天收下灵骨,一切都好商量,一旦带离皇甫家,事情就麻烦了。”
    皇甫嶽虎吼一声,喝道:“有什么麻烦?”
    复仇者道:“我要你们皇甫家的人全部披麻戴孝,用八抬轿子抬回来。”
    皇甫峤踏上一步,道:“办不到!”
    复仇者咬牙切齿的说道:“办不到就休怪本公子要血洗皇甫世家,杀你们一个鸡犬不留!”
    皇甫岳早已按耐不住,杀机满面的道:“那来的杂种,竟敢在皇甫世家张牙舞爪,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话同时,已拔剑而上,疾取复仇者心胸死穴,动作迅捷,手法奇准,名家出招,的确不同凡俗!
    石恨天、冷小凤眼见一场血战似已无可避免,正欲出言劝阻,眨眼间,场中已发生变化,皇甫岳的剑尖距离复仇者尚有五寸时,复仇者已将他的剑挑飞,插在那个大寿字的中央。
    同一时间,夺命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在此之前,复仇者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将瓦罐安置在背架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全部在一瞬之间完成,快到毫巅,妙至极致,全寿堂的人都看呆了,石恨天急忙说道:“朋友,请手下留人。”
    复仇者理都没理他,望着皇甫敬德,道:“希望老人家能收回成命。”
    皇甫敬德白眉双挑,厉色说道:“老夫一言既出,绝不更改。”
    复仇者用刀在皇甫岳的肩上拍打一下,道:“全家披麻戴孝,用八抬轿子迎回来,比现在可要难堪得多。”
    皇甫敬德双手提足了两掌真力,随时准备出手发招,道:“老夫在等着看你,如何血洗我皇甫欲家。”
    复仇者腕上加力,皇甫岳的脖子上已冒出血来,石恨天手握钢刀,再度出声制止,冷小凤、柳长青等人也早已拢上来,打算救人。
    其实,这些俱属多余,以复仇者的身手,假如他决心要杀人,任何人也救不了皇甫岳。
    幸好,复仇者已有成竹在胸,道:“你们别紧张,本公子现在还不想杀人,限期三天,三天后我会再来听你们的最后答覆。”
    言毕,收回夺命刀,扬长而去,就此结束了这一场险恶的暴风雨。
    ×      ×      ×
    翻过皇甫世家后面的一座山,山下有一大片与皇甫世家不相上下的宏伟建筑,正是名闻天下的公孙世家。
    这两家虽然隔山而居,称得上是近邻,却是世代相传的死对头,彼此壁垒分明,老死不相往来。
    正因为如此,这座景色秀丽的山,便成为公孙、皇甫二家的阴阳界,彼此皆严禁家下人等登临此山。
    因此,大家都管这座山叫无人山,或仇人山。
    仇人山上,除了三年一次的比武大会外,很难得看到一个人,翻过仇人山,进入公孙、皇甫家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奇怪,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但有人登上仇人山,而且还翻过山去,大模大样的来到公孙世家的大门口。
    守在门口的一名家丁,马上冲出来,极不友善的说:“小子,你可是皇甫家的人?”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又陆续冲出了三名家丁来,均已亮出家伙,蓄势以待,只要来人一句话答错,就立刻有刀戈相向的可能。
    来人是个布衣少年,从容不迫的吐出来两个字:“不是。”
    先前发话的家丁一楞,道:“不是皇甫家的人,你翻越仇人山作甚?”
    布衣少年冷声答道:“只是路过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既是路过,就快走吧,要是被我家主人发现,就走不了啦。”
    “我现在还不想走,是专程来公孙世家找人的。”
    “找人?找谁?”
    “找公孙世家的老主人公孙鳌。”
    从来还没有人敢直呼公孙鳌的名讳,数名家丁齐声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门内传出一个银铃似的声音:“他是无情公子,是我的好朋友,救命大恩人,快放他进米,别难为人家。”
    话落人现,原来她是如花似玉的吴婷婷。
    吴婷婷二话不说,拉着复仇者就往里面走,她是公孙鳌的外孙女,家丁们那敢阻挡,转眼已绕过影壁,踏上平坦的红砖地。
    深情的望着他,吴婷婷滔滔不绝的说道:“你真是个信人,说来我外公家就来我外公家,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重逢了,我爹我外公相信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复仇者意味深长的道:“嗯,我也相信令尊令外公可能不会慢待我。”
    “你真的是来找我外公的?”
    “唔。”
    “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外公脾气不好,什么事可否先告诉我,我去跟他老人家讲,免得你碰钉子下不了台。”
    “谢了,这件事非比寻常,还是由我亲自说出来比较好。”
    “哎呀,你这人也真是的,就是不寻常的事,越应该有人来替你说,万一弄僵了就麻烦了。”
    吴婷婷情有独钟,热情洋溢,一心想为意中人跨刀效劳,而复仇者却冷得像一座冰山,无动于衷,索性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穿过一道回廊,前面是一个广场,正有一大群人在舞刀弄剑,勤练武功,复仇者是行家,展目略作浏览,便知皆非泛泛之辈。
    吴婷婷比手划脚的说道:“练武的人都是我的表兄弟,或表姐妹,一旁指导的是我的舅舅,三天后要与皇甫家的人比武,保证会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复仇者没有答腔。
    吴婷婷又道:“北六省的总瓢把子石恨天,以及冷小凤,要为这一场搏斗作见证,希望你也能去参观一下,一定可以大开眼界,附近龙门镇上的棺材店,听说已经为皇甫世家的人准备好二十口棺木。”
    复仇者冷冰冰的道:“为公孙世家准备多少?”
    吴婷婷愕然一愣,道:“我们不需要,有信心打败皇甫家的人。”
    复仇者从鼻孔眼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跟着吴婷婷来至广场尽头的五间精舍前。
    “外公,外公,给你老人家带来一位贵客。”
    踏入精舍,公孙鳌就坐在正对面的一张太师椅上,雪白的长须,如霜似银,正在“咕噜咕噜”的抽着水烟袋,吴婷婷一入门,便替二人介绍道:“这就是我外公,这位是无情公子。”
    流星剑吴元亮突然从另一个门走进来,劈面就说:“不,他是复仇者!”
    此话一出,公孙鳌、吴婷婷皆大吃一惊,吴婷婷疑云满面的道:“什么?他是复仇者?”
    流星剑吴元亮以肯定的语气说道:“一点不差,他就是杀害你娘的复仇者。”
    吴婷婷一时半刻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道:“爹,你老人家有没有弄错,他是救我性命、清白,帮我杀掉皇甫璋的大恩人呀!”
    吴元亮斩钉截铁的道:“爹和你娘,曾与他三头六面动过手,绝对错不了。”
    吴婷婷掉转头来,含着满眶热泪,声音比鬼叫还难听:“你自己说,你究竟是无情公子,还是复仇者?”
    复仇者表情全无的道:“我是复仇者,也是无情公子。”
    “我娘的确是你杀的?”
    “本公子从未否认过。”
    “你——你为甚么不早说。”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你不配。”
    吴婷婷陡然间从爱的巅峰,一下子掉进恨的深渊里,怒极发狂,出招似电,拔剑分心就刺,不幸,复仇者实在太厉害,连刀都没有拔,便一脚将吴婷婷的长剑踢到门外去。
    吴婷婷气疯了,咬着牙说道:“我跟你拚了。”
    双手齐出,拳掌交加,又不要命的攻上去。
    讵料,复仇者手一扬,吴婷婷甫进得半步,便被人以隔空打穴的手法打中穴道,僵在原地不动了。
    公孙鳌气得暴跳如雷,一掌就将旁边的一张茶几打了个稀烂,怒冲冲的质问道:“你为何要杀害我的女儿公孙伶……”
    复仇者挺着胸脯说道:“为了公孙倩,想当年第一个提议不准公孙倩嫁给皇甫峯的是公孙伶,第一个动手将公孙倩赶出家门的是她,最后又率众千里追杀的也是她,这样寡情恶毒而又不仁不义的人,可谓死有余辜。”^
    公孙鳌怒视着他,道:“这些事纯属我们公孙家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复仇者说道:“是公孙倩亲口告诉我的。”
    公孙鳌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复仇者道:“我们关系密切。”
    公孙鳌忽有所悟,道:“老夫想起来了,那逆女当年被赶出家门时,已身怀六甲,难道你就是逆女所生的孽障!”
    复仇者很痛苦的说:“不错,公孙倩是我生身的亲娘,皇甫峯是我生身的亲爹,皇甫敬德是我的祖父,你老人家,应该是——”
    公孙鳌故意打断他的话,道:“住口,老夫不承认你这个杂种外孙。”
    复仇者愤怒而又冷酷的道:“这样也好,我也不必承认你这个绝情的外公。”
    公孙鳌的脸色阴沉沉的,道:“你说吧,今日来此的目的何在?”
    复仇者从背上取下瓦罐,放在另一张八仙桌上,道:“好说,想寄放这样东西在公孙世家。”
    “是什么东西?”
    “我娘的灵骨。”
    “不可以,赶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应该送到皇甫家去。”
    “我说过,只是暂时寄放,三天后皇甫世家就会用大红花轿抬走。”
    “寄放也不行,她早已不是我们公孙家的人了。”
    “无论如何,你们父女一场,盼能三思。”
    “九思也没用,逆女数典忘祖,生不要她的人,死不要她的骨,收起瓦罐准备受死吧。”
    “抱歉,本公子决定的事从来绝不更改。”
    公孙鳌勃然大怒道:“好,既然如此,老夫就用逆女的骨头砸烂你这个杂种的头。”
    说干就干,抱起瓦罐,全力掷出去,其快如电,威猛至极,照准复仇者的头部打过来。
    复仇者好妙的身手,虚空遥劈一掌,轻描淡写的便将力道卸去,瓦罐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公孙鳌更恼更怒,挥掌猛劈瓦罐子,复仇者却说什么也不允许他人伤到母亲的灵骨,当下心头一横,牙一咬,刀光乍闪,夺命刀的寒芒已卷到公孙鳌身上去。
    这一刀猛锐绝伦,后发而先到,公孙鳌见势不妙,连忙撤掌后退,饶是如此,还是被削断一片袖口。
    余威所及,咔唰!一声,一个桌角应声落地。
    在此之前,流星剑吴元亮喝一声:“还我妻命来!”挺剑就刺,这时候正当复仇者砍下桌角的同时,想回刀已是万万不及,急切间,浑身一纵,上了桌子,奇准无比的踩住了吴元亮的剑。
    复仇者一脚将剑踢走,杀气腾腾的喝道:“吴元亮,你听清楚,本公子是不想杀人,可不是不敢杀人,你最好放老实一点。”
    —语甫毕,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一个年轻人不问青红皂白,一进门就横扫一刀。
    这一刀够狠,也够快,换了别人,不是双腿被斩,就是瓦罐破碎,可惜他的对手是复仇者,不曾奏功事小,反而吃了大苦头,被复仇者飞起一脚,在额头踢了一个大疱,踉踉跄跄的退下去。
    公孙鳌怒极而吼道:“杀了这个小子,毁掉这个破瓦罐!”
    进来的人,不是公孙鳌的儿女,就是孙儿女,闻言齐声应诺,立从四面八方攻上来。
    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复仇者的舅舅,阿姨,或者表兄妹,怎奈造化弄人,彼此间却水火难容,复仇者一声长啸,刀出如虹,一霎时,夺命刀便绕着桌子转了二十个圈子。
    断了四支剑三把刀,还伤了两个人。
    幸好,复仇者手下留情,一个也没有死。
    方桌已经变成圆桌,四下里本屑纷飞,蔚为奇观。
    公孙家的人皆瞠目结舌,呆立在圆桌四周不动了。
    复仇者傲然卓立,威风凛凛的道:“我娘已经死了,如果你们还顾念旧情,还有一丁点儿人性,希望能善待她老人家的灵骨,只要是有人冒渎,不管是谁,一概杀无赦,只有三天,三天后我相信皇甫世家会用大红花轿抬走的。”
    言吧,跳下桌子,向外行去。
    公孙鳌的第十孙公孙桐破口骂道:“我们公孙家的子孙不认她这个不要脸的姑妈。”
    提起半截断刀,猛砍存放公孙倩灵骨的瓦罐子。
    “找死。”
    这一来,不禁激起了复仇者的万丈杀机,公孙桐的断刀才递出去一半,夺命刀已从他的颈项飘过,人头落了地。
    大伙儿都吓呆了,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快的刀法,惊魂甫定,想到要找人偿命时,复仇者已走得无影无踪。
 楼主| 发表于 2023-4-26 21:39: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仇人山  龙争虎斗
    公孙、皇甫二家,在过去,非仅是隔山而居的好邻居,也是通家之好亲如兄弟的好朋友,由于彼此的祖上皆酷爱武学,更是印证技艺的好搭档。
    抑有进者,皇甫家的女儿,曾经嫁给公孙家做过媳妇,皇甫家也曾讨过公孙家的女儿作老婆。
    换言之,公孙家有部份子孙的身上,流着有皇甫家的血液,皇甫家有部份子孙的身上,也流着有公孙家的血液。
    可叹,这么密切的关系,维持的时间却极为短暂,由于武人争名心理的作祟,由印证而争胜,由争胜而争霸,卒至演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
    二家的关系已完全断绝,昔日被称作兄弟山的这座山,也改名为无人山,甚至仇人山,惟一不变的是,三年一次,脱胎于印证武学比武大会,仍然照旧举行。
    比武大会十分惨烈,说是屠杀大会,亦不为过,每次比斗下来,双方皆伤亡累累,在皇甫、公孙二家,缺腿断臂,甚或终年倒卧病榻的人,几乎比比皆是,屡见不鲜。
    世世代代,经年累月的争斗下来,双方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武技方面自然也因此均有长足的进步,成为鲁东的武林重镇。
    有趣的是,历经世世代代的长期争斗后,不论是皇甫世家,或公孙世家,均未取得绝对的优势,依旧是个秋色平分,两败俱伤的局面。因而,这个了无期限的争斗,也就势必会世世代代的,无止无休的继续延续下去。
    今天,就是这个比武大会的第五十次,也就是第一百五十年的正式比斗日子。
    会场就设在仇人山上,一座石砌的平台上面,端端正正的坐着四个人,石恨天、冷小凤居中,皇甫敬德与公孙鳌分踞左右,不苟言笑。
    比武场地就在石台前面不远处,系由八八六十四根碗口粗细,五尺许高,每根相距一尺的木桩所组合而成,周边狭小,又有空隙间隔,施展起来极为不易。
    公孙,皇甫二家的人俱已到齐,各家皆自曾孙辈、孙辈、儿女辈,浩浩荡荡的不下数十人,彼此壁垒分明,怒目相向,脸上布满杀机,找不到一丝友善的笑意。
    石恨天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这时起身说道:“两位前辈,两大世家的朋友们,彼此以武会友,相互印证琢磨,固属江湖盛事,武林佳话,但如演变成意气之争,则非吾人之福,恨天诚恳的希望,今日之会是最后一场的比斗,不论谁胜谁负,会后应即共弃前嫌,重修旧好。”
    皇甫敬德肃容满面,没有说话。
    公孙鳌正襟危坐,也未发一言。
    石恨天又道:“同时,石某主张点到为止,任何一方,只要落下木桩,便以失败论,不知两位前辈意下如何?”
    公孙鳌首先朗声说道:“假如这真是最后一场比斗,老夫主张越惨烈越好,双方不死不休,直至有一方倒下为止,生者为胜,死者为败,谁也没话说。”
    皇甫敬德也有了反应,声若洪钟似的道:“老夫完全同意,彼此不择手段,不死不休,直至分出死生胜负为止。”
    冷小凤闻言大为不快,挑眉说道:“这简直是屠杀嘛,既然是这样,你们两家干脆打群架算了,何必要煞有介事的举行这个比武大会,还请我们来作见证人。”
    石恨天也正容说道:“是呀,如果两位前辈坚持如此,请恕恨天说句放肆的话,我们只好立刻告辞,请另请高明。”
    公孙鳌与皇甫敬德互望一眼,闷不吭声,没再表示什么。
    石恨天继续说道:“今日之会,不同于一般武场较技,各人辈份不同,年龄悬殊,是否应该分级进行?”
    皇甫敬德道:“没有这个必要,凡是出场的人都不会是酒囊饭袋。”
    石恨天道:“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总不相宜,一旦传扬开去,恐将遭人非议,也不公平。”
    公孙鳌直着喉咙嚷嚷道:“这有什么好非议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公平,谁最后能挺立在这片木桩之上,谁就是胜利者。”
    冷小凤接说道:“照前辈的办法,你们两家岂不要轮番上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皇甫敬德道:“就是这个意思,今日之战务必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石恨天沉思一下,道:“好吧,两位前辈既然执意如此,石某也不便再持异议,但盼上体天心,勿滥开杀戒才好。”
    当即卓立台口,宣布比武大会开始。
    他这儿话甫落地,皇甫家的第十孙皇甫璞便已登上木桩,开口叫阵:“公孙家的小狗听着,那一个活腻的,就先上来尝嗜小爷爷的刀。”
    刀字尚未出口,公孙家那一边已飞上一条人影来,是公孙鳌的第十五孙公孙标,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神态却甚是飞扬跋扈,一张嘴就是满口骂人的话:“我操你们皇甫家的祖宗八代,今天一定要割下你的脑袋来当夜壶。”
    大人的恩怨,影响了小辈的口德,石恨天、冷小凤听得直摇头,感慨万千。
    皇甫璞与公孙标骂得凶,打得更凶,双方一言不合,早已大打出手。
    别瞧他们年纪小,攻守进退却井井有条,每一刀,每一剑,皆不离对手致命要害之处,决心要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已。
    恶斗极为快速,眨眼已过五十合,皇甫璞人小鬼大,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公孙标一剑攻空,直向前冲,唰!屁股上挨了一刀,被皇甫璞削下碗口大的一片肉来。
    “回你妈的老家去吧!”
    皇甫璞毫不放松,举刀就砍,公孙标一慌张,一只脚落下桩去,命若游丝,危在旦夕,皇甫璞的刀眼看就到了他头顶上,公孙标的另一只脚也滑下去了,全身钦得跟面条一样。
    公孙槐睹状骇然,弹身飞扑而出,企图驰救公孙标,却被皇甫瑞在半路截下来,石恨天高喊:“手下留人!”皇甫璞根本充耳无闻,在木桩下面给了公孙标一刀,当场脑袋开花,死于非命。
    “还我弟弟的命来!”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不旋踵间,皇甫璞听到喝声,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已被公孙柏一剑穿心,送上西天。
    石恨天起身宣布,道:“公孙家胜一局。”
    皇甫嶽大怒,冲过来说道:“石大侠,这笔帐你是怎么算的?”
    石恨天一经八百的道:“公孙标落下木桩,本已败北,皇甫璞在桩下杀人,严重违反规则,故而石某判公孙家胜。”
    皇甫嶽大为不服,据理力争道:“后来我侄儿也死在公孙柏剑下,难道就不算犯规?”
    石恨天道:“当然,木桩之上,尚称合法,公孙柏为弟报仇,情有可原,皇甫璞其行可卑,死而何怨?”
    皇甫嶽怒气冲天的道:“你——”
    冷小凤截住他的话,道:“皇甫嶽,你别得了便宜卖乖,这样的评判,你们皇甫家并没有吃亏。”
    皇甫嶽眼一瞪,喝道:“怎么没有吃亏?”
    冷小凤扳着手指头算夹他听:“违规杀人输一局,在擂台上落败丧命又输一局,严格的说起来,你们皇甫家应该算是输了二局才对,而且——”
    “而且什么?”
    就情理而论,皇甫璞理当斩首示众,这样的死法,算是便宜了他。”
    “冷小凤,你们究竟得了公孙家的多少好处,为何老是偏袒一方?”
    “皇甫大侠,我是就事论事,并不曾偏袒任何一方,请别含血喷人。”
    二人南辕北辙,话不投机,颇有翻脸的可能,皇甫敬德适时制止道:“岳儿,算了,我们接受石大侠的裁决,反正已扳回一局,别再跟冷姑娘计较。”
    皇甫嶽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着兵刃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场中,果然已发生变化,公孙柏被皇甫珪一阵猛攻,逼下木桩去,彼此战成平手。
    公孙标、皇甫璞的尸体,早已被二家的人拖到一边去。
    比斗仍在继续,皇甫珪正在与公孙家的三孙公孙村打得难分难解,他们均约三十上下,年龄相当,功力伯仲,打来格外惊心动魄,皇甫珪脸色铁青,满面杀机,乍然前冲三桩,一招“横扫千军”,猛砍公孙村的左胁。
    公孙村好倔强的性子,居然不闪不避,迎着来势,硬往上撞,刺出决定性的一剑。
    这简直是拚命嘛,一个强攻,一个硬上,彼此互不相让,他们都认为自己出手最快,定可在对方得手前先将对手制伏。
    不料,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常十之八九,公孙村快,皇甫珪也不慢,几乎在皇甫珪的刀砍到的同一时间,公孙村的剑也刺到他的心窝,任何人想救也救不下。
    两声惨叫,两股血箭,一个被钢刀腰斩,一个被长剑穿心,双双携手归阴,摔下擂台去。
    阴司又添冤魂,瞬间丢了四条命,看得石恨天、冷小凤直摇头,皇甫敬德与公孙鳌却木然呆坐原地,看不出丝毫喜怒之色。
    显然,他们俱已走火入魔,生死事小,胜负事大,将全副精神投注在胜负上,早将死生置诸度外。
    冷小凤拉一下石恨天的衣襟,小声道:“恨天,我看我们还是离开算了。”
    石恨天略作犹豫,皱眉说道:“离开可能更糟,无论如何总得设法消弭这一场屠杀。”
    方自望了公孙鳌、皇甫敬德一眼,叫得一声:“两位前辈。”以下的话还不曾出口,皇甫家的孙女皇甫珠已登上擂台,公孙梅一步之差,左手才按住木桩,就被皇甫珠用脚踩住,接着,飞起一脚,可怜公孙梅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登时鼻青脸肿变成一枚烂柿子,连木桩都没有登上去,便跌跌撞撞的掩面退下去。
    “滚!”
    一刹那间,皇甫珠的面部甫升起一丝得色,却在此时,背后突然吃了公孙桃的一掌,随即口血狂喷,昏倒在台下丈许之外。
    自此,一场争夺擂台的车轮战揭开序幕,寸土必争,寸地不让,每一根木桩,皆成为争夺的焦点,一丝一毫的时间,皆成为胜败的关键。
    只见双方的子弟,一个个的冲上去,又一个个的败下来,有不少人连木桩尚未登上,便吃了当头棒喝,胜利者的脚尚未站稳,马上又成为失败者。
    也不过才片刻的工夫,擂台上已经连换十几个主人,伤腿者有之,断臂者有之,伤重不起者更是比比皆是,令人惨不忍睹。
    而战局,依然是个半斤八两,难分轩轾的局面。
    彼此却两败俱伤,元气大损,真是何苦来哉。
    好不容易,公孙儒终于登上木桩。
    另一边,皇甫嶽也不稍慢,弹身一跃而上。
    这两个人都是公孙、皇甫二家的长子,快六十岁的人了,脾气却比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要暴躁,一照面二话不说就干上了。
    石恨天实在按耐不住了,沉声说道:“两位且慢动手,可否听在下一言。”
    公孙儒撤掌回招,横竖胸前,道:“石大侠有何见教?”
    石恨天道:“目前秋色平分,可谓皆大欢喜,恨天斗胆建议,何不就此收手,重修旧好。”
    皇甫嶽踏上木桩,面如死灰的说道:“正因为尚未分出胜负,收手未免言之过早。”
    冷小凤没好气的道:“难不成非要大家都死伤殆尽才甘心。”
    公孙儒说道:“公孙,皇甫二家的人,谁是最后的生存者,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石恨天感慨万千的道:“这样说,岂不是非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流尽最后一滴血不可?”
    皇甫嶽道:“正是如此,皇甫家的人绝不退让。”
    公孙儒提足一掌真力,道:“公孙家的人也绝对不退让。”
    石恨天仰天一叹,道:“你们这是何苦呢?”
    皇甫敬德接口道:“人争一口气!”
    公孙鳌也说道:“佛争一炉香!”
    冷小凤闻言大怒,黛眉双挑,道:“恨天,咱们走,人家既然决心要同归于尽,我们没有参加葬礼的必要!”
    石恨天眉峰紧蹙,一时尚未决定进退,突闻有人冷嘲热讽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全因强出头,其实,你们早该走了。”
    来人动作飞快,发话之初尚不见人影,话声一落,已登上木桩,就立在皇甫嶽、公孙儒的中间。
    皇甫敬德一见是复仇者,不由气往上冲,道:“你来干什么?”
    复仇者面不改色的道:“三天期限已到,我是来索答案的。”
    皇甫敬德故作糊涂地道:“索什么答案?”
    复仇者一字一句的道:“今天天黑之前,皇甫家的人披麻戴孝,用八抬大红花轿,迎回我娘的灵骨的答案。”
    皇甫敬德呼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公孙倩是你娘?”
    复仇者肃容满面的道:“不错,公孙倩是我的亲娘,皇甫峯是我的亲爹,从父姓应该姓皇甫,从母姓应该姓公孙,是皇甫家的内孙,公孙家的外孙——”
    话还没有说完,已被皇甫敬德愤怒的声浪淹没了:“闭上你的嘴,你是个野种,我们皇甫世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复仇者的脸上掠过一抹杀机,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声音依然冷如冰霜:“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我这个孙子的,我也大可不必把你当爷爷,但是,我坚持,我娘的灵骨必须迎娶,一定要葬在皇甫家的祖坟里。”
    皇甫嶽斥责道:“你作梦,皇甫家的祖坟里绝不会埋下三滥的臭婊子,应该葬到公孙家去。”
    公孙儒马上怒声说道:“住口,公孙家早已没有她这个女儿,皇甫峯始乱终弃,你们皇甫家应负全责。”
    霍然,复仇者噗通一声跪下来,以极端郑重而又沉痛的语气说道:“两位老人家,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这个孙子,也不管两家有多大多深的宿怨,更不必细究我娘他们以前相交的枝节,他们有夫妻之实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只要承认她老人家是你们的女儿、媳妇,补办婚嫁,安葬祖茔,我就心满意足了,假如我娘生前有什么罪愆,非是之处,我愿一肩承担,纵使碎尸万段,亦绝无半句怨言。”
    说至最后时,已是声泪俱下,悲不自胜。
    复仇者自出道以来,向来刚强果决,快意恩仇,可以称得上是一条钢铁般的汉子,石恨天、冷小凤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悲惨的身世,不禁耸然动容,为之浩叹不已。
    公孙鳌却嗤之以鼻,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
    皇甫敬德更冷酷,冷笑连声,装作不闻不见。
    复仇者忍气吞声,仍图作最后的努力,对公孙鳌磕了一个响头,苦苦哀求道:“我求求你老人家,承认我娘这个女儿,认祖归宗,是我娘的一大逍愿。”
    公孙鳌答得干脆:“覆水难收,早在将她赶出家门时,老夫就已经和她一刀两断。”
    复仇者心头一震,转对皇甫敬德说道:“你老人家怎么说?”
    皇甫敬德道:“什么怎么说?”
    复仇者问道:“承不承认我娘这个媳妇?”
    皇甫敬德冷笑道:“连公孙老儿都不要的臭货,我们皇甫世家怎会收这个烂摊子?”
    至此,复仇者可谓完全绝望了,但是他并不悲伤,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舒畅感,猛地一跃而起,喃喃自语道:“这样也好,从今以后,本公子就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说着,一抖手中夺命刀,发出一阵“铿锵”之声,充满杀机的眸光,从公孙、皇甫二家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皇甫嶽横剑当胸,满面不屑的道:“没有顾忌又怎样?”
    复仇者一字一咬牙的道:“你们害苦了我娘,也害苦了我,本公子要杀尽你们两家的人,为我死去的娘报仇!”
    公孙儒干笑两声,道:“小子,说大话小心闪了牙,凭你还不配。”
    复仇者的刀高举齐眉,语冷如冰:“配不配立见分晓,拔刀!”
    其实,这话是白说了,皇甫嶽的剑,公孙儒的刀早已出了鞘。
    而且,公孙儒认为公孙倩败坏家风,使祖宗蒙羞,怀恨极深,有复仇者的存在,就是公孙家屈辱的象征,必欲除之而后快。
    皇甫嶽亦视复仇者的存在,为皇甫家的一大耻辱,必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已。
    于是,史无前例的怪事发生了,两个死对头,活冤家,破天荒第一次联手合击,攻出最最辛辣狠毒的一招。
    而攻击的对象,在公孙儒而言,是他嫡亲的外甥,在皇甫嶽而言,是他的亲侄儿,骨肉相残,诚天下之大不幸也。
    刀光连闪,剑气森寒,一股浓浓的杀机方自复仇者心田升起,三条人影已卷在一起。
    石恨天神色一紧,忙道:“快请住手,自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
    复仇者的武功实在神鬼莫测,事情的变化更是间不容发,石恨天话声一落,本待出手强阻,三条飞快旋转的人影已混为一体,根本无从下手。
    在快速旋转的过程中,金铁交鸣声,喝叱惨叫声,与骨碎、刀折、肉裂声乱成一团,血雨飞洒,残肢四散,令人目不暇接。
    就像是两只快速飞转的车轮,碰上巨石,更像两只灯蛾,扑向火光,仅仅激起一片火花,引发一声巨震,一霎时,便四分五裂,烟飞云散。
    皇甫嶽、公孙儒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二人联手齐上,竟然在三招之内便吿命归黄泉,如非亲目所见,任何人也不肯置信的。
    登时,全场的空气似是冰封冷冻,大家都吓呆了,听不到半丝喊叫惊呼之声。
    复仇者刀已回鞘,傲然卓立,扬声呼喝道:“不论是皇甫家的,或是公孙家的,你们直管上来,本公子要将你们全部埋在仇人山,断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
    台下寂然,大伙儿面面相觑,无人敢挺身而出。
    石恨天弹身飞上木桩,说道:“皇甫兄——”
    复仇者脸一沉,截口说道:“本公子不姓皇甫。”
    石恨天道:“姓氏乃与生俱来,令尊既是皇甫峯,朋友自然应该姓皇甫。”
    “他们并没有承认。”
    “事实如此,承不承认都一样。”
    “抱歉,我现在嫌‘皇甫’二字太肮脏。”
    “朋友,血浓于水,请你切勿骨肉相残。”
    “石恨天,这儿没有你的事,可以走路了。”
    石恨天欲待再言,复仇者根本无视于他的存在,目光横扫全场,朗声说道:“怎么?你们都是孬种?胆小鬼?缩头乌龟?当年欺负我娘的神气到那里去了?吿诉你们,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你们不上来,本公子可要下去了。”
    公孙鳌、皇甫敬德实在憋不住了,同时呼地站起身来,异口同声的喝道:“老夫杀了你这个小畜牲。”
    发话同时,跨步就向前冲。
    冷小凤伸手一拦,说道:“请两位前辈暂息雷霆,复仇者其行虽可诛,其情却可悯,杀了他依然解不开你们两家的这个结。”
    石恨天道:“是呀,就算你杀光皇甫、公孙二世家的人,对事情的本身依然毫无助益。”
    复仇者冷森森的道:“这个结我也不想解了,杀光了他们就一了百了。”
    言毕,刀已出鞘,跳下木桩,直往人群里冲。
    皇甫瑛首当其冲,复仇者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咔唰!一声,劈了她的一条膀臂。
    第二个是皇甫琦,也就是他异母同父的亲弟弟,当场卸下一条腿。
    复仇者已杀红了眼,二家的人纷纷退避,公孙柳一步走迟,被夺命刀从后脑勺砍至尾巴骨,整个后半身全部翻开,肠肚屎尿横流,连半声惨叫都没留下,便倒地了帐。
    “小畜牲,你简直没有半点人性,不杀你何以对公孙家的列祖列宗。”
    公孙鳌像是一只发怒的巨鸟,凌空飞扑面来,其势有如山崩海啸。
    皇甫敬德也不慢,凌空飞渡势若奔雷,一眨眼便落在复仇者面前,堵住去路。
    复仇者并未将二老看在眼内,歪着头,目光斜视,恶狠狠的说道:“没有人性的是你们,你们但有三分慈爱之心,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悲惨局面。”
    皇甫敬德暴跳如雷的道:“杂种,你敢教训老夫,看我活劈了你!”
    扬掌挽起一片狂涛,劈头盖面打下去,复仇者面笼寒霜,照单全收,夺命刀金光暴吐,迎向掌影。
    生死须臾,祸事俄顷,情势岌岌可危间,石、冷二人冒险闯入,冷小凤全力封住皇甫敬德的掌招,石恨天架住了复仇者的刀。
    “小兄弟,别走极端,天大的事总有解决的一天。”石恨天说。
    “不可能解决,也不必再解决,惟一的途径就是杀!杀!杀!”
    “请给石某一点时问,保证给你一倘满意的答覆,万一谈不拢,你们再动手还来得及。”
    死拉活劝,总算将复仇者拉到了一边去。
    复仇者迟疑一下,望着日正当头的太阳,恨声道:“好吧,本公子姑且网开一面,再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皇甫家肯将我娘的灵骨迎娶回去,过往的一切,我不想再予深究。”
    一扭头,又对公孙鳌说道:“公孙家应即张灯结采,准备嫁女儿,设若对我娘的遗骸有所不敬,或者皇甫家未能准时迎娶,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要血洗皇甫、公孙二世家。”
    终于在石恨天、冷小凤的陪伴下,将复仇者劝离现场,公孙、皇甫二家的人,皆伤亡惨重,亦无心恋战,三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就此草草收场。

第七章  话前因  身世悲凉
    龙门镇的一家饭庄里,石恨天、冷小凤,正与复仇者同桌而饮,彼此在举止言行,甚至思想观念上,虽然格格不入,但表面上看起来,尚称和谐友善。
    酒过三巡后,石恨天举杯说道:“我想冒昧的问一句,朋友是否真的是公孙倩亲生的儿子?”
    复仇者干了一杯酒,抬眼反问道:“你怀疑我的身份?”
    冷小凤道:“不是怀疑,是想深一层了解你的真实情况,以便作为与皇甫、公孙二家谈判的参考佐证。”
    复仇者闷不吭声,先灌了三大碗酒,藉以缓和一下激动的情绪,然后才声沉语重的说道:“与皇甫峯的交往,据我娘说是两情相悦,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很可能是出于皇甫家企图羞辱公孙家的预谋,我娘少不更事,中了别人的圈套。”
    石恨天道:“在当时,令堂知不知道她所爱的人是皇甫家的幺儿?”
    复仇者摇头道:“不知道,当真柏揭穿后,感情已深,已不克自拔。”
    “令堂可曾求过公孙鳌?”
    “跪求三天三夜,结果是一顿毒打,被赶出家门。”
    “这时候,皇甫峯怎么说?”
    “最可恨的就是皇甫峯,突然翻脸不认人,连我娘肚子里的骨肉都不认帐。”
    “可以找他爹理论呀。”
    “皇甫敬德更可恶,一提起当年所受的屈辱,我娘就痛不欲生。”
    冷小凤给他斟了一杯酒,道:“在这里情形下,令堂是如何生活的?”
    复仇者含泪说道:“遁了深山,我娘原打算先将我生下来再作计较,不料,公孙、皇甫二家的人都变本加厉,不肯放过我们母子,千方百计的想要她老人家的命,迫于无奈,只好开始逃亡。”
    “他们没有追杀?”
    “有,先是公孙伶率众十里追踪,后有皇甫峯昆仲半路截杀,可怜我娘在投奔无忧居士被拒后,终于在一处滨海的悬崖上,被两大世家的人马截住,展开一场空前未有的血战。”
    “哦,公孙女侠就是在那个时候谢世的?”
    “不,那时候在下尚未出生,如果先母在那时就遇难,我也就不必承担这么多悲痛,她老人家是在久战力疲,重创垂危的情形下,被他们逼下悬崖的。”
    “哦,原来如此,他们的心也实在太狠了,令堂大难不死,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先母是被虬松藤葛所救,靠海草海鱼为生,我出生的地点是一个荒无人迹的岩洞。”
    石恨天道:“你的武功,是令堂所传授?”
    “一半是先母,另一半是王铁霸。”
    “对了,你们母子怎么会遇上王铁霸呢?”
    “说来真是巧合,他是在海天星、魏子云追杀下跳海逃生的,我这把夺命刀就是王铁霸的遗物。”
    “这样说,王铁霸就是你的授业恩师了?”
    “不,王老英雄谦称自己出身魔道,不肯收我做徒弟,言明以代他报仇为交换条件。”
    冷小凤道:“有一件事我们百思不解,如果你不介意,尚希明示一言。”
    “是什么事?”
    “我想先知道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一个大孩子,但是你的功力都远超出你的年龄之上多多,说句实在话,连我们这位北六省的总瓢把子也不是你的对手,单打独斗,皇甫敬德、公孙鳌不一定能接下你的十招来,公孙倩、王铁霸似乎不可能调教出这么高明的人物,我们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的确,打从复仇者出道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接下他的三招,绝大多数的人均一刀毕命,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不敢说一定绝后,起码是空前未有的。
    复仇者正容说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十年前先母去世后,以及前不久王前辈去世前,他们皆以‘移花接木’大法,将本身数十年的功力全部移到在下身上来,其次,也许是上天可怜我们母子境遇坎坷,尚另有奇遇。”
    石恨天道:“是什么奇遇?”
    复仇者说道:“家母在堕崖之后,在岩洞内发现一本武学秘笈‘宝觉箓’,上面所载,全系洗髓易筋的内家吐纳大法,家母为了雪此奇冤大恨,从我呱呱堕地起,便浸淫在武学之中,夜以继日,从未间断,在下年岁虽小,习武的日子却不短,单是拔刀的动作,每日就至少要苦练三百次。”
    石恨天感慨系之的道:“一勤天下无难事,小兄弟你的成就,应已可吿慰令堂大人于九泉之下。”
    冷小凤道:“请恕我旧话重提,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称呼你?”
    复仇者缓慢的旋转着面前的小酒杯,道:“我没有说谎,真的,从小我就没有名字,我娘原来的意思是希望由两位老人家给我取名,现在看起来在下很可能要永远做一个无名氏了。”
    这话说来十分悲凉,石恨天为之心头一沉,冷小凤也受了感染,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姓皇甫,自己随便取一个名字,或者干脆就叫公孙,皇甫公孙,以纪念令堂大人。”
    复仇者却大不以为然,以坚决的语气说道:“我绝不姓皇甫,也绝不叫公孙,我恨这两个姓,恨这两家人,今生今世,与他们势不两立。”
    石恨天道:“你还没有说,公孙女侠是如何死的?”
    复仇者道:“因为被皇甫、公孙二家的人所伤,全凭一股精神力量支撑了十年,终吿心力交瘁,与世长辞。”
    “王铁霸又是何时与小友相遇?”
    “就在先母去世的前夕,他不仅教我武功,还帮我料理了母亲的后事,没有王前辈,在下很可能活不到今天。”
    “你对王铁霸亦不薄,血仇已报,移葬故宅,为徒为友,皆可问心无愧。”
    “可是,先母却魂兮归来,入土无地,身为人子,叫我如何心安?”
    “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与小凤好了,我们立刻跑一趟皇甫家,竭尽所能,务必设法说服皇甫老英雄,迎回公孙女侠的灵骨。”
    复仇者自斟自饮一杯,表情全无的道:“可以,姑且卖两位一个人情,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石恨天没想到他还有条件,道:“请说。”
    “一切应在天黑之前完成,太阳未下山时,只要皇甫家的人还没有登上仇人山,本公子就会杀进皇甫家去。”
    “现在天色尚早,成败与否,相信在天黑之前便可分晓,时辰未到时尚请小友稍安勿燥。”
    “两位请放心,本公子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如此甚善,我们就此先走一步。”
    “请便!”
    复仇者不曾伸手,没有抬头,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阎王面孔,石恨天知他生性如此,亦未计较,当下付过酒帐,立与冷小凤吿辞而去。
    ×      ×      ×
    皇甫家的大客厅里,皇甫敬德、他的五个儿子,以及冷小凤、石恨天,全部聚集在一起,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显见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
    石恨天这时语重心长的道:“皇甫前辈,恨天的话已经说得很多,也不想谈什么大道理,总之一句话,迎回公孙倩的灵骨,就可以免掉一场祸事,捡一个现成的好孙子,对皇甫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皇甫敬德干咳了两声,道:“石大侠,冷姑娘,两位的一番盛意,老夫心领,请别再浪费唇舌,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冷小凤道:“为什么不可能?”
    皇甫敬德道:“皇甫家的儿子,绝对不会娶公孙家的女儿。”
    “既然不想娶,为何当初要跟人家交往?”
    “那是为了气气公孙鳌,给他一个难堪。”
    “这样做,你不觉得太过份?”
    “对两个仇家而言,不适合用‘过份’两字。”
    石恨天冷哼一声,转对皇甫峯说道:“皇甫兄,你是当事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甫峯望了父亲一眼,道:“我没有意见。”
    “与公孙倩交往,你能说没有一点儿女私情!”
    “没有,我不可能爱上她。”
    “不爱她,为何会跟她生下一个儿子呢?”
    “谁知道她是跟谁生的。”
    “你怀疑复仇者不是你的儿子?”
    “就算是,我也一概不承认。”
    “血比水浓,你这句话实在太令人齿冷。”
    “石大侠,比武大会已经终结,此乃皇甫、公孙二家的私事,两位大可不必插手。”
    二人话不投机,冷小凤就要发作,还是被石恨天压下来,说道:“皇甫前辈,撇开情理不谈,我们再谈谈现实的问题如何?”
    皇甫峤道:“石兄是想谈那一方面的现实问题?”
    石恨天道:“武林中有一本秘笈——‘宝觉箓’,诸位可有个耳闻?”
    皇甫岚精神一振,连忙问道:“知道,此乃三百年前的一位异僧宝觉禅师的遗作,江湖盛传,谁能习得宝觉箓上玄功,便可傲视武林,独步天下,石兄何故提起此事?”
    冷小凤道:“是想吿诉各位一个坏消忍,复仇者就已习得此功。”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大伙儿好像吃了一记闷雷,都呆住了。
    石恨天目注皇甫敬德,不疾不徐的道:“请恕恨天直言,以前辈一甲子以上的修为,恐怕也未见得能接得下复仇者的十刀。”
    皇甫敬德气忿忿的道:“皇甫家只有断头鬼,没有缩头人,纵然毁家灭门,也要与这个畜牲周旋到底。”
    “结果必然死伤更多,这是个现实问题,务请三思。”
    “老夫心坚如铁,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只要皇甫家还有一个人在,公孙倩就休想进皇甫家的祖坟!”
    一扭头,又对皇甫峤道:“峤儿,去将所有的门人子弟召集起来,咱们今夜就翻过山去,先毁了公孙世家,然后再杀掉复仇者。”
    皇甫峤甫踏出厅门,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启禀老爷,那复仇者又来了。”
    石恨天一惊,探首窗下,可不是吗,大家唇枪舌剑,进展全无,时间已磨到太阳快下山了。
    皇甫敬德发号施令道:“传老夫令谕,全面拦截,格杀毋论。”
    “是,老爷!”
    家丁领命自去,才转过屋角,复仇者已连伤数人,宛如一阵狂风,闯进大客厅,一照面就对石、冷二人说道:“二位辛苦了,结果如何?”
    石恨天还从来没有遇上这么棘手的窝囊事,他心存万一之想,又不忍道出真相,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正在谈论,尚无具体结果。”
    察言观色,复仇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耸耸双肩,道:“我早说过,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全因强出头,不过,对两位的古道热肠,本公子还是十分感激。”
    脸色一整,有意无意间震动一下手中的夺命刀,发出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凝视着皇甫敬德,又说道:“事情很简单,答应与否,全凭你一句话,没有必要再耗下去了。”
    皇甫敬德的一张脸阴晴不定,方待出言答话,皇甫峤适时匆匆而入,道:“爹,所有的门人、子弟俱已召集起来,随时可以行动。”
    复仇者向外一望,门外果然黑忽忽的站着一大片人,心头大为诧异,道:“你们想干什么?”
    皇甫敬德道:“老夫打算越过仇人山,到公孙家去。”
    复仇者误以为皇甫敬德改变主意,面露喜色的说道:“可是要去迎娶先母的遗骸?”
    皇甫崧冷笑说道:“你想得美,我们是要去毁灭公孙世家,毁灭公孙倩的骚骨头。”
    一句“骚骨头”,激怒了复仇者,暴喝声中,一巴掌打过去,皇甫崧想躲却躲不开,右颊之上挨了一掌,暴起五条青筋,复仇者怒不可当的说道:“你要是再说一句不干不净的话,我就毁了你。”
    皇甫崧怒极而吼,正欲扑攻而上,皇甫峯已抢在前头,杀气腾腾的道:“大胆孽障,老夫今天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剑花飘洒,寒芒逼人,一招“白蛇吐信”,猛攻复仇者的心胸要害。
    皇甫峯是复仇者的亲爹,出手却辛辣无匹,决心要制他死命,看来虎毒不食子的古话真该改口了。
    复仇者是皇甫峯的亲儿,已握住刀柄,准备迎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古话,看来也不适用于他们父子身上。
    人伦大变,造化弄人,一幕骨肉相残的惨剧马上就要上演,幸好石恨天及时挺身而出,挡住皇甫峯,冷小凤也拦住复仇者,暂时缓和下来。
    石恨天沉痛的说道:“皇甫前辈,迎回公孙倩,承认复仇者,与公孙家握手言和,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对谁都没有损伤,何乐而不为。”
    皇甫敬德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老夫已经说过八百遍,与公孙家水火难容,永世不得和解。”
    冷小凤道:“皇甫、公孙二家,名气相当,实力伯仲,前辈大兴问罪之师,小凤不信能大获全胜。”
    “老夫决心不计成败,不计代价。”
    “那么结果必然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二家宿怨已深,即使同归于尽,未始不是一个最终解脱的好办法。”
    石恨天心念一动,道:“前辈既有解脱之心,何不从好的方面着手。”
    皇甫敬德问道:“石大侠是指那一方面?”
    石恨天道:“眼前就有一条现成的路子,认下复仇者母子,对两家必然会产生极大的鼓舞、聚合作用,相信只要双方皆有诚意,一切当可迎刃而解。”
    皇甫敬德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不可能的事,老夫如果答应公孙倩的骨骸葬进皇甫家的祖坟,将何以对死在公孙家手下的先人后代?”
    冷小凤满脸不悦的道:“说了半天,前辈还是决定要与公孙家火并?”
    皇甫敬德肯定的说道:“如箭在弦,势在必行,除非复仇者肯为老夫去做一件事。”
    复仇者以为有了转机,道“是什么事?”
    皇甫敬德阴沉的道:“想认祖归宗,只有一条路可走,提着公孙鳌的脑袋来见我,老夫就承认你们母子。”
    这是什么话,石恨天、冷小凤大起反感,怒形于色。
    复仇者更怒更火,立即破口大骂道:“你这是借刀杀人,本公子不当刽子手,不干!”
    皇甫敬德怒喝道:“不干就只有死路一条,公孙鳌固当灭门,而你也绝对活不了。”
    皇甫峯道:“爹,先杀了这个孽障,然后再杀进公孙家去,这笔陈年老帐早该作个了结。”
    “对,先杀掉他,为大哥报仇!”
    “杀了这个小杂种!”
    “杀了这个小畜牲!”
    “杀!”“杀!”
    一时,群情激愤,剑拔弩张,门里门外一片喊杀声。
    复仇者的火气也被他们炒热了,全身的肌肉在剧烈痉挛着,虎目怒张,牙关紧咬,夺命刀高举齐盾,从齿缝里吐出来几个字:“好,你们上吧,杀不光皇甫家的人,本公子绝不离开!”
    余音未落,门外一下子就杀进三个人来,刀剑齐举,三面环攻,石恨天心知要糟,刚刚叫得一声:“大家且慢动手。”刀光暴闪,惨嗥声起,夺命刀锋芒过处,立时一死二伤。
    皇甫敬德勃然大怒道:“畜牲!纳命来!”
    提足两掌真力,发掌猛攻,汹涌的掌浪震得窗动椅摇,老将出招,的确声威骇人,一眨眼复仇者的身形便被掌影罩住。
    “好极了,先杀了你这个老顽固。”
    一声暴喝,一缕刀光,复仇者扬刀杀进去,皇甫敬德掌影立乱,传出阵阵撕锦裂帛之声,复仇者一刀三式,皇甫敬德两只宽大的衣袖,已丝丝缕缕,变成拖把。
    皇甫峤、皇甫峯兄弟看得真切,正想出手驰援,复仇者左掌倏扬,蓬!二人硬对一掌,皇甫敬德数十年的修为,居然承受不住复仇者的雷霆一击,蹬!蹬!蹬!连退三大步。
    落脚沉重,地上青砖已碎,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复仇者好快的动作,皇甫家五兄弟互换一个眼色,还没有来得及采取行动,复仇者的夺命刀已照准皇甫敬德的脑袋砍下去。
    皇甫敬德立身未稳,情势危急万分,蓦见斜刺里飞来一刀,当!石恨天奋不顾身,硬将复仇者的夺命刀架住,道:“小友刀下留人,杀了你爷爷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复仇者腕上加力,毫不退让,道:“我没有他这个爷爷,本公子要杀尽皇甫家的人。”
    冷小凤道:“杀了皇甫老英雄,依然于事无补,倒不如放他们去公孙家,这样事情说不定还有解决的希望。”
    石恨天道:“小凤之言极是,大家三头六面,定可冰释前嫌,小友请先行一步,咱们在公孙家见。”
    复仇者突然抽刀回斩,皇甫珊挺剑偷袭不成,一只水葱似的玉臂被齐肘斩断,昏倒在血泊中。
    还刀入鞘,眸光横扫全场,复仇者凛然说道:“看在石大侠、冷姑娘的金面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去公孙家时别忘了带轿子,再见。”
    话落人起,从众人头顶飞过,越星而去。

第八章  断宿怨  玉石俱焚
    翻过仇人山,直扑公孙家,容不得守卫的家丁通报,公孙家的儿孙也拦不住他,复仇者一迳闯进公孙鳌所居的精舍去。
    他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的灵骨就放在面前的这张桌子上,桌上空空如电,瓦罐却早已不翼而飞。
    搜遍全屋,没找到遗骸,没有见到公孙鳌,喊叫半天,连个应声的人也没有。
    复仇者心里直嘀咕,转身退出精舍。
    见迎面奔来一人,上前喝问道:“你可是公孙家的人?”
    来者是位俊逸的美少年,神气活现的道:“小爷爷公孙栋,是公孙鳌的第十一孙。”
    复仇者开门见山的道:“我娘的骨骸呢?”
    公孙栋冷然反问道:“你是说那个破瓦罐?”
    “是呀,到那儿去了?”
    “早就扔掉了。”
    “扔掉了?扔在那儿?”
    “远在天边,近在你的脚下。”
    复仇者低下头来,果不其然,脚底下果然有破碎的瓦片,朝四外望去,骷髅、白骨触目皆是,瓦罐早已四分五裂,头骨已碎,腿骨断折,有的且已变成一滩粉末,显然曾遭人践踏、鞭打过。
    遗骸,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复仇者视若珍宝,珍惜的程度,胜过他自己的生命,霎时,天在旋,地在转,痛如刀绞,噗通一声跪下去,呼天抢地,痛哭不已。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瓦罐碎了,骨骸毁了,好像有千百支尖刀刺向他的心窝,口中不停的呼喊着:“母亲!母亲!”
    哭喊了一会儿,取出一块包袱布来,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的碎骨、粉末,全部包起来,打了一个结,背在身上。
    天黑了,四下已亮起灯笼,公孙家已围上来一大群人,复仇者缓缓的站直身子,瞪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慢吞吞的说道:“这是谁干的?”
    声音低沉,字字清晰,语调悲戚,比哭还难听。
    公孙栋得意洋洋的道:“当然是我们公孙家的人的杰作。”
    复仇者咬着牙说:“我问你是公孙家的那一个?”
    公孙栋道:“人人有份!”
    复仇者的声音更低沉,似在呜咽:“公孙栋,死者是你的姑妈,我亲生的娘,你知道吗?”
    公孙栋歪着嘴巴冷笑道:“我爷爷说过,她丢尽了我们公孙家的脸,公孙家没有她这个女儿!”
    复仇者的眸中已出现极重的杀机,道:“好!好……你既然这样说,本公子已了无牵挂,你们准备受死吧!”
    公孙栋蓄势已久,不待复仇者出招,便抢先率众一涌而上,那知招还没有递满,便丢了脑袋瓜。
    余威所及,公孙极的肚皮上也掉了一大片肉,复仇者一拧腰,将刀架上他的脖子,厉色喝问道:“我娘的骨骸怎会如此破碎?”
    公孙极肚皮上少了一块肉,痛得他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断断续续的说道:“是鞭尸——践踏——的结果。”
    复仇者追问道:“那个曾鞭尸?那个曾践踏?”
    公孙极的答案与公孙栋相同:“人人有份!”
    “好!本公子也叫你们人人见血,人人有份!”
    复仇者再也没有丝毫牵挂、显忌,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最强烈的怒火,从心底最深处升起,窜行四肢、百骸、发尖、眉梢!
    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仇恨,充满杀机!
    公孙极一刀毕命,夺命刀舞得虎虎生风,刀锋所过之处,非死即伤,一片血雨,杀猪似的惨叫声此起彼落,不绝如缕。
    复仇者已杀红了眼,恍眼便是四死八伤,吴婷婷乍然从人群中冒出来,戟指责骂道:“你简直是个杀人的恶魔,算我当初瞎了眼交上你这个魔鬼朋友。”
    “分花拂柳”、“拨草寻蛇”、“长虹贯日”,三剑连成一气,分袭他上、中、下盘三处要害。
    复仇者根本没当一回事,夺命刀随便一搅,便将她的剑削成三截,道:“本公子现在仍将你当朋友看。”
    吴婷婷鼓起腮帮子,凶巴巴的道:“我没有你这个朋友,还我娘的命来。”
    “公孙伶该死,这笔帐你永远讨不回来。”
    “那你就干脆连我也一起杀掉吧。”
    “我一向不杀无辜之人。”
    “哼!你不要忘记,我是公孙家的外甥。”
    “毕竟你姓吴,不姓公孙。”
    突闻身后有人接口说道:“老子姓公孙,接招!”
    发话乃公孙鳌的长孙公孙本,话到招到,快如闪电,复仇者陡地一个鲤鱼翻身倒下去,公孙本冲势太猛收不住,从上空越过,复仇者钢刀一举,“嘶啦!”一声,公孙本立被开了腔。
    心、肝、脾、肺、肠、肚,甚至屎、尿,皆还冒着的热气腾腾,和着黏糊的鲜血洒下来。
    却不曾洒到复仇者身上,他早已滚出丈许,弹跳而起。
    公孙鳌与四儿一婿,本来正在侧院共商大事,这时始闻讯赶到,眼见场中死伤枕藉,肺都气炸了,跳着脚怒吼道:“小畜牲,你好大的杀孽!”
    复仇者傲然说道:“是你们逼我杀人的。”
    “胡扯,谁会逼你?”
    “砸烂我娘的灵骨,就等于是逼我杀人。”
    “你已经查清楚砸烂瓦罐的人?”
    “查过了,公孙家人人有份。”
    “鞭尸是人人有份,毁罐的却只有一人。”
    “对,这始作俑者应该只有一个人,是谁?”
    “是老夫。”
    “为父不慈,你不是人!”
    “放肆,公孙家绝对容不得你如此嚣张。”
    “我还要杀人呢,看刀!”
    复仇者气疯了,根本没有把他当作外祖父,夺命刀挽起一片寒涛,奋力猛砍,吴元亮抵挡不住,公孙杰兄弟挡不住,复仇者身形三闪,已到了公孙鳌面前三尺许处。
    公孙鳌岂是省油的灯,寸土不让,发掌封阻,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复仇者毫发未损,依旧气定神闲,公孙鳌雪白的胡须却被削去一大截,织绵缎面的袍子上也划下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这在雄霸一方的公孙鳌来说,可是天大的难堪,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真有点本事。”
    复仇者道:“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宝觉箓’上的武功保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公孙鳌气得浑身发抖,挥手说道:“上,给我逮住他,不论死活!”
    吴元亮等人还没有来得及动,复仇者踏上三步,道:“不怕死的你们全上来好了,这样更省事,不过,你却必须先走一步,我娘的遗骸不能给人白砸。”
    发话同时,刀已出手,夺命刀的光幕直往公孙鳌的脖子上窜,由于速度太快,力道太猛,吴元亮、公孙杰昆仲根本插不上手,还是石恨天艺高人胆大,横里飞来一刀,惊险万状的接下了复仇者的致命一击。
    石恨天目注场中,沉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动上手了?”
    复仇者木然的收刀说道:“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事情不至于完全绝望吧?”
    “他们砸烂瓦罐,践踏先母的遗骸,你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瓦罐破了就算了,灵骨应该还可以收回来。”
    “但是,父女祖孙间的情谊却永远收不回来。”
    “请勿悲观,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凭天地良心,事情发展至此,石恨天心里雪亮,一幕人伦惨剧已是无可避免,但他身为调人,却不得不作最后努力,死马当作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
    公孙鳌马上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说道:“已经走进死巷子,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冷小凤道:“前辈言重了,只要认下这个外孙,其他的事都好办。”
    公孙鳌道:“赶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已情断义绝,就算老夫肯,公孙家的子孙也不肯。”
    “怎么说?”
    “老夫无法对已死的子弟交代。”
    “可是,如果悲剧继续下去,死的人可能更多。”
    “老夫不惜任何牺牲,但求除掉这个孽障。”
    猛可间,复仇者断喝一声:“大胆!”挥刀布下一道光幕,震飞无数暗器,左手抄住三片飞刀,口里含住数枚金钱镖。
    复仇者目光如电,语冷如冰:“是汉子就站出来,别偷袭暗算。”
    场中寂然,无人出面认帐。
    石恨天道:“公孙前辈,就算公孙倩有错,起码复仇者是绝对无辜。”
    公孙鳌手指复仇者,愤怒无比的说道:“他是皇甫家的孽种,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更不该踏进我公孙家的门。”
    冷小凤笑道:“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来看事情,假如你们承认他,公孙、皇甫二家的这一段宿怨,说不定就可以因而化解。”
    公孙鳌却不以为然,断然说道:“不可能!”
    十丈之外,有一个洪钟似的槃音接口说道:“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两位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循声望去,灯火通明,皇甫敬德领着一大群人,已浩浩荡荡的闯进来。
    皇甫、公孙二家乃是世仇,积怨甚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一照面,马上引起一阵骚动,不问青红皂白,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劈哩啪啦干上了。
    恶斗像暴风雨,一开火便惨烈凶险万分,二家的子弟皆拚死奋战,势成燎原,看得石恨天、冷小凤直皱眉头。
    仅止是皱眉而已,二人四目相对,摇摇头,并未采取任何劝阻的行动,因为他们心里有数,公孙、皇甫二家的人已走火入魔,忠言逆耳,又何必多此一举?
    复仇者注意到了,皇甫家并未带来花轿,此乃意料中事,亦未往心上放,不经意的震动一下夺命刀,心头的怒火又加了三分。
    公孙鳌朝皇甫家这面扫了一眼,疑怒参半的说道:“皇甫老儿,你我二家,水火难容,已有数代不相往来,今日倾巢而出,可是想决一死战!”
    皇甫敬德望着恶战中的双方子弟,直接了当的说:“数代的怨仇,够长也够累,无止境的敌对更加烦人,老夫正是想来个全面决斗,一次了断,生者胜存,死者败亡,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英雄所见略同,公孙鳌正中下怀,拍着手洪声答道:“好啊,老夫早有此意,这笔帐是早该结清楚了,但不知是上仇人山?还是就在此地干?”
    皇甫敬德道:“久闻公孙家风水好,老夫不愿府上的人暴尸荒郊,何必舍近求远,再说又有两位现成的见证人,就算咱们两家从此灭门绝后,也不愁这一段佳话不会流传后世。”
    公孙鳌兴冲冲的道:“好极了,老夫举双手赞成,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但在决战之前,是否应该先办妥另外一件事?”
    皇甫敬德会意,目注复仇者,道:“可是想先解决这孽障?”
    公孙鳌道:“就是这个意思。”
    手一招,公孙家的四子一婿迅捷围拢上来,作势待发。
    另一边,皇甫家的人也是同样的心意,父子六人,狼行虎步,将复仇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复仇者举刀齐眉,环目怒视,愤怒的火焰,使他的眼睛都变成血红的颜色,咬牙切齿的说道:“很好,这样你们就可以在同一天过周年。”
    皇甫敬德与公孙鳌互换一个眼色,同声一喝:“上!”两家的人采取联合行动,十几名一等一的高手一齐出手,声威赫赫,石破天惊。
    复仇者本事再大,面对两家的全部精英,也绝对承受不起,怕不变成肉泥才怪。石恨天霍然色变,拔刀而出,老大不悦的道:“慢着,由你们两家去龙争虎斗,石某不想再表示什么,但江湖规矩不能不顾,我看不惯你们这种以多为胜的虎狼嘴脸。”
    话声中,洒下一片刀影,挡在复仇者前面。
    冷小凤则紧立在他身后,剑已出鞘,场面十分火爆。
    公孙鳌收住掌势,凶神恶煞似的道:“怎么?两位想袒护这个小杂种?”
    石恨天说道:“这不是袒护,是抱不平。”
    皇甫敬德怒形于色的喝道:“有何不平?”
    冷小凤道:“严格的说起来,复仇者本无罪,罪在你们两大世家的宿怨、偏见,与私心。”
    公孙杰瞪眼说道:“小畜牲心狠手辣,杀人无数,难道是假的?”
    冷小凤当头棒喝道:“那是你们固执己见的结果。”
    公孙鳌怒眉双挑道:“看样子,两位是准备打抱不平?”
    石恨天道:“假如皇甫、公孙二世家决心一意孤行,我们不否认将要助复仇者一臂力。”
    皇甫敬德闻言好不恼火,暴跳如雷的道:“随你们的便,枉死城里多的是屈死鬼,阎罗王照收不误。”
    复仇者仰天一声长啸,冷森森的说道:“我老早就说过,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全因强出头,两位还是一边憩着吧,何必淌浑水。”
    这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石恨天、冷小凤一片好心,落得个两面不讨好,狮吼声中,三方面的人已动手干起来。
    公孙鳌、皇甫敬德初衷不变,四只铁耙似的大手猛往复仇者身上盖,复仇者奇巧无比的一导一引,两股强猛绝伦的力道便撞在一起,而他自己却如没事人似的,闪身轻步移出。
    冷小凤看得真切,道:“恨天,复仇者身法诡异,手法巧妙,可能是传闻中的‘导引大法’?”
    石恨天不假思索,便正容说道:“没错,宝觉禅师的‘导引大法’天下闻名,可使出手者不由自主的改变攻击的方向,看来皇甫、公孙二家的这一场劫难是断断无法避免?”
    公孙、皇甫二家的人,原是想先解决了复仇者,再行火并,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工夫,以同样的方法,已将两家的人引在一起,大打出手了。
    复仇者自己反而落得清闲,连刀也不曾拔,站立一旁,作壁上观。
    两家是世仇,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皆决心一次了断,是以打来极为惨烈,两家的孙辈,打从皇甫家的人一到达,就没有停过手,双方皆伤亡惨重,令人不忍卒睹。
    间或也会有人忙里偷闲,抽冷子攻向复仇者,可惜,不论是皇甫家的人,或是公孙家的人,复仇者一视同仁,一律一刀毕命,未曾厚此薄彼。
    偶而,复仇者也会给重伤者补上一刀,助其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恶战一直在延绩,势成燎原,欲罢不能。
    寸土不让,寸地必争!
    人命如蚁!尸积如山!
    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杀得鸡飞狗跳,敌我难分!
    鲜红的血,如春水,似小溪,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惨叫声,此起彼落,彼落此起,从来没有间断过。
    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光景,双方已伤亡过半。
    石恨天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们这无异是自取灭亡,要是觉得活得腻烦,干脆自杀算了。”
    皇甫敬德打得性起,理智全失,那里听得进去,道:“是生是死,不干你的事,两位可以启程回家了。”
    冷小凤大怒,道:“走就走,我早就看够了你们的血腥嘴脸。”
    石恨天却不表赞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叫他拂袖而去,实在于心难安,仍图保最后努力,企盼出现奇迹,化干戈为玉帛。
    皇甫峤一刀劈死了公孙侠,由于冲势太猛,收住马步时正巧停在复仇者的面前,顺势举刀就砍。
    “你找死!”
    话落,刀出,哀嚎声起,血雨飞洒,像扑火的灯蛾,刀光一闪,皇甫峤的命便没了。
    皇甫岳正与公孙杰打得难解难分,猛可间暴喝一声:“还我二哥的命来!”掉转剑锋,攻向复仇者。
    黄雀在后,公孙杰如在此刻出手,十九可以要了皇甫岳的命,然而,公孙杰不此之图,却反而将剑尖指向复仇者。
    二人一左一右,双齐剑出,眨眼剑花已飘上身来,复仇者却惧意全无的道:“黄泉路远,途中寂寥,敢情两位是想做个伴!”
    刷!刷!两刀,干净俐落!美妙又写意。
    皇甫峯正与公孙伟捉对厮杀,一霎时失去两位兄长,气得双眼全冒出火来,撇下公孙伟,虎扑而至,扬刀猛斩,口中怒气冲天的道:“小畜牲,随你那个婊子娘去阴司报到吧!”
    复仇者举刀一架,火星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皇甫峯使尽浑身的力气,刀悬空中,却再也斩不下去,复仇者并未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木然的说道:“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话。”
    皇甫峯冷酷无情的道:“有屁快放,老夫没工夫和你闲磕牙。”
    “凭良心说,你曾否爱过我娘!”
    “没有,从来没有。”
    “没有感情你们会维持那么久?”
    “为了某种目的,可以假戏真做。”
    “不管真戏假戏,可曾想到会遗祸第三者?”
    “生张熟魏,李四王五,那个臭娘们滥得很,你休想栽赃!”
    这几句话犹如无数把利刃尖锥,齐向他的心窝刺来,他清楚的感觉到,心在痛,在哭泣,在淌血,愤恨的怒火立时爆裂,希望之灯就此全部熄灭,声音冷得像冰块,形貌凶得像野兽,发疯似的吼道:“你不是人,不是人,是猪狗不如的禽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石恨天心头一沉,大声喝阻道:“复仇者,不管你们承不承认,父子关系与生俱来,归根结底他毕竟是你生身的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晚了,石恨天的话还没有说完时,皇甫峯已急匆匆的上了西天。
    不过,杀人的凶手不是复仇者,而是公孙伟。
    这并不表示复仇者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公孙伟出手在前,拔了头筹。
    咔唰!复仇者好快的刀,一丝喜悦方自公孙伟的心田升起,脖子上一凉,痛如滚油烧心,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甫滚出三四尺远,又被皇甫敬德拾起来当作暗器,砸向公孙鳌的面门。
    砰,急切间公孙鳌根本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劈面就是一掌,将自己亲儿子的头颅劈了个稀巴烂。
    公孙鳌哇哇乱叫,怒火烧天,叫足所有的功力,攻出最最凌厉的十二掌。
    皇甫敬德毫不示弱,以牙还牙,以硬碰硬。
    此刻,场中公孙、皇甫二家的孙辈已死绝,仅仅剩下公孙侯与皇甫岚,吴元亮与皇甫崧,以及公孙鳌与皇甫敬德三对仍在捉对力拚。
    吴婷婷全身伤痕累累,头脸手脚,衫裤兵刃上皆沾满了血,目光呆滞,神情颓废,跌坐在她幺舅公孙侠的尸体旁,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复仇者似已中了邪,发了疯,心如槁灰,满面肃杀,提着夺命刀,冲进了场中去。
    石恨天上前伸手拦阻,道:“石某斗胆建议,带着令堂的灵骨,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吧。”
    复仇者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表情全无的说道:“不!我体内流着有皇甫家的血,也有公孙家的血,我要与他们死在一起!”
    绕过石恨天,前行丈许,已至公孙侯与皇甫岚交手之处,复仇者举起夺命刀,恨声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别磨蹭,你们该上路了!”
    一语甫毕,公孙侯冲上来喝道:“老子先宰掉你这个小杂种!”双掌一挫,“猛虎离山”,“黎庭扫穴”,劈面就是两掌。
    “来得好!”
    复仇者不退反进,疾迎而上,刀光陡炽,掌影倏敛,可怜公孙侯连复仇者的边都没沾上,先断双手,继而开膛破肚,仅仅留下半声惨叫,便上了鬼门关。
    紧接着,赏仇者的眉头一皱,一招“回头望月”,夺命刀反手向后,只听到一声“哎唷”,皇甫岚已中刀倒地,命归九幽。
    复仇者头也不回,直向前冲,举刀往皇甫崧的肩头一架,冷森森的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命到天明,现在该轮到你了。”
    皇甫崧吓了一跳,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扭头向后看,正好合了复仇者的心意,夺命刀向前一迎一绕,皇甫崧马上抹了脖子。
    流星剑吴元亮气急败坏的道:“你简直是魔鬼的化身,死神的使者,咱们的这笔帐也该算算了。”
    话是说的挺漂亮,人却呆立原地,未敢轻进。
    复仇者道:“哦们没有帐。”
    吴元亮道:“公孙伶的一条命难道不是帐?”
    “她姓公孙你姓吴,别将祸事往自已身上兜。”
    “可是,他是老夫的妻子,我不能不管。”
    “你管不了,也不配!”
    吴元亮越说越气,挺剑就刺,复仇者承继了公孙倩,王铁霸两个人的全部功力,又习得“宝觉箓”上神技,抡元拔尖,无人能望其项背,飞起一脚,便将他的剑踢飞了。
    复仇者不为已甚,未与吴元亮较斤两,大踏步的朝公孙鳌、皇甫敬德殴斗之处走去。
    皇甫、公孙二家俱已死绝,就剩下他们两个活人了,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活人,二人硬拚十二掌,皆精疲力竭,油尽灯干,濒临死亡的边缘。
    蓬!鼓足余勇,叫足余力,两个顽固的老头子攻出最后的一掌,人影倏合乍分,双双仰面栽下去。
    二人的心肺皆已碎裂,吐出来的血水既浓且黑,还夹杂着碎裂的肉块,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石恨天猛一个箭步,冲到皇甫敬德的面前,道:“前辈,赶快给复仇者取个名字,他现在是唯一能继承你们皇甫家香火的人。”
    皇甫敬德失神的望了石恨天一眼,语气还是那么冷酷无情:“我们皇甫没有他这个孙子,他是杂种,身上有公孙家的血。”
    说至最后,腿一伸,头一歪,便吿气绝身亡。
    公孙鳌可得意了,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道:“皇甫老儿,最后的胜利属于我们公孙家,起码老夫比你多活了——”
    多活了多久还没有说出口来,一口气接不上,也一命呜呼。
    为了争名争霸,为了偏见私心,两家人因而毁于一旦,临终仍无半点悔悟之心,实乃千古怪事,江湖奇闻,宁不叫人扼腕!

第九章  了尘缘  还归道山
    不楚冤家不聚头,这一句古话,用在皇甫、公孙两家的身上最是恰当不过,两家不仅隔山而居,祖坟更连在一起,就在仇人山的东边。
    次日的大清早,太阳才露出来半张脸,复仇者已经在连接两家祖坟的分界线中间,掘好了一个坑,将拖来的新棺置于穴内,小心翼翼的将公孙倩的遗骸排放棺中,然后盖上棺盖,覆上黄士,筑起一个坟丘。
    复仇者双膝跪地,烧了一堆锡箔,上了三炷香,以极为低沉哀伤的语调自语道:“娘,孩儿不孝,使你老人家的遗愿样样落空,我未能认祖归宗,没有消弭两家的宿仇,最后连遗骸也未能照娘的意思葬在皇甫家的祖坟里。
    “不是有人阻止,而是怕皇甫家的人欺负你。
    “亦未与皇甫峯合葬一起,因为孩儿觉得他不配。
    “唯一可以吿慰你老人家于九泉的是,娘的仇人俱已伏诛,皇甫、公孙二家的人皆死绝,宿仇已终,再也不必担心会祸延子孙后代了。
    “娘,不必再逃避,更不必惧怕任何人,有孩儿在你老人家的身边,谁也不敢欺负娘。”
    不知何时,石恨天,冷小凤也来到仇人山,石恨天轻轻的拍一下复仇者的肩膀,道:“已经发生的事情,任何人皆无法改变,以你目前的心境而言,任何安慰的话俱属多余,我已经在龙门镇的客栈里为你租好一间上房,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复仇者缓缓的站起身来,没有说话,将目光投注在石、冷二人的身后,他发现,在二人的身后,另外还有一个人,是吴婷婷。
    远处,人更多,是即墨、莱阳,以及登州府派来的衙役捕快。
    吴婷婷上前三步,含泪说道:“表哥,我想通了,是我娘对不起姨妈在先,我不责怪你为母报仇,我们还是好兄妹,好朋友。”
    复仇者还是没有说话,不过,木然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笑,笑得却十分凄凉,十分悲苦,简直比哭还难看。
    复仇者开口了,只是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见字尚未落地,人已“一鹤冲天”,拔起四五丈多。
    只见夺命刀的光辉映着初升的旭日,一阵挥舞,血如雨下,从足踝至腹部,至少砍了二十刀,骨屑肉块,纷纷而下,洒到了公孙家的坟茔,落到了皇甫家的祖墓,也飘到了石恨天、冷小凤、吴婷婷的身上。
    任谁都没有想到复仇者会自杀,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没有阻止的机会,复仇者扔掉夺命刀,双掌齐出,最后将自己的上半身也震得稀巴烂。
    于是,这一朵武林奇葩,宛若一个光采夺目的火花,一闪即灭,永沉幽冥,仅留下一段血淋淋的往事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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