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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6黑珍珠-欧阳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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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6 21:41: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黑珍珠》欧阳云飞
一条龙故事6


第一章  武林道剑手断剑
    在甘肃的中部,南有祁连山绵延千里,北有马鬃、合黎、龙首诸山纵横交错,形成一条险峻的狭长地带,这就是名闻中外的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自古即为通西域之孔道,商旅成群结队,络绎于途,我国的丝绸,波斯的地毯等,皆由此出入,故亦有丝路之称。
    可惜,这一条“丝路”,目前几乎已经变成“死路”,因为从凉州至肃州这一段险要之地,极不平静,时有宵小剪径行抢,除非是富商巨贾,请得起大批护卫保镖,一般行脚单帮客莫不视为畏途,裹足不前。
    强盗似乎有极周密的组织与计划,多少年来,遭劫的人不知凡几,却如泥牛入海,俱皆尸骨无存,没有留下半个活口。
    因而,歹徒都是些什么人物?有多少人?首脑是谁?巢穴在哪里?至今仍然是一片空白。
    正因为如此,盗匪的气焰更加猖獗,迫使不少赖商旅营生的客栈,饭庄纷纷关门搬迁,甚至一些原本就住户不多的村落,为了安全起见,亦时有举村迁移者,万商云集的河西走廊已不复往日盛况。
    偏偏,值此多事之秋,从嘉峪关又闯进来一位波斯姑娘。
    据说,这位波斯姑娘的来头不小,是波斯国王的嫡亲外孙女,贵为郡主,但目击者却仅闻其声,未见其人,因为这位波斯郡主一直坐在一顶豪华的暖轿内,迄今未以真面目示人。
    不过,郡主、以及她身边的两名波斯武士,两名女婢,甚至四名轿夫,皆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闻者无不啧啧称奇。
    武士及婢女俱属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打从一踏进中原起,便锋芒毕露,处处寻衅,单挑佩剑之人比斗,扬言要断尽所有中原武林的宝剑,要击败所有中原武林的剑手。
    他们可不是吹牛皮,说大话,确有真才实学,而且,说得出,做得到,从肃州至凉州,已连续毁掉十三支剑,击败十三个人,害得不少学艺不精的剑手,被迫摘下佩剑,作了缩头乌龟。
    波斯郡主不仅对中原的剑手另眼相看,对于沿途寺庙的菩萨更加垂青,芳踪所过之处,菩萨的眼睛全部被他们剌穿、戳毁。
    抑有进者,珠宝、古玩店内所有的黑色宝石、珠子,皆经武士、婢女一一检视察查,巨细靡遗。
    所幸,他们仅止于断人宝剑,毁菩萨双目,检查宝珠,既未伤人,亦无抢劫行为。
    问题是,他们为何要断人宝剑?检查他人的宝珠?毁掉菩萨的眼睛?他们没有说,被害人不敢问,至今仍然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这件事已不胫而走,轰传武林,江湖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江南五侠之一的苗五侠苗人俊乃剑中佼佼者,为了追查事实真相,特意与大哥卧龙庄主开碑手雷震天循线北上,在湖北枣阳的一条官道上,将波斯姑娘主仆堵住。
    轿子的确气派华丽,三面流苏,一色碧绿,系以碧绿色的宝珠连缀而成,四角各悬明珠一颗,光华四射,耀眼生辉。
    正面的流苏长而密,状如轿帘,珠子略大,五彩夺目,编织成一对孔雀,轿内的姑娘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却仅能看到一个美丽的轮廓而已。
    两名武士俱极魁梧粗壮,蓝眼睛,高鼻梁,满脸于思,长相十分相似,可能是一对同胞兄弟,年约二十五六。
    两名婢女婀娜多姿,貌美如花,一着红裳,一穿绿衣,年约二十上下。
    四个人除年岁略长,身材略高的武士使刀外,其余三个人全部佩剑。
    彼此相向而行,已近在咫尺,开碑手雷震天方待招手拦路,个子略矮的武士一眼瞧见苗人俊用的是剑,已主动停下来,手按剑柄,蠢蠢欲动。
    雷震天在相距丈许处停住,抱拳说道:“诸位远涉中土,可懂得我朝汉语?”
    身材略高的武士拱拱手,以流利的汉语说道:“好说好说,我们要是不懂得汉语,就不敢远来中原了。”
    雷震天朝轿子里瞄了一眼,朗声说道:“老夫雷震天,这位是我的五弟苗人俊,请教各位如何称呼?”
    身材略高的武士略一迟疑,道:“本人哈力克,这是舍弟哈力巴,红裳姑娘叫穆里娜,绿衣女郎是穆里娃。”
    雷震天默念一遍穆里娜、穆里娃的芳名,笑道:“想必这两位姑娘也是同胞姐妹?”
    哈力克笑呵呵地道:“只是巧合,其实并无血缘关系。”
    雷震天指着轿子,进一步查问道:“不知轿里坐着的是哪一位贵人?”
    哈力克、哈力巴欲言又止,穆里娜、穆里娃闷不吭声,空气登时一窒,苗人俊剑眉双挑,正要发作,轿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来,道:“久闻一庄二堡,领袖武林,雷庄主与苗五侠更是望重江湖,波斯女子失敬了。”
    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波斯郡主,居然对中原武林大势了若指掌,二人不由皆心头一震,苗人俊正容说道:“苗某想知道,近月来有无数剑手受辱,宝剑被毁,可是你们主仆的杰作?”
    轿内寂然,波斯郡主不再言语,哈力巴代为答道:“不错!”
    苗人俊又道:“毁掉菩萨双目的人又是谁?”
    哈力巴昂首言道:“是我们。”
    “这么说来,搜查古玩店的人也是你们啰?”
    “我们并不想否认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
    “断人宝剑,辱人名声,毁神像眼睛,查他人珠宝,不会没有原由吧?”
    “当然有极充足的理由。”
    “苗某愿闻其详。”
    “抱歉,现在还不是该说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该说的时候,我们郡主自会给中原武林一个明白交代。”
    “这恐怕不行,中原武林不能容忍你们再继续横行霸道。”
    哈力克脸色一沉,道:“那苗五侠的意思是——”
    苗人俊目注华轿,语冷如冰:“很抱歉,除非你们肯说明一切,否则,必须立刻起程回国。”
    哈力克双目一亮,道:“假如我们郡主不答应呢?”
    苗人俊义正词严地道:“为了中原武林的尊严,苗某兄弟只好不惜一战!”
    哈力巴抚掌大笑道:“好极了,本武士正在等你说这句话。”
    雷震天一怔,苗人俊同样满头雾水,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力巴拔出一支三指宽,三尺长,通体雪亮,金光闪闪的宝剑,左手轻按剑尖,右手作拉弓式,蓄势待发,威风凛凛地说道:“想向苗五侠讨教剑招。”
    苗人俊道:“我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苗某实在不希望刀剑相加。”
    “苗五侠,请别忘记,向中原武林的剑手挑战,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朋友,希望能说明原因,即便是天大的事,也不一定非要诉诸武力不可。”
    “少废话,拔剑!看招!”
    此人好俐落的身手,说干就干,毫不拖泥带水,招字尚未落地,剑尖已近在苗人俊咽喉三寸之处,剑光闪闪,寒芒透骨,身法奇快,剑术精湛,波斯宫廷勇士,的确不同凡响。
    事到如今,一场恶战已是无可避免,苗人俊脚踩七星,横跨半步,一招“拨草寻蛇”,破了来招,再一招“剑底游龙”,便反客为主,变守为攻。
    讵料,波斯武士确非省油的灯,不退反进,硬往上撞,接连三招快攻,便将苗人俊的重重剑幕冲散,接着,步步紧迫,着着抢攻,剑剑皆不离苗人俊致命要害之处,霎时气氛大紧,险象环生,迫得苗人俊施出了浑身解数,却仅能勉强保持不败,获胜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关键在于,哈力巴的剑长,苗人俊的剑短,彼此相差几达三寸。
    高手过招,兵器的长短,乃胜败因素之一,两个功力相当的人,往往一寸的差距,便可制人死命,唯一的机会就是拉长距离,避免近身肉搏。
    苗人俊深明此理,一再腾挪退避,期能保持安全空间,哈力巴却比猴子还精,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人随剑进,剑随人走,压迫得苗人俊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所幸,哈力巴的攻势虽然凌厉猛锐,却无伤人之心,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雷震天眼见五弟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碍于身份,又不便出手助拳,当下眉头一皱,提足两掌真力,对哈力克说道:“朋友,你也别闲着,容老夫讨教高明。”
    言罢,双掌一错,两股强猛的掌风已自汹涌而出。
    哈力克弹身避开,并未还手,沉声说道:“请雷庄主暂息雷霆,我们不与剑手以外的人动手。”
    雷震天愕然一愣,说道:“这是为何呢?”
    哈力克冷然一笑,道:“当然是有原因的。”
    “老夫要你把话说清楚。”
    “对不起,现在时辰未到。”
    波斯武士一再故示神秘,不肯吐露实情,恨得雷震天牙痒痒的,正想大兴问罪之师,轿内适时传出波斯郡主命令似的声音:“哈力巴,可以住手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郡主!”哈力巴如闻圣旨纶音,当即撤剑退后,恭立一旁。
    郡主又叫道:“哈力克!”
    哈力克恭身应命,来至轿前。
    陡觉眼前一亮,金光四射,从轿子里面,递出一把半月形的,通体银白,寒气森森,有如弯月一样的弯刀来,郡主娇冷的声音说道:“去试试他的剑!”
    “是!是!”哈力克连声应是,双手接刀,蓦觉身后寒气袭人,金风透骨,苗人俊平白受辱,怒火中烧,早已挺剑攻至轿前来,哈力克扬眉一哂,口说:“得罪了!”招出“回头望月”,弯刀由背后上挑,硬生生地撞上苗人俊的剑。
    当!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好厉害的弯刀,就这么一撞之下,弯刀分毫未损,苗人俊的剑却已一断为二。
    “承让,承让!”
    哈力克收刀转身,连连抱拳致歉。
    波斯郡主在轿内看得真切,冷笑一声说道:“这也不是本郡主要找的剑,咱们走!”
    说走就走,轿夫已将暖轿抬起,两名女婢扶轿而行。
    这简直欺人太甚,江南五侠算得上是响叮当的人物,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单凭哈力克的几句场面话,说什么也平息不了苗人俊、雷震天的满腹怒火,互换一个眼色,双双电纵而出,雷震天功行双臂,当道而立,直着嗓门怒吼道:“姑娘,除非你说个清楚明白,不然,我雷震天即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允许你们在此张牙舞爪。”
    波斯姑娘在轿内不疾不徐地说道:“雷庄主,请恕敝属冒犯,本郡主愿再致歉意,至于我们此行的目的,说了恐怕也是白说。”
    雷震天疑云满面地道:“你没有说,怎么知道是白说?”
    “坦白地说,本郡主是在寻找一个人,一把剑。”
    “是哪一位?”
    “徐一剑,人称西湖剑侠。”
    “徐一剑?”
    “是的,雷庄主认得?”
    “不认识,老夫自信识遍中原的武林人物,却从来不晓得江南有一个徐一剑,但不知郡主与西湖剑侠是什么关系?”
    “受人之托,如此而已。”
    “那么,郡主是在寻找一把什么样的剑?”
    “天龙剑。”
    “天龙剑?莫邪、干将、巨阙、鱼肠,皆亘古名剑,没听说过天龙之名。”
    “嗯,天龙乃波斯名剑,并非中原故物。”
    “既是波斯神刃,怎会流入中土?”
    “此事说来话长,本郡主无暇赘言,再见。”
    话一出口,哈力克、哈力巴兄弟在前开路,穆里娜、穆里娃护卫左右,绕过雷震天、苗人俊,立如一阵风似地向东疾驰而去。
    虽说苗人俊平白受辱,宝剑被毁,心头气愤难平,但人家一再表示歉意,且始终待之以礼,复将来意表明,却实在找不出一个强行拦阻的充足理由。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委决不下的当口,轿子已爬上一道长坡,消失不见。
    郡主主仆晓行夜宿,一路东进,他们没有忘记,凡是和他们相遇的剑手,莫不出手挑战,也莫不一个个以断剑收场。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也不曾发现他们所要找的那一把天龙剑。
    当然,沿途寺庙的泥菩萨,数不清有多少尊又双目失明,通衢大邑的古玩,珠宝店内的珠宝,更不知道有多少颗曾经被他们察查、检视。
    只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也无人知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以及原因何在?
    这日,波斯郡主主仆一行九人,终于来到浙东杭州,将轿子直接抬进西湖灵隐寺。
    西湖周遭,寺庙林立,夙为骚人墨客,高僧异士寄迹之所,论规模,讲气派,灵隐寺并非个中翘楚,只因为曾经出了一位高僧济公活佛而名闻中外,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娜、穆里娃,皆瞪大了眼,展目四顾,为灵隐寺的雄伟气势暗暗赞不绝口。
    早有一位知客僧迎了上来,双掌合十,谦恭有礼地说道:“敢问施主是要上香?参禅?还是游寺?”
    哈力克这才将目光收回来,正色说道:“都不是,我们是来找人的。”
    知客僧没料到这位番人的汉语如此流利,一怔之后,继续追问道:“找谁?”
    哈力巴直接了当地说:“西湖剑侠徐一剑。”
    知客僧不假思索,马上摇头说道:“住在灵隐寺的,都是修道和尚,没有俗家之人。”
    哈力克道:“徐一剑据说是贵寺的俗家弟子。”
    知客僧仍自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敝寺已经有很久不收俗家弟子了。”
    郡主在轿内见这知客僧不过三十上下,笑盈盈地说道:“这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其时这位师父说不定尚未剃度,可否请你们的方丈出来一见?”
    随着这一阵语声,珠帘轻启,丽影乍现,走出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来。
    用如花似玉来形容她,实在太笼统,也不恰当,实际上这位波斯郡主比花更娇,比玉更润,玉琢似的鼻梁,樱桃小口,一张粉团般的脸蛋上,配着一双明亮、乌黑而又充满魅力的大眼睛,高耸的酥胸,修长的玉腿,满头黑发,迎风舞动,散发着幽幽清香,别有一番撩人的韵味,连最美的杭州姑娘恐怕都要逊色三分。
    实在太美了,简直是造物者的恩赐,静如止水的出家人亦为之怦然心动,知客僧已走出去五六丈,仍自不时回头张望,意犹未尽。
    知客僧消失在大雄宝殿的门内不久,一位身披大红袈裟,手执禅杖的老和尚便匆匆而出,在郡主面前数尺之处停住,打了一个问讯,笑容满面地说道:“贫僧佛海,灵隐寺住持,听说这位女施主要打听徐一剑?”
    郡主神色一紧,道:“正是,他想当年似曾学艺灵隐。”
    佛海老和尚沉思一下,道:“没错,徐一剑确曾是本寺的俗家弟子,论辈份他还是老衲的师弟呢。”
    郡主闻言大喜,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现在何处?”
    佛海禅师有条不紊地说道:“徐师弟艺成离寺后,在杭州一带颇负侠名,不久,便传闻他随着一位丝商到波斯去了。”
    波斯郡主道:“徐一剑是到过波斯,可是,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重返中原,老禅师应该有个耳闻吧?”
    “贫僧一无所知。”
    “难道他不曾再踏进师门?”
    “从他离寺之后,老衲就没有再见过师弟。”
    “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郡主的眉尖微微向上一挑,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尚祈老禅师成全。”
    佛海和尚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有话但请吩咐,只要贫僧能力所及,自当略尽绵薄。”
    波斯郡主正经八百地道:“本郡主想瞻仰一下贵寺的菩萨。”
    佛海原以为定然是一件十分为难之事,没想到原来是芝麻小事,连忙作势说道:“请!请!本寺所有的佛像,任凭施主观赏。”
    波斯郡主微一颔首,别过佛海住持,立与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娜、穆里娃踏进大雄宝殿内。
    他们既不是“观赏”,更谈不上“瞻仰”,一踏进门,便弹身上了供桌,打开了神龛,五人十目,直盯着佛像的眼珠子瞧。
    瞧瞧倒也无妨,穆里娜、穆里娃各执一支银簪,还不停地往佛眼里戳。
    佛像本是泥塑的,原就脆弱,怎禁得起两位武林高手的一戳,立时土块塌陷,落尘纷纷,变成一尊有眼无珠的瞎菩萨。
    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殿内所有的菩萨已变成睁眼的瞎子,仅仅还剩下一尊高高在上的观音菩萨,仍完整无损。
    穆里娜柳腰一拧,已上了莲花宝座,仔细端详一下,道:“郡主,这两只眼珠子好亮,我们可能已经找到了。”
    郡主突然脸色大变,也拧身上了莲座,首先伸手弹一弹佛像的手臂,发出一阵嗡嗡之声,显非泥土所塑,再看看佛眼,果然乌黑亮丽,闪闪发光,姑娘心头一阵狂跳,玉指微屈,连弹二指。
    砰!砰!郡主好俊的功夫,佛眼应声而破,原来是两只大如眼珠的玻璃球。
    波斯郡主大失所望,但仍作万一之想,猛地拔出弯刀,金光暴闪,声如雷电,观音菩萨一只高举的右臂被齐肘削断。
    断处齐整,色呈紫褐,原来是一尊铜铸的菩萨。
    波斯姑娘显然又失望了,沉重地喟叹一声,甫落回地面,佛海和尚已闻讯赶至,怒容满面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神明何辜,怎可如此亵渎?”
    哈力克歉然一笑,道:“真对不起,我们是在找东西。”
    佛海禅师怒冲冲地喝道:“找什么东西?”
    穆里娜上前一步,说道:“两颗黑珍珠。”
    佛海困惑不解地道:“珍珠与佛眼有什么关系?”
    穆里娃振振有词道:“当然有关系,珍珠大如眼球,佛像乃最佳隐匿处所。”
    佛海强忍住满腹的怒火,道:“找到了吗?”
    哈力巴望了郡主一眼道:“没有。”
    佛海白眉一扬,踏上两步,暗中提足了一掌真力,声洪气壮地道:“宝珠既非藏匿本寺,佛像又是千百年的开山古迹,老衲忝为灵隐住持,今天无论如何要讨一个公道回来。”
    虽说老和尚宝相庄严,修为有素,但事关本门荣辱,却说什么也无法容忍,一张肃穆的面孔已尽为怒火所淹没,青铜禅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顿,拉开门户,作出一副欲放手一搏的架式。
    与此同时,殿外人头攒动,灵隐寺的僧众数十人,已齐集在大雄宝殿外面,将出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郡主看在眼中,微皱一下眉头,命哈力克取出一锭百两重的金元宝,放置神案之上,笑容可掬地道:“些微薄礼,聊表寸心,请代为重修佛像,再塑金身。告辞了。”
    也不管佛海和尚是否接受,话一出口,便率众扬长而去。
    佛海禅师大喝一声:“慢走!”铜杖“横扫千军”,洒下一片杖影,阻住去路,波斯郡主好妙的身法,就在佛海的重重杖影中,轻移莲步,款摆柳腰,曼妙无比地突围而出。
    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娜,穆里娃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或架或格,或闪或避,佛海连攻三杖,居然连一个也没能拦得住。
    佛海拦不住,门外的僧众更无能为力,哈力克、哈力巴兄弟在前开路,穆里娜、穆里娃挥剑断后,主仆五人仿佛一个快速滚动的雪球,佛海和尚刚至殿外,口中不停地嚷嚷着:“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真能拦得住,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杀出重围,登上轿子,如风而去。
    轿夫的脚程更是惊人,快如奔马,灵隐寺的和尚咬着尾巴追不到百丈,便被远远地抛在后头,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离开山门。
    气得佛海住持直跺脚,大声吼叫道:“追!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务必要将这几个番人追回来,灵隐寺的弟子,绝不能坐视祖宗的颜面蒙羞。”
    群僧齐声应是,纷纷追出寺外去。
    寺外,波斯姑娘的轿子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第二章  灵隐寺菩萨瞎眼
    三潭映月,断桥烟云,岳王古墓,雷峰宝塔,西湖的景色实在美不胜收。
    日正当中,正当午膳时分,清波门外,雷峰塔下,“览胜楼”却仅仅上了五六成的座,因为游客悉被湖光山色所醉,流连忘返。
    “览胜楼”的楼上,临湖一边的一个雅座里,哈力克、哈力巴,正在与四名轿夫大快朵颐,猛啖着西湖名菜——鲤鱼三吃。
    另一桌,只有三个人,郡主面湖而坐,一边观赏旖旎风光,一边小酌浅尝,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似有无穷恼人的心事,穆里娜、穆里娃在一旁小心陪伴着,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哈力克目注窗外,手舞足蹈地说道:“老早就听说中原景物秀丽,尤以苏、杭为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力巴接口说道:“当然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郡主不是常常挂在嘴边吗?从此地去的丝商莫不以此为荣。”
    一名轿夫听得入神,为之心向往之,说道:“两位爷,待此间事了之后,可否求求郡主,咱们再去游一趟苏州,也不枉此行。”
    哈力巴兄弟欲语未语,郡主轻咳一声,冷冰冰地道:“找不到天龙剑、黑珍珠,新王就无法登基,新王登不了基,公主铁定会被送上断头台,我们也休想活命,亏你们还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哼!”
    这一哼,哈力克等人齐皆脸色大变,闭上嘴,无人敢再出言答话。
    忽见滨湖大道上奔来一群和尚,左顾右盼,行色匆匆,穆里娜小声说道:“郡主,这些人八成是灵隐寺的和尚,正在找我们呢。”
    一语甫毕,湖面上一叶扁舟,穆里娃看得清楚,坐在船上的两位武林人物正是开碑手雷震天,与苗五侠苗人俊,道:“郡主,依奴婢看,这两个家伙一定是盯咱们梢来的。”
    郡主朝窗外瞅了一眼,娇妍的脸庞上,突然掠过一抹煞气,声沉语重地说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不论是灵隐寺的和尚,或者是雷震天、苗人俊,甚至其他任何中原武林人物,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实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时,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必要时不惜杀人!别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寻回天龙剑与黑珍珠,凡与此事无关的事一概避免,凡阻碍此事的人必须排除。”
    “是,郡主!”
    大家齐声应诺,无人敢持异议。
    郡主回过头来,见有一名伙计正巧从楼下经过,扬声说道:“伙计,你上来一下。”
    “来了,来了。”
    伙计轻快地应着,快步登上楼来,躬身问道:“诸位还要些什么?”
    郡主面无表情地道:“什么也不要了,是想向你打听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碧萝山庄。”
    “我——我没有听说过。”
    “有一位丝商叫骆大富,你不会陌生吧?”
    “听说过,但生疏得很。”
    “这就奇了,骆大富乃来往西域的商场大亨,杭州城的首富,你会生疏?”
    伙计显然因为不识骆大富,觉得很没有面子,悻悻然道:“杭州城的首富应该是‘武威山庄’的主人,小的不知‘碧萝山庄’其地,也不识骆大富其人,好在‘武威山庄’的老管家赵二爷正在我们‘览胜楼’宴客,小的去问问看,或许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
    穆里娜很懂得这些跑腿的人的弱点,塞给他十两银子,道:“那就麻烦小二哥了,请速去速回。”
    财能通神,伙计满脸堆笑,飞快地下楼而去。
    不一时,又领着一个六十不到,衣着十分体面的老头子返回楼上,道:“这位就是赵二爷,‘武威山庄’的总管大人,想和你们当面谈一谈。”
    言毕,听到楼下又有人召唤,便匆匆下楼去了。
    赵二爷扶正眼眶,横扫在场诸人一眼,道:“你们想必是从波斯来的吧?”
    波斯郡主花容一紧,请赵二爷落坐,表明自己的身份,一本正经地说道:“赵总管认识骆大富骆老先生?”
    赵二爷以肯定的语气回答道:“认识,当然认识,他老人家就是我赵二的老主人。”
    “你是说骆员外就是‘武威山庄’的主人?”
    “现在的‘武威山庄’,就是以前的‘碧萝山庄’。”
    “哦,原来如此,难怪那位小二不知道。”
    “改名已经很久了,年轻一辈的人只知武威,不识碧萝。正因为郡主提及碧萝,故而特来一问。”
    “可否烦劳赵二爷,代为引见一下骆老先生,本郡主有急事欲当面请教。”
    赵二爷长叹一声,悲声说道:“郡主来迟了,我家老主人早已作古。”
    这是波斯郡主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条线索,闻言如遭雷殛,浑身为之一颤,以惊疑的口吻说道:“什么?骆员外已经死了?”
    赵二爷沉重地点点头,道:“已经快二十年了。”
    “难怪公主说他久已未去波斯,一直惴惴不安,原来已不在人世,但不知老员外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人越货害死的。”
    “噢,是遇上劫匪了,在哪儿?”
    “河西走廊一带。”
    “本郡主也听说过了,河西走廊一带近年来很不平静,遇害的人差不多全部尸骨无存,骆员外的不幸,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这主要是得力于一位勇士的冒死相救。”
    “是谁?”
    “王桐,人称西湖铁掌,又称铁掌震西湖。”
    郡主惊“哦”一声,面露喜色,道:“王桐之名本郡主听说过,与徐一剑并称西湖双杰,都是出身灵隐寺的俗家弟子,也都曾跟随骆员外去过波斯,当时,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结伴而行,老员外的生意做得很大,每次都有不少武林高手随行护卫。”
    “这本郡主知道,当年徐一剑是护卫队长,王桐是副队长。”
    “郡主所言不差,据说徐一剑在波斯的名头,比在中原要响亮得多。王桐是在徐一剑去职后,尤其是老太爷发生意外后,才窜红起来。”
    “老员外就死在河西走廊?”
    “不,是死在碧萝山庄,王桐义勇救主,杀出重围,还将大部分财物带回杭州,单就金钱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其他的人呢?”
    “很不幸,已全部遇难。”
    “可知劫匪的身份来历?”
    “据王桐说,劫匪黑巾蒙面,弄不清是什么路数。”
    “王大侠的功夫这么好,他自己没有受伤?”
    “不但受伤了,而且还不轻,足足调养了三个月才复元如初。”
    “老员外的情形又怎样?”
    “很糟,返庄后第三天便告撒手西归了。”
    言罢一声长叹,不胜唏嘘怅惘之至。波斯郡主亦面露戚容,默然片刻后才又开口说道:“赵二爷,本郡主想见见王大侠,不知可清楚他的行踪?能否代为安排?”
    赵二爷兴冲冲地道:“清楚,当然清楚,王大侠就是现在的武威庄主,只要郡主不嫌弃,小老儿随时可以领你去,相信我家主人一定会欢迎你这位远道而来的贵人的。”
    郡主笑笑道:“听赵二爷的口气,骆老员外的家当,似乎全给了王桐了?”
    “当然,老爷子为了感谢王桐护主救命之恩,所有的丝坊、绸缎庄全部赏给他不算,临终之前,还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王桐为妻。”
    “好心有好报,这一下王大侠真可谓是人财两得了。”
    “可不是吗,全杭州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羡慕我家新主人的。”
    “武威山庄现在的情形如何?”
    “由于新主人文武双全,经营得法,比以前更发达,就财富言,无疑是杭州的首富,就威望言,更是武林的重镇。”
    “近年来,王大侠好像不曾再去过波斯?”
    “我家主人本人没去,不过,我们的商队却始终络绎于途,从未间断,而且规模比以前要大得多。”
    “王庄主的运气这么好,没有发生意外?”
    “可能是我家主人在武林中的名头太大,一般江湖宵小不敢轻捋虎须,故而退避三舍,未生事端。”
    “原来是这样的,想那徐一剑的功力远在王桐之上,如若弃武从商,成就定亦非凡,赵二爷可知此人的行踪下落?”
    “小老儿不清楚,我家主人也许略知一二。”
    “如此,赵总管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这就前去武威山庄?”
    “好,郡主请!请!”
    赵二爷久历湖海,经验老到,深知郡主来头不小,是以曲意奉承,当先站起身来,哈着腰立在门口,恭请郡主下楼。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闯进来两个怪人。
    说来人怪,一点不假,大热的天,其中一人居然披着一张虎皮,满脸络腮胡子,连嘴巴都找不到,独眼,吊着一块黑布,蒜头鼻,又大又红,一眼便看得出来绝非善类。
    另一人更特别,身高不足三尺,雪白的胡子倒有二尺三四,手里提着一支剑,连鞘算起来,比人还高。
    二人一入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哩啪啦就将附近一副座头上的客人赶跑了,独眼之人猛一拍桌子,扯直喉咙吆喝道:“有什么好酒好菜,直管端上来,对了爷爷我的胃口有重赏,不对味小心你们吃饭的家伙。”
    伙计知道是来找茬的,三步并作两步走,陪着一脸笑容,弯腰哈背地道:“两位爷想吃点什么?”
    矮个子的老头发火了,牛眼一瞪,喝道:“他妈的,你聋了?我老哥哥早已撂下话来,有什么好酒好菜,尽快端上来就是。”
    伙计畏畏缩缩地道:“可是,小的不知道两位爷想吃什么?”
    独眼老者横眉竖目地怒吼道:“再不将酒菜送来,老子就要吃人了!”
    伙计这下可头大了,来人脾气忒大,却不指明要什么菜,随便配几样,免不了又是一顿排头,正自进退两难间,波斯郡主主仆正巧从一旁经过,二人马上瞪直了眼,话题也变了,独眼老者舔着嘴唇说:“好漂亮的妞儿,人谓杭州出美人,果然不假。”
    矮老头却大不以为然,道:“老怪,你看清楚,人家高头大马,高鼻梁,是个番妞,不是杭州姑娘。”
    独眼老者不服道:“黑眼睛,黑头发,怎么会是番妞?”
    矮老头仔细端详一下,道:“我看十九是个杂种。”
    一句杂种,惹恼了哈力巴,乍然一闪身,手按剑柄就要动家伙,却被郡主阻止了道:“哈力巴,咱们走,别去惹事。”
    步出“览胜楼”,哈力巴忍不住说道:“郡主好涵养,我哈力巴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日再让我堵上,非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郡主边走边说道:“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办正事要紧。”
    哈力巴辩道:“我们是在办正事呀,那个矮脚狗就是一个剑手。”
    “看他那副德性,绝对不可能是徐一剑。”
    “谁也不敢保证,他那把剑不是天龙剑。”
    “一切等见到王桐以后再说,就他们的交情而言,应该会知道徐一剑的下落,只要找到徐一剑,所有的难题便可全部迎刃而解。”
    哈力巴听郡主言之有理,低头疾行,未再言语。
    赵二爷一直走在前面领路,这时回过头来说道:“郡主说得是,一切等见到我家主人后再作计较,这两个老魔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少惹为妙。”
    郡主愕然一愣,道:“赵二爷认得他们?”
    “略有所闻。”
    “是哪条道上的?”
    “那个高个子的,江湖中人都管他叫独眼怪客,言行古怪,心狠手辣,偏又武功高绝,是南七省有名的煞星,人人敢怒而不敢言。”
    “哦?难不成铁掌震西湖王桐也治不住他?”
    “那倒未见得,论功力,我家主人自然略胜一筹,但若与那矮子联合起来,则恐将力有未逮,况且这二人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想围捕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了,那矮子又是谁?可是恶名满天下的天残叟,又称天残老怪?”
    “郡主好广博的见闻,远在波斯,竟熟知江南武林大势,实在令人佩服。不错,他就是天残老怪,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老怪物,他们这一次联袂而来,必然有所为,杭州城恐怕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波。”

第三章  王桐铁掌震西湖
    郡主舍轿步行,大家边说边走,不一时已来到一座依山而建,面向西湖,极为宏伟壮丽的大宅院前。庄门之上“武威山庄”四个斗大的金字傲视苍穹,铜狮石虎,蛟龙盘柱,几名守卫,威武昂藏,一身锦绣,富豪之家的气派的确与众不同。
    赵二爷将郡主主仆,直接引至一间宽敞的大客厅里,肃客入座,献上香茗后说道:“请郡主在此少待,小老儿这就请我家主人来。”
    言毕,弓着身子,倒退出去,执礼甚是恭谨。
    郡主游目四顾,波斯地毯,镂空椅子,一架檀木壁橱里,摆满了各式古玩、瓷器,名人字画,触目皆是,再一次显示出杭州首富的派头。
    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赵二爷领着一位年约四十余岁,身穿织锦缎黑色长袍,剑眉星目,貌相堂堂,全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的人走进客厅来。
    郡主起身相迎,赵总管居间引介,来人正是铁掌镇西湖王桐,仔细地打量一下这位波斯姑娘,脸色连接数变,笑哈哈地说道:“看姑娘相貌,与波斯安乐公主颇有几分神似,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波斯郡主毫不犹豫,马上正容答道:“是家母。”
    王桐不由得盯着她多看了几眼,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半晌才落坐在郡主一旁,笑道:“哦,原来是安乐公主的掌上明珠,怪不得老夫一见你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郡主此来杭州,想必是与徐一剑同行的吧?”
    郡主轻轻一叹,道:“恰恰相反,我是来找他的。”
    王桐一愣,道:“放着一身的荣华富贵不享,他回中原来做什么?”
    郡主答非所问地道:“本郡主此来武威山庄,是想请教王前辈,可知徐一剑的去处?”
    王桐略一寻思,道:“打从十几年前起,老夫随骆员外离开波斯,也就是老主人遇害的那一年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徐一剑,他是何时回国的?”
    郡主皱眉说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候,王大侠莫非连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只要他人到杭州,就算不来找王某叙旧,也一定会去灵隐寺的。”
    “灵隐寺本郡主去过了,却是音讯全无。”
    “可曾到他的老家硖石镇查问过?”
    “徐一剑是个孤儿,又从小飘泊在外,硖石镇的人根本不认识他。”
    “这就难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何异海底捞针。”
    门外神色匆忙地冲进一名守卫来,劈面就说:“启禀老爷,卧龙庄主开碑手雷震天,与苗五侠苗人俊求见。”
    铁掌震西湖王桐闻言一怔,眉飞色舞地道:“快去传话,说老夫亲自出迎。”
    交代赵总管,小心侍候这位娇客,向郡主告个罪,与那守卫前后脚之差,匆匆离开大厅。
    人尚在十丈以外,王桐老远就已经堆下一脸的笑容,抱拳说道:“雷庄主,苗五侠,是什么风把两位大忙人吹到西湖来了。”
    雷震天跨步而入,开门见山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波斯郡主作客贵庄,可有其事?”
    王桐据实说道:“确有其事,目前正在舍下待茶。”
    苗人俊惊疑不迭地道:“你们是新交?还是旧识?”
    王桐笑道:“是新交,也是旧识。”
    这下可把苗人俊弄糊涂了,道:“这是怎么说?”
    王桐笑嘻嘻地道:“她是王某一位波斯故人的女儿。”
    雷震天“哦”了一声道:“王兄这位故人的千金未免太跋扈了,一踏入中原,就掀起大风大浪,辱人声名,断人宝剑,各地寺庙的菩萨不知被她毁了多少,老夫兄弟此来,是想为江湖同道讨一个公道回来,王庄主的胳臂肘该不会向外弯吧?”
    这话说来很不客气,王桐面孔一红,讪讪然有点挂不住,郑重其事地道:“雷庄主言重了,这位姑娘虽为故人之后,但是非黑白小弟还分得清,绝无吃里扒外之理,不过——”
    苗人俊紧钉一句:“不过怎么样?”
    王桐道:“郡主此举,必有原因,可否给王某一点时间,待查明真相后再上复贤昆仲?”
    “王兄的意思是不肯将他们主仆交出来?”
    “如果错在郡主,小弟绝不袒护。”
    “就算她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应该如此胡作非为,简直没将我中原武林同道放在眼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着这一声宏亮的佛号声,灵隐寺的住持佛海大师也应声而现,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寺内高僧,戒刀俱已出窍,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样子。
    铁掌震西湖王桐拱手为礼,恭恭敬敬地道:“掌门师兄好像在追赶什么人?”
    佛海大师气虎虎地说道:“老衲是在追赶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就在师弟你的府内。”
    王桐道:“莫非又是波斯安乐公主的女儿?”
    佛海住持没好气地说道:“大概错不了。”
    王桐道:“不知郡主在灵隐寺又闯了什么祸?”
    “所有佛像的眼睛,都被他们弄瞎了,还砍断观音菩萨的一条臂,是可忍孰不可忍?”
    “师兄,这样吧,这件事小弟一定会查问清楚,三天之内必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苗人俊的性子最是火爆不过,见王桐一再设词袒护,实在忍俊不住,怒容满面地道:“小事一件,何须三天,最好大家三头六面,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也免得有人玩花巧。”
    最后这一句话太不客气,分明是怀疑王桐的公正性,铁掌震西湖神色陡变,满脸不悦地说道:“苗兄此言未免逼人太甚,郡主远来是客,又是故人之后,总不能一照面就寻根究底,把人家当作罪犯来看待。”
    开碑手雷震天上前一步,道:“她在砍断五弟宝剑的时候,可曾想到人俊情何以堪?老夫今天非要会一会这位波斯郡主,要她将话说清楚不可,否则,绝不能离开武威山庄。”
    英雄所见略同,佛海大师亦持相同看法,道:“灵隐寺的菩萨,多为开山古迹,弥足珍贵,除非她有十足的理由,老衲决心追究到底。”
    王桐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先将这件事压下来再说,不料事实远比他想像的要严重得多,若再坚持己见,说不定就会反目成仇,一时间场面尴尬,气氛大为紧张起来了,王桐字斟句酌地说道:“大家既然执意如此,小弟亦不便再作坚持,明日此时,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就是。”
    苗人俊冷哼一声,已将断剑亮出来,恶狠狠地说道:“不行,这个波斯番女欺人太甚,我们千里追踪,好不容易才查出她的下落来,绝不空手而回。”
    王桐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道:“只不过一夜之隔,苗兄又何必如此认真,王某昔日经商波斯,曾受故人眷顾良多,今日略尽地主之谊,亦乃人情之常,贤昆仲如若信不过老夫,就守在门口好了,郡主即使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插翅而飞。”
    苗人俊一振手中断剑,勃然大怒道:“苗某远道而来,居然叫我们彻夜守候,这可是你王大侠待客之道?我告诉你,王桐,如果不马上将那波斯番女交出来,恕苗某人要硬闯了。”
    言毕,欺身而进,拉开架式,真的要准备硬闯。
    王桐也不甘示弱,暗中提足一掌真力,欲强行拦阻。
    登时,山雨欲来,战云密布,一场恶斗已迫在眉睫。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院内传来一声清叱,波斯郡主娇冷的声音说道:“王大叔,请不必为侄女为难,天大的麻烦,自有本郡主一人承担。”
    循声望去,波斯郡主在前,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娜、穆里娃随侍左右,主仆五人像一阵旋风一样,大家的眼皮子才一眨,便已来到面前。
    王桐刚说了一句:“郡主快请回转,这儿的一切王某自会代为料理。”便被郡主打断了,道:“王大叔的高谊云情,家母必将感同身受,事情既是由我而起,还是应该由我来亲自解决。”
    苗人俊双眉一扬,语冷如冰:“哼,这还像句人话。”
    哈力巴闻言大怒道:“放肆,从来没有人敢对我家郡主如此说话!”
    刷!的一声,拔剑在手,就要动家伙,开碑手雷震天先发制人,拍来一掌,却被郡主奇巧无比地化解开去,取过哈力巴的佩剑,抖手掷给苗人俊,不亢不卑地说道:“断了苗大侠的剑,错在我们,愿以此剑作赔,并再致歉意。”
    苗人俊可不领这份情,又将宝剑挪回去,气忿忿地道:“断剑事小,受辱事大,苗某此来绝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想查清楚,这位波斯番女为何要一而再地羞辱我武林同道?”
    波斯郡主心平气和地道:“本郡主早已说过,是为了寻找一把波斯名剑——天龙剑。”
    苗人俊道:“天龙剑这么重要,值得你千里跋涉,处处寻衅?”
    郡主以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当然,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尤其它是敝国权力的象征,每逢新王登基,就必须手执此剑,其重要性犹如天朝玉玺,掌门人的权杖!”
    开碑手雷震天问道:“天龙剑如此贵重,可以说是波斯国宝,为何会流落中原呢?”
    郡主幽幽然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是被徐一剑带回中原的,而波斯老王驾崩,新主即将登基,却突然发现天龙剑失踪了,满朝文武自然焦急万分,本郡主就是在这样急迫的情形下,十万火急地赶来中原。”
    佛海和尚正想追问一下,她与徐一剑是何关系?天龙剑怎会落入徐一剑之手?话到口边,被苗人俊抢先说道:“天龙剑既是被徐一剑携回中原的,你直接去找徐一剑不就结了,何必兴风作浪,到处向中原剑手挑战?”
    “这当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本郡主压根儿就不认识徐一剑。”
    “徐一剑离开波斯多久了?”苗人俊问。
    “早在我出生之前。”
    “哦,差不多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变化很大,我们又素不相识,只好从剑术招式上辨认。”
    “徐一剑的剑术有特别之处?”
    “他乃剑术名家,自创了一套剑法,亦名‘天龙’,招式诡异,与众不同,本郡主一看就知道。”
    “所以,”苗人俊已不若先前那样气恼,语气平和地道:“郡主就命手下高手向人挑战,借此寻找徐一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请苗五侠海涵。”
    苗人俊瞄着她手中的那一把弯刀,道:“如果我苗人俊没有看走眼,这应该也是一把名刀?”
    波斯郡主笑道:“波斯有三宝:‘天龙、明月、黑珍珠’,论锋芒,这把明月刀绝不在天龙之下。”
    佛海和尚这时插嘴说道:“那黑珍珠又是什么东西?”
    哈力克代郡主答道:“是两颗通体乌黑,大如人眼,晶莹剔透的珍珠,也是王冕上不可或缺的两颗宝珠。”
    佛海大师道:“是否也流落到中原来了?”
    哈力克道:“事实确是如此。”
    雷震天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失窃?”
    哈力克望着郡主,未敢再随便答话。
    郡主沉默俄顷后说道:“不是被窃,是安乐公主偷送给徐一剑的。同时也是新王登基时必须之物。”
    苗人俊冷哼一声,说道:“又是徐一剑。”
    佛海和尚道:“老衲想不通,波斯王室丢了冕上宝珠,与中原各地的佛像有什么相干?”
    郡主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黑珍珠是镶嵌在一尊与人身等高,用纯金打造的金像的眼部,我们觉得金像太大太重了,搬运熔化,也非易事,很可能是被人涂以泥土,存放于寺庙之中。”
    佛海大师道:“所以你们就到处损佛眼,毁佛身?”
    郡主歉然一笑道:“情非得已,尚祈大师见谅。”
    苗人俊道:“金像与人身等高,价值连城,因而怀璧招灾,亦未可知,多年来河西走廊一带祸事频仍,说不定早已发生意外,根本未曾回到江南,建议郡主不妨在河西走廊附近好好查访一下。”
    雷震天忽然灵机一动,道:“王庄主当年就曾在河西走廊遭劫,舍生取义,勇救雇主的往事,一直为江南父老津津乐道,也因而肯定了王大侠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成就了商场上的霸业,何必舍近求远,问一问王兄,或可略知梗概。”
    一语提醒梦中人,波斯郡主转过头来,对王桐说道:“王大叔,劫掠骆员外的人可知是什么路数?”
    铁掌震西湖王桐肃容满面地说道:“全部黑巾蒙面,根本弄不清他们的身份来历。”
    “人数多不多?”
    “三四十个,似是一个有组织的强盗集团。”
    “在这前后,可曾听说过有人劫夺金像的消息?”
    “没有。”
    “有没有人出售过金像身上的任何部份?”
    “好像没听说过。”
    “天龙剑呢?”
    “江南从未闻有‘天龙’之名。”
    “这样说来,黑珍珠也同样如石沉大海?”
    王桐沉重地叹息一声,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如无奇迹出现,徐师兄可能凶多吉少,金像、天龙、黑珍珠早已被人藏匿甚至支解,寻获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郡主更加失望,戚然言道:“新王登基在即,事情急如星火,找不到天龙、黑珍珠,我们固然必死无疑,公主恐怕也将性命难保,王大叔可有什么奇策妙计?”
    王桐沉吟有顷,目光从佛海、雷震天、苗人俊的脸上一扫而过,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时间老夫也想不出一个尽善尽美的好法子来,好在佛海师兄、雷庄主、苗五侠都是有名的智多星,大家集思广益,或可另有途径可循,可否请即刻入庄小坐,共商良策?”
    佛海、雷震天、苗人俊都是古道热肠的大好人,先时不明真相,故而大兴问罪之师,听完郡主的叙述后,反而大表同情,她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无法可想,拔刀相助之心油然而生,当即在王桐的殷勤招呼下,一齐走进武威山庄的大客厅。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还不止三个,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好办法来。
    决定由铁掌震西湖王桐具名,广撒招贴,半月之后,要在武威山庄举行“品珠大会”,与赛的宝珠限制极严,务须通体乌黑,晶莹光亮,而且不能太小,被王庄主选中的,愿不惜巨资价购。
    接着,第二天又要举行“品剑大会”,经过严格评选后,独占鳌头的那一把剑,不仅可以获得“天下第一名剑”的封号,而且可以得到一千两黄金的赏赐,如果愿意让售,王庄主愿以高价收买,价格面议。
    王桐乃是杭州首富,家财亿万,远近皆知,招贴一贴出,消息便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五天之后便轰动整个大江南北。
    从第十天起,凡是自认持有名剑的武林人物,便从四面八方朝杭州涌来。
    而家有黑色珍珠的商贾富豪,甚或平常百姓,更是车水马龙,陆续不断地来到杭州城。
    一时,途马之塞,到第十三天,杭州城内外所有的客栈便告爆满,迟到者只好暂宿寺庙,或借住民家。
    不论是铁掌震西湖王桐,或者是开碑手雷震天,以及波斯郡主,大家都没有想到,第十四天的晚上,一夜之间便闹出数十条命案,死者所有的宝剑与宝珠均告不翼而飞,为“品珠大会”及“品剑大会”蒙上一层血淋淋的阴影。

第四章  品珠大会现魔踪
    “品珠大会”终于开始了,武威山庄宽阔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王桐临时决定,进行初选,将举凡不可能是波斯黑珍珠的宝珠全部淘汰出局,最后仅仅剩下十颗,得以参予复选,以檀木盒子,衬以白绫,井然有序地放置在一座大楼内的长桌上。
    王桐的眸光从佛海、雷震天等人脸上掠过,正容说道:“佛海师兄、雷庄主、苗五侠,咱们都是局外人,哪两颗是真正的波斯黑珍珠,根本无从辨认,还是请郡主亲自来鉴定吧?”
    三人展目细看,十颗宝珠,几乎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色泽,实在无从分辨,齐声应道:“那当然,那当然!”,
    王桐正欲命赵二爷去请郡主来,波斯郡主已在众人的簇拥下,迫不及待地走进会场来。
    郡主眼神如电,经过一阵精挑细选后,选出两颗大小、色泽完全相同的珠子,置于面前。
    苗人俊神色一紧,道:“找到了?”
    郡主道:“根据家母的口述,无论色泽与大小,皆极为相似,但是否确为本郡主要找的东西,现在还言之过早。”
    王桐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够确认无误?”
    郡主先不答话,拿起其中一颗,朗声说道:“这一颗珠子,请问是哪一位贵客的?”
    人群之中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应道:“是老子我的。”
    随声走出一个披着半张虎皮的老头来,原来是“览胜楼”遇见的那独眼怪客。
    赵二爷脸色大变,郡主依旧面不改色,拿起另一颗宝珠说道:“这一颗珠子又是哪一位的?”
    人群中又有人粗声大气地说道:“是我老子的。”
    闻其声,未见其人,找了半天,才晓得是天残叟,因为他的身材比桌子还矮,不注意根本看不见。
    一个“老子我”,一个“我老子”,不禁惹恼了哈力克兄弟,双双互换一个眼色,正要挺身而出,独眼怪客抢先说道:“喂,王庄主,这宝珠是你要买?还是这位漂亮的妞儿?”
    王桐不假思索地道:“东西是郡主要的,银子由王某支付。”
    天残叟跳起来说道:“拿得到银子就好办。”
    独眼怪客对郡主道:“怎么样?如果中意的话,咱们该谈谈价钱了。”
    郡主道:“价钱不是问题,货真最为紧要,假若二位真有诚意,是否可以让本郡主一试真假?”
    天残老怪将下巴挂在桌面上,瞪着牛眼说:“如果是真的,你出多少银子?”
    郡主招招手,穆里娜从身上解下一个锦囊,波斯姑娘探手取出一粒大如核桃,洁白雪亮的明珠,笑道:“这是波斯特有的寒潭夜明珠,每粒价值白银一万两以上,本郡主愿以十粒交换。”
    独眼怪客扳着手指头计算道:“换句话说,你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价购?”
    天残老怪插嘴道:“我老人家宁愿要白花花的银子,不要明珠。”
    王桐提高嗓门,没好气地道:“要银子,要明珠,悉听尊便,我武威山庄百万两白银也付得出。”
    脸色一整,语调突然转冷,又道:“不过,首要条件黑珍珠必须是真品,若是假货,不但不给一文钱,如有损毁,也概不赔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互望一眼,独眼怪客怪腔怪调地说道:“真金不怕火炼,你们尽管试验就是。”
    王桐毫不放松,沉声说道:“你还没有说,倘为赝品,损毁以后怎么办?”
    天残老怪嘿嘿一声冷笑道:“既为赝品,自无价值可言,赔咱们二万八千两就行了。”
    王桐当然不同意,道:“胡说,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损毁概不赔偿,答不答应随你的便!”
    独眼怪客弯下腰来,跟天残叟咕噜咕噜说了几句悄悄话,老大不高兴地道:“好吧,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随便你王大财主处断就是。”
    二人都是恶名昭彰的大恶棍,王桐不敢掉以轻心,道:“你是说已经接受老夫损毁概不赔偿的条件?”
    独眼怪客冷声说道:“就是这个意思,损毁后保证不要你的一文钱。”
    王桐这才大放宽心地应了一声:“如此甚善。”
    郡主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轻轻敲打一下宝珠,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然后抵住宝珠,暗运内力,猛地真力暴吐,砰!一声,宝珠立时应声而碎。
    场中立刻爆出一片惊呼。
    有人叹服郡主内力精纯。
    有人为宝珠碎裂而惋惜。
    天残老怪却大发雷霆,怒冲冲地道:“坏了老子的宝贝,要赔!要赔!”
    矮小的身子猛一弹,已上了桌子,探手就抓夜明珠。
    王桐大为光火,道:“你们说话算不算数?”
    天残老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当然算数。”
    苗人俊说道:“算数为什么还要人家赔?”
    天残老怪道:“不要赔偿的是独眼,我老人家可没有说。”
    王桐怒道:“你这是讹诈。”反手劈出一掌。
    天残老怪口里说话,手可没闲着,单手接下王桐一掌,另一只手已迅捷无伦地摸到夜明珠。
    “大胆!”
    暴喝声中,哈力克声到刀到,金光闪处,照准天残叟的手腕砍下去。
    与此同时,穆里娜动作飞快,以毫厘之差将夜明珠取回去。
    天残老怪偷鸡不成,差点失去一只手,迅即缩手回纵,顺势将另一颗宝珠带回去,身法奇快,令人叹为观止。
    一声巨响,震骇全场,哈力克的刀入木三寸,正全力拔刀间,蓦觉寒芒透骨,天残叟的剑已抵住他的咽喉,怒喝一声:
    “不要动!”
    哈力巴又岂是省油的灯,天残叟一丝得色才自脸上升起,剑已被哈力巴震歪,当!的一声响,金铁交鸣,火星四射,正巧撞上郡主从另一面攻来的明月刀,当场削断五寸多长的一大截。
    这一来,不禁激怒了一旁观战的独眼怪客,杀气腾腾地道:“看不透你们这一群波斯蛮子还有点真才实学,女娃儿如果不怕死,接老夫的三掌试试。”
    此刻,哈力克已拔刀而出,道:“对付你这个老怪物,用不到我家郡主,哈力克愿敬陪末座。”
    独眼怪客根本不理他,色眯眯地盯着波斯姑娘,说道:“呸!你算哪棵葱,我老人家毕生就是喜欢与漂亮的女娃儿打打闹闹。”
    说话中,已伸手朝郡主的酥胸抓了过来。
    郡主睹状大怒,火冒三千丈,明月刀斜举而起,金光灿烂,方待出手进招,王桐早已按耐不住,倏忽间进攻三掌。
    独眼怪客功力深厚,王桐闻名已久,出手之初就未敢轻敌大意,眼见对手变抓为拍,急切间又加了三分力道,决心给他一个下马威,讵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天残老怪扔掉断剑,跳到独眼怪客脖子上,双掌齐出,劈头盖面攻过去。
    天残叟居高临下,又是以二对一,王桐处境大险,雷震天断喝一声:“不得以多为胜!”
    尽全力劈出三掌,强风激荡,力猛如山,名家高招,自然不同凡俗。
    二怪作恶多端,人人必欲诛之而后快,王桐、雷震天又都是以掌法见长,这一联手出击,苗人俊原以为必然稳操胜券,杀不了独眼客、天残叟,至少也可以重创,为武林除此祸患,万不料,四人八掌相撞,桌椅横飞,以铁掌威震西湖的王桐,与掌力足可开碑的雷震天,居然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撞上后面的墙,脸色苍白,气喘如牛。
    反观二怪,却轻松得多,虽也退了五六步,但举步沉稳,面不改色,双方胜负之局甚明,二怪功力奇高,苗人俊为之瞠目结舌。
    天残老怪跳下地来,桀桀怪笑道:“久闻开碑手雷震天、铁掌震西湖王桐,望重江湖,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看来江湖上的朋友是白抬举你们了,怎么样?要不要再较量几招?”
    这简直是狗眼看底人嘛,雷震天几时受过这种奚落,乍然电纵而出,怒不可当地道:“好啊,老夫正有此意,今天非要拔掉你们这两株毒草不可。”
    气提丹田,功行双臂,十只手指头“卡巴!卡巴!”响个不停,显见已运足了毕生的功力,决心决一死战。
    “阿弥陀佛”,佛海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禅杖横置胸前,朗声说道:“老衲不自量力,亦愿敬领高招。”
    接着,王桐、苗人俊、哈力克等人,皆一齐跨步而上,将二怪团团围起来,一场群殴似乎已无可避免。
    郡主的眼珠转来转去,一直在思索一个令她困惑的难题,这时紧皱的眉头霍然舒展开来;越众走上前去,阻止大家出手,道:“且慢,我还有几句话想请教一下这两位朋友。”面向二怪,指着手上的碎珠,继道:“这只是一粒普通的水晶球,外面涂以釉彩,但是手法精细,几可乱真,未知另一粒珠子是否真品,可否容本郡主再鉴定一下?”
    天残老怪冷然一笑,道:“不必了,都是相同的货色。”将另一粒珠子投掷于地,立告四分五裂。
    波斯郡主又皱起眉头,道:“本郡主想知道,这两颗珠子可是你们自己的?”
    独眼怪客瞅了天残叟一眼,道:“一半是,一半不是。”
    郡主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独眼怪客道:“受人之托,来参加‘品珠大会’,希望卖个好价钱,事成之后一人一半。”
    “两颗水晶球,能值几何?”
    “不明真伪的人就价值连城,说不定可以卖个高价。”
    “可否代为引见你们的合伙人?”
    “在商言商,老夫不能自断财路。”
    “听你的口气,你们的合伙人似乎确有真品?”
    “可能。”
    “是否两颗与水晶珠大小、色泽完全相同的黑珍珠?”
    “大概是吧。”
    “请别吞吞吐吐,假如确有真品黑珍珠,本郡主不惜任何代价。”
    “听说有,没见过。”
    “请即刻取来,本郡主在此恭候。”
    “这得先问问我们的合伙人愿意不愿意。”
    “你们的合伙人究竟是哪一位?”
    “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此人现在何处?远不远?”
    天残老怪神秘兮兮地道:“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王桐越来越恼火,大声吼叫道:“别卖关子,说,来回一趟要多少时间?”
    独眼怪客一想,道:“不久,慢则一天,快则半日。”
    雷震天道:“那就快去吧,别耽误时间。”
    二怪互换一个眼色,耸耸双肩,当即放步而去。
    波斯郡主急声说道:“请留步,本郡主还有几句话要说。”
    天残老怪停在门口,转身说道:“女娃儿还有什么事?”
    郡主一本正经地道:“回来的时候别忘记带着真正的黑珍珠。”
    独眼怪客道:“如果我们的合伙人不反对,自当照办。”
    郡主道:“最好请你们的合伙人也一块儿来,这样更方便,倘若顺利成交,本郡主愿付二位一成佣金。”
    独眼老怪笑道:“谢了,这得看我们合伙人的意思而定,我老人家不作任何承诺。”
    诺字出口,不再多言,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苗人俊疑云满面地道:“郡主认为,真的黑珍珠确实在他们幕后之人手上?”
    郡主胸有成竹地道:“大概八九不离十,没有真品,赝品不可能做得如此惟妙惟肖。”
    佛海和尚道:“如此说来,此人就是劫得金像的正主儿?”
    郡主道:“本郡主也是这样想。”
    雷震天急忙说道:“王庄主,有没有派人追下去?找到此人,徐一剑、天龙剑的下落之谜说不定也可以迎刃而解。”
    铁掌震西湖王桐目注门外,道:“已经派人追下去了,不久就应该有消息传回来。”
    果然,片刻之后,有一名彪形大汉急匆匆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告庄主,他们——他们——”他们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王桐脸色一沉,道:“有话慢慢说,你急什么,那两个怪物到哪里去了?”
    大汉喘了一口气,道:“独眼怪客与天残老怪进杭州城里去了。”
    “到杭州城里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
    “什么?叫你带领着一大群人去,居然追丢了?”
    “两个老怪物精得像猴子,单挑人多的地方钻,三钻二钻便失去踪迹。”
    “其他的人呢?”
    “正在四处追寻。”
    “还不快入城去四处搜查,两个老怪一高一矮目标显明,找起来并不困难。”
    “是,庄主,小的这就去。”
    “慢着,多带几个人去,找不到就卷铺盖,你也不必回来了。”
    “是!是!”大汉诚恐诚惶,抹了一把汗,转身就走。
    品珠大会,就此结束,虽然没有找到真正的黑珍珠,总算有了一个眉目,独眼怪客与天残老怪无疑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以他们二人的为人来说,说不定就是下手劫掠金像的人。
    找到劫掠金像的主凶,徐一剑的生死之谜就不难破解,而天龙剑的下落自然就呼之欲出,不解自破。
    可是,两个老怪物一进入杭州城,便如泥牛入海,没了消息,王桐接连派出好几拨子人马,却始终查不出他们的行踪。
    铁掌震西湖王桐气得直跺脚,直骂属下之人办事不力。
    开手碑雷震天、苗五侠苗人俊,以及佛海住持,慷慨臂助,热心到底,至今仍留在武威山庄,同样惴惴不安。
    郡主主仆更不用说,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一夜,第二天天亮之后,武威山庄派出去的人多数已放弃撤回,仍然没有老怪物的半点讯息。
    而“品剑大会”已如期开始,地点就在“品珠大会”的同一栋大楼内。
    大楼内摆了很多椅子,黑忽忽地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但不论是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或是微不足道的贩夫走卒,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手中,至少皆带着一把剑。
    正对面,有一张八仙桌,明月刀被放置在一个特制的架框里,刀刃向上,摆在桌子的中央。
    明月刀的后面,金光闪闪,有五锭各二百两重的金元宝。
    佛海大师、雷震天、郡主主仆、与王桐等人就端坐八仙桌两侧。
    王桐望望天色,约当辰牌时分,起身朗声说道:“各位,老夫郑重宣布,品剑大会现在就开始,有幸能独占鳌头的剑,不仅能获得天下第一名剑的荣耀,还可以得到这一千两黄金的奖赏。谢谢各位光临,更希望与赛的都是一流名剑。”
    一位面如锅底的黑脸大汉爽直地说道:“王庄主,如何品评?如何分辨优劣?你倒是先说个清楚,大家心里好有一个谱儿,免得落选的人事后不服。”
    王桐向那黑脸大汉打个招呼,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品评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优劣的分辨全凭大家公断,但有一点王某愿事先声明,凡欲获得天下第一名剑荣耀的剑,必须先经过试剑。”
    黑脸大汉傻呼呼地问道:“怎么个试法?”
    王桐指着面前的明月刀,道:“很简单,只要与这一把明月刀相撞,而能毫发未损,就算取得与赛的资格。”
    黑脸大汉道:“这好办,俺这把剑连杀十头牛都不用磨的,我先来试试看。”
    语声中,人已冲至桌前来,拔出一支明幌幌的青钢剑,振腕就要往下砍,王桐伸手一拦,道:“兄台且慢,有几句话王某想先说清楚。”
    黑脸大汉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请快说,俺是个急性子,不耐久等。”
    王桐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一把明月刀乃波斯名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般的剑皆不堪一击,数月来断剑之事四起,就是明月刀的杰作,如非名剑,望勿冒险尝试。”
    目光移向场中,横扫满座宾客一眼,又道:“换句话说,各位如欲一试锋芒,纯属自愿,若有损失,本庄不负赔偿之责。不愿冒断剑之险的朋友,尽可自行离去,王某绝不相强。”
    话一落地,场中立刻掀起一场议论,大家的目光全部投注在明月刀上,并无一人离去。
    黑脸大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举起青钢宝剑,刷的一声斩下去。
    咔唰!好厉害的明月刀,火花迸裂,青钢剑断了一大截。
    黑脸大汉看得呆住了,喃喃自语道:“真他妈的邪门,我就不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厉害的刀!”
    运足蛮力,连斩四剑,青钢剑又断成五截。
    这一次黑脸大汉总算服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扔掉剑柄,气虎虎地掉头就走。
    接着,有好几个人摇摇头也跟着离开了。
    不服气的人当然也大有人在,又接二连三地上去一大群。
    可惜,在明月刀的刀锋上,俱属破铜烂铁,轻则受损,重则削断,没有一支取得与赛资格的剑。
    当然,更未见郡主心目中的天龙剑。
    人已经散去一大半,蓦然,人群之中冒出两个很特别的人来,一个是独眼怪客,一个是天残老怪。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郡主主仆、雷震天、王桐等人不由皆瞪大了眼。
    二怪各抱着一大把剑,狼行虎步,越众而前,哗啦啦!一声,将剑堆在八仙桌前,独眼怪客虎吼一声,伸手就推倒了好几个人,破口骂道:“让开!让开!你们这几支烂剑不试也罢。”
    有人不服,爬起来理论道:“凡事皆有个先来后到,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理的?”
    “不讲理又怎么样,滚!”
    独眼怪客好大的脾气,一记劈空掌,将那人震了个元宝翻身,当场屎滚尿流地爬出去。
    其余的再也没有人敢放半个屁,如遇瘟神恶煞般纷纷走避,急急如丧家之犬。
    满座佳宾,业已走了一大半。

第五章  品剑大会得天龙
    天残老怪拿起一把剑来,垫高脚跟,正打算砍向明月刀,铁掌震西湖王桐说道:“两位昨天晚上窝到哪里去了?”
    独眼怪客的贼眼盯着五个金元宝不放,道:“哪儿也没去,就在杭州城。”
    王桐道:“没离开杭州城?这么说阁下的合伙人也住在此地啦?”
    天残老怪毫不客气:“废话!”
    王桐脸上一热,道:“在什么地方?老夫手下之人怎么到处找不到?”
    天残老怪神气活现地道:“那只能怪你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王桐闻言大怒,方待发作,郡主抢先说道:“东西带来没有?”
    独眼怪客道:“什么东西?”
    哈力巴火道:“当然是黑珍珠。”
    独眼怪客双手一摊,道:“我们的合伙人说要先谈条件。”
    郡主脸色立变,上前说道:“请你们幕后的主子来,本郡主愿意当面谈。”
    “不必,我们两个就可全权代理。”
    “那就说吧,什么条件?”
    “郡主先说,最高愿意出多少?”
    “本郡主说过,明珠十粒。”
    “太少,再加白银十万两。”
    “如果确系本郡主需要的东西,我可以考虑。”
    “你先别高兴太早,我们的合伙人还有附加条件。”
    哈力克怒不可当地道:“什么?还有附加条件,你们也未免太啰嗦了。”已拔刀在手,准备动硬的。
    郡主拦住他,道:“哈力克,稍安勿躁,听他说下去。”
    天残老怪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现成的东西。”
    郡主道:“什么现成东西?”
    天残老怪指着明月刀,说道:“我们的合伙人对这把明月刀很感兴趣,希望附赠。”
    今日之前,知道明月刀的人寥寥可数,连独眼怪客,天残老怪亦未闻“明月”之名,郡主大感诧异,道:“此人怎知本郡主有把明月刀?”
    独眼怪客道:“他还知道,没有黑珍珠,波斯新王登不了基,安乐公主将有性命之忧。”
    波斯郡主更感惊异,霎时愣在当场,说不上话来。
    独眼怪客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答应了?”
    “除非亲眼见到黑珍珠,本郡主无法答应。”
    “是否可以考虑?”
    “等见到宝珠以后再说。”
    “可以,我们并不急,反正有的是时间。”
    “可是,本郡主却很急,你何时可将宝珠带来?”
    “先得看我们的合伙人愿不愿意。”
    “假如愿意?”
    “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这个人不是住在杭州吗?”
    “只是路过,宝珠并不在此。”
    “那么,在哪里?”
    “我老人家也不知道。”
    天残老怪口沫四溅地插嘴说道:“喂,别再跟她啰七八嗦穷磨牙,现赚这五个金元宝最紧要。”
    也不管独眼怪客意下如何,一剑砍下去,咔唰!立告一断为二。
    俯下身去,在剑堆中又取出一把来,铁掌震西湖王桐及时说道:“阁下哪来的这么多剑?”
    天残老怪眼一瞪,道:“嫌多何必举行品剑大会。”
    苗人俊眉头一皱,道:“最近杭州城闹出不少命案,这几把剑来路可疑。”
    天残老怪恶狠狠地道:“可疑又怎么样,就凭你们这几块料,还奈何不了我老人家。”
    苗人俊还没有来得及发火,哈力巴已经恼了,挺剑分心就刺,还是那郡主出来打圆场,道:“算了,剑的来路咱们管不着,一千两的赏格谁拿去都一样。”
    郡主兰心蕙质,说来不露痕迹,其实她真正的意思是,希望品剑大会快快进行,早早找到天龙剑。
    “哼,这还像句人话。”
    天残老怪话落招出,马上砍下了第二剑。
    又断了一支剑。
    二怪一齐动手,没多久,所有的剑全部断光了。
    没有一支剑取得与赛资格。
    天龙剑依然杳如黄鹤,下落不明。
    二怪大失所望,黄澄澄的五个金元宝可望而不可及。
    更失望的是波斯郡主,眼看满屋子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品剑大会接近尾声,今后人海茫茫,真不知应该如何去找寻天龙剑。
    正当此刻,门外走进一个两鬓飞霜,身着长袍,手提一个长形蓝布包袱的老者来,赵二爷一眼就认得是“览胜楼”的孙掌柜,不由一怔,道:“孙掌柜今天怎么有空到武威山庄来?”
    孙掌柜的脸上堆满生意人惯有的笑容,先向大伙问好请安,然后正容说道:“一来拜候王庄主、赵二爷,再来听说贵庄召开‘品剑大会’,想来开开眼界。”
    赵二爷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该不会是也想参加吧?”
    岂知,歪打正着,孙掌柜谦虚地说:“是有这个意思,但怕方家见笑。”
    赵二爷道:“真想不到,原来孙掌柜还是一位剑术名家。”
    孙掌柜脸都红了,咧着嘴合不拢来,好半天才羞涩地说道:“二爷说哪儿的话,小老儿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哪里懂得剑术,手里边倒是有一把据说是很珍贵的宝剑,禁不起店里伙计的鼓噪,所以跑了来想见识见识。”
    眼见八仙桌的四周堆满了断剑,没有一支剑能逃过明月刀锐利的锋芒,立又打起退堂鼓,嗫嗫嚅嚅地道:“这一把刀好厉害,我看还是算了。”
    赵二爷笑道:“既然大老远地跑来了,试试又何妨?”
    孙掌柜迟疑不决地道:“可是,万一将珍贵的宝剑弄断了怎么办?”
    赵总管道:“断了就不是名剑,谈什么珍贵,要是碰巧未在明月刀下受损,就可以获得一千两黄金的赏格,何乐而不为呢!”
    一千两金子,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孙掌柜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将那把“据说”是很珍贵的宝剑拔了出来。
    宝剑出鞘,大伙儿陡觉眼前一亮,形式古朴,不长不短,通体散发着一股蓝汪汪的慑人寒气。
    “好剑!”
    “好剑!”
    大家有目共睹,齐声赞不绝口。
    可惜,郡主、哈力克等人,其生也晚,并未曾目睹波斯之宝,仅直觉地觉得这是一把好剑,但他们却无从分辨是否天龙剑。
    孙掌柜握剑在手,小心翼翼地撞向明月刀。
    随着他这个动作,大家皆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刀剑相撞,发出一声极为清脆悦耳,犹如龙吟似的鸣声。
    明月刀毫发未损。
    宝剑也毫发未损。
    场中空气一窒,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孙掌柜手中的剑。
    最紧张的自然是几名波斯人,郡主以近乎发抖的声音说道:“请再试一次,力道加重一点。”
    孙掌柜也显得十分紧张、兴奋,双手举剑砍下去。
    这一次的劲道比前次大得多,撞击声更加悠扬嘹亮,彷若古寺老钟,入耳“嗡嗡”,历久不散。
    还爆出一片闪闪发光的金星。
    明月刀依然完好如初。
    宝剑也依然完好如初。
    赵二爷高兴地鼓起掌来,连说:“恭喜孙掌柜,恭喜孙掌柜。”
    孙掌柜傻呼呼地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波斯郡主很激动地说:“可否将你的剑鞘也拿出来,一并让本郡主瞧一瞧?”
    “可以,可以。”
    孙掌柜为人甚是随和,口中说着,已连剑带鞘递过来。
    剑鞘呈古铜色,镂以龙纹,朱红色的丝穗已破损不全,沟渠之中亦有少许铜锈,足证是一把时代久远的古剑,白金护手上有几个波斯字,苗人俊等人一个也不认识。
    铁掌震西湖王桐道:“是吗?”
    波斯郡主道:“应该是的。”
    王桐道:“此事非同小可,希望郡主不要认错。”
    郡主指着护手上的波斯文道:“错不了,这几个波斯字是天龙剑的意思。”
    赵二爷对举行品剑大会的真正目的,并不十分了解,这时说道:“孙掌柜的剑是否可稳得第一?”
    郡主并未答话,高举天龙剑,朗声说道:“各位,为了公平起见,哪一位的剑愿与此剑一较短长?”
    虽然,品剑大会的目的在找天龙剑,但既是公开举行,就不得不取信于人,是以有此一说,以示公允。
    座上已余人无多,鸦雀无声。
    郡主与王桐低语几句,铁掌震西湖爽朗的声音说道:“如此,老夫现在就郑重宣布,孙掌柜的这一把剑荣获第一,独得赏金一千两。”立将五个金元宝,亲自送至孙掌柜的手中。
    孙掌柜小心地收进蓝布包里,谢不绝口。
    天龙已现,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然而,郡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一个平凡无奇的生意人,怎么会保有波斯名剑天龙?
    西湖剑侠徐一剑生死下落如何?
    金像落在何处?
    黑珍珠与孙掌柜有无关联?
    一连串的谜团在郡主脑海里转个不停,抖动着天龙剑,一字一句地说道:“孙掌柜,本郡主是否可以跟你打个商量?”
    孙掌柜爽快地说道:“姑娘有话但请吩咐就是,别客气。”
    郡主谨慎地说:“本郡主想买这把剑,不知孙掌柜可否割爱?”
    孙掌柜面露难色,说道:“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不是我的。”
    “这把剑不是你的?”
    “嗯!”
    “是谁的?”
    “是住在我们‘览胜楼’的一位客人的。”
    “客人的剑怎会到掌柜的手里?”
    “这位客人来杭州访友不遇,病倒在敝店,一躺数月,积欠房租、膳食、医药费用甚多,贫病交迫之下,不得已将这把剑抵押给老汉,好换些银子延医治病。”
    赵二爷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出门在外,难免有个不方便的时候,欠你一些银两也不该拿人家的剑作抵押。”
    孙掌柜尴尬地笑笑,道:“二爷有所不知,这位客人的原意是想叫小老儿拿这剑去外面典当,言明此剑十分名贵,千万不可有任何闪失损毁,他将来一定要赎回去,老汉为了慎重起见,才勉为其难地留下来。”
    赵二爷自觉失言,忙道:“原来是赵某错怪你了,抱歉!抱歉!”
    孙掌柜笑道:“哪里,二爷言重了,正因为这位客爷太珍惜这支剑,才兴起小老儿来此一试的念头,想不到——”
    赵二爷接口说道:“想不到你好心有好报,平日赚进一千两黄金。”
    孙掌柜笑口大开地道:“托福,托福,这笔钱老汉不敢藏私,还是要归还这位客官的。”
    波斯郡主道:“说了半天,掌柜的还没有说这位贵客高名上姓?可是姓徐?”
    孙掌柜摇头道:“不,是姓夏,夏天的夏。”
    “夏什么?”
    “夏雨人。”
    “夏雨人”三字一出口,雷震天、苗人俊、佛海大师、王桐皆傻眼了,四人都是望重一方的人物,识人无数,却没有一个认识夏雨人的。
    郡主继续说道:“这位夏先生多大年纪?”
    孙掌柜想一想,道:“四十多,五十不到。”
    “可是武林人物?”
    “是武林人物。”
    “见他使过剑吗?”
    “他的剑一直都用蓝布包着,从未示人。”
    “可曾提及此剑的来历出处?”
    “绝口不提。”
    “有没有提过他自己的出身经历?”
    “他病得不轻,很少开口说话。”
    “近来病情可有起色?”
    “起色是有,但进展很慢。”
    “本郡主想买这一把剑,麻烦你回去跟夏大侠说一声,若是他不反对,条件本郡主和他当面谈。”
    “小事一件,话小老儿一定传到,卖不卖可没有一点把握。”
    “那当然,卖与不卖全凭夏大侠自己作主,掌柜的只要把话传到就行了,另外本郡主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玉成。”
    “郡主的意思是——”
    “我想将这把剑暂时留在身边,以便进一步观赏。”
    “这——”孙掌柜犹豫了,未敢一口答应下来。
    铁掌震西湖王桐正容道:“孙掌柜尽管放心,如有半点差错本庄主愿负全责,怎么样?要不要王某人给你开个借据?”
    王桐乃杭州首富,拔一根汗毛比他的胳膊还粗,有什么不放心的,笑道:“那倒不必,有王庄主这一句话就够了。”
    铁掌震西湖道:“那就请回吧,我们随后就到。”
    孙掌柜颔首一诺,当即告别众人,出门而去。
    开碑手雷震天忽然惊呼一声道:“糟了!”
    苗人俊一愣道:“大哥,什么事?”
    雷震天道:“那两个老怪物不知什么时候溜了,恐怕对孙掌柜大大不利。”
    大家游目四顾,可不是吗,独眼怪客,天残老怪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王桐不由大为慌张起来,道:“快,咱们立刻随后追下去,千两黄金足可使老怪兴起杀人的歹念,尤其是夏雨人,老夫怀疑他很可能就是徐一剑,起码知道很多重要的秘闻。”
    大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品剑大会宣告草草收场,一行十余人,马上离开武威山庄,直扑西湖边上的“览胜楼”。
 楼主| 发表于 2023-4-26 21:42: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览胜楼魅影初现
    “览胜楼”距离并不远,仅数里之遥,一离开武威山庄,大家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留意着路边的一切,生怕孙掌柜发生意外。
    路上,参加“品剑大会”折返的人络绎于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却再也没见到孙掌柜的影子,亦未发现独眼怪客与天残老怪。
    所幸,并未见到孙掌柜的尸体,亦未闻有任何祸事发生。
    王桐还是不放心,向一名路人问道:“请问可曾见到‘览胜楼’的孙掌柜?”
    那人摇摇头道:“我不认识。”
    王桐又道:“那么,有没有见到一个矮子及一个独眼的人经过?”
    那人点点头道:“有,刚刚才从我身边经过,行色甚是匆忙。”
    王桐神色一紧,又问道:“往哪边去的?”
    那人指着“览胜楼”的方向,道:“那边。”
    “好,谢了。”王桐放步直往前行。雷震天追上来说道:“朗朗乾坤,路上的行人又多,老怪再大胆也不敢白昼行凶。”
    王桐道:“老怪作恶多端,行事一向无法无天,一千两黄金,数不在少,足够使他们干出丧心病狂的勾当来。”
    经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皆有同感,脚底抹油,速度又加快了三分。何消片刻工夫,便赶到“览胜楼”。郡主一进门,就对早先见过的那名伙计说道:“你们掌柜的回来没有?”
    伙计错愕一下,道:“刚回来。”
    大家相视一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一大半。
    王桐上前一步,没见孙掌柜的人影,道:“人呢?”
    伙计指着甬道尽头,拐角上的一个房间,道:“回房去了。”
    王桐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快如脱兔猛虎。
    苗人俊感慨地说道:“大哥,这位王庄主做事倒挺机灵俐落的,难怪在杭州能混出这个气候来。”
    一语甫毕,异事陡生,王桐才踏进房门,一声惨绝人寰的哀鸣便告破空传来,大家连想一下的工夫都没有,人影闪幌,争先扑冲。
    房间不大,共是一明一暗,明间权充堂屋,并无异状,暗间乃是卧室,孙掌柜背脊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倒卧血泊中。
    孙掌柜的手边有一个打开的珠宝盒,里面空空如也,倒是地上有几块散落的碎银子,包金子的蓝布包袱已不翼而飞。
    无疑,孙掌柜是在放置金子时,被人从背后谋财害命。
    哈力克俯下身去,见孙掌柜一息尚存,急道:“孙掌柜,是谁下的毒手?”
    孙掌柜有气无力地道:“没——有——看清楚。”
    哈力巴再追问一句:“凶手到哪里去了?”
    孙掌柜勉强地抬起手来,指着打开的后窗,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已告气绝身亡。
    后窗外是一道长墙,登上墙头,下面是一条繁华大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连半个可疑的人也没见到。
    变生肘腋,大家都乱了方寸,穆里娜道:“郡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是老的辣,还是雷震天沉得住气,道:“不要紧,想必王庄主已经追下去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为今之计,还是先去看那位夏大侠要紧,如果夏雨人也惨遭横祸,这一条线索就全断了。”
    一语提醒梦中人,郡主惊“哦”一声,翻下墙头,直扑柜台,劈面就问伙计道:“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夏雨人的房客?”
    伙计道:“有啊,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
    “住在哪儿?”
    “就在后进的客栈里。”
    “麻烦你,带我们去。”
    “好,请!”
    郡主哪还有心情和他客套,哈力克更急,几乎是拉着那伙计向后面冲。
    ●
    后进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各有五间清静上房,夏雨人则住在东北角上一间破旧的耳房里。
    房间很小,只有一床一椅,四壁被烟熏成黄褐色,满屋子充塞着浓浓的药味。
    夏雨人的脸色,苍白中又泛着几许蜡黄,正躺在厚重的被窝里小睡。
    霍然,后面的窗子被人撬开了,闯进来一个黑巾蒙面人,手里面还拿着一支明晃晃的匕首,一现身便抵住夏雨人的咽喉,道:“你是不是叫夏雨人?”
    夏雨人从朦胧中惊醒过来,颤声说道:“你是谁?”
    黑巾蒙面人好凶,刀尖已戳破夏雨人的皮,凶巴巴地道:“你不必管我是谁,说,你是不是夏雨人?”
    夏雨人迟疑了一下,道:“不错,我是姓夏,阁下有事?”
    “是有一件事想请教,你的天龙剑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夫没有天龙剑。”
    “孙掌柜的剑莫非不是你的?”
    “是老夫的。”
    “那就是天龙剑。”
    “哦!”
    “如此看来,天龙剑根本就不是你的了。”
    “何以见得?”
    “因为你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阁下此来的目的是……”
    “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在这种情形下,老夫不回答任何问题。”
    “哼,这可由不得你,非说不可。”
    蒙面人好狠毒的心肠,腕上加力,夏雨人的喉间已冒出血来,一字一咬牙地说道:“你的剑是怎么得来的?”
    夏雨人痛得脸都涨红了,紧咬着牙,硬是一言不发。
    蒙面人的眸中掠过一抹浓浓的杀机,道:“毫无疑问,剑是从徐一剑手中得到的?”
    夏雨人没有说话。
    “你是在哪里遇见徐一剑的?”
    夏雨人还是没有说话。
    “难道徐一剑还没有死?”
    夏雨人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夏雨人,告诉你,老夫的耐性是有限的,再不实话实说,老子就送你去见阎王。”
    夏雨人终于开口了,睁眼说道:“夏某病魔缠身,生不如死,如果阁下愿意成全,就请快下手吧。”
    蒙面人气得直跺脚,反而将匕首抽了回来,声色俱厉地说道:“你想死也得招出实情才行,不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雨人剧烈地咳嗽一阵,喘着气说:“想要夏某说实话,你必须先除去蒙面巾,道出真名实姓。”
    蒙面人恶狠狠地道:“夏雨人,你要搞清楚,是老子在问你,快说,徐一剑是否还活在世上?”
    夏雨人答非所问地道:“我明白了,你大概就是杀害徐一剑的人。”
    蒙面人眸中的杀机更浓,道:“徐一剑是否我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随时可以杀掉你!”
    “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在你未查清楚想要知道的事以前,未必敢下手。”
    “夏雨人,别逼我,这些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对波斯郡主却关系重大,必要的时候老子现在就干掉你。说,天龙剑你是怎么得到的?”
    “不知道!”
    “徐一剑死了没有?”
    “不知道!”
    “徐一剑现在何处?”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死吧!”
    接连三句不知道,激怒了蒙面人,手起刀落,刺向夏雨人的咽喉要害。
    蓦然听得一声娇叱来自门外:“住手!”
    一条倩影,一缕刀光,斗室之内乍然一亮,明月刀快如泻电奔马,蒙面人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面貌,透骨的刀风已自袭上身来,蒙面人心头一慌,抽刀暴退,郡主越过病床,扬刀追杀,蒙面人好妙的身法,一式“鲤鱼翻身”,破窗而逃。
    “不要跑!”
    郡主毫不放松,咬着尾巴追下去。
    雷震天,苗人俊反应敏捷,已经上了房。
    佛海、哈力克等人则接踵冲进耳房里去。
    屋后是一条窄巷,蒙面人飞快前奔,郡主交代哈力克兄弟小心守护夏雨人,发足猛追。
    雷震天,苗人俊纵过窄巷,落在对面屋顶,就在屋面上紧追不舍。
    三人二上一下,快速飞驰,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讵料,巷道纵横交错,甚是错综复杂,而蒙面人又似乎地形极为熟悉,追不到百十丈,便被他逸脱。三个人也各奔西东,失去连络。
    郡主正在一个丁字巷口发愣,见苗人俊由东面奔来,忙道:“苗大侠,追到没有?”
    苗人俊泄气地说:“被他溜了。”
    郡主朝他身后一望,问道:“雷庄主呢?”
    苗人俊张口欲言,雷震天已自西边奔来,道:“此人轻功绝佳,地形又熟,已被他逃之夭夭。”
    郡主凄然一叹,没再说什么。
    雷震天道:“这人是个什么样子,郡主看清楚没有?”
    郡主道:“没有,印象中只觉得此人身材高大。”
    苗人俊道:“身材高大就不可能是天残老怪,但不知是否独眼?”
    郡主道:“此人黑巾蒙面,一照面就溜之大吉,根本没机会看仔细。”
    墙头之上,王桐的声音接口说道:不错,黑巾蒙面,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但绝不是天残老怪。”
    话落,铁掌震西湖也跟着一跃而下,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
    苗人俊道:“王庄主是说杀孙掌柜的人?”
    王桐道:“是呀,三位不也是出来追赶凶手的吗?”
    郡主道:“王大叔,祸不单行,夏雨人也差点发生意外,我们是出来追赶杀夏大侠的人的。”
    王桐吃了一惊,道:“有没有被他得逞?”
    雷震天道:“还好,郡主及时援手,有惊无险。”
    王桐道:“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咱们快回去。”当先大步而行。
    郡主追上来说道:“王大叔,孙掌柜是被谁杀死的?”
    王桐道:“一个蒙面人,王某踏进门时,他正好行凶,一步之差,未能救得下孙掌柜,蒙面人见我已闯进暗间,穿窗就逃,老夫连跟你们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便尾随追出去。”
    “追到没有?”
    “此人十分机伶,被他混入人群中,后来又溜进一座破庙去。”
    “瓮中捉鳖,不是很好吗?”
    “老夫也是这样想,所以行动特别谨慎缓慢,哪知搜遍整座破庙,连半个鬼影子也没有。”
    “是不是看错了?”
    王桐提起手里的蓝布包袱,道:“没有看错,是被他从后门逃走了,这一千两金子,及孙掌柜的一些首饰珠宝,就是在破庙里找到的,想来蒙面人是去藏赃的,然后又折返‘览胜楼’,对付夏雨人。”
    说到这里,四人已回到客栈耳房,夏雨人在哈力克,哈力巴的扶持下已坐起身来,佛海大师并将郡主的来意,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夏雨人久病不愈,身子骨本来就很虚弱,再经过蒙面人的一阵折腾,更加疲惫不堪,望着波斯郡主,强自振作地道:“谢谢郡主相救,否则,老夫此刻已在地狱九幽。”
    郡主笑道:“哪里,夏大侠别客气,快说可知行凶之人是谁?”
    夏雨人望了满屋子一眼,道:“老夫不认识他,他也不肯说。”
    雷震天又问道:“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
    夏雨人想了想,说道:“不,是两只眼。”
    原先,大家一致认为,凶手十之八九是独眼怪客,现在证实不是,显然是另有其人,大家不由皆面面相觑,坠入五里雾中。
    苗人俊道:“请教夏兄,在此地可有仇家?”
    夏雨人道:“兄弟乃甘肃人氏,世居河西走廊一带,这次是初来江南,因访友不遇而病倒旅途,哪里会有仇人。”
    郡主指着握在哈力巴手中的天龙剑,道:“我想知道,这把剑是如何到夏大侠手中的?”
    夏雨人沉思有顷,道:“其实是一位死者的遗物。”
    郡主听得心头一震,忙问道:“死者是谁?”
    “夏某也不认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差不多快二十年了。”
    “在什么地方?”
    “河西走廊北古城附近的山上。”
    “死者是否叫徐一剑?”
    “以前不知道,现在觉得他可能就是徐一剑。”
    “这话是怎么讲?”
    “因为蒙面人刚才说,此剑名天龙,是徐一剑的。”
    郡主的脸色接连数变,声音显得有点沙哑,戚然言道:“徐一剑是怎么死的?我的意思是说凶手是什么人?”
    夏雨人闭上眼睛,养了一会精神,道:“说来惭愧,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夏大侠不在劫杀的现场?”
    “看情形,他是被人追杀,逃到山上来的。”
    “有没有人追来?”
    “可能是追错地方了,没看见。”
    “可曾看到一辆载着一个大木箱的马车?”
    “那个地方远离官道,马车是无法通行的。”
    “徐一剑没有说杀他的人是谁?”
    “他伤势太重了,断断续续地说不了几句话便魂归道山,有的话老夫也听不清楚?”
    “先说你听清楚的。”
    “只有七个字:公主,天龙,黑珍珠。那时候老夫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想必他是怀念一位公主,他手里的剑并叫天龙,至于黑珍珠,夏某到现在还弄不懂。”
    “请想想看,听不清的可能是哪几句话?”
    “可能提到金像,强盗,尼姑。”
    “尼姑?莫非抢案与尼姑有关?”
    夏雨人摇头不语。
    郡主道:“事后有无传出杀人越货的消息?”
    “将徐一剑草草埋葬后,老夫亦曾想为死者尽一点心力,可恼方圆数十里之内,并无任何抢劫杀人的案子发生,没有半丝痕迹可寻,只好作罢。”
    “天龙剑就是那时候到夏大侠手中的吗?”
    “唉!说来惭愧,老夫当时本想以此剑殉葬,后来发现形式古朴,心知必非凡品,永埋黄土,实在可惜,故而留在身边,想不到少时一念之贪,险些惹来杀身之祸。”
    郡主美丽的眸子一阵转动,道:“埋葬徐一剑的地方,不知道夏大侠还记不记得?”
    夏雨人说道:“记得,当然记得,那个地方记忆深刻,夏某一辈子也不会忘掉的。”
    郡主道:“想请夏大侠陪本郡主去一趟,未知意下如何?”
    夏雨人凄凄然一叹,道:“河西是夏某的故乡,带郡主去等于回家,当然愿意,只是老夫这把病骨头能否熬得住,恐怕大有问题。”
    只顾着询长问短,竟疏忽了夏雨人的病,郡主闻言连声道歉,转对王桐道:“王大叔,在杭州可有名医?”
    王桐不假思索地道:“有,杭州多得是名医,赛华佗是其中拔尖的,着手回春,誉满杏林。”
    郡主回头过来,对伙计道:“那就劳你的驾,去请赛华佗来。”
    伙计伸长舌头,说道:“哎呀我的妈呀,赛华佗的药费贵得吓死人,怎么请得起?”
    王桐打开包袱,取出三个金元宝来,交给夏雨人,将其余的两个金元宝及首饰珠宝交给小二,道:“孙掌柜拿夏大侠的天龙剑,在‘品剑大会’上独占鳌头,得了千两黄金的赏格,答应要分给夏大侠,药费不成问题,不足之数,本庄主愿负全责。剩余的全是孙掌柜的,正好替他办后事,并请代庄主致哀悼之意。”
    伙计见夏雨人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多金子,再也不敢吭气,诺诺连声地领命而去。
    雷震天与苗五侠商量了几句,道:“郡主,现在天龙已现,黑珍珠也似乎有了头绪,我们兄弟尚有他事待理,不便久留,请就此辞。”
    郡主连忙起身说道:“大恩不敢言谢,近半月多来,承贤昆仲大力臂助,铭感五内,尚祈他日能一游波斯,我们主仆也好图报于万一。”
    苗人俊哈哈笑道:“郡主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夏大侠的安全应多注意,与老怪物交易时尤宜特别小心。”
    郡主望望身边的哈力克,穆里娜等人,道:“多承关注,我们会处处小心的,凭独眼怪客与天残老怪两个老怪物,自信还应付得了。”
    雷震天抱拳向大家告别,道:“郡主天人神技,又有王庄主鼎力相助,相信不会有任何闪失,再见。”二人起身辞出,随后佛海大师也跟着走了。
    没多久,杭州名医赛华佗也请来了,经过一番细心的望、闻、问、切,原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不治沉疴,只因旅途劳顿,心情郁闷,感受风寒后逾时失治,以致一病不起。在郡主要求下,一口气开了十二帖名贵好药,并派哈力巴,跟着赛华佗,亲自将药抓回来。
    穆里娜、穆里娃立即动手煎了一帖。待药汁煎好,服侍夏雨人服下后,天色业已大暗。
    王桐本欲邀夏雨人同往武威山庄,郡主鉴于夏雨人重病在身,未予赞同,而且为了就近照顾病人,决定住在“览胜楼”,王桐只好独自离去。一切就绪,胡乱用了一顿晚膳,波斯郡主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客房。
    嗬——房中已有贵客候驾,是独眼怪客与天残老怪。
    郡主好镇静的工夫,毫无惊诧之色,不疾不徐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孙掌柜尸骨未寒,居然敢重返‘览胜楼’?”
    独眼怪客贼眼一翻,道:“郡主请勿含血喷人,孙掌柜的那一条命跟我们扯不上关系。”
    郡主以怀疑的口吻道:“真的不是你们干的?”
    天残老怪怪声怪气地道:“见真人不说假话,说不是就不是。”
    郡主仍不放松,道:“也许是你们的同伙代劳?”
    独眼怪客道:“天地良心,这件事与我们绝对无关。”
    郡主何尝知道不是他们干的,只是对二怪所知有限,故而出言试探,看是否他们一伙的,闻言淡淡一笑道:“不是就好,咱们该谈正事了,你们的合伙人怎么说的?”
    天残老怪道:“我们想先听听你的高见。”
    “本郡主说过,未见真的黑珍珠,不作任何承诺。”
    “我们的合伙人已同意,答应先给郡主看看货色。”
    “我愿付明珠十颗,另外再加白银十万两。”
    “不行,还得附赠一把明月刀。”
    “本郡主可以考虑。”
    “考虑不够,一定要肯定答应。”
    “好吧,本郡主答应,什么时候拿东西来?”
    “恐怕要十天半月。”
    “我决定等你们半个月,半月之后本郡主可能要西行。”
    独眼怪客道:“郡主要往西边去?那好极了,正巧与我们的合伙人同一方向,在时间上可能更节省,不必等。”
    郡主听得一愣,道:“黑珍珠藏在西方?”
    独眼怪客冷冷森森地道:“不然到西边去干嘛?”
    “既然如此,何不请你们的合伙人,与本郡主结伴同行!”
    “抱歉,我们的合伙人向来喜欢独来独往。”
    “彼此结伴同行,本郡主还有许多问题想请教他,这样岂不两便?”
    “当生意成交时,我们的合伙人自会与郡主对面相见,何必急在一时。”
    “可是,此番西去,迢迢千里,我们如何连络?”
    “放心,你们的行踪自在我们掌握之中,时机一旦成熟,会有人找你的。”
    波斯郡主玉面一寒,道:“如此两位就请便吧,咱们后会有期。”
    独眼怪客,天残老怪双双一拱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当即跨步而出。

第七章  山神庙十面埋伏
    赛华佗的医术的确高明,白花花的银子也一点没有白花,在郡主主仆的悉心照顾下,三天之内连服十二帖药,夏雨人的病情果然大有起色,已可起身行走,与之前判若两人。
    再经过二日的养息调理,抓了二十四帖滋补药品,于征得夏雨人的同意后,特别为他买了一匹坐骑,郡主主仆向铁掌震西湖王桐郑重致谢告别,一行十人便即望西而去。
    一路无话,这日落暮时分,已过了潼关。
    眼见数里之外就是一个镇集,正加紧赶路,准备落日前好住店投宿,前路忽然被一位身穿大红衣裳,年约五十余岁,春光已逝,风韵犹存,顾盼间甚为娇横狐媚的老太婆堵住去路。
    夏雨人睹状脸色立变,翻身下马,至轿前小声说道:“郡主,内地的武林人物,夏某不甚了了,这一位是横行甘宁一带的十恶婆,却知之甚详,为人无恶不作,武功高不可测,是有名的女强盗,女霸主,要小心应付,切勿掉以轻心”
    心字尚未出口时,十恶婆已自开口了:“喂,你们可是从波斯来的?”
    哈力克道:“不错,除了这位夏大侠外,我们都是波斯人。”
    十恶婆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目注暖轿,语冷如冰:“轿子里的那位姑娘可是波斯郡主?”
    郡主缓步出轿,立在哈力克前面,道:“你我素不相识,拦住本郡主的路是何居心?”
    十恶婆大模大样地道:“当然是有事找你,老娘是来跟你连络的。”
    郡主大吃一惊,仔细打量一下十恶婆,道:“你就是老怪口中的合伙人?”
    十恶婆笑的声音比哭还难听,道:“女娃儿高抬老娘了,我也是伙计,不是老板。”
    郡主更加惊异,隐约中已意识到这位幕后的主谋者绝非等闲,不然何以驾驭像独眼怪客、天残老怪、十恶婆这等目空一切的人物?当下略一寻思,道:“两个老怪物怎么没来?”
    “二怪另有公干,天大的事老娘都可以全权代理。”
    “那就请将东西拿出来吧。”
    “对不起,黑珍珠不在老娘身上。”
    “既无黑珍珠,就不必多此一举。”
    “不,老娘是奉命来带你去看黑珍珠的。”
    “在哪儿?”
    “一个山神庙里。”
    “叫他来,我们当面谈。”
    “东西很重,搬不动。”
    “哦,我明白,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去。”
    正打算转身入轿,十恶婆伸手一拦,道:“山路崎岖,轿子上不去,同时我们头儿还另有交代。”
    郡主道:“什么交代?”
    十恶婆道:“希望郡主能单枪匹马前去。”
    哈力克道:“那怎么成?我们郡主何等尊贵,岂可涉身险地。”
    十恶婆道:“我老婆子自作主张,顶多只能带一个人去。”
    穆里娃跨前一步,道:“我们主仆一向都是同进退,少一个也不行。”
    十恶婆可不吃这一套,怒冲冲地道:“不行就拉倒,再见。”转身就走。
    黑珍珠事关重大,郡主怎肯轻易断了这条重要的线索,道:“且慢,我们可以再商量。”
    哈力克满面怒容地道:“跟她这种人有什么好商量的。”
    身形一闪,刀光如虹,已迅捷无伦地挡住十恶婆的去路,准备动手。
    郡主秀眉一皱,道:“你们可有更好的良策?”
    夏雨人道:“先把她拿下,押着她去不就成了。”
    十恶婆破口大骂道:“夏雨人,你这条吃里扒外的狗,老娘先宰了你!”
    红影闪处,飞来一掌,其势如涛,其快如电。
    哈力巴动作更快,夏雨人还没有来得及反手还击,他已挺剑分心刺到,硬将她从半途中截下来。
    “你找死!”
    好厉害的十恶婆,脚踩七星步,身如八卦转,只见红云翻滚,剑气乍敛,十恶婆叱声甫落,哈力巴惊呼声起,三尺青锋的剑尖已被十恶婆以三指夹住。
    除非是一等一的好手,很难有此胆识与本领,十恶婆技惊四座,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郡主挥挥手,道:“放手,本郡主答应你只带一个人就是。”
    穆里娃道:“郡主,十恶婆颇不易与,这样实在太危险。”
    夏雨人也接口说道:“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后果就不堪设想,盼郡主三思。”
    郡主笑着说道:“谢谢夏大侠垂注,虽说习艺不精,但自信尚可自保。穆里娃跟随郡主去,你们应即往前面镇集投宿,切忌轻举妄动,起更之前,如果我还没有回夜来,可先护送天龙剑遄返波斯,不必久候。”
    十恶婆松手说道:“郡主好胆识,希望没有忘带明月刀。”
    郡主举起拿在手中的明月刀,语意双关地道:“在这儿,必要的时候也许还用得着,但不知你的合伙人现在何处?”
    十恶婆道:“不远,一切顺利的话,起更之前足可以打来回。”
    郡主走上前去,道:“那咱们就上路吧,以便早去早回。”
    十恶婆颔首一诺,对哈力克等人吼道:“你们最好是老老实实地窝在客栈里,别作跟屁虫,不然小心老娘打断你们的腿!哼!”
    话毕,领着波斯郡主、穆里娜,朝东边山区奔去。
    翻过一座小山,又是一座大山,峰回路转,在半山腰上,看到一片飞檐,几许绿瓦,三人沿着零乱的石阶,拾级而上。
    石阶的尽头,原来是一个废弃的山神庙,庙内神案前居然还点着一盏灯,迎风摇曳,忽明忽灭,益增三分神秘的气氛。
    穆里娜四下里一扫,道:“怎么没有人?”
    十恶婆未予置答,行至神案前,躬身说道:“主人,波斯郡主带到。”
    神像的后面,传出一个阴沉的声音:“怎么是两个女娃儿?”
    十恶婆后退一步,懔然说道:“波斯郡主不肯单刀赴会,是属下自作主张,答应她多带一个人来。”
    “好,你办得很好,事成之后老夫自有重赏。”
    步履声起,从神像的后面,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来。
    在郡主的模糊印象里,此人像极了杀死孙掌柜,胁迫夏雨人的人,怒眉双挑地说道:“山不转路转,我们这么快又重逢了。”
    蒙面人嘿嘿冷笑一声,道:“又重逢?郡主弄错了吧,我们还是首次碰面。”
    郡主愕然一愣,穆里娜没好气地道:“孙掌柜不是你杀的?”
    蒙面人冷冷笑道:“老夫一向不做偷鸡摸狗的小事。”
    穆里娜更加恼火,道:“你黑布蒙面,也谈不上光明正大,是君子就将你的遮羞布扯下来。”
    蒙面人怒道:“丫头,好利的一张嘴,郡主此来,该不会是只为了逞口舌之利吧?”
    郡主道:“是啊,阁下是该把东西拿出来了。”
    蒙面人道:“别忙,老夫想先知道,我的条件你是否全部接受!”
    郡主毫不考虑地说:“十粒明珠,十万两白银,外加一把明月刀,一样也少不了你的。”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难得郡主如此爽快,老夫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黑珍珠就在上面,请自己去看吧。”
    顺着蒙面人手指之处一看,郡主道:“在神像身上?”
    蒙面人笑道:“你不要忘记,黑珍珠本来就是金像的双目。”
    “对,对,这本郡主知道,可是金像呢?”
    “那不就是金像嘛?”
    “这明明是一尊泥塑的菩萨。”
    “傻瓜才会将纯金的金像原封不动地放在破庙里。”
    “你是说金像外面再塑以泥身?”
    “郡主果然冰雪聪明。”
    “你很高明,荒山野庙,蛛封尘积,正是藏宝的好地方。”
    十恶婆在一旁插嘴道:“女娃儿,时间宝贵,想在起更前赶回客栈,就快点看吧!”
    郡主也是这个意思,仰首上望,神像双目炯炯有神,当即迈步向前走去。
    穆里娜道:“这个地方好脏啊,郡主,让我来。”
    也不管郡主意下如何,娇躯一闪,人已上了神案。
    穆里娜拔下银簪,凝目细观,先敲一敲,听到一阵金响玉振之声,然后开始戳刺神像右目。
    猛可间,一声异响来自神像腹内,郡主一声惊呼才喊出一声,三支利箭已自神腹之内射出,穆里娜好妙的身手,一个筋斗翻下来。
    饶她反应敏捷,应变及时,躲过了二支利箭,却被第三支射中左臂,穿肌透骨而过。
    一时,急痛攻心,痛得她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郡主怒气冲天地道:“哼!你们好卑鄙!”
    一来不知黑珍珠是否真假,二来又怕佛像内另有机关,话一出口,人已纵起,明月刀光辉灿烂,刀锋过处,已由上而下削掉半个脑壳。
    双目已碎,只是两颗普通黑宝石,郡主一不做,二不休,霎时十二个来回,积尘飞扬,泥土四散,一尊七八尺高的菩萨,瞬间便夷为平地,哪里有什么纯金的金像。
    直气得波斯郡主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地道:“你们设计骗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蒙面人阴恻恻地冷笑道:“因为老夫看上了你的明月刀,也看上了你的人。”
    郡主振刀划出一个半弧,护在胸前,道:“明月刀乃是波斯之宝,并非中原之物。”
    蒙面人露骨地说:“外来的东西更稀罕,波斯的妞儿更艳丽。”说话中,一双色眯眯的眸子,不停地在郡主身上打转。
    穆里娜咬着牙斥责道:“哼!闭上你的狗嘴,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要是敢对我家郡主不敬,姑奶奶第一个就不答应。”
    蒙面人镇定如恒地道:“穆里娜,你是泥菩萨过江了——自身难保,箭尖之上淬以剧毒,很难再活三个时辰。”
    取出一个白色磁瓶一晃,又揣入怀中,继道:“怎么样?郡主,只要你点个头,老夫就将解药给她。”
    “你作梦!”
    穆里娜好烈的性子,话落剑起,自闭血脉,“咔唰”一声,已将一条左臂齐肘斩断,郡主想阻止都来不及,戚然言道:“穆里娜,你这是何苦?”
    “斩掉这条毒臂,免得老贼拿奴婢的性命来要胁你,咱们走。”
    转过身来,行没三步,赫然发现庙门已被数名彪形大汉堵住,十恶婆阴阳怪气地说道:“此处十面埋伏,就算长了翅膀也休想逃出我们主人的手掌心。”
    一句话激怒了波斯郡主,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十恶婆,有胆子你不妨挡一挡。”
    人随刀进,跨步直往前闯。
    十恶婆艺高人胆大,横身强阻,郡主划出一刀,十恶婆伸手就抓,郡主一声冷笑,原式不变递过去,十恶婆手法奇准,果真抓住了明月刀尖。
    可是,刀还不曾抓紧,一丝喜悦方自心田升起,刀锋倏转,血雨如注,十恶婆的三个手指头已断在明月刀下。
    蒙面人看得一呆,道:“郡主好功夫,难怪波斯王肯授以重任,原来确实有点真才实学。”
    学字出口,招已出手,招式诡异,奇快奇准,郡主的眼皮子才一眨,蒙面人的剑已送到她面前三寸之处,急切间,横身一跃,大惊失色地道:“你是徐一剑?”
    蒙面人连攻三剑,道:“你怎会想到老夫是徐一剑?”
    郡主连连闪避,并未还手,道:“因为你用的是‘天龙剑法’。”
    蒙面人似乎没料到她如此精明心细,博学多闻,一出手就被人家识破了,攻势为之一顿,道:“天下剑法一大抄,女娃儿别看走了眼。”
    郡主斩钉截铁地道:“绝对错不了,徐一剑的剑法与众不同,一看就知。”
    接着又道:“当然你不可能是徐一剑,徐一剑想必不会杀安乐公主的女儿。”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眼里并不敢完全否定他不是徐一剑,此言意在试探,看他的反应再作计较。
    不知道蒙面人是不明白郡主此话的含意,还是一时间无法决定该如何表态,总之,他没有反应。
    然而,在郡主来说,没有反应的本身,就是一种反应。
    郡主一本正经地道:“你虽然不是徐一剑,但是我相信你认识徐一剑,你的‘天龙剑法’无疑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我问你,徐一剑的生死下落如何?”
    蒙面人猛地虎吼一声:“去问阎王吧!”长剑挽起一片寒芒,一口气连攻十二剑,分袭郡主全身三十六处要害,剑剑强攻,招招杀手,刹那间整座山神庙悉在他剑气笼罩之下,声势的确吓人。
    郡主见此情状,心知不拼出个你死我活,绝难善罢甘休,当下不再多言,硬往上撞,明月刀光芒四射,立与蒙面人大打出手。
    十恶婆也不甘寂寞,对穆里娜道:“你也别闲着,老娘送你上西天。”
    红影晃动,屈指如钩,照准穆里娜的伤处抓过去。
    穆里娜岂是好惹的,破口骂一句:“哼,凭你还不配!”剑如蛇信吞吐,单挑她受伤的手猛砍。

第八章  篷头怪客竹剑侠
    郡主主仆与蒙面人,十恶婆打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夏雨人、哈力克这一伙人同样危疑震怖,高潮迭起。
    原来,当郡主与穆里娜随十恶婆离去后,哈力克本欲照郡主的指示,迳往前面镇集投宿,夏雨人却力排众议,郑重其事地道:“十恶婆诡计多端,她幕后的主子可能更扎手,依老夫之见,我们应该跟下去,以防不测。”
    哈力克道:“夏大侠所言固是,但我家郡主如此交代,万一因而影响了郡主的安全,可如何是好?”
    夏雨人振振有词地说道:“当着十恶婆的面,郡主能怎么说,遇事当知权宜变通,况且我们只是志在预防,只要十恶婆他们没有不轨的意图,咱们大可以不必现身。”
    哈力克击掌说道:“此计甚善,可谓神鬼莫测,大哥,就照着夏大侠的话去做吧?”
    哈力克不再坚持,大伙儿随即掉转头来,步入东边山区。
    蓦在此刻,从山区丛树之中,突如其来地冒出一群横眉竖目,携刀带剑,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来,挡住去路。
    来者人数甚多,约莫有三四十人,夏雨人正自惊诧间,面前人如风车,一阵走动,已被人团团包围起来。
    哈力克拔刀在手,当先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者是一个戴斗笠的人,帽沿低垂,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声音却亮如洪钟,凶巴巴地道:“不干什么,想向各位借一样东西。”
    哈力克道:“借什么东西?”
    戴斗笠的人一指哈力克的天龙剑,道:“就是你手中的天龙剑。”
    夏雨人横扫全场一眼,道:“你们大概是与十恶婆同伙的吧?”
    戴斗笠的人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兀自对哈力克道:“聪明人不应该做糊涂事,留下天龙剑,老夫愿网开一面,给你们一条生路。”
    哈力克脸一沉,喝问道:“假如不借呢?”
    戴斗笠的人杀气腾腾地道:“赶尽杀绝,血染黄沙!”
    穆里娃扯直噪门大声嚷道:“别跟他们磨牙,咱们快杀出重围,去驰援郡主要紧。”
    说干真干,拔剑直往前冲。
    霍然,砰!的一声巨震,落叶缤纷,尘土飞扬,戴斗笠的人一掌就将穆里娃震得倒退回来,落地之后仍自摇摇晃晃站不稳脚。
    戴斗笠的人掌力浑厚,一鸣惊人,大家不由皆为之心头一沉,哈力巴道:“郡主处境危急,咱们再不能耽搁,冲啊!”
    身剑合一,一马当先杀出去。哈力克、夏雨人、穆里娃,及至四名轿夫,也是同样的心意,集中一点,奋力猛冲,其势有如山崩海啸,锐不可当。
    可是,对手更厉害,戴斗笠的人一声喊杀,各种暗器立如飞蝗一般打过来,刀如山,剑如林,群起而攻,密不透风。
    不论是夏雨人,或是哈力克,都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群强盗不仅人多势众,尤其个个身怀绝技,一阵狂风暴雨过后,马匹死了,轿子四分五裂,四名轿夫二死二伤。
    而他们依旧停留在原地,难越雷池半步。
    戴斗笠的人更是威风八面,功力之深,令人咋舌,一双蒲团大手好似二只大铁扇,舞动起来树倒草偃,威力十足,哈力克、哈力巴兄弟,在波斯是第一等的好手,在中原亦曾傲视武林,却始终突不破他的重重掌影。
    一声惨叫,一蓬鲜血,又一名轿夫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哈力克青筋暴现,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说道:“老贼,你好狠毒的心肠,你我萍水相逢,为何要下此毒手?”
    戴斗笠的人收住掌势,阴恻恻地道:“不为什么,只为了这把天龙剑,只要你们肯交出天龙剑,老夫立刻放你们走!”
    银虹一闪,光彩夺目,哈力巴已亮出天龙剑,厉色说道:“天龙在此,有本事你来抢吧!”
    “抢就抢,你以为老夫不敢?”
    这人好大的胆子,狼行虎步,探手就抓,哈力巴“袖里乾坤”,斩他右腕,再变“赤胆屠龙”,往他脖子上抹,戴斗笠的人毫不退缩,一瞬间换了三个方位,攻出三掌。
    说时迟,那时快,哈力巴的剑明明砍中了对方的脑袋,到最后落地的却仅仅是一片斗笠,猛觉左背部一阵奇痛,已被对方掌风扫中,一个踉跄仆下去。
    “拿剑来!”
    戴斗笠的人得理不饶人,跨步欺身,天龙剑已在举手可及之处。
    此刻,夏雨人、哈力克,穆里娃正被群盗以一重重的肉屏风挡住,彼此大打出手,纵有一千一万个出手驰救之心,却自顾不暇,抽不出身来。
    在附近的只有一名轿夫,不顾一切地扑过来,企图强行拦阻,可惜忠义有余,功力不足,顿成扑火的灯蛾,一张英俊的脸蛋,被对方一巴掌劈成烂柿子一样,脑浆四溢而亡。
    哈力巴甫自地上爬起半个身子来,戴斗笠者的蒲团大手已压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更老实不客气地抓住天龙剑。
    “住手!”
    一声暴喝,一条人影,好似神龙天马一般,从半空中泻落一个发长盈尺,飘散胸前,致使耳目难辨,手执竹剑的怪人。
    蓬头之人动作飞快,功力更是骇人听闻,一支竹剑,猛锐绝伦,连杀三名劲装大汉后,剑尖直指戴斗笠者的心窝要害,后者不由大吃一惊,倒地翻滚出一丈多,尽管他应变够快,依然吃了苦头,衣襟被削落一片,心胸间血迹殷红。
    有一名劲装大汉失声惊呼道:“是蓬头侠!”
    恶斗登时全部静止下来,无数道目光一齐投射在蓬头侠身上,哈力巴死里逃生,这才从容站起身来。
    戴斗笠之人对蓬头侠似是十分忌惮,恶形恶状地说道:“这笔帐你家老爷爷会给你记上,总有一天会加倍讨回来,失陪了!”
    一招手:“咱们走!”立即率众隐入树丛之中。
    蓬头侠拔腿就追,声音森冷凌厉:“老狗,不必等待他日,老夫今天就要为河西走廊的商民讨债索仇。”
    夏雨人快步追上去,说道:“穷寇勿追,波斯郡主被十恶婆骗走了,请速施援手。”
    从重重乱发之中射出两道精芒,蓬头侠急急追问道:“郡主被十恶婆骗到哪里去了?”
    哈力克道:“到山上去了,十恶婆的后面可能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家伙。”
    蓬头侠喃喃自语道:“糟了!”
    语声一落,人已拔空而起,接连二三个起落,便将哈力克等人远远抛在后头,速度之快,身法之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山神庙内之战已进入决定性的最后阶段,庙门口倒着三名彪形大汉,两死一伤,更多的人仍堵在门口,飞鸟不入,滴水不漏。
    穆里娜断臂之后,拼死奋战,这时候早已是强弩之末,濒临油尽灯干的边缘,全身伤痕累累,气喘如牛,非但帮不上郡主的忙,反而成为她的累赘,往往为了穆里娜的安全,屡涉奇险,若非她修为有素,又有一把削金碎玉的明月刀,可能早已命归九幽。
    反观蒙面人与十恶婆,则攻守有序,进退井然,比波斯郡主要从容得多,况且又有属下数名高手助战,郡主四面受敌,疲于奔命,败亡似已是指顾间事。
    这种情形,穆里娜自然了然于胸,说道:“郡主,不要管我,你一个人杀出去吧。”
    郡主扫出一刀,道:“穆里娜,别说丧气话,哈力克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赶到这里的。”
    蒙面人笑了,笑得黑巾颤抖,声震屋宇,道:“他们永远到不了山神庙,假如一切顺利,天龙剑可能已经换了主人。”
    穆里娜闻言大骇,愤怒的火焰从脚底直冲发尖,道:“我跟你拼了!”连人带剑,不顾一切地撞上去。
    胜则可喜,败则也可免去郡主后顾之忧,趁机脱身,穆里娜的算盘不可谓不精,无奈蒙面人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早已洞悉一切,轻轻拍出一掌,将她阻在五尺以外,道:“你想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老夫将明月刀弄到手后自会成全你!”
    这是什么话,连死的自由也没有,穆里娜掉转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道,“你不杀我,姑奶奶自己动手,但请郡主火速离开。”
    腕上加力,用劲猛刺,郡主喝阻无效,想强行拦阻已经来不及。
    这真是天下奇闻,穆里娜当真是连自杀的自由也没有,这一剑居然没有刺下去,因为剑尖被一支竹剑挡住了。
    持竹剑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他是从屋梁之上飘然而下,现场高手如云,竟无一人事先警觉到。
    单凭这一点,已足够使蒙面人胆战心惊。
    “你是谁?”
    “你是谁?”
    二人争先发问,各不相让,一开始就是一个火爆场面。蒙面人攻来一剑,蓬头侠以竹剑相迎,郡主看得真切,两个人用的都是“天龙剑法”。
    十恶婆摆着屁股,来到蒙面人身边道:“主人,这个老家伙无名无姓,神出鬼没,河西一带的人称他蓬头侠,又叫竹剑侠,专门跟咱们过不去,已有不少弟兄死在他的剑下。”
    郡主打量一下蓬头侠,道:“多谢前辈援手,阁下可是徐一剑?”
    “哈哈哈,”竹剑侠哈哈大笑道:“徐一剑早已魂飞九天,骨化飞灰,姑娘说笑话了。”
    甩一甩满头的乱发,故意将自己的面貌遮死,又道:“此非善地,请姑娘主仆速去,老夫愿在此断后。”
    十恶婆粗声大气地道:“断后?哼,断命才是真的,老娘今天要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仗着人多势众,立即率众蜂拥而上。
    竹剑侠卓立原地未动,待群贼攻至切近时,突发长啸,剑如狂风,只见他的身形宛若陀螺一样,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圆圈,飘出无数剑花。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剑花过处,血如泉涌,所有围攻的四个人全部一剑毕命,伤口均在胸腹之间,长短一致,深可见骨,连十恶婆这等一流好手,亦未能幸免于难。
    正因为蓬头侠武功太高,蒙面人不敢恋战,连几句场面话都不曾留下,便领着几名属下悄然退走。
    蓬头侠却不肯放手,立即蹑踪追了下去。
    这些人动作好快,当波斯郡主,穆里娜追至山神庙外时,两拨子人早已消失在暮色苍茫中。
    倒是另一批人,夏雨人、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娃已绕过山脚,正往山上狂奔,郡主向大家招招手,迈步奔下山去。
    四名轿夫之死,颇令郡主伤心,就地草草掩埋后,便即投宿镇集客栈中。
    郡主一直心事重重,用过晚饭后,将大家召集在她的客房内,对夏雨人说道:“夏大侠,我想再郑重请教,徐一剑是否你亲手埋的?”
    夏雨人回答道:“没错,是我亲手埋的。”
    郡主疑云满面地道:“这就奇了,徐一剑既然早已死亡,中原怎么还会有人懂得天龙剑法,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是一个谜,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另一个谜是,杀死孙掌柜的蒙面人,与出现在山神庙的蒙面人,是同一个人?还是不相干的两个人?由于当时匆匆一瞥,郡主也无法肯定。
    山神庙的蒙面人,与天残老怪的合伙人是同一个人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是如何得知有关黑珍珠的一切?
    戴斗笠的人是谁?
    蓬头侠又是何许人?
    黑珍珠究竟下落何方?
    问题纷至沓来,剪不断,理还乱,大家讨论了半天,还是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穆里娃正在为穆里娜裹伤,正经八百地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归根结底,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别再讨论这些烦人的事,郡主的暖轿已毁,四名轿夫也一命归阴,应该赶快再买一顶轿子,请四个轿夫才是。”
    郡主欠身笑道:“不必了,黑珍珠飞鸿冥冥,我哪还有心情再坐轿代步,哈力克快去交代店家,麻烦他替我们买一匹好马。”
    夏雨人伸手一拉哈力克,道:“多谢郡主盛情,适才与那群魔崽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差不多已经全好了,用不着再买马匹代步,反正此去河西,仅余二三天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他这儿余音未落,“笃!笃!笃!”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哈力巴欺至门侧,道:“谁?”
    门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答道:“我,独眼怪客。”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还有我老人家天残叟。”
    哈力克打开房门,二怪跨步而入,随即又将门关好,还下了闩。
    哈力巴双眼一瞪,道:“你们想干什么?”
    独眼怪客找了张椅子坐在窗下,神秘地道:“事关机密,关起门来好说话。”
    穆里娜刷地拔剑在手,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十恶婆与你们的合伙人设下陷阱,我们郡主差点命丧山神庙,你还有胆子再来谈生意?”
    天残老怪就站在房门口,背贴着门板,道:“此事我老人家也有一个耳闻,我们与十恶婆八杆子也打不着。”
    哈力克道:“你们不是一伙的?”
    独眼老怪推开穆里娜的剑,道:“河水不犯井水。”
    穆里娜道:“莫非出现山神庙的蒙面客不是你们的合伙人?”
    天残老怪道:“龙交龙,凤交凤,和那个老骚婆打交道的都是下三滥,怎能与我们的合伙人相提并论。”
    郡主道:“奇怪,我们之间谈论的事,他们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
    独眼怪客道:“江湖上的事,隔墙有耳,一日千里,这不足为奇。”
    郡主道:“你姑妄言之,本郡主姑妄听之,此事暂且搁下不提,谈谈你们的来意吧。”
    天残老怪说道:“我们是来履行承诺的。”
    郡主凤目一翻,道:“该不是又叫本郡主去荒山野地去看黑珍珠吧?”
    独眼怪客道:“请别拿十恶婆的标准来衡量我们的合伙人,呶!真正的黑珍珠我老人家已经带来了。”
    果然,大家眼前一亮,独眼怪客的手掌一展,一颗通体乌黑,闪闪发光,大如人目的黑色珍珠已托在他的掌心之上。
    尽管,这一颗珠子与众不同,但她受骗的次数太多,却不敢轻易置信,神态自若地道:“一颗还是两颗?”
    独眼怪客道:“目前只有一颗,假如生意成交,自然是一对。”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但不能白看。”
    “看一看也要代价?”
    “不是代价,是希望郡主拿一样东西作抵押。”
    “什么东西?”
    “明月刀。”
    “明月刀?”
    郡主略作考虑,解下明月刀递过去。
    独眼怪客还真规矩,一手接刀,一手将黑珍珠交给波斯郡主。
    他并未拔刀,手一扬,将明月刀掷出窗外去。
    哈力克大吃一惊,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拔腿就往外冲。
    天残老怪堵在门口不让,道:“别毛躁,郡主要鉴定真伪,我们的合伙人同样要品评一下明月刀,免得吃亏上当。”
    郡主脸色数变,目注窗外,道:“尊驾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窗外有一个显然是经过变音的苍老声音说道:“生意谈成之后,我们也许会长相厮守,不必急在一时。”
    郡主并没有听出他这一句话的含意,说道:“明月刀乃波斯名刀,阁下还满意吧?”
    窗外闪起一缕刀光,接着是一阵金振玉震之声,苍老的声音说道:“很好,果然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刀。不知郡主鉴定得如何?”
    郡主经过目视、指弹。簪刺、剑戳后激动地说:“的确是本郡主所要的波斯瑰宝黑珍珠。是如何落到阁下手中的?徐一剑可是你下的毒手?金像现在何处?”
    “郡主,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希望不要将话扯得太远。”
    “并不远,本郡主是要你明白,黑珍珠本来就是我们波斯的东西。”
    “现在则是老夫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
    “好吧,你说,要什么条件?只要不太苛刻,本郡主愿意付出相当代价。”
    “明珠十粒,白银十万两,外加一把明月刀,这是郡主答应的,对不对?”
    “本郡主说话算话,绝不反悔。”
    “可是,老夫却觉得太便宜,想附加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的胃口真大,还有要求?”
    “小事,小事……希望郡主能嫁给老夫。”
    此话一出,夏雨人、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娜、穆里娃皆怒火冲天,亮出了家伙,穆里娜抢先说道:“放屁,我家郡主乃是金枝玉叶,岂会下嫁于你,山神庙里的蒙面客想吃天鹅肉,现在你这个老小子又打歪主意,我看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姑娘我活劈了你!”
    怒火中烧,越说越气,长剑抖出一团剑花,扑向前窗。
    “放肆!”
    还没来得及到达窗前,就被独眼怪客猛锐的掌浪截住了。
    他的合伙人又在窗外说道:“生意不成仁义在,老夫绝无半点强求的意思,也不急于寻求肯定答案,你尽可以好好考虑,老夫愿随时敬候佳音(茎候佳阴),明月刀拿去,黑珍珠亦请璧还。”
    言毕,明月刀刀柄向内,从原来的破洞伸进来。
    郡主迟疑一下,双手齐出,在将黑珍珠掷还独眼怪客的同时,另一只手已抓住了明月刀。
    “给我看牢这两个老东西!”
    语声未落,郡主已破窗而出,独眼怪客想拦都拦不住,动作迅急,身法曼妙,兼而有之。
    眼前正是跨院的院子,有一道月门通往前院,只见一条黑色人影一闪而没,而身后的屋内已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郡主连回头看一下的工夫都不肯浪费,便卯足那人追下去。
    真巧,甫至月门,有一辆镖车恰好推进来,待镖车通过,冲到前院时,院子里已空无一人。
    却见屋面之上有一夜行人正越屋而奔,郡主娇叱连声,身如乳燕,接连三个起落,已追至切近,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银虹飞窜,金风贯耳,明月刀连攻三招。
    前面的夜行人猝然受袭,猛地一个急转身,奇巧无比地闪让开去,愕然言道:“姑娘为何在身后偷袭?”
    郡主没料到,老怪的合伙人竟然是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刀锋一紧,又是三招快攻,道:“你少装蒜,不将一切交代清楚,今夜你就休想离此一步。”
    波斯郡主乃是高手中的高手,顶尖中的顶尖,这一全力扑击,自是猛锐绝伦,那年轻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乍然抽出一把七环宝刀来,“铿锵”一声,硬将郡主的明月刀架住,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姑娘把话说清楚。”
    能够在全力扑击下架住明月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郡主闻言报以一声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说,徐一剑是不是被你害死?金像现在何处?另一颗黑珍珠又在什么地方?”
    那人“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你原来就是大闹中原武林的波斯郡主。”
    这话颇使郡主感到意外,道:“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那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下石恨天。”
    右前方的巷内突然传来一阵金铁撞击之声,哈力巴从另一边兜过来,在巷子里堵住了一个商旅打扮的紫衣少女,不问青红皂白就干上了。
    哈力巴攻势凌厉,一出手就是十二招快攻,霎时间小巷之内尽为剑气所笼罩,声威赫赫,来势汹汹,口中扬声说道:“郡主,老怪的合伙人还不止一个,共是一男一女。”
    对方紫衣少女一点也不含糊,一招“分花拂柳”,硬将他漫天的剑势打散,剑招倏变,“左右逢源”,哈力巴但觉虎口发麻,剑尖被撞歪五六寸,少女剑化“白蛇吐信”,锋利的剑尖已抵住哈力巴的心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姑奶奶会是老怪的合伙人?”
    哈力巴道:“我亲眼见你从屋顶上慌慌张张地跳下来,难道不是?”
    郡主已来到巷子一侧屋面上,接口说道:“当然不是,‘武林称雌雄,江湖定一尊,女的冷小凤,男的石恨天’,他们是中原武林的第一等好汉,第一等侠女——一条龙石恨天,与金凤凰冷小凤。”
    冷小凤弹身上屋,石恨天为双方引见,哈力巴说道:“真对不起,是小可误会了。”
    冷小凤笑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们发现从跨院冲出一个人来,越屋而去,觉得形迹可疑,故而随后追赶,没想到你们也在追赶同一个人,自然会疑窦丛生。”
    郡主道:“此人是何模样,看清楚没有?”
    石恨天道:“夜色昏黯,那人又极匆忙,印象中只能判断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郡主道:“此非谈话之所,可否换一个地方再作长谈,独眼怪客与天残老怪尚在本郡主客房之内,问一问他们也许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
    四个人立即翻身下屋,回到跨院客房内。
    眼前桌倒椅翻,一片零乱,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郡主正自惊愕间,夏雨人、哈力克等人已相继折返,郡主劈头就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未见两个老怪物。”
    哈力克诚恐诚惶地道:“二怪功力深厚,难惹难缠,被他们夺门而逃,追了半天也追不到,请郡主恕罪。”
    郡主环视众人一眼,面上表情全无地说道:“算了,这两个老东西的确不是易与之辈,本郡主不怪你们就是了,来,我给大家介绍两位中原武林第一流的英雄人物。”
    立将一条龙石恨天,金凤凰冷小凤介绍给大家,态度虔诚,语多褒奖,极尽恭维礼敬之能事。
    接着,又一一引见夏雨人、哈力克、哈力巴、穆里娜、穆里娃给二人认识,石恨天,冷小凤之名如雷贯耳,夏雨人等更是赞誉有加。
    冷小凤笑道:“郡主远在波斯,对中原武林的大势竟了如指掌,这就难怪一入嘉峪关便轰动武林,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实在令人佩服。”
    郡主肃客入座,谦恭有礼地道:“哪里,小妹虽名为波斯郡主,其实是半个汉人,故而从小就关心中原之事,经常与前往波斯的商旅,武师保持接触,久而久之,江湖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耳熟能详,至于挑战剑手,断人宝剑等情,实情非得已,尚祈海量包涵。”
    石恨天道:“此事石某已有个耳闻,郡主好像是在寻找天龙剑、黑珍珠,但不知徐一剑与郡主母女究竟是何关系?波斯王王冠上的黑珍珠,以及天龙剑怎会任由西湖剑侠携来中原?”
    郡主深沉地喟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徐一剑是我生身的父亲,我的名字叫徐利亚,是父亲他老人家给我取的。”
    冷小凤大感意外,料想中徐一剑必有一段不平凡的际遇,道:“谈谈令尊吧,徐大侠怎么会认识安乐公主?”
    郡主徐利亚道:“家父徐一剑原本是杭州丝商骆大富的护卫队长,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与家母邂逅,二人一见钟情,很快便坠入情网,为此,家父辞去护卫之职,陪着家母遍历波斯名山大川,不久,二人便论及婚嫁。”
    石恨天道:“于是,徐大侠就娶了波斯老王身边最红也最漂亮的安乐公主?”
    徐利亚沉重地摇摇头,悲声言道:“要是这样顺利就好了,也不会有往后的连串风波,格于王室的规矩,公主根本不可能下嫁平民,尤其是外人,波斯老王闻讯之后勃然大怒,马上传下令谕,命令家父立刻回国,不得再与家母来往。”
    冷小凤听得入神,不由为徐一剑、安乐公主的处境焦急起来,道:“徐大侠是否真的离开了波斯?”
    郡主道:“君命如山,家母苦苦哀求无效,只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夏雨人插嘴道:“天龙剑与黑珍珠,又怎会由徐一剑带来中原?”
    郡主徐利亚沉思有顷,说道:“这时候家母已身怀六甲,对家父情意弥坚,无形中对波斯老王,也就是我的外祖父产生怨恨,于是,召请金匠,按照公主身材容貌打造了一尊金像,黑珍珠就镶嵌在金像眼眶之内,以为纪念,并以天龙剑相赠,亲送家父回国,作为对波斯老王的一种报复。”
    冷小凤道:“素闻天龙,明月,黑珍珠乃波斯三宝,老王会不知道?”
    徐利亚道:“不知道,因为这两样宝贝平时不用,一直存放在宝库之内,只有新王登基时才用得着。”
    石恨天道:“听说老王驾崩,新王即将登基?”
    郡主道:“正因为情势十万火急,我才匆匆东来。”
    “你是说新王尚不知道宝物失落之事么?”
    “已经知道了,是家母亲口招认的,新王也就是我的舅舅,他大为震怒,已将公主拿下,打入天牢,命令我在三月之内取回失物,否则就会送上断头台。”
    “郡主母女一直以来没有徐大侠的消息?”
    “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但据夏大侠所言,家父可能早已作古。”
    “安乐公主亦未再改嫁?”
    “是的,老王曾勒令成婚,但为家母峻拒。”
    “烈女贞妇,令人起敬。”
    “现在天龙剑业已寻获,黑珍珠也有了一点眉目,只是老贼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莫测高深,素闻两位侠名远播,可否慨施援手,以竟全功?”
    冷小凤道:“我们此来,就是为了追查河西走廊一带劫杀商旅的元凶主犯,如果我的判断不错,抢劫徐一剑的人,很可能就是要卖黑珍珠给你的那个人,甚至劫杀商旅的盗匪也是他们的同伙,彼此目标相同,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徐利亚郑重致谢,石恨天忽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我们这一次是乔装成商旅模样,跟着太原神武镖局的镖车来的,明天就要起程直奔河西走廊,为了避免惹人注目,最好不要结伴而行,只要在暗中互通声息就够了,我相信老怪幕后的那个神秘人物还会再出现,只要逮住他,这个结大概差不多就可以解开了。”
    向大家道过晚安,立与冷小凤携手离去。

第九章  挖坟掘墓寻根苗
    一大清早。
    风清云淡。
    河西走廊北古城附近的山上,靠近一株老松树下的小土丘前,波斯郡主徐利亚全身缟素地跪在地上,烧着锡薄冥纸。
    她泪流满面,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大家虽然听不清她说些什么,但料想不外乎是一些思念亲人,悼念亡父的词句,态度虔诚,不胜忧伤之至。
    将所有的锡薄冥纸烧完,香火燃尽后,徐利亚磕了三个响头,拭干眼泪对哈力克、哈力巴说道:“好了,开始挖吧。”
    哈力克、哈力巴齐声应诺,拿起带来的锄头就挖。
    夏雨人道:“郡主,死者入土为安,老夫以为还是让徐大侠长眠于此较佳。”
    徐利亚早有成竹在胸,道:“临行前,家母曾郑重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骨,我必须将先父的骨骸运回波斯,这就是家母最大的心愿。”
    夏雨人见她孝心可感,频频颔首称善,没再表示什么。
    墓穴并不深,且无棺木,很快就挖到预期中的尸体下面。
    可是,整个墓穴之内,除了黄土之外还是黄土,没有看到一片腐衣,一缕脱发,也没见到一颗牙齿,当然,更不曾出现半根骨骸。
    整个洞穴,与附近的土色几乎并无二致,看不出任何曾经埋过人的痕迹。
    郡主徐利亚脸色苍白地说道:“是不是夏大侠记错地方了?”
    夏雨人指着面前的老松道:“绝对错不了,郡主请看,这一个十字,是二十年前老夫用天龙剑划上去的,至今仍依稀可辨。”
    徐利亚道:“可是,怎么会尸骨无存呢?”
    夏雨人困惑不解地道:“这老夫就不清楚了,夏某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将徐大侠埋葬在此,当时由于事出仓促,洞穴不深,覆土也不厚,难道——”
    徐利亚神色惶急地问道:“难道怎么样?”
    夏雨人说道:“会不会是被野狼拖走了?”
    哈力克、哈力巴已齐声说道:“荒山野地的,这的确大有可能。”
    徐利亚戚容满面,一语不发,穆里娜临深履薄地说道:“事隔多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请郡主切勿过分悲伤,当务之急莫过于赶快寻回黑珍珠,为徐老前辈报仇。”
    郡主长长地仰天吁了一口气,借以舒散一下胸中的郁闷,道:“夏大侠,这附近可有尼庵?”
    夏雨人一怔,说道:“郡主找尼庵作甚?”
    徐利亚道:“夏大侠不是曾经提起,先父临终时说过‘尼姑’二字?”
    “是呀,徐大侠曾提及尼姑二字,郡主以为这件案子是女尼所为!”
    “是否如此,现在言之尚早,但先父既然提到尼姑二字,必与女尼有某种程度的关联,欲明真相,只有遍寻附近的尼庵一途。”
    夏雨人想一想,道:“此处地处偏僻,附近并无任何寺庙,最近的一座大悲寺也在三十里以外。”
    郡主徐利亚说道:“大悲寺可有女尼吗?”
    夏雨人道:“大悲寺最初本来就是一座尼庵,后来规模扩大后才有和尚,现在据说是一座僧尼都有的大庙,香火还很鼎盛。”
    徐利亚道:“在那儿?”
    夏雨人指着前面的一座高山,道:“听说就在那一座深山之内,夏某也没有去过。”
    郡主道:“谢谢你,夏大侠,请就此辞,我们主仆这就去往大悲寺瞧瞧,至于天龙剑——”
    夏雨人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抢先说道:“天龙剑本来就是波斯之物,现在物归原主,自是理所当然,至于大悲寺之行,还是由老夫领路吧,起码问起路来也方便得多。”不管郡主意下如何,领头朝西方行去。
    郡主自亦不便再坚持己见,跟着他放步而去。
    何消个把时辰,便已身在大悲寺中。
    飞檐插天,殿宇连云,气派的确不小,香客游人如鲫,梵唱之声不绝如缕,好一幅热闹景象。
    徐利亚主仆信步所之,兜了大半个圈子,见到不少和尚,却始终未见到半个比丘尼。
    穆里娃甚觉诧异,找来一名和尚问道:“请问这位大师父,听说贵寺僧尼都有,怎么没见到一位师太?”
    和尚打量一下徐利亚主仆,目现异采,道:“本寺戒规森严,僧尼不许杂处,所有的女尼全部集中在后殿参禅。”
    打了一个稽首,兀自走进侧面的佛堂去。
    徐利亚主仆继续前行,通过一道花径,两个大香炉,踏着石板路走不到十数丈,一座更高更大的佛殿便横亘眼前,穆里娜突然指着殿内的一尊仙女像说道:“郡主,那一尊菩萨的眼睛好亮。”
    哈力巴也接着说道:“这尊仙女像好奇怪,无论身材,容貌都与我们安乐公主有几分神似。”
    徐利亚仰首一望,神色大变,不待哈力巴话毕,早已快步冲进佛殿去。
    这是一尊立像,全身洁白如雪,约与人身等高,双目一只精芒闪烁,另一只眼睛则晦暗不明,容貌与安乐公主确有三分神似,身材则稍嫌肥胖。
    过分地激动,徐利亚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口中呢喃自语道:“太像了,的确太像了。”
    夏雨人道:“郡主觉得这座仙女像就是徐一剑带回来的金像?”
    郡主入神地道:“太传神了,单凭想像,不可能如此唯妙唯肖。”
    穆里娜道:“郡主,金像乃纯金打造,是黄的,这是白的呀。”
    郡主笑道:“傻丫头,黄的可以涂白的。”
    哈力巴道:“可不是吗,瘦的也可以加胖。”
    穆里娜又道:“这两个眼睛怎么不一样?莫非老怪的合伙人带去的那一颗黑珍珠,就是从这里挖去的?”
    徐利亚微颔螓首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哈力克趋前说道:“郡主,是真是假,上去一试便可知,大可不必在此评头论足。”
    说到做到,越过香案,直向神龛走过去。
    郡主等人也是同样的心意,接踵鱼贯而行。
    “阿弥陀佛!”猛可间,神龛的后面响起一声洪亮的诵佛声,有一个头戴船型佛字帽,肩披镶金大红袈裟,宝相庄严,道貌岸然的老和尚迈步走出来,双掌合十地道:“瞻仰仙佛,请保持距离,以免亵渎神明。”
    郡主上前一步,道:“小女子波斯郡主徐利亚,这位是夏雨人夏大侠,其余四人都是本郡主的侍卫婢仆,请教老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老和尚目蕴精光,语声沉稳有力:“老衲大悲寺住持元通。”
    郡主深施一礼,道:“啊,原来是住持方丈,贵寺占地广阔,殿宇壮盛,建寺的时间一定很久了吧!”
    元通住持屈指计算一下,道:“差不多已有三百年的历史,老衲已是大悲寺第十六代掌门。”
    夏雨人大为不解,道:“夏某亦为凉州人氏,距此不足百里,据闻大悲寺原为尼庵,不知是否确实?”
    元通住持目注夏雨人,含笑说道:“夏施主所言不差,本寺以前确以女尼为主,住持一职亦为女流,唯因地处荒野,尼姑不耐清苦,多较往繁华都市,又兼本寺扩充过速,致成僧多尼少的局面,老衲本出身少林,游方至此被群僧推为住持,忽忽已二十寒暑。”
    徐利亚见这佛殿的门窗香案等尚新,道:“这座宝殿没有三百年的历史吧?”
    元通道:“本殿为后来扩建的,只有五十年的光景。”
    郡主一怔,问道:“包括这尊仙女神像?”
    元通笑道:“当然,宝殿一成,仙女便供奉在此。”
    “没有移动?”
    “从未移动!”
    “奇怪,这一双佛眼,怎么会一明一暗?”
    “这不足为奇,是因为一只眼珠子坏了,一时找不到上好的墨晶,故而明暗有别。”
    “方丈是说新换的那只眼珠子较为晦暗?”
    “不错,主要是质地太差的关系。”
    “方丈,波斯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容我上去细加瞻仰?”
    “礼神敬佛,心到即可,有这个必要吗?”
    “实不相瞒,波斯国国寺之内遗失一尊仙女像,与此颇为相似,故而有此唐突之请,尚祈玉成,倘非波斯菩萨,愿斋戒三天,面壁十日赔罪。”
    说来诚诚恳恳,元通住持不由为之动容,心念三转而决,笑呵呵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当不会怪罪女施主的唐突冒渎,若为波斯之物,老衲自当雇工护送回国。请!请!”
    大伙儿没料到元通会这么痛快,相顾一笑,纷纷走上前去。
    就在他们走到神龛之前数尺时,霍然,耳畔传来一阵“轧轧”之声,一个念头还不曾转过来,猛觉脚下一虚,已全部掉进一个深坑中去。
    “轧——”郡主好快的反应,虚空拔起,本欲倒纵而出,元通开动机关,立被一道厚厚的铁板挡回去。
    约莫坠下五六丈深,大家才脚落实地,地下别有乾坤,地方亦颇宽敞,郡主展目四顾,马上发现,墙角之上置有一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尼正在榻上盘膝打坐,老尼的双手双脚之上皆系有粗逾儿臂的铁链。
    半晌,老尼才悠悠醒转,睁开双目,当她看到眼前的六个不速之客时,表情却意外地镇定木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还是夏雨人先开了口,上前说道:“老师太怎么会在此打坐,可是被元通所囚困?”
    一阵铁链叮当之声过后,老尼跳下床来,道:“大悲寺早已被元通那个淫贼及其手下鹰犬所把持,不是他还会有谁?这个陷人坑已不知被他害死了多少人,诸位陷身险地,恐怕很难活过三天。”
    郡主闻言心头一震,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直从脚底升上来,说道:“敢问老师太,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被元通囚禁在此的?”
    老尼一声长叹,又坐回到床沿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唉!此事说来话长,只因多管了一桩闲事,才惹来毁宗灭派的横祸。”
    郡主道:“是什么闲事?”
    老尼道:“多少年前,贫尼率门下弟子数人,路过北古城近郊官道,见一年轻侠士,被一蒙面盗率众围攻,一时义愤,遂拔刀相助,讵料,蒙面盗武功奇高,手下亦非泛泛,逞强的结果,非但白白牺牲了数名弟子的性命,贫尼亦成为阶下囚,进而被他们进占大悲寺,据为劫杀掳掠的大本营。”
    郡主血脉贲张,心绪立为老师太的话题拉紧,道:“老师太原来是大悲寺的住持?”
    老尼黯然地点点头,道:“贫尼清风,原为大悲寺第十五代掌门。”
    郡主道:“晚辈徐利亚,我想知道,那位年轻侠士是否叫徐一剑?”
    清风师太回想一下,道:“贫尼想起来了,他是自称叫徐一剑。”
    “他是只身一人,还是带着有什么东西?”
    “赶着一辆马车,上面有一个大木箱,后来才知道里面装着一尊金像。”
    “金像流落何处?”
    “经过改装之后,就摆在这洞穴的上面。”
    “这座佛殿不是旧有建筑吧?”
    “是元通老贼新建的,里面机关密布,专为害人而设。”
    “元通就是老师太所说的那个蒙面人吗?”
    “不!他不曾蒙面,似乎也不是元凶,真正的主谋者好像是那个蒙面人。”
    “除元通之外,当时还有哪些邪魔歪道?”
    “据贫尼的记忆所及,至少还有独眼怪客、天残老怪、十恶婆等三个主要魔头了。”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那徐一剑势孤力单,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群魔的联手合击。”
    “事实正是如此,交手不足三十回合,便伤痕累累,一张英俊的脸蛋儿更是面目全非,贫尼师徒虽奋力援救,也不过是白白地多葬送几条性命而已!”
    “那徐一剑可是命丧当场?”
    “他神功盖世,英勇异常,贫尼亲眼见他趁夜暗逃到山上去了。”
    郡主徐利亚心中暗想:“啊,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夏大侠所言不假,难怪父亲临终会说出尼姑二字,原来大悲寺的女尼曾为他老人家付出血的代价。”
    道出自己的身份来历,向清风师太郑重谢过义助大恩,然后正容说道:“大悲寺的不幸,利亚痛如身受,元通窃占贵寺后,大悲寺原有的女尼不知如何处理?我们入寺之后好像不曾见到一个比丘尼。”
    清风师太叹息一声,道:“此事说来令人痛心疾首,那元通老贼是有名的花和尚,被逐出少林后,更加肆无忌惮,霸占大悲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女尼全部集中起来,企图玷污染指。”
    夏雨人气愤难忍地道:“这简直太不像话了,后来结果如何?”
    清风师太道:“结果,意志薄弱的,禁不起老贼的威逼利诱,被他们玩于股掌之上,绝大多数坚贞刚烈,或则自绝,或则被老贼残杀,时至今日,仅仅剩下老尼一个人尚苟活于世。”
    哈力克的目光朝四下扫视一遍,除头顶之上有一铁窗外,四壁光滑,全系巨石砌成,并无通路,道:“老师太,这儿似乎没有通路?”
    清风师太指着左上方说道:“有,那上面有一道铁门,放下梯子来便可出入,三餐的饮食便是从那里送进来的。”
    哈力巴剑眉双挑地说道:“有通路那就好办,老贼一旦现身,咱们就合力杀出去。”
    清风师太唉声一叹,说道:“不可能的,老贼不会傻到放梯子下来请你们往上冲。”
    穆里娃一振手中宝剑,作了一个冲锋陷阵的架式,道:“不放梯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门一打开,咱们就有机会脱身。”
    清风师太加重语气道:“难,难,太难了!铁门太小,高达数丈,戒备又极森严,除非有第一流的轻功,第一流的绝技,再加上第一流的兵刃,否则,绝无成功的可能。”
    郡主徐利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老师太,晚辈刚才忘记请教,陷害先父的那个蒙面人究竟是谁?”
    清风师太道:“不知道,不过,如果贫尼的判断不错,河西走廊一带的劫杀惨案,十九都是他一个人一手包办的。”
    夏雨人灵机一动,道:“这样说来,大悲寺应该是他的大本营,理当经常出入才是?”
    清风师太道:“那是自然,只是自从贫尼被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你们想必都已经看到了,大悲寺虽为贼窝,表面上却香火鼎盛,是善男信女心目中的佛地,老贼诡诈百出,最擅掩饰,由此可见一斑。”
    穆里娜道:“郡主,照这种情形看起来,抢劫金像、杀害孙掌柜,出现山神庙,乃至二怪的合伙人,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郡主“嗯”了一声,道:“而且,此人必与先父熟识,不然不可能学会天龙剑法,同时,对我们的来意行踪,似亦一清二楚,换言之,本郡主怀疑他也是我们熟识的人。”
    哈力克、哈力巴兄弟齐声说道:“会是谁呢?雷震天?苗人俊?佛海大师?还是铁掌震西湖王桐?”
    一语甫毕,左上方壁上“铿锵”一声,启开一道小铁门,射进一缕亮光,元通和尚当门而立,不干不净地说道:“老尼姑,怎么样?想通了没有?只要答应陪老衲上床睡觉,共效于飞,贫僧就放你出来,这大悲寺少不了还有你的半壁江山。”
    清风师太破口大骂道:“闭上你的狗嘴,贫尼身在佛门,六根清净,抵死也不会如你的愿。”
    元通和尚笑声如雷地说道:“既然不肯与老衲燕好,留着你也没有用,何不自行了断,免得贫僧多费手脚。反正地窖之内又添娇客,少你一个老姑婆也不会打饥荒。”
    清风师太怒目圆睁地道:“元通,贫尼现在还不想死,要亲眼见你血流五步,挫骨扬灰。”
    元通哈哈大笑道:“清风,你这是作梦,不陪老衲上床,只有上西天的一条死路!”
    言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哈力巴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猛地拔身而起,天龙剑化出一道剑光,直逼元通上盘要害。
    哈力克好棒的轻功,好似冲天火炮,一炮而起,森寒的剑气眼看就要窜到元通身上去,元通脸一沉,道:“你他妈的这是找死!”
    砰!的一声,顺手关起厚铁门,砰!又是一声,哈力克撞上铁门,一个倒栽葱,被反震下来,天龙剑威力无边,空自在厚铁门上留下一个窟窿。
    一撞之下,哈力克可吃了大苦头,眼冒金星,头上隆起一个大包来,落地之后一阵摇晃,差点栽倒。
    咿呀一声,铁门又打开了,元通探进半个头来,粗野地说道:“小子,你省点力气歇着吧,撞死了可没有人来替你收尸的!”
    哈力克闻言大怒,方待弹身再闯鬼门关,郡主及时搁阻道:“哈力克,别逞血气之勇,此时脱身的机会等于零。”
    元通趾高气扬地道:“哈哈,还是郡主姑娘聪明,艳若桃李,心细如丝,莫怪我们头儿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果然是一个出色的大美人,等一下我家的头儿一到,今夜一定会挑灯‘夜战’,好好地招待招待你。”
    话刚说完,一名面部带疤的沙弥走进地下暗门,挤眉弄眼地说道:“启禀掌门方丈,又有一头肥羊上门了。”
    元通关好铁门,交代外面的手下小心守护,一面踏着夜色向外走,一面说道:“是香客?还是商旅?”
    和尚道:“是神武镖局的总镖师罗四海押着三辆镖车,入寺借宿。”
    元通眉头一皱,道:“只有三辆?那一定是红货。”
    和尚扮了一个鬼脸,道:“那还用说,据传是官府的饷银,及一名大官的珠宝呢。”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放步直往前行。

第十章  错将仇人当恩人
    镖车就停在寺内广场上,除总镖师铁掌金钩罗四海外,尚有三名镖师,四名趟子手,及六名脚夫。另外还有两位商人打扮的男女,无疑是一条龙石恨天,及金凤凰冷小凤。
    和尚领着元通大步而来,行至镖车附近才停下来,和尚中规中矩地说道:“这位就是敝寺的掌门方丈,诸位施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罗四海拱着手,恭恭敬敬地道:“老夫神武镖局罗四海,只因押镖路过此地,没料到山下的村镇俱已搬迁一空,食宿无地,不得已而投奔来此,尚祈老禅师行个方便,借宿一宵。”
    元通双掌合十,满脸堆笑道:“出家之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食宿都没有问题,只是——”目注镖车,忽然住口不言。
    罗四海愕然一惊,道:“老禅师可是有什么顾忌?”
    元通道:“顾忌倒没有,只是这一带近年来颇不平静,常有盗匪出没,万一老檀越所押镖车出事,贫僧可担当不起。”
    罗四海望了石恨天一眼,道:“镖车之事,无庸方丈挂心,罗某自当格外留意,倘有不测,应亦与大悲寺无涉。”
    “老檀越这样说,贫僧就放心了。”元通的目光凝注在石恨天,冷小凤的身上,道:“但不知这两位施主可是镖物的主人?”
    石恨天打了一个哈哈,道:“不是,不是,在下兄妹是打算到西域行商的,与罗总镖师不期而遇,同来贵寺借宿。”
    元通眼睛好尖,直盯着石恨天的七环宝刀不放,道:“行商之人怎么未带货物,却反而携着刀剑?”
    冷小凤道:“老禅师有所不知,我们是准备到波斯去办一批货回来,并非去贩卖东西,因为风闻此地有人剪径行抢,故而带着刀剑防身,请老方丈切勿误会。”
    元通笑容可掬地道:“哪里,老衲只是随便问问,并无他意,只要诸位施主不嫌敝寺简陋,随时欢迎光临。”
    给身边带疤的和尚一个眼色,和尚马上领着石恨天,罗四海等人向寺后走去,住进有金像佛殿一侧的禅房里。
    房子很大,亦甚洁净,外面的通铺足可容纳十余人,疤面和尚指指里面的套间,道:“男施主请住外面,女施主请住里间,小僧这就给各位准备斋饭去。”
    说罢,举步就往外走,罗四海连忙追出来,打开镖箱,取出一锭银子来,交给疤面和尚,道:“大师父请慢走,这一点香油钱务请哂纳,算是我们对菩萨的一点敬意。”
    疤面和尚朝镖箱里瞅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敬奉菩萨的香油钱,小僧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愿我佛慈悲,佑诸位一路平安。”
    接着口诵佛号,倒退着走出禅房去。
    冷小凤目送疤面僧远去后,道:“恨天,罗总镖师,依你们看,这大悲寺到底有没有问题?”
    石恨天道:“这两个和尚态度谦恭,应对从容,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是否盗匪之流。”
    冷小凤道:“可是,波斯郡主徐利亚主仆入寺已久,为何竟如石沉大海,一点讯息也没有?你们且先歇着,我出去瞧瞧看。”
    石恨天道:“小凤,不可鲁莽,咱们应先按兵不动,待夜深之后再行踩探,以免打草惊蛇。”
    罗四海也凑合着说:“石大侠之言极是,此刻一动不如一静,咱们既已经进大悲寺,应该很快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立即命人将镖箱卸下,搬进屋内,取水梳洗一番。
    就这么一忽儿工夫,斋饭已经弄好了,疤面僧亲手将饭菜摆在桌子上,亲切地招呼大家入座用餐。
    脚夫、趟子手真有点饿了,疤面僧一走,便围拢上来,打算饱餐一顿,罗四海伸手一拦,说道:“慢着,在善恶未明之前,务须步步为营,万一饭菜有毒就麻烦了。”
    冷小凤立刻付诸行动,拔下一支银簪,试遍了每一样菜蔬汤饭。
    结果完全无毒。
    一名脚夫急忙去盛了一碗饭,道:“我就说嘛,佛门圣地,哪来的鸡鸣狗盗,是我们多疑了。”
    端起碗来就扒了一大口,门外突然闯进一个手执竹剑,长发覆面的怪人来,一张嘴就说:“饭里有毒,赶快吐出来。”
    趟子手饥肠辘辘,饭已经入口,说什么也舍不得吐出来,蓬头侠左掌倏扬,拍在他的后颈之上,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吐!”
    这一掌用力恰到好处,趟子手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烂饭来。
    石恨天上前说道:“好功夫,久闻竹剑侠仗义河西,今夕得见尊驾,果然名不虚传,石恨天无限钦佩。”
    从重重乱发中射出两道精芒,蓬头侠从石恨天、冷小凤、罗四海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神武镖局的镖旗上,道:“你总瓢把子才是真正响叮当的风云人物,老夫萤火之光,何敢与星月争辉。想必这位姑娘一定是石大侠的红粉知己金凤凰冷小凤冷姑娘,这一位必然是太原神武镖局的罗总镖师了?”
    冷小凤、罗四海趋前致意问候,石恨天道:“小凤适才业已试过,饭菜之内并未下毒,尊驾怎言有毒?”
    蓬头侠向外张望一下,闭起房门,放低声音说道:“其实老夫也不敢肯定饭菜内一定有毒,不过真正用毒的高手,往往无色无味,防不胜防,凡事还是小心点为妙。”
    冷小凤道:“尊驾可是怀疑这大悲寺有问题?”
    蓬头侠道:“不是怀疑,而是差不多可以肯定,这大悲寺很可能就是横行这一狭长地带的土匪的巢穴。”
    石恨天眼睛一亮,道:“阁下可是有什么惊人发现?”
    “老夫曾与这一拨子人交手多次,有一次在北古城附近衔尾疾追,追到此处时突告消失不见,事后夜探大悲寺,赫然发现波斯金像就在本寺之内。”
    “尊驾没有看错?”
    “怎么会呢,金像是照着安乐公主的身材容貌打造的,黑珍珠更是华光四溢,老夫亲手运回来的东西,哪有看走眼的道理。”
    听到这里,石恨天恍然大悟,冷小凤心头雪亮地道:“啊,真想不到,尊驾居然能死里逃生,可喜可贺。”
    蓬头侠激动地说:“不敢相瞒三位,老夫正是西湖剑侠徐一剑——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石恨天趋前立在窗边,注视着屋外的一切动静,道:“据石某所知,徐大侠是夏雨人亲手所埋,怎会还魂复活?”
    徐一剑坐下来,以低沉的语调说道:“说来这真是奇迹,可能在夏大侠去后不久,坟堆竟被野狼给刨开了,老夫也就在这个时候恰巧悠悠醒过来,经过长期的养息诊治,总算保住了这条残命。”
    冷小凤是个急性子,单刀直入地道:“你女儿在找你,知道吗?”
    西湖剑侠徐一剑点头不语。
    冷小凤又补充一句:“为何不见见她呢?”
    徐一剑突然撩起满头长发,露出一张比猴屁股还要难看十倍,皮肤脱落,肌肉外翻,刀痕纵横交错,眼歪鼻斜,嘴唇破裂,面部整个扭曲变形的脸。冷小凤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面孔,不由惊叫出声,吓得她别过头去,混身悚栗不已。
    就连罗四海这等久经历练的老江湖,也看得直皱眉头,不敢正视。
    徐一剑以极其悲凉的语气说道:“连你们见到都害怕,怎么敢跟小女利亚相认?与其让他们惊吓不安,倒不如让利亚母女活在美好的回忆中。”
    语音一顿,继又说道:“因此,务请各位替老夫保守这个秘密,别让小女知晓我还苟活在这个世上,就当老夫已死了好啦。”
    话至此,拐角处有脚步声传来,石恨天忙扇灭灯火,叫大家噤声。
    是疤面僧,在门外说道:“发生什么事了!小僧刚才好像听到有尖叫声。”
    石恨天退回到床上,打了一个呵欠,道:“没有什么,大概是旅途劳顿,舍妹在作恶梦。”
    “没有事就好,请诸位施主早点歇着吧。”
    望望紧闭的房门,疤面僧立即转身离去。
    房内没再点灯,大家就在黑暗中喁喁而谈。
    石恨天道:“徐大侠,你是当事人,凶手是谁,应该了然于胸吧?”
    徐一剑道:“说来惭愧,到现在为止,老夫仍不清楚元凶主犯是谁,那次遭袭之时,老贼系以黑巾蒙面,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直至山神庙遇见另一个蒙面人,老夫觉得他们有可能是同一人。”
    “阁下无法肯定?”
    “事隔多年,变化太大,谁也无法铁定。”
    “就常情常理来讲,以蒙面的姿态出现者,多为怕熟人识破行藏,徐大侠不妨朝这方面想一想看,在熟人之中,可有仇家?”
    “老夫出师后不久便远走波斯,在内地根本无仇人可言。”
    “在波斯呢?”
    “好像也与人无怨。”
    “会不会是波斯宫廷派人干的?”
    “应该不是,假如此事系波斯宫廷所为,他们没有理由将金像、黑珍珠留在内地。”
    “对!对!”
    冷小凤道:“从天龙剑法上也许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听郡主说,山神庙出现的那个蒙面人也懂得天龙剑法。”
    徐一剑道:“这一点老夫也注意到了,可是,在我的记忆之中,除安乐公主外,并未将天龙剑法传授给任何人。”
    “偷学的机会应该还是有的。”
    “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
    “偷学者必然也是熟人,而且是武林人物,不然根本就无法接近,而且也无从学起。”
    “冷姑娘虽然言之成理,老夫却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石恨天又走至窗前,向外凝视着,换了一个话题道:“徐大侠既知大悲寺乃盗匪的大本营,为何不除此祸源,取走金像、黑珍珠?”
    徐一剑道:“石总有所不知,擒贼先擒王,在主谋者的身份尚未完全明朗前,实不宜操之过急,免得老贼知所警惕而远走高飞。”
    一直不曾开口的罗四海插嘴说道:“徐兄所言甚是,老夫也认为不宜鲁莽行事,能够一网打尽,始为上上之策,未知徐大侠可有何高见?”
    徐一剑道:“为今之计,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可将斋饭倒掉,以免秃贼犯疑,然后就上床睡大觉,看大悲寺的和尚如何行动再作计较。”
    一名趟子手道:“办法是很好,只是大肠告小肠,五脏庙里起内哄,实在不好受,一旦动起手来,哪来的力气。”
    徐一剑笑笑,解下一个包袱,将自己的干粮给大家分而食之。
    石恨天已将饭菜倒掉,依旧立在窗前,道:“大家躺下歇会儿吧,先由石某来守夜。”
    夜字尚未出口,忽见对面石板路上有条人影一闪而过,可惜对方速度太快,发现得又晚,未能看清是何许人,不过,跟在后面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却逃不过他的双目,高的是独眼怪客,矮的是天残老怪。
    石恨天压低嗓门,道:“正主儿来了,等一下千万要注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秃贼入门之后再由徐大侠发令群起而攻,务必要一击毕命,不给他们还手反扑的任何机会。”
    夜深了,三星已窜上头顶,元通行色匆匆踏进大悲寺后侧一座小院,对伫立在精舍门口的独眼怪客道:“主人到了?”
    独眼怪客道:“嗯,已经有一会儿了,听说你不但逮住波斯大妞,还钓上一头肥羊,这可是大功一件,主人一定重重有赏。”
    元通乐得笑口大开,道:“这全是主人运筹有方,贫僧可不敢邀功。”
    说着就要举步入室,被天残老怪拦住,道:“主人正在更衣,有什么话就在外面报告吧。”
    元通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精舍之内及时传出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道:“元通,你办得很好,老夫赏你黄金百两,可至宝库之内自行先取。先将那头肥羊宰掉,然后再将徐利亚押到我房里来,老夫未能一亲公主芳泽,想不到今夜居然要和她的女儿成亲,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雷,声震屋宇,显见发话之人甚是骄狂自得。
    元通小心谨慎地说道:“这个番妞十分难缠,又有番将随侍在侧,动粗的吧怕伤了主人的娇客,用药吧又恐过量致命,坏了主人的大事,这——”
    低沉的声音以命令的口吻道:“必要的时候老夫准你用药,但勿过量,失去抵抗力即可,玩死妞儿还有何乐趣可言?”
    “是,主人!”
    元通躬身而退,立即召集了十余名属下高手,带着家伙,换上夜行衣,元通自己还戴了一顶大斗笠,浩浩荡荡地来到石恨天所住禅房外面。
    侧耳细听,屋内寂静如死,从门缝里望进去,大伙儿横七竖八地躺着,与死人无异。疤面僧撬开房门,群僧一拥而入,元通见桌上饭菜已光,得意地笑笑,疤面僧沾沾自喜地道:“半个时辰前还有人在里面鬼叫,这么快就死光了。”
    元通扫视全室一眼,兀自传令道:“将镖箱送进宝库,把这几具臭皮囊集中到后山去,以‘化骨粉’灭迹,你们他妈的最好动作快一点,地窖里的那几个波斯客可不是死人,免不了要费一番手脚。”
    他这儿话还没有说完,疤面僧等人已开始行动,有的上床去搬运“尸体”,有的打开镖箱,想先睹为快,瞧瞧镖箱内究竟装的是什么金银财宝。
    “杀!”蓦然,床榻之上响起一声焦雷似的杀声,群侠刀剑齐举,一跃而起,像突来的暴风雨,魔徒猝不及防,连什么情况都没有搅清楚,便一个个惨呼连声,血雨狂喷,相继倒下了帐。
    疤面僧打开一只镖箱,发现里面全是大石头,方自惊愕间,冷小凤的一只脚已踩上来,手臂当场被木箱夹断,冷小凤接着飞出一剑,疤面僧的脑袋马上开了花。
    另一个箱子更妙,就是石恨天也惊诧不迭,一名魔徒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手,急忙向外猛拉,结果拉出来一条长蛇,惊吓过度而死。
    石恨天目注箱内,道:“甜儿,你怎么也来了,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要是闷死才冤呢。”
    蛇女龙甜儿一纵而出,道:“我是今午趁你们打尖不注意时溜进去的,怕你们不小心吃暗亏,预先埋下这支伏兵。”
    “看打!”
    元通老奸巨滑,中了徐一剑的一剑,但并未丧命,倒下去装死,发现石、龙说话分心,爬起来就往外窜,冷小凤叱声出口,飞刀已到,钉上他的后肩。
    其余的人都死光了,罗四海不放心,正在逐一检视,龙甜儿已将“魔鞭”放出,紧紧地缠住元通和尚。
    元通和尚的斗笠早就掉了,由于呼吸困难,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抱着蛇头,仍自拼命前奔。
    “哪里跑!”
    “哪里跑!”
    石恨天、徐一剑同时纵出,去势如风,决心要置元通于死地而后已。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夜空中袂声突传,好像泻电飞马,天兵天将一般,陡地泻落三条人影,人尚未落地,便连发六掌,硬将徐一剑、石恨天从半路截下来。
    石恨天见是二怪与蒙面人,眸中立刻闪过一抹杀机,徐一剑更机警,身形三闪,已绕到侧面去,堵住退路,道:“老贼,咱们今天终于又碰面了,新赊旧欠,老夫一定要和你结清楚。”
    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声出自元通之口,蛇信暴吐,噬喉而亡。
    天残老怪想去抢“魔鞭”,龙甜儿抓起蛇尾自动往上送,天残老怪眼见蛇口大如血盆,毒信吐出来足有五六寸长,不禁吓一大跳,连退三步。
    此刻,已有不少大悲寺的秃贼魔徒闻讯赶至,围立在二怪的身后,严阵以待,蒙面人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哪来的仇?”
    西湖剑侠徐一剑道:“你不必管我是谁,老夫是代友索仇。”
    “代友索仇?谁?”
    “徐一剑!”
    “徐一剑?老夫不认识这个人。”
    “少装糊涂,扯下你的遮羞布就无可抵赖了!”
    竹剑一振,剑花如雨,直往蒙面人的黑巾上招呼,蒙面人岂是弱手,立即还以颜色,二人俱以天龙剑法对阵,十招一过,两条人影便卷在密不透风的剑气之中。
    群魔步步近逼,蠢蠢欲动,石恨天突然挺身而出,高举着七环宝刀,声洪语亮地道:“我是石恨天。冤有头,债有主,罪有轻重,事有主从,该杀该死的只有这个蒙面老贼一人,你们只要放了屠刀,便可立地成佛,石某保证不究既往,给大家一个自新的机会。”
    石恨天名头太响,好似当空一颗明亮的星,没见过也听说过,场中立刻掀起一番议论,大伙儿互相观望,无人敢出头寻衅,亮出来的家伙有不少人又收回去。
    蛇女龙甜儿舞起“魔鞭”,打了个清脆的鞭花,猛地掉转蛇头,遥对着独眼怪客道:“怎么?你还不滚,是不是想尝尝魔鞭噬喉的味道,与老秃贼结伴西游?”
    同一时间,冷小凤敞开外衣,露出排在腰间的十二支飞刀,双手搭在刀柄之上,对天残老怪道:“矮子,生死福祸全在你一念之间,想活命就趁早开溜,不然就准备受死吧,我冷小凤的十二支飞刀如果杀不了你,从此退出武林,绝迹江湖!”
    龙甜儿的魔鞭,冷小凤的飞刀,不知毁了多少江湖巨擘,武林枭雄,眼前的元通就是一个活见证,再加上一个石恨天,一个罗四海,二怪心里雪亮,逞强无异自寻死路,当下互换一个眼色,乍然拔身而起,自动退走。
    二怪一退,众爪牙群起效尤,纷纷退避开去。
    变生肘腋,霎时间蒙面人己变成孤家寡人一个,只见他尽全力挥出三剑,身形暴长,彷若苍鹰掠空,更似清风过隙,当石恨天、徐一剑等人警觉时,蒙面人已一头撞进佛殿去。
    银虹乍闪,火星四溅,合该蒙面人倒霉,就在这个生死关头,徐利亚的明月刀,哈力巴的天龙剑,刀剑齐举,从金像侧后的墙角破窗而出。
    蒙面人见此情状,暗喊一声:“完了!”脚下一滞,还没有决定是前闯还是后退,猛听“噗哧”一声,徐一剑的竹剑已从他后背刺到前胸。
    哈力巴动作也不慢,一脚踢飞他的剑,郡主的明月刀架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撕下了他的蒙面黑巾。
    “你——是你?王大叔?王桐!”
    郡主徐利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一看、再看、没有错,的的确确是铁掌震西湖王桐。气忿忿地道:“王桐,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爹?”
    王桐任由胸口血水喷洒,双脚仍自直立不动,咬着牙道:“为了安乐公主。”
    徐利亚奇道:“我娘对你不薄,本郡主前来中原时,还曾交代我要专程致候,想不到你人面兽心,恩将仇报,谋杀了你的同门师兄不算,还想玷污他的女儿。”
    王桐恶性重大,至死不悔,以近乎吼叫的声音说道:“我与徐一剑同时结识公主,也同时爱上了她,如果没有姓徐的,娶公主的自然是我王桐,老夫咽不下这口气,当然要报复。”
    郡主徐利亚气得双眼发呆,几乎要冒出火来,怒不可当地道:“王桐,如今回想起来,在杭州时你完全是在演戏,偷袭夏大侠的也是你,前前后后,所有的坏事都是你一手包办的。尤其是骆员外最可怜,你的计谋也一定更精采,不然他怎么会错将仇人当恩人,还将亲生的女儿嫁给你,你的心肠也未免太卑鄙太恶毒了!”
    越说越气,皓腕平推,王桐的脖子上立即冒出鲜红的血水来。
    清风师太早在明月刀下脱困,这时已跟随夏雨人、哈力克、穆里娜、穆里娃离开地窖,老师太怀恨极深,从穆里娜手中取过一把剑来,刺进王桐的心窝。
    郡主用力不轻,王桐已人头落地,徐一剑与清风的剑一抽出,身体也跟着倒下去。
    哈力克俯下身去,在王桐口袋里找到一颗黑珍珠,交给徐利亚。石恨天见徐一剑已踏着晨曦,悄然离去,上前说道:“老师太、郡主,总算一切圆满,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王桐行抢多年,在大悲寺可能藏有不少金银,深盼老师太能周济贫困,善加运用,我们就此告辞了。”
    环施一礼,随即与冷小凤、龙甜儿、罗四海等人步出大悲寺,踏上归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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