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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有武有侠有江湖之《水浒新传》_民国稿酬最高作家之一张恨水撰[民国建中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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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4 07:2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心中暗忖,昨日骂了那厮一阵,此请必非无故。我自处理我的军事,谅他也奈何我不得。但他究竟是一州主官,打了胜仗,也当说与他知晓。想定,便骑马过衙来。

  这时他戎装未卸,软甲外悬了一枝宝剑,在二堂下马时,王知州便在马前恭候,深深一揖,笑道:“仰仗将军盛威,一仗便将金人打退,备有薄酒,与将军贺功。”

  柴进见他十分谦逊,便也放出了笑容,拱揖道:“昨日言语冒犯明公,过后思量,甚是不当。”

  王知州笑道:“统制却还介意昨日之事,小可早已忘怀了。将军忠义之士,一时激于义愤,小可当得拜领嘉言。”柴进暗想,却又作怪,他倒一味地恭顺了。我自作我的,看他怎地。

  王知州将柴进引到内堂,却见桌案在堂中摆得端正,宾主席上,分排了两把椅子,正是等候佳宾模样。王知州躬身一揖,请柴进上座。柴进想着,他恁地做作,必有所求,若不依他,他兀自不安。且自受了,看他怎地?

  方才坐下,屏风后却有两个妙龄姬人,一个托了茶盘,一个托了果盘,双双出来。她们从从容容把茶点放下了,站在一边向柴进双双的微侧身躯,道着万福。柴进看她们挽着宫髻,插了一枝凤头钗,凤口里啣了一串珠坠,摇摆不定。

  一个着绿罗袄子,下系白练裙。一个着紫绫祆子,着白练裙。五彩丝绦,衣襟旁边垂出来很长。鬓边各插把两朵扎绒花,清淡淡中,带着几分艳丽,料着不是寻常奴婢,便站起来回礼。

  王知州拱揖道:“我兄并非外人,现在患难相共之时,分不得内外,特着两个小妾出堂拜见。”柴进啊呀了一声,这两位姬人便花枝招展的拜了下去。

  柴进退出席来,后站两步,躬身回礼道:“折煞柴进!”两个姬人拜罢起来,王知州又让柴进入座。因道:“将军略施小计,便把胡骑烧得狼狈而逃,小可十分佩服。”

  柴进道:“金人知我中原文弱,年久不修兵甲,十分轻视我们,所以把这些骑兵,分成了三四千人一股,向河北各州县分窜。料得我中原人怕事,一定闻风而逃。他大则占领城池,小则掳掠财帛,见机行事。虽是在雄州略吃了个小亏,看着河北州县兵力,究不把他怎地。

  “所以沧州偌大州城,他们也只有三五千人马来进犯。宣副统制胸中却有兵法,他便觑定了金人骄横,所以乘其不备,在他们后路放了一把火。小可得知金兵兵临城下,便在城上巡视,不敢片刻离开。看到城外西北角起火,便知是宣赞用了计。

  “因为金兵纵火时,他自不能烧他后路,也不能把火放在上风头,所以便暗暗传令,准备威吓金兵。小可又怕金兵有诈,总不敢冒昧出城。后来在城上看到金兵溃乱,拚命奔窜,我等是步兵,开了城门出去,也追赶不及,只索罢了。”

  王知州道:“宣将军入城时,小可自当再为庆贺。据将军看法,金兵既是让我们打跑了,他会再来犯境也不?”

  柴进道:“小可适才说了,金人大则占领城池,小则掳掠财物。他若是只想在沧州掳掠,自不会再来。若是要占城池,吃了这回败仗,如何肯罢休?明公正应当拜表朝廷,请早为之备。这七八万骑兵,若是渡过了黄河,那就中原根本动摇了。”

  王知州望了柴进,半晌不能言语,因问道:“将军却道得金兵恁地厉害,若再来犯沧州时,如何抵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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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4 07:2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道:“此事正要与明公商议,现今兵已犯境,作远大计划不得。妤在沧州城池坚固,金兵攻打不得。只要城里多备粮草,多备箭石,能多支持些时候,那些流窜成性的金兵,自不能持久。

  “我一面向山东州县求取救兵,却也有个指望。为甚不向河北州县求救?金兵现今分窜河北各处,各处守军,没个不单薄的,兀自自颐不暇,怎能来救我偏东这个州郡?”

  王知州道:“恁地说时,山东求取不到救兵时,却是完也!”

  柴进道:“现今金兵分两路入寇中原,朝廷决无不派大兵渡河抵御之理。我们只要把城池守得长久些,金兵必聚合他的精锐,争夺河东、大名两处。不是柴进夸口,那时乘他兵力西移,还要兴起一支奇兵,夹攻金人的后路。”

  王知州手把茶碗,默默沉思,良久才问道:“由将军看来,这却不是周年半载的厮杀?”

  柴进笑道;“明公却不说远些,是个十年八载的厮杀?”王知州听说,倒抽了口凉气,又作声不得。

  柴进笑道:“明公发愁恁地?人生必有一死,守得住这沧州城,自是国家之幸。守不住这城池,你我一死报国,落个青史名标,这生也不枉来了。明公读圣贤书,此理自不须柴进来说。”王知州手搔髭须,连连称是,却没得答复。

  少时,家人撤去了茶碗果子,摆上一席盛馔。柴进起身谢道:“明公却又如此盛情款待,寇兵方退,正须上城巡查巡查。此酒留待晚间拜领如何?”

  王知州道:“我军追杀了一夜,贼兵已是远去,目前料无甚事。将军终宵劳碌,自当安息片时。小可也不敢强留,既是肯晚间再来赴约,十分是好,益发可请了宣将军同来吃几杯庆功酒。只是现在菜肴既已摆出,也不能空撤去,且请先吃几杯。”

  说时,那两位姬人,重新出来,一个捧杯,一个执壶,便向前敬酒。柴进只得退后一步,连称不敢,这两个姬人,将酒斟过,放在席上,齐齐跪了下去。

  柴进惊惶着一团,目视王知州道:“明公,端的有甚见教?如此相待,实不敢当!”

  王知州站起来也是一揖,因道:“小可有个下情,未能相瞒。昨日已和将军说过了,敝眷几个人,生长太平世界,见着这兵慌马乱却是坐立不安,只是想回江南去逃生。我等食了国家傣禄,自当与城共存亡。留着她们在这里,能作些甚的?反是扰乱了小可心绪。”

  柴进接着道:“明公之意,小可已是明白了。莫非教柴进开了城,送宝眷出城去?”王知州又是一揖道:“但求将军网开一面。”

  柴进向跪着的两位姬人连连拱手道:“二位夫人请起,自有个商量。”

  王知州大喜,便道:“柴将军既是依允丁,可多拜两拜。”两个姬人,果然就地拜了四拜,方才起来。

  柴进心中暗忖,我何曾依允了,敌兵走去未远,胡乱开着城门,怎地向百姓说话?正自犹豫着,那王知州浑家乔氏,却又从屏风后踅将出来。柴进见她穿了命妇的品服,料着是知州夫人,便离席恭立。

  王知州道:“幸得将军垂怜,放她们出城,拙荆也前来拜谢。”柴进口里道着不敢时,那妇人已是拜下去了。

  柴进回礼已毕,便道:“夫人和两位如夫人,且请回内室,柴进和知州相公自有个处决。”三个妇人这才道着万福称谢去了。

  柴进向王知州道:“非是柴进故意刁难,这事实在特重大些个。明公如此见托,又推托不得,现有两个走法,请明公自择。

  “其一是规定个时分,鸣锣警众,放些百姓出城,宝眷可以夹杂在百姓群里走去。恁地时,百姓便明知是明公眷属,也没的话说。

  “其二,是天明以前,或者黄昏以后,悄悄地开了南城,让宝眷出去。”

  王知州道:“便是小可也曾想到,此城若打算久守,便当放些老弱百姓出去,也好节省些城中食粮。但是敝眷不免携带些行李包裹,若夹杂了老百姓走,却老大不便,还是今日黄昏时候,让她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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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4 07:26:27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道:“进有一言,不能不禀告明公。金兵虽是由西北角来,却是四处流窜,准保沧州南路,没有金兵窜到。万一宝眷在路上遇到寇兵,却施救不及。”

  王知州沉吟了一会,因道:“将军自顾虑得是。但昨晚一战,金兵明明向西北角退去,敝誊向东南角走,自相差得远。”柴进见他恁地说了,明知劝解不得,便端起酒碗,将方才两位姬人筛的酒一口气吃了。

  然后向王知州道:“黄昏时候,柴进当亲自在南门城上等侯,见了三位夫人当面,便可开城,只是恐引起士卒不平,恕不能派人远送。”说毕,唱了一个无礼喏,便起身告辞。

  王知州虽然还有些不愿意,可也省得这已过分的侥幸,执了柴进的手,诚诚恳恳送到二堂口上,叮嘱了晚间必来小酌。

  柴进回到统制衙署,连接几次探报,确实知道了金兵已经远去,安心着实睡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候,等到王知州家眷携带了十余辆车子出城,登城看着他们亮了一丛灯笼火把,平安的走远了,方始下城。

  这晚王知州听得金兵走远了,眷属又已出城,心里更安闲些,又约了柴进过衙,吃了两个更次的酒。柴进却是不肯大意,道金兵是骑队,来去飘忽,须是昼夜提防了。

  因此昼夜必在城上巡查两次,宣赞的兵马,依然扎在城外,这日正午,忽有两名巡城兵士来报,南门壕外有十几骑兵士来到,隔了壕叫城,有副统制派人引道将来。

  柴进听了,颇是惊讶,便亲自到城墙上来观望。只见吊桥口上,有七八十人下了马站着等侯,另有几个人骑在马上。

  正张望时,却见那里有两个人向城墙上指指点点,其中有个人走出来两步,直到壕边站定,昂了头向城上大叫道:“大官人别来无恙,小弟戴宗在此。”

  柴进听得旧时兄弟称呼,又识得戴宗声容,正不曾错,大喜道:“戴兄怎地来到沧州?”

  戴宗答道:“好教兄长得知,石秀、朱武两位兄弟,与小可同来。”说时,只见石秀、朱武两人,由人丛里走上前两步,同声叫着柴大官人。

  柴进看了,正是灭降之喜,立刻下令,放了吊桥,开了城门,放着一行人进来。自己下了城坡,接到城门洞口。各各拱手言欢,骑了马同到衙署来。

  柴进让各人换除了行装,洗了手脚,引到内堂坐地,便摆上了酒菜,大家把盏叙谈。柴进道:“自来沧州,无日不苦念各位兄弟,不想这戎马仓皇之时,有三位兄弟来到。三位自是由邓州来,张相公及众家兄弟想是都好?”

  戴宗道:“张相公与各位兄弟都好。公明哥哥也是苦念各位渡河来的兄弟,和小可商量了,特禀知了张相公,着小可与朱、石两位,还有史进一路北上,探望各位。

  “我等到了大名,才知道金兵已经南犯。卢俊义哥哥正也商议着要操练人马,却得了董平兄弟求救的书文。俊义哥哥道是大名军事重镇,不能多抽调兵马,便行文相州,磁州两处,共调三千人马,大名再调四千军马,合共七千人马,在大名集合。

  “史进留在大名,要同这七千军马,前往冀州。俊义哥哥特着小弟来此,望大官人也在这里抽调三千人马,直向雄州进兵,便在那里会师。我等直到前日,路上遇着逃难百姓,才知雄州失陷,适才遇到宣赞兄弟,又知董平兄长已经死难。现在挽救不及,正急于要个商议,怎地应付金兵?”

  柴进道:“三位既是先见了宣赞兄弟,沧州事情,谅已得知。目下金兵分途南下,要和河东之师会合,似乎无力侵犯山东。既不犯山东,沧州便非必争之地。于今看起来,却是冀州要紧,金兵必经那里直犯大名。卢都统制已发兵北上,在那里正好遇个正着。”

  朱武道:“小可也恁地想,这里既无事了,我三人想在此盘桓一夜,明日依然由原路赶回。大名兵马,顶头迎住了金兵,自有一番大厮杀,必是需用人力。我等为公为私,必要回去,为俊义哥哥聊助一臂。今天且尽情吃一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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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4 07:26:45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听了,沉思了一会,笑道:“恁地也好,且与各位先吃三碗酒。”在旁的侍役,拿了酒壶,在各人面前,筛过了三碗酒。石秀捧了酒碗,接连吃了两碗,却不住向柴进打量。

  端起第三碗酒来时,便放下不曾吃,向柴进笑道:“兄弟看大官人义形于色,三碗酒之后,必有甚言语见告。我便将酒先干了,且听大官人说些甚的?”

  柴进坐在主席,目观众人,然后笑道:“端的石家兄弟精细,便知我心事。柴进现任职沧州,有兵犯境,我自在境内和他厮杀。兵不犯境,在邻近州郡内厮扰,我也要剿了他。因为我既是大宋臣民,便当和大宋分忧。只要我有力量来管,却问他甚的境内境外?

  “此次金兵合两路几十万军马,进逼中原,便是燕山一路,要席卷河北的,怕不有七八万人。倘是他侥幸成功,大名不保,这沧州深入北地,又怎可守得住?我且静待三五日,把金兵行踪打听得实了,他还要来侵犯,我自在这里厮守。若他丢这里不顾,以为夺了大名,这里可传檄而定。

  “我便看定这个空隙,留着宣赞在这里守城,我便亲带三四千人马,暗袭金兵的后路。但得在冀州前后夹攻,便不将金兵打散了,也牵制了他不能立即南下,也牵制了他不能和河东那路军队合流。

  “但得朝廷派一员大将督率大军渡河御寇,把大战场限在河北,那我等兄弟这万余人马的小小力量,却报效国家甚大。朱武兄弟是个熟读兵书的人,却看我小旋风这番筹划,使得也不?”说毕,挺起胸脯手摸髭须,微微笑着。

  在席几筹好汉,都手扶了酒碗,微偏了头静静地听柴进言语。他说完了,朱武鼓了掌,点头道:“柴兄之言,甚是得当。若不如此,大名不守,河北瓦解,便留得三五千军马在沧州,又能作些甚的?”

  柴进向石秀端了酒碗,笑道:“石三郎,你是条汉子,赶过黄河来,凑了这场厮杀。我贺你这一碗。”

  石秀笑着,和柴进对吃了两碗洒,笑道:“小可没有柴兄腹内这般韬略,只省得从小便在北地飘流,那个州县,不当了自己家门看待。所以隔了些时间,自想来看看。于今渡了河,遇到这般大厮杀场面,正好赶回热闹,我便死也死在这黄河北岸。”

  柴进笑道:“石兄自是这般直截了当。”石秀笑道:“当得和各位再吃三碗。只是休太醉了,我等应当去拜访拜访这里知州。”柴进听他说,却嘻嘻的笑了。

  石秀望望他,又再望望朱武、戴宗,强笑道:“二兄便知。当我等离开邓州时,公明哥哥也曾言道,兄弟们大小总是一个官了,到了外面,必须讲些仪节,却非石秀要奉承这里州官。”

  柴进笑道:“石兄错猜了小可意思了。这个王知州,只是王黼脚下一个骯脏奴才。承平时作威作福,不把我们武员放在眼里,背地里却说我们是强盗出身。到了境中有事,他又爹娘般奉承,让人哭笑不得。”因把王知州如何恳情,如何让姬人出拜,如何开城,叙述了一番。

  朱武道:“听说那雄州奚知州也是弃城逃走的。怎地朝廷偏用了恁般不成器人物来作边疆官吏?”柴进道:“休提这些奴才,却碍了我们的酒兴,我们先吃三碗,来解了这晦气!”说着,哈哈大笑。

  正说时,差役进来报道:知州相公请过衙叙话。柴进向大家望了望道;“你看,却不是来也。”大家也就一笑。

  (第二十一回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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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4 07: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回 卢统制阵前一通书 朱参军马上三条计

  那沧州王知州为人,是让柴进识透了的。所以这时知州衙里有人来请过衙去叙话,料着又不是好事,便叫差役们将来人回复了,道是此处到有远客,稍待便会过衙来,将话回复去了。

  州衙里却又连来两次差人,说是统制有远客不能离开时,知州相公要亲自来拜访,却使得么?

  柴进听了这话,倒有些惊讶,王知州又听到了什么军事,恁地急着要人过衙?于是让着新来兄弟且自吃酒,自己便又骑着马到知州衙里来。

  那王知州迎着,陪进到内堂暖阁子里,先唱了一个肥喏,然后躬身一揖道:“某与金贼誓不两立,如有用我力之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柴进想不到他会出这种言语,便道:“明公突发此言,必有所谓。”

  王知州将柴进让在术榻上相对坐下,侍役拜过了茶,他挥手让侍役们退出,立刻在脸上挂下两行泪痕。

  柴进慌了,瞪了眼问道:“明公怎地?”

  王知州将手轻轻一拍木榻矮几道:“悔不听统制的话,吃了这回大亏。便是他们走出沧州境界,西北角上,来了一队流窜的胡骑,将敝眷男女上下人等二十余口,还有车马箱柜一齐掳去。

  “财物丧失了,小可都不在意。只是小可年将五十之人,才生两个小儿,于今都被贼人掳去,毕生精力尽矣。”说着,又在矮几上轻轻一拍,那泪珠越是泉涌般流将出来。

  紫进听了,却也为他难受,因道:“果然有这等事,明公何以知道?”王知州道:“随去的差拔,有两个逃得回来,说了此事。还是宣副统制拿了公文,派人保护他到城边,城上将绳索把他吊进来的。”

  柴进道:“可曾打听得是金人哪路兵马?”

  王知州跌脚道:“正因为这两个蠢材当时只顾逃命,滚入地沟里,藏得没有踪影,待得贼兵去了很远,方始抬起头来。他们哪里知道得金人是哪路兵马?小可也正为这事发愁,柴统制可能为弟想一挽救之策?”

  柴进沉吟道“若是知道此事是那路贼兵所为,我们还可以调一支劲旅沿了那贼去路去追索回来。于今却不省得是哪路贼兵,又不知道向那方逃去,这要去寻找宝眷,却不是大海捞针?”

  王知州道:“便是恁般,教人十分灰心。”说着,不住长吁短叹。

  柴进道:“明公将柴某唤来,是否还有其他嘱咐?”

  王知州道:“并无他事,只是想请求将军策划一二。虽不能把敝眷全数救回,救出一个便活了一个。现在将军说,这是大海捞针,只索罢了。”他说话时,手理着满部蓬乱髭须,低了头,叹着无声的气.那泪珠由脸上滚下,直由须梢上落到怀里。

  柴进因道:“寻觅宝眷,虽是一件难事,但金人现在八方会合,正在打算侵犯大名,跟踪向金人后面去追寻,却也不见得毫无着落。”

  王知州道:“若是果如将军所言,却必须发动人马跟在后面厮杀。沧州五七千人马,兀自保守城池不得,却如何能在数万金兵之后去追击他?”

  柴进道:“兵贵精而不贵多,若是指挥得宜,自不难打了胜仗。明公当知柴进兄弟们只一百单八个人,当年却横行河朔,没人敢奈何我们。”

  王知州道:“将军们自是十分英勇,却怕今日沧州,只有将军与宣将军二位,也觉孤掌难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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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4 07: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脸上带了笑容,回道:“好教明公得知,方才着人回复,道是有远客到此,并非别人,便是由中原来的三位兄弟戴宗、石秀、朱武。他们由大名来,曾与那里都统制卢俊义商议好了,檄约相州,磁州两处兵马在大名会合,北上冀州,来阻遏金兵。

  “他们这三处,怕不有万余兵马,那时,小可自提一支孤旅,邀了这北来三位兄弟协助,便在河北平原夹攻金兵一阵,也教他休小觑了我们这几个州县。”

  王知州道:“将军所说自是实情,但大名知府赵野,现兼任着北道都总管,小可在王太辅那里,夙昔与他有些来往,知道他是个怕事人。他怎肯让卢统制调动整万军马与金兵对阵?”

  柴进听他恁般说,却是不解,因睁了眼向他望了出神。因道:“相公此言,却道得是必等金兵直薄城下了,是赵总管才肯出兵,却不是怕事人格外有事?”

  王知州被他问着,在哭丧了的脸色上,透出一重红晕,手搔了髭须,不免踌躇着,口里却支吾着道:“小可自不恁地说,但那赵知府实是个怕事的人。这件事休提他了,将军既有好友来了,这却是跳火坑救人的胸襟,小可十分佩服,明日当聊备水酒请过衙来一叙,便请将军先容。将来敝眷若有生还之望,还少不得多多求助于各位义士。”

  柴进见他把话提到此处,泪珠又在眼眶里转了圈子只待落下,使安慰了他一番,相约将来必活捉几个番将,来与金人交换他的家眷。王知州虽觉得此话未必当真做到,却也添了一线指望,便十分的向他道谢。

  柴进回到自己衙署里,戴宗等还在吃酒等侯,柴进又陪着吃了一会儿,兄弟们尽情欢叙。道及王知州家眷被掳时,虽说那是孽由自作,也都十分惋惜。

  到了次日,王知州真个设下了酒宴,为来的三筹好汉洗尘。因有军事在席间商量,探实得金兵却不在境内,也邀了宣赞入城,一同欢叙。

  席间议定了,将宣赞所部人马调进城来,以防金兵有意外的偷袭,柴进却随同朱武,戴宗、石秀共带本州三千兵马,向冀州反扑,暗袭金兵的后路。

  那王知州是个军事外行,对了这几筹好汉,自没个主张。又想到柴进真能捉得几员番将来,便也不难向金人换了家眷。虽是他们走了,州城里嫌空虚些个,金兵已越过了本州境界,料得向回杀来也有柴进人马在半路里挡住,自也附和了他们。

  在当日晚间,便有卢俊义派来的快马细作带来蜡丸文书,柴进劈开蜡丸外衣,取出里面文书看时,那信道:

  卢俊义谨顿首,致书沧州柴统制阁下:

  日前戴、朱,石三兄犯险北行,以其义勇,又素机警,谅得安抵治下,此间兵事都署,诸由陈述,谅蒙鉴及。贼兵东压幽燕,西绕朔代,两路步骑兵,约共十五六万,同时呼应南下,其志决不在小。若使其得志,会师河岸,则中原局势,宁可闻问?贼纵不渡河,而大河以北非吾有矣。

  义已飞书呈报邓州张都总管,望其向阙请缨率部北上,庶几吾弟兄百八人,戮力同心,得以同死国事。而吉凶相共,亦不负初盟。即有不能亦望飞奏朝廷,严令太原文武,固守重镇。而义与北上诸兄弟率万余健儿,与贼周旋河朔平原,使贼合流之狡计无从,而朝廷乃能从容计划,有所固圉退贼。

  太原之守,责在他人,自非吾侪所能指使。而在河朔堵贼之路,煞贼之势,缓贼之兵者,则不才与各兄弟,应有台我其谁之仔肩。大名赵知府身兼北道都总管,本应当此大任。然义与之相处稍有时日,知其善谋所以事蔡太师、王太辅而外,实无他能,商之适有以泄军机,使其听吾提兵调将,不为阻挠,愿已足矣。

  虽然,以吾兄弟以往蒙国家之恩泽,受亲师之训练,则今日之事,实为其抱负与学艺,所欣逢之一日。是名公巨卿不来,吾侪慨当以慷,正好为屈在下位藏在草莽者同吐一口气也。

  书发之日,磁、相两处之兵,共得四千,已来大名会合。义亦尽量抽出本府兵马六千,凑成万数。统兵将领除义外,有史进,燕青,陈达,汤隆。而尤令人兴起者,杨雄、时迁两弟,驰书相告,亦已抽黎阳兵马千人,星夜驰来,誓以同赴国难。其力愈为绵薄,而其忠义乃愈觉火炽。不图吾侨渡河而后,有此盛会。

  所望兄得此书后,即整顿部属,紧蹑贼后,会师滹沱、滹阳两河之间。沿路多设疑兵,少与交接,使金兵不明虚实。步步徘徊。然后义屯兵冀野,广驻村寨。深沟高垒,故不与战。

  如是金人欲一一攻我,必缓其南下之期。置我不顾,是留我万余之师于阵后,又为军家大忌。进退狼狈,必其苦恼。使朝廷知金寇之不容深入,知河朔之必须困守,早派大军渡河作殊死战,则金兵劳师袭远,难敢久留。

  当自溃于冀州地域。即或不然,以吾万余死士,志不生还,亦不准减金兵锐气也。师发在即,先此布达,引顿北望,敬候佳音。

  大宋宣和七年十一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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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4 07: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把书信看了,便传给弟兄们观看。大家传观完毕,朱武左手执书,右手抚着髭须,又坐着仔细阅读了一遍。

  柴进道:“朱家兄弟看卢兄安排好吗?”

  朱武道:“金兵用骑兵四处骚扰,我们用坚壁清野的法子去应付,自是正理。但所怕的金兵已是夺了河北许多城池,并不是没有落脚处。此计虽好,只是晚些。”

  柴进道:“除此之外,也再无良策。沧州兵马是早已布置好了的,既是俊义兄长已经发兵北上,我们这里便不宜迟,明日就出兵。”石秀坐在旁边,望了柴进,便微微发笑,却又摇摆了头。

  柴进道:“石兄何故发笑?”石秀起身拱手道:“非是小可事外之人,却来挑拨兄长与王知州同僚义气,委实我看那厮举动不是个端人。现在河北州县官吏,非逃即降,王知州他会有这分义勇来与国家守这座城池?”

  柴进道:“此人本不可信,但一来我留宣赞在此,料他作不得甚怪。二来他眷属财物为金兵掳去,他正恨得金人牙痒痒地,却不见得去投降了金人。”

  石秀笑道:“小可不过提醒一声,凡事不必有,却不妨恁地想。”柴进心中暗忖,石秀自是特精细些,那王知州兀自发誓与金贼不两立,肯去暗暗投降金人,难道是金兵掳了他的金银细软,妻妾儿女,却把他掳得心服口服了?世界上有这般贱骨头!他恁地想了,便不把石秀言语放在心里。

  晚间把宣赞传进衙来,在灯下仔细叮嘱了一番。

  宣赞叉手道:“哥哥放心,你既丢下了三千人马给我,足以保守这座城池。况且金兵大部已经南下,要攻打这个偏东的沧州时,他早就来攻打了。看他们路径,分明是进攻大名,预备渡河,并无意攻打山东,沧州非为其必争之地,料无干系。便是金兵来打,小弟决定死守,待兄长回师来救。”

  柴进道:“恁地更好,王知州虽是个庸懦之人,究是一州主官,兄弟凡有大事动作,也须与他怍个商量。”宣赞称是。

  柴进却把人情作到,又连夜同宣赞去见了王知州。王知州自知拦阻柴进不得,只是皱了眉头向他苦笑。柴进却着实安慰了他一番,道是沧州无事。

  这晚五鼓,柴进用了横海郡兵马统制官衔,命令石秀为前站先锋,带领一千兵马先走。命朱武为随营参军,自带二千五百多兵马,分了五营作为中军。戴宗带五百兵马随后策应。

  天明日出,三声号炮放出,开了西门,石秀先领千余人马向冀州出发。柴进便后一两个时辰,统率大兵出城,宣赞随在马后,亲自送到濠岸,那王知州骑了一匹马也送到城口。

  柴进戎装坐在马背,向宣赞拱手作别,再叮嘱一声凡事慎重,然后策马前行。这时已是隆冬时候,河朔寒重,积雪遍野。寒风掠过枯林,呜咽悲号。

  大队人马在银装玉琢的世界里前行,只是脚步马蹄踏了雪路噗咤作响,却没有尘头飞起。柴进披甲挂剑,骑马在大队人马后面督率前进,但见白雪平原上,将人马旌旗映照得分外鲜明。人马排成行列屈曲行走,好象一条五彩长龙,张牙舞爪,在海洋里活动。

  柴进想起卢俊义来书,说的多设疑兵一句话,便向同行的参军朱武问道:“朱兄,你看大地无半点尘埃。若在高处张望,可见前后数十里的军马行动。未免引起我一件心事。”

  朱武笑道:“兄长想必是想起卢兄信中多设疑兵的那句话。”柴进笑道:“朱兄果一猜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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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4 07: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武道:“在城中曾请兄准备东道都总管和青州兵马旗帜,可曾齐备?”

  柴进道:“仓卒中预备不多,正是未曾问兄何时可用?”

  朱武在马上将马鞭指了前方人马行列。因道:“我们这三千余军马,在平原上散布开来,那有多大气势,便是多张旗帜,只说是沧州来的,金兵却也会认为寻常。因为沧州地面,本来没有什么军马,我们打了沧州旗号,金兵料着便是我们直追了他们厮杀,也段有多大力量。

  “现今天下四道,南道在邓州,一时北上不及。西北两道,却不走我们这条道路。我们打了东道应天府旗帜,象是大宽转绕道过来。青州虽无多少兵马,与河北偏东各县邻近,若救援河北也不难由此西行,所以青州旗帜却也使得。

  “于此还有一层好处,叠兵也知道沧州有五七千兵马,如今不打沧州旗号,他却道守城兵马未动,自不敢随便窥伺城池。”

  柴进听了鼓掌称妙。因道:“兄弟有此妙策,何不在城里便告诉我?”

  朱武道:“沧州城里,怕有金兵细作,若明白打了他处州县旗号,益发让人疑心我们胆怯。军事自以机密为先,何必让那无干的凡都晓得?”

  柴进听了大喜,便把军中粮草车里藏的青州旗帜,着人赶上一程,送经石秀前军换上。自己中军,也撑起东道都总管胡字旗号。

  这时,已经出了沧州境界,渡过滹阳河,转向西南。柴进作了蜡丸书信,派人一路迎向大名来军去报信。军行三日,前面先锋队着人报来,在大路上发现了无数人马脚印。

  附近村庄人烟均绝,只是些空寨子。朱武在柴进马后随行,便在鞍上向他献计道:“柴兄听着吗7这必是金兵由前面掳掠了过去。我们现今第一要知道金兵有多少由此南下?第二要知道他向哪路进行?他既是掳掠了过去的,必有粮草车仗在后随行。我们以少击多,只有去烧劫他的粮草却是事半功倍。”

  柴进在马上沉思了一会儿,因点点头道:“兄弟此言,颇是有理。但我们既故意张挂了应天、青州两处旌帜,有意让金兵知道,又怎地好去偷袭他的粮草?”

  朱武笑道:“虽是恁地说,金兵却也不能为有我们这支兵,却把粮草藏起了。”

  柴进道:“既是这般安排,我等可缓行半日路程,探听了金兵行踪,再作计划。”朱武道:“正是要向兄台如此说。”

  柴进又传了将令,着前站不必前进,中军人马在路边寻得大所庄院,便直穿庄门,前去驻屯。

  原来这两日行来,虽是人民稀少,却还羁留着半数。加之风雪载途,天寒地冻,路上不见行人,也不甚介意。这时进得人家庄门,却是人民逃得声影俱无。

  满庄里积雪,路途井口都埋没了,有些人家开了门户,有些人家窗户门板都倒在深雪里。

  早有军士将情形报道上来,紫进在庄门口下了马,与朱武步行入庄。但见细软什物、柴草杂粮,或多或少,都狼藉在雪里。有两所整齐些的房屋,被火烧了,焦糊的粱柱,和杂乱的砖瓦,与积雪参合了,地上高低不一。

  有几堵未倒的墙,秃立在寒空,白雪相映,烧痕崭新,颇是凄凉。这所庄院,约莫有二三百户人家,外面围了个土筑大寨墙,南北有两座碉楼。寨子里面树木参差,桠权杈的向上长着镀银的枝干,牛栏猪圈,连串放在人家后面,颇似殷实之象。

  但是偌大一座庄院,却是无人。有几只饿狗,已无喊叫的能耐,看到人来,拖了尾巴就跑。随着走进村屋里面,陆续的在积雪里发现了人腿衣角,兵士们随处掘开积雪,倒有不少的被杀死尸。其后在人家屋里、井里、粮仓里,也都找出了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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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4 07: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着人清理了一所房屋,在里面设了中军帐。便约了朱武在屋里坐地,找了些破烂木料,堆在墙角烧火。小枝们又在庄子里搜得两瓮酒,搬将入来。

  柴进搬两把椅子,和朱武向火,着小校们把酒瓮开了泥封,用碗舀了酒来吃,看了雪与朱武谈话。

  因道:“金兵所过之处,恁般烧杀,想是掳掠得财物不少。载了许多财物,必不是胡骑平常那艘来去飘忽。”

  朱武将手捧了碗吃酒,眼看了木柴上冒出的火焰,只是出神。看罢了火,又向外看看院落里的枯树,见那树枝上积雪,被北风吹着,向南方飞舞。

  便向柴进点点头道:“兄长且看小弟略使小计,必让金兵大大惊慌。计策且休说破。兄长与小可上马出庄,再巡奄一周如何?”

  朱武说时,便已放下酒碗,站起身来。柴进见他情形颇是机警,便也起身同路出门。朱武手执马鞭,踏着雪站在打麦场上,向四周天空观望。

  这时,鸡子黄色的太阳偏在西边天脚,照着积雪发出光来。天空里寒鸦千百成群,背了阳光,由西北向东南飞去。一路聒噪着呱呱乱叫。天空几片冻云,似动不动,也成了金黄色。

  正出神时,小校们已牵了两匹坐骑来,他跳上马去,却与柴进拱了两拱手道:“我兄且来一观。”柴进也就跳上马,紧随了他马后出庄。

  朱武随了庄外大道西走,行到十字路边,却勒住了马,柴进看时,这里是个小村镇,约莫有十余户人家都已烧光,只有些秃墙与砖瓦堆对峙在雪地里。街中有几棵大槐树,这时落光了树叶,枯枝却由雪花完全遮盖,倒象是几树梨花。

  柴进见朱武不住向这几株槐树出神,自己虽也看着,却不解所谓。朱武看罢,勒转马头,向北走去,一路只张望地上。柴进也看这地上时,有那笨重的车辙,乱轧着雪地,中间夹杂了人脚与马蹄印。

  朱武跳下马来,低头在路上仔细观望了一阵,然后哈哈笑道:“果不出我所料。”他说着,又跳上马来。

  柴进问道:“我兄有何心得?”朱武道:“小弟沿路看来,料着金人所掳得的财物,却己先行解运北上,此理本来易明,决无带了财物打仗之理。知道此处迫近十字路口,所以来看一遍。于今看到人的脚印,马的蹄印,朝北去的是新迹,分明将车辆搬运货物,由此北去未久。”

  说着,将马鞭向北一指道:“此处二十余里,有一停云寨,是个小城池,可屯军马,料着那里,必是个金兵军站。石秀兄弟带兵由此经过,未曾理会,颇是失察。”

  柴进道:“我立刻派人通知他便是。”朱武摇手道:“休要,小弟有一条小计,可贡献给哥哥发个利市。”

  于是二人并马回寨,朱武在马背上一路将计策告知了他。柴进听他解说得详尽,甚是欢喜,于是决定依汁而行,这就紧接
了一番大厮杀了。

      (第二十二回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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