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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黄鹰《火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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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4 10: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力爭一周之内校對完畢。




  俠義奇情中篇故事   黃鷹  文


  火鳳凰






  化整爲零戰略    集中財富收藏


  夜已深,十二連環塢內燈火通明,光如白畫。
  十二連環塢建立以來,這可以說是最熱鬧的一夜,非獨十二連環塢的人,江湖上九幫十八會的上上下下都全到了。
  帳幕連綿數里,馬以千計,人以萬數,要江湖上這許多人集中在一起,並不是一件易事,而集中在一起聲勢的浩大更就是難以想像。
  江湖上幫會之多,難以統計,三四個一夥,自成一派的也不知多少,但眞眞正正擧足輕重的不外九幫十八會。能夠將九幫十八會聚集起來的也就只有十二連環塢的頭兒武老大武維揚。九幫十八會的人都是以武老大來稱呼武維揚,不因爲十二連環塢人强馬壯,也不因爲武維揚的武功高強,完全是因爲他的公正嚴明。
  也就因爲武老大深得人心,這些年下來,十二連環塢已成了九幫十八會的總壇。
  好像今夜這樣大家全都集中在十二連環塢的卻是前所未有。
  當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忠義堂周圍警衛森嚴,除了九幫十八會的頭兒,任何人未經許可通傳,擅自闖進忠義堂一槪格殺勿論,這是武老大今夜下的命令。
  忠義堂內這時候也就只有九幫十八會的頭兒以及十二連環塢的司庫于廷文。
  司庫也就是掌握錢銀來往的人,能夠上這個職位除了數目分明,還得忠誠可靠。
  以武老大的明察秋毫當然不會選錯對象。
  于廷文也從來沒有令武老大失望。
  武老大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也佩服武老大的爲人,發誓隨時爲武老大殉死。
  也所以到現在三十多歲了還未成家立室,他就是不想有家室的牽纏。
  九幫十八會的頭兒全都坐在忠義堂內,只有于廷文立在當中。
  在他的身旁地上放着一個大鐵箱,還有一塊丁方四尺用紅布包裹着的東西。
  他垂手而立,面色鐵靑,神態莊嚴。
  忠義堂內一片寂靜,九幫十八會的頭兒全都是高手,當然連呼吸聲也聽不到。
  武老大高坐在上,終於打破沉默:「各位,一如我所料,蒙古人勢如破竹,雷霆萬鈞之勢,天下很快便是他們的天下。」
  「還有我們這些人呢!」幾個幫會的頭兒,不由自主叫出來。
  「沒用的。」武老大面色一沉。「可是我們這些還是要背城一戰。」
  「我們都不是懦夫。」
  「這一戰下來不知會變成怎樣,所以我之前建議將九幫十八會的財富集中起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以便將來重組幫會,招兵買馬,對抗蒙古人。」
  「老大的判斷從來準確,可是我們這一戰仍然悉力以赴,絕不會退縮。」插進這話的是大刀會的當家秦正器。
  「當然——」武老大目光一掃。「多謝大家的信任,將收藏財富這件事交由十二連環塢的司庫于廷文處理,現在他已經處理妥當,向大家有所交待。」
  所有的目光立時集中在于廷文面上。
  于廷文一挺胸膛。「財寶現在已放於一個旣安全又秘密的地方,與我同去的一共有十二連環塢的三十六個兄弟,他們的頭顱就在這個鐵箱內。」
  語聲一落,他將箱蓋打開,一陣血腥撲鼻。
  衆人目光及處,只見鐵箱內一個個都是人頭。
  要一個人確保秘密,最徹底的辦法就是將那個人殺掉,于廷文這一次的確做得很徹底。
  「九幫十八會的財富藏在甚麼地方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附近一帶是一個天然迷宮,對各位龍頭大哥來說可以說完全陌生,沒有這幅地圖,沒有人能夠找到去,連我也不例外。」于廷文「霍」地探手拉開那蝠紅布。
  裹在紅布內的是一塊鐵板,上面彎彎曲曲的畫着一幅極其複雜的地圖,還有許多標記註明。
  從地圖上看來那應該是海中的無數小島。
  「我是早知道有這個地方,摸索着進去的,沿途留下了標記,也完全憑此標記才能夠回來,現在都刻在這塊鐵板上。」于廷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已經將這塊鐵板仔細的分成二十七份。」
  語聲一頓,他一拳擊在那塊鐵板上,那塊鐵板立時分成二十七小塊,散落在旁邊的紅布上。
  「這二十七塊鐵板分別交給二十七位龍頭大哥保管,只有再集中一起,重見鳳凰,才能夠找到財富的所在。」于廷文特別強調「鳳凰」這兩個字。
  大家都明白,他們都留意到鐵板的另一面刻着一對栩栩如生的鳳凰。
  所謂鳳凰重現當然就是集中所有的小鐵板,再合拼爲本來那塊完整的鐵板。
  九幫十八會的二十七個頭兒看到這裏,不能不佩服于廷文處事週到,心細如塵。
  秦正器隨即問:「旣然那個地方那麼神秘,也就用不着殺人滅口了。」
  「只有死亡才能夠確保秘密!」于廷文目光一轉。「各位,我要做的已經做完了,」一頓接向武老大拜倒。「多謝老大的多年照顧。」
  武老大面寒如冰。「我絕對相信你的話,但爲了確保秘密,亦無可奈何。」于廷文一拜再拜,三拜之後反腕抽出一把尖刀,便插向自己的胸膛。
  一枚鐵胆即時飛至,撞在尖刀上,于廷文雖然很用力的抓着那把尖刀,被鐵胆一撞,還是不由手腕麻痺,五指一鬆,尖刀便脫手飛出。
  武老大面色一沉,如炬目光落在秦正器面上。
  秦正器長身而起,手上抓着另一枚鐵胆,理直氣壯的。「姓于的爲大家盡了這許多心力,還要他的命,未免太過份了。」
  其餘人聽着亦不由點頭。
  武老大沉着聲:「這是規矩!」
  「規矩是我們定的,我們若是大家都同意,當然可以改變!」秦正器抱拳環揖。「姓于的是一條漢子,我是相信他不會將極密洩露的,大家的意見怎樣?」
  所有人不約而同,一齊點頭,他們都是幫會的大龍頭,當然有一定的見識判斷。
  「好,多謝大家,若是有甚麼,姓秦的還大家一條命!」秦正器當眞是快人快語。
  于廷文一聽一笑,抱拳。「秦當家一番好意,姓于的永記心頭。」
  武老大聽得說,徐徐偏開臉,他實在太淸楚于廷文的性格。
  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于廷文語氣一落,抬手曲指如鈎,便插向自己的眼睛。
  眼珠子曳着鮮血飛出,于廷文哼也沒哼一聲,所有人看着却不由魄動心驚。
  武老大的身子這才移動,電光石火的掠到于廷文身旁,抬手封住了他雙眼附近的穴道,再封他身上的其他七處穴道。
  于廷文立時昏迷過去。
  武老大一把扶住。「以這幅藏寶地圖的複雜,一個瞎子是絕對再畫不出來,找不到去的。」
  秦正器立即叫出來。「老大再說這種話,就是不當我們兄弟了。」
  其他人同時嚷出來。
  武老大等大家靜下來,才再開口:「那麼我們便收拾一切,與蒙古人決一死戰,事了之後再作打算。」
  「老大以爲我們的勝算有多少?」秦正器身旁的一個幫會頭兒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不管有多少還是要戰的!」秦正器接上口:「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對——」武老大眼瞳中露出悲痛的神色。「大家若是都明白這道理,又怎會到這般地步?」
  沒有人作聲,武老大也沒有再說甚麼。
  若是在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同心協力,是必可以將蒙古人驅逐出境,現在蒙古人鐵騎南下,宋軍大部份不戰而退,兵敗如山倒,只憑他們九幫十八會這些人力挽狂瀾,又談何容易。
  何況九幫十八會的人亦未必會全心全力去對抗蒙古人,否則也不會這麼爲幫會的財產費心思。
  那些才是眞正的有心人?武老大不能夠肯定,也不敢爲這件事明顯的表示懷疑。
  他們的力量經已有限,若是再有所失散,便連一點希望也沒有的了。
  于廷文的盲目,三十六個十二連環塢兄弟的殉死,總要有價値。
  他也知道蒙古人勢力龐大,但他也是一個有志之士,就是明知道此戰必敗,也要一戰,盡自己的心力希望能夠挽救國家的淪亡。
  要說服九幫十八會的人做這件事並不容易,這並非太平盛世下的大杯酒大塊肉,而是去拚命,面對着龐大的蒙古兵。


  □            □            □


  武老大無疑是盡了心力,九幫十八會也絕無疑問不是烏合之衆,但蒙古人勢力的龐大也是毋庸置疑,沒有人知道他們那一戰怎樣,但蒙古人沒有多久一統天下,建立大元帝國則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由戰亂到平靜,當然需要一段頗長的時間,到一切都平定,已經是三年後的事。
  不少漢人效命於元朝,那些殘餘的對抗元人有志之士,經過多番的失敗,終於心灰意冷,有些跑到遙遠的地方,有些隱藏在鄉間。
  當然,有些過慣了奢華生活的,最終還是回到繁華的地方,重新開始他們的奢華生活。
  到眞正的平静,就是元人開始眞正的統治,覺得一切都可以控制,再沒有麻煩,停止了到處捜捕行動的時候。
  這種平靜很快便感覺到,九幫十八會的人於是又蠢蠢欲動。
  那一戰到底有多少人傷亡,沒有人能夠肯定,但掌握藏寶圖的人顯然都活下來。
  消息已經傳出,他們要聚集在一起,要尋回埋藏的寶藏,有所行動的了。
  江湖上的消息永遠都是散發得很快的。


  □            □            □


  夜已深。
  在于廷文來說,並沒有這種感覺,他到底是一個瞎子,再無日夜之分。
  經過多年瞎子的生活,他已經習慣,一根竹杖在手,已不可能摔進坑溝裏的了。
  他也已學會怎樣判斷一個人的說話眞假,做了瞎子之後他更加領悟得到人性的醜惡,有些人無聊到連瞎子也不放過,也要找來開玩笑的。
  開始的時候,他問人如何往東走,結果走下來便到了西面。
  開始的時候他很生氣,現在當然已心平氣靜,再也不當作一回事。
  與之同時他發覺有些人連瞎子的錢也打主意,幸好他的眼睛雖然瞎了,本領仍然在,那根竹杖在他用來有如鐵打的,上面已染滿血腥。
  在今夜之前他已經走了三個月的路,在變成瞎子以後他已很少走這麼遠,只因爲他聽到一個傳說,這兒有一個叫做葉天問的人,是一個神醫,外號叫做賽華佗,有華佗扁鵲起死回生的本領,可以移植一個人的器官,令到沒有手的人可以接上另一個人的手,瞎了的人重見光明。
  這樣的傳說實在太多,他本來有些懷疑,最後不免有些相信,希望找機會一試。
  瞎了的生活令他實在太痛苦,多年下來,已有些厭倦,有時候他甚至痛恨爲甚麼當時不死掉,爲甚麼秦正器武老大要救他。
  現在雖然已習慣,他仍然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做了瞎子之後他聽到的實在太多了,要甘於平淡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重要的是在未做瞎子之前,他是十二連環塢的司庫,也曾很快樂的享受過。
  那些快樂的回憶就像是尖針一樣刺進他的心深處。
  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做,也不知何去何從,他也曾接觸那些原是十二連環塢的人,然後他發覺他已經全無地位,那些人根本在逃避他。
  那一戰他沒有參加,不知道變成怎樣,只知道有一天十二連環塢非常混亂,每一個人都在逃命,他只知道要逃命,所以也逃了出來。
  他不停的逃走,幸而帶着足夠的銀両,也幸而還有一身本領。
  之後他希望能夠連絡到武老大,可是到現在爲止,仍然不能夠。
  武老大是否仍然以前的義薄雲天?他不知道,却難免有些懷疑。
  他甚至奇怪武老大是否仍然活着,江湖上關於武老大的消息一無所有,一個那麼喧赫的人,除非已死亡,否則沒有可能全無消息的。
  當然他也不敢肯定他所問的是否江湖上的人,是否與武老大有多少關係。
  知道了那位賽華佗葉天問的消息,他便忘記了其他事,一心去找葉天問。
  他希望那眞的是事實,葉天問眞的能夠令他重見天日,好好的再享受一下人生。
  據說葉天問的價錢並不便宜,可是他不怕,他絕對相信可以滿足葉天問的要求。


  □            □            □


  轉過了街角,于廷文便想找人問葉天問的所在,他知道走在街道上,那根竹杖的接觸令他發現兩旁的牆壁的存在。
  然後他奇怪除了狗吠,聽不到人聲,他想到可能已是夜深。
  更鼓聲遠遠傳來,聽到這更鼓聲,于廷文不由苦笑了,這些事他本已能夠推測得到,可是他仍然懷疑,一個瞎子通常都沒有自信的。
  俗語所謂眼見爲實,看不見又還有甚麼是實在的?
  他立即向更鼓聲來處走去,一個更夫通常是最淸楚周圍環境的人。
  更鼓聲終於接近,于廷文竹杖一伸。「這位老伯——」
  打更的十九都是老人家,這是他得來的經驗,這一次却偏偏不是。
  打更的只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人,聽得說悶哼一聲:「老伯,你瞎了——」
  于廷文呆一呆。「我是瞎的。」
  打更的上下打量了于廷文一眼。「眞的是一個瞎子啊,這麼晚還到處跑。」
  「我在找人。」于廷文唯恐打更的不理會馬上離開。「有位賽華佗葉天問——」
  「你要找葉神醫啊。」打更的搖頭。「我看你是外來的?不知道葉神醫的規矩。」
  于廷文點頭。「我是外來的。」
  「葉神醫看病只到酉時。」打更的再打量于廷文一眼。「你不是要重見光明吧?」
  于廷文乾笑,打更的再一次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看你是白費心機了,葉神醫雖然有這種本領,錢可是要得很多。」
  「這個不是問題。」于廷文再問:「葉天問眞的有這種本領?」
  「當然是眞的了。」打更的突然打一個哈哈。「看來也是你的福份,葉神醫的家就在你左邊。」
  「是啊?」于廷文竹杖往左一指。「就在這邊。」
  「就是那邊。」打更的移步前行。
  于廷文隨即擧步,竹枝連點,那份敏捷絕不在正常人之下。
  打更的看着,實在有些像疑這是不是一個眞正的瞎子,却也再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行。


  □            □            □


  門打開,一個壯漢探頭出來。「甚麼人三更半夜拍門?」
  「我要見葉神醫。」于廷文忍不住心情的興奮。
  「是我家老爺的朋友?」
  「不,是來看病的。」于廷文竹杖一探,正好擋住了那個壯漢要關門的手。「我有很多錢。」
  「神醫這時候不看病。」
  「一定要看——」于廷文說得很堅定,那沒有眼珠的眼睛在燈籠的照耀下份外恐怖。
  那個壯漢不由打一個寒噤,他感覺到于廷文的決心,也感覺到這個瞎子的不尋常。


  □            □            □


  葉天問的年紀並不太大,頭髮白中還見黑,梳理得很整齊,衣飾也經過特別的挑選,一看便知道非富則貴的那種人,他顯然還未睡着,所以仍然精神奕奕的。
  一看于廷文,他便知道這個人不會太有錢,可是他也看出于廷文的自信。
  「我的價錢很貴。」他先試探于廷文的口氣。
  「價錢絕不是問題。」于廷文的語氣也是充滿了自信。
  「是眞的沒有問題?」葉天問的語氣充滿了疑惑。
  「別看我這般身世,除非你要的數目不是一般所謂大有錢人拿得出來。」于廷文反打了一個「哈哈」。「你明白我的意思?」
  葉天問當然明白,目光落在于廷文面上。「你要醫你的眼睛?」
  「對——」于廷文回問:「你能夠——」
  「也許能夠。」葉天問的回答並不肯定。
  「也許——」于廷文有些失望。「他們說你是神醫,能人所不能。」
  「我只是一個人,不是神。」
  于廷文微喟。「我以爲你會很肯定的。」
  「若是隨便一望便可以答覆你,那個應該是江湖術士,不是大夫。」葉天問冷笑一聲。「尤其是眼睛要復明,你以爲是怎樣的一種病。」
  「是說得很有道理。」于廷文點點頭。「這是我太心急。」
  「要是根本醫不來,大家也不用白費時間。」葉天問盯着于廷文,探手拿過旁邊的油燈。
  那盞油燈的構造很特別,當中嵌着鏡片將光聚在一起,再從一個圓洞射出來,非常强烈。
  燈光正射在于廷文的眼睛上,于廷文雖然看不見,却感覺到那股強光的熱力,心情不由緊張起來,他知道葉天問要細看他的病源,能不能醫得來很快便有一個明白。
  葉天問細看了一遍。「你盡力張開眼蓋。」
  「張開眼蓋幹甚麼?」于廷文這句話出口不由苦笑出來,他立即發覺提出這個問題的幼稚。
  眼睛沒有了之後,他便再沒有張開眼蓋,只因爲那已變得多餘,已再沒有那種需要,所以突然聽到葉天問要那樣做,第一個反應便是沒有需要那樣做,然後他才考慮到不張開眼睛,葉天問根本不淸楚他眼睛的詳細情形。
  葉天問沒有再重複,只是看着于廷文。
  「好的——」于廷文終於張開眼蓋,那刹那他第一個感覺是有些難爲情,然後他發覺那並不是一件易事。
  張眼在一般人來說簡直就是完全不算一回事,可是沒有張眼那麼多年,那裡反應難免變得遲鈍。
  一想到張開眼睛,裏頭便是兩個恐怖的怪洞,于廷文已不由先自打一個寒噤。
  葉天問也一樣心寒,眼睛有毛病的人他醫治過不少,可是無論灰白或者石珠子那樣子,也還有眼珠,現在他看見的只是兩個洞。
  那兩個洞的顏色非常怪異,因爲一段時間沒有張開,上下的眼睫毛已幾乎黏結在一起,眼窩裏還有許多令人惡心的汚垢。
  葉天問總算忍得住沒有吐出來,他以竹簽挑開了那些汚垢,强光照射下再細看一遍。
  于廷文與之同時,亦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這沒有眼珠的眼睛在他也是一個秘密,現在却毫無保留的被葉天問細看淸楚。
  他雖然看不見葉天問,那刹那却有一種感覺,彷彿葉天問已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的身子不由得緩緩顫抖起來。
  葉天問彷彿沒有在意,一會才問:「你這雙眼睛已瞎了很多年了。」
  于廷文沈(沉)吟着。「好幾年的了,詳細的時間我可說不出來,你知道的,對一個瞎子來說,根本沒有所謂日夜之分,很難計算到準確的日子。」
  「我也沒有必要知道詳細的日子。」葉天問竹簽繼續在挑動。
  于廷文忍不住問:「你看得出來?」
  「若是連這也看不出,你還有信心?」葉天問再細看一遍。「有些肌肉已沒有生命的了。」
  「那是無可救藥了?」于廷文有些着急。
  「藥醫不死病。」葉天問笑笑。「你還是一個活人,怎會無可救藥?」
  「不是說那些肌肉已沒有生命?」于廷文淸楚記得葉天問說過甚麼。
  「那只是表層,將表層的死肉割去,底層的還是有希望的。」葉天問的笑容已凝結。「當然,你要吃些苦,切除那些死肉不可能沒有感覺的。」
  「我抵受得來,還有甚麼比把眼睛挖岀來那刹那痛苦?」于廷文又打了一個哈哈。
  「只要你支持得來。」
  「我是有些不明白。」于廷文不由自主問:「我眼珠子也沒有了,你反能令我再見天日?」
  「那只要移植另一個人的眼珠子進去便成」葉天問說來倒是輕鬆。
  「移植另一個人的眼睛?」于廷文實在想不到會有這種事。
  「這說來好像有些荒謬,其中奧妙,就是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當然了,因爲我醫術完全不懂,否則我應該會想得到,做得到。」
  「錯了。」葉天問悶哼一聲。「有句老話,能醫不自醫,何況這麼複雜的醫術?」
  「應該是很複雜的。」
  「能夠這樣做的人,相信不會太多,否則你也不會找到來。」
  「以我所知就只有你一個了。」于廷文接問:「在你來說這是否一件很簡單的事?」
  「也不簡單。」葉天問沉下聲。「老實說,到目前爲止,我還沒有這樣做過。」
  于廷文呆一呆,葉天問的聲音更沉。「我只拿狗猫試驗過,人是否也一樣會成功,可是不敢太肯定。」
  「不敢太肯定也就是多少已能夠肯定的了。」于廷文的神態已穩定下來。「只要有希望,無論多少都是有希望,都要試一試的。」
  「我也是這樣說,因爲你是第一個,所以我錢是拿得絕對公道,絕不會胡亂來的。」
  「你應該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于廷文再問:「以你看我們甚麼時候可以開始?」
  「要一段時間。」
  「我也要一段時間去拿錢。」于廷文不覺說漏了嘴。
  葉天問看了他一眼,語聲很平淡的。「那是你的問題,我這方面在收到錢之後,總要一段時間。」
  「不可能提早進行?」
  「那要看你的決心了。」葉天問很冷靜的。「你知道我所說的決心?」
  于廷文點頭。「我會盡快解決的。」
  葉天問乾笑一聲。「越快對你是越好。」
  于廷文再問:「你那方面難道不可以先進行部份的工作?」
  「可以的,我現在會替你物色一個人。」葉天問很認眞的。「這個人必須有一雙健全的眼睛,還有願意將眼睛賣掉。」
  于廷文一呆。「你先要找一個肯賣自己眼睛的人?」
  「你以爲那來的眼睛。」葉天問笑了。「你大槪不知道我是一個怎樣的大夫。」
  「你是能人所不能。」
  「爲了要做到,有時候我不得不放棄一些人道。」葉天問打了一個「哈哈」。「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眼睛也要出賣,這個人若不是已到了絕路,就是本身有問題,不想再看見這個人世的了。」
  「有這種人的。」于廷文歎息。
  「你還要知道甚麼?」葉天問這句話出口,已等如要請于廷文離開了。
  于廷文站起身來。「只要淸楚我這雙眼還可以重見天日已經足夠。我會很快回來的。」
  「很好。」華天問沒有再多說甚麼。
  于廷文也沒有,在僕人引導下離開。
  看着他走遠,葉天問才站起身來。「事情成功一半了。」
  這句話顯然並不是說給他自己聽,
  語聲一落,一個聲音便從屛風後傳出來。「我們總算沒有白費心機,總算擊中了他的弱點。」
  葉天問點頭。「瞎了的人希望重見天日,是人之常情,除非是沒有辦法。」
  「也虧你想到這個辦法,他應該知道,那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一回事。」
  「錯了——」葉天問一正面色。「我方才所說的完全是事實,我事實可以令瞎了的狗猫在換上眼睛之後重見天日,只是還不太成功。」
  屛風後沉靜下來。葉天問乾笑。「現在聽來這種事好像是神話,但在有成功的例子之後,大家就不會覺得是一回事的了。」
  屛風後那個人吁一口氣。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夫。」葉天問歎着氣。「可是我還有一些做人的原則,有些事實在幹不出來,所以我需要足夠的錢去支持我的事。」
  「這對你有甚麼好處?」
  「也許就爲了一份能人所不能的滿足。」葉天問不由自主的坐下來。
  事實他是這種人。


  □            □            □


  夜更深,于廷文走在僻静的街道上,他的脚步很緩慢,耳朶保持着靈敏的狀態,確定周圍沒有人他才開口說一句:「我應該找一個値得信任的人。」
  沒有人的時候,他總要說些話,是給自己聽的,只有這樣他才感覺自己還是一個活人。
  「鳳棲梧應該是可以信任的。」他嘟喃着。「那麼多人都稱讚的一個人,應該是一個絕沒有問題的人。」
  然後他再次擧起脚步,走向黑暗的前路。


  □            □            □


  陽光普照。
  天氣越好,小郭的胃口也越好,所以他實在有些後悔爲甚麼要追隨鳳棲梧跑到天武牧場來。
  天武牧場養馬最多,鳳棲梧這次到來是要揀一匹好馬,只因爲場主吿訴他有一批好馬由大漠運來,其中也許有他覺得滿意的。
  小郭對於騎馬可是一些興趣也沒有,他是一個大胖子,個子也矮小,騎馬對他來說是一件苦事,他寧願坐馬車,那最低限度省很多氣力。
  他跟鳳棲梧是同一地方出生的,懂事開始便已是好朋友,所以他實在很奇怪爲甚麼不能像鳳棲梧那樣有一身好武功,有相當的江湖地位,是一個人所共知的大俠客。
  可是他仍然以是鳳揍梧的朋友爲榮,所以他喜歡追隨在鳳棲梧左右。
  這是最近三年的事,他與鳳棲梧已失去連絡多年,一直到江湖傳出有鳳棲梧這個大俠客,他仍然像疑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們終於碰上面,然後小郭發現追隨鳳棲悟左右也很風光,當然他也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知道在甚麼時候最好失踪。
  他喜歡吃喝,甚麼地方的東西最好吃他當眞是瞭如指掌,天武牧場的東西雖然不難吃,但肯定也不是好吃的,所以他實在覺得有些無聊。
  于廷文就在這時找到來了,他知道鳳棲梧來了天武牧場,旣然找到來天武牧場,牧場的人當然會吿訴他鳳棲梧的所在。
  練馬場的附近有一座亭子,小郭就在這座亭子內,面前大盆肉,還有酒,只是酒雖然還不錯,肉燒得並不好,但只管吃喝着。
  他看着于廷文走來,却沒有看出于廷文是一個瞎子,也沒有提起興趣,一直到于廷文提出:「鳳公子可在?」
  于廷文聽到吃喝的聲音,也憑聽覺知道小郭的所在,就是不以爲這就是鳳棲梧。
  「你是來找姓鳳的?」小郭信口應一句。
  「鳳公子在甚麼地方?」于廷文接問。
  「你沒看見,他不就在那邊試馬?」小郭抬手一指,轉又拿東西吃。
  「我是個瞎子。」于廷文乾笑一聲。
  「哦——」小郭這才留意到,往于廷文面上看一眼,「抱歉,我可是不知道。」
  「勞煩帶路。」于廷文當眞是低聲下氣。
  小郭挪動着肥胖的身子,探手抓着于廷文的竹杖往鳳棲梧那邊一指。「喏,你朝這個方向走便成了。」



点评

不必着急,慢慢来。  发表于 2024-6-14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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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4 13:5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怕被揭發秘密    徵求合作發財

  于廷文的竹杖立時在那個方向停下來,徐徐落在地上,隨即以竹杖點地,往那邊走去。
  他竟然一直綫的走着,小郭看在眼內有些奇怪,可是沒有看下去,酒肉對他的興趣當然比于廷文大得多了。
  他甚至沒有留意那輛馬車的到來。
  那輛馬車本來停在那邊樹下,繞了一個彎便來到于廷文的身旁。
  于廷文立即停下來,以他的江湖經驗,當然知道可能有事發生了。
  在變成瞎子之後,他逐漸已沒有江湖人的感覺,可是那輛馬車一動他便有一種馬車就是爲他而來的感覺,然後他開始有些緊張。
  馬車也就在他身旁停下來。
  他沒有動,傾耳細聽,手抓得竹杖更緊,準備隨時應付突來的變化。
  他聽到車簾子掀開,不由問:「是那一位?」
  「于叔叔,是我——」掀開車簾子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一雙大眼睛尤其討人歡喜。
  于廷文一怔,腦子迅速的思索,對這個聲音他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沒有。
  叫他叔叔的人應該不會太多,但這稱呼已經是那麽遙遠。最低限度已經很多年没聼到了。
  那個少女當然看出于廷文神色的疑惑。「我是小倩,武小倩——」
  武維揚的女兒!于廷文心念一動,立時更提高警覺,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小倩顯然也明白于廷文心中想的是甚麼。「家父想請于叔叔一敍。」
  瞎了眼之後,于廷文沒有留在十二連環塢,戰亂中當然沒有機會跟武老大碰面,而一戰之後,武老大更就像失了踪的,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于廷文得到的消息就是元朝的密探到處追尋武老大的下落,對於這個說服九幫十八會與他們作對的人他們顯然很不放心。
  這應該就是武老大失踪的原因。

  □            □            □

  于廷文很淸楚武老大的性格,武老大明知道沒有多大的希望也要背城一戰,可見得是一個民族意識非常強的人,不是他的努力,九幫十八會根本不會聚在一起,聯合起來與蒙古人作對。
  也爲了令九幫十八會團結,才會有鳳凰寶圖的出現,九幫十八會那些財富聚集在一起,非但可以令九幫十八會的人全力去對付蒙古人,也可以將那些財富保留下來,那即使他們失敗,將來還有機會,還有足夠的資金調動。
  武老大絕無疑問用心良苦。
  他要找于廷文也應該不是一件難事,現在才找到來,可見得必定是有這個需要。
  于廷文不由考慮到自己的秘密已經被揭發。
  是不是因爲他的到處打探葉問天的事情已傳進武老大耳中,是不是武老大已懐疑他在打那些藏寶的主意?
  所謂作賊心虛,于廷文雖然未能夠肯定,已不能不考慮到有這種可能。
  他不淸楚馬車內還有甚麼,知道是小倩,多少還有些印象。
  小倩絕對是一個聰明人,領悟力很高,他印象之中,數年前一般已不是她的對手,十二連環塢的兄弟對她也很佩服。
  當時她才不過十五歲,所處理的事情已令人不會有十五歲的感覺。
  他這邊念頭還未轉過,小倩那邊已再一聲:「于叔叔,請——」
  于廷文竹杖一探,估計是車廂門所在,身子一動,掠了進去。
  小倩這才放下簾子,輕聲吩咐。「老杜——」
  車把式老杜立時揮鞭策馬,轔轔車聲中,馬車往前面駛出。
  一聽老杜這個名字,于廷文更加肯定這的確是武老大的馬車,老杜是一個駕車好手,也是武老大的心腹,一片忠心。
  馬車一動,于廷文的聽覺便變得困難,轔轔車聲,影响他的聽覺,可是他仍然傾耳去聽,竹杖有意無意的試探車廂的情形。
  他的手顫抖着,竹杖亦隨着顫抖,有意無意的滑落再拾起,探索的範圍更廣闊。
  那其實所花的時間並不多,他終於確定車廂內只有小倩與他兩個人。
  「老大在那兒?」隨即他突然開口。
  「到那兒你便淸楚的了。」小倩帶着笑應,在她的印象中,于廷文公正嚴明,心地却是很善良,所以她並沒有任何的敵意。
  于廷文聽寵却一聲歎息。「老大倒是很小心,連以前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懷疑到了。」
  小倩顯然想不到于廷文會這樣說,呆一呆。「家父只是小心——」
  于廷文淡然一笑。「有些事情是不用多說的,我雖然眼瞎了,心還沒有瞎。」
  小倩笑笑,她顯然已多少明白于廷文心裏的感受。「于叔叔言重了。」
  「老大打算拿我怎樣?」于廷文接問。
  「沒甚麼,只是聚一聚。」小倩沉吟着。「我相信只是這樣。」
  于廷文乾笑。「老大沒有吿訴你,還是你不願意說出來?」
  「家父的性格于叔叔應該淸楚的,他若是不說出來,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打的是甚麼主意。」
  「多少也可以猜測得到的。」于廷文繼續傾耳細聽。
  「還是當面說淸楚的好。」小倩笑了笑。「近年來,我也不容易猜測到他的心意了。」
  「甚麼——」于廷文語聲一落,竹杖突然脫手,疾射了出去,對象却不是小倩。
  竹杖「奪」地穿透了車廂前面的板壁,正好插在那個車把式的後背,一穿而過。
  那個車把式也是一個練家子,但這一杖來得突然,又是從車廂內穿射出來,如何閃避得開?
  竹杖穿心而過,再插在拖車兩匹馬其中的一匹的背上,去勢雖然已差不多將盡,仍然刺入馬背差不多三寸。
  馬負痛狂嘶狂奔,與之同時,于廷文翻身撞破了車窗,疾滾了出去。
  這其實是刹那間發生的事,小倩也是冷不提防,要阻截經已來不及。
  她一個念頭還未轉過,馬車已疾奔了出去,車廂震盪得很厲害,她一個身子不由跌來盪去。
  「老杜——」她不由叫出來。
  老杜已然變成了死人,被拋跌在地上,馬車完全失去了控制,在道路上狂衝。
  于廷文亦滾跌在路旁,他不知道馬車在甚麼地方奔過,滾跌下去會有甚麼結果,可是那刹那在他的心目中,甚麼地方也比武老大的地方安全得多。
  他滾身落地隨即彈起來,放步疾奔,那片刻他已知道走在一個樹林內,一路奔來荊棘枝葉擦破了他的衣衫,可是他仍然繼續往前奔,以雙手爲杖,遇到樹幹馬上繞開,雖然狼狽,但仍能維持一定的速度。
  小郭沒有看見于廷文的狼狽樣子,但已經留意到馬車有問題,却只是看着。
  這當然是因爲他看出的問題並不大。
  鳳棲梧那邊看便不同了,他也是突然發現,却正好看見車把式從車座上滾跌下來,馬車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橫衝直撞。
  那之前是一邊斷崖,道路雖然寬闊,馬車那樣子橫衝直撞,總會衝下斷崖去。
  馬車內是否還有其他人他不能肯定,可是他並沒有猶疑,策騎疾追前去。
  天武牧場這一次的確來了幾匹好馬,尤其是他胯下的一匹,當眞是千中難得一見的駿馬,他實在喜歡,所以來回奔馳,自得其樂。
  以這匹駿馬的速度,要追上馬車當然絕不是問題,他仍然催騎急追。
  這也是經驗,寧可有充裕的時間也不能夠因爲時間不足又或者猶疑而出問題。
  雖然不知道出了甚麼事,旣然看在眼內,這件事他還是管定了,這也是他之所以能夠成爲俠客的原因。
  馬很快,但馬車也不慢,到追近去,馬車已到了那段可怕的斷崖。
  車廂後面的門已打開,小倩掙扎着正要看如何跳出來,她雖然武功也很不錯,在這種環境下,實在不容易作出決定。
  馬車的速度在震邊的程度不難看出她若是跳出來,有一定的危險,這所以她猶疑,希望能夠挑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跳下去。
  她並沒有發現前面的斷崖。
  那拖車的兩匹馬當然不會冒險衝下懸崖去,問題在其中的一匹已負傷,擠撞着另一匹,使得另一匹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鳳棲梧後面看得眞切,脫口大呼:「快跳——」
  小倩也是聰明人,不假思索,縱身跳出車廂,鳳棲梧飛騎及時衝上,攔腰一把摟住。
  也就在這時候馬車已衝下斷崖,馬嘶聲,車碎聲,亂成一片。
  小倩回頭一看,魄動心驚,然後突然省起在鳳棲梧懷抱中,鳳棲梧亦同時省起,勒馬同時,鬆手把小倩放下。
  小倩面龐不由一陣羞紅,目光一閃,揮手一掠那一把秀髮,才一聲:「高姓大名。」
  「鳳棲梧——」
  小倩一怔。「我聽說過你。」
  「好的還是壞的?」
  「你在乎?」小倩瞪着鳳棲梧。
  「不在乎。」鳳棲梧笑笑。「只是有時也難免有些好奇,別人眼中的我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以爲自己是什麼東西?」
  「有時希望還是一個人,有時希望完全不是,做人有時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有時的確是的。」小倩上下再打量鳳棲梧一遍。「暫時來說,我聼到關於你的還是好的。」
  「你叫什麼?」
  「小倩、武小倩,我肯定你從沒有聼說過有我這個人,根本不知道是好是壞。」
  「應該是好的。」
  「我本來奇怪爲什麼你會出手,但知道你是鳳棲梧便不奇怪了,連這些你也不做,又怎會成爲一個俠客?」
  「我只知道什麼要做的,並未考慮過別人是否當自己是一個俠客。」
  「做俠客的確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小倩目光轉落在鳳棲梧那匹坐騎上。
  鳳棲梧目光順着一轉。「這是匹好馬。」
  「叫什麼?」
  「還沒有名字。」
  「對馬我也有些認識,讓我看看。」
  鳳棲梧毫不猶疑的滾鞍下馬,小倩一躍而上,催騎奔出了十丈許才停下。「好馬。」
  「好在那裏?」鳳棲梧不由問這一句。
  「你就是回頭再挑到一匹同樣或更好的好馬,也休想追得上我的了。」小倩接問:「你明白?」
  「有些明白。」鳳棲梧歎一口氣。「你最好吿訴我你不會就此策騎離開。」
  「那你要失望了。」小倩輕笑一聲,策騎疾奔了出去,遙遙接一句:「可以的話,下次見面還給你——」
  鳳棲梧當然只有苦笑的份兒。
  小倩沒有再回頭,飛騎去遠,鳳棲声n果然目送去遠才回身擧步。
  差不多回到天武牧場的範圍,他便看見老杜的屍體倒在路旁。
  老杜的相貌並沒有什麼特別,衣飾也沒有可以辨認的地方,以鳳棲梧江湖經驗的豐富也一無所得,其他人更就不用說了。
  鳳棲梧也沒有多理會,以他的經驗,死的人若是重要,總會有人來收屍。
  再前行他便看見小郭,這也是一件難得的事,小郭竟然已離開那個亭子,跑到這兒來。
  在他來說當然是一件苦事,他捧着大肚子,一面跑來一面喘氣,老遠看見鳳棲梧,那裏還肯移步,靠着旁邊的樹幹氣喘吁吁過來了。
  鳳棲梧來到他身旁才停下。「你不在亭子裏吃東西,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我早就說過,絕不會讓你離開視綫範圍,否則一定會被你丟下,那又要花上一段時間才可以再找到你的了。」
  鳳棲梧想想。「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你應該淸楚的。」
  「我就是不淸楚,方才我在那邊好像看見你在跟什麼人談話。」
  「那是一個瞎子,來找你的。」小郭抓着腦袋。「你知道的,來找你的人一定要看見你才說出目的。」
  「這個瞎子也是?」
  「當然了,若是開眼的,看見我這個老實樣子怎會不放心細說分明。」
  「他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小郭嘟喃着。「我好像看見他向你那兒走去,後來又好像上了一輛馬車,後來,後來怎樣了。」
  「你完全不能肯定?」
  「也許。」小郭接問:「方才你飛馬追上去幹什麼?」
  「那輛馬車的車把式從車座掉下來,馬車橫衝直撞,非常危險。」
  「他怎會掉下來的?」
  「一根竹杖從後背穿過他的心,怎能不掉下來?」鳳棲梧一頓又問:「那個瞎子是不是拿着一根竹杖?」
  「是啊,他怎麼殺了那個車把式?」小郭一連串問題:「馬車裏的到底是什麼人?那個車把式又是什麼人?」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
  「那大家也不用再問了,是了,馬車那兒去了,怎麼你不追上去問淸楚?」
  「馬車已跌下那邊斷崖。」
  「哦,那是什麼也完了,斷崖也不知有多深處,掉下去還不粉身碎骨?」小郭打一個寒噤。「開眼的也要命,何况那個瞎子?」
  「那個瞎子不在車廂內。」
  「哦,那是瞎子以竹杖殺人,跳車而去,讓馬車掉下斷崖了。」小郭又打一個寒噤。「想不到那個瞎子那麼狠毒啊。」
  「事情未淸楚怎能夠如此肯定?」
  「我看不會錯的了,那個瞎子只看他的樣子便不由你心底發毛。」
  「你第一個印象眞的是這樣?」
  「現在想來應該是的。」小郭又想想。「那根竹杖就像染滿了血腥的。」
  「你可曾聽過一個叫做武小倩的人?」鳳棲梧一轉提出這個問題。
  「武小倩,好像——」小郭沉吟着在找答案。
  「不要好像了,知道便知道。」
  「好像認識的。」小郭抓着頭髮。「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什麼地方見過。」
  鳳棲梧又怎會不淸楚他的爲人,笑笑。「算了,你省起的時候吿訴我好了。」
  「你騎去的那匹馬?」小郭總算發現了這一點。
  「也許很快便會送回來。」鳳棲梧沉吟着。眼前又出現小倩的倩影。
  好像小倩這樣的少女實在不多見,難得是果斷武勇中仍不失少女的可愛溫柔。
  「那匹馬是不是那個武小倩騎去了?」小郭突然又提出這個問題,他的思想顯然不停在轉動着。
  鳳棲梧沒有回答,又好像沒有聽到,小郭看在眼內,不由追問:「那個小倩到底是什麼人?」
  「我若是淸楚也不用問你了。」鳳棲梧淡然一笑。「她將馬送回來的時候,你總會看見她的。」
  「若是不送回來呢?」小郭總是提出相反的意見。
  鳳棲梧沒有作聲,他當然希望小倩會再來見他,無論是什麼原因。
  多少年了,他遇上的女孩子實在不少,就是沒有一個像小倩這樣,一見便留下這種深刻的印象,驅也驅不去。
  小倩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雖然不知道,卻是有一種絕不是壞人的感覺。
  小郭等了一會仍然沒有答覆,實在不耐煩,都也看不出鳳棲梧的感受。
  「今天晚上我牧場的場主請吃飯,你別忘記了。」小郭突然省起這件事。
  「我忘記了不要緊,你沒有忘記便成了。」鳳棲梧却突然想到要好好的歇息一下。
  「這個當然了。」小郭滿腦子都是吃的念頭。「你是決定不去的了?」
  鳳棲梧笑笑。「我去不去對你是沒有影响的,天武牧場的場主也總要在今天晚上大宴賓客。」
  「這種宴會每一個月總有兩天的,我們旣然是買定了那匹馬,總要吃回他一頓。」小郭眉飛色舞地。
  鳳棲梧早知道小郭是這個性子。「你跟場主說一句,那匹馬我是要定了。」
  「不要也不成。」小郭打着哈哈,倒不担心那匹馬,只担心是否有一頓好吃。
  鳳棲梧看着小郭遠去才動身,每當有問題解決不來的時候,他的行動總比較緩慢。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他當然想不透,可是他知道不需多久便會有一個水落石出。
  一定要找他的人當然不會中途而廢,很快便會再找到來的。
  當然他怎也想不到那麼快便找上門來。

  □            □            □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入夜。
  一般俠客都是到處爲家,但不管怎樣,總有一個眞正的家。
  鳳棲梧就是回到這個眞正的家來。
  沒事的時候他不大喜歡在外面留連,寧願在家裏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所以要找他並不太難。
  才入家門,他便知道要找他的人已經來了,他家裏只有兩個老僕人,那是夫婦,自小便照顧他的起居,他也就索性將屋子交給他們打點。
  這夫婦二人現在都被封了穴道,臥在門旁,一探鼻息,鳳棲梧已知道他們被封了睡穴,沒有立即解開他們被封的穴道,只因爲他不能夠肯定以後發生的事情是否適合這夫婦二人看見。
  他完全淸楚這夫婦二人都是很善良,也習慣了平靜的生活,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將麻煩帶回家中。
  他當然也知道小麻煩有時在所難免,老蔡夫婦也明白做俠客難免有些麻煩會出現,並不介意,他們甚至喜歡鳳棲梧做一個俠客。
  這鳳棲梧很明白,但還是可免則免,尤其是盡量避免將血腥帶回家中。
  這一次只是開始已經是充滿了血腥。
  看見老蔡夫婦只是被封了睡穴,鳳棲梧才比較放心,這最低限度,對方只是想平靜的與他解決一些事。
  進入大堂,鳳棲梧便有所感覺,那雖然只是很輕微的呼吸聲,他已經聽入耳裏。
  要閉住呼吸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對方顯然是無意隱藏所在。
  他傾耳再細聽,移步走向桌上的燭台,到底是自己的地方,一切他都瞭如指掌。
  他脚步才移動,一個聲音便在呼吸所在响起來,「別亮燈——」
  鳳棲梧「哦」一聲。「開了燈才好說話。」
  「這樣好說話。」
  鳳棲梧心頭突然一動。「你就是那個瞎子?」
  「我叫于廷文。」
  「于廷文——」鳳棲梧的腦筋立即急速的轉動,就是沒有印象。
  「以你的年紀,應該不會聽說我這個人,但你應該聽說過十二連環塢。」
  「你是十二連環塢的人?」
  「以前是的。」于廷文有些感慨。
  「以我所知,朝廷正在追緝十二連環塢的人,你跟十二連環塢脫離關係總是聰明的。」
  「我絕對不是一個聰明人,否則不會變成瞎子。」于廷文冷笑。「十二連環塢當然不會再照顧一個瞎子。」
  鳳棲梧淡然一笑。「那是你們之間的恩怨。」
  「對,我雖然愚蠢,但也用不着别人同情。」于廷文冷冷的。「我所以不喜歡亮燈,因爲只有在黑暗的環境下我才感覺安全。」
  「這裏本來就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防人之心不可無。」于廷文深深的吸一口氣。「鳳公子雖然傳說絕對是一個好人,我還是相信事實。」
  「那你應該去找一個你絕對相信的。」
  「沒有這種人。」于廷文「嘿嘿」一聲。「人瞎了難免心也多想一些。」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
  「不——」于廷文黑暗中移前一步。「我要跟你合作一件事,有你好處的。」
  「我從來不跟別人合作,尤其是完全不認識的人。」
  「沒有人是生下來便認識的,總有第一次。」于廷文沉下住聲音。「你知道我的底細便會相信我,願意跟我合作的了。」
  鳳棲梧語聲更冷淡。「你還是走吧。」
  于廷文顯然有些意外。「你怎麼不問我的來意,你可知我會帶給你龐大的財富。」
  「走吧——」鳳棲梧一拂袖。
  于廷文叫出來。「你以爲我騙你,你不知道我是十二連環塢的司庫,當年九幫十八會聯合對抗元兵,所有的財富就是交由我收藏起來。」
  鳳棲梧方待開口,于廷文話已接上。「連九幫十八會的當家都相信我這個人,你竟然懷疑。」
  鳳棲梧沉吟不語,聽于廷文的口氣他知道要将他趕走是要費一番唇舌,索性讓他先將話說完。
  「我将九幫十八會的財富集中起來埋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為了保守秘密,以示淸白,將眼睛挖掉,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好像在後悔。」
  「當然,我這樣做爲什麼,可是你知道他們怎樣對待我,完全就不將我當做一個人。」
  「這是你以爲吧。」
  「事實就是這樣,到現在他們也不理會我這個瞎子怎樣爲生,所以我就算將他們的財富拿走也不覺得過份。」于廷文越說越激動。「我雖然變了瞎子,可是還記得藏寶所在,只要一個本領好又可以信賴的人合作,便可以找到那些藏寶。」
  「你來找我就是爲了這件事?」
  「難道你對許多財富不感到興趣?我們一半一半分享,絕對不是問題。」
  「一半一半——」
  「你只是出力,沒有我根本拿不到那些財富,一半難道還不夠,你不覺得太貪心,難道你也是那種只知道錢的人?」于廷文語音越來越大。
  「你太緊張了。」鳳棲梧冷冷一句。
  于廷文一怔。「你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懷疑我是否淸楚藏寶的所在。」
  「我只是不感興趣。」鳳棲梧搖搖頭。「我以爲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你是一個俠客,絕對可以信任,武功又好,是理想的合作人選。」于廷文打了一個「哈哈」。「經過這許多事我還不小心,我已經問過很多人的了。」
  「旣然你說得這麼肯定,爲什麼不相信我的話?」
  「沒有人對財富不感興趣的。」于廷文大搖其頭。「那不是小量的財富。」
  「閣下大槪也知道甚麼叫做不義之財吧。」
  于廷文又一怔。「不義之財?」
  「那是九幫十八會的財富,理應由九幫十八會處理,九幫十八會就是相信閣下,當年才會將財富由閣下去埋藏,幫會中的人應該是以義氣爲重。」
  「義氣?」于廷文語聲一下子變得尖銳。「若是還有義氣,我怎會變成這樣子?你完全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鳳棲梧背轉身子往外走去。
  「姓鳳的——」于廷文追前。「你考慮淸楚,那是難以估計的財富,到手了你可以蓋更大的房子,更多的享受,還可以——」
  鳳棲梧淡淡的回答。「我那兩個僕人被封住穴道已多時,需要淸醒的了。」
  「我只是需要再看見東西,換上一雙眼睛。」于廷文大叫岀來。
  「可以嗎?」鳳棲梧停下脚步。
  「你沒有聽過神醫葉天問,他醫術高明之極,可以替我重新再配上眼睛。」于廷文急急追到鳳棲梧面前。
  「葉天問?他眞的可以?」
  「眞的,那却要一個健全的人將眼睛讓出來,所以他的價錢很高。」
  「所以你要打九幫十八會財富的主意。」
  「只有這個辦法。」于廷文嘶聲叫着。「我所有的秘密都吿訴你了。」
  「好了,到那天吿訴我,我也很想見識一下那位神醫出神入化的本領。」
  「你是不答應幫忙的了?」于廷文的神色變得陰沉起來。
  鳳棲梧脚步再起。「不過你大可以放心,我也絕不會將你的秘密說出去。」
  「你以爲我會相信?」于廷文的神態更陰沉。
  「你一定要相信,這除了相信沒有其他辦法了。」鳳棲梧脚步不停。
  「有——」于廷文手中一根竹杖疾刺出去,這雖然不是他慣用的那一根,可是他用力也不是一般可比,凌厲而狠毒,絕對可以將鳳棲梧一杖穿心。
  鳳悽梧不用看于廷文也已感覺到殺機的存在,竹杖一動他身形亦動,正好閃開那一杖,反袖一拍,將杖拍回地上,力道用得恰到好處。
  于廷文暴喝竹杖再起,連環三杖,刺的都是鳳棲梧的後背,鳳棲梧雙袖拍舞,一一擋開,冷笑:「閣下好毒辣的手段。」
  于廷文竹杖一頓,指着鳳棲梧。「好本領,姓于的技不如人,只好認命了。」
  「你怎樣與我無關,認命與否也在乎你決定。」鳳棲梧探手將門拉開。
  小郭赫然就立在門外,也好像正好來到,與鳳棲梧齊皆呆一呆,然後他突然發現于廷文。「喏,找你的就是這個瞎子,就是他。」
  鳳棲梧看他一眼。「你不是在天武牧場大吃大喝的嗎?」
  「我難道是個笨人,你走得那麼匆忙,必定是有事發生,說不定性命悠關,我這個做朋友的總不成見死不救,若無其事,袖手旁觀。」
  「所以你回來了。」鳳棲梧回顧于廷文。「閣下請便。」
  于廷文深深的吸一口氣。「鳳公子再考慮淸楚。」
  「已經很淸楚的了。」鳳棲梧鄭重的回答。
  于廷文嘟喃着:「再考慮淸楚。」竹杖點地,往門外走去。
  小郭目光隨着轉動,目送于廷文遠去,抓抓頭,回問鳳棲梧。「甚麼淸楚不淸楚的。」
  鳳棲梧懶洋洋的回答。「他知道一批財寶的下落,想跟我合作一齊去發大財。」
  「你已經答應了?」小郭接着問:「你可有考慮過他說的未必是事實。」
  「應該不會騙我的。」鳳棲梧淡然一笑。「他是十二連環塢的司庫于廷文。」
  「十二連環塢?」小郭搖頭。「十二連環塢不是早已給元兵毀掉了?」
  「據說九幫十八會當年曾將財富集中起來,然後齊心合力去對抗元兵。」
  「好像有這件事。」小郭嘟喃着。「幫會通常都是有錢的,九幫十八會集中起來的財富,那——」一頓他才叫出來。「你眞的發大財了。」
  鳳棲梧搖頭。「那是不義之財。」
  「財就是財,那有什麼義不義的。」小郭看看鳳棲梧。「你眞的沒有答應他。」
  「沒有。」鳳棲梧淡淡地。「不管怎樣,那到底是屬於九幫十八會所有,他們雖然因爲抗元被通緝,總會再聚在一起拿回那批財富的。」
  「那一定要他們聚在一起之前將財富拿到手的了。」小郭目光一轉。「我替你把那個姓于的找回來,你們再好好的談一談。」
  「你還不明白。」鳳棲梧俯身解開老蔡夫婦的穴道。
  小郭看似眞的已明白,嘟喃着。「那麼多財富,你竟然會不動心。」
  鳳棲梧又淡淡的一笑。「你不是不知道事情開始便已有人死亡。」
  「那是否與那些財富有關係到現在相信還未能夠確定,况且富向險中求——」小郭說着說着好像發現鳳棲梧完全不動心,轉過話題。「算了,你旣然不感興趣,總不成我能夠免强你。」
  鳳棲梧目光一閃。「你在打什麼主意?」
  小郭搖頭。「我只是有些懷疑,那個姓于的是不是另有陰謀。」
  鳳棲梧想想。「旣然我沒有理會他,就是有什麼陰謀對我也沒有影响。」
  「你不是這種只顧自己利益的人。」小郭突然一揮手。「算了,我便替你追踪那個瞎子,若是他有什麼不利於你立即吿訴你,好讓你有所防備。」話還未說完小郭脚步已移動,向于廷文離開的方向奔去。
  鳳棲梧立時明白小郭對於那批財富已動心,一心要打那批財富的主意。
  他也明白小郭的性格,打定了主意就是怎樣制止也還是要一試,所以他只是遙遙吩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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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4 20:31:28 | 显示全部楼层
  處決貪財司庫    警吿走狗神醫

  小郭心頭打一個「哈哈」。「當然會小心的。」脚步一快,疾奔前去。
  鳳棲梧無可奈何的搖頭,唯一令他放心的就是于廷文有求於己,即使發覺小郭的追踪,相信也不會對小郭怎樣。

  □            □            □

  于廷文走得並不快,所以小郭要追上他並不是一件難事,小郭也沒有立即追前,他考慮很多,最後還是決定在知道于廷文落脚的地方,看準了時機才跟于廷文說話,用的當然是鳳棲梧老朋友的身份。
  然後他考慮用什麼方法說服鳳棲梧。他並不太貪財富,可是他也早便發覺要吃喝好東西,要過舒服的日子,總要相當的財富。
  在他來說這實在是難得的機會。
  九幫十八會是什麼,他其實並沒有多大印象,但他卻明白幫會一定有相當的財富,九幫十八會加在一起,那份財富應該絕不會少到那裏去。
  一想到財富到手有一定的享受,小郭便眉飛色舞,脚步起落也輕鬆得多。
  于廷文還是立即分辨出那是小郭的脚步聲,雖然他不能夠說服鳳棲梧,經已瞎眼這麼多年,怒氣一過,心情由激動回復平靜,心自然淸靜下來。
  小郭說話時的小動作帶動的聲响,脚步起落的輕重他已經瞭然於胸,何况小郭又是那麼快追上來,正所謂印象尤新,又怎會不立即分辨出來。
  他沒有理會,繼續前行,只希望那是鳳棲梧突然改變了主意要跟自己合作。
  然後他發覺小郭是追踪着到來,以常理推測,那應該不是俠客的行事作風,也因此他很自然的考慮到鳳棲梧乃是釣名沽譽,表面說一套,暗裡做一套,現在是要追踪到自己的所在,有所行動。
  他的脚步不由加快。
  那根竹杖雖然不是他慣用的那根,可是他只憑竹杖來探路,任何的東西只要能夠傳遞他需要的訊息,其實都沒有分別。
  他雖然心情已有些緊張,但仍然能夠保持一定的淸醒,淸楚知道走在街道上。
  要到什麼地方去?那刹那他不禁有些迷惑,他跑到這個地方,根本沒有考慮到要住在什麼地方。
  在他來說,日夜之分也就是熱鬧與靜寂,只要是靜寂的地方,他倦了倒頭便睡,根本不會再考慮其他。
  他這邊脚步一快,小郭更加快,只是小郭並沒有考慮到已經被發覺,一直以來,小郭就是這樣粗心大意,也所以不知碰上多少次釘子,當然就是出亂子也是小亂子,才會好好的活到現在。
  于廷文發覺小郭脚步加快,更加肯定小郭是追踪前來,然後他突然發覺,前面也有脚步聲。
  那些脚步聲很快很急,也很輕,以他的經驗,那應該全都是練家子。脚步聲突然停下,于廷文也同時停下脚步,他絕對肯定脚步聲是衝着自己來的。
  難道鳳棲梧是那種人?他突然想到鳳棲梧一心要打那批財富的主意,口頭不答應,暗裏已指派手下到來截擊。
  他看不見那些人,小郭遠遠卻看到。
  那些人都是手擧燈籠,照得街道一片明亮,也照亮他的一身勁裝疾服。
  他們的面色都顯得有些蒼白,手按在腰間的長刀上,穩而有力。
  于廷文等了一會,終於忍不住問:「是鳳棲梧叫來的?」
  那些人沒有作聲。于廷文冷笑。「姓鳳的心口各一套,江湖傳言果然不能作準。」
  那些人還是不回答,于廷文沉吟着,再一聲冷笑。「好,我跟你們回去。」
  「不用了——」一個聲音回答,冷冷的,那個人也是一截枯木也似,峻冷而無情。
  他的刀突然出鞘,與之同時,其他人亦拔刀出來,動作都是那麼純熟,並沒有發出多大聲响。
  他們絕無疑問都是殺人的好手。
  于廷文只聽那拔刀的聲音便知道,先發制人,竹杖向最接近的一個刺去,他不用多問,只聽那回答已知道對方的目的在殺他。
  自瞎眼以來,這可以說是第一次,乃是在他見過葉天問,決意去取出九幫十八會的財富之後。
  那對方若是為此而來,殺他的目的當然就是因為他染指九幫十八會的財富。
  換句話說,那應該就是九幫十八會的人,而九幫十八會的人找過他的也就只有小倩。
  這難道是武老大的主意?
  于廷文那刹那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很愚蠢,挖掉眼睛固然是,以為那些人是鳳棲梧派來的也是。
  鳳棲梧若是對那些財富有興趣,只有看如何從他的口中將秘密套出來,絕不會將他殺掉。
  只有已知道財富所在的人才覺得他沒有利用的價値,而且担心他將秘密說出去,殺之滅口。
  那當然只有九幫十八會的人。
  他為九幫十八會不惜將眼睛挖掉,現在九幫十八會的人竟然要取他性命,那一股怨毒立時湧上心頭,刺出的一杖自然是旣狠且毒。
  他雖然出其不意,暗算的那個人却顯然早有預備,而且是衆人之首,身手也厲害得多,竹杖未到,他的身子已倒退開去,退得非常快,完全是那種不想與于廷文交手的速度。
  這當然在于廷文意料之外。
  也就在他一怔的時候,那些人已散開,與脚步聲移動同時,他突然聽到一陣很奇怪的聲响。
  那刹那他實在分辨不出是什麼聲响,那種聲响在他來說是第一次聽到,也是最後的一次了。
  那是一張奇大的繩網,由兩旁的瓦面上撒下來,不是瞎子而又身手好的或者還可以閃避得開,那片刻的猶豫,已足以將任何人裹網起來。
  繩網也早已準備好在半空當中,那些人一切都是早已準備妥當,現身攔路除了好讓于廷文在網下停下脚步,還有騷擾于廷文聽覺的作用。
  于廷文就是因爲那些人的脚步聲疏忽了在兩旁瓦面張開繩網、蓄勢待發的另一些人。
  繩網落在他身上,他立即明白是什麼一回事,竹杖疾挑,便要將繩網挑開,那對開眼的人也不是一件易事,何况對一個瞎子。
  又何况他用的不是一柄利刀,只不過是一根竹杖,不幸又從繩網的網眼中一穿而過,那一挑之下自然不能夠將繩網順利挑開。
  那些人與之同時四面八方迫近來,每一個的速度都非常人所及,從瓦面上躍下的更就是正落在于廷文的周圍,刀緊接向于廷文插去。
  那刹那之間,最少有七柄刀同時刺到,于廷文若非在繩網內,要同時應付也許還有可能,現在手脚被繩網牽制,如何應付得來?
  他探手抓住了一柄刀,以竹杖擋開了兩柄,還有四柄便刺進他體內。
  更多的刀緊接刺進,他痛極大呼,掙扎着又連中多刀,立時變成一個血人。
  那些人當眞是心狠手辣,完全沒有理會于廷文怎樣,一刀緊接一刀刺進去。
  于廷文抓着刀的手已四指齊斷,竹杖瘋狂的亂掃,但隨即被劈斷,他的手立時鬆開竹杖,一探而出,抓住了其中-個人。
  那隻手跟着被劈下來,斷手還未落地,他已經氣絕身亡,倒斃地上。
  那些人唯恐他仍然有生存的機會,又往他身上要害扎了幾刀,然後連人帶網抓起來,急步離開。
  小郭那邊看着不是不想離開,而是雙脚發軟,根本起不了,他跟着鳳棲梧東奔西跑,間中也會插手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總算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却是從來未見過如此心狠手辣的一羣人。
  在情在理他想跟踪下去,看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但現在他只想趕快離開,唯恐被那些人察覺,招致殺身之禍。
  當然,若是鳳棲梧在旁邊,他的胆子一定會大起來,現在雖非胆小如鼠,也差不多的了。
  他怎也想不到後面已站着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錦衣,很年輕,長髮披肩,英俊而瀟洒,一身輕功當然不錯,來到了小郭身後,小郭也毫無所覺。
  小郭在看那些人殺人,他也在看着,却是若無其事,一無所動。
  那些人離開,他的目光便落在小郭面上,很有耐性,一直到小郭轉身,才開口一聲:「要走了?」
  小郭看見錦衣靑年同時亦聽到這一聲,不由脫口尖叫出來。
  錦衣靑年好像想不到他胆子這樣小,一怔。
  小郭叫着身子往後面一縮,接着嚷:「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看見。」
  錦衣靑年微微一笑。「你也是一個瞎子?」
  小郭怔住,錦衣靑年接問:「是鳳棲梧叫你來的?」
  「是,是,不是——」小郭心裏着慌,口齒也笨拙起來。
  「九幫十八會的財富,有那一個不動心?」錦衣靑年又笑了。「鳳棲梧原來也是一個這樣的小人。」
  「他……他……」小郭很想替鳳棲梧分辯,可是口齒變得那麼笨拙,如何接得上話。
  「回去吿訴他,九幫十八會的財富,別的人休想染指。」錦衣靑年的語聲沉下來。
  「好的,好的,那我可以走了?」小郭便要轉身。
  錦衣靑年冷冷地接一句:「我總要交一份禮物你帶回去。」
  這一次小郭的反應倒是快得很,知道錦衣靑年要對付自己,大喝一聲,先下手爲強,一拳當胸擊去,想着出其不意,打的目標又大,一下子將錦衣靑年打翻地上,方便逃走。
  拳頭才動,他便知道不是那回事了,錦衣靑年閃電般回手,一下便抓着他的拳頭,他那一拳便擊不出去。
  錦衣靑年隨即將他的身子拉近來,那刹那,小郭也知道很危險,大叫聲中一個肘撞。
  他的內功不太好,可是惶急之下全力施爲,被他的肘骨撞上,也不好受,可惜錦衣靑年抓着他的拳頭已控制着他的動作,隨手一轉,他的身子便往外轉出,那一下肘撞同時撞空。
  錦衣靑年緊接一掌印在小郭的後背上,那隻手掌在內功運起同時硃砂也似,變得一片赤紅。
  小郭看不見,即使看見也不知道厲害,他當然閃避不開,後背挨了那一掌,五臟肺腑幾乎離位,一口鮮血噴出,昏迷過去。
  錦衣靑年把手一鬆,小郭便摔倒地上,一堆爛泥也似,昏迷不醒。
  這實在錦衣靑年意料之外,他原意是要小郭負傷回去吿訴鳳棲梧,少管閒事,那知道小郭的內功修爲那麼糟,連一下也挨不住。
  他一怔接一聲冷笑,也沒有理會,移步走向那些人的去向,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鳳棲梧也就在這時候來了,他沒有立即發現昏迷在地上的小郭。
  要避免被那些人發覺,小郭當然不會在當眼的地方,尤其是看見那些人那麼殺人,當然盡量縮向自以爲安全的地方,那個錦衣靑年若非早已發現他追踪到來,亦明白知道他的所在。
  鳳棲梧並不知道小郭有生命危險,只是突然感覺心裏一陣不舒服,所以跑出來看看。
  他是那麼頗相信預感的人,心裏不舒服便考慮到可能有什麼事發生,而唯一可能出事的也就是追踪前去的小郭。
  他的鼻子很靈敏的,才轉入街角便嗅到血腥的氣味,也就是這股血腥味令他沒有追尋小郭的所在。
  追着血腥味他來到于廷文的地方,屍體雖然被搬走,血跡仍然在地上。
  他隨即發現于廷文那根竹杖,一截斷落在一旁,另一截的旁邊一隻斷手。
  那隻斷手顯然抓着什麼,鳳棲梧雖然對于廷文這個人不大感興趣,但想到小郭,還是探手將那隻斷手的手指扳開來,一隻鳳凰的木雕也就在斷手內。
  那隻鳳凰的木雕並不大精細,但也顯然是花過工夫,鳳棲梧印象中江湖上並沒有什麼幫派是以鳳凰爲標記。
  他細看了一遍,發覺並沒有什麼特別,但還是收起來。
  也就在此際,他聽到一聲呻吟。
  那是小郭在呻吟,他受傷倒地昏迷,到現在終於醒轉。
  鳳棲梧並不知道那是小郭,但呻吟聲入耳,第一個還是想起小郭,身形一動,向那邊掠過去。
  只看身形,他已知道是小郭,可是翻過身來看見小郭的面色,不由他大吃一驚。
  小郭的面色有如金紙一樣,無疑是受了很重的內傷,鳳棲梧當機立斷,先封住了小郭心脈附近的幾個穴道,一掌接抵上小郭的命門,將一股眞氣輸進去。
  小郭一口瘀血噴出,人亦淸醒了少許,看見鳳棲梧,脫口一句:「鳳大哥,好厲害——」
  鳳棲梧看見他仍然能夠這麼快將自己認出來,一顆心才放下。「傷在那裏?」
  小郭勉强伸手反指。「後背——」
  鳳棲梧將小郭的身子翻轉過來,才要拉起衣衫看他後背的傷勢,觸手之下,他後背的衣衫便像紙蝴蝶也似飛舞開去。
  錦衣靑年那一掌的威力鳳棲梧雖然沒有目睹,亦不難想像得到了。
  飛開的碎布之下一個硃紅色的掌印,鳳棲梧看着不由嘟喃一聲,「這是什麼內功這麼厲害?」
  他雖然江湖經驗豐富,但好像這樣的傷痕倒是不多見,而通常傷在這種內家重手法之下的人縱然能夠活命,也不會輕易將傷勢讓別人看。
  傳說中類似的內功鳳棲梧也沒有印象。
  小郭當然看不到,聞言大吃一驚。「鳳大哥,我到底傷得怎樣了?」
  語聲一落,他不由又吐一口血,這一口是鮮血,他看在眼內,只差一點沒有昏迷過去。
  鳳棲梧搖搖頭,小郭一見不由又驚叫出來。「你搖頭,這是沒救的了?」
  鳳棲梧再搖頭。「你先別這樣緊張,這樣是會影响你的傷勢的。」
  「我只想知道怎樣了?」
  「你也是走運,對方只是示威,所以內力大部份留在衣服上,否則你五臟肺腑必碎,那還有命活到現在?」
  小郭聽說放下了一半心,隨即又問:「那我還能夠活多久?」
  鳳棲梧笑笑。「如無意外,活上百數十年也不足爲怪。」
  小郭「啊」一聲。「差一點沒給你嚇死。」
  鳳棲梧沉吟着。「內力練到那個境界的人不會太多的,雖然還未到爐火純靑,也已不是一般可比。」
  「爐火純靑又是怎樣子?」小郭好奇心當然重。
  「那是只傷衣服,將你震倒地上,昏迷過去,而不會令你受這麼重的內傷。」
  「內傷,很重的內傷?」小郭又叫出來。
  鳳棲梧搖頭。「總之死不了,內功練到他那個地步的人亦確實不多,雖然還未到能夠層次分明,但最少也已有十年以上的功力。」
  「他年紀很輕,不過二十來歲。」
  「那亦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自幼便開始苦練,另一個就是他本身是一個天才,事半功倍。」
  「我可不管那許多,總之死不了便成了。」小郭接問:「我眞的死不了?」
  鳳棲梧歎一口氣。「什麼時候連我的話你也懷疑了。」
  小郭喘一口氣。「我就是差一些連氣也接不上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那你還說這許多廢話。」鳳棲梧隨即問:「于廷文被他們抓去了。」
  「給殺掉了,那些人心狠手辣,亂刀齊下,要將他砍成肉醬的。」小郭說着不由又打一個寒噤。
  「然後他們將屍體帶走。」
  「反正他們都要將那繩網收起來。」小郭喘着氣。「我看他們是早有預謀,否則也不會預備一張那麼大的繩網對付姓于的。」
  「這也許是他們一種殺人的方法。」鳳棲梧沉吟着,印象中事實沒有這種人。
  小郭苦着臉,搖頭歎一口氣。「姓于的死了,那些財富我們是沒有希望的了。」
  鳳棲梧不由搖頭。「這個時候你還牽掛着那些財富,命不要緊?」
  小郭又歎一口氣。「現在當然是命最緊要了,早知道這樣,我是怎也不肯跑到這兒來,吃那麼一下狠狠的,若是有什麼冬瓜豆腐才叫寃枉呢。」
  鳳棲梧再搖頭。「幸好是你自己的主意,變成怎樣,怪不得我。」
  「會變成怎樣?」小郭不由又着慌起來。
  鳳棲梧一把將小郭扶起來。「總之死不了就是死不了。」
  小郭接問:「那會變成殘廢?半身不遂?」
  「都是你說的,走吧——」鳳棲梧一把拖着小郭往前行。
  小郭一面移動脚一面呼痛。「我看你馬上送我到大夫那兒去,最好的大夫。」鳳棲梧笑問:「那最好就是找一個神醫了。」
  「當然當然——」
  「可惜于廷文沒有吿訴我那個神醫葉天問住在什麼地方。」
  「葉天問?那個葉天問?」
  「就是于廷文口中的神醫,他連瞎子也可以令之復明,你說本領有多大?」
  「瞎的怎可能復明?」
  「他可以換上另一個人的眼睛。」
  「他可以?」小郭叫出來。「那眞的是個神醫了,他在什麼地方,于廷文總會吿訴你吧。」
  「跟你做朋友實在沒有意思,連我的話你也懷疑了。」鳳棲梧笑笑。
  「那些人怎麼不將你殺掉,省却麻煩。」小郭埋怨起來。「說錯一句話也不用這樣咒詛我吧,看你啊——完全不將我當作朋友。」
  「那我將你丟在這兒好了。」
  「姓鳳的——」小郭隨即又大叫起來。「我看我傷得實在很重,後背現在可是痛得要命呢。」
  鳳棲梧笑笑。「那還這麼多廢話。」
  「你眞的不知道那個神醫住在什麼地方?」
  鳳棲梧反問:「你眞的相信那個葉天問是一個神醫,能夠起死回生?」
  小郭沒有回答。

  □            □            □

  葉天問也不住在很遠,就在附近的一幢莊院內,這時候也還沒有入睡。
  他的心緖如此不寧,一直都沒有入睡,呆坐在大堂內,等候消息。
  每當心緖這樣,他知道便有事情發生,當然亦有例外的時候。
  消息終於來了,那是一個乞丐裝束的人,急步而入,稱呼葉天問:「葉大人,事情不好了。」
  葉天問雖然意料之中,他看見那個乞丐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有些疑惑。「是于廷文出事了?」
  「給殺了!」
  「什麼人幹的?」葉天問暗歎一口氣。「他們難道不知道于廷文的重要?」
  「于廷文以爲那是鳳棲梧派來的人。」
  「荒謬,鳳棲梧怎會做這種事。」葉天問笑笑。「這個人是一個典型的遊俠,于廷文去找他幫忙乃是意料中事,但他不會答應亦意料中事。」
  這個葉天問的消息絕無疑問非常靈通,連發生什麼的事情也已知道。
  葉天問一頓接一句:「但于廷文也沒有找錯對象,鳳棲梧事實是一個很可靠的人,除非他不答應,否則一定悉力以赴。」
  「他離開鳳棲梧那兒,鳳棲梧那個姓郭的好朋友便跟在後面。」
  「我看不是鳳棲梧的意思。」葉天問絕無疑問對鳳棲梧有一定的認識。「于廷文後來怎樣了?」
  「被人在街上以繩網網起來,死在亂刀之下。」
  「那些人絕無疑問是早有預謀,以繩網對付一個瞎子,的確高明。」
  「老張已帶人追下去,我是回來報吿葉大人發生了這種事。」
  「你不回來報吿我也很快會知道的。」葉天問歎一口氣。「人家旣然是早有預謀,安排妥當對付鳳棲梧,你的追踪,你以爲他們會不會發現?」
  那個乞丐聳然動容。「卑職一路上已小心,沒有人追踪。」
  「你會小心的,可是以你的本領,我却不以爲你能夠發現他們的追踪。」
  乞丐急問:「那如何是好?」
  「也許他們只是知道追踪的到底是什麼人,並無其他的意圖。」葉天問打一個「哈哈」。「這是最理想的,問題只是這世上有沒有這樣理想的事。」
  乞丐惶然拜倒。「大人先走一步,卑職留在這裏對付追踪前來的人。」
  葉天問搖頭。「你是忠心的,可惜你的本領沒有多少,只有送死的份兒。」
  那個乞丐沒有抬頭,葉天問的語氣雖然重一些,到底是事實。
  葉天問目光隨即一寒,與之同時,一扇窗戶碎開,兩個人頭從窗外丟進來,滾落在地上。
  葉天問一看便看出是那兩個派去追踪于廷文的手下的頭顱。
  那個乞丐目光及處立時跳起來,一柄解腕尖刀已在手,盯着那扇窗户。
  其他窗戶隨即被震開,一個黑衣人出現在窗外,正是用繩網撲殺于廷文的那些人。
  那個錦衣靑年却是從正門那邊走進來,脚步不快不慢,雖然沒有兵器在手,眼中那一股殺氣已令人心寒。
  他走進大堂便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的看着葉天問,帶着一些冷嘲熱諷的笑意。
  葉天問怔一怔。「高姓大名——」
  錦衣靑年目光一抬:「我姓武——」
  「聽說武老大一子一女,乃是人中龍鳳,子名玉龍,一身本領已盡得他眞傳。」葉天問試探着問。
  「家父一身本領非常人能及,我只得他皮毛,江湖傳說,豈能作實?」錦衣靑年這話已等於承認他就是武老大的兒子武玉龍的了。
  「九幫十八會的財富原是交由武老大打點,難怪武老大一子一女都出動了。」葉天問乾笑一聲。
  「葉大人旣然知道是九幫十八會的財富,爲什麼還要動這個腦筋?」玉龍若無其事的看着葉天問。
  「九幫十八會都是朝廷通緝的重犯,我是食君之祿,担君之憂。」
  「葉大人到底是元人還是漢人?」
  「現在是元人的天下,識時務者是俊傑。」葉天問又打了一個「哈哈」。
  「好一個識時務者爲俊傑,難怪葉大人高官厚祿,以元人自居了。」
  「朝廷唯恐九幫十八會財富到手,有所不利,當然非要小心處置不可。」
  「我也相信葉大人的確是受命於朝廷,並非爲一己私慾。」玉龍淡然一笑。「但對我來說,任何人意圖染指九幫十八會的財富,都是一樣對付。」
  「也是武老大的意思?」葉天問接問。
  「當然是。」玉龍語氣一沉。「于廷文心存不軌,妄想要挖九幫十八會的財富,該死。」
  「他是你們殺的?」葉天問點點頭。「九幫十八會據說一向以義氣爲重,于廷文可是沒有這種感覺,才會想到要挖藏寶。」
  「那是他自己的感覺,九幫十八會的人正受元人追緝,要照顧所有的弟兄,是沒有可能的事,這一點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
  「看來他並不明白。」
  「主要的原因以我看是以爲瞎了的眼可以重見光明,不顧一切。」玉龍沉聲接問:「你這個所謂神醫眞的能夠做到這件事?」
  「無論如何,我已帶給他新希望,令他回復朝氣。」葉天問打着「哈哈」。「這已是神醫的所爲。」
  玉龍輕歎一口氣。「于廷文並不是一個笨人,可惜他眞的是一個瞎子,看不出來吿訴他有一個葉神醫的人都是什麼人。
  葉天問淡然一笑。「你若是知道我原是學醫的,應該不會太懷疑。」
  「我知道,而且你事實是一個武林高手,曾經醫治過不少奇難雜症。」
  「那時候確是有這種事,所以你旣然知道,應該不會太懷疑我能夠令一個瞎子重見光明。」
  「高明,連自己也騙信的人,還有什麼人懷疑?」玉龍笑笑。「看來我應該將于廷文留下來,看看你如何能夠令他重見光明。」
  「他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葉天問笑了。「難道我會爲一個已沒有作用的瞎子,花這種時間?」
  「對,這才是你的行事作風。」玉龍點點頭。「所以我殺掉他,實在省卻你不少麻煩,你應該多謝我才是。」
  葉天問乾笑。「若是寶藏到手,人又在安全的地方,我一定會多謝你的。」
  玉龍亦乾笑。「這實在可惜得很。」
  葉天問目光逐漸深沉下來。「我應該考慮到你們亦會注意到于廷文。」
  「你應該考慮到的。」
  「我只是奇怪,你們爲什麼一直沒有理會他,到現在才突然理會他。」
  「這當然是拜閣下所賜。」
  葉天問一怔,玉龍緊接。「你打探九幫十八會的下落當然是受命朝廷,但打探于廷文的行踪,無論如何都不是的了。」
  「看來我是找錯了對象,我原以爲九幫十八會的人未必都忠於九幫十八會的。」
  「九幫十八會雖然戰亂之中分散,也無力照顧幫會中所有人,元人亦沒有多大的好處給他們。」
  葉天問突然一笑。「我看我是不幸找來打探于廷文消息的是你的人。」
  「這眞是你的不幸。」玉龍並沒有否認。
  「我應該見一個殺一個的,那些人無疑卑賤,但未必個個滿足於少許金錢的。」
  「你向他們打探于廷文的一切,我已經知道你是在打那些財富的主意。」
  「于廷文只是還有這個用處。」
  「對,可是我們一直都不以爲他能夠記憶多少,而且他應該是忠心的。」
  「你們若是多照顧一下這個瞎子,便不會有這個問題出現。」
  「我們要照顧的人實在太多。」玉龍淡淡的笑接。「我們行動上也不能不小心。」
  「武老大乃是衆矢之的,當然不會這麼容易現身,除了他之外,眞正關心于廷文的人相信已沒有。」
  「家父也首次提起過這個人,但大家都以爲這個人已經不存在。」
  「戰亂之中一個瞎子要保存性命應該不容易,你們開眼的不去找,那個瞎的又如何找得到你們。」葉天問笑笑。「其他九幫十八會的人當然不會照顧一個瞎子,那非獨危險,而且沒有好處。」
  「這是事實。」
  「難怪他心中一片怨毒,到最後你們果然爲了保留秘密,不惜將他殺掉來滅口。」
  「這是保密的最好辦法。」
  「好了,現在我最低限度可以肯定兩件事。」葉天問深吸了一口氣才接上話。「第一是九幫十八會的頭兒是戰亂之中也許有死傷,但元氣則肯定未大傷;保留一定的實力,而那些藏寶圖也仍然好好的保留着,只要會合在一起便能夠回復一份完整的藏寶圖。」
  「這是事實,所以于廷文的存在與否無關緊要。」
  「但殺于廷文肯定與武老大沒有關係,這是我肯定的另一件事。」葉天問說着。「武老大絕不是這種人。」
  「家父的確不是。」玉龍反問:「你只是肯定這兩件事?」
  「應該還有一件的。」葉天問盯着玉龍。「閣下居心叵測。」
  玉龍大笑起來。「你想得太多了。」
  葉天問陰陰森森的接上話。「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但可以肯定你非獨否決了于廷文的記憶能力,而且對奪取那批財富已早胸有成竹。」
  玉龍又是一句:「你想得太多了。」
  葉天問搖頭。「我以爲你會說我知道得太多活得太不耐煩了。」
  「我跟着是這樣說的,現在你說了也是一樣。」玉龍仍然保存笑容,這種笑容却是令人不寒而慄。
  葉天問也是老奸巨滑的了,看見玉龍這種笑容亦不寒而慄,吁了一口氣。「也許你應該考慮一下,我們可以合作去拿那批財富。」
  「不用考慮的了,那是與虎謀皮,我人雖然已不少,如何敢與朝廷爲敵?」
  葉天問笑了。「那麼多財富已足以令人改變命運,再作打算。」
  「你會背叛大宋,不會背叛元人的,大宋氣數已盡,元人却是如日方中,你高官厚祿,大有所爲,又怎會爲一些財富改變命運?」
  葉天問乾笑。「看來你是非殺我不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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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5 09: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查出鷹犬人物    走訪大刀頭兒

  「我希望有第二個妥善的解決辦法,可惜想不到,眞的是可惜。」玉龍眼中的殺機終於湧現。
  那個乞丐果然是一片忠心,不用葉天問吩咐,身形已跳起來,直撲玉龍,尖刀便要向玉龍刺去。
  他這邊才動,那些黑衣人便穿窗而入,繩鈎先飛出,那個乞丐尙未撲近玉龍,身上已連中了三枚鈎子,到繩子牽直,兩柄長刀已扎進他體內。
  絏鈎連皮帶肉的,他早已痛得失魂落魄,尖刀也脫手,還是封擋不少擲來的長刀。
  葉天問這時候才動,他雖然一把年紀,但行動的迅速,却是連玉龍也有些意外。
  那些黑衣人已隨時準備對葉天問的了,但葉天問行動那麼迅速,他們根本來不及出手。
  人到劍到,那柄劍狹長如腰帶,也是腰帶般纏在葉天問的腰上。
  劍飕的抖直,毒蛇般飛捲,將兩條絏鈎的繩子削斷,那被絏鈎的縄子帶着的乞丐的屍體立時飛撞出去,撞在一個黑衣人身上。
  葉天問把握機會,當中一穿而過,劍「嗡」的彈出了數十道的劍光,射向玉龍。他的劍術很特別,就像是毒蛇一樣不住的伸縮,也充滿彈性。
  玉龍左閃右避,那柄看似便要刺在他身上,但總是間髮之差刺空,好像他這樣冷靜的人實在不多見,當然,藝高人胆大亦是一個原因。
  葉天問劍刺連連落空,心中亦不禁一驚,他自問本領已經不錯,但眼前這個玉龍本領顯然在他之上,要殺他簡直是必然的事。
  他沒有呼叫,玉龍那些人那樣進來,侍候他的八個隨從竟然都不來支援,可見已凶多吉少。
  整件事他並不以爲有多大凶險,所以他的精銳全都派調出去,或者監視鳳棲梧,或者留意于廷文的行踪,而事實,他爲避人耳目,帶來的人亦不多。
  玉龍這樣來找葉天問,當然已經摸淸楚葉天問的虛實,在未進來之前先行解決葉天問的手下。
  他带着的一羣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殺人好手,要解決葉天問那些手下當然是易如反掌。
  在他現身之前,葉天問存身的地方周圍都已是他的人,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
  葉天問雖然不淸楚玉龍是怎樣的一個人,但看那些黑衣人的行事作風,多少亦猜測得到,也看出玉龍一心要殺自己滅口,除了拚命,希望闖出去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他也看出拚命也拚不出什麼來,但眼前環境,當眞是拚掉兩三個,也算是利息的了。
  所以他的劍連刺玉龍不中,半身一轉,人劍便飛射向旁邊的黑衣人。
  他一動玉龍便知道他的企圖,身形同時展開,雙袖一捲,將葉天問的身子捲在其中,葉天問毒蛇也似的劍馬上轉回來,割向玉龍的咽喉。
  玉龍飛捲的雙袖同時抖開,葉天問劍未劃到,人劍已然被抖開。
  他身形着地立即貼着地面標前,毒蛇也似的劍從下挑起,削向玉龍的下盤,用劍非常狠,而且毒。
  玉龍雙袖飛舞,人亦已飛起來,半空中不像龍,倒像一頭蝙蝠。
  那些黑衣人好像袖手旁觀,只見玉龍如何收拾葉天問,可是到玉龍劍網中一穿而出,斜射開去,落在地上,在葉天問尙未動身之前,他們的絏鈎便突然一齊出手向葉天問飛射過去。
  這實在葉天問意料之外,立時進襲玉龍,絏鈎已到,劍連忙展開,護住了自己的身子。
  絏鈎叮噹聲中飛開,其中三柄仍然在葉天問的衣衫上,雖然未傷及皮肉,但亦影响到葉天問的身形。
  裂帛聲中,他揮起絏鈎,脫身出來,那未脫身與脫手之間仍然有些遲鈍,玉龍也就在這時候急探而回,雙筆(掌)拍在他的手臂上。
  葉天問反應無疑迅速,可是手臂才動,玉龍雙掌已到,左掌將他的劍勢震散,右掌正切在他的臂彎上,力道强勁,這一掌便將葉天問臂彎的關節切斷。
  那柄長劍立時從他的手中飛出來,射上了半天,「奪」地釘進了一橫樑內。
  葉天問沒有叫,一個身子斜裏一偏,疾滾落在地上,着地突然又往上拔起來,手一操,抓住了樑上那柄劍的劍柄。
  玉龍當然不會給他再將長劍拿到手,在他的手快將搭上劍柄之前。袖子已捲在他的足踝上,「啪」的一聲,掃斷了他的足踝,他的人亦摔到地上。
  玉龍的身形這才停下來,背負雙手,他知道已再不用出手。
  那些黑衣人已撲上,幾柄長刀抵住了葉天問的要害。
  葉天問感覺到刀尖的銳利森寒,這是他有生以來未有過的感覺。
  他絕對是一個聰明人,所以在大宋亡國之前,他已經轉投元朝,憑着武功智慧,躍升高位。
  好像他這樣的聰明人當然知道怎樣去趨吉避凶,也當然不會受到多大的損傷。
  那刹那的面色不由大變。
  玉龍看在眼內,移步走近前。「你知道為什麼我不立即殺你?」
  「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値。」葉天問答得很爽快。
  「對,所以我問你什麼,你最好給我一個淸楚明白的答覆。」
  「我這樣做了,有什麼好處?」
  「我不會殺你。」玉龍說得很肯定。
  葉天問接問:「你不担心我會將你們的秘密洩漏出去?你忘了我是什麼身份?」
  玉龍淡然一笑。「我相信你的記性不會很好,離開這兒便會忘掉很多事。」
  葉天問想想,應一聲:「也許。」
  玉龍乾咳一聲。「而且我也相信若是你的記性突然好起來,無論你躱到那兒,我要殺你都不是一件難事。」
  葉天問沒有出聲,玉龍這才問:「這件事除了你,還有什麼人插手?」
  「你應該知道的。」
  「我若是太淸楚,不會提出這個問題。」
  「在我之上,還有一個人,他自稱封神無忌,是大元的國師。」
  玉龍一怔。「封神無忌!」
  「你們應該很淸楚這個人。」葉天問嘟喃着。「他一向力主滅盡九幫十八會,永絕後患。」
  「我聽說過這件事,可惜他並不成功。」
  「那是因爲他對中原的情形不太熟悉,九幫十八會當中每一個都是聰明的江湖人。」
  「要對付江湖人,只有利用江湖人,江湖上的事情不是一般正常人能夠了解的。」
  「我也是這樣說,可惜我們一直都找不到適當的江湖人去處理這件事。」葉天問歎一口氣。「這其實最主要是我們並不相信江湖人!」
  玉龍笑笑。「這是最重要的,江湖人之所以成爲江湖人,就是那種難以言喩的江湖性格,在江湖人的心目中,相信永遠是最重要的。」
  「當然,有些會例外。」
  「那是一般的所謂江湖人,這些知道的固然不多,也不受眞正江湖人的歡迎。」
  「封神無忌總會明白的,他現在不停在摸索,總會明白江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那一個替他改這個名字?」
  「他本人。」葉天問笑笑。「能夠改一個這樣的名字可見得他本人對漢人已有一定的認識。」
  「這個人會是我們一個可怕的敵人,假以時日。」玉龍沉吟着再問:「他與你好像沒有保持聯絡。」
  「也許——」葉天問的確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封神無忌的確有些神秘。
  玉龍接問:「你不能夠肯定?」
  「不能夠!」
  「這是說,這個人的確不簡單的了。」玉龍又沉吟起來。「他可有離開京師?」
  「不淸楚。」葉天問歎一口氣。「很多時我有一種感覺,他就像在附近。」
  玉龍點頭。「能夠令你有這種感覺,可見得這個人的陰沉險惡。」
  葉天問搖頭。「可是我總有辦法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玉龍笑了。「你這是前言不對後語的,你沒有需要吿訴我你是很重要的。」
  「這會多一分生機。」葉天問乾笑。
  「你以爲我爲了對付封神無忌會跟你合作,那你便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我忘了你說過不會殺我。」葉天問以疑惑的眼神看着玉龍。
  「我的確說過不會殺你,而且我這個人是言出必行,否則也難以服衆。」
  葉天問聽說面色突然一變。「你不是要吿訴我,你沒有說過不讓其他的人殺我吧?」
  玉龍冷冷的看着他。「旣然你明白我也用不着多說廢話了。」
  語聲一落他背轉雙手往外便走,葉天問即時狂叫:「我有很多秘密是關於對付九幫十八會的。」
  「那是九幫十八會的事,與我無關。」玉龍頭也不回的繼續前行。
  葉天問正待再說什麼,幾柄長刀已插進他體內,刀刀都是致命,一刀已足夠,何况那麼多刀一齊刺進去。
  他沒有慘叫聲,玉龍也沒有回頭,繼續前行,一直步出大堂,那些黑衣人亦迅速離開。
  沒有人理會他們,整座莊院連一個活人也沒有,當然不會有什麼阻碍的了。
  那些黑衣人對玉龍無疑是忠心服從,要令這些人服從忠心當然不是一件易事,可是看玉龍的行事作風,也應該不是一件難事。
  玉龍的動機無疑也非常奇怪,他是武老大的兒子,對九幫十八會應該維護到底,但從他說的話,顯然不在乎九幫十八會的遭遇。
  他這些話那些黑衣人都聽得淸楚,玉龍放胆在他們面前說這些話,當然因爲他們絕不會說出去,應該全都是心腹了。
  玉龍目的無疑在那些藏寶,這到底是什麼人的意思也就只有他才明白。
  武老大會不會是那種人當然也沒有人能夠肯定的,時移世易,人也總會變的。
  但事情肯定與武老大有關係,否則小倩也不會出現來攔截于廷文回去。
  小倩承認是武老大的意思,玉龍的行動表面也應該經過武老大同意。
  于廷文無疑關係九幫十八會所有藏寶的下落,除非九幫十八會仍然團結,將當年分開二十七份的藏寶圖合拼起來,鳳凰再現,找到藏寶的所在,否則于廷文應該是一條很重要的綫索。
  他雖然是一個瞎子,但憑記憶,也應該是可以找到藏寶的所在,只有九幫十八會團結起來,這個人才一些作用也沒有。
  玉龍一心若是在那些藏寶,應該留于廷文這一條命,他却是放胆取他性命,當然已胸有成竹。
  這個人的深沉已不用懷疑了。

  □            □            □

  鳳棲梧知道的事情並不多,可是也並不輕鬆,才將小郭帶回家,另一件事情又發生了。
  事情來得很突然,但一看老蔡的神情,他便已知道一件很麻煩的事要發生,在他的印象中,老蔡甚少露出這種神情的。
  小郭這時候已淸醒很多,居然看出老蔡的表情異樣,不由得呻吟一句:「又出了什麼事?」
  老蔡嘟喃着。「我早就說的了,方才給那個瞎子弄倒在地上,忘記了這回事。」
  鳳棲梧接問:「除了那個瞎子,難道還有什麼人找到來?」
  老蔡搖頭。「人還未到,只是來了一封信。」
  信已在他手上,才遞上,鳳棲梧便一呆。「紅紅來了?」
  那封信很特別,玫瑰紅色,一般人看來必然覺得很俗氣,但在鳳棲梧眼中,只覺得天眞。
  一種令人吃不消,火辣辣的天眞,他當然淸楚記得只有一個人喜歡用這種信封,那就是紅紅,他的表妹。
  他只是有一個表妹,但只是這一個他已覺得太多,好像紅紅那樣的表妹若是再多上一個,那會要他的命。
  老蔡不用看也知道鳳棲梧是怎樣的表情,歎一口氣,「她要來沒有人能夠阻止。」
  鳳棲梧接過信,抽出信箋一看,呆一呆。「我三天之內一定到來。」
  信上只有這九個字,鳳棲梧搖搖頭。「還是這般急性子。」
  老蔡忙問:「什麼時候?」
  「三天之內,」鳳棲捂又嘆一口氣。「她說三天之內絕不會是四天。」
  老蔡又問:「那怎麼是好?若是半個月,我們還可以看如何將表老爺叫來。」
  鳳棲梧苦笑。「上過一次當她不會再上當的了,我相信就是這樣他(她)才改做三天。」
  老蔡不由伸手摸一摸那把鬍子,鳳棲梧看着搖頭。「放心,她不會再割掉你的鬍子,一件事她若是會重覆,除非那件事根本沒有發生。」
  他當然知道紅紅是喜歡惡作劇,但只是一次,永遠新鮮,不會重覆,也所以每一次也令人防不勝防,啼笑皆非。
  他知道紅紅絕不是一個壞女孩,只是喜歡搗蛋尋開心,老蔡也就是這種情形被她將鬍子割掉。
  當然老蔡若不是那麼珍惜那把鬍子,碰也不讓紅紅碰一下,紅紅也不會那麼做。
  將鬍子割掉當然不會有危險,但沒有了鬍子,老蔡便沒有了男兒氣槪一樣,那份狼狽也可想得知。
  老蔡難得蓄上那麼好看的鬍子,平日總要一天修剪上一次,碰也不讓別人碰一把,被紅紅剃掉,當然是心痛得要命,對這位表姑娘也當然自此深印象深刻。
  在他的印象中,紅紅自小便是那種愛作弄人性子,但開這種玩笑,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也實在防不勝防。
  鳳棲梧的感受當然沒有老蔡的尖銳,紅紅在他的面前總是很服從很柔順,但背着鳳棲梧闖出的禍,可是多得要命,也總是令他啼笑皆非。
  上一次,他是千辛萬苦才將紅紅送回家去,那時紅紅才十五歲,已經弄得天翻地覆,一直都平平靜靜的,現在突然而來,難怪他爲之眉頭大皺。
  信裏說三天之內,必然會到來,他甚至懷疑紅紅現在已經在附近。
  「信是什麼人送來的?」他連忙問。
  「他說是驛站的人。」老蔡不由問:「少爺是懷疑這個人也有問題。」
  「那若是客棧的人可就糟糕了,她可能已經在附近了,出其不意,也不知弄出什麼麻煩來。」
  老蔡不由東張西望,探手又摸着鬍子,唯恐紅紅突然出現,將他的鬍子又割去。
  鳳棲梧看在眼內,笑笑。「我看你不用担心鬍子,這個小搗蛋,手法永遠是新鮮,用過了通常都不會再用,除非事隔多年,她已忘掉了。」
  「換句話,還是要担心的。」老蔡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這句話最好不要讓她聽到,她一向自誇是記性最好的。」
  老蔡又不由東張西望起來。看他的反應已不難想像那位表姑娘是如何的厲害了。
  「今夜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一些。」鳳棲梧嘟喃着,他當然知道明天的事可能會發生更多。
  對於那些蔵寶他是完全提不起興趣,小郭他的受傷也無疑是咎由自取,可是那些人的行事作風未免殘忍一些,令他有不開心的感覺。
  很多時他插手一些事就是因爲不開心,這一次當然也是這原因。
  九幫十八會給他的印象並不壞,他也不知道幫會的規則是那麼殘忍,只是小郭的受傷,他始終有一些過份的感覺。
  還有小郭的傷勢,那應該是傷在一種失傳的內家掌力上,他也有一份想見識一下那個人的衝動。
  總之,這件事他是管定了。

  □            □            □

  綫索無疑就是在那頭木刻的鳳凰上,那可能是幫會的一種信物,亦可能代表某一個行動,對幫會的事情鳳棲梧不淸楚,所以他立即想到秦正器。
  以他們知道秦正器是大刀會的頭兒,他却不知道大刀會與所謂九幫十八會有沒有關係。
  九幫十八會據說都是人多勢衆,所以經過戰亂之後,他仍然有一定的勢力,而他們知道秦正器却是獨來獨往,從來不見他帶着什麼人。
  他認識秦正器是三年間的事,這個人他絕對同意是一條好漢,否則他也不會交這個朋友。
  有些醉意,秦正器便會大讚他一手創辦的大刀會,然後大刀一出,大顯威風。
  刀只有那麼一把,在他的手中使來虎虎生風,雖然興之所致,但無可否認他在刀上的造詣的確不淺。
  他絕無疑問是一個很豪爽的人,所以鳳棲梧才奇怪,一直以來他都是喝酒不多,到一定的限度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喝下去。
  這一次也沒有例外,秦正器三杯下肚,第四杯便放在桌上,通常第四杯都是他的最後一杯,無論之前的三杯喝得如何痛快,到這一杯便停下來,然後到他離開才喝下,這樣喝酒,當然是很沒趣。
  鳳棲梧已沒有這種感覺,他已經習慣了,也知道找對了人,秦正器若是一些感覺也沒有,那三杯酒是絕不會喝得這麼快的。
  「你是怎麼突然要知道九幫十八會的事?」秦正器終於提出這個問題。「你一向對幫會的事是提不起興趣的,莫非九幫十八會的人在找你麻煩?」
  鳳棲梧笑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回問我這麼多個,我如何回答?」
  「好,你先回答我,是不是九幫十八會的人跟你過不去?」
  「我不敢肯定,你知道小郭的,他昨夜受了傷。」
  「九幫十八會的人做的?」秦正器追問。
  「若是能夠肯定,我不會這樣問你的。」鳳棲梧想想。「看來我還是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一遍。」
  他說得很詳細,秦正器也聽得很用心,這個大刀會的頭兒,正是九幫十八會的其中一份子,對於于廷文的事情當然淸楚,也所以立即便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鳳棲梧鑑貌辨色,知道找對了人,沒有立即追問秦正器,只是等。
  秦正器好像有些感觸,聽罷,好一會才抬起頭來,目光回到鳳棲梧面上。「你是一個聰明人,當然已看出我是知道那些事的。」
  鳳棲梧微喟。「我只知道你是第一次這樣子心事重重的,除非你與九幫十八會有很密切的關係。」
  秦正器毫不猶疑的回答。「大刀會原就是九幫十八會的一份子。」
  他好像看出鳳棲梧有些遲疑,歎息一聲:「大刀會若是看現在的情形,當然沒有資格列入九幫十八會之內,可是當年也是幫衆甚多,雄霸一方。」
  鳳棲梧不由問:「現在都到那兒去了?」
  「全都死光了。」秦正器乾笑一聲。「都是我壞事,若不是我喝醉了,他們就不會呆等在那兒,蒙古兵一到,無一倖免。」
  鳳棲梧多少有些明白。「他們都是死在蒙古人的手上,都是好漢。」
  「眞的全都是好漢,不像其他幫派的人,所以我一直以他們爲榮。」秦正器有些激動。「姓秦的沒有什麼可以自誇,就是有一羣這樣的手下。」
  「聽說當年九幫十八會爲了對付蒙古人,團結一致,是有幫會以來前所未有的事。」
  秦正器笑了。「幫會聯合對付外敵這也許眞的是第一次,但團結一致可不是事實。」
  「是因爲那些財富?」
  「也許是一個原因,武老大就是考慮到財富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主意,所以建議將財富集中在一起來,以免後顧之憂,可是作用並不大。」
  「當然,其實當時若是將財富都轉買軍糧,招兵買馬,才是上策。」
  「武老大也有這個意思,可是大部份的幫會都不贊成,他們以爲當時人心惶惶,大都要逃命,招兵買馬的事情,也應該是朝廷中人做的。」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那時候,已不能計較朝廷什麼的了。」
  「可是一再商量,大家大部份都是這個意思,武老大也無計可施,他其實也明白,那樣說的人最主要是捨不得那些辛辛苦苦得來的財富。」秦正器自嘲的打了一個「哈哈」。「只有武老大,大刀會是比較例外。」
  「武老大據說的確是一個梟雄。」
  「他是的,出錢出力,十二連環塢那一戰下來,傷亡慘重,他也身受重傷。」秦正器恨恨的。「不像有些幫派,看見勢色不對便先行安排後路,不戰自亂,一戰之下,當然跑的跑,逃的逃了。」
  「武老大應該預料得到的。」
  「所以他以身作則,希望能夠起一些激勵作用,令大家同心合力,將蒙古人趕回去。」秦正器苦笑一下。「其實他也是奢望,兵敗如山倒,蒙古人大勢已定,氣勢如虹,除非眞的大家團結一致,背城借一,決一死戰,否則一小部份人的氣力是沒有用的。」
  「這不是武老大所能夠做得到的事。」
  「對,他到底只是一個江湖人,只有江湖人熟悉,他的話根本作用有限。」
  「要喚醒全民,無疑只有皇帝才有這個能力,可惜我們的皇朝腐敗不堪,大家對這個皇朝已感到絕望,只顧逃命,逃不了便逆來順受的了。」
  「以我所知的確很多人都有這種的感覺,換一個皇帝便有好日子。」鳳棲梧長歎一聲。「蒙古人也是看準了這一點,盡量容納漢人,表面工夫做足,現在的確已能夠一統天下,穩如鐵石的了。」
  秦正器不覺點頭。「我本來有些不服氣的,但看下來的確是這樣,不得不認命。」
  鳳棲梧痛盡一杯才接上口。「現在人心已安定下來,不以爲被蒙古人統治有什麼壞處,除非蒙古人倒行逆施,令他們大起反感,否則要他們起來對付蒙古人是沒有可能的事。」
  「這個當然,武老大已看淸楚這一點,所以了無鬥志,索性隱居起來。」
  「可是現在他不是出來了?」
  「對九幫十八會的財富他總要有一個交代。」秦正器苦笑。「大局已定,那些財富總要交還九幫十八會的。」
  鳳棲梧點點頭。「當然應該。」
  「于廷文大槪也多少聽到了一些消息,才會考慮到捷足先登,拿去那些財富。」秦正器搖頭。「他是傻瓜,就是讓他拿到手,九幫十八會那麼多的人,他能夠躱到那兒去,終究還是要落在九幫十八會的手上。」
  鳳棲梧沉吟着。「他是多少有些抱怨在心,九幫十八會也應該看看他的。」
  「亂世之中,當眞是人人朝不保夕,自顧尙且不暇,又如何有空去照顧別人。」
  「在他的感覺可不是這樣。」
  「那他當然很後悔當年將眼睛挖岀來了,所以知道有機會重見光明便什麼也幹得出來。」秦正器接問:「你相信有這種可能?」
  「很難說,理論上那是可以的,但未見到事實前,我還是有些懷疑。」
  「不管怎樣,于廷文是相信了,他找你合作也是找對了人,當然他以爲財富可以打動你的心是大錯特錯,但你的好奇心那麼大,還是要看看他的眼睛能否眞的復明,說不幫會幫他這個忙。」
  「說不定——」鳳農梧苦笑。「問題只是在那是九幫十八會的財富,九幫十八會在對抗蒙古人出了那麼多的力,這種人我是敬重的。」
  秦正器微喟:「那一戰雖然很多人都未盡全力,但肯去一戰的無疑都已是英雄好漢,所以對他們我也無話可說。」
  鳳棲梧接一句:「對你我更加沒有話說了。」
  「這句話應該對追隨我的大刀會兄弟說的,他們全都是英雄好漢,若非我醉酒誤事,也不致於全部都殉難,無一倖免。」
  「那個時候你的確不應該喝酒。」
  「我就是太輕視那些蒙古人,也許就因爲我並不是軍伍出身,對戰略什麼完全也不懂。」
  「之後你與九幫十八會沒有聯絡?」
  「沒有,但他們要找我並不是一件難事,所以鳳凰還是送到我手上。」
  「鳳凰,就是這個木鳳凰?」鳳棲梧將抓住手中那個木鳳凰放在桌面上。
  「這其實是一種信物,你當然看不懂的,鳳凰的兩翅與嘴巴其實是數目字,那雙爪子也是。」
  「到底是表示什麼?」
  「本月望日在老地方見面。」
  「老地方?」
  「就是十二連環塢,當年我們九幫十八會在十二連環塢解決財富的問題,現在再解決同一個問題,說到老地方,除了十二連環塢,還有什麼地方?」
  「事隔多年,蒙古人相信已忘記了那個地方。」
  「他們本來就沒有理會那個地方,十二連環塢的人就是最笨,在他們眼中也不會跑回十二連環塢去的。」
  「武老大倒也懂得他們的心理。」
  「他是聰明人,很少會判斷錯誤的。」秦正器苦笑一下。「唯一錯誤,應該就是那一戰,但他其實並沒有低估蒙古人,只是盡力去做,希望奇蹟出現。」
  「那一戰的失敗,眼看大好江山落在蒙古人手上,他當然心灰意冷,看來處理九帮十八會的財富之後,他是再不會在江湖上出現的了。」
  「大家都明白這一點,所以這一次聚集主要還是將財富拿回來各分回本份。」秦正器又笑了。「很奇怪,九帮十八會的頭兒都活得好好的。」
  鳳棲梧淡然一笑。「這不能說是他們都沒有盡全力。」
  「當然,但現在大家都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態也是眞的,所以,殺于廷文的絕對不是他們。」秦正器搖搖頭。「他們應該保護于廷文才是。」
  「那若是有心得到那些財富應該是與于廷文合作,絕不會殺于廷文。若是無意打那些財富主意的,更加不會殺于廷文。」
  秦正器目光落在鳳棲梧面前的鳳凰上。「可是這個鳳凰又怎樣解釋?」
  鳳棲梧笑笑。「這正是我要問你的。」
  秦正器目光一閃。「因爲我不能夠給你答案,所以我吿訴你這個鳳凰的用意。」
  「十二連環塢到時應該禁衞森嚴。」
  「認識你的人相信不多,我們若是走在一起,大家只會當你是大刀會的兄弟。」秦正器歎一口氣。「大刀會只去兩個人不會太多的。」
  鳳棲梧明白秦正器的感慨,笑了笑。「但你若是邀請我加入大刀會,我還要考慮。」
  「那你考慮好了。」秦正器往椅子上一躺。「還未到那一天已發生了這許多的事,我看這一次的聚會不會太過順利的。」
  鳳棲梧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這一次我不去還可以,去了總會惹上些麻煩。」
  「你不是怕麻煩的人。」
  「我也想見識一下打傷小郭的那個人。」
  「看情形小郭的傷勢不會輕的了。」
  「他若是想練好武功是沒有指望的了。」鳳棲梧沉下聲。「他無疑不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但過一些普通人的生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以你看傷癒之後他仍然有些問題?」
  「他已傷了肺腑,以後不可能太操勞,否則只怕會再發作。」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正器笑笑。「我現在替傷害小郭那個人担心了。」
  「他可以殺掉小郭的,奇怪他沒有這樣做,那不像他殺于廷文的行事作風。」
  「也許就因爲你的關係,他担心你插手這件事,在江湖上你的名氣也不小的了。」
  「以我看他應該是殺掉小郭,然後再來對付我,除非他肯定于廷文沒有吿訴我什麼。」
  「他若是淸楚你的爲人便知道于廷文必然無功而還,只是小郭多管閒事,發現了他殺人的秘密,只好敎訓他一下,叫他也知道厲害。」
  「唯一是這個解釋。」
  「我也沒有看錯你,這件事不是爲小郭出頭你也會走一趟的,只是加上小郭這個理由更好。」
  「江湖上最近也是平靜了一些。」
  「所以一個你這樣喜歡刺激生活的人又怎會甘心過這種平靜生活?」秦正器打了一個「哈哈」。「後天大淸早我便動身。」
  「我會出現的。」鳳棲梧說得很肯定。
  秦正器不由又笑起來,對蒙古人那一戰之後,對人性他多少已有些失望,可是他仍然以認識鳳棲梧爲榮。
  一直以來他也自以爲很熟悉鳳棲梧的性格,現在証明的確是這樣。

点评

辛苦大侠,已收藏  发表于 2024-6-15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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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5 19: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放箭示警告   行爲有可疑

  秦正器從不怕麻煩,所以雖然知道鳳棲梧這一次多少會有些麻煩,仍然樂意與鳳棲梧走一趟。
  對于廷文的被殺他當然多少都有些疑問,那若是九帮十八會的人做的,這一次九帮十八會的聚集,鳳凰重現,多少應該有些問題。
  那麼大的財富若是沒有人感興趣才奇怪,他對財富並不感興趣,可是對武老大始終有一定的尊重,不希望武老大出亂子。
  他所以贊成鳳棲梧走一趟,多少也有些這個原因,九帮十八會當中他可以信任的人並不多,鳳棲梧若是跟他走在一起,必要時多少總有些帮助。
  在九帮十八會,鳳凰再現無疑是一個秘密,但九帮十八會那麼多人,若是秘密不會外洩才奇怪,而即使外洩,除了蒙古人,敢打九帮十八會主意的人可以說應該不會再有的了。
  也就是這個原因,對于廷文的被殺,他多少難免有些懷疑眞的是九帮十八會的所爲。
  于廷文是唯一可能不需要那份鳳凰藏寶圖找到財富所在的人,殺掉于廷文,一切便應該安定的了。
  從鳳棲梧口中,他也是推測不到殺于廷文的會是什麼人,那些人的殺人方式他可以說完全是陌生,這也許就因爲他無意江湖經已一段時間,江湖上就是有什麼後起之秀他就是不知道,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對秦正器鳳棲梧並沒有着意什麼,只知道這是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
  解決了這件事,鳳棲梧心情亦輕鬆起來,小郭到底開罪了什麼人他相信總會有一個答案,而且他只要出現於九帮十八會這一次的聚會,那些人應該很快就會找上來。
  當然他怎也想不到他的行踪一直在那些人的監視中,現在已開始對他採取行動。
  到秦正器那兒要經過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沒有橋,必須借助船隻。
  所以鳳棲梧也必須到渡頭。
  往來的只有一條船,不太大的船,載滿了客人便划到對岸去。
  鳳棲梧很少往這邊走動,對渡頭的情形並不淸楚,所以並不知道一般客滿了船隻才划走,也不知道平日這渡頭的客人也不少。
  也所以雖然只得他一個客人他並不奇怪,他上了船便划出他也一樣不奇怪,一直到船划到了河中停下來他才有些奇怪。
  他人在船中,船停下他便聽到有些東西掉進水裏的聲音。
  他接着是開始覺得有些不妙,掀開竹簾子往外望去,便看見一葉小舟迅速的往外划去,小舟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就是那個船家。
  他心念一動,身形立即翻出,到了船頭便看見錨已放進水裏,然後他看見數葉小舟正從另一個方向划來,停留在數丈外。
  小舟上的全是黑衣人,舟上插着火把,那些黑衣人手中抓着弓箭。
  箭頭上是布團,只看這些箭,鳳棲梧明白將會發生什麼事。
  「鳳棲梧——」一個聲音也就在這時候由一葉小舟上傳來。
  鳳棲梧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打傷小郭的玉龍,可是目光所及,還是自然落在這個人的面上。
  玉龍就是隨便站在那裏也有一種氣勢,一看便知道是高手。
  武功雖然這樣好,玉龍在江湖上的名氣並不大,其中一個原因可以說是深藏不露,另一個原因應該就是他是武老大的兒子。
  武老大江湖上人所皆知,提到十二連環塢,自然就想到武老大,其他的當然被疏忽了去。
  玉龍很淸楚這個原因,所以他從來都不着意去宣揚自己。
  他身爲武老大的兒子是不可改變的命運,武老大名氣這麼大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對於江湖上其他有名氣的人他都是一直都很着意,所以對鳳棲梧他多少都有些認識。
  至於鳳棲梧是不是認識他,他並不在乎,當然,現在一看這種情形他已經完全肯定鳳棲梧是不認識他的了。
  所以他接上一句:「你不認識我不要緊。」
  「什麼才要緊?」鳳棲梧反問。
  「不要多管閒事。」玉龍說得很淸楚。
  「什麼閒事?」鳳棲梧接問。
  「九帮十八會的財富應爲九帮十八會所有,其他沒關係的還是不要沾手的好。」
  「你是代表九帮十八會說這些話?」鳳棲梧目光如炬,盯着玉龍。
  「可以這樣說。」
  「你在這裏出現,當然淸楚我的行踪,知道我到過什麼地方。」
  「秦正器是你的朋友。」
  「他是的,你旣然是九帮十八會的人,當然很淸楚秦正器的爲人。」
  「這個人正氣凜然,是一條好漢。」
  「他的話多少是値得相信的,奇怪他身爲九帮十八會其中一份子,竟然不知道于廷文被殺的那件事,其他的當然亦不知道。」鳳棲梧笑笑。「這當然包括我現在的遭遇以及閣下的出現。」
  「大刀會只剩下秦正器一個人。」
  「這是說九帮十八會已否定秦正器的權利的了。」鳳棲梧冷笑。
  「好利的嘴巴,江湖上傳說你這個人很麻煩,現在看來果然麻煩得很。」
  「于廷文是你們殺的?」
  「你說是便是。」玉龍的回答模稜兩可。
  「小郭又是傷在那一個的手上?」
  「不要問是傷在那一個的手上,要問他爲什麼要多管閒事,打探帮會的秘密。」
  「以我看,小郭就是傷在你們其中一個人的手上,也許就是你。」
  玉龍笑了起來。「就是我好了,對多管閒事的人你知道我們是怎樣對付的。」
  「只要你承認便是,我正要找傷害小郭的人,向他討回一個公道。」
  「那你是找對人了,看來你的運氣很不錯,要找便找着,而且還是我送上門來。」
  「好像閣下武功這麼好的人,敢作敢爲也敢承認,絕沒有理由不敢報上名來。」
  「那你記好了,我姓武,雙名玉龍。」
  「武玉龍——」鳳棲梧突然省起了小倩。「有一個武小倩是你的什麼人?」
  武玉龍怎也想不到鳳棲梧有此一問,一怔。「你認識小倩?」
  他這是衝口而出,鳳棲梧一聽當然知道他非獨認識小倩,而且很熟悉。沉吟着。「我實在有些奇怪,你們顯然是一條綫上的,可是大家的行事作風都有些分別。」
  「沒有分別——」玉龍冷笑,心裏當然很奇怪,小倩是他的妹妹,可是他却是從未聽說過小倩認識鳳棲梧。
  鳳棲梧也當然不會懷疑玉龍的話,事實上他與小倩只是一面之緣,小倩要怎樣對付于廷文他也不淸楚,只是覺得小倩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當然感覺也有錯誤的時候,所以這種感覺有時也會隨着改變。
  現在他却沒有改變的感覺,小倩再在腦海中出現還是那麼可愛。
  鳳棲梧目光不由一陣迷惘,嘟喃着。「于廷文是你們的人,爲了藏寶的事變成了瞎子。」
  「你知道得很多啊。」玉龍又冷笑。
  「不太多。」鳳棲梧接問:「你是否要殺人滅口?」
  「有這種需要的時候我會做的。」玉龍盯着鳳棲梧。「事情到此爲止,你應該放手了。」
  「這才是開始——」鳳棲梧笑笑。
  玉龍面色一沉。「這是不用再說的了。」
  鳳棲梧淡然一笑。「你本意豈非就是不想說什麼,只要讓我知道厲害。」
  玉龍點頭。「本意是這樣。」
  鳳棲梧笑接:「大槪你也知道江湖上傳說我這個人很麻煩。」
  「江湖上有那一個不麻煩的。」玉龍冷笑。「難道你以爲我害怕你這個人?」
  「有一點卻可以肯定,暫時來說你是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煩,以免影響你們的行動。」
  「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
  「你也是,奇怪你却在我面前出現,對你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
  「江湖上傳說鳳棲梧是一個奇才,所以我也想好好見識一下。」
  「你的行事作風也的確不易明白,處置于廷文的手段是何等毒辣,但却又放過小郭一命。」
  「于廷文該死。」
  「會不會因爲于廷文只是一個人,殺了非獨沒有後患,而且可以省却很多麻煩。」
  「你還是將自己看得那麼高。」
  「這是一種感覺,我的感覺通常都不錯的。」鳳棲梧有時就是有這種自信。
  玉龍很冷靜的接一句:「正如你所說,我只是不想節外生枝。」
  「你卻是不淸楚我的爲人。」
  「不是不淸楚,只是有些事控制不來,大出我意料之外。」
  「我不明白。」
  「那個姓郭的追隨你出入多年,武功據說也很不錯,這是江湖上的傳說。」
  「江湖上的傳說是不能作實的。」鳳棲梧沉吟着。「你原是要敎訓他一下,那知道下手重了一些,將他打傷了。」
  「他的武功實在太不濟,不像是追隨你出入的人。」玉龍冷笑着。
  「交朋友不是看武功高低的。」鳳棲梧語重心長。
  現在他總算明白是什麼回事,對玉龍這個人又是一種感覺。
  這個人現在給他的感覺顯然還不太壞,否則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小郭的受傷無疑也很淸楚,對小郭的武功造詣鳳棲梧當然是心中有數,玉龍若是拿小郭跟他比較,就是手上留上三分力,小郭也非要重傷不可。
  玉龍看着鳳棲梧。「你旣然淸楚,這件事當然就是到此爲止。」
  「小郭受傷無疑咎由自取,可是他這次受傷無疑是後患無窮,我若是不弄淸楚他要知道的到底是什麼回事,就不是他的好朋友了。」
  玉龍面色又沉下來。「江湖上傳說你這個人很固執,這應該不會錯的了。」
  「只怕要比傳說中還要固執。」
  「好,那我吿訴你,若是再插手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玉龍有些着惱的把手一揮。
  那些黑衣人的箭立時落在火把上,一觸之下,箭頭上的布團蓬地燃燒起來。
  他們第一個動作也就是將箭向鳳棲梧置身的那條小船射去。
  鳳棲梧看着玉龍下命令,一個身拔起來上了船篷,雙袖一展,瀟酒揮舞。
  他沒有撥打那些射來的火箭,以他的經驗當然知道那些火箭絕不是他能夠阻擋得來。
  箭實在太密,那些黑衣人絕無疑問都是射箭的好手,動作一氣呵成,眨眼間,每人已接連射出十箭,一支緊接一支。
  雖然是白天,那麼多火箭飛舞在半空中,聲勢也實在嚇人。
  鳳棲梧沒有被嚇倒,身形迅速移動。
  那些火箭沒有落在他身上,目標也只是那條船,箭射在船上立即燃燒起來。
  百多個火頭迅速燃起,鳳棲梧雙手雖快,也難以將之接下來。
  他就是淸楚這一點,所以沒有伸手去接,但火勢壯大,再沒有立足之地,他的身子便往上拔起來。
  沒有箭向他射到,那些黑衣人每人射出了十箭便將小舟划走。
  這是他們原定的行動,玉龍也沒有改變。
  要殺鳳棲梧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旣然只是要給鳳棲梧一點警吿,現在目的已達到。
  當然,鳳棲梧仍然這樣瀟洒當然令他很失望。
  鳳棲梧飛躍在船篷上,到玉龍以及那些黑衣人撤走,船篷以上再沒有他立足之地,歎息聲中,身形落在河面上。
  他的輕功絕無疑問很好,踏着河面往岸邊掠去。
  河面也有一定的承載力,他一口眞氣運行,身形當眞是輕捷如燕,脚尖一沾水面,身形立即拔起。
  接連三個起落,眼看距離岸邊仍然有七八丈,他再也支持不住,身形一重,立即墮進水裏。
  他的水性當然也不錯,手脚展開,一股白浪分開水面,很快便游到岸邊,當然是混身濕透,一隻落湯雞似的,再也談不上瀟洒。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也就在岸邊的一方大石上坐下,讓風吹乾那一身水濕。
  玉龍要看的其實就是他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            □            □

  也就在鳳棲梧去找秦正器的時候,老蔡收到了紅紅的第二封信。
  只看那字蹟,老蔡便知道是紅紅着人送來的,他是一個忠心的僕人,當然不會偸看鳳棲梧的信件,可是那封信並沒有封套。
  老蔡將信接在手便看到信紙上的字。
  ——快換上最漂亮的衣服到城北的亭子等我
  送信來的又是一個店小二裝束的人,看在眼內,老蔡不由又心驚肉跳,他最擔心就是這個店小二來自城內,紅紅就在這附近。
  也許就是心理作用,那個店小二看來就像一個賊,沒有一句是實話。
  那個店小二也沒有多說什麼,交下信便匆匆離開,剩下老蔡,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他不知道鳳棲梧跑到了那兒去,却知道如果不立即將信送到鳳棲梧手上,紅紅來到,不見鳳棲梧,一定會雌威大發,追究責任,第一個出問題的就是他。
  正如鳳棲梧所說的,紅紅捉弄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上一次割去了他引以爲榮的鬍子,這一次可不知會將他弄成怎樣子。
  鳳棲梧對這個表妹一向都束手無策,換句話說紅紅就是把他怎樣鳳棲梧也只有苦笑的份兒。
  當然,紅紅是絕不會在鳳棲梧在場的時候鬧事,而他則是防不勝防。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鳳棲梧及時出現,替他消災解難。
  所以他只有等在那兒,唯恐他出去找鳳棲梧的時候鳳棲梧便回來。
  他當然還有一個希望便是紅紅來得並不快,在鳳棲梧回來之後才來到城北的亭子。
  城北的亭子到底是那一個亭子他也沒有印象,但他相信鳳棲梧一定會知道,否則紅紅是絕對不會指定那個地方。
  越等他的心便越急,這鳳棲梧當然不會知道的,否則也不會仍然在河邊吹風。
  鳳棲梧旣然那麼淸楚紅紅的脾性,就是不爲老蔡設想也會爲自己設想。
  紅紅出了名的闖禍精,喜歡捉弄人,鳳棲梧若是不依吩咐去做,紅紅雖然不敢對他怎樣,總會遷怒到他人身上,這是他不喜歡看見的。

  □            □            □

  在老蔡有如熱鍋上的螞蟻,鳳棲梧吹乾了衣服,懶洋洋的動身的時候,紅紅到了。
  她也是懶洋洋的到來,也算好了時間足夠鳳棲梧出現。
  好像她這樣美麗聰明的女孩子,自信心當然也很強,她幾乎肯定鳳棲梧一定會出現,所以遠遠看見一個錦衣靑年立在亭子內,她並不奇怪,只是多少仍然有一些喜出望外。
  她沒有催騎上前,徐徐不疾的策騎,以原來的步伐上前去。
  那種錦衣正是她喜歡的,鳳棲梧也從來未嘗以這種形象出現,現在以這樣裝束出現,除了要令她高興,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
  她當然不知道這個人並不是鳳棲梧,而是剛才對付了鳳棲梧的玉龍。
  從背後看來玉龍的身形與鳳棲梧的確很相似,當然,熟悉他們的馬上便分辨得出。
  鳳棲梧是絕對不會以那種形象出現的。
  紅紅可是先入爲主也是那麼巧要鳳棲梧在亭子裏等她。
  玉龍眞的是碰巧,他完全不知道鳳棲梧與紅紅的事,只是經過,覺得這座亭子有些意思,才停下來。
  一方面他是要找一個地方靜下來考慮淸楚以後的行動。
  這幾天所有的行動是那麼急速,到底有沒有出漏子他實在不敢肯定。
  他淸楚自己的弱點,做事有時欠成熟,也欠周詳,可是他絕對原諒自己,好像他這樣年輕的人,若是每一件事都完美無瑕,並不是一件好事。
  有些經驗必須經過失敗才能夠得到,一個他這樣年輕的人是不怕失敗的。
  他也已準備好應有的答案,以便他的父親追查到的時候有所解釋。
  這件事當然是瞞着武老大進行,也當然是一個只有他才淸楚的秘密,所以有些事他留有分寸,以免這麼快引起武老大的懷疑。
  最令他担心的當然是鳳棲梧,對這個人他若是沒有顧慮,早已對小郭下辣手。
  鳳棲梧一向不怕麻煩,而且不畏强權,尤其是武功那麼好,在江湖上認識的人又那麼多,傷害了他的朋友,那肯定是沒完沒了。
  他就是打聽淸楚鳳棲梧是怎樣的一個人才留有餘地,只是算錯了小郭竟然不堪一擊,在他留手之下仍然傷得那麼重。
  他並不淸楚小郭的傷勢,但看鳳棲梧的態度反應,顯然是有些問題。
  鳳棲梧與秦正器認識,找到秦正器頭上也是他意料之外。
  秦正器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當然淸楚,什麼人秦正器都不會賣賬,要解決秦正器這個問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秦正器殺掉。
  要殺秦正器也並不困難,玉龍對九帮十八會當中每一個頭兒的本領都瞭如指掌,絕對可以抓穩那個人的弱點一擊而中,就像是對付于廷文一樣。
  可是秦正器却關係九帮十八會那批財富,殺掉秦正器,那批財富便沒有着落。
  除非他能夠將九帮十八會所有的頭兒一次了結,否則一個也動不得。
  他就是有這個顧慮,不得不容忍秦正器的存在,以秦正器的行事作風,不難在聚會當日追問武老大這件事情,除非武老大根本不知道事情與他有關係,否則一定會有麻煩。
  現在他要考慮的就是他下一步的行動以及如何去解決秦正器鳳棲梧的威脅。
  就是因爲這許多心事,他並沒有在意紅紅出現,一直到紅紅興高采烈的叫聲:「表哥——」
  他並不以爲那是叫自己,紅紅也仍然認不出這並非鳳棲悟,看見他沒有反應,接一句:「表哥,怎樣了,生我的氣?」
  玉龍實在有些奇怪,給那一聲「表哥」驚醒,他已經留意到周圍沒有其他人。
  所以他開始有些奇怪,然後他發覺紅紅正在策騎向他走近來。
  「看啊,你現在穿上一身錦衣不是很好看,像以前那樣子,一些也不瀟洒。」紅紅一面策騎上前,一面笑說着,開心極了。
  玉龍終於回過頭來,紅紅一眼瞥見,呆一呆,脫口一聲:「你不是我表哥。」
  玉龍亦一呆,紅紅的嬌俏實在令他爲之心動,除了他的妹妹小倩,這還是他第一個覺得美麗的少女。
  「怎會的?」紅紅接着嚷。「他答應穿這種衣服在這兒等我的。」
  玉龍怔怔的看着聽着,紅紅非獨相貌美麗,聲音又是那麼動聽。
  「我明白了,你是他的好朋友,他沒空到來,所以叫你到來這兒。」紅紅竟然有這個念頭。「難道他以爲這樣我便不會怪責他?」
  玉龍終於忍不住接一句:「我到這兒來完全是偶然,並非有意。」
  「你不認識我表哥?」
  「應該不會認識。」玉龍笑着。
  「可是這麼巧你竟然會穿上錦衣到這個亭子來。怎會這麼巧的。」
  「我喜歡穿錦衣不是現在的事,已經很多年的了,你喜歡這種穿着?」
  「喜歡——」紅紅脫口嚷起來。「表哥可是不喜歡,這個人就是這樣麻煩,別看他姓名改得那麼好。」
  「他叫什麼?」玉龍不由問。
  「鳳棲梧——」紅紅對玉龍一些戒心也沒有,反而印象是出奇的好,玉龍的裝束正是她心目中最喜歡的那種裝束,絕不是一般的可比。
  玉龍聽說是鳳棲梧却爲之傻了臉,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做夢也想不到的。
  「鳳棲梧?」他不由自主的呻吟一聲。
  紅紅奇怪的看着他。「你認識我表哥?」
  「江湖上不認識他的人相信不多。」玉龍淡淡的一笑。「你應該知道,他出了名的喜歡多管閒事,人所共知的俠客。」
  「他名氣眞的這麼大啊。」紅紅雀躍起來。「可是怎麼沒有多少人跟我這樣說?」
  「你在江湖上走動的日子不多吧?」
  「其實這還是第一次。」紅紅怪神氣的。「爹媽就是不放心,我這麼一身本領,其實還有什麼害怕的。」
  「你爹媽若是江湖人,一定知道江湖上的凶險,看見妳這樣,不担心才怪。」
  「我怎樣了?」
  「江湖經驗當眞是一些也沒有,我若是壞人,不難將你騙倒。」
  「怎會,我一眼便看出你不是一個壞人了。」
  玉龍不由歎一口氣。「連我也不能夠肯定一眼是否便判斷出一個人的好壞,你……」
  「我就是眼光獨到。」紅紅反問:「你是否要吿訴我你並不是一個好人,我眞的看錯了?」
  「壞人大槪還不會這樣跟你說話吧?」
  「可不是,你看,分別好壞並不是一件難事,當然,這是天生的本領。」
  玉龍看見紅紅那種認眞的樣子,更覺得可愛,不由看呆了。
  「你還未吿訴我叫什麼名字?」
  「武玉龍——」玉龍不覺衝口而出,然後奇怪自己在這個女孩子面前竟然變得這麼坦白。
  「這名字當然沒有我表哥的動聽有意思,你說是不是?」
  「鳳棲梧的確是好名字。」
  「其實你也不錯。」紅紅接問:「你們有沒有碰過面,是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
  「那是敵人了。」紅紅並不覺得奇怪的,反而問:「對了,你們那一個本領高强?」
  「我們還沒有機會交手。」玉龍這也是實話,也無疑承認跟鳳棲梧敵對的了。
  「那我給你們製造機會,以我看,你本領應該也不錯,可以跟他一較高下的。」
  玉龍怔怔的看着她,奇怪她竟然會有這個念頭。
  紅紅笑接:「你就是不說我也看出來,我看你就是一個高手。」
  「有機會的。」玉龍不覺說出這一句話。
  「那一定要先跟我說好,讓我做一個公正。」紅紅忽然笑一笑。「我那個表哥平日怪神氣的,總要給他吃一些苦頭才成。」
  玉龍搖搖頭。「你對他的印象不會這麼壞吧。」
  「也不太好,這個人就是麻煩,整天東奔西跑,又在我爹媽面前說我的壞話,不讓我到江湖上跑。」紅紅不滿的都說出來了。
  玉龍嘟喃着。「我看他也是一番好意。」
  「你們不是敵人?怎麼反而替他說好話?」紅紅奇怪的嚷着。
  「我只是覺得江湖上太凶險,不適合你一個這樣純眞的少女走動。」
  「到現在我還沒有這種感覺。」
  「那是你的運氣,別的人不會有的。」玉龍想想。「若是遇上什麼壞人,不妨提提十二連環塢武老大的名字。」
  他的確一番誠意,江湖上對武老大總有三分尊重,說明是武老大的人,總會有些避忌的。
  好像紅紅這樣完全沒有江湖經驗的純眞少女跑到江湖上,不幸遇上壞的,不難會打她的主意。
  一個人的運氣不會永遠這樣好的。
  「武老大——」紅紅竟然不知道武老大是什麼人。「你就是武老大?」
  玉龍苦笑。「我是他的兒子。」
  「哦,聽你那樣說,武老大在江湖的名氣一定大得很,人所皆知的了。」
  「只有在你那個表哥之上。」
  「本領也是?那要找機會讓他們較量一下了,他們是否已經較量過了。」
  「還沒有。」玉龍沉吟着。「相信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他當然淸楚父親的爲人。
  「有一個名氣這麼大的父親我看對你可不是一件好事。」紅紅突然這樣說。
  玉龍不由怔一怔,紅紅接着說她的感受。「別人一定只知道你的父親,把你疏忽了。」
  玉龍立時有一種知己的感覺,他認識不少女孩子,就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話。
  好像紅紅這樣心直口快的少女實在也不多。
  紅紅看見玉龍那種反應,亦不由一怔。「我只是隨便說說,不會眞的吧。」
  玉龍微笑。「也沒有關係,我只以有一個那麼了不起的父親爲榮。」
  紅紅當然看不出玉龍這說話當中有多少是發自內心誠意,點點頭。「到底是父子至親,那一個本領大有什麼要緊?」
  「就是這樣。」玉龍再叮囑二句。「記着是武老大,不是玉龍。」
  紅紅忽然問:「若是連武老大也不怕的人呢?」
  「那要看你的運氣了,以我看,你一生的運氣應該很好的。」
  「你不像算命的。」紅紅失笑。
  玉龍立時又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紅紅的笑容實在太動人。
  紅紅並沒有在意。「不管怎樣,我肯定你是一個好人,跟我表哥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的。」
  「這種可能我看不大。」玉龍仍然笑笑。
  紅紅忽然又問:「你看他會不會到這兒來等我?」
  玉龍又笑了。「這你應該比我淸楚的。」
  「我看他是不會到這兒來的了,這個人就是不怕我生氣的。」紅紅下定了決心的。「總要給他一些敎訓。」
  「這你不用問,我一定贊成的。」玉龍隨口這一句,不覺意的討紅紅歡心。
  紅紅立時笑得花枝招展的。「好啊,他怎樣狼狽,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吿訴你。」
  玉龍不由自主的點頭,紅紅突然又省起來。「是了,我到那兒找你?」
  「江湖人到處爲家,你找我實在不易,不過,我相信緣份——」話說到這裏,玉龍不由停下來。
  這種話在他來說無疑是有些過份,可是紅紅顯然並沒有這種感覺。「對啊,有緣千里能相會,就像我們這一次會面一樣。」
  玉龍只是不由自主的點頭。
  「我不再跟你說了。」紅紅突然勒轉馬頭。
  「去找鳳棲梧算賬?」玉龍隨口問。
  「對——」紅紅隨即催騎奔出去。
  玉龍不由自主的追出亭子,紅紅也就在這時候回頭,一聲:「再見——」
  「再見——」玉龍停下脚步,目送紅紅遠去,心中不由一陣失落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前所未有。

  □            □            □

  鳳棲梧終於回到家裏,看見老蔡,他便呆住。
  老蔡也沒有什麼,只是用布條將頭裹着,可是雙手不停的向頭上摸,那等於吿訴別人,他的頭是出了事。
  但令鳳棲梧呆住的並不是這裹着頭巾的頭,乃是老蔡那種似笑非笑,尷尬之極的表情。
  沒有出事老蔡是絕不會這種表情的,鳳棲梧對老蔡的脾性當然很了解。
  他沒有想到紅紅,只想到玉龍,他想到這可能是玉龍的另一種警戒行動。
  「出了什麼事?」他很自然的問這一句,隨即探手往老蔡的頭上摸去。
  老蔡的反應顯得有些遲鈍,到鳳棲梧將手移開才想到阻止,到他抬起手來,布條已然從他的頭上落下。
  鳳棲梧立時看到一顆光禿禿的頭顱,老蔡所有的頭髮竟然都給剃掉,乾乾淨淨。
  老蔡也這才雙手捂着頭顱,一副啼笑不得的表情。
  「紅紅來了?」鳳棲梧突然問這一句。
  「表姑娘來了。」老蔡誠惶誠恐的。
  鳳棲梧目光一轉,脫口大呼:「紅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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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5 19: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求人醫治小郭    無意遇上國師

  「你這樣大呼小叫的,我才不出來。」紅紅回答的聲音好像有些恐慌。
  「你知道的,出來不出來,並沒有分別。」鳳棲梧瞪着聲音來處。
  「這不是出來了。」紅紅從屛風後轉出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鳳棲梧尙未開口責駡,紅紅已很委屈的垂下頭認錯。「是我不對,刮掉了老蔡的頭髮,可是已經刮掉了,你就是打殺了我也不能夠令老蔡的頭髮馬上長回來的。」
  「上一次是鬍子——」
  「鬍子現在不是長出來了,比以前更好看,我看頭髮也一定會的。是不是?老蔡——」
  老蔡只有歎氣的份兒。
  「你看,老蔡也不生氣了,爲什麼你還要生氣?」紅紅輕輕鬆鬆的說來,那份委屈忽然不見了。
  鳳棲梧瞪着她,忽然問:「我若是將你的頭髮刮掉,你會怎樣?」
  「你不會這樣做的。」紅紅狡黠的一笑。
  鳳棲梧怔在那裏,對這個小表妹他一向束手無策,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紅紅好像看透了鳳棲梧的心,躡着脚步走到鳳棲梧面前,低聲下氣的。「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鳳棲梧大搖其頭。「我知道你就是這句話,作弄人的方法次次新鮮,當然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紅紅不由失笑,鳳棲梧搖頭歎息。
  「我就是不明白你這樣作弄老蔡有什麼好處?」
  「我也不明白。」
  「對老人家起碼的尊重也沒有。」
  「那一個叫他不吿訴我你跑到那兒去?」紅紅居然還要生氣的。「他却吿訴我還沒有將信交給你。」
  「信已經交給我了——」
  「老蔡——」紅紅馬上瞪上老蔡。「你敢騙我——」
  老蔡嚇一跳。「我說的是第一封信。」
  鳳棲梧一皺眉。「還有第二封,那又是說什麼的?」
  「就是請你換上好看的衣服到城北的亭子迎接我。」紅紅理直氣壯的。
  鳳棲梧歎一口氣。「這個我可不知道,信送不到我的手上——」
  「信送不到你手上就是老蔡的責任。」紅紅好像知道鳳棲梧要說什麼,隨即一句:「不要說我蠻不講理,這完全是合乎情理的。」
  「你這種脾性總有一天要闖禍。」鳳棲梧只有搖頭。
  「幸好你沒有到那兒,否則——」紅紅突然想起了玉龍,由心笑了出來。
  鳳棲梧看着奇怪。「否則怎樣?」
  「你認識一個叫做武玉龍的人啊。」
  「這個人怎樣了?」
  「我在亭子那兒遇上他,穿的就是我要你穿的衣服,你眞的不知道有多瀟洒,開始他背着身子,我還以爲是你呢,但總算沒有白開心一場。」
  「你跟玉龍認識了?」鳳棲梧仍然保持冷靜。
  「他是武老大的兒子,武老大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在江湖上名氣很大?」
  「江湖上勢力最强的一共有九帮十八會,武老大是九帮十八會的頭兒。」
  「難怪他說若是在江湖上遇上什麼麻煩,只要說出是武老大的人便可以省却。」
  「應該是的。」鳳棲梧沉吟着。「問題在現在是蒙古人的天下,武老大曾經率領九帮十八會的帮衆與蒙古人作對,已變成蒙古人追緝的對象。」
  「這是說在蒙古人面前千萬不要提武老大的名字。」紅紅顯得很明白的。
  「蒙古人爲了對付江湖人,一段時期曾經派人以江湖人身份在江湖上打探要對付他們的人。」
  「江湖人蒙古人,我相信應該分得出來的。」
  「我也希望有這種獨到眼光。」
  「就是出了亂子我也不担心,以我所知我爹爹跟蒙古人的關係很不錯。」
  「戰亂中能夠安然無事,而且發大財的人並不多,你爹爹跟蒙古人的關係我是明白的。」鳳棲梧不由自主的嘆一口氣。
  「可是我爹爹他不是一個壞人。」
  「他當然不是,他只是一個生意人,很懂得逢迎,也懂得什麼時候做什麼生意。」
  「現在我還有一個武功那麼好的表哥,又認識了一個江湖上名氣那麼大的武老大的兒子,在江湖上還不是足以通行無阻?」
  「江湖上若是這麼簡單便好了。」
  「你就是喜歡拿這種話恐嚇我,也忘記了我一身武功,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
  「小心一些總是好的,江湖上要找一個像老蔡那麼容易欺負的人——」鳳棲梧沒有說下去,只是打一個哈哈。
  「老蔡才不是江湖人。」紅紅這一點倒不含糊。
  「總有一天,他生氣起來,狠狠的敎訓妳一頓,叫你知道天高地厚。」
  紅紅伸了伸舌頭,回顧老蔡。「你不會這樣的,是不是?」
  老蔡一接觸她的目光已退縮,聽得說慌忙搖頭。「不會不會——」
  鳳棲梧當然只有歎氣。「你不是這樣胆小吧! 拿一點老人家的威嚴出來。」
  老蔡偸眼看看紅紅,再看看鳳棲梧,尷尬的笑了笑。
  鳳棲梧看在眼內,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靠着椅子坐下來。「那個玉龍怎樣了。」
  「他很好,聽他說,你們好像有什麼過不去,有什麼誤會。」紅紅緊搖搖手,「可是表哥放心,只要是有道理,我是會站在你這邊的。」
  「你若是知道什麼叫做道理我們才眞的放心。」鳳棲梧冷笑一聲。
  話儘管說,對這個表妹他實在無可奈何。
  紅紅看着他,突然又狡黠的一笑。
  「我明白你是對那個玉龍有偏見,可是無論怎樣看他也不像是一個壞人。」
  「你甚至懂得看人了。」鳳棲梧連聲冷笑。「連我也不能夠肯定的好人你居然能夠肯定。」
  紅紅接一句:「你不能否認這完全是偏見。」
  「你記得小郭?」鳳棲梧突然一問。
  「小郭,我當然記得,他跟玉龍難道有什麼關係?」
  「他現在可以說是半個廢人,就是玉龍打傷他的。」鳳棲梧接一句:「他就在內院。」
  這句話才說完,紅紅便一溜煙的奔出去。
  對於鳳棲梧的話她很少懷疑,小郭在她的印象中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小伙子,是她喜歡捉弄的對象。
  因爲小郭就是吃了什麼虧,面上始終保持一定的笑容,不像老蔡,總是哭喪着臉。
  小郭也是一個可以玩得很瘋狂的人。
  莫非鳳棲梧沒有到城北的亭子,她要找鳳棲梧,捉弄過老蔡她一定會想到小郭。
  小郭一直追隨鳳棲梧左右已經是很多年的事。
  鳳棲梧也無意提及小郭,但說到玉龍的好壞他總要找一些証據,他認識玉龍時間不多,但總覺得這個人的行事作風有些邪氣。
  當然他明白這也許是偏見,弄得他那麼狼狽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

  □            □            □

  小郭這時候已熟睡,紅紅找到來立即剔亮燈光,可是小郭並沒有被驚動。
  他熟睡得就像是一個死人。
  「看來沒有什麼不妥當啊!」紅紅這句話出口便已看見小郭的不妥。
  小郭的面色就像是白紙般全無血色。
  鳳棲梧隨即挑開小郭後背衣衫,在他的後背那個硃紅色的掌印,仍然很淸楚。
  「這是什麼回事?」紅紅奇怪的問。
  「很淸楚的了,內家掌傷,我已經盡了力,可是作用不大,只能夠保住他的一條命。」
  「是玉龍傷他的?」
  「就是他,若是晚一點發現,後果更加不堪設想。」鳳棲梧將衣衫掩上。
  紅紅再細看小郭一遍。「他眞的沒有生命危險?」
  「沒有,但元氣大傷,除非遇上一個活神仙,否則是不可能痊癒的了。」
  「影響到他的武功?」
  「他以後用的絕對是花拳綉腿,內力是提不起來了。」鳳棲梧輕歎一聲。「他一心一意要成爲一個高手的。」
  紅紅看鳳棲梧一眼。「你不怕他知道?」
  「他現在除非不睡着,否則與聾子沒有分別。」鳳棲梧伸手輕拍小郭。
  小郭還是一些反應也沒有。
  紅紅想想。「我看玉龍不是這麼心狠手辣的人,我找他問一個明白。」
  「我也想找他。」鳳棲梧接問:「你知道他住在那兒?」
  「糟了。」紅紅嚷起來。「我應該細問淸楚的。」
  「有機會的。」鳳棲梧淡然一笑,滅了燈光,往外走去。
  紅紅亦步亦趨:「你眞的要找他麻煩?」
  「也不是什麼麻煩。」
  「可是我應該怎樣做?」
  「什麼應該怎樣做?」
  「你們一個是我的表哥,一個是我的朋友,萬一動起手來……」
  「你不在現場又有什麼爲難?」
  「我會在場的,由現在開始我會寸步不離的跟着你,你找到他,我又怎會不在場?」
  鳳棲梧聽着嘟喃一聲:「看情形決定好了。」
  他絕不懷疑紅紅的話,所以也不表示意見,以免引起紅紅疑心,只有這樣他才容易擺脫紅紅去做他要做的事。
  紅紅也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往外走。
  鳳棲梧心念一動,突然問:「你要幹什麼?」
  「累了,睡覺去。」紅紅信口應一句。
  「我是問你心裏想的。」鳳棲梧接問:「你不是打算找他追問究竟吧。」
  「我到那兒找他?」紅紅衝口而出。
  鳳棲梧當然聽得出這是眞話假話,紅紅突然又一句:「我認識的朋友你總覺得不好的。」
  鳳棲梧笑笑。「你好像只在我面前提過玉龍這一個朋友。」
  「幸好我只提一個,否則要難過死了。」紅紅嘟喃着繼續往外走。
  「什麼時候妳會回去?」鳳棲梧追問。
  紅紅失笑:「這麼困難才找到機會外面跑?怎會這麼容易回去?」
  話說完她好像完全忘記了玉龍那回事,穿花蝴蝶的飛奔出去。
  鳳棲梧看着只有搖頭。
  他事實沒有猜錯,紅紅的確另有打算,可是好像紅紅那種狡黠的女孩子,要看穩她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他仍然意外的就是紅紅才安頓下來便離開。
  這是第二天的淸早,發覺紅紅不在房間,被褥也沒有移動過,鳳棲梧才肯定的事,當然他一個頭立時變成了兩個。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可是他仍然跑到外面去打聽,在這個地方的朋友當然不少,他們却沒有一個人看見紅紅。
  這主要當然是因爲紅紅進入吉祥賭坊的時候實在還早。
  天未亮她便已進去,說早當然很早的了。
  她無疑也有點小聰明,知道江湖人多數會在什麼地方出入,也找到一個江湖人出沒最多,通宵營業的吉祥賭坊。
  她要找的是玉龍,可是一如玉龍說的他的名氣並不大,所以她轉找武老大,才提到武老大,便有人指引她到吉祥賭坊去。
  以她的江湖經驗當然看不出那個人雖然是江湖人,却已是蒙古人的密探。
  他們正在追尋武老大的下落,發現有人找尋武老大,當然要打探淸楚。
  以他們的江湖經驗,要對付紅紅當然易如反掌,可是他們仍然有懷疑,所以先將紅紅引到吉祥賭坊。
  賭坊的生意非常旺盛,喜歡賭錢的人總是那麼多,不勞而獲到底是大多數人的理想。
  紅紅被引到一個精緻的房間,由於燈光影響她看不見花格子窗扉外兩個人正在看住她。
  一個人年紀已經一把,鬚髮俱白,但精神雙繰,氣勢迫人,另一個肥肥胖胖的,一派生意人裝束,正是吉祥賭坊的坊主。
  坊主與那個老人看過紅紅便轉到一角,老人的神態帶着疑惑。
  「大人要我們小心關照的就是這個女孩子。」
  「他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女兒。」老人點點頭。「我這個老朋友視之如珠如寶的,千萬拜託照顧她。」
  「大人的老朋友是眞的老朋友?」
  「一個對我們有利無害的人。」老人目光一閃。「你懷疑我的話?」
  「屬下不敢。」坊主垂下頭。「可是她竟然打探武老大的下落。」
  「我也覺得很奇怪。」
  「葉天問的死,屬下懐疑是武老大做的。」
  「這些事是不能混在一起的。」老人笑了笑。「你吩咐畫影圖形,叫我們的人不要爲難這個女娃子。」
  「現在怎樣打發她?」
  「這件事我會處理的。」老人帶笑移步走向那個房間。
  看見他這種笑容,坊主便不寒而慄,他淸楚這個老人的爲人,要他笑並不是一件易事,也就是因爲不易有笑容,所以必須有笑容的時候,老人總要做一些笑前準備,先行露出笑容來,以便習慣。
  但無論笑與不笑,老人要殺人出手也是那麼迅速,只是笑的時候更令人難以提防。
  只有見過他帶笑殺人的人,才知道他的恐怖,坊主正是這些人之一。
  老人沒有理會坊主的反應,有些人的反應他是絕對不會理會的。他眞正理會的,其實只有一個人,就是皇帝。
  大元國師事實是一人之下,他不是別人,正就是封神無忌!
  這並不是他的眞姓名,但他喜歡這個姓名遠在他的眞姓名上,對大漢的文化他無疑有相當的硏究,所以很多事他都懂得選擇。
  一統天下他當然出過不少力,到天下平定下來,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對付武老大等江湖人。
  他知道江湖人的勢力,也明白江湖人的性格,要將江湖人完全消滅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所以他想做的只是分散江湖人的力量。
  也所以九帮十八會的財富他志在必得,他完全明白沒有了那批財富,九帮十八會要擴充勢力必然大受影響,以後便只有在錢銀上打主意,沒有時間心情去做其他的事了。
  在他的心目中,江湖人有異於一般人,義氣爲重,對元朝有一定的威脅,不知道那一戰九帮十八會並非全都那麼熱心,否則也不會這麼巧,所有的頭兒竟然都能夠活下來。
  這一次九帮十八會的聚會,也只是要取回那些財富,各分回自己的一份,各散東西,並不是當年所說的那樣,要以那批財富招兵買馬,對抗元朝。
  封神無忌對大漢的歷史,有時也實在看得太認眞,再加上他高高在上,甚少有機會與平民接觸,並不能太肯定元朝現在已穩如泰山。
  所以這一次南下看見一般平民對元朝官兵的必恭必敬,誠惶誠恐,他始終認爲是一種假象,後面多少隱藏着憤怒危機。
  他就是武功高强之外心思領密,城府深沉,才有今天的成就,在動蕩時代以他這樣的武功心思當然有一定的成就,在太平盛世,却往往把簡單的事情變爲複雜,就正如現在這件事。
  其實他可以袖手旁觀,事情的結果就必然九帮十八會各得回自己的財富,安享晚年。現在他這一插手,事情便非但變得複雜,而且有血腥的趨向。
  封神無忌已知道玉龍的存在,却不知道玉龍的居心叵測,在他的心目中玉龍是武老大的兒子,無論做什麼也是武老大的主意。
  大漢民族講求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何況再講義氣的江湖人。
  所以封神無忌更加相信九帮十八會這一次行動是一次大行動,不是九帮十八會的人企圖沾手便立即加以毀滅,他甚至懷疑葉天問的被殺也是因爲身份被揭穿,玉龍便受命採取行動。
  也所以他立即下令撤消部份的行動,以免引起九帮十八會的疑心。
  紅紅在這個時候找到來,打聽武老大玉龍的下落,對紅紅他當然淸楚,相信不會與九帮十八會有關係,再淸楚紅紅鳳棲梧的關係,他多少已有些明白,所以他很放心的現身與紅紅會面。
  紅紅在房間等着,出現的竟然是封神無忌,當然在她意料之外。
  「張叔叔——」她是這個稱呼。
  她只知道封神無忌跟她爹爹是好朋友,却不淸楚封神無忌的身份。
  她爹爹就是因爲太淸楚封神無忌的爲人,再加上封神無忌有話在先,從來都不敢在其他人面前提起。
  大國師理應在禁宮內護衞皇帝的安全,離宮南下一定有秘密任務,所以紅紅的爹爹絕口不提,封神無忌自稱姓張,他便說是姓張,連自己的女兒也一樣保密。
  封神無忌最欣賞他的就是這一點。
  聽到紅紅現在也仍然是這樣稱呼,他更加放心,一臉笑容的回答:「方才我看見妳跑進來還以爲不是呢。」
  紅紅笑了笑:「我出現在這種地方,張叔叔是不是很奇怪?」
  「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封神無忌笑問。
  「賭場——」紅紅笑得很開心。「我這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可是我不懂得賭錢,又有事在身,否則總要看淸楚爲什麼這麼多人跑到這兒來。」
  「當然是賭錢了。」
  「一定會贏錢?」紅紅追問。
  「那不會再有人開賭場了,俗語有話十賭九輸……」
  「不是十賭九騙?」
  「這句話妳千萬不要在這兒說。」封神無忌又笑了:「可是說了也沒有關係,這兒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看在我的面上是不會生氣的。」
  「那太好了,我正要找人打聽一件事,又担心沒有一句實話。」
  「是什麼事?」封神無忌信口問一句。
  「我要找武老大。」紅紅隨即又一句:「其實我要找的是武老大的兒子玉龍。」
  封神無忌想了想:「武老大一子一女,據說乃人中龍鳳,可是並不多在江湖上行走,你認識他們?」
  「我只是認識玉龍,還是昨天的事,這個人應該是一個好人,但竟然打傷了小郭。」
  「小郭?」
  「他是我表哥的好朋友,絕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會隨便惹事生非。」
  「玉龍爲什麼要打傷他?」
  「大槪是爲了于廷文的事,表哥吿訴我殺于廷文的是玉龍,可是我連于廷文是那一個也不淸楚,我也不相信玉龍會是一個隨便殺人的人。」
  「所以妳要找他問淸楚?」封神無忌這句話出口,經已淸楚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他知道的事當然比紅紅多很多。
  「張叔叔是否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封神無忌笑了,他是笑紅紅的天眞。「張叔叔又不是江湖人,怎會淸楚?但可以替你打聽一下。」
  「我問過很多人的了,他們的眼神吿訴我知道武老大是什麼人,卻是吿訴我不認識。」
  「若不是這樣他們會有很大的麻煩的。」
  「是不是武老大的行踪很秘密?」
  「以我所知他是朝廷欽犯,所以行踪不能不秘密,東躱西藏。」
  「難怪,那要找他可是很困難的了?」
  「這個當然,幸好妳要找的是他的兒子。」封神無忌笑了笑:「容易找得多了。」
  「張叔叔知道他在那兒?」
  「妳也是找對了人,方才我才聽說他約了宋堅在六福客棧要解決一些事情。」封神無忌若無其事的:「這時候應該到六福客棧的了。」
  「宋堅是什麼人?」
  「一個江湖人,這一帶的賭場妓院據說都是以他爲首,由他打點,現在部份已轉到玉龍那邊去。」封神無忌說着心念一動,停了下來。
  他發覺他說得已實在太多。
  紅紅顯然沒有這種感覺,搖着頭:「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封神無忌啞然失笑,想到紅紅的天眞,自己的過慮:「賭場其實是低下的地方,難免有些流氓來惹事生非,要這些流氓不出現,唯一的辦法就是請一些人來保護,這些人當然要心狠手辣,那些流氓才害怕。」
  「玉龍是這種人?」
  「是不是這種人張叔叔也不敢肯定,而無論是什麼人說的都會有疑問,我以爲最好還是親自去看淸楚。」
  「好主意,我正是要去看淸楚。」紅紅笑問:「六福客棧在什麼地方?」
  「妳眞的要去?」
  「張叔叔就是不吿訴我,我也會找到去的。」紅紅又笑了:「旣然是這樣……」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玉龍不會傷害我的,至於那個什麼宋堅,有玉龍在難道還會給我什麼麻煩?」
  封神無忌含笑點頭,他無疑對紅紅也有很大的好感,但紅紅的生死他並不在乎,只要他的工作能夠順利完成,無論多少人傷亡在他都是一件閑事。
  紅紅也眞的是一片天眞爛漫,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心險惡,她就是淸楚封神無忌的身份,也未必猜得透封神無忌的心意,休說其他了。

  □            □            □

  六福客棧是一間大客棧,突然關上門不做生意當然會令人很奇怪,但加上一張「東主有喜暫停營業」的字條便大家都不當作一回事了。
  六福客棧的東主也就是宋堅,九帮十八會的一份子,當年與武老大平起平坐,只因爲大家都推擧武老大做頭兒,才叫武老大一聲老大。
  武玉龍是武老大的兒子,竟然來侵佔他的地盤,他當然生氣,可見他仍然忍耐着沒有發作,玉龍的勢力繼續擴展到今時今日他實在忍無可忍。
  他却是不知道玉龍其實早已經罷手,跟着來的報吿,十之七八都是他下面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東拉西拚,搬弄來的是非。
  每一個帮會多少總會有這種人,否則一片和平氣氛便少了混水摸魚的機會。
  宋堅的親信心腹當中也有這種人存在,再加上對玉龍的偏見,難免積怨日深。
  今天便是他要與玉龍解決的時候。
  六福客棧內外已佈置妥當,他已經準備一旦談判破裂便傾盡全力將玉龍撲殺於客棧內,然後再與武老大討一個公道。
  他已經預備玉龍帶着大羣手下到來,到時候六福客棧內腥風血雨,一場生死惡鬥,所以玉龍只是一個人到來,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玉龍一入宋堅的監視範圍,便有消息送到六福客棧宋堅那兒去,所有的消息都是玉龍單槍匹馬,沒有手下追隨,也沒有手下遙遙保護,所以宋堅實在很奇怪,一直到玉龍進入六福客棧,他仍然有些懷疑。
  他高坐在六福客棧的大堂上,左右是他的親信。
  看着玉龍進來,坐下,他到底再也忍不住揮手,守候在門兩旁的手下才將門關上。
  玉龍無動於衷,神態出奇的平靜,面上带着三分笑容。
  「玉龍——」宋堅的語氣充滿了敵意。
  「宋世伯久候了。」玉龍不卑不亢的,那一份冷靜實在罕見。
  「我沒有久候,你來得正是時候。」宋堅冷笑。「你只是一個人便進來了?」
  「多少人有什麼問題?宋世伯要見的難道還有其他人?」
  「我要見的只是你。」宋堅一字一頓的,一臉鐵靑之色。
  「現在我來了。」玉龍還是那麼的鎭定。
  「你沒有考慮到今天這裏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宋堅陰森森的一笑。
  「我只知道宋世伯是一個很明白事理的人。」玉龍還是那麼鎭定。
  「你要跟我說事理?」宋堅冷笑。
  「宋世伯若是不喜歡說我也無可奈何。」玉龍保持一定的鎭定。
  「好,我便跟你說。」宋堅語聲一沉。「你應該知道這附近一帶的地盤是我的。」
  「這附近一帶的地盤到底屬於那一個,宋世伯應該很淸楚。」
  「快刀老孫無意江湖,退隱山林,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他在這兒的地盤,之後便由我接收。」
  「快刀老孫從來沒有這樣說。」
  「那是捷足者先登。」
  「我也沒有打過快刀老孫地盤的主意,只是在附近開發另外一些。」
  「這還不是明跟我爭生意?」
  「快刀老孫不管,這件事沒有人可以管的了。」玉龍很冷靜的接一句,「這是江湖規矩。」
  「小輩,你竟然拿江湖規矩來跟我說話。」
  「大家都是江湖人,不說江湖規矩說什麼?」
  「江湖人最重尊卑,你這是目無尊長,武老大是怎樣敎導你的。」
  「我父平日敎導我凡事以義理爲重,所以我平日行事一直都很小心,以義理取捨。」
  「有人吿訴我,老孫已落在你手上,我要找他來談判也不成。」
  「先不說這是否事實,宋世伯這是承認地盤還是快刀老孫所有?」玉龍的語氣更尖銳。
  宋堅一怔,他到底是粗人一個,終於墮進玉龍說話的圈套。
  「縱使是快刀老孫所有,也有一個先後之分。」他盯着玉龍,目光凌厲。
  玉龍毫不畏縮。「若說到先後,宋世伯最好先問淸楚手下的人。」
  宋堅又是一怔,他不能不承認玉龍的人其實是更加早,只是他勢力強大,先將玉龍的人逐出去,當時玉龍的人的確並不多。
  玉龍看着宋堅,淡然接上話:「我以爲我不管宋世伯的人怎麼樣,各做各的,相安無事。」
  「你若是不玩弄手段,的確可以。」
  「做生意講的是手段,也是技巧,這一點我以爲宋世伯應該明白。」
  「那你的人爲何總是前來鬧事。」宋堅語聲陡揚。
  「到底是怎麼回事,宋世伯最好先問淸楚手下的人,以宋世伯的英明神武,應該分別得出是非黑白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約你到這兒來難道是來問淸楚是非黑白。」
  「那我做錯了什麼,宋世伯最好找來証人,大家當面說淸楚。」
  宋堅嘿嘿冷笑,若說他不明白手下是怎樣的一羣人那是沒有可能的事。
  玉龍等了一會,看見宋堅仍然沒有答覆,悠然半轉身子。「宋世伯沒有其他事情,我可要走了。」
  宋堅冷笑。「這件事還沒有解決。」
  「宋世伯要怎樣解決?」
  「你必須放棄這附近的地盤,否則可莫怪我不客氣。」
  「宋世伯不依江湖規矩行事,我這個做晚輩的還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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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6 12: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輸贏亦可走  比武留一手

  「你意思是怎樣?」
  「宋世伯要怎樣便怎樣。」
  「這六福客棧內外都是我的人,今天沒有一個好好的解決,你以爲可以隨便的離開?」
  「我沒有作好準備,你以爲我會隨便進來?」玉龍針鋒相對的。
  宋堅仰天大笑。「好小子,懂得說這種話,忘記了我這個前輩是老江湖。」
  玉龍淡然回以一笑:「若是連這一點也忘記,我這就不是個老江湖的兒子了。」
  「我沒有忘記你是武老大的兒子。」宋堅語聲頓一頓才接下去。「我也很淸楚武老大一向不喜歡徇私,秉公辦理,六親不認。」
  「這一點若是做兒子的也不淸楚,這個兒子是接近白痴的了。」玉龍反問:「宋世伯到現在仍然認爲我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宋堅只是冷笑,玉龍很冷靜的接上口:「家父千叮萬囑九帮十八會不可自相殘殺,在藏寶還未解決之前更加要合作,我一直緊記在心。」
  宋堅一怔,冷笑。「九帮十八會的確需要密切合作,可是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若是不好好敎訓一下,我這個就不是長輩了。」
  玉龍淡然回身。「宋世伯旣然有這個意思,做晚輩的怎敢不從?」
  宋堅隨即長身而起,架式擺開,氣勢迫人,一看便知道是高手。
  玉龍却只是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裏,
  但看他的眼神已知道一些輕敵的意思也沒有。
  一陣嘈雜的聲音也就在這時候從外面傳來,宋堅面色立時沉下來。
  玉龍却露出詫異之色,宋堅看在眼内,却看不出來。「果然作好了準備。」
  話口未完,紅紅已然擁着金紅披風衝進來,一團火焰也似的,輝煌奪目。
  宋堅的手下顯然要擋她却又不知道如何來阻擋,忙成了一團。
  玉龍看見是紅紅更加詫異,還未開口,紅紅已然向他走過來。「你果然在這裏。」
  這句話入耳,宋堅立時一呆,以他的老江湖經驗如何看不出聽不出來人是來找玉龍,而且瞎打瞎撞的。
  然後他留意到紅紅的明艷照人,好像這樣的一個少女突然闖進來,難怪所有人爲之大亂。
  玉龍怔一怔。「是你——」
  「找你說容易也不容易,說不容易却又很容易。」紅紅接問:「你在這兒幹什麼?」
  玉龍聽說不由啼笑皆非,他雖然不知道紅紅爲什麼找到來,但這樣找到來實在太意外,問這句話更就是只有紅紅才會這樣問。
  宋堅到底忍不住,喝一聲:「你是什麼人?」
  紅紅應聲回頭。「你又是什麼人?」
  宋堅再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六福客棧。」紅紅回答得倒也爽快。
  「你知道我們在這裏幹什麼?」宋堅語聲一沉。「你是那條路的?」
  紅紅聽不慣宋堅這種話,目光一轉。「你是不是那個宋堅?」
  宋堅還未開口,旁邊一個堂主已然忍不住插口:「大胆女娃子,這樣稱呼——」
  宋堅揮手截住,「我就是宋堅——」
  「聽說你有事要跟他解決,我等你們將事解決了才再說。」紅紅退後三步。「方才看你們好像要較量的,不要客氣。」
  玉龍搖搖頭,目注宋堅。「我看我們的事改天才……」
  宋堅冷笑。「你忘了江湖規矩,這個女娃子肆意闖進來,應該怎樣處置?」
  「她不是我的人,只是我的朋友。」玉龍嘟喃着。「這大家都應該明白的。」
  「你也應該明白江湖規矩是怎樣。」宋堅冷笑。「你不是說你是一個老江湖的兒子。」
  玉龍笑了一笑。「反正我們是要較量的。」
  「不錯,你要帶她走先得過我這一關。」宋堅架式再擺開,雙掌接一拍。
  門應聲關上,六福客棧內宋堅的手下緊接封住了所有的出口。
  門外同時傳來急速的脚步聲,顯然也採取行動了。
  紅紅看着插口問:「到底怎麼回事?」
  「你要離開只有我帶你闖出去。」玉龍沉下聲。
  「好啊,我正要見識你的本領。」紅紅雀躍的跳到一旁,一片天眞爛漫。
  玉龍看着又是一陣啼笑皆非的感覺,目光回到宋堅面上。「請指敎——」
  宋堅喝叱一聲,氣吞河嶽,雙掌盤旋,只看架式已知道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紅紅目光立時被吸引過去,看到最後才回到玉龍那邊。「怎樣了,你還不擺開架式?」
  玉龍歎一口氣,雙手一垂,掌也藏於袖內,流水行雲的拂動,瀟洒之極。
  「好啊——」紅紅叫出來,叫得很大聲,爲玉龍打氣,玉龍當然只有歎氣的份兒。
  紅紅若是不出現他要離開這個地方最少有三種方法,現在却只得一種,硬闖出去。
  可是他完全沒有怪責紅紅的意思,對紅紅那份好感也一些沒有減輕。
  宋堅當然看不透玉龍的心情,也沒有一定要殺死玉龍的意思,只是想借這個機會狠狠的敎訓玉龍一頓,好讓他知道厲害。
  玉龍的傳說他當然知道,但對自己的武功他也有强烈的信心,他雖然有一種感覺,未必是武老大的對手,可是以玉龍的年紀,即使盡得武老大的眞傳,也應該不會有武老大的功力。
  他不是那種口才很好的人,所以怎樣說也說不過玉龍,在手下面前難免有些下不了台,這正是他要討回面子的機會。
  沒有必勝的信心他是絕不會迫玉龍較量的。
  玉龍很明白宋堅的企圖,對宋堅的武功也知道得不多,可是他仍然有信心一戰。
  能夠不戰當然是最好,他從來不喜歡做一些旣浪費氣力而又沒有價値的事情。
  現在他却已沒有選擇的餘地,紅紅那樣子高興,令他更覺得非戰不可。
  當然他實在有些担心不是宋堅的對手,敗在宋堅的手下,狼狽出醜。
  宋堅也當然看不出這一點,否則他一定悉力以赴,開始便給玉龍一個下馬威,現在則是相反,玉龍暗中運起全身的內力,已準備殺宋堅一個措手不及。
  表面上玉龍卻仍然是那麼的自然,隨便擺一個姿勢,完全是與宋堅切磋一下的樣子。
  宋堅架式一變再變,喝叱聲中終於一躍上前,再把手一拍。「來——」
  玉龍淡淡的一聲:「請指敎——」語氣態度是那麼的平淡,可是動身撲上,完全是兩回事。
  他一撲上前,內力已完全運行上雙臂,雷霆萬鈞的疾擊而出。
  宋堅原以爲開始只是虛晃兩招的,並不會全力出手,到發覺不是,已來不及將全身的內力運上了。
  玉龍得勢不饒人,喝叱聲中,一雙手掌硃紅色,闖入空門,封住了宋堅的雙掌。
  宋堅很自然的被玉龍的雙掌牽制住,眞氣未運上,玉龍的攻勢又至,只有以招式變化來招架。
  他的內力也許在玉龍之上,但現在只有五成功力在雙掌上,當然不是玉龍的對手,吃盡了苦頭。
  玉龍雙掌有如灼熱的鐵板,旣硬且熱,宋堅雙掌一接觸便有一陣灼熱刺痛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來說已非獨陌生,甚至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當然只有苦撑下去,脚下却還是身不由己,被迫得步步倒退。
  玉龍一口氣將宋堅迫退三丈,然後抽身一躍而出,好像被宋堅震退,倒退向原位,一聲:「領敎了。」
  宋堅不由得怔在那裏,他若是大怒衝前,便失了風度,手下也不知會怎樣看。
  好像他這種老江湖,面子至爲重要,現在這種情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玉龍也是算準了宋堅的心態才會出此一招,隨即轉身。「我們走——」
  紅紅正在看得興高采烈,聞言一怔。「這便完了,到底是那一個有本領?」
  玉龍歎一口氣。「薑是老的辣,我們這些晚輩還是差一點經驗。」
  紅紅尙未接上話,那邊宋堅已揮手大喝:「開門,送客——」
  他那些手下應聲將門打開,在他們的心目中,都是有一種宋堅棋高一着,取得最後勝利的感覺,所以動作神態也變得輕鬆快活起來。
  玉龍也沒有再說什麼,一把抓住紅紅的肩膀,往門外走去。
  宋堅看在眼內,一張臉有如鐵石一樣,但到底沒有阻止,目送玉龍紅紅去遠。
  一個堂主這才上前來。「帮主不給這個小子一些厲害,也不知他會怎樣囂遅。」
  宋堅悶哼一聲。「這個小子不簡單,你們以後遇上他當心一點兒。」
  他當然不會說淸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            □            □

  離開了六福客棧的範圍,紅紅到底忍不住開口:「這是怎麽回事,我看你是佔盡上風的。」
  「我只知道最重要一件事是離開六福客棧。」
  「可是你將他打倒地上,要離開不是更加容易?」
  「帮會的規矩你怎會明白,若是將他打倒地上,除非跟着殺盡他的手下,否則休想離開。」
  「這只是他個人的事。」
  「帮會之所以成帮會,就是他們團結在一起,上下一心,共同進退。」
  「那你將其他的帮衆也打倒就是了。」
  「連打倒宋堅也已是一個問題,何况要打倒那麼多帮衆,我沒有這個本領。」玉龍說的是實話,在紅紅面前,他就是有一種感覺,連說一句謊話也是不舒服。
  紅紅看着他,果然接一句:「你倒是老實,可是你明知道雙拳難敵四手,竟然一個人跑進去。」
  「有些事是逃避不得的,我若是不去,便變了懦夫,而且沒有錯也變成有錯了。」
  「到底你做了什麼壞事?」
  「沒有什麼壞事,只是我的人在他自以爲他自己勢力範圍的地方開設賭場。」
  「原來你是一個開設賭場的。」紅紅接嚷:「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有賭徒才有賭場,天下間沒有迫賭這回事的,這其實是一種生意。」
  「我這也明白,奇怪就是喜歡賭錢的人這麼多。」
  「不勞而獲有那一個不喜歡?」
  「我不喜歡。」紅紅衝口而出。
  玉龍不由失笑。「因爲你不需要賭錢來過活,一般來說,賭徒大都是需要錢銀週轉,有些則是窮人,討厭再過窮日子,那知道却因爲賭錢而變得更窮。」
  「我爹爹可不是。」
  「那是必他錢很多,也絕不豪賭,賭錢只是他生活上的一點情趣。」
  「可是他總是贏的。」
  「這個道理要跟你說淸楚可要一段時間。」
  「你沒有時間?你在忙什麼?」
  「無論如何,總有時間回答你一定要知道的問題的。」
  「爲什麼你要打傷小郭?」
  「情形就像是方才那樣,他給我麻煩,我只是要給他一點小敎訓,可是怎也想不到他的功力那麼糟,我要將內力收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玉龍歎一口氣。「我實在想不到鳳棲梧身旁的人本領是那樣的。」
  紅紅點點頭。「小郭一向只喜歡吃東西,沒有多大本領的,可是他就是不知道,因為我表哥在旁邊,別人都不敢找他麻煩。」
  「他却是喜歡給別人麻煩。」
  「就是這樣,但他眞的是一個好人,現在可要躺在床上,只剩下半條人命的。」
  「我現在知道,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解鈴還須繫鈴人,也許可以替他療治好傷勢。」
  「你會這樣做?」紅紅立即問,看神態却只是開心,完全沒有懷疑的。
  「你看我像不像壞人?」
  「不——」紅紅叫起來。「小郭沒事了,看表哥怎樣再說壞話。」
  玉龍看在眼內,不由心裏苦笑,他眞的無意理會小郭的死活,可是因為紅紅——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他不知不覺脫口說出來。
  紅紅並沒有在意,接上口:「我知道遇上表哥你會很尷尬,這個問題由我來解決好了。」王龍只有點頭。

  □            □            □

  鳳棲梧旣然已約好了秦正器,當然不會留下來,他這邊動身,紅紅那邊便將玉龍引進去。
  在紅紅來說,這中間的時間無疑是最難打發的,可是她仍然裝得很像,纏着鳳棲梧要這兒跑那兒跑的。鳳棲梧現在看見她這樣落力那還不頭昏腦脹,他也實在提不起興趣,所以看見紅紅生氣起來,一個人往外跑,反而鬆一口氣。
  他知道紅紅的本領,要欺負紅紅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知道以紅紅的身份,當地的官員多少都要賣幾分賬,就是鬧上官府去,也不是問題。
  他却是不知道紅紅跑出去便是與玉龍在一起。
  到底他只是一個人,除非那麼巧遇上,否則做夢也想不到紅紅竟然會將玉龍帶到自己的住所來。
  他也沒有遺下什麼要回家一趟,否則看見玉龍,那份意外可想得知。
  小郭當然比他更意外。
  他因為內傷影响,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醒來了還像是遊魂也似的,好一會才遊到門前,正要推門出去,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紅紅,立時眉頭打結,對紅紅的玩笑他當然已領敎了很多,想到目前的狀况,完全禁受不住,如何不担心。
  紅紅卻笑着叫一聲:「看那一個來了?」
  然後她一隻小鳥也似的離開,讓小郭看淸楚站在後面的玉龍。
  小郭好像沒有看淸楚,突然看淸楚,睡意全消,像一頭中了箭的兔子也似跳起來,倒退丈外,跳回床上去。
  「意外吧?」紅紅笑問。
  小郭臉也靑了,看着紅紅。「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什麼人?」
  「他叫玉龍,是武老大的兒子,也是打傷你的人!」紅紅帶着笑回答。
  「那你還將他帶到這兒來,你是要他要我的命?」小郭叫嚷着。
  「他是來替你療傷的。」紅紅接一句:「他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小郭呻吟着。「你知道武老大他是什麼人?你知道武老大這個兒子做了什麼事?」
  紅紅搖頭。「我只知道你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這是誤會。」
  「誤會?他簡直要我的命。」小郭立時又省起了那內傷,大皺眉頭。
  「眞的,那只是誤會,否則他早已要你的命,你怎會活到現在?」紅紅接着嘆一口氣。「還有,誰叫你沒有本領裝作有本領,多管閒事?」
  「我多管閒事,那是閒事。」小郭嚷起來,突然又省起了玉龍,看看玉龍,歎一口氣。「那想來眞的是管閒事。」
  紅紅接一句:「他以為你是鳳棲梧的好朋友,手上應該有幾下子的。」
  玉龍亦有些歉意的接口:「我跟你無仇無怨,若是不以為你有相當本領,怎會那麼用力?」
  小郭看見他低聲下氣,語氣立時高起來。「幸好我還有多少本領,否則現在不是一命嗚呼?」
  玉龍居然沒有動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你是紅紅的朋友。」
  小郭懷疑的目光一轉,低聲回問紅紅。「你怎會認識這個殺人魔王的?」
  「這跟你沒有關係,但他肯定不是一個殺人魔王。」紅紅搖着頭。「你怎能這樣說他。」
  小郭看看玉龍,又看看紅紅,嘟喃着。「你沒有看見他的手下怎樣對付于廷文。」
  玉龍接上口:「你知道于廷文是什麼人?」
  「九帮十八會的司庫。」
  「你也知道他現在是要奪取九帮十八會的財富?」玉龍接問。
  「那是不義之財。」
  「錯了,九帮十八會為了抗蒙古人,將帮會所有的財富集中起來,以便萬一戰敗,日後起事之用,于廷文卻為了一己私慾,要得到那些財富,不惜做出背叛九帮十八會的所為。」
  「這些恩恩怨怨誰知道。」小郭懶洋洋的揮手。
  「你不知道為什麼要插手?」紅紅接上口。「我對你開始有些失望了。」
  小郭不由說漏一句:「可是那些財富實在太吸引……」
  「你現在承認是打那些財富的主意了?」紅紅瞪着眼。「所以你變成怎樣其實也怪不得人。」
  小郭怔在那裏,玉龍看看紅紅。「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你的朋友。」
  「是啊——」小郭接一句:「所以你應該站在我這邊。」
  紅紅哼一聲。「那你還來廢話,承認自己不對,我才叫他替你療傷。」
  小郭叫起來。「什麼?」
  紅紅冷笑。「你不知道自己的內傷有多重,不好好的治療,不難變成廢人!」一頓她狠狠的再一句:「會變成廢人的!」
  「姓鳳的沒有這樣說。」小郭有些懷疑的。
  「那是他不想你傷心難過,你是笨蛋,難道沒有發覺他的神色很不妥,難道這幾天老是睡覺,沒有發覺自己的身體有毛病?」
  小郭沉默了下去,紅紅接着嚷:「他若不是吿訴我你的情形這樣糟,我也不會找玉龍跑到這兒來。」
  小郭嚥一口涎沫。「不會這麼嚴重吧。」
  紅紅冷冷的看他一眼。「那算是我們大驚小怪?我們離開好了。」語聲一落,站起身子拉着玉龍便要往外跑。
  「慢着慢着——」小郭跳起身子。
  紅紅回身冷冷的看着他。「怎樣了?」
  「是要我怎樣說?」小郭看看玉龍。「是他下重手打傷我的,不成還要我向他賠罪?」
  玉龍插口:「打傷你是我不好,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替你療傷好了。」
  小郭回顧紅紅。「是他主動替我療傷的,可見得他……他實在有些不對。」
  紅紅方要說什麼,玉龍已搖頭,上前接將小郭的上衣拉下。
  小郭後背的掌印仍然那麼淸晰,玉龍手掌按上掌印的部位,一股內力接透進去。
  他的內功未必比鳳棲梧高明,可是他淸楚這種掌力傷人的去勢,治療應該由何處着手,又應該用多少分內力。
  小郭體內積聚的瘀血很快便被他完全逼出來,就因為那些瘀血阻撓他血脈的流通,令他非獨感到不舒服,而且因為血脈運行有困難,機能也變得失常。
  對玉龍他當然仍然存有一定的戒心,所有(以)喉頭一甜,吐出瘀血,不由驚呼失聲。
  玉龍應聲封住了小郭的三處穴道,內力繼續輸進去,綿綿不絕。
  汗珠開始從他的身上冒出來,隨即化作縷縷白烟,飛散不見,但到內力消耗到相當程度,汗珠還是點滴的淌下。
  紅紅看在眼內,對玉龍當然更加信服,她雖然經驗少,也看出玉龍在不惜損耗內力替小郭療傷。
  她看着掏出一方綉帕,悄然替玉龍印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玉龍甜在心裏,更加賣力,索性再用內力替小郭打通一些經脈,博取紅紅的好感。
  小郭也算是走了運,瘀血散盡,血脈已經回復正常,再被玉龍的內力打通經脈,自然精神百倍。
  那種舒服簡直難以言喩,小郭簡直在享受,非獨不再恐懼,而且有些開心。
  到玉龍將手鬆開,小郭不免有一種失落的感覺,穴道解開了,仍然賴着不肯動。
  玉龍也不想動,在椅子上躺坐下來,不住的喘氣,一身汗濕。
  紅紅那方綉帕也已被汗水濕透,担心的依在玉龍身旁。「你怎樣了?」
  「沒什麼,只是內力消耗得太多,有些疲倦。」玉龍深深的呼吸。
  小郭這才坐起來,懷疑的舒開手脚,眼睛眨了好一會。「太舒服了。」
  紅紅應聲目光一轉。「內傷怎樣?」
  「沒有了,奇怪,比以前好像還要舒暢,渾身都是氣力似的。」小郭再舒手脚,龍精虎猛。
  玉龍看着他。「我以內力替你打通其他的經脈,當然比受傷之前更好。」
  小郭一怔。「你居然會這樣做,奇怪。」
  玉龍淡然一笑。「就當作我打傷了你,向你賠罪好了。」
  小郭點點頭。「好吧,我們之間的樑子這便作罷,以後交個朋友。」
  「你不怕鳳棲梧不高興?」玉龍隨口一句。
  「姓鳳的氣量很大,不過他對你可是有些偏見,這個我會替你們化解的。」小郭打着「哈哈」,這個人就是這樣憨直,連玉龍殺人那回事好像也忘掉了。
  玉龍回顧紅紅。「我不在乎鳳棲梧對我的感覺,只要你高興便是了。」
  紅紅接上話:「我也不在乎他對你的印象怎樣?總而言之,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小郭插口一句:「是不是壞人我可也分不淸楚。」
  紅紅目光一轉。「你還記着于廷文的事,帮會有帮會的一套的,他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小郭搖頭。「這個我可不管了,反正我只是對九帮十八會的財富感興趣。」
  「九帮十八會的財富的確很誘人。」玉龍笑了笑。「可是九帮十八會的勢力更可怕。」
  小郭看看玉龍。「你是叫我不要為那批財富動腦筋?」
  「腦筋不妨動,只是不要付諸行動,那不是好玩的。」
  「當然了,只是你這樣一個小伙子已經叫我吃足苦頭,我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再去惹你們。」小郭打了一個「哈哈」。
  玉龍淡然一笑。「那些財富到底是有主之物。」
  「姓鳳的也是這樣說,所以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還要插手這件事。」
  玉龍一怔。「他到了什麼地方?」
  「大刀會秦正器那兒。」小郭嘟喃着。「也許他只是一時的好奇心,並沒有什麼不良的企圖。」
  紅紅亦是這個意思。「他的好奇心的確大得很,可是以他的本領,應該不會出事的。」
  「他的本領的確很好。」玉龍沉吟着站起來。「我要走了。」
  「到那兒去?」紅紅追問。
  玉龍有些無可奈何的。「大會快要開始,我是不能離開的。」
  「什麼時候開始?」紅紅追問下去。
  「這是帮會的秘密。」玉龍搖搖頭。「我們雖然是朋友,但帮會的秘密我是要保持的。」
  「我沒有强迫你說。」紅紅想了想:「可是我實在很感興趣。」
  「我也很感興趣。」小郭插口:「你可否透露一些,我們不說是你透露的便是了。」
  玉龍搖頭。「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而且那種地方也不適合你們去。」
  小郭嘟喃着:「大家朋友啊。」
  玉龍笑了。「你若當我朋友,一定不會令我難做的。」
  小郭想想,突然把手一揮。「那我到別處快活好了。」
  玉龍點點頭,轉過半身,小郭也就趁這個機會朝紅紅一眨眼睛。
  紅紅當然明白小郭的意思是不管那許多,在後面追踪,她也沒有表示什麼。
  因為她還未決定應該怎樣做。
  玉龍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轉過身來,一下子閃到小郭身旁,揚手封住了小郭一處穴道。
  「你幹什麼?」小郭脫口叫出來,他的啞穴並沒有被封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玉龍搖頭。「我不想再引起任何誤會。」
  「你又不是我肚裏的蛔蟲,怎知道我的心事?」小郭叫嚷着。
  「你敢發誓不是打算隨後追踪。」
  「有什麼不敢的。」小郭道。
  紅紅就在這時候插上一句:「這個人從來發誓就是開玩笑的。」
  小郭瞪着紅紅。「你這是怎樣了,怎會不帮我帮那個小子的。」
  紅紅這時候亦知道失言,想了想。「算了,你傷病才好,還是留在這兒休息。」
  玉龍接一句:「我看他也需要一個人照顧。」
  小郭馬上幸災樂禍的大笑。「對,最好還是有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比較細心。」
  紅紅瞪他一眼。「老蔡不是也很細心?」
  小郭打着「哈哈」。「我看他的意思是你。」
  紅紅目光轉向玉龍。「我是不會鬧事的,而且一定守秘密。」
  玉龍尙未答話,小郭已叫起來。「這個小心眼的,你信他一半的說話也得倒霉。」
  紅紅面色一沉,突然又鬆開,笑着問:「你以為你說了我這麼多好話,我留下來會怎樣照顧你?」
  小郭一呆,連忙裝出笑臉。「我話是那樣說,其實是很贊成你去跑一趟的。」
  「是麼?」紅紅冷笑。
  小郭由心寒出來,目光轉到玉龍面上。「你有所不知,我們這位紅紅小姐聰明活潑,似水流年,千嬌百媚,百尺竿頭,前程萬里……」
  他實在很想稱讚紅紅一番,博取好感,可是心頭一亂,便亂用成語,也不知稱讚到那裏去了。
  紅紅當然知道是什麼回事,嬌喝一聲:「你在胡說什麼?」
  小郭連忙接上話。「都是你的好話。」隨又向玉龍。「讓她去只有你的好處。」
  玉龍笑了笑。「無論你是說她的好話還是壞話,在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小郭急了。「你眞的不肯帶她走?」
  「帮會的規矩我不能違背。」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懂。」小郭大搖其頭。「我看你英明神武,玉樹臨風,龍馬精神,福如東海,怎可能不懂得這個簡單的道理。」
  玉龍淡然一笑。「我只知道很多活人就是不遵守這種死規矩變成死人。」
  「你知道不帶她走,我會有什麼壞處?」小郭叫起來。
  「你會有什麼壞處?」玉龍笑問。
  「你說——」紅紅接一句。
  小郭看看紅紅,打一個寒噤,猶疑地。「其實也沒有什麼壞處。」
  「那我走了。」玉龍再轉身子。
  紅紅追前一步。「你是怎樣了,眞的不讓我去?」
  玉龍有些無奈的回頭。「我不想封住你的穴道,眞的不想。」
  以紅紅以往的性子,應該就大發脾氣,可是接觸玉龍的目光,不知怎的便兇不起來,她想想,終於點頭。「好吧,你走好了。」
  玉龍再細看紅紅一眼,終於擧步往外走,小郭想叫住,但接觸紅紅的目光,連忙閉嘴。
  紅紅的目光有些狡黠,小郭也不是笨蛋,如何看不出來,知道紅紅另有打算,如何敢再多說話。
  這邊玉龍去遠,紅紅才瞪着小郭,一聲冷笑。「算你知機,否則有你好看。」
  小郭鬆一口氣。「現在沒事的了。」
  「那要看我是否順利,否則還是要跟你算賬。」紅紅又是一聲冷笑。
  小郭苦笑。「這實在寃狂,跟我有什麼關係?」
  紅紅一字一頓的:「叫你以後在我面前少說廢話。」披風一捲,便要轉身。
  「你怎麼不解開我的穴道?」小郭忙叫。
  「讓你跟了來壞事。」紅紅把頭一搖。「反正不出一個時辰你的穴道便會自行開解。」
  「一個時辰你們會跑到那兒去?」
  「那兒還不是一樣?」紅紅笑了笑。「你以為你能夠追得上?」
  笑語聲中她就像飛燕般飛奔離開,小郭着急得不住的叫嚷,這也是他唯一的反應。

  □            □            □

  玉龍這時候輕騎走在街道上,走得並不快,彷彿有很多心事。
  紅紅遠遠追上來,很小心,也懂得找一些人或者什麼掩護。
  對自己她當然有相當的信心,甚至忘了玉龍是一個經驗已很足夠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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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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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紅竟不知道她外披的那襲金紅色的披風是何等觸目。
  玉龍亦不是因爲發現那襲金紅色的披風才知道紅紅隨後追踪,只看紅紅的眼神他便已知道紅紅有追踪的打算。
  紅紅什麼掩瞞的技倆也不懂,不知道表面如何裝作若無其事,眼神還是會透露出來。
  她那種任性,玉龍也早已知道,他幾乎當時便肯定紅紅一定會隨後追上來。
  以他的江湖經驗,要擺脫紅紅當然輕而易擧,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只是默默的往前行。
  他在想着的也就是這件事,是否讓紅紅跟上來。
  紅紅看不到他的表情,當然不知道他在這樣的苦惱,小心翼翼的隨後追踪,一直到轉一個彎。
  紅紅也算是很小心的了,快步來到彎角,探出半個頭偸偸地望去。
  玉龍赫然已不知所踪。
  若她是眞正小心的一定會考慮淸楚,看情形如何再追下去,紅紅卻是心裏一急便什麼也忘掉,策騎急急追前,以爲玉龍發現了她的行踪,急急離開。
  她快騎還未到那邊街口,玉龍便從一旁的小巷內轉出來,正好迎住了她的去勢。
  她一呆收羅勒馬,總算是一番好身手,沒有與玉龍撞在一起。
  玉龍面上帶着笑。「你要到那兒去?」
  紅紅一怔,眼珠子一轉。「那兒去也沒有關係。」
  玉龍面上的笑意又多了三分。「你不是這種人。」
  「那種人?」紅紅奇怪的追問:「你以爲我是那種人?」
  「我知你是直性子,有一句說一句,絕不會砌詞隱瞞事實。」
  紅紅又是一怔,脫口叫出來。「我不怕承認是要追踪你到九帮十八會聚會的地方。」
  玉龍歎一口氣。「我已經跟你說淸楚,帮會的規矩我是不可以違背的了。」
  「我沒有叫你違背,我只是追踪前去,你可以當作沒有看見過我的。」
  「事實就是事實。」
  「好了,現在給你發現了,你要怎樣做?封住我的穴道還是將我打傷?」
  玉龍搖頭。「我不會這樣做,但除了這些還有其他很多解決的辦法,譬如殺掉你的坐騎——」
  「什麼——」紅紅叫起來,勒住坐騎倒退一步。
  「我要這樣做不會吿訴你的。」玉龍苦笑。「以我的江湖經驗,你以爲會不會發現你隨後追踪?」
  「現在發現了。」紅紅搖着頭。「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方才一直在想着的也就是這件事。」玉龍微喟。「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誤會,有什麼不快。」
  「所以你最後決定還是答應讓我跟着去。」紅紅試探着問。
  玉龍沉吟着。「我若是不讓你去,也許以後我們便再沒有見面的機會。」
  「不會的。」紅紅衝口而出。
  「也許你會對我這個人重新考慮,也許我們不可能再活到那麼久。」
  紅紅奇怪的看着玉龍。「你是不是也像小郭那樣,受過很重的內傷?」
  「一個人活不下去不一定是因爲健康問題。」
  「那是什麼原因?」
  「江湖人朝不保夕,尤其是我這種不太江湖的江湖人。」
  「什麼是不太江湖的江湖人?」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玉龍忽然嘆一口氣。「我現在也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是另一件事,爲什麼與紅紅相識的日子這麼淺已經是難捨難離的,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你不明白的事我當然更不會明白了。」紅紅苦笑。「我現在連你要幹什麼也不淸楚。」
  玉龍想了想。「我打算將九帮十八會的財富拿過來。」
  紅紅一些也不奇怪的反問:「是你爹爹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玉龍又想想。「這批財富在他們來說本來就沒有了,所以即使失去也應該沒有什麼感受。就因爲這批財富他們沒有團結一致,失去了反而更好。」
  「你就是因爲希望他們團結所以要將那批財富拿去?」
  玉龍不由苦笑,紅紅的天眞早已在他意料之內,在紅紅的眼中,幾乎是沒有壞人的。
  「這可是一件好事。」紅紅一下子想得很遠。「那批財富應該對他們有害而無利,你拿在手裏好好的加以運用好了。」
  玉龍微喟。「沒有了那批財富,他們也一定先會團結起來看如何尋回那批財富。」
  「那是到處追尋你的下落了。」紅紅忽然笑起來。「那一定會很刺激。」
  玉龍點頭。「也一定很危險,所以我能夠再見你的機會簡直是沒有。」
  「他們一定會窮追到底,那你一定要躱起來,是不是這樣?」
  「要一段時間,若是處理得恰當,那批財富會助我組織另一股龐大的勢力。」
  「然後跟他們拚一個明白。」
  「你有沒有聽過虬髯客的故事?」玉龍忽然問。
  紅紅失笑。「你要做虬髯客,那誰是李靖,誰是紅拂女。」
  玉龍搖頭。「我意思是避居海外,另立王國。」
  「有意思,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紅紅眉飛色舞的。「必要時我可以找爹爹帮忙。」
  「這件事現在已經夠麻煩的了。」紅紅笑接:「你就是考慮到要避居海外,沒有可能跟我再見面。」
  「可能的確不多。」
  「但若是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什麼也解決了?」紅紅看來很興奮。「他們目標只是你,我這兒跑跑,那兒跑跑,有什麼關係?」
  「我也是這樣想。」
  「那還多說什麼我們一齊去拿那批財富,事成之後,立即往海外跑,玩厭了才回中原,你放心,我爹爹不會到處找我的。」紅紅忽然搖頭。「只有我那個混賬表哥,可是他怎知道這許多?」
  「算了,你還是回去。」玉龍忽然一聲歎息。「這件事太危險了。」
  「我已經知道了,事情還有改變的餘地。」紅紅失笑。「你若是將我留下來,我一定會揭破你的秘密。」
  「這是威脅?」玉龍笑問。
  紅紅搖頭。「你知道我是絕不會這樣做,我也知道你是一定會將我帶走的。」
  玉龍怔怔的看着紅紅,好一會才問一句:「你不會後悔?」
  「絕不會。」紅紅的回答是如此肯定。
  她一向任性,有時就因爲一口氣不管事情的好壞,何况玉龍給她的印象這麼好。

  □            □            □

  玉龍跟紅紅走在一起的消息很快便送到封神無忌的手上,他開始有點愕然,很快便恍然大悟的笑了。
  「很好。」他笑着點頭。「以後你們不用監視玉龍,只監視那個女孩子便成。」
  「那個女孩子跟九帮十八會的財富有關係?」
  「沒有——」封神無忌面上的笑容更盛。「可是玉龍一定會將她帶到收藏九帮十八會的財富那兒,除非玉龍本身出亂子。」
  九帮十八會當中已有人被他收買,他發現玉龍的行爲有異,便立即追尋究竟,消息現在已回來,殺于廷文並非九帮十八會的意思,至於是否武老大的意思,當然是無人知曉。
  武老大的下落現在仍是一個謎。
  可是他目前所得到的資料,武老大的行事作風並不是這樣,所以他實在有些懷疑這一切其實都是玉龍的主意。
  九帮十八會那許多財富,玉龍即使動心亦不是値得奇怪的事情。
  封神無忌有這種感覺。
  「爲什麼玉龍一定會將那個女孩子帶到那兒去?」他的手下仍然不明白。
  「以他的爲人,若不是有這個意思,絕不會現在仍然將人帶到身旁。」
  「這就是大家都不明白的。」
  「當然了,在我們蒙古人的眼中,漢人的男女感情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封神無忌有些洋洋得意。
  他自問對漢人的文化很有研究,所以他自知很多他的手下不知道的事,亦知道就是解釋他的手下也不會明白。
  漢族的文化源流深遠,不容易明白,也不是朝夕便能夠通曉,他雖然所知不多,但在蒙古人當中已經是專家,也因而以此爲榮。
  這一次,事實被他猜中,玉龍的確是感情用事。
  感情這種東西也事實難以言喩,一個玉龍那麼冷靜,那麼冷酷的人遇上了紅紅,簡直就變了另一個人的,可見得感情的不可思議。
  「監視那個女孩子無疑比監視玉龍容易。」他的手下都已經明白這一點。
  「但仍然要小心。」封神無忌不忘叮囑,他當然是看出手下的輕敵。
  這個人所以能夠成爲大元的國師當然有他比一般人超越的地方。

  □            □            □

  鳳棲梧並不知道事情已經出了這許多變化,但即使知道他還是不免要走多一趟。
  他在江湖上認識的人並不多,也沒有人考慮到他是否帮會中的人,亂世當中,帮會到底還有沒有存在,已經是帮會中人懷疑而不敢作實的事。
  他們重回十二連環塢有些簡直有做夢的感覺。
  鳳棲梧與秦正器走在一起更就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無論如何,秦正器到底是一個大家都尊重的人。
  大家都知道爲了對抗蒙古人,大刀會差不多全軍覆沒,所餘無幾。
  若是他們也曾全心全意去對抗蒙古人,大刀會無論變成怎樣他們也不會感到內疚,問題就是在他們根本沒有盡力,所以就是另一種感覺。
  他們並不知道秦正器如何收拾殘局,只知道除非無意江湖,否則一定會擴充勢力。
  所以雖然有人認識鳳棲梧,對於鳳棲梧是否會加入大刀會却沒有人考慮到,大家都將他當作大刀會的一份子。
  就因爲他們深信秦正器的爲人,順理成章,當然不會懷疑到鳳棲梧的出現。
  鳳棲梧也沒有到處走動,他目的只是在鳳凰重現,九帮十八會的財富再見天日。
  到時候,無論有什麼問題都一定會出現,要弄淸楚是什麼陰謀絕不是一件難事。
  秦正器一到,周圍便好像有了生氣,他雖然沒有說什麼,到底是朋友最多的一個,大家都樂意跟他閒聊,說話一多,氣氛也自然熱鬧起來,雖然秦正器實在提不起多大心情談話。
  鳳棲梧只是聽,只是看,他旣然沒有開口向別人探問,當然聽不到武小倩的消息,也沒有看見武小倩出現。
  從秦正器的口中他已經知道武老大一兒一女,乃是人中龍鳳,一個叫玉龍,一個叫小倩。
  他雖然不能夠肯定他認識的小倩就是武老大的那個女兒,却多少已經有這樣的感覺。
  玉龍小倩一直都沒有出現,無疑是令他有些意外,但距離聚會的日子仍然有一天,他仍然是有希望。
  秦正器不知道他有這許多心事,到一切都安定下來,不禁搖頭。「我說過是不用着急的,若是以我原定的速度,我們來得正是時候,不用等候。」
  鳳棲梧笑笑。「早來一天半天雖然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
  「沒有好處已經是有壞處。」秦正器搖頭。「你看見的,每一個人都像是戴着假面具。」
  「你還是記着當年發生的事?」
  「我想不記着,但來到這兒,很自然的省起來。」秦正器目光一轉。「就像是一場夢。」
  鳳棲梧有些奇怪的。「這種話不是你說的。」
  「以前不是。」秦正器淡然一笑。「現在卻是說了。」
  鳳棲梧當然知道秦正器的心情,看出他對人性已非常失望。
  秦正器對那些帮會頭兒的態度已經很淸楚的表示對那些人非獨沒有好感,簡直有些討厭了。
  他們也就是悶着過了一天。
  武玉龍仍然沒有出現,小倩也沒有,到時間接近,鳳棲梧到底忍不住打聽。「武老大會不會到來?」
  秦正器笑笑。「他已經到來了。」
  「什麼時候?」鳳棲梧有些懷疑。「你好像一直都沒有消息。」
  「不用,他若是趕不及到來,一定有消息的,反倒是已經到了則什麼消息也都沒有。」
  「你其實是胡亂揣測。」
  「沒有一定的時間觀念如何做九帮十八會的頭兒?」秦正器相信的就是這件事。
  鳳棲梧無可奈何的一笑。「對於這些事當然是你最明白。」
  「也不一定。」秦正器笑容一歛。「事隔多年總會有所改變的。」
  「武老大相信不會。」鳳棲梧笑問:「連這些你也已沒有信心了。」
  「若是沒有我根本不會到來。」秦正器歎一口氣。「若是連他也改變,沒有人再値得相信了。」
  他們仍然在江湖上行走,只因爲他心目中還有一個眞正的江湖人,若是連武老大也令他失望,對江湖他是完全絕望的了。
  鳳棲梧當然明白秦正器的心情。
  也就在這時候,鐘聲傳來了,綿長的鐘聲,一下緊接一下,一連二十七下。
  秦正器很用心的聽,聽罷才伸一個瀨腰。「這可以說是奇蹟,九帮十八會的頭兒雖然經過戰亂,沒有一個死亡,現在都齊集在這裏了。」
  鳳棲梧有些明白的。「每一下鐘聲就是代表一個帮會的頭兒。」
  秦正器乾笑一聲。「也許不齊集我們也能夠找到埋藏財富的地方,但最好當然是所有人都齊集,省却不必要的麻煩。」
  鳳棲梧目光一轉。「他們雖然齊集,但未必是每一個在抗元一戰都未盡全力。」
  「我知道世間的事有時非常巧合,但我也知道有些人的確未盡全力。」秦正器忽然笑了。「不過這都已成爲過去,現在也已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鳳棲梧亦有些無可奈何的。「蒙古人的勢力現在已穩如泰山,不可能動搖的了。」
  「這是大家都得承認的事實。」秦正器站起身來。「我們進去。」

  □            □            □

  事隔雖然沒有多少年,這一次九帮十八會再聚集顯然已沒有當年的聲勢,有些帮會在抗元一役中犧牲,有些因爲蒙古人的追緝喪命,有些經不起考驗,乘亂脫離了帮會,九帮十八會剩下來的帮衆已不及全盛時期的三份一。
  再加上這一次九帮十八會的頭兒爲了安全計,除了心腹手下,其餘帮衆都安排在十二連環塢以外,出現在十二連環塢內的實在有限,聲勢當然弱很多。
  進入忠義堂的人數也是比當年少了接近一半,時移勢易,可以相信的人實在不多的了。
  當年進入忠義堂的都是九帮十八會頭兒的親信。
  這麼多帮會的頭兒唯一沒有減少帶來的人,反而增多的就只有一個秦正器。
  當年他只是一個人進來,以他的解釋就是大刀會上下一心,每一個都是他的親信,他總不能將大刀會所有的弟兄都帶進去。
  事實証明,抗元一役大刀會的確是上下一心,死戰到底,只剩下秦正器,這並不是表示秦正器貪生畏死,而是到那個時候,敵人亦經已全軍覆沒。
  也就因爲他多帶了鳳棲梧這個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鳳棲梧身上。
  宋堅竟然是認識鳳棲梧的,這個人在鳳棲梧居住的地方附近開設賭場,對於那附近一帶的英雄豪傑又怎會不認識。
  「鳳公子什麼時候加入了帮會?」他隨即開口,目光灼灼的瞪着鳳棲梧。
  秦正器不等鳳棲梧已說話,已搶着回答。「大刀會總要一些高手加入的,他加入大刀會是我姓秦的面子。」
  「我看他是一個獨來獨往。」
  「你沒有看見他跟我在一起?」秦正器冷笑。「那你要好好打聽一番了。」
  「我會的。」宋堅目光一掃追隨左右的親信。「我也絕對信任秦當家對我們九帮十八會的誠意。」
  「這個你也可以懷疑的。」秦正器放聲大笑。
  一聲乾咳就在這時候傳來,不太重,但每一個人都聽得淸楚。
  他們雖然沒有回頭望,也知道是武老大來了。
  武老大從內堂走出來,只是一個人,玉龍小倩都沒有在身旁,與當年一樣。
  當年玉龍小倩年紀太輕,不出現並不奇怪,現在奇怪的也只是鳳棲梧一個人。
  大家都知道武老大與秦正器一樣,善待所有的手下,無一不是親信。
  武老大也不喜歡擺架子,何況十二連環塢本來就是他的地方。
  因爲元朝的追緝,武老大並沒有回十二連環塢,封神無忌也沒有派兵搗毀十二連環塢,在他的心目中,搗毀一個地方並沒有甚麼作用,他從來就不做那種毫無意義的事情。
  除非毀掉武老大,否則一個接一個十二連環塢必定會出現,毀之不盡。
  到他知道九幫十八會財富的消息,他更加不想打草驚蛇,他完全明白,沒有了那批財富,九幫十八會更加難有所作爲,所以他裝出毫不知情的,任由九幫十八會再次在十二連環塢聚集。
  這些江湖事實也不能夠迫得太緊,否則全是拚命,他那方面即使能夠成功將九幫十八會的人一擧殲滅,也必需付出相當的代價。
  現在大局已定,應該是蒙古人過舒服日子的時候,他當然不想再作無謂的犧牲,何況他隱約已猜到九幫十八會已有內閧的趨勢,樂於坐收漁人之利。
  他沒有打十二連環塢的主意,十二連環塢內的一切自然都保持原狀。
  元兵以外,還有甚麼人敢擅自進入十二連環塢?
  封神無忌的行事作風就是這樣,完全令九幫十八會的人有一種錯覺,就像元兵完全不知道有九幫十八會,有十二連環塢這種地方。
  事實十二連環塢也的確是一個頗爲隱蔽的地方,除了江湖中人,一般都不知道。
  武老大也有這種錯覺,等了這些日子,不由覺得十二連環塢不失安全,才再選擇在這個地方聚集。
  他的心境無疑已變得蒼老,可是表面仍然精神奕奕,完全沒有事的。
  當年的情景再現,進入忠義堂的人是少了,但武老大却絕對相信不是因爲這個原因令這個地方變得蒼涼,主要是大家的神態。
  他完全感覺到大家這一次到來目的都是急於將藏寶解決,得回自己的所有,即使有例外,也不過是秦正器之類有限的一兩個。
  抗元一役十二連環塢傷亡慘重,秦正器大刀會的全軍覆沒當然更加凄厲。
  武老大對秦正器大刀會的遭遇當然寄予無限同情,但敬佩這種感情更甚。
  他沒有對秦正器說過半句同情的話,那份敬佩也沒有形於表面,可是現在進來,目光却很自然的落在秦正器面上,然後他留意到鳳棲梧,目光不由自主的又一亮。
  鳳棲梧就是那種人,一個人獨自站在那裏並不覺得有甚麼特別,但站在很多人當中,便令人有一種鶴立鷄羣的感覺。
  武老大沒有問他絕對信任鳳棲梧,雖然鳳棲梧比他的感覺絕不會是秦正器的手下。
  他悠然坐下,目光一掃,很感慨的一句:「大家又見面了。」
  由他出現,忠義堂內的語聲便靜下來,聽到他這句話,大家更沉默。
  他們多少都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
  「老大有話無妨直說。」好一會,宋堅突然開口說這一句。看他的神態,似乎不知道武老大的心情,以爲武老大有甚麼話要對大家細說。
  「能夠見到大家健在我已經非常高興,沒有甚麼話需要再說的了。」武老大的語聲是那麼平淡。
  這些話入耳,大家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種空洞的感覺,他們認識的武老大是絕不會這樣說話的。
  以往武老大即使有很簡單的說話也能夠令他們的心情激盪起來。
  武老大非獨帶給他們信心,甚至指引他們走一條正確的道路,所以即使宋堅看見武老大,也不由有一種老大的感覺。
  現在他沒有這種感覺,而最重要的是在武老大開口之後,這種感覺才突然消失。
  武老大已完全沒有當年的雄心壯志。
  宋堅然後突然想起了玉龍。「有一件事我想請老大給一個公道。」
  武老大淡然一笑。「除了九幫十八會的財富,我們今天聚在這裡還有甚麼事?」
  「有一件。」宋堅的語聲又揚起來。「就是關於令郞玉龍的。」
  武老大笑笑。「玉龍是一個年輕人,靑年人難免會不知天高地厚,胡作妄爲,但無論他做過甚麼,與我們今天的聚會相信不會有甚麼關係,否則應該有人跟我說的。」
  宋堅冷冷的接問:「老大這樣說是對他的所作所爲不聞不問,甚至於不負責的了?」
  「每一個人都應該對他自己的所爲負責。」
  「老大的意思是我們有甚麼不滿意應該直接找他來解決?」
  「這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武老大又笑笑:「你也不是喜歡轉彎抹角來解決事情的人。」
  「有你老大這些話我懂得怎樣做的了。」宋堅冷笑一聲:「只是到時候老大不要說甚麼。」
  武老大搖頭。「玉龍是我的兒子,我一直敎訓他如何去做人處事。」
  宋堅冷笑。「他好像都忘了。」
  「是嗎?」武老大又笑笑。「我們敎訓他的都是原則,但每一個人做人都應該有他自己的原則的。」
  宋堅沉默了下去,他完全明白武老大的態度。
  武老大目光再一掃。「今天我們要解決的只是一件事,大家也應該明白是那一件事。」
  宋堅悶哼一聲。「不明白的是白痴。」
  若換是當年,他怎也不會以這種態度對武老大說話,那一份尊重現在已經是沒有的了。
  所有的目光立時都集中在他的面上,秦正器長身欲起,但最後還是忍下來。
  鳳棲梧是唯一不知道當年情况的一個,但聽着亦覺得宋堅有些過份。
  宋堅自己亦顯然覺得過份了一點,與衆人目光接觸,有意無意偏開臉。
  武老大却是若無其事的,悠然接上話。「當年大家信任我,將財富都送到這兒來,由于廷文覓地收藏,以作日後招兵買馬之用。」
  「老大現在還是這個意思?」一個幫會的頭兒插口問,其餘的雖然沒有開口,但大半都露出懷疑的目光。
  武老大搖頭。「現在已經是蒙古人的天下,已經不是我們這些人所能夠動搖的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將財富拿回來,各分回自己的一份。」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雖然意料中事,但武老大說得這麼直接,大家亦難免有些意外。
  秦正器是最若無其事的一個,對武老大的決定他已經是意料中事。
  「老大怎樣決定便怎樣。」他接上這一句,以他以往的性格這種話他是絕不會說的。
  武老大無疑很明白他的心意,點頭一笑,接問:「其他人可有意見?」
  沒有人作聲,連秦正器都是這種態度,其他人當然不會作聲。
  武老大等了一會,又點頭一笑。「旣然大家都沒有異議,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這無疑是廢話,武老大絕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說這種廢話實在有些乏味。
  秦正器看到他眼中那份傷感,鳳棲梧也看見,但却沒有說甚麼。
  武老大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微喟:「有一件事我還要說說。」
  「老大有話直說。」秦正器話接得很快,他只是想事情早些解決,免得武老大難堪。
  武老大當然明白,接上話:「十二連環塢的司庫經證實有獨吞九幫十八會的財富之意。」
  「于廷文應該不是這種人。」宋堅冷冷的一聲,目光顯露嘲弄之意。
  于廷文的一切原是由武老大担保,難得有這個機會向武老大嘲弄一番。
  武老大若無其事的接上話。「戰亂之中大家正所謂自身難保,難免會疏忽了于廷文這個人,所以他的變心還是値得原諒的。」
  「這老大作主就是。」宋堅步步緊迫。
  武老大淡然一笑。「我原是着人請他回來,對大家有一個交代,可惜他不肯。」
  宋堅追問:「那老大的意思——」
  「我已吩咐玉龍好好的處置他。」武老大有些感慨。「玉龍對我保証秘密是絕不會洩漏出去。」
  「他有空做這件事?」宋堅冷笑着。
  「他雖然胆大妄爲,但答應我的事情,是絕不會放棄的,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武老大雙手一拍。
  兩個人從屛風後轉出來,將一個檀木箱子放下,打開,退下。
  檀木箱子内放着石灰,托着于廷文的頭顱,怎樣看也不像是假的。
  衆人看着心頭怦然震動,宋堅亦不由閉上嘴巴,若是這也還有話可說,不難會引起公憤。
  「于廷文無論怎樣做多少也値得原諒的。」秦正器到底忍不住。「老大這樣處决他大家亦應該無話可說。」
  武老大目光在秦正器面上一轉,「解決了于廷文這個問題,大家應該很放心的了,我絕對相信爲了保護自己的生命,他是絕不會輕易將那批財富的秘密洩漏與別人知道。」
  秦正器忍不住又一句:「我甚至懐疑他是否淸楚記得那批財富收藏的地方。」
  「這是廢話了。」武老大目注秦正器,把手一揮。「現在大家可以將那些碎片拿出來,拼合成原圖,然後一齊出發去將財富拿回來。」
  語聲一落,他探懷拿出一片碎片,拋到堂中的桌面上,秦正器跟着拋出他擁有的一片。
  其餘人相繼將碎片拋出,二十七片碎片眨眼間都落在桌面上。
  武老大瀨洋洋的接問:「有那一個反對由秦正器將鳳凰圖拼合出來?」
  當然沒有人反對,事實在這種環境中,任何一個上前去拼合那幅鳳凰藏寶圖也是一樣,總不成還有人敢在九幫十八會的頭兒監視下動手脚,拿走那些鐵片。
  秦正器也是這個意思,歎一口氣。「老大難道担心在這種環境下仍然會出亂子?」
  武老大笑了。「我們總不成一齊上前去,那只有一片混亂。」
  秦正器接着打一個「哈哈」。「旣然是老大的意思,大家不反對,那便我來了。」
  「請便——」宋堅揮揮手,九幫十八會的頭兒當中最多意見的就是他,連他也不反對,其他人當然不會。
  秦正器於是懶洋洋的站起來,他實在想早一些解決這件事。
  才走出三步,一件令他們很意外的事情便發生了,他們每一個都是認爲絕不會有人在這種場合出事,所以一出事如何不意外。
  沒有人在衆目睽睽之下闖進來奪取那些鐵片,只是承放八仙桌的那幅地面在衆目睽睽下突然中裂,左右翻下。那張八仙桌子便從中墮進去,翻板跟着迅速恢復原狀。
  九幫十八會二十七個當家立時有七個一齊離開座位,飛撲向翻板所在,宋堅秦正器武老大都在其中,當然以武老大最快。
  武老大身形落下,雙拳立即印在翻板上,他看來懶洋洋,但身形一動,簡直就是離弦箭矢的,反應的敏捷實在是匪夷所思。
  他雙拳一落,已經是八成功力,可是那塊翻板上的磚石雖然碎裂,翻板並未被震開。
  聽那震動的聲响,翻板無疑是鐵打的,武老大收掌方待再提勁劈下,秦正器大刀已出鞘,疾砍下去,雷霆萬鈞。
  大刀會之所以名爲大刀會,就是會中的弟兄都練得一手好刀法。
  大刀也無疑是旣霸道又容易使用的一種兵器,在頭兒秦正器手上,更加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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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劫走寶圖    乘船出海

  武老大很自然收掌退開,秦正器大刀連下,一刀比一刀狠勁,只砍得那面翻板,火花逬射。
  那塊翻板顯然相當堅厚,秦正器接連十多刀砍下,刀口崩缺,翻板只是表面部份凹陷下去。
  武老大一聲:「讓我來——」接刀在手,暴喝聲中,全力斬下,正中翻板的接縫。
  他顯然已確定翻板的結構,接連十刀都砍在接縫上,終於將接縫砍開。
  一邊翻板立時往下飛墮,武老大暴喝聲中,大刀脫手往下擲出,雙手緊護在胸前,一個身子隨即往下撲下去。
  宋堅緊接撲下,衆人正要相繼撲下去,武老大叫聲已從下傳來。「叫一些人到忠義堂外看看可有異樣。」
  九幫十八會的其中幾個立時轉往堂外撲出,一個個都是箭矢也似。
  他們當然淸楚那些鐵片失去會有甚麼影响。
  剩下來的齊都往翻板下撲進,最後的一個是鳳棲梧,由出事開始他的腦筋便沒有停過,最後還是往翻板下走。
  翻板下是一個地洞,不太完整,但也有兩丈多深,底下一條地道。
  八仙桌子碎裂在地道前,那些鐵片已不知所踪。
  地道的進口一道鐵門阻擋,武老大執回大刀與宋堅等輪流揄刀劈向鐵門,十八刀之下,終於將鐵門劈開。
  鐵門之後是一條長長的地道,望進去漆黑一片,不見天光,也不知有多深遠。
  幾個火摺子馬上剔亮,火光照亮了地道的進口,淸楚看見斧鑿的痕跡,雖然沒有加以任何修飾,但可以肯定一點,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
  越前進這種感覺便越强烈,那條地道簡直就像是沒有盡頭的。
  宋堅手執火摺子搶在前面,一面走一面嘟喃。「怎會有這樣的一條地道?」
  武老大就走在他後面。「這條地道絕對是近日才有的。」
  宋堅冷笑。「我不是瞎子,還看得出這條地道是新開闢出來的。」
  秦正器一旁插口。「以我看,開闢這條地道的一定是我們幫會中人。」
  宋堅又是一聲冷笑:「這個還用說,你以爲花這麼多人力物力開闢這條地道幹甚麼?目的當然在那些財富,只要那批財富到手,無論將地道弄成怎樣也絕不會虧本的。」
  秦正器忍不住一句:「我們九幫十八會的人怎會做出這種事?」
  宋堅冷笑連聲。「大劫之後你以爲我們這些人沒有改變,那又怎會對這批財富這麼熱心?」
  秦正器沒有再作聲,宋堅話接上。「開闢這條地道的人當然已準備妥當,我們這樣追下去肯定是追不上的了。」
  「追不上也是要追。」武老大有些氣惱。「這條地道出現在十二連環塢之內,我雖然自問淸白,也要査個淸楚明白來証明。」
  「這幾年下來,十二連環塢有甚麼人?」
  「沒有,那一戰之後,元兵曾經以十二連環塢爲目標,雖然沒有採取甚麼行動,但進出十二連環塢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武老大歎息一聲。「我現在懷疑,是否元朝的甚麼人也知道這個秘密,可是那若是事實,大可以出動官兵包圍這個地方。」
  宋堅冷笑。「我是肯定有內奸,知道我們有此一擧,弄出這條地道。」
  「內奸——」武老大搖頭:「這個人敢與九幫十八會作對,是不想活的了。」
  「這肯定不是一個人做的事。」宋堅咬牙切齒的。「但與九幫十八會作對,一個人與多少人都是沒有分別的,我佩服這些人。」
  這並非氣話,無論是一個人或者多少人,斗胆與九幫十八會作對,別的不說,這份勇氣實在已經不小。
  武老大亦不由點頭,目光及處,嘟喃着。「地道沒有繞彎,成一直綫——」
  宋堅脫口問:「以你所知,這個方向一直前行會到甚麼地方?」
  「不好——」武老大突然叫起來。「海邊,他們一定準備了船隻。」
  宋堅呆一呆,脚步更快。

  □            □            □

  地道的出口果然在海邊,在一幅斷岩的下面,怪石嶙峋,驚濤拍岸。
  那幅斷岸也有數十丈高,原是天險,經由這裏開闢一條地道,當然是神不知鬼不覺了。
  出了地道,奔過亂石灘,遠遠已看見一條船泊在江心,一葉小舟正向大海划去。
  小舟上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武老大只一眼便認出,脫口狂呼:「玉龍——」
  那事情實是玉龍幹的,他用一塊磁石,將那二十七塊鐵片都吸附在磁石上。
  翻板地道絕無疑問都是他的精心設計,以他對十二連環塢的熟悉,要安排這些並不是一件難事。
  忠義堂上召開大會的時候他已經潛伏在地道內,那之內還有幾根鋼管接連上面地面,令他可以淸楚聽到上面的說話。
  武老大的行事作風,他這個做兒子的當然淸楚,他旣然能夠肯定武老大絕不會要他出現在忠義堂內,當然很安心的去進行他已擬定的計劃。
  他只是一個人,事前他也早已實習過很多次,沒有人比他更淸楚所有的環境。
  也只有一個人才方便在地洞內奔走。
  他也淸楚忠義堂的環境,唯一可以擺放那些鐵片,又能夠令大家安心的就只有當中那張八仙桌。
  那張八仙桌十年如一日,都是擺放在固定的位置,沒有人敢移動,也沒有移動的必要。
  所以他將翻板設計在八仙桌之下。
  到那第一塊鐵片放在八仙桌面上,他才完全放下心來,他知道一切的安排佈置並沒有白費心機,很快便看到收益的了。
  他仍然耐心的等待,細聽武老大等人的說話,肯定二十七片鐵片都落在八仙桌的桌面上才拉動控制翻板的機關,令翻板打開。
  八仙桌立即掉下來,在翻板合回同時,他人已迎上那張飛墮下來的八仙桌,手中磁石迅速的轉動。
  那些鐵片立即投向磁石,在八仙桌掉到地面不久,二十七片鐵片都已聚在破石上。
  黑暗的環境下要拾取那些鐵片並不是一件易事,他就因此而考慮到用磁石代替雙手,這當然又是經過多次試驗証明可行他才放心付諸於實行。
  他仍然有足夠的時間細數鐵片的數目,他淸楚知道每一塊鐵片的重要。
  然後他離開,以最迅速的行動走盡那條地道,來到江邊,小舟已經等在那兒,他的手下立即將小舟划向江心的大船。
  那之上已等候着一批誓死向他効忠的手下,由選擇到訓練這批手下他花了不少時間精神,却也沒有一個令他失望。
  看見他從地洞內出來,他那些手下已齊聲歡呼,然後迅速打點好一切,隨時都可以將大船開動。
  他們經過玉龍的嚴格訓練,除了行動敏捷,處事都非常小心,那開船的一切行動雖然都已經準備妥當,在看見玉龍現身之後仍然重複一次。
  武老大等人的出現還是早了一些,聽到武老大那一聲:「玉龍——」玉龍不禁由心一凛。
  他回頭,目光一閃。「快——」
  划着小舟的那個手下應聲奮力,小舟的去勢更迅速,一接近大船,玉龍的身子便往上拔起,一頭大鳥也似掠上了船頭。
  他知道武老大不可能追近來,可是不知何故,看見武老大他便緊張起來。
  那個手下將小舟繫好,亦掠到船頭上。
  武老大看得淸楚,沒有動,也沒有再作聲,他淸楚自己雖然好身手,但要凌波虛渡,掠到江心的大船上是絕沒有可能的事情。
  周圍也沒有可以渡江的工具。
  最後一個從地道出來的是鳳棲梧,一看這種情景亦明白是甚麼回事,悄然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來。
  他多少已覺得玉龍的行動有些問題,但對幫會的一切到底不熟悉,不敢太肯定。
  對玉龍最不滿的當然是宋堅,這下子到底再也忍不住破口大喝:「小畜牲,回來——」
  玉龍一聽反而笑了,宋堅這時亦察覺語病,目光轉落在武老大面上,把頭一搖。
  秦正器接上口:「一個人盛怒之下,無論說甚麼也是値得原諒的。」
  武老大淡然接一句:「該駡——」
  秦正器勉强一笑:「你不會說那種敎子無方甚麼的話吧。」
  「除了那種話還有甚麼話好說?」武老大歎息一聲。「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
  「我不明白。」秦正器道。
  「若非江湖人,就是敎不出一個憨直的兒子,也絕對不會胆大妄爲到這般地步。」武老大乾笑。「他竟然斗胆與九幫十八會作對呢。」
  宋堅冷笑一聲。「能夠做老大的人果然不簡單,到底是龍生龍,鳳生鳳,不是一般可比。」
  「看來龍鳳也是畜牲呢。」武老大打一個「哈哈」。
  宋堅面色沉下來,雖然武老大如何不對,但老大到底是老大,對武老大他總有一種難以言喩的畏懼。
  這當然是武老大多年下來的行事作風影响,他也知道不用任何說話,武老大也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公道。
  他是這樣想,其他人也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武老大的面上。
  武老大只是看着玉龍,好一會,把手一揮。「你可以走了——」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武玉龍旣然是武老大的兒子,怎樣的一種脾性武老大當然淸楚,所以根本不說甚麼勸吿的話,譬如玉龍如果將藏寶地圖交出他會網開一面之類。
  他只知道玉龍絕不會將到手的東西送回來,而周圍旣然沒有可以渡江的工具,便只有眼巴巴的目送他離開。
  玉龍聽得很淸楚,笑了笑。「甚麼時候也是一樣的。」
  秦正器忍不住大喝:「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的爹爹?」
  「做他的兒子並不容易,他的名聲太大了,無論我如何出息,大家都會認爲是他的關係,與我的努力無關,可是現在這件事便不同了。」玉龍面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這件事肯定是與他絕無關係,絕不會是他的意思。」
  武老大沒有作聲,聽得很用心,這種話是玉龍之前不曾說過的,他也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秦正器接上話。「你只是要表現這些?」
  「那批財富當然有一定的吸引。」玉龍又笑了。「你們不是毎一個都很關心。」
  「你要那麼多財富幹甚麼?」
  「有很多事都可以幹的。」玉龍搖頭。「我以爲你們目前要做的是如何取回這批財富。」
  宋堅振吭大呼:「你跑不了的。」
  「大江上我當然跑不了,我只是準備乘船順流而下,一去千里。」玉龍歎一口氣。「這個計劃有一點不好的就是我始終不免要現出本來面目。」
  秦正器仰天大笑。「天下間沒有絕對的秘密,你今天不暴露身份,明天後天,始終難免。」
  「有些事相差一天半天便相去很遠的了。」玉龍看似是有感而發。
  「你們追來吧,否則這件事便不好玩的了。」紅紅就在這時候一旁閃出來。
  武老大那利那難免有一種是小倩的感覺,心頭一痛,只差一些沒有從石上墮下來。
  若是小倩也背叛他,要承受這個打擊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鳳棲梧却已看淸楚那是紅紅,不由自主從石上站起來,他雖然知道紅紅認識玉龍,但與這件事竟然牽上關係,實在出他意料之外。
  宋堅當然沒有忘記這個女孩子,很自然的一挺身,大喝:「總有一天,叫你們知道宋某人的厲害。」
  武老大隨口問一句:「這個女孩子是甚麼人?」
  「我只知道她跟你的兒子走在一起。」宋堅冷笑。「看來你不知道的事很多哩。」
  武老大沉默了下去。
  紅紅即時搖手。「我叫紅紅,大家好吧。」
  衆人立時呆在那兒,鳳棲梧當然沒有太大感覺,紅紅的胆大妄爲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的了。
  玉龍亦已經開始習慣,並沒有表示多大驚訝,目光及處,突然一寒。
  那邊一葉小舟從一角轉出,正向大船划來,小舟上不是別人,正是小倩。
  此同時武老大亦看見了,脫口大呼:「小倩,你也是?」
  「爹,到底出了甚麼事?」小倩遙應。「我只是看見這條船在附近徘徊可疑,來看看究竟。」語聲一頓,回顧大船:「大哥,你在幹甚麼?」
  玉龍對小倩就正如對武老大一樣,自小便有一份難以言喩的畏敬,只因爲小倩非獨武功好,而且很聰明,他有甚麼差錯便立即發覺,來一番敎訓。
  這次他的行動當然是瞞着小倩,表面上一直都是装作若無其事的。
  他已熟知小倩性格上的一切弱點,但最主要的還是他已乖了這麼多年,這次是他的第一次做壞事,非獨小倩,就是武老大也一樣意外。
  也就在大家都意外的情形下,他的計劃得以順利進行,一直到現在。
  看見武老大等人,小倩其實多少已猜測出了甚麼事,只是太意外難以相信才會有此一問。
  玉龍很明白,微笑着回答:「你應該知道我在幹甚麼的。」
  「你也沒有忘記幫會的規矩?」小倩接問。
  「就是太淸楚了,所以非走不可。」
  「你能夠跑到那兒去?」
  「天空海闊,只要九幫十八會的財富到手,那兒不能夠去?」
  「你也不爲爹想想?」
  「爹他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用不着我們做兒女的爲他設想的。」
  小倩想了想。「你會後悔的。」
  「也許以後會,現在却肯定不會。」玉龍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小倩搖頭。「你知道我會怎樣做的。」竹竿一點,小舟向大船衝去。
  玉龍隨即一聲:「起航——」
  話聲一落,大船便移動,他的手下一切已準備妥當,只等他下令。
  小倩催舟更急,眼看小舟便要與大船相撞,她窈窕的身子便往上拔起來,手執竹竿往大船撲落,她的身子與大船無疑有一段距離,但加上那條竹竿便已足夠。
  她的動作絕無疑問非常矯捷,可是玉龍也不慢,探手取過大船上的另一條竹竿,迎向凌空撲來的小倩。
  人在半空沒有着力的地方,小倩儘管反應怎樣敏銳,也不及玉龍的迅速,身形立變,終於被玉龍的竹竿截下來。
  玉龍的竹竿正敲在小倩的竹竿上,小倩立時連人帶竹竿飛出去,她也算手急眼快,飛身探手,抓住了玉龍那條竹竿,身形再一翻,便要往大船上撲落。
  可惜她的反應雖然快,玉龍的反應也不慢,在她的手抓上竹竿同時便將手中竹竿往外一送。
  她立時連人帶竹竿飛墮江面上。
  也就在這時候,一條人影如飛掠至,那是鳳棲梧。
  他人在露出江面的岩石上,雙手將一塊石塊拋出,身形緊接掠出,竟追上那塊石塊上,身形再起,魚鷹般飛越水面,正好落在小倩手抓的竹竿另一端上。
  竹竿被他一踏往上挑起來,小倩的確反應敏銳,身形借力掠出,掠到水面上的一塊岩石上。
  鳳棲梧那邊亦借力再起,凌空向大船撲落,那片刻大船已經移動了一段距離,他落的位置,已經是大船的尾部。
  若是玉龍未察覺,他成功的機會一定很高,可惜玉龍經已察覺,疾向船尾掠來,玉龍的手下亦如飛掠至,彎刀齊展。
  他雙脚還未落下,四柄彎刀已砍至,也算他手急眼快,脚尖踏着刀身,身形急拔而起,玉龍雙掌即時凌空掠至。
  鳳棲梧的內力也許在玉龍之上,但人在半空,無處着力,玉龍又是全力施爲,四掌相撞之下,鳳棲梧便被震飛出去。
  這一岀去眼看便要掉進水裏,一塊石塊即時飛來,正撞在他脚底,他借力而起,半空中雙袖飛舞,倒翻出半丈,離開水面那些石頭仍然有一段距離。
  小倩的石塊相繼飛至,鳳棲梧眼快反應也快,一個身子飛舞在半空,踏着一塊塊石塊,向岸邊飛掠回來,三個起落,回到小倩身旁。
  小倩看着他。「船上眞正的高手無疑只得我大哥一個,可是他有備而戰,還是佔盡了上風。」
  鳳棲梧笑笑。「總要試一下,說不定有成功的機會。」
  「有一分機會你也不會放過。」
  「要看甚麼事。」鳳棲梧目光轉向大船那邊。「那個叫做紅紅的,是我的表妹,一個很任性的女孩子,我必須對她的安全負責。」
  小倩歎一口。「她肯定是任性的,否則不會參與這件事。」
  「你大哥相信也已淸楚她的性格。」小倩苦笑。「這不是一個遊戲。」
  「他們應該明白的。」鳳棲梧有所感觸的。「他們現在是在玩命。」
  「你是甚麼時知道紅紅跟我大哥在一起?」
  「他們認識我是早知道的,但這件事上走在一起則是方才才知道。」
  「你却是跟九幫十八會的人在一起。」
  「我是跟秦正器來的,你大哥以爲我會跟于廷文聯手,以爲我知道了很多,曾經警吿我退出,先後兩次,第一次重傷我的朋友,第二次若我的本領不好,已經燒成焦炭沉在水裏。」
  「你不是要報復吧。」
  鳳棲梧搖頭。「我只是有些知道九幫十八會的行事作風,覺得其中可能是有些問題。」
  「大哥所以那樣對付你,也許就是因爲你在江湖上的傳說。」小倩看着他。「俠客有時就是多管閒事的意思。」
  「也許。」鳳棲梧很冷靜的突然問:「你可相信命運?」
  小倩頷首。「我明白,命運安排要你參與這件事,最終你還是要參與。」
  鳳棲梧有些無可奈何的。「我是很相信所謂命運安排的,經已安排了的怎也不會再改變。」
  小倩的頭垂得更低。「有些看似已改變,其實根本就是命運安排是那樣。」
  她是有感而發,鳳棲梧也感覺到。「可是我們仍然企圖去改變。」
  「沒有這種企圖,做人便完全沒有意思的了。」小倩目光一轉。
  她看見武老大已走近來,後面跟着秦正器、宋堅,其餘人仍然留在原地。
  武老大顯然多少聽到他們的說話,脚步一頓。「你們還這樣年輕,却已經有這種思想,日子如何會過得輕鬆?」
  鳳棲梧想想。「也許是太大的改變會令人成熟很多。」
  「我也是這樣想,蒙古人的入侵令人變得很無聊,勉強可以說變得更成熟。」武老大很感慨。
  宋堅插上口:「我只是担心這件事的發展。」
  秦正器冷笑。「爲什麼你不說只是担心能否得回應得的財富。」
  「旣然說什麼你也明白,怎樣說還不是一樣?」宋堅目光回到武老大面上。「令郞這一去當然是去找收藏我們財富的地方,問題就是在我們能否及時趕得到。」
  「應該可以的。」小倩說得很肯定。
  宋堅目光一閃。「你知道大船往那兒去?」
  「我只知道不難找到收藏財富的所在。」小倩目光回到武老大面上。
  宋堅目光隨着一轉。「你們應該的,我沒有忘記玉龍是那一個的兒子。」
  武老大笑了。「我只是很安慰有一個那麼聰明的女兒。你要聽淸楚她是說不難找到,也是說她有方法找到那兒去。」
  宋堅目光回到小倩面上。「那你說好了。」
  小倩沉吟着沒有作聲,鳳棲梧好像已明白她的心意,目光一掃。「若是財富沒有損失,事情最好便是和平解決,避免傷亡。」
  宋堅冷笑。「你不是九帮十八會的人,不知道九帮十八會的規矩?」
  秦正器插口。「我絕無疑問是九帮十八會的人,却也很淸楚九帮十八會並沒有共同的規矩,玉龍無論怎樣做,理應交還十二連環塢處理。」
  小倩看着武老大。「反正大哥是沒有拿到九帮十八會的財富,這件事……」
  武老大歎一口氣。「你忘了爹爹的身份,也忘了十二連環塢的規矩。」
  「我也沒有忘記大哥並沒有加入十二連環塢,他的身份只是你的兒子。」小倩說得很認眞。「我的身份也只是你的女兒,我們從來沒有參加帮會的儀式。」
  武老大沉默了下去,宋堅冷笑。「父子一脈相承,我以爲不用什麼儀式的了。」
  「規矩始終是規矩,我們雖然是直屬親系,在未參與帮會的儀式之前,仍然不能夠算是帮會中人。」小倩理直氣壯的。
  宋堅瞪着她。「我明白你是替你的哥哥求情,可是這件事要大家同意才能夠決定。」
  小倩很冷靜的。「大家同意大家都放心。」
  宋堅接問:「除此之外,你是不會吿訴我們的了。」
  小倩目光一轉。「也許你們也已知道或者找到另一個更好的辦法。」
  宋堅沒有作聲,他的腦袋事實不停地轉動,可是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若是他想到他當然不會再對小倩那麼客氣。
  武老大也顯然沒有想到,對小倩也沒有再說什麼,這絕不是他過往的爲人。
  大變非獨可以令一個人成熟,也可以令一個人思想改變,他已經變了另一個人,對帮會什麼已沒有多大興趣的了。
  抗元一戰他始終抱着萬一的希望,屢敗屢戰,一直到他發現除了大刀會秦正器,其他的帮會都是在虛應故事,心口不一,孤單作戰,根本一些希望也沒有。
  可是他仍然盡了最大的努力,到他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肯定不放棄便只有死亡的了。
  那之後,與他接觸的帮會中人唯一關心的就是那些財富,由那個時候開始,他已經明白帮會的規矩什麼並沒有多大的作用,最主要的是人心。
  太平盛世,當他還有足夠的能力影響一切的時候,大家對他當然是另一種態度,現在眼看他根本沒有能力控制局面,再下去只有死亡,當然又是另一種態度了。
  他絕不反對將那批財富分回給那些帮會,這本是他們的東西,而他也從來沒有吞佔的野心。
  他甚至打算將十二連環塢的一份平分給連環塢內的弟兄,從此解散連環塢,退出江湖。
  一個心態已經到這麼地步的人,當然已經將一切看得很淡薄,只是玉龍是他的兒子,居然也變成這樣,實在令他生氣。
  這股怒氣到現在已經消淡,他的心只有更倦,只想早一些將事情解決,所以小倩那到底是什麼辦法他根本想也沒有想。
  宋堅一直在看着他,當然看出他什麼也不會堅持,也始終想不透小倩說的是什麼辦法,終於搖頭。「你實在令我們太失望。」
  武老大淡然一笑。「在我來說現在已沒有什麼失望不失望的了,我人雖然還活着,心早已戰死在沙場,哀莫大於心死。」
  宋堅一怔,他當然明白武老大說的是什麼,無可奈何的把手一揮。「好,事情讓大家決定好了。」轉身擧步,回頭走向那邊地道。
  其他人陸續擧步,秦正器伴着武老大,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鳳棲梧小倩走在最後。
  「那麼多的財富,難免令人動心。」小倩忍不住又說了這句話。
  「以我看他們會接受你的條件的。」鳳棲梧看着小倩。「除非他們想到解決的辦法,可是利在當頭,他們一心急着得回那些財富,應該是不會想到的。」
  小倩輕聲問:「你已經想到了?」
  「旁觀者淸,當局者迷。」
  「不錯是這樣。」小倩目光一轉。「爹應該想到的,只是他雖然不受財富影响,却根本不願意去想那些事。」
  「我也看出他已經對帮會提不起與趣。」鳳棲梧輕歎一聲。「可是他忘了玉龍體內流着他的血,要一個靑年人甘於淡薄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小倩垂下頭。「我只是希望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鳳棲梧話尙未出口,小倩已又接上話。「我可是方才才明白爹的心意,才這樣想。」
  「我也很意外。」鳳棲梧心中的武老大的確不是那樣子。「看來,大家的確令他太失望了。」
  也許就是心理影响,他再看武老大的背影,非獨已沒有霸主的雄風,甚至感覺到老人的蒼涼。
  小倩也顯然有這種感覺,仰起頭,兩顆眼淚突然淌下來,鳳棲梧看在眼內,抬手替她拭去。「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
  小倩輕咬嘴唇,頷首不語。

  □            □            □

  鳳棲梧推測沒有錯誤,九帮十八會其餘那些帮會的頭兒利在當頭,根本沒有多想,只想早一些分回自己的一份財富。
  宋堅話說完,大家先是一陣埋怨,然後一陣竊竊私語,最後一致同意只要財富沒有損失,甚麼也不管不追究。
  武老大聽着什麼表情也沒有,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已失望得太多,再沒有多大感覺的了。
  秦正器也顯得出奇的冷靜,看看鳳棲梧。「帮會連帮會的原則也沒有,根本不成幫會的了。」
  鳳棲梧笑笑。「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秦正器搖頭。「跟你這種不是帮會中的江湖人說帮會的事情實在是白費氣力。」
  「說話用不着花多大的氣力的。」鳳棲梧說來輕鬆,目光却關注的落在小倩面上。
  「由這裏到收藏財富的地方相信需要走一段路,只要大家合作,應該可以趕得及將財富拿到手。」小倩的語聲保持一定的鎭定。
  「我們正是要知道如何才能夠趕得及。」宋堅冷笑。
  「當然首先要有一份地圖。」
  「那些鐵片都落在玉龍的手上了,那兒來的地圖?」宋堅毫不放鬆的。
  「每一塊鐵片之上相信不外幾條紋理,大家保留了那塊鐵片那麼多年,若說全無印象,我以爲是沒有可能的事。」小倩的語聲透着嘲諷的意味。
  九帮十八會的頭兒,連武老大秦正器也沒有例外,脫口一齊「哦」的一聲,這正是一言驚醒,他們收藏着那塊鐵片多少都難免細看幾眼,即使武老大在感慨之餘,亦會拿出鐵片來看看,以他們的目光凌厲,又怎會看不仔細鐵片上的綫條紋理呢?
  只要將那些紋理綫條重畫出來拼合在一起,雖然沒有原圖的準確,亦應該是一幅仔細的地圖,指引他們到收藏財富的地方。
  于廷文瞎了眼睛,但只憑記憶亦有信心找到去,他們拿着一幅那樣的地圖若是也找不到,可以說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這其實很簡單,但當局者迷,竟然沒有一個人省起來,現在經小倩一言驚醒,雖然想來簡單,對小倩亦不由刮目相看。
  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麼,拿來大小一樣的二十七張白紙,記憶所及,將所有鐵板上的紋理畫在紙上面。
  他們當然也記得所有鐵板的形狀,要將原圖拼合起來當然並沒有什麼困難。
  有些鐵板上還有些文字,拼合起的地圖,實在很淸楚的指示收藏財富的地方了。
  武老大看着那幅拼出來的地圖,不由一聲歎息,秦正器很自然的随着歎息一聲。
  小倩完全明白他們在感慨什麼,看看鳳棲梧,鳳棲梧面上的表情亦等於吿訴她,他亦很明白是什麼回事。
  宋堅亦在歎氣,隨即一聲:「就是這麼簡單,可是要大家合作,同心協力,缺一不可。」
  衆人齊皆點頭,秦正器忍不住一聲冷笑。「抗元一戰大家若是也如此齊心,相信也會有成功的希望。」
  衆人應聲一齊靜下來,一會宋堅才把手一揮。「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只是一件事。」

  水陸部署    跟踪監視

  「對啦——」武老大大笑。「旣然已成爲過去,還說來幹什麼。」
  宋堅厚着臉接建議。「由現在開始我們最好走在一起,免得中途再出亂子。」
  武老大又笑了。「現在開始要大家不小心互相照顧才奇怪。」
  沒有人再作聲,他們都明白武老大的說話,也明白那是事實。
  江湖上的九帮十八會於是就這樣再團結起來,變成一個不可分離的整體,這時候若是有人要分開他們,絕對可以肯定他們一定會齊心合力,奮戰到底。
  大變之後的安定,正是更需要錢銀周轉的時候,封神無忌若是明白他們的心態,一定會罷手,不再理會這些人。
  只可惜他知道的並不多,江湖人在他的心目中始終是一羣很危險的人物,最好能夠將他們的鬥志完全打碎。
  他並不知道他們對抗元的鬥志早已崩潰,現在唯一的鬥志就是保護財富的鬥志。他打那批財富的主意反倒是將他們的鬥志燃點起來。
  九帮十八會動身的消息收到,他亦動身,以他消息的靈通,十二連環塢內出亂子當然淸楚,他在玉龍上船開始便已在水陸兩路部署好一切,再監視九帮十八會等人,可以說是更加安全,萬無一失的了。
  當然,監視九帮十八會更加容易,那之內有他的人,而且目標那麼大,不容易失掉。
  玉龍的大船當然也是一個很容易追踪的目標。
  九帮十八會要追踪玉龍無疑有些困難,天下之大,都是皇土,以大元國師的身份,能夠調動的人力物力何等龐大,即使不動聲息,要監視玉龍一夥實在太簡單了。
  玉龍一夥也絕無疑問是一個不會分離的整體,他若非以眞誠對待手下,那些手下也不會誓死爲他效忠,這當然最重要是他明白他一個人絕對花不了那批財富,也明白必須一羣人的帮忙他才能夠在異域揚威立足。
  這也是他從武老大那兒得來的經驗,武老大自小敎他做人做事,雖然意志已消沉,仍然希望兒子成人中之龍,創一番事業。
  玉龍能夠得到一批那麼忠心的下屬,武老大的敎導實在功不可沒。
  看着大船遠離十二連環塢,沒有人從後追踪他才安下心,仍然吩咐全速航行。
  一切安排好,他才放心進入船艙將那些鐵片拼合起來,一雙栩栩如生的鳳凰於是重現。
  他的手下也有些對天文地理頗有研究,立時明白地圖的方位,知道正確的路綫。
  紅紅一旁當然是興緻勃勃,在她來說跟着玉龍比跟着鳳棲梧刺激好玩得多了。
  「你以爲他們會不會追上來?」她對這個問題當然很感興趣。
  「他們當然希望追上來,可是大江一瀉千里,岔路又多,除非淸楚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否則天下之大,如何追踪?」
  「我看他們會追上來的。」紅紅好像突然省起了什麼。
  「這些鐵片在拼成地圖之前已落在我手上,他們那兒再找一張地圖追踪前來?」
  「這些鐵片他們都收藏多年,你以爲他們會不會擔心失去,有空都多看幾眼,甚至將鐵片上的紋理臨摹下來,以防萬一?」
  玉龍怔一怔,紅紅沉吟着。「以我看,他們都已熟悉鐵片上的一切,只要齊心合力,不難再弄出另一張地圖。」
  玉龍不由點頭。「我沒有想到,你實在很聰明。」
  「我只是想着他們如何才能夠追上來,怎樣才刺激好玩。」
  「當眞是當局者迷。」玉龍苦笑:「我現在實在慶幸將你帶到這兒來。」
  「能夠帮忙我才放心,否則是一個沒用的負累,可眞難過死了。」
  玉龍想一想。「我現在唯一放心的只是他們是官府通緝的人,不敢明目張胆連羣結隊上路,總會比我落後很多。」
  「我看就不是了。」
  「你看怎樣?」
  「他們旣然是官府通緝的人,那麼多人聚在一起又怎會不惹起官府的注意?」
  「那應該採取行動的了。」
  「我若是官府中人,一定會看看他們到底在進行什麼事,絕不會那麼快驚動他們,以免惹起他們的警戒,有所改變。」
  「有道理——」
  「說不定在他們動身到了目的地,取到了收藏的財富,官府中人才會採取行動,一網打盡。」
  「也許——」玉龍沉默了下去。
  「你應該是一個敢於面對現實的人。」紅紅笑了笑。「我不會看錯的。」
  「我却是看錯了你的聰明才智,竟然是——」
  紅紅又笑了。「我不是認眞的,只是在想着怎樣才更加緊張刺激。」
  「現在已經夠緊張刺激的了,非但九帮十八會的人,鳳棲梧也會追上來的。」
  「我看見他,可是他不是九帮十八會的人。」
  「沒有關係的,以秦正器的信譽,無論他帶什麼人到十二連環塢大家也不會過問。」
  「你現在怎樣打算?」
  「除了盡快趕到收藏財富的地方,你以爲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暫時沒有。」
  「想到了吿訴我。」玉龍無可奈何的。
  「一定的。」紅紅隨即穿花蝴蝶的奔向艙外,一面叫:「我去看看兩岸的景色。」
  玉龍苦笑着坐下來,重覆將紅紅的說話思索一遍,但除了更覺有道理之外,並沒有想到有什麼不可能。
  除了盡快趕到收藏財富的地方,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            □            □

  航行於是更迅速,日以繼夜,由於已經準備了足夠的食水乾糧,無須再泊岸。
  玉龍以下,大家的心情都顯得有些沉重,只有紅紅,仍然是那麼的活潑,大船上上下下她全都認識了,也從他們口中聽到有趣的江湖故事。
  說的人實在已提不起興趣的了。
  武老大一夥也是在日繼夜趕路,他們走的是捷徑,雖然要小心元朝官兵的注意,到底並無發現,很自然的逐漸趕急。
  一切都在封神無忌的計算中,令他唯一意外的是玉龍那樣的日以繼夜的趕路。
  消息一次一次的送來,玉龍正在迅速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長,明顯的不眠不休趕路。
  「國師,他們是否發現了我們的追踪?」他的心腹手下不能不這樣的懷疑。
  「他們日以繼夜趕路,怎會知道我們在後面追踪?」他顯得異常冷靜。「以我看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即是發現了武老大他們的追踪?」
  「那應該是估計。」封神無忌沉吟着。「這樣日以繼夜趕路,大家都很辛苦。」
  「國師不是有什麼妙計良策?」
  「若是淸楚收藏財富的地方,我想以我們的勢力,應該有辦法走得舒服一些的。」
  「這其實不是問題。」
  「我也不是貪圖舒服,只是趕得太倦,對你們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們不能排除有腹背受敵的可能。」
  「那眞的要跟我們的人聯絡一下的了。」
  「只是兩個字——小心!」封神無忌一再叮囑:「千萬小心!」
  他事實是一個很小心的人,所以考慮到會腹背受敵,他們是元人,對方是漢人,到某種環境,漢人聯結起來對付元人是可以理解的。
  他也念念不忘那些是江湖人,目無法紀,自以爲是的江湖人,絕不會因爲開罪官府中人而害怕。
  當然,身爲國師的他從來沒有這樣來趕路,有可能當然希望走得舒服一些,這樣子急趕,在他來說有生以來還是首次。

  □            □            □

  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武老大他們並沒有多少倦容,他們這時候都在船上,一隻更大的船,可以舒舒服服的卧着,他們大多數的時間是卧着,盡量爭取休息的機會。
  這羣江湖人不約而同都有一種不大吉利不大舒暢的感覺,在他們來說,有事發生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感覺。
  到底是來自玉龍方面的壓力還是什麼,抑或完全只是因爲日以繼夜的趕路影响所致,他們不能夠肯定,却是有一種必然的反應,就是養足精神,以便應付突然而來的變化。
  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

  □            □            □

  正午,船入水鄕,速度不能不慢下來,周圍都是船隻穿梭,要快也快不來。
  不少小船載着水菓食物泊近來兜售,叫賣之聲不絕。
  這是水鄕的特色,衆人雖然心裏着急,也無可奈何,他們若是不顧那些小販的安危,快船疾衝過去,不難引起公憤,接而驚動官府。
  大船徐徐前進,小船也就越聚越多。
  一個賣梨子的小販揚着梨子一面嚷。「樹上熟的天津梨子。」
  「這個好吃——」宋堅自言自語的,隨即把手一揚。「來三斤樹上熟的梨子。」
  那個小販一陣忙碌,以小竹筐盛了三斤梨子捧起來,向上擲送,宋堅左手一接下,右手將一錠銀子拋進小販的手裏。
  小販收下銀子,接又大叫販賣。
  誰也沒有在意接過小竹筐那刹那,宋堅已然從竹筐底下將一片有如竹片的字條收進手裏。
  事實也沒有人想到宋堅與封神無忌早已勾結在一起。
  這所以宋堅份外緊張那些財富,封神無忌答應他的條件也實在太優厚。
  他與玉龍的爭地盤也是經過刻意安排,目的也就是使其他人相信他仍然是一個江湖人,一直在做着江湖人的賣買。
  當然,他怎也想不到玉龍的胃口比他還要大,與他爭地盤同樣是掩飾一項更大的行動。
  若不是那樣做,玉龍帶着那麼多人出入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宋堅也已考慮到那樣日夜趕路,封神無忌一定不習慣,那麼多的江湖人聚在一起,要將消息留下也是不容易,可是他仍然以相約好的方式將消息留下來。
  那個小販的出現他意料之內,封神無忌要他留下最終的目的地也是在他意料之內。
  這他早已想過,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地圖臨摹一份,送到封神無忌手上。
  地圖放在當(顯)眼的地方,他却是缺乏臨摹的天份,這的確是天份的問題,有些人絕對是天才,但連畫一樣最簡單的東西也畫不來。
  宋堅就是這種人。
  他保持那塊鐵片事實他恐怕失去,一次又一次重複默寫出來。
  一份已經是這樣,再加二十六份他實在應付不來,而沒有地圖,以言語實在難以形容收藏九帮十八會財富的所在。
  那是在東海之東,出海之後,地圖顯示的便是一個個奇奇怪怪的島嶼。無數的島嶼中要找到收藏九帮十八會財富的島嶼,沒有一份精確的地圖,談何容易。
  所以在宋堅面前,眞正的解決辦法,其實就是將那幅地圖偸走,交到封神無忌的手上。
  這是絕沒有可能的事,他本領雖然不錯,但比起武老大已有所不如,何况還有那麼多的帮會頭兒。
  他只有苦笑。
  那個小販沒有發現他的神情變化,就是發現也未必明白。
  他却是相信封神無忌一定明白。
  那三斤天津梨子在他手上送到的時候,那塊竹片已經在他的手上變成粉碎,洒落在船艙上。
  只有一個人在意。
  小倩在宋堅離開後一會才移步到船艙附近,以指甲挑起了一些粉末才轉到一旁。
  鳳棲梧與她走在一起,儘管她裝作若無其事,還是有所發現。
  「宋堅有問題?」他問得很直接。
  「你也留意到了?」小倩有些佩服的看着鳳棲梧。
  「方才只是宋堅一個人站在這兒。」鳳棲梧的回答在小倩意料之外。
  她尷尬一笑。「有些事其實很簡單,就是給我想得複雜了。」
  鳳棲梧搖頭。「你只是忘了我對他們還很陌生,並沒有多大認識。」
  小倩目光一轉。「宋堅是不喜歡吃梨子的,一路上他要買什麼,也只是吩咐手下的人,他其實是一個頗重階級觀念的人。」
  鳳棲梧點頭。「不喜歡吃梨子又注重階級的人竟然親自去買梨子,的確奇怪。」
  「所以他買梨子的時候我已經在意,那個小販的眼神與他的眼神有些異樣,之後他顯然從竹筐底下拿了什麼出來。」
  「我什麼也沒有發現。」
  「那是一片竹子,現在已變成粉末。」小倩很肯定的。「我懷疑竹子上寫了一些什麼,而最安全的方法也就是以內力將之震碎。」
  「非常合理。」鳳棲梧目光轉向水面,那個小販已徐徐划開去。
  「可惜我沒有辦法將竹片還原。」小倩突然一笑。「即使還原相信也不會有多大發現。」
  「以這種方式傳遞消息的人當然會考慮到竹片可能會落在別人手上。」
  「我看不出那個小販是什麼人,也不能把他抓起來細問淸楚。」小倩想想。「這件事我在考慮是否應該吿訴爹爹。」
  「若是你覺得有此需要便去做好了。」
  「也許是另一些事,可是我們還是要小心。」小倩接問:「由現在開始你會帮助我小心宋堅的行動吧。」
  「在船上反正閒着。」鳳棲梧移步到船舷。「我有一種感覺,那個小販不像是江湖人。」
  「我也有種感覺,他甚至不像一個小販。」小倩沉吟着。「會有什麼人對九帮十八會的財富引起興趣?」
  鳳棲梧嘟喃一聲。「敢與九帮十八會作對的江湖人應該不會有的了。」
  「官府中人?」小倩脫口問。
  鳳棲梧沒有作聲,目光漸漸的亮起來,那的確是唯一的可能。
  「他不會是這種人。」小倩突然又一句。
  「你能夠肯定?」
  小倩沉默了下去,她當然不能夠,時移世易,宋堅是否當年的宋堅,實在難以肯定。

  □            □            □

  武老大也一樣不能夠肯定,聽完小倩的話,沉吟了片刻。「宋堅應該不是這種人,但人心思變,又有那一個能夠確定?」
  「爹的意思是……」
  「沒有確實的証據我們是不能夠對他採取什麼行動的,唯今之計就是加以監視,到找到了足夠的証據才將人拿出來,再看大家的意見。」
  「只怕到時候我們已經無能爲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躱不過。」
  「這也是。」小倩看着武老大。「爹對江湖眞的已完全絕望了?」
  武老大笑笑。「這樣的天下,江湖還有什麼値得留戀的,爹唯一可惜的就是你出來的不是時候,現在未能領略到眞正江湖人的生活趣味。」
  小倩搖搖頭。「每一個人都在變,現在的江湖眞正令人心寒。」
  「連天下也變成了蒙古人的天下,怎能夠不變?」
  「這種情形到什麼時候才會終結?」
  「很難說,總有一天又會出現另外一批人以血重建江湖人的天下。」武老大又笑了。「這一天相信不是我能等得到的了。」
  小倩聽得出武老大說話裏的悲哀,她雖然年紀還輕,沒見過多少世面,但總覺得現在的江湖人實在不像是江湖人,一切唯利是圖。
  老一輩的也在變,又何况年輕一輩的。

  □            □            □

  宋堅並不知道小倩鳳棲梧在監視,事實上,船上人那麼多,範圍都有限,要監視一個人而不被發覺並沒有多大的困難,何况鳳棲梧小倩都是那麼精靈。
  宋堅在船舷附近的時間無疑是多了一些,有時很明顯的給人一種感覺是若有所待。
  那個小販並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其他人再與宋堅連絡,這從宋堅的意態亦可以看出來。
  大船出海,宋堅顯然若有所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
  這也是事實,宋堅有空便看那份收藏九帮十八會財富的地圖,默記在心,將出海後的部份盡可能默寫下來,在他這當然是很辛苦的一回事,却不能不做,功名利祿都在這件事的成敗了。
  封神無忌只要目的地所在,這麼簡單的一回事若非親歷其境,實在難以相信竟然會說不出來。
  連宋堅若非看見那麼一幅地圖,一樣不會相信,所以他才這樣緊張。
  也因此可以看出他完全已被封神無忌控制,已甘心效命封神無忌的了。
  以他這樣的一個人匆匆臨摹出來的地圖難免錯漏百出,他却已然盡心盡力去做。
  有些事並不是一個人盡心盡力就能夠做得好的。

  □            □            □

  封神無忌很淸楚宋堅的爲人,手下回報,他便立即下令放棄追踪武老大一夥,全速前進,要趕在武老大等人的前面。
  他知道以宋堅的爲人,若是已知道目的地所在,應該立即讓那個手下知道,若是仍然不知道,那麼必定是一份詳細的地圖才能夠找到去,以宋堅的能力,應該是弄不出那樣的一份地圖的。
  若是將原圖偸出來,亦是沒有可能,九帮十八會的頭兒都齊集在大船上,那麼重要的一幅地圖要偸到手談何容易,宋堅也絕不可能將九帮十八會的頭兒擊倒。
  封神無忌也一樣沒有這種把握,他要取到那幅地圖也就是要搶在九帮十八會之前趕到目的地,甚至趕在玉龍等人之前先行部署好一切。
  若是他將九帮十八會的財富弄到手,第一件他要做的事就是離開,沒有了財富,九帮十八會即使不互相猜忌火併,也不會幹出什麼來,然後他個別擊破,沒有了江湖人,天下便更太平。
  他已經着人監視玉龍紅紅,若是只對付玉龍紅紅等人他當然信心十足,之前他原也以爲玉龍紅紅安排得那麼好,一定會將九帮十八會的人遠遠拋離,先行將九帮十八會的財富弄到手,可是九帮十八會的人那麼快動手,他便知道其中有問題。
  証實九帮十八會的人與玉龍紅紅所走的路綫完全一樣,封神無忌更加確定,所以他才要找宋堅問淸楚,現在他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玉龍將財富弄到手之後出其不意出手,當然一心緊追在玉龍後面。
  而知道玉龍的船要出海,遠離陸地,他當然又另有安排,那到底已經在他能力控制的範圍以外,他能夠帶去多少人就是多少人的了。
  在他來到海岸之前他已經八百里快馬去通知準備好船隻,到他趕到岸邊,一切已經準備妥當,監視玉龍的人亦已陸續回報,確定玉龍那條船的正確去向了。
  蒙古人無疑以騎兵最好,但以一國之力,能夠準備好的水師亦絕不會差到那兒去,封神無忌以國師的身份,當然能夠徵集附近的水師全力以助。
  水師船堅炮利,八艘大船同時開出,當眞是聲勢浩大,封神無忌恐驚動了其他人,又作了相當的改變,令那八艘大船看來並不像官府所有。
  他當然不知道這樣改一改,簡直就像變成海盜了。
  八艘大船一半搶在玉龍的船隻前面,選擇適當的海島遙遠監視,到底是水師的精兵,所有做來都極有計劃,也不易發現。
  玉龍等人到底都是旱鴨子,更重要的是他們僱用的船家都是在內陸謀生,並沒有航海的經驗。
  那些船家也根本不想出海,可是面對玉龍等人又如何敢多說話,出到了海上,經驗又不足,能夠找到正確的航綫已經很了不起,又如何發現得到封神無忌等人的追踪。
  船到了海上,已沒有在陸地上的平穩,在武老大來說當然沒有多大影響,十二連環塢原就是一個水寨,武老大的一半天下可以說是從船上打出來的。
  其他不熟水性,船也沒有坐過多少回的却是不舒服之極,有些更不由嘔吐起來。
  然後他們開始埋怨,但沒有一個退出,他們所知的已毫無保留的說出來,現在退出即使武老大有什麼承諾,他們仍然有一種將財富放棄的感覺。
  他們已不再信任任何人。
  武老大也沒有叫任何人退出,他完全明白這些人的心態。
  「很快便會習慣的了。」他只是這句話。
  這也是事實,他們都是練家子,內功很好,很快便能夠適應。
  出海第三天,船上已沒有人嘔吐,但由於合作得並不好,已比玉龍那邊落後了很多。
  武老大並不知道,也並不在乎,他很多時間在甲板上,對海上的風光似乎有些偏愛。
  這一次的出海在他來說只是一種交待,心情也所以比其他人輕鬆得多。
  地圖上並沒有証明航程要多少天,離開了陸地,已沒有地方名稱,只有一些島嶼的形狀。
  他們也就只有靠日間的太陽,夜間的星宿來辨認方向,出發的時間正好與當年于廷文相同,這種辨認方向的方法也總算仍然有效。
  船家也幸好有這種經驗,一直沒有走錯方向。

  □            □            □

  玉龍的準備當然充足,武老大手上的那塊鐵片是收藏財富的所在,雖然沒有地方名稱,却已是淸楚指示出那是一些島嶼。
  旣然是武老大的兒子,玉龍當然見過那塊鐵牌,他幾乎立即肯定那是在海外。
  內陸雖然不乏大湖,但沒有人居住的島嶼可以說甚少,要將財富收藏在那些島嶼上而希望安全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于廷文小心謹愼,當然不會冒這個險。
  在玉龍來說,這簡直因利乘便,將鑿那條地道他需要船隻幫忙,知道還要出海,當然準備一條更好的大船,一批更優良的水手。
  一個他這樣聰明的人,無論找來什麼人都一定有辦法加以控制的。
  亂世之中一心求財不惜鋌而走險的人原就多得很,但沒有相當的本領手段要控制這種人却是不容易。
  玉龍也許因爲是武老大的兒子,一脈相承,再加上耳濡目染,自然就有一種枭雄的氣勢。
  之前他與宋堅爭地盤,原就是要樹立威信,好讓手下信服,現在追隨他的人可以說是死心塌地,不會隨便變心的了。
  在他來說,應付這些人實在沒有應付紅紅的困難,紅紅純粹是覺得好玩跟來,加上出身背景特殊,完全就不知天高地厚。
  她也是急性子,開始的幾天,在船上東跑西奔,還覺得有趣,到了海上,看來看去都是海與天,難看見一個島嶼,難免覺得逐漸乏味。
  她開始有這種感覺,神色便現出來,玉龍也立即察覺,却也是無計可施。
  還要在海上多少天,紅紅終於提出這個問題。
  「不知道。」玉龍回答的也是實話。「地圖上繪畫的島嶼還沒有出現。」
  「那個不是?」紅紅隨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頗大的島嶼。
  「不是——」玉龍頭也不回。
  「也許晝的人看錯了,其實就是那樣子。」紅紅瞇着眼。「你再看淸楚。」
  「目的地是八個島嶼有如七星伴月。」玉龍笑了笑。「開始感到乏味了?」
  紅紅沒有回答,只是看看那邊的島嶼,玉龍看看她,笑了笑。「怎樣看那個也不是。」
  紅紅搖頭。「我知道不是,可是那個島上有光閃亮。」
  「陽光在石塊上的反射。」
  「我看不是,你看,光又在閃動了。」紅紅手指那邊叫起來。
  玉龍有意無意望去,在他的視綫移向那個島同時,果然瞥見亮光一閃。
  那絕無疑問不是石塊反射,玉龍當機立斷,立即向船頭掠去。
  不用聽到他吩咐,紅紅也知道玉龍一定會着船駛向那邊一看究竟。
  「最好島上是眞的有人。」她其實也不能肯定。「那會是什麼人?海盜?」
  她說着奔過去,玉龍這時候已吩咐妥當,回過頭來。「我看就是海盜。」
  「你不希望是你爹爹帶人追到來?」紅紅笑着。「你當然不希望的。」
  玉龍沉吟了一會。「他們應該不會這麼快追上來的,而且他們也不會用這種態度。」
  「對啊,他們都是獨當一面的江湖豪傑,絕不會這樣子躱躱藏藏的。」
  「那該是海盜。」
  「沒有人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玉龍搖頭。「大家都是第一次到這地方來。」
  他的目光隨即轉回島的那邊,變得很尖銳,相距那麼遠,他當然看不透,但他眞的希望那是海盜。
  他也久聞沿海一帶常有海盜出沒,但都是烏合之衆,他有足夠信心應付。
  若非海盜那便大有問題了。

  □            □            □

  事實上那是封神無忌的手下,他們將船泊在島的另一邊,隨即派人在島上石塊後遙遙監視。
  相距那麼遠,監視的人當然在毫無顧忌的談笑,還拿刀出來拭抹。
  用刀的人大都有抹刀的習慣,尤其在無聊的時候,他們並沒有考慮到刀鋒反射陽光會那麼閃亮,老遠都看得到。
  刀鋒的閃光也與石壁不同,石壁是不會移動的。
  到他們發現船向這方向駛來不由嚇一跳,急忙往下跑,這實在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唯有急報下去。
  島上還有其他的探子,有些亦發覺大船向這邊駛來,其餘沒有看見的亦急急往船上跑。
  封神無忌就在這艘大船的船艙內,聽得嘈雜聲,並沒有離開椅子,也沒有張開假睡的眼睛。
  「國師——」消息立即報進來。「船向這個島駛近,也許東西就藏在這個島上。」
  「不可能——」封神無忌搖頭,在船泊近之前他已看透這個島,他看不出這個島有人逗留過的痕跡,也推算出玉龍的船不會靠近,所以他才會泊在這個島後面。
  「船却是向這個島接近。」
  「問發現的探子幹過什麼事。」封神無忌的情緖迅速穩定下來。
  去問的人迅速回報。「兩個探子只是在島上抹刀。」
  「該死!」封神無忌長身而起。「刀光遠遠可見,這也不曉得,殺了!」
  所有人齊皆動容,却沒有一個敢上前領命,封神無忌一向令出如山。
  「立即開船,離開此島」封神無忌再吩咐。
  「對方只要登上此島,不難就發現我們的船隻。」
  「不是不難,而是一定會發現。」
  「那如何是好——」
  「難道你可以將船隻弄走。」封神無忌面容深沉。「立即依我吩咐,不必多言!」
  看見他這種神態,又還有那一個敢再說話。

  □            □            □

  船未泊岸,玉龍已離船,飛燕般落在岸邊的岩石上,隨即往島上掠去。
  紅紅是第二個,然後就是玉龍的四個心腹,他們都追不上紅紅。
  論輕功紅紅畢竟比他們高明,知道可能會出事,當然更賣力,全力施展,並沒有落後玉龍多少。
  島上岩石峥嵯,並沒有道路,可是以玉龍的身手,一樣如履平地。
  掠上了大半,他的身形才緩下來,雖然藝高人胆大,他仍然選擇安全的路綫。
  紅紅緊隨在他的身後,到他們上了最高的岩石,便看見那時正在遠離小島的大船。
  玉龍雙眉不由自主皺起來,脫口一聲:「果然是有人監視我們。」
  「這還不多謝我?」紅紅眞的心花怒放,一直以來她都是在爭取表現。
  玉龍雖然知道她瞎打瞎撞,但事實是因爲她才有所發現,不能不說一聲:「多謝。」

  選擇無餘地    反抗失效果

  紅紅看着接問:「你看那是否海盜的船隻?」
  「不像。」玉龍其實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問?」
  「因爲我看出不是。」紅紅笑了。「若是我沒有看錯,那是官府的。」
  「什麼?」玉龍眞的意外。
  「雖然是有些改變,我還是看得出來,我跟爹爹在大江上遊玩就是坐這種大船。」
  「官府的大船會在這兒出現?」玉龍百思不得其解,呆望着紅紅。
  「有人通風報信。」他的一個手下接上口,眼睛却是看着紅紅。
  「你不用這樣看我,那個人不是我,否則我也不會說出來。」紅紅目光轉向玉龍。「看情形這條船一直在監視着我們,可是我們竟然會不知道。」
  「也應該不是我的人。」玉龍在岩石上坐下來,思想難免一片紊亂,在他來說這實在太意外了。
  他們被一路監視,但竟然一無所知,在大海上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他們有部份地圖在手,預先趕到這兒來。」玉龍喃喃着。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佈下了天羅地網,無論我們往那裏走,都逃不過他們的監視。」紅紅輕掠秀髮。「我知道官府有這種能力。」
  「可是我們一直都沒有發現。」玉龍沉吟着:「這也許是巧合。」
  紅紅只是看着他,在她的心目中,玉龍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什麼地方出亂子?」玉龍方寸已有些慌亂。
  紅紅忽然又笑起來,玉龍應聲望去。「你已經想透了?」
  「我只想這一次一定會很熱鬧,九幫十八會的人會找到來,官府的人又插手。」紅紅笑着問:「吿訴我,我準備怎樣應付?」
  玉龍怔在那兒,紅紅想想搖頭。「這實在不容易應付,我也想不到一個好辦法。」
  「看,那條船停下來了。」一個玉龍的手下叫起來。
  船果然停下不動,玉龍喃喃自語地:「他們必然發現我們已看見,無論怎樣也躱不了,索性停下來。」
  「看他們有什麼行動。」紅紅雀躍不已。
  玉龍看着她只有苦笑,他們也沒有等上多久,一聲霹靂便傳來,與之同時,一股濃烟在大船上冲天而起,湧上半空,然後四方八面逬射,七彩繽紛。
  「是烟花——」紅紅叫出來。「他們在發暗號通知其他人。」
  玉龍不由自主站起來,一個他的心腹手下忙叫:「頭兒,我們趕快離開。」
「  對方若是早有準備,我們到那兒也跑不了,看淸楚再作打算。」玉龍反而冷靜下來。「你們下去一個,叫其他的人不用慌張。」
  他看着一個手下急急奔下去才面對紅紅。「你看會怎樣?」
  「不知道。」紅紅仍然在看着那烟花。「眞的給我說對了,那是訊號。」
  烟花久久不散,半空中遠遠可見,若非是藉以通知其他的船隻,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那也沒有等上多久,幾個小黑點便在大海上其他的小島後轉出來。
  玉龍目光一轉。「連這一艘一共有八艘,難怪輪流監視,不爲所覺。」
  紅紅面上沒有笑容。「他們是圍攏起來,早曉得不吿訴你了,若非被發現,他們不會硬來的。」
  「現在發現總好過在找到九幫十八會的財富後被發現,我們地圖在手,還有談判的條件的。」
  「他們也是爲了那些財富到來?」紅紅有些奇怪。
  「沒有其他原因了。」玉龍徐徐轉身。「我們現在可以從容回到船上,等他們找來。」
  紅紅想想。「沒有其他辦法?」
  「沒有——」玉龍苦笑。「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船上必定有火炮,大海上以我們的實力根本不能夠與他們對抗,也逃不了。」
  「這個小島也不可能防守。」紅紅目光四顧。「看情形,我們眞的只有回到船上,見機行事。」
  玉龍只有點頭,紅紅走近他。「不用担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留在你的身旁的。」
  「一會你必須表明身份,無須與我們一起引致生命危險。」玉龍很認眞的接上話。
  「我知道什麼叫義氣。」
  「問題是我們這一羣是不講義氣的,否則也不會奪取九幫十八會的財富。」玉龍歎一口氣。「你追尋的只是刺激,不是死亡。」
  「你不將我當朋友?」
  「那我根本不會跟你說這些話。」玉龍目光深注紅紅。「將你帶在我身旁我承認是有些私心,但總希望你能夠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我現在不是很好。」紅紅雀躍着往船那邊跑。
  看着她,玉龍只有苦笑,他當然看出這個女孩子的本性善良,只是對幫會認識不深,對人性也一樣,但她若是認識人性的醜惡,又沒有這樣可愛的了。
  他也沒有再想什麼,身形移動,不徐不疾的走向船那邊。
  上了船,他隨即吩咐開離那個小島,再在海中停下來,等候那八條官船接近。
  雖然天空海闊,以對方船行的速度,他知道不可能逃脫,而對方旣然有備而來,無論他們的船逃向那一個方向,結果也都是一樣。
  在陸地他反而有信心。
  追隨他的人都知道是什麼回事,稍爲混亂便安定下來,他們在上船之前已經決定拚命的了,九幫十八會的勢力他們當然都淸楚。
  官船的出現却實在令他們意外。那八艘官船航行的速度比玉龍的估計還要快得多,封神無忌坐的那一艘也配合得很好,在適當的時間才從島那邊轉出來,成合圍之勢。
  也在適當的距離八艘船才停下來。
  蓋着紅布的火炮畢露在陽光下,玉龍等人部份也知道火炮的威力,雖然已豁出生命,但此情此景亦難免有些心寒。
  紅紅反而是最鎭定的一個,與玉龍雙雙站在船頭,面對主船。
  火炮大都是在船的左右舷,包圍他們的官船七艘都是橫擺在海上,炮口向着玉龍那艘船,只有封神無忌所在的主船是正向。
  封神無忌也就坐在船頭的甲板上。
  太師椅披着虎皮,下面是金紅色的地氈,封神無忌一個人擁着金紅色的披風坐在那兒,氣勢當然大得很。
  船在適當的距離停下,封神無忌一直端坐着不動,但已經給人排山倒海之勢。
  紅紅終於看淸楚封神無忌,眼神由懷疑而肯定,叫出來:「張叔叔——」
  封神無忌微微一笑。
  玉龍奇怪的看看封神無忌,又看看紅紅,其他人都在看着紅紅,眼神大都已露出敵意。
  若說紅紅並不是通風報信引領封神無忌找到來,他們是難以相信的了。
  玉龍是例外的一個,一會才問:「這是什麼人?」
  「我爹的好朋友。」紅紅接又嚷:「張叔叔,你怎會到這兒來?」
  封神無忌又是微微一笑。「作主的可是武玉龍?」
  「有話跟我說好了。」玉龍移步上船頭。
  紅紅追上去,玉龍的一個手下不由一聲:「頭兒小心——」
  玉龍把手一揮。「大家不用大驚小怪,她不是這種人。」
  「怎樣了。」紅紅顯然不明白,目光一轉,回向玉龍。
  玉龍只是向封神無忌問一句:「閣下是什麼人?」
  「我並不是姓張,本來的姓氏你們也不容易記憶,所以我改了另一個旣罕有又容易記憶的姓。」封神無忌一字一頓的接說出來。「封神——」
  「封神無忌——」玉龍面色一變。「蒙古人的國師」
  其他人同時動容,封神無忌曾經全力追捕江湖人,不知道這個人的可以說絕無僅有。
  「你旣然有印象,我是不用多作介紹的了。」封神無忌仍然是面帶笑容。「好像你這樣敢作敢爲的靑年人並不多,我很欣賞。」
  「你眞的是封神無忌?」紅紅截口追問。
  「這令尊會給你一個肯定的答覆的。」封神無忌接一個「哈哈」。「好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也一樣罕見。」
  「你是追踪我到來的?」
  「可以這樣說,但即使沒有你的出現我一樣能夠找到來,只是因爲你的岀現事情變得更簡單,我也有充份的時間準備一切。」
  「你可是連身份也瞞着我,是我爹爹的意思?」
  「太多人知道大元的國師在江湖上走動並不是一件好事,是不是——」封神無忌笑了笑。
  「你在江湖上走動的目的何在?」玉龍接問。
  「除了對付江湖人還有什麼可做?」封神無忌反問:「江湖上傳說九幫十八會將財富聚集起來,目的就是在將來招兵買馬,跟我們作對。」
  「這是傳說。」
  「空穴來風,也必有因,這財富固然是事實,九幫十八會的人再聚集起來,拿那批財富也是事實。」
  「他們只是將財富分回,然後各散東西,不再聚在一起。」
  「這是有可能的事,當年與我們作對,九幫十八會出力最多,這些在江湖上最重要義氣、信諾,縱然有些中途變節,大部份還是矢志不渝的。」封神無忌微微一笑。「有些事我很淸楚的。」
  宋堅要顯示自己的重要,又怎會不强調九幫十八會的合作,封神無忌旣然自以爲對江湖人熟悉,對宋堅的說話當然深信不疑。
  他也是深信江湖人遍佈天下,殺之不盡,否則也不會這麼多考慮,早已趁九幫十八會的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採取行動。
  本身對江湖人的誤解再加上宋堅的誤導,封神無忌對對付江湖人已擬好一套計劃,第一步也就是奪取九幫十八會的財富。
  這當然不是玉龍所能夠理解。
  「你將我們江湖人看得太高了。」所以玉龍才有這句話。
  「你根本就不是這種江湖人,當然不會明白那種江湖人的高風亮節。」封神無忌冷笑一聲。「但無論如何我都佩服你的胆量。」
  「然則國師準備怎樣對付我?」
  「對付——」封神無忌大笑。「這應該說合作。」
  「合作?」玉龍有些愕然。
  「我們的目的都是九幫十八會的財富,你手上有九幫十八會收藏財富的地圖,我手上有足夠的人力物力,能夠衷誠合作對大家都有好處。」封神無忌又一笑。「有一件事我忘記吿訴你,九幫十八會的人,隨後追來,並沒有落後多少。」
  玉龍點頭。「不足爲奇。」
  「沒有我插手,也許你有足夠的時間取得九幫十八會的財富離開,可是你現在已沒有拒絕的餘地,非要和我合作不可。」
  「我若是拒絕,你便會將我的船擊沉。」
  「我相信有足夠的能力這樣做,而且事後可以追踪九幫十八會的船隻,奪取他們的財富。」封神無忌搖頭。「我盡量避免這樣做,攻城其次,攻心至上,他們沒有了財富,士氣大受打擊,首先要解決生計,那裏還有心情再跟我們作對。」
  玉龍歎一口氣。「他們根本就無意再與你們作對。」
  「我以爲說這種話對你是沒有好處的。」封神無忌沉下聲音。「我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也絕對相信你這種靑年人做事一定很爽快的。」
  玉龍笑笑。「我相信追隨我的人很希望看看紅衣大炮的威力。」
  封神無忌當然明白玉龍已妥協,問題只是追隨他的人,點點頭,揮手示意。
  一陣號角聲吹响,包圍着玉龍那條船的其中兩條官船號角聲中各發出一炮。
  兩條水柱霹靂聲中從玉龍那條船左右舷不遠的海面冒起來,半空中爆開,就像是突然酒下了兩陣驟雨。
  追隨玉龍的人大都是第一次目睹火炮的威力,心胆俱爲之一震。
  他們明白那若是擊在船上,會有什麼結果,以八條官船火炮的力量,不難在片刻間將他們那條船摧毀。
  他們的目光隨即轉向玉龍,只看玉龍的意思。
  玉龍看着封神無忌,「我們怎樣合作?」
  「九幫十八會的財富你打算要多少才滿足?」
  「這財富到手,我是絕不會再踏足中土的了,你認爲應該給我多少?」
  「一半你一定滿足吧?」封神無忌若無其事的,倒很懂得慷他人之慨。
  玉龍雖然很意外,一會才應一聲:「一言爲定——」
  封神無忌打了一個「哈哈」。「我們是最講信用的民族,我旣然答應了,我絕不會反悔。」
  「國師一言九鼎,江湖上也有傳聞。」玉龍這倒是事實。
  「是麼——」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封神無忌顯然很受用,笑得合不攏嘴,他們已經在漢人的土地長了根,當然開始關心漢人的感受。
  尤其是封神無忌更就在去追尋去建立那種漢人一直在標榜,引以爲傲,却又已失落的情操,企圖在漢人當中樹立一個良好的偶像。
  一言九鼎,守信重義,禮賢下士等等,只是其中的部份,這些年下來,多少都已有些成績,他治理的地方,官民相處得很融洽,政聲載道。
  他微服南下以來,亦實在聽說過不少,自然是老懷大慰,以爲是必留名靑史。
  他已經這個年紀,又正所謂一人之下,除了這種虛名,沒有什麼能夠打動他的心了。
  玉龍鑑貌辨色,一顆心才眞的放下來,順其自然的接一句:「大元開國國師居功至偉,他日是必名留靑史。」
  他隨口說出來,封神無忌却是正中下懷,對玉龍當然是瞧得順眼了。帶笑點頭。「若是大家能夠好好的相處,漢元一家親,何愁天下不太平?」
  玉龍接問:「若是那些江湖人不肯妥協,國師又準備如何解決?」
  「萬不得已,只好用武力解決了。」封神無忌沉吟着。「我只說,萬不得已。」
  紅紅隨即喃喃一聲。「那準備武力解決好了,這麼容易妥協,算什麼江湖人。」
  玉龍目光轉向紅紅。「有些事情——」
  紅紅搖頭截口。「我不是說你,這種情形之下換轉是我,也一樣妥協的,可是九幫十八會加起來,勢力何等龐大,管他船堅炮利。」
  玉龍歎喟:「如果在陸地,事情當然容易解決,大海之上……」
  紅紅又搖頭截住。「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什麼?」
  「就是九幫十八會的人願意妥協,封神無忌也未必會讓他們妥協。」
  「你不相信這個人——」
  「這個人太狡猾了。」紅紅冷冷的看着封神無忌。
  她說話的語聲並沒有特別提高降低,說的其實有些是氣話。
  封神無忌聽得很淸楚,笑了笑。「我只是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令尊很淸楚我的身份,可是對你這個做女兒的也沒有說,這豈非我就是不老實?」
  「我是他的女兒啊——」紅紅一股怒氣又湧上心頭。
  「他就是公私分明才會有今天的成就。」封神無忌輕捋着長鬚。「總有一天你會成長,會明白的。」
  紅紅瞪着他。「你以爲我現在不明白你在打什麼主意。」
  封神無忌只是「哦」的一聲。
  「現在你佔盡上風,當然說得動聽,若是勢均力敵,看你會怎樣做。」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忘記我是大元的國師,除了個人,還要兼顧國家的體面。」
  「這種環境你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有什麼人知道你怎樣對付你的敵人?」紅紅有一句說一句,完全不理會封神無忌的感受。
  封神無忌到底是利字當頭,在有利的環境做有利的事與在不利的環境做有利的事,不利的環境做不利的事完全是另一種反應感受。
  這種有利的環境下,他就是沒有考慮到將九幫十八會的人就是用什麼手段解決了也不會有人過問,而沒有人說出去,對他的顏面並沒有什麼影响。
  玉龍很留意封神無忌的表情變化,這看在眼內,心頭不由一震。
  封神無忌仍裝作若無其事,笑了笑。「正如你們漢人說的,最低限度有天知地知神知……」
  玉龍輕歎一聲:「紅紅,別再說了。」
  「我是說事實。」紅紅不以爲然的。
  「不錯,你是說事實,九幫十八會却因而招致殺身之禍了。」
  「什麼?」紅紅顯然還沒有考慮到。
  「以他的勢力絕對可以將九幫十八會一網打盡,可是在陸地,總得兼顧其他人的反應,現在你却是提醒他在這種環境,可以無須顧慮,放手施為。」
  紅紅怔住,玉龍又輕歎一聲。「他並沒有許諾對九幫十八會不會採取什麼行動。」
  紅紅冷笑。「你以為他答應了你什麼就不會反口不認?」
  「無論他答應什麼,除了我們,還有他的手下作証,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總不能夠在他的手下面前失去信用的。」
  紅紅沒有作聲,玉龍目光轉向封神無忌,不等他開口,封神無忌已笑笑。「放心,你不用提醒我這種事,正如你所說,我不會在手下的面前出爾反爾,影响他們對我的信心形象。」
  紅紅接上口:「你也不會對九幫十八會採取什麼行動的。」
  她是存心要封神無忌在手下面前許下什麼諾言,封神無忌又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又笑了笑。「這與你並沒有關係。」
  「九幫十八會的人有什麼損傷,我是不會原諒你的。」紅紅態度很認眞。
  封神無忌只是笑,看見他這種神態,紅紅亦明白自己的孩子氣。
  玉龍只有歎息,紅紅想了想,上前一步。「封神無忌,你可敢與我一較高下?」
  封神無忌笑問:「你在想什麼?將我打敗了,便可以要我答應一些條件?」
  「你連這個胆量也沒有?」
  「我正要請兩位到我的船上來。」封神無忌接揮手。
  他坐的那條船隨即緩緩移近去,紅紅急不及待,看準了距離,一躍而過,玉龍亦動身,躍了過去。
  他淸楚紅紅的性格,要阻止根本阻止不來,他也淸楚紅紅與封神無忌較量會有什麼結果。
  與之同時,他亦示意吩咐船隻繼續啓程,當然,不能夠再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封神無忌那條船也就跟在玉龍那條船後面,其餘七條船相繼左右移動。
  紅紅上了封神無忌那條船便在等封神無忌出手,玉龍也沒有動,只是一旁看着。
  好一會,紅紅忍不住開口:「大國師,你還等什麼?」
  封神無忌笑着。「等你動手。」
  「那你站起來。」
  「你若是能夠將我迫離椅子站起來,便算你勝了。」
  封神無忌大馬金刀在椅上攤開雙手。
  「這是你說的。」紅紅輕喝一聲,雙刀出鞘,那是一雙柳葉刀,一抖之下,「飕飕」的作响,聲勢奪人。
  封神無忌又笑了。「好,一些也不會吃虧,用你的雙刀!」
  紅紅身形立即像蝴蝶般飛舞起來,雙刀展開,光芒閃亮,當然是一雙好刀,她在這雙刀之上也顯然下過一些苦功,刀花滾動着凌厲向封神無忌斬下。
  她也明白封神無忌身為國師,必然有本領,要將他擊敗機會固微,但將他迫離椅子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她有這種信心。
  封神無忌連人帶椅移動,速度恰到好處,距離也是,紅紅雙刀就在他身旁三寸處砍空。
  這判斷當然準確,胆量更就不用說了,他面上的表情甚至完全沒有一絲變動。
  紅紅顯然吃一驚,身形着地,雙刀再展開,片刻間連斬十二刀。
  封神無忌從容不迫的閃避退讓,人與椅子同時移動,那張椅子就是虛懸在半空的。
  玉龍看在眼內,知道這個大元國師內功的確已登峯造極,莫說紅紅,就是自己亦比不上。
  好像封神無忌這樣身居高位的高手,沒有一定的把握是不會那麼輕易與人打賭的,以他的目光當然看得出紅紅的武功造詣。
  這早已在玉龍心目中,但封神無忌內功的造詣竟然已到這般境界,可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當然明白封神無忌是有心賣弄,好讓他也知道厲害。
  他也明白封神無忌不會對紅紅怎樣,但一定要迫到紅紅自動罷手。
  他只希望紅紅很快明白,別再浪費氣力,可是紅紅令他很失望。
  紅紅就是那種硬性子,心髙氣傲,旣然一心要將封神無忌擊倒,就是能夠將封神無忌迫離椅子,也不會感到開心的,現在她已經明白將封神無忌擊倒是沒有可能的事,若是連將封神無忌迫離椅子也不能,她是很難嚥得下這口氣的了。
  封神無忌完全看出紅紅的心意,他原以為紅紅會知難而退,但看來知道不出手,紅紅一定會瞎纏下去,到筋疲力盡為止。
  紅紅雖然不在乎筋疲力盡,他却是提不起這個興趣,尤其在衆目睽睽之下。
  他接連閃退攻來了三十劍,終於笑問:「到現在你還不明白?」
  「明白什麼?」紅紅雙刀隨即又砍出。
  「你是絕不可能將我迫離椅子的。」封神無忌笑笑。「所以你最好還是收起雙刀。」
  「你叫我收起便收起,你以為你是什麼?」紅紅雙刀更狂的。
  封神無忌無可奈何的把頭一搖,終於出手,屈指連彈,都正中刀鋒上,將紅紅手中雙刀彈得往上疾揚起來,兩縷指風隨即刀下彈入,正中紅紅雙手的手腕上。
  紅紅雙手手腕立時一陣麻木,雙刀脫手墮下,封神無忌同時間屈指彈在刀鋒上,將那兩把柳葉刀彈得風車般一轉,插向紅紅腰間的刀鞘內。
  紅紅不由得呆在當塲,她雖然任性子,但這個地步也明白雙方武功的距離太遠,再拚下去也只有出醜。
  封神無忌再問:「你現在明白了?」
  紅紅偏開臉,不理會封神無忌,玉龍也這才開口:「江湖上傳說大元國師本領非凡,果然不簡單。」
  封神無忌若無其事的稍理衣衫。「你絕對是一個聰明人。」
  「一個人沒有幾分小聰明是絕不會公然與九幫十八會作對的。」
  「你知道我在打什麼主意?」封神無忌接問。
  「無論你在打九幫十八會什麼主意,對我都只是有利無害。」
  「你明白我要對付的只是九幫十八會。」封神無忌笑了笑。「我若是能夠在這裏解決九幫十八會,你會用什麼方法表示你的謝意?」
  「沒有了九幫十八會,江湖上一片平靜,已經達到了你的願望,還需要我怎樣做?」
  「人總是貪心的。」封神無忌接問:「有什麼辦法可以令江湖人完全消失?」
  「沒有辦法。」玉龍淡然一笑。「江湖人永不會消失,但可以有變化。」
  「你的意思是將對我們有害的江湖人變成無礙的江湖人?」
  「這並不是一件難事,你已經在幹着了。」玉龍不像在說笑。
  封神無忌也顯然不明白,只是奇怪的看着玉龍。
  「紅紅在那兒遇上你的?」
  「賭坊——」封神無忌雙眉乍展。「你是說多開設一些賭坊之類的地方?」
  不等玉龍表示意見,他經已喑暗點頭。「很多人沉迷於賭坊,那也是江湖人爭奪的一種玩意,可是我仍然有些不明白。」
  玉龍接問:「方才你與紅紅在幹什麼?」
  「打賭——」封神無忌豁然大悟。「人性好賭,賭坊是勝負所在。」
  「乾脆說人性好賭就是了。」玉龍移步轉到船舷紅紅的身旁。
  紅紅看着他。「你在提醒那個老怪物怎樣去對付江湖人?」
  「一種比較溫和的手段。」玉龍歎了一口氣。「但對付追來的九幫十八會他一定不會那麼溫和的。」
  「都是我不好。」紅紅搖着頭。「有什麼可以令他改變主意?」
  「沒有的了。」玉龍眼神有些迷惘。「九幫十八會曾經跟他們過不去,他所以南下原就是要對付他們的,你也不用難過,就是你不說,他始終也會發覺事情可以在這裏解决。」
  「那你的意思是……」
  「憑我們的武功,連對付他也成問題,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那條船便會被火藥摧毀,大海中能夠生存的機會你以為有多少?」
  紅紅垂下頭,玉龍歎喟着。「也許九幫十八會的人吉人天相——」
  「你也不希望你的爹爹他們有損傷的。」
  「這個當然。」玉龍這是否心裏話,當然只有他自己明白。
  封神無忌也沒有再說什麼,這個人雖然有時候會忘形,但大多數時間很冷靜。
  九條船也就在這種氣氛下繼續駛向九幫十八會收藏財富的所在。
  玉龍一夥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            □            □

  武老大他們並不知道玉龍等人的遭遇,盡所能向目的地進發,他們雖然知道不容易追上,只希望在玉龍進行發掘的時候趕到去,否則天空海闊,也不知到何處追尋。
  大家都有一種沉鬱的感覺,武老大也不例外,雖然他已經决定放棄幫會,但看見各人那樣子,想到這數十年的幫會生涯,難免很感慨。
  唯一與他有些話說的只是秦正器,也只有秦正器令他感覺好一些。
  當然,鳳棲梧與武小倩是比較輕鬆的兩個,小倩因為玉龍無疑難過了好些時間,但在鳳棲梧的開解下,心情亦逐漸轉好。
  鳳棲梧博聞强記,亦頗懂得說話的技巧,再加上小倩對他的印象本來就已很不錯,與他相處下來當然只有更開心。
  對於追踪玉龍,鳳棲梧當然沒有更好的意見,茫茫大海中,人顯得那麼渺小,沒有遇上風浪,已經感覺萬幸,更休說其他了。
  他們也沒有再理會宋堅,在這種環境下宋堅根本不可能再有什麼表示。
  事實宋堅也很少出現在甲板上,好像他這種人又怎會做一些完全沒有作用的事情。
  他的心情事實也不好,封神無忌沒有再派人跟他連絡,令他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儘管他可以不做沒有作用的事情,却不能抑壓着不去胡思亂想。
  封神無忌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實在不明白。
  武老大沒有他想得那麼多,他甚至不知道封神無忌已插手這件事。
  船行的方向並沒有錯誤,地圖上那些島嶼陸續在他們眼前出現,到了第七天頭上,他們終於看見如七星伴月的目的地。
  與之同時他們看見了玉龍那條船。
  發現了目的地,除了秦正器、武老大、鳳棲梧、小倩,九幫十八會的所有人全都湧上甲板。
  鳳棲梧、小倩、秦正器,在大家都平靜下來才移步上去,武老大是最後出現的一個。
  宋堅左顧右盼,却沒有其他船隻的踪影,看見武老大走近來有些心虛,下意識的開口:「看來,就是那個地方了。」
  武老大毫無反應,秦正器正在旁邊,冷冷的接上口:「天下雖大,要找兩個那麼相似的地方並不容易。」
  宋堅乾咳一聲。「玉龍的船也不會那麼巧停留在那兒,那絕無疑問是他的船。」
  「這個不用說也看得出,大家都不是睜眼瞎子。」秦正器毫不客氣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種說話態度,宋堅當然明白,可是心虛關係,總覺得有些不同。(未完?十一)

  升起烟花訊號    發現元兵包圍

  「我們也許應該繞到島的另一邊。」宋堅沒話找話說,企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秦正器隨即接上口:「到那邊還是一樣,他們在島上居高臨下,怎會看不見。」
  宋堅如夢初覺的,嘟喃着:「對啊,他們老遠便應該看見我們接近,爲什麼不避開?」
  「天曉得他們在幹什麼?」秦正器連聲冷笑。「若是他們在發掘那批財富,才沒空理會我們。」
  「他們跑得了?」宋堅搖頭。「九幫十八會這麼多人在這裏……」
  秦正器冷笑。「一盆散沙,人再多也是一樣。」一頓接問:「他們若是現在開船離開,我們怎樣?不追,萬一他們財富已在手,若是追,原來還未到手,豈非廢時失事?」
  宋堅聽着以懷疑的目光看着武老大,他實在想聽聽武老大的主意。
  武老大還是沒有反應,秦正器却跟着接上話:「還是要追的,除了我們,還有那個知道九幫十八會的財富在那兒?」
  宋堅很自然的接上口:「沒有的了,所以情形如果是這樣,我們還是要追下去的。」
  他們的船並沒有停下來,說話間,又接近了很多,泊在那邊玉龍的那條船,還是沒有任何異樣,靜靜的泊在那兒。
  島上也沒有任何異樣,好像一個人也沒有,這當然是有些奇怪。
  武老大不由嘟喃:「除非他們準備伏擊我們,否則多少應該有些反應的。」
  秦正器打了一個哈哈。「就是要伏擊我們,也得待我們跑到島上,可是他們怎會有這個胆量?」
  「對,他們怎敢這樣做?」宋堅慌忙表示自己的高見,到底是心虛,唯恐沒有反應便引起懷疑。
  其他人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看着武老大,這也是他們以前的習慣,先聽武老大的意見。
  武老大好像在想着什麼,毫無反應的,秦正器再等一會,忍不住問:「老大,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武老大淡然一笑。「大家喜歡怎樣便怎樣。」
  「大家都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秦正器目光一掃。
  並沒有人提出異議,宋堅不由接上口:「旣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老大——」
  武老大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爲大家出主意了,這也是只有兩種選擇,一就是留在海上靜觀其變,一就是上島上一看究竟。」
  秦正器接問:「有那一個反對立即到島上看究竟的?」
  沒有人作聲,秦正器打了一個「哈哈」。「旣然沒有人反對,我們立即到島上去就是。」
  船原就一直向島上進發,沒有人叫停下來,船家當然也不會理會。
  大家都是集中在船頭,只看島上有什麼反應,全神貫注,武老大反而移步離開去。
  秦正器亦步亦趨,忍不住問:「老大眞的已對幫會提不起興趣?」
  「若是連你也不明白我,還有什麼人明白?」武老大反問。
  秦正器笑了。「可是在這種環境,總要有一個人替大家拿主意的。」
  武老大搖頭。「他們若是反對船往島上去,一定會表示意見的。」
  秦正器接問:「老大以爲天下間是否再有幫會存在?」
  「有,一定有,只是再沒有大刀會,也再沒有十二連環塢。」武老大歎息。
  「大刀會只剩下我一個,我旣然再也提不起興趣,當然不會再存在,可是十二連環塢——」
  「你不想再組大刀會是不忍心再看見那些好漢子傷亡,十二連環塢剩下來的全都是好漢子,你以爲我會忍心再看見他們傷亡?」
  秦正器又笑了。「可惜我是那種急性子,不能夠停在一個地方太久,否則一定會追隨你歸隱山野林中,退出江湖。」
  「到了我那個年紀,也許你再不會這樣說。」
  「你眞的老了。」秦正器有些感慨。「再見你我已經有這種感覺,現在越來越强烈。」
  「我女兒那麼大了,不能不認老。」武老大目光落在小倩面上,欣慰又感慨的。
  小倩隨即在那邊與鳳棲梧走過來。
  「爹,那個島只怕有些問題。」
  武老大笑問:「一種不安全的感覺?」
  小倩點頭,鳳棲梧接上口:「晚輩也有這種感覺,若是能夠作主,一定會先將船停下,着人到島上一看究竟,再作打算。」
  武老大笑笑。「在我們接近島上應該有反應,但竟然沒有反應,自然就覺得很有問題。」
  鳳棲梧沉吟着。「每當危險接近的時候,晚輩總會有這種感覺。」
  武老大沉吟不語,秦正器大笑。「我們這些人聚在一起,有什麼危險應付不來的。」
  鳳棲梧說不出來,小倩也只有一句:「他們都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江湖人。」
  鳳棲梧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好像這些江湖人,實在沒有什麼危險應付不來的了。
  說話間,船已經從大島前面的兩個小島間駛過,那兩個小島並沒有藏着什麼,可是到船從小島間駛過,大島當中升起了一支烟花火炮。
  那支烟花火炮在半空中爆開,七彩繽紛,鮮明觸目,就是老遠也看得淸楚。
  那些江湖人立時一陣騷動,武老大烟花入眼,面色不由一變,脫口一聲:「蒙古人!」
  秦正器面色亦大變,這種烟花在戰塲上他曾經見過,那是在大刀會快將蒙古兵包圍的時候,烟花出現後不久,蒙古軍便四方八面衝殺上前來,之後,大刀會便全軍覆歿,無一倖免。
  只有他這個頭兒例外,在他來說這種烟花可以說是印象深刻,刻骨銘心的了。
  武老大的印象也是深刻的。
  鳳棲梧是第一個行動,身形拔起來,往船上的主桅掠去,手足並用的很快便掠到主桅上。
  武老大目光轉動,暴喝:「停船——」
  停不能立即停,到船停下來,島上已出現了一排六門紅衣大炮。
  大批元兵接出現,武老大看在眼內,仰首大呼:「可有發現?」
  鳳棲梧桅上回答:「八條船左右包圍過來。」
  武老大目光一閃,再問:「我們離開的機會如何?」
  「不可能——」鳳棲梧大皺眉頭。「船上有紅衣大炮。」
  小倩這時候已來到鳳棲梧身旁,接一句:「他們早有準備!」
  武老大目光一轉到宋堅面上,宋堅一面疑惑的表情,封神無忌的行動無疑是他意料之外。
  接觸武老大閃電也似的目光他不由心頭一涼,整個人淸醒過來。
  「島上出現的是蒙古人,那八條船當然也是蒙古人的了。」武老大看着宋堅說話。
  宋堅一陣心虛。「蒙古人怎會在這兒出現。難道玉龍他們與蒙古人勾結?」
  武老大冷笑。「他計劃周詳,根本無須蒙古人幫助,蒙古人從何得知這個秘密,問題只怕是出在我們當中。」
  話還未說完,九幫十八會的人已滿懷敵意的左顧右盼,武老大接一聲冷笑。「這個時候才追究可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的了。」
  秦正器立即問:「老大好像早已知情。」
  「早不了多少,也未能夠肯定。」武老大接一聲冷笑:「我看這個人也不大淸楚蒙古人打的是甚麼主意。」
  秦正器緊接追問:「到底是那一個?」
  「若是肯定,早已說了。」武老大搖頭。「那個人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根本不會這樣做,旣然不是,沒有証據,就是問也不會承認的。」
  秦正器暴喝:「就是殺錯了也不能放過這個人。」
  武老大又搖頭:「當前之急,是如何應付蒙古人。」
  秦正器大喝:「將奸細找出來作人質。」
  「蒙古人擺開這陣勢,那裏還理會人質?」武老大大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實在簡單,就是有些人竟然不明白。」
  宋堅當然感覺到武老大這些話是針對自己而說,就是沒有反應,正如武老大說的,若是有足夠的証據早已把人找出來,旣然沒有,他也根本不需理會。
  他唯一不樂的就是武老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話,封神無忌果眞是這個意思,他的生命安全便大成問題。
  也就在這時候,島上一聲接一聲炮响,旗鼓處,封神無忌突然出現,氣勢懾人。
  他選擇的位置非常有利,旣足以表現他的威勢,又可以淸楚看見武老大等人的動態。
  在戰塲上他也是以這種方式出現,大槪是熟讀三國時代留下來的野史,以諸葛武侯爲榜樣。
  武老大並不是第一次看見封神無忌,他早已聽說這個人,更就在戰塲上慘敗在這個人手下。
  「封神無忌——」他的面色變得更難看。
  「這個韃子,我正要爲大刀會的兄弟找他還一個血債。」秦正器更就是咬牙切齒。
  九幫十八會的人却是一陣騷動,知道那就是大元的國師封神無忌,他們都難免一陣心怯,封神無忌在戰塲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說一些印象也沒有,是沒有可能的事。
  若非看見武老大慘敗在這個人的手下,大刀會全軍覆歿,他們也不會那麼快退縮。
  鳳棲梧小倩仍然在主桅上,聽說是封神無忌,兩人亦大出意外。
  封神無忌刻意對付江湖人,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多少亦有些消息,小倩是武老大的女兒,雖然沒有機會上戰塲,亦從武老大口中聽過這個人的事。
  「你可知道這個人?」她悄聲問鳳棲梧。
  「江湖上有消息,這個人最討厭江湖人,有意思將江湖人一網打盡。」
  「當年在戰塲上,九幫十八會就是被這個人擊得潰不成軍。」
  「看來他是從此留意九幫十八會的行動,否則他不會這麼巧在這兒出現。」鳳棲梧歎一口氣,「我們當中果然是有人與他暗中勾結。」
  「有可能是我哥哥。」小倩搖頭。「可是他已經穩得那些鐵片,根本不用和封神無忌合作。」
  「現在他只怕經已落在封神無忌手上,與封神無忌妥協。」鳳棲梧大胆推測。「強弱懸殊,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以他爲人的機靈,妥協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問題只是那之前是那一個給封神無忌消息。」
  「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
  「不錯,以你看,你爹爹會怎樣?」
  「這之前他會不惜一戰。」小倩微喟。「我是說在戰塲上之前。」
  「只怕他現在願意妥協,封神無忌也未必願意。」鳳棲梧很担心的。「他現在根本沒有條件跟封神無忌談判。」
  「以我所知封神無忌,一向自命是一個大丈夫,守信重義,甚有原則。」
  「江湖上也是如此傳說,我只是担心在這種強弱懸殊的環境下,他是否仍然會堅持他那些原則。」
  「你對這個人認識不多。」
  「否則我不會担心。」鳳棲梧歡息一聲。「我却是只能担心。」
  「沒有人能夠扭轉這種局勢。」小倩亦不由担心起來,也只是担心。
  武老大並沒有考慮到這方面,在他的印象中封神無忌是一個很有原則,可以談判的人,他也已經準備談判的了,在這個時候任何的犠牲他都覺得很沒有意思。
  他也相信九幫十八會的其他人一樣希望能夠談,所以並沒有問他們。
  封神無忌坐好了,目光才落在武老大面上。「武老大,我們又見面了。」
  「當年國師的教訓,姓武的沒歯難忘。」
  「戦場無父子,各爲其主,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値得原諒的。」封神無忌拈鬚微笑。「戰場上的事我都差不多忘掉了,你還穩記在心頭。」
  「我本來已經忘掉了,看見閣下才又省起來,尤其是閣下這樣子出現,威勢不減當年。」
  「你可知道現在已經是大元的天下,已經太平,民衆完全歸順。」
  「看來就是這樣了。」
  「事實是事實,我以爲你應該接受事實,不會再惹事生非。」封神無忌搖頭。「可是我們竟然在這種情形下再會面。」
  「以國師的尊貴,何不留在宫廷内享福?」
  「食君之祿,担軍(君)之憂。」封神無忌有些感慨。「我這個年紀也想安享的。」
  「江湖上的是非恩怨國師又何必操心?」
  「就是你們江湖人給我的印象太深刻。」封神無忌歎着氣。「聽說你們又齊集一起,我便心裏很不安。」
  「國師其實得淸楚怎麼一回事。」
  「九幫十八會的財富很可觀,用以招兵買馬,又是一股勢力。」封神無忌又歎氣。「大元的兵士久疏戰陣,只怕沒有當年的勇武。」
  「那批財富原就是九幫十八會所有,拿回來各得回本身的一份罷了。」武老大搖着頭解釋,這是以前的他不會做的事,他現在做了。
  封神無忌一直自以爲知己知彼,是最了解武老大的人,聞言大笑。「武老大是這種人?」
  武老大只有苦笑,封神無忌笑接:「大元現在經已一統天下,民心歸順,又何必再動干戈,使生民塗炭?」
  「你若是明白,我根本不用解釋,若是不明白,解釋也沒用。」武老大冷冷淡淡的。
  封神無忌還是一面笑容。「我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根本不用你再作任何解釋。」
  「那你準備怎樣對付我們?」
  「只要將你們的財富拿掉,你們便需要一段頗長時間才能夠有所作爲,但還是有後顧之憂,要徹底解決。」
  「將我們完全殺掉?」武老大笑問。
  「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封神無忌搖頭。「這個辦法却無疑殘忍一些。」
  「這不是國師平日行事作風。」武老大瞪着封神無忌,他顯然有些了解這個敵人。
  封神無忌點頭。「斬盡殺絕一向不是解決敵人的好辦法,那樣做只有加强敵人決死的信心,傳出去,要第二批敵人投降除了用同樣的辦法,沒有其他辦法了,每一個敵人都跟你拚命,除增加傷亡,還有什麼好處?」
  「所以國師一直都表現得寬宏大量,所以挾雷霆之勢南下,所向大都是投降的多。」
  「若是我殺無赦,勢必苦戰到底,這是孫子兵法上學來的技倆。」
  「我明白了。」武老大面色沉下來。「茫茫大海中無論國師怎樣做,消息也不會外洩的。」
  「這是事實。」封神無忌陰冷的一笑。「當然,首先還要有這種能力。」
  武老大緩緩轉過身子。「大家聽到了,封神無忌準備一擧殺光我們,永絕後患。」
  秦正器第一個應道:「那跟他拚了。」
  武老大語聲更沉。「强弱懸殊,只怕我們連拚的機會也沒有。」
  一個幫會的頭兒嚷起來。「他難道不明白,我們根本不想與他作對。」
  「不是不明白,只是要永絕後患。」武老大冷笑。「他始終認爲我們會危害到元朝的安全。」
  「我們並沒有這個意思。」
  「這要他相信才成。」武老大目光一掃。「有些人却是無須担心的。」
  宋堅有意無意接觸武老大的目光,心頭一涼,秦正器即時問武老大:「這是什麼意思?」
  武老大笑笑。「你若是明白已經明白了,不明白說你也不明白。」
  秦正器竟然有些明白的。「你是說我們當中有奸細?」
  武老大點頭。「你以爲封神無忌怎會跟踪到這裏來?」
  「到底是那一個,就等我一刀活劈了他。」秦正器目光就像是火炬。
  武老大搖頭。「沒有這個人,封神無忌會追踪玉龍或者我們到這兒來的。」一頓轉向封神無忌,語聲再提起來。「玉龍跟你在一起?」
  封神無忌笑了笑。「他現在在找那些財富埋藏的正確地方,你那個兒子聰明過人,可是放心,與我並非一條路上的。」
  「你們在合作?」
  「他不能不跟我合作,否則便只有死路一條。」
  「據說你一言九鼎,一諾千金。」
  「所以他的生命絕沒有問題,我還答應將九幫十八會的一半財富分給他。」
  秦正器冷笑插口。「你沒有徴求九幫十八會的同意,玉龍也並不能代表九幫十八會。」
  「今天以後,沒有所謂九幫十八會的了,所以我根本不會再理會。」
  「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秦正器又一聲冷笑。
  封神無忌大笑,秦正器接問:「我們當中是不是有你的奸細?」
  「沒有更好的稱呼。」封神無忌這是承認了。
  「是那一個?」秦正器喝問:「說出來讓我們處置他。」
  「武老大也是這個意思?」封神無忌反問。
  秦正器目光回到武老大面上,他雖然暴躁,但經過大變已經收歛很多,而無論什麼時候,他心目中始終有武老大的存在。
  武老大很冷靜的。「無論他是那一個,現在應回到你身旁了。」
  「你不在乎?」
  「人各有志,他喜歡怎樣便怎樣。」武老大更加冷淡。「幫會名存實亡,無論那個喜歡跟着你的,我們都不會留他下來。」
  幫會中人立時一陣騷動,武老大目光一掃。「還有什麼人喜歡跟他離開,我們也一樣不會阻止的。」
  九幫十八會一衆面面相覷,宋堅終於挺身而出,沉着聲:「老大,小弟求的是榮華富貴。」
  武老大點頭。「這是好事。」
  秦正器面色一轉,照着宋堅。「是你?」
  宋堅避開秦正器的目光。「我們走了。」
  追隨他的兩個心腹左右上前,面對九幫十八會其餘人等凌厲的目光,不由都垂下頭來。
  秦正器一步跨前,已被武老大伸手截下。「讓他走。」
  「老大——」秦正器握着拳。
  「他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每一個人都有自已的主見。」
  「他是幫會的人。」
  「已經沒有幫會了。」武老大歎息。
  「老大,九幫十八會——」
  武老大截住秦正器的話,「大家推擧我做幫會的龍頭大哥,戰場上怎麼回事?」
  秦正器垂下頭,九幫十八會的其餘人亦不覺垂下頭。
  武老大再問:「還有那一個要走?」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移動脚步,一個九幫十八會的頭兒等了一會忍不住開口。「我們雖然貪生怕死,這種搖尾乞憐,認賊作父的事,是不屑做的。」
  說話間宋堅等已然將船旁的一葉小舟放下,一躍而下,向岸那邊划去。
  武老大等靜靜的看着,沒有作聲,一直到宋堅等小舟泊岸,還是那樣子,沒有人跟上去。
  封神無忌無疑亦有些失望,搖着頭。「武老大,你們那些江湖人看來還很江湖有義氣呢。」
  武老大搖頭。「這不是一件好事,現在所作犠牲實在沒有意思。」
  封神無忌笑了。「他們是不是考慮到你所說的?」
  武老大笑了。「若非這樣,你也不會相信的,你眼中的江湖人應該很江湖。」
  封神無忌點頭。「方才我也實在有些担心,若是你們一齊走過來,我應該怎樣。」
  「現在你可以採取行動了。」武老大稍理衣衫,束起雙袖。
  秦正器等人隨即兵器在手。
  宋堅也在這時候來到封神無忌面前:「國師,因爲沒有人接應——」
  封神無忌把手一揮。「所有事我完全明白,你不用再作解釋了。」
  宋堅目光一轉,再問:「國師眞的準備在這裏解決九幫十八會?」
  封神無忌冷冷地回答:「沒有比這裏更適合的地方了,你放心,沒有你的份兒。」
  「國師一言九鼎。我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否則我也不能夠到這個島上。」
  「你沒有想到他們全葬身大海中?」
  「沒有,國師不是一向都喜歡用和平的手段對付江湖人?」
  「我發覺對你這類江湖人雖然有效,對那些冥頑不靈的完全不起作用,要沒有後顧之憂,只有將他們一網打盡,一個不留。」封神無忌轉注宋堅面上。「你要替他們求情?」
  宋堅搖頭。「他們活着對我並無好處。」
  「幸好還有玉龍跟你這種江湖人,否則事情怎有這麼容易解決。」封神無忌陣陣得意的。
  「玉龍這個人非常狡猾。」
  「當然了,否則也不會弄到你們這麼狼狽。」
  「我是說這個人如此狡猾,留下來只怕弊多於利。」
  「你是建議我把他也殺掉?」
  「在國師這只是擧手之勞,日後却可以安枕無憂。」
  「我已經跟他講好了口頭協議,你不是敎我要做一個言出無信的小人吧?」
  宋堅怔一怔,封神無忌笑接:「我若是這樣做,只怕從今以後你寢食難安。」
  宋堅沒有作聲,封神無忌接問:「聽說你跟他有些過節,又曾經敗在他手下。」
  宋堅「嘿嘿」一笑。「國師旣然答應在先,當然看國師的決定了,我就是更大的胆子也不敢破壞國師的聲譽,令國師變成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一個聲音也就在這時候傳來。「宋堅,枉作小人了。」
  宋堅抬頭望去,只見紅紅從那邊石後轉出來,一面的不屑之色。
  玉龍跟着現身。「現在我才認識什麼是卑鄙小人。」
  宋堅目光一閃,冷笑一聲:「彼此彼此。」
  玉龍傲然仰首向天。「我挑戰九幫十八會,奪取他們的財富,小一點胆識也不能。」
  宋堅不能不承認,一時語塞,封神無忌就在這時候插口:「他暗中與我們勾結,出賣九幫十八會,一樣需要頗大的胆識的。」
  玉龍怔住,宋堅不由嘿嘿一聲冷笑,紅紅看到這裏,忍不住搖頭。「你們不要再互相攻擊了,這只有令封神無忌更瞧不起你們。」
  玉龍宋堅相顧一眼,再看着紅紅,沒有作聲。
  「在封神無忌的眼中,你們是同一類人,根本沒有輕重之分。」紅紅眞的是心直口快。「這也難怪,連你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人,要別人瞧得起你們,是沒有可能的事。」
  封神無忌聽着不由失笑,他這樣笑當然就是讃成紅紅的說話。
  宋堅聽得這笑聲不禁由心一寒,玉龍亦一樣有這種感覺,目光落在紅紅面上。
  紅紅搖着頭接道:「我一直都覺得這一次很好玩,現在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了。也許你們仍然以爲自己這樣做很有趣,可是我只覺得醜惡。」
  玉龍怔怔的看着紅紅。
  「你令我更失望。」紅紅瞪着玉龍。「我以爲眼看九幫十八會的人進入陷阱,一定會提出警吿,可是你沒有,而且沾沾自喜的。你忘了你爹爹妹妹在船上。」
  玉龍只是看着紅紅。
  「我不再玩了,你喜歡這樣玩下去你自己玩下去好了。」紅紅抱膝在石上坐下來。
  她說的都是心裏話,也眞的以爲玉龍在無可奈何的情形答應與封神無忌合作,到適當的時候便會反擊,在武老大的船隻接近陷阱的時候,祈望玉龍會挺身而出,阻止武老大的船再接近。
  玉龍非但並沒有這樣做,接着下來的表現更令她失望,她實在再難以忍受下去。
  這完全是玉龍的意料之外。
  「我以爲你是喜歡這樣。」玉龍好一會吐出這一句話。
  紅紅歎息。「這不是我的喜惡,是你的人格表現,我從來就不會拿爹爹的生死開玩笑。」
  玉龍沉默了下去,紅紅目光在海上的大船一轉。「他們若是這樣送命,我不以爲你會覺得好過。」
  玉龍笑笑。「你說得太遠了。」
  紅紅偏開臉,封神無忌聽得很淸楚,目光一閃,放聲大笑。「我也說紅紅你這個女孩子說得太遠了,今天還未過呢。」
  「快要過了,只要另外八條官船圍攏過來,紅衣大炮齊發,能夠活下來的還有多少人?」
  語聲一落,紅紅突然一躍而起,往下掠去,一面大呼:「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趕快駛近來?」
  封神無忌沒有阻止,笑笑。「可惜我沒有兒子,否則一定要他娶這個女娃子,她雖然任性,但心地善良淸純可愛。」一頓轉顧玉龍。「我實在不明白,她竟然會喜歡一個你這樣城府深沉的人。」
  玉龍很冷淡的應一句:「你若是什麼也明白就不是一個人,是一個神了。」
  封神無忌又笑笑。「有些事我還是明白的,你應該在島上發掘九幫十八會的財富的,爲什麼回到這兒來?」
  玉龍若無其事的。「這麼熱閙的場面不容錯過。」
  「我派了人輪流監視,若是有什麼異動,立即來回報,可是你離開現場,他們怎麼不來吿訴我?」封神無忌沉着聲:「他們並不是死人。」
  「國師爲什麼不去一看究竟?」
  「若是每一件事都要一看究竟,我那麼多手下要來何用?」封神無忌一頓接問:「你已經殺了他們?」
  「我沒有——」
  「那是你的人。」封神無忌霍地揮手。
  那邊的兩個號角便得吹起,號角聲一响,六門紅衣大炮便會轟向武老大那條船。
  號角才擧起,玉龍的人便從石後冒出來,彎刀疾揮,割斷了他們的咽喉。
  那些人跟着撲向那六門紅衣大炮,他們顯然早有準備,行動迅速而集中。
  封神無忌無疑意外,當機立斷,長身而起,振吭大呼:「開炮——」
  只有兩門紅衣大炮來得及發射。
  武老大那條船這時候已疾駛向前,一炮落空,一炮正中船頭,轟穿了一個大洞。
  幾個立在船頭上的江湖人被震墮海中,懂水性的立即游向岸那邊。
  武老大沒有吩咐停船,知道這時候那船停不得,而且要迅速靠岸。
  船艙已入水,但仍然能夠駛前,船上九幫十八會的好漢已隨時準備動手,一個個鬥志激昂,武老大亦振奮起來,連聲呼喝指揮。
  秦正器忍不住放聲大喝:「到底是武老大的兒子,到頭來還是知所取捨。」
  武老大欣慰的也就是這件事。
  主桅的鳳棲梧小倩亦一樣大爲振奮,小倩笑中帶淚。「大哥到底沒有令我們失望。」
  鳳棲梧亦笑了。「武老大一代英雄,他的兒子怎可能認賊作父。」
  說話間,下面已傳來那一衆英雄豪傑的呼喝助威聲,船也就在這種聲音中更加迅速了。
  這時候,玉龍的人已然跟紅衣大炮旁邊的元兵展開厮殺,他們絕無疑問都是殺人的好手,那些元兵亦都是驍勇善戰,何况其中還有封神無忌帶來的高手。
  封神無忌沒有理會玉龍,身形急掠而出,撲向那些襲擊紅衣大炮的人,他知道若不能夠將武老大那條船在靠近之前擊沉,讓武老大他們有機會搶上小島,一定很麻煩!
  到時候包圍前來的八條官船,正所謂投鼠忌器,不敢發炮攻擊,一樣起不了作用。
  若是他能夠殺掉一批玉龍的手下,讓陸上的紅衣大炮可以發揮威力,擊沉武老大那條船,就是不能夠做成多大傷亡,也可以一挫武老大的銳氣。
  這所以他全力攻擊玉龍那些手下,他一動玉龍也動了。
  紅紅一旁看得呆住,看見玉龍掠過,追前急問:「你到底怎樣了?」
  「跟他作對也得看看環境,無謂犧牲那非獨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追隨自己的兄弟。」

  軍師圍殲失敗    玉龍解救成功

  「你不要九幫十八會的寶藏了?」
  「這種環境他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若說他會守信我多少還是有些懷疑。」
  「我也是這樣說。」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呢。」玉龍語聲一落,霍地回頭,袖一揮,拂落了宋堅射來的三枚暗器。
  「你沒有聽淸楚我的話?」玉龍冷笑着接問。
  「話是這樣說,我還是信任國師。」宋堅暗器繼續射出。「我也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要選擇可以選擇的。」玉龍一面擊下宋堅射來的暗器。
  「到底是功名利祿吸引。」宋堅疾撲上前,一柄軟劍抖開,毒蛇般疾擊。
  玉龍雙袖飛舞抵擋。「你考慮淸楚的好。」
  「彼此——」宋堅冷笑。「你以爲你爹爹會原諒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沒有想到他原諒,只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玉龍冷笑。「我是江湖中人。」
  「那你眞的夠江湖義氣了。」宋堅冷嘲熱諷的。
  「我就是連這一點也沒有考慮。」玉龍大笑。
  說話間,兩人出手不停,多年的積怨也同時爆發。
  宋堅出手都是毒招,唯恐玉龍不死,玉龍如何看不出來,所以出手也同樣狠辣。
  他武功原就在宋堅之上,但這下子担心那些追隨他的手下的安危,分心旁騖,自然沒有多少本領施展得出來,反而落了下風。
  宋堅也是看準了這一點,緊纏着玉龍,他的心腹手下也跟着撲上前來,圍攻玉龍。
  紅紅又怎會袖手旁觀,一雙柳葉刀飛舞,旁邊殺上,與玉龍聯手對抗。
  她的本領無疑是出自名師指點,臨陣的經驗到底不足,當眞是險象環生,玉龍看在眼內,再看那邊封神無忌的情形,知道除非將宋堅等人殺掉,否則是休想過去解救。
  他心念一轉,一心對付宋堅,暴喝聲中,一輪急攻,搶佔上風,抽冷子偸襲,擊殺了宋堅的一個手下。
  紅紅少了一個對手,自然威猛起來,她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面,興奮之餘,更加落力,居然再十招不到,便砍翻了宋堅的一個手下。
  封神無忌那邊完全不理會,一心對付玉龍的手下,以他的武功修爲,又豈是玉龍那些手下所能夠抵擋,片刻不到,已被他擊殺了十多人。
  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並沒有因此退縮,反而激發起滿腔怒火,前仆後繼,撲向封神無忌。
  他們的武功雖然沒有封神無忌的好,但一心拚命,三分本領便變了七分,再加上那副兇悍不畏死的表情,對封神無忌多少都有些威脅。
  那些官兵正如封神無忌所說,久疏戰陣,幾年下來也享樂慣了,自然是給比下來,他們都不想拚命,看見那些人的對象又是封神無忌,實在不想上前去送死,但封神無忌到底是他們的國師,不上前幫手日後也是性命難保,到底還是硬着頭皮上前去。
  封神無忌當然看得出來,突喝一聲:「不盡力者殺無赦!」
  這話入耳,那些官兵連忙振奮起來,奮勇向前撲攻。
  這一戰當眞是慘戰,封神無忌也感覺到那股慘烈,他外罩的披風已然給砍碎,左肩亦吃了一刀,雖然是輕傷,已令他內心的獸性盡發,出手更狠辣了。
  他再殺八人,那些官兵亦殺掉三個,其餘的玉龍的手下並沒有退縮。
  封神無忌全力再搏殺一人,大喝:「處理火炮!」
  較遠的官兵連忙向紅衣大炮那邊奔回,趕緊處理好火炮,向武老大那條船再發出兩炮。
  船這時候已非常接近,兩炮正中,船頭完全破碎,九幫十八會其中兩個走不及的當場喪命。
  武老大等人在火炮發動同時已跳下水中,迅速向岸邊游近來。
  鳳棲梧小倩也沒有例外。
  船終於沉了,武老大等人與之同時上岸,十多個水性不好的隨即身中亂箭,葬身水裏。
  武老大等人上岸,那些官兵已沒有機會放箭,趕緊衝上前來。
  他們當然抵擋不住這羣江湖人的衝擊,這羣江湖人也前所未有的合作,人人拚命!
  武老大連殺多個官兵,迫向封神無忌,鳳棲梧那邊振吭大呼:「懂得火炮的奪取火炮!」
  他並沒有疏忽那八條跟着追來的官船,只要奪得火炮,他們便可以阻止官船泊岸,而官船上雖然有火炮,但因爲封神無忌在岸上,對方投鼠忌器,勢必不敢動用。
  武老大當然明白鳳棲梧的心意,接喝:「小倩老秦助姓鳳的,去幾個替下玉龍!」
  抗元一役他已知道火炮的重要,當時小倩便建議學習使用火炮,所以與玉龍都深懂其中使用之法。
  秦正器對火器也是多少有些硏究,火炮下餘生的人對於這種武器當然是特別關注的。
  九幫十八會的三個幫會頭兒立即撲向宋堅那邊,這三個人動手,玉龍便抽身出來,紅紅當然跟着他,一齊向火炮那邊撲去。
  宋堅想留也留不住,與撲前來的三個幫會頭兒未動手已一陣互駡,一動手可又是捨死忘生。
  宋堅已沒有選擇的餘地,那三個幫會頭兒對他恨之刺骨,亦全力施爲。
  玉龍鳳棲梧小倩再加上秦正器等九幫十八會的高手要對付那些官兵當然不是一件難事,火炮到手,他們立即裝置火藥。
  那八條船很快進入火炮轟擊的範圍,當先一條先吃了一炮,船頭被轟碎,其餘的不由停下來,正如武老大所料,他們雖然列開陣勢,却不敢向岸上轟擊,唯恐傷了封神無忌與那些官兵。
  封神無忌也知道必然有這個結果,要抽身對付鳳棲梧等人,武老大已擋在他面前。
  「武老大,你居然還敢跟大元帥作對!」封神無忌揮手擊斃玉龍一個手下,以凌厲的目光瞪着武老大。
  「好像我們這些江湖人,沒有什麼不敢做的!」武老大就像是一頭突然振奮起來的雄獅,又回復當年的威猛。
  「方才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根本無心再在江湖上爭什麼,分掉了財富便各散東西,可是你不相信。」武老大歎一口氣。「弄成這局面的是你。」
  「現在你說什麼也可以。」封神無忌冷笑。
  「不管怎樣,變成這樣我很高興,我的兒子又回到我身旁,九幫十八會大家團結一起,這是很難得的一回事。」武老大搖頭。「現在你說什麼也沒用的,大家都知道你一心要殺他們,當然只有跟你拚命。」
  封神無忌大笑。「你們有資格跟我拚命?」
  「不是有沒有資格的問題,只是你非拚不可,你以爲他們會讓你離開?」武老大笑了。「那是他們不要命了。」
  封神無忌悶哼一聲:「你們敢跟我動手。」
  「不敢也得敢,可是我肯定大家都不敢殺你,否則八條官船一齊炮轟,可不是好玩的。」武老大又笑了。「國師千算萬算,這一次可失算了。」
  封神無忌沉默了一會,終於歎一口氣。「我承認做錯了一件事,如果我要一個人變成死人,是無須在那個人面前再顯示自己的地位實力的。」
  「不錯,你應該立即下令開炮,將我們那條船轟沉。」武老大笑着。「你甚至不應該選擇這個地方。」
  「對,應該選擇大海中,即你們甚至連逃的機會也沒有。」
  「現在這種環境,我也一樣不知道如何是好,殺了你,官船勢必炮轟此島,放你走一樣收場,看來唯一解決的途徑就是將你抓起來做人質。」
  「好主意——」封神無忌仰天大笑。「你就是有這個意思也不應該說出來的,你應該知道殺一個强敵比俘虜一個强敵容易很多。」
  武老大笑了。「我們有這麼多人,用車輪戰術,要消耗國師的內力却並不是一件難事。」
  封神無忌呆一呆。「你們都是江湖上有頭有面的高手。」
  「在這種地方,守不守江湖規矩又有什麼關係?我相信大家都不會在乎,就是其中有人宣揚出去也不會有多大影响。」
  封神無忌又是一呆,這種論調原就是他說的,武老大也來這一着,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包圍在他身邊的江湖人顯然也覺得武老大這意見可以接受,一個個蓄勢待發,等機會出手。
  封神無忌看在眼內,目光一閃再閃,大笑:「中原武林的英雄豪傑我今天算是眞正見識過了。」
  武老大接一句:「無論你怎樣說我們也不在乎。」
  封神無忌仰天一笑再笑,突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他是聚足了功力,當眞霹靂雷霆一樣,所有在動手厮殺的人都不由停下來。
  封神無忌目光一轉回到武老大面上。「今天我們是各有損傷,大家可以說扯平。」
  秦正器那邊立時截口一句:「老頭兒害怕了?」
  封神無忌冷笑。「我只知道最討厭就是糾纏不淸的麻煩事情。」
  秦正器正要接口,武老大已揮手。「這的確很麻煩,這島周圍都是大海,我們殺你,官兵炮轟,就是有命活在島上,要過的也是很麻煩的生活,有些人雖然不在乎,有些人還是在乎的。」
  秦正器與九幫十八會的人都不能不承認,武老大歎着氣接下去:「所以這一個遊戲我們到此爲止,解決了財富的問題後,回到中土再變一種形式玩下去。」
  封神無忌冷笑。「你們還要回中土去?」
  「有些人也許不在乎,有些人還是在乎的,中土雖然已經是元人天下,間中仍不免有樂土。」
  武老大這說話無非又說中了大部份人的心意,所以並沒有人提出異議。
  封神無忌突有所悟的點點頭。「落葉歸根,這其實並不難明白。」
  武老大接上口:「連國師也明白,相信沒有什麼人不明白的了。」
  封神無忌目光轉向玉龍:「連你那個寶貝兒子又要回中土去。」
  武老大有些感慨的。「任何人都難免有錯,沒有經驗的靑年尤其是,亂世之中財迷心竅的人比比皆是,我們旣然可以放宋堅一條生路,爲什麼不可以原諒他?」
  玉龍那邊聽着舒了一口氣,對武老大他實在有一種難以言喩的畏懼。
  封神無忌目光回到武老大面上。「當然,何况他阻止我們發炮轟擊,讓你們能夠成功來到這兒。」
  武老大搖頭。「最重要的是我已不是江湖人,無須再理會什麼江湖規矩。」
  封神無忌大笑。「我看最重要的是他是你的兒子。」
  武老大嘟喃着。「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在乎,在我最重要的是取回財富交還大家,了却責任。」
  封神無忌冷哼一聲。「還要各人將財富安然搬回中土,招兵買馬。」
  武老大沒有說話,秦正器忍不住一句:「我們若是有這個意思,一定很合作,也不會有宋堅這種人出現。」
  封神無忌目光轉向宋堅。「話是宋堅說的了,這樣說對他並沒有好處。」
  「怎麼沒有,這樣你便會全力對付我們,姓宋的便可以坐收漁人之利。」秦正器大聲疾呼。
  「是這樣?」封神無忌瞪着宋堅。
  宋堅不由一陣心虛,他想解釋,一時間却已不知如何說話,封神無忌也是老狐狸的了,看在眼內,心中有數,冷然一笑。
  這一笑驚得宋堅由心一寒,脫口一聲:「國師千萬別要聽他們胡說八道。」
  封神無忌搖着頭。「我只看出他們這些人對財富之外,完全提不起興趣。」
  「他們就是要將財富——」
  「住口——」封神無忌在冷笑。「我若是再相信你這種話,枉爲大元的國師了。同樣一件事,第一次上當可以說是疏忽,第二次就是愚蠢的了。」
  宋堅心頭虛怯,目光一轉。「國師這是要棄我不顧,違反諾言?」
  「你騙我在先,怪不得我,可是你放心,他們在船上不殺你,現在更不會殺你,至於將來那是要看你的造化,會不會再遇上他們,發生衝突。」
  宋堅聽着呆在那裏,秦正器看着,冷笑:「這般小人,將來遇上,我是打殺了乾脆。」
  玉龍接一句:「莫忘了我的一份。」
  秦正器冷笑。「我們還是不要扯在一起的好,你這位武大少爺,嘿嘿——」
  玉龍知道他說的是氣話,衆目睽睽之下,也覺得不是味兒,乾笑着別過頭去。
  封神無忌看着悶哼一聲:「這就是你們俗語所謂狗咬狗骨。」
  武老大冷笑。「我就是不相信你們的族人當中沒有自相殘殺這回事。」
  「對外我們卻是同心協力,所以能夠席捲中原,一統天下——」封神無忌立時又意氣風發起來。
  武老大無言歎息,封神無忌接問:「武老大,不管你們是否要回中原去,現在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已經說得很淸楚的了,勞煩國師跟我們一起,一直到中土。」武老大目光一遠。「至於那八條官船,尾隨而來,我們是不會反對的。」
  封神無忌嘿嘿冷笑。「我若是不從,你們便一湧而上,一直至我倒下爲止。」
  武老大歎一口氣。「國師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享不盡富貴榮華,就是有什麼損傷,也是不好。」
  封神無忌又是一聲冷笑。「人說武老大武功高强,想不到心計口才也是不比一般。」
  「彼此彼此。」
  「我若是就這般答應,是我貪生怕死,武老大旣然一身本領,又何妨賜敎幾招?」
  「好啊,我們就一見高下,再作決定。」武老大這句話衝口而出,事實沙場一戰敗倒,他是心有不甘,一直想找一個機會跟封神無忌一見高下。
  封神無忌大笑。「這才是武老大——」長身一躍,上了一塊高石。
  武老大身形一動,亦掠上那塊高石,隨便一站,便有氣吞河嶽之勢。
  那邊玉龍不由衝前五步,隨即被小倩截下。「爹的脾氣你應該淸楚的。」
  「我只是……」
  「若是不原諒你,爹不會那麼說話的,方才我也有些担心,現在沒有了。」小倩看着他,沉着聲:「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就好了。」
  玉龍沒有作聲,在他身旁的紅紅這時候才偸看鳳棲梧一眼。
  鳳棲梧好像一直都沒有留意她,可是她目光才轉過來,他的目光亦正好迎上。「玩夠了——」
  紅紅吐了吐舌頭。「一些也不好玩。」
  「看你好像並沒有這個意思。」
  「我還要看武老大跟封神無忌的勝負呢。」
  鳳棲梧搖搖頭。「一直以來我都管束你不到,這一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那你要怎樣做?」紅紅試探着問。
  「你不知道我早便已放棄了。」鳳棲梧很冷淡的。「你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
  紅紅又吐了吐舌頭。「這一次眞的生氣了。」
  鳳棲梧微喟。「以前也許會,現在是不會的了,武老前輩方才的話給我很多啓示。」
  紅紅想了想。「我不明白。」
  「人是會成長的,你明白的時候一定會明白,不明白就是怎樣說也沒用。」
  紅紅當然是不明白,也沒有再想下去,目光轉回武老大與封神無忌那邊。「他們還是那麼站着,一些也不好看。」
  小倩忍不住接上一句:「只有跑江湖耍雜技的才好看。」
  「你以爲我不知道他們都是內家高手,現在蓄勢待發,一發不可收拾?」
  小倩一怔,紅紅笑接:「你不能不承認他們這樣呆對着實在不好看。」
  小倩無可奈何的點頭。鳳棲梧旁邊伸手輕拍她的肩膀。「不用緊張,他們是不會出事的。」
  小倩歎息。「有些事有時是會出人意外的,他們太緊張了。」
  封神無忌一人之下,當然愛惜生命,武老大也無意以生死來定勝負,可是兩人絕無疑問都很重視這一戰,必定盡力以赴,問題有時就出在這裏。
  鳳棲梧當然明白小倩担心的是什麼,也知道怎樣說也沒用。
  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了一陣淸脆的頭頸響聲。
  這響聲是從封神無忌身上發出來,他的身子並沒有移動,甚至連眉毛也沒有一揚,只是體內的骨頭在响,就像是鞭炮响。
  武老大聽着雙眉疾揚。「江洲溫家失傳的『一串鞭』內功原來流落到關外。」
  封神無忌骨响過後吐了一口氣才應一聲:「武老大果然見識廣博。」
  「人說國師對中原文物至有研究,果然不錯。」武老大回以這句話。
  封神無忌搖頭。「中原文物博大深遠可惜你們的民性很不好,互相殘殺,不可終日。」
  武老大淡然一笑。「這是人性,當然漢人也有漢人的劣根性,世代不變,到今時今日,我無話可說,希望你們這一羣外來的人不會受影响,雖然變成了元人天下,這天下也得到眞正的太平。」
  「武老大不愧是九幫十八會之首,非常的胸襟,絕不是一般可比。」
  「這是廢話——」武老大仰首向天。「我只是對現存的人性已深感失望。」
  封神無忌想了想。「我現在也有些担心了。」
  「担心你們的人也受到我們影响,逐漸變成了我們的人一樣。」
  「這不是白担心的。」封神無忌忽然笑起來。「可惜到頭來只怕還是白担心,無以改變。」
  「你只是一個人。」武老大點頭。「我也是,很多事明知道可能會發生,還是無力阻止。」
  封神無忌笑着。「所以我們還是先担心我們的勝負。」
  「這只是一已的榮辱。」
  「我還是悉力以赴,你最好不要令我太失望。」封神無忌雙掌緩緩擧起來,鞭炮也似的骨响聲又傳來。
  武老大看着。「你是一個眞正的武人,可惜人在官場,難免官腔十足。」
  「這並不影响我們的一戰。」封神無忌雙掌逐漸轉動起來,鞭炮聲响不絕。
  武老大看出他已隨時準備出手,一雙掌也終於抬起來,却是一聲响也沒有,是那麼平靜,聲勢上已然弱了封神無忌很多。
  小倩玉龍却沒有這種感覺,在他們的心目中,武老大最可怕的就是這樣子,他一直不是這樣沉默的人,只有在全力出擊的時候。
  這與封神無忌恰好相反,封神無忌一直以來都是那麼的平淡,就是殺人的時候也不會虛張聲勢,他一向自比三國的諸葛孔明。
  第一個出手的是封神無忌,果然是雷霆萬鈞之勢,叱喝連聲,鞭炮連响,就像是一連串密放的轟天雷,要將武老大轟成粉碎。
  那剎那只有幾個眞正的高手才看出他到底攻出了多少拳掌脚,聲勢當然是奪人。
  武老大沒有給嚇倒,拳脚展開,內力亦透出來,周圍就像是多了一層綿密的繩網,將攻來的拳脚彈開,「綿裏勁」的功力練到他這個地步的人實在罕見。
  小倩看在眼內,面上不由露出了笑容,鳳棲梧顯然很意外,嘟喃一聲:「想不到——」
  小倩聽着一笑。「他本來是剛強一類,一直都練不好家傳的綿裏勁。」
  「家傳的——」鳳棲梧一怔。「我以爲見剛猛一派。」
  「那完全是體形性格影响,連家父也有這種錯覺,認爲適合練剛猛的武功。」小倩忽然一聲歎息。「大變之後他對人性失望,就像變了另一個人,想不到反而令他練成了家傳的絕技。」
  「世事的變化有時實在令人很意外,」鳳棲梧一向都相信這句話。
  他意外,封神無忌也意外,封神無忌也是以爲武老大走的是剛猛一類,而據傳,天下武功至剛至烈乃是少林金剛,其次便是溫家一串鞭,所以他自信硬碰下來自己是穩操勝券。
  他早已調查淸楚武老大並非少林弟子。
  武老大高大威猛的形像也令他發生錯覺,得來的資料亦是武老大一向以剛猛取勝。
  只要能夠將武老大在衆人面前擊倒他便已心滿意足。
  事實武老大是一個練武天才,再加上形格影响,即使改練剛勁一類的武功也一樣不比一般。
  連他也一直都沒有想到他非獨可以練家傳的「綿裏勁」,而且更有突破。
  若非脾氣變得那麼陰柔,他是完全提不起興趣練陰柔的武功,若非接近退隱的階段,日理萬機他也根本無暇再練其他的武功。
  他修練「綿裏勁」只是閒着無聊,用來打發時間,也不以爲會用得着。
  連與封神無忌過招的心態也沒有,他很自然的便考慮到以新練的綿裏勁來應付,若是以他以前性格,早已硬拚硬,狠狠的拚一場了。
  正所謂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武老大怎也想不到竟然練成了「綿裏勁」,又這麼快便派上用場。
  旁觀的人難免是有些失望,他們原是以爲看到一場轟轟烈烈,激厲無比的惡戰,那知道只是封神無忌一邊的聲勢猛烈,而出手的結果就像是泥牛入海的,完全沒有激烈的反應。
  封神無忌意外之餘,當然也很失望,他那種感覺就像是擊在一片虛無中,完全不着力,沒有擊在實質上的感覺。
  他很想與武老大拳脚接觸,那知道武老大的拳脚就像是裹着什麼,在接觸前便已滑開,而且將他的內力牽引開去,化作虛無。
  他失望之下當然非常沒趣,心情也逐漸變得煩燥起來,內力也消耗得更多。
  鞭炮响聲更密,若是眞的鞭炮,武老大只怕已被炸成遍體像傷,封神無忌的目光此時亦有如烈火般。
  武老大完全沒有這回事的,氣定神閒,「綿裏勁」的內功施展至極限,整個身子也彷彿變成了一團充滿彈性的棉花,雖然在原地也一樣彈性十足。
  封神無忌終於發了眞怒,他不是担心能否將武老大擊倒,而且担心這樣下去會如何出醜。
  這些本來他可以說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一串鞭」也因爲他動怒發揮至盡,這種武功原就是越狂猛越激烈越好。
  天地間那就像是風雲變色,內力差一點的人都被封神無忌的呼喝聲震得失魂落魄。
  表面上看來封神無忌就像是佔盡上風,大部份人都有這種感覺。
  鳳棲梧却在這時候嘟喃一聲:「封神無忌要敗了。」
  「那是令尊在讓着他。」鳳棲梧搖搖頭。
  小倩微喟。「人總會變的。」
  「我看他在想辦法讓封神無忌舒服的下台。」鳳棲梧沉吟。「否則他應該還擊的。」
  「你看出他有還擊的機會?」
  「有兩次,可是他都沒有乘隙搶進,一次可能是不覺,接連兩次是有意的了。」
  小倩佩服的看着鳳棲梧,他也被封神無忌的呼喝聲震得心神有些恍惚,實在看不透兩人的出手。
  鳳棲梧也沒有說錯,武老大的確是那種心情,他的確有兩次機會可以搶進去,但他却知道那一來必定擊傷封神無忌,而接着的結果難免再硬拚幾招,以受傷的封神無忌必然不是他對手,而綿裏勁一發之下,難免將封神無忌一傷再傷。
  之後會是什麼局面他不能推測得到,只是以封神無忌國師的身份,若是重傷倒下,不難嚥不下那口氣,如此一來,後果不堪設想。
  他無意要封神無忌當衆出醜,知道穩操勝券他已經心滿意足,他的心態無疑已改變很多,不再是以前遇敵必殺的武老大了。
  也因爲這種心態他才成功練成了「綿裏勁」。
  現在他在等第三個機會,他也有了應付的好辦法,只是不知道是否有效。
  封神無忌一串鞭的內功並非一放到底,綿綿不絕,一直到內力衰竭爲止,就像那燃燒的鞭炮,一串燒罷再來一串,,一串緊接一串。
  他的內功無疑造詣深厚,一串燒罷幾乎立即便能夠再來一串,這「幾乎立即」之間也就是有了空隙,只是這空隙刹那便補回。
  當然他的內力也有一定的消耗,所以這空隙也越離越大,武老大要抓住的就是這空隙。
  封神無忌當然也知道這空隙,所以身形變化每到一串鞭的內力用盡的時候便一轉,靈活而又恰到好處的將那個空隙彌補起來。
  一切在他是那麼自然,多年下來他根本已沒有考慮到那空隙的出現,事實在他連燒三串鞭仍然不倒下的對手到現在還是武老大一個。
  他一心只想迅速擊倒武老大,空隙的問題便疏忽過去,武老大的不再退讓當然也是令他疏忽的一個因素,他並沒有考慮到武老大在抓那空隙,到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已是他第七次施放一串鞭,這一串鞭炮燒來當然已沒有第六串的長久,這長短之間的分別並沒有那麼明顯,第七串放盡與第八串開始施放之間空隙也一樣與之前並沒有太大的分別。
  武老大這等高手却是分辨得出來,他要抓住的也正就是這稍縱即逝、短促非常的空隙。
  累積之前的經驗,他已經情楚知道封神無忌的一串鞭什麼情形之下放盡,
  緊抓住那刹那的空隙,一衝而入。
  那刹那的空隙也正就是封神無忌收拳再擊出的空隙,他的拳頭才擊出小半,武老大的手便到了,看似要與封神無忌的拳頭相撞,却毫無影响。
  武老大綿裏勁的內功已聚在手上,就像是綿綿密密的棉絮,束住了封神無忌的拳頭。
  封神無忌那剎那知道不好,拳頭上的內力完全施發不出來,要掙脫又掙脫不出,武老大那綿裏勁的內力雖然不能夠抵消他的内力,卻令他的內力發不出來。
  他的身形仍然在移動,內力循環不息,就是發不出體外,那種感受當然不舒服。
  武老大的綿裏勁也發揮至盡,身形保持一定的靈活,與封神無忌周旋到底。
  旁人看來,這就像短兵相接,兇險之極,不由目不轉睛,唯恐一個疏神便看不到其中變化。
  小倩不由緊張起來,也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鳳棲梧的臂膀。「他們拚上了。」
  鳳棲梧搖頭。「只是令尊抓住了機會,現在只看封神無忌的反應。」
  「什麼反應?」
  「他們都是不能夠敗倒的,若是各退一步,和氣收場,大家都算有一個交待,平分秋色,這無疑也是令尊的主意,封神無忌若是不願妥協,硬拚下去,那就是兩敗倶傷的結果了。」
  他說得聲低,旁邊玉龍仍然聽得淸楚,有些懷疑的一句:「家父的內力造詣——」
  鳳棲梧截住了他的話。「也許在封神無忌之上。但一番善意便得吃虧許多,封神無忌若是存心拚下去,當然是佔盡上風。」
  玉龍忽然一笑。「人說你見識武功都不是一般可比,有機會總要好好的見識一番。」
  「好啊——」紅紅旁邊插上口。「難得在這裏遇上,索性在這裏好了。」
  鳳棲梧冷冷的看她一眼。「在你的眼中沒有平靜這回事?」
  紅紅回一句。「平靜有什麼好處?」
  小倩目光轉落在紅紅面上。「我現在明白什麼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紅紅居然聽得出小倩在說她。「日子過得太平淡不覺得悶,太沒有意思。」
  鳳棲梧伸手輕拍小倩。「她若是明白不用你說,不明白,就你怎樣說也沒用的。」
  紅紅瞪了鳳棲梧一眼。「你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是存心對付我了?」
  鳳棲梧沒有理會她,回望封神無忌武老大,看見二人仍然在身形不住的變化,不由擔心起來。
  紅紅的目光也隨着轉去,看着嘟喃一聲:「一些也不好看。」
  她再看便要嚷出來,封神無忌心情在這種不大舒服的狀態下無疑最聽不得挑撥的說話,紅紅一嚷,後果不堪設想。
  鳳棲梧早已顧慮到,即時出手,封住了紅紅的兩處穴道,出其不意,出手又迅速,非獨紅紅意料不到,就是玉龍小倩也覺得突然。
  他們呆一呆之下,紅紅已被鳳棲梧封住了穴道,正好倒向玉龍那邊,玉龍很自然的伸手扶住,正要問,鳳棲梧已開口:「她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立什麼壞心腸,却是心直口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玉龍不能不同意,封神無忌有意將九帮十八會一網打盡,也就是紅紅的無意提示。
  紅紅瞄着眼說不岀話來,轉顧玉龍,玉龍只好若無其事的,小倩隨即一句:「你別要生氣,鳳大哥是爲了大局設想。」
  紅紅目光又轉向玉龍,小倩跟着又一句:「你不用多心,我大哥若是動手解你的穴道,我們便連他的穴道也封上,省得麻煩。」
  她當然看出玉龍對紅紅有意,唯恐玉龍難做,先說了這番話,也知道紅紅直腸子。有了這番話便不會怪責到玉龍頭上。
  紅紅果然不出所料,目光立即轉到小倩面上,氣憤債的,小倩却笑了。「你對我生氣沒用的,又不是我封上你的穴道。」
  鳳棲梧沒有理會,只是看着在惡鬥的封神無忌與武老大,一口眞氣提起來,準備應付突來的變化。
  武老大、封神無忌對峙已實在太長時間了。
  封神無忌對形勢當然淸楚,但心高氣傲,一心要擊倒武老大之威,並沒有老慮到武老大是九帮十八會之首,也是一樣不能夠當衆被擊倒。
  武老大到底忍不住一句;「國師好深厚的內力。」
  封神無忌悶哼着:「九帮十八會之首也果然是名不虛傳。」
  武老大笑笑:「幸好我練了綿裏勁,否則如何敵得住一串鞭。」
  「未必柔能制剛——」封神無忌冷笑。「這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武老大所練的竟然是如此陰柔的武功。」
  武老大淡然一笑:「無意江湖的人當然練無意江湖的武功。」
  封神無忌心頭一動,武老大一再强調這一點,他若是聽不出實在是沒有可能,武老大看出他的眼神變化,接一句:「再下去大家都沒有好處。」
  封神無忌冷笑:「沒有好處就是好處」語聲一落,一聲長嘯,一串鞭再放,身形却是往後退。
  武老大立時明白,內功一收,一個身形亦同時倒退,同時發出了一聲長嘯。
  兩人倒退七步,同時往上拔起來,半空中雙拳一擊,發出了轟天動地的一聲霹靂。
  這一擧看來驚心動魄,在武老大封神無忌都只是有一個好看的交代,以兩人的功力,這一擧不致於引起任何損傷,而必然是旗鼓相當的收場。
  明眼人其實不難看得出來,武老大以綿裏勁佔盡上風,沒有可能由以柔制剛一變而硬碰硬。封神無忌被制於綿裏勁也沒有可能一下子脫出來,棄一串鞭不用突然聚全力一擊。
  他無疑已放棄再鬥下去,武老大那句話已令他有一種委曲求存的感覺,那刹那他突然考慮到武老大的身份,實在不容易說出那樣的一句話,所以那刹那他實在有一種姑且放武老大一馬的感覺。
  就是這種感覺令他心滿意足,無意再拚下去,當然他也知道再接下去會有什麼結果。
  他這邊一串鞭一收,那邊武老大立即感覺到,亦收回綿裏勁,然後與封神無忌不約而同的攻出了那一招。
  明眼人只得一個鳳棲梧,在他身旁的玉龍小倩當然亦已很明白,其他人都是怔怔的看着。
  「國師果然好本領,領敎了。」武老大這話說了等如沒有說。
  「武老大也是好身手——」封神無忌這句答也是很虛泛。
  聽他們兩人這一對一答,當然是難分勝負,這也正就是他們要傳遞的訊息。
  鳳棲梧小倩玉龍不由都鬆一口氣,玉龍隨即解開了紅紅被封的穴道,紅紅當然知道是什麼結果,心裏雖然生氣,但多少也已明白鳳棲梧的心意只是瞪着鳳棲梧,沒有再作聲。
  武老大封神無忌也沒有再說什麼,各自去打點,九帮十八會的人部份淸理現場,部份去島中心發掘那些財寶。
  這片刻惡戰也竟已死了三十多人,重傷的更倍於此數,紅紅心裏原是有些不服,但看見那些死傷者的屍體俱血肉分離的傷勢,亦不由偏過頭去。
  「再下去你知道會有多少人變成這樣?」鳳棲梧歎着氣:「有些可以任性而爲,有些却是萬萬不可,想淸楚會有什麼後果。」
  紅紅沒有回答,鳳棲梧也沒有再說下去,他相信紅紅若是仍然不明白,多說也沒用。
  小倩聽着不主由句(不由自主一句):「有一個你這樣的親人無論什麼人都應該心滿意足的了。」
  紅紅看她,又看看鳳棲梧,目光最後回到她面上:「你喜歡他直說便是,什麼人不什麼人的。」
  小倩怔一怔,實在想不到紅紅這樣說話,俏臉隨即紅起來。
  紅紅看在眼內:「別吿訴我不喜歡他,這個人到現在還未成家立室,雖然粗心大意,還是好的。」
  小倩不由自主一句:「你說到那兒去了。」
  「好啊,你再說這種話,看我下一件要做的事是不是拆散你們的好姻緣。」
  小倩不敢再作聲,紅紅看在眼內失笑起來,鳳棲梧看着搖搖頭:「那有這種人?」
  「你說什麼?」紅紅瞪着鳳棲梧。「你以爲我不敢做?」
  這一次,連鳳棲梧也不敢作聲了,他到底淸楚這個小表妹,使起性子來,眞是什麼話也說得出口,他雖然不怕,却怕小倩難爲情,更怕小倩因此而有些避忌,從此不與他會面。
  考慮到這裏他才突然省悟到他不是有些喜歡小倩,是很喜歡的了。
  小倩也立即感覺到,看看鳳棲梧,垂下頭,紅紅看得很淸楚,大笑起來。「原來眞的是這回事。」
  她笑時來很漂亮,玉龍早已感覺到,這下子更呆了眼睛,一直到紅紅發覺。
  「你在瞧什麼?」紅紅隨口問。
  「你笑着很漂亮。」玉龍這句話衝口而出。
  紅紅呆一呆,然後她突然發現鳳棲梧小倩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與玉龍,然後她突然省起了什麼的,一張臉亦紅起來。
  無論這四個人以後會是什麼關係,在現在他們無疑都是快樂的。
  那批財富也就在島中的一個山洞內,掩飾得很好,但以那麼多的人力亦不難發掘出來,地圖上事實亦已有詳細的說明。
  九帮十八會也就當衆將自己的一份財富領回,封神無忌至此不能不相信武老大的說話,也明白當年的一戰九帮十八會的確未盡全力,明白武老大的無意江湖,心灰意冷。
  他當然隨同各人回中土,因爲他與九帮十八會的人在一起,那些官兵只好遙遙跟着,不敢採取什麼行動。
  船靠岸,九帮十八會的人帶着自己的一份財富匆匆離開,走在最後的是武老大同鳳棲梧、玉龍、小倩、紅紅、秦正器六人,這六人都沒有什麼表示。
  對武老大的將十二連環塢部份財富分給追隨自己的手下,玉龍只有衷心感激,那份內疚當然也更深,所以他並沒有離開。
  武老大、秦正器到這個時候,當然已徹底失望,對重組帮會毫無興趣,九帮十八會的表現簡直令他們寒心,連這些曾經在江湖上打滾多年的江湖人表現得尙且如此的不江湖,他們又還有什麼指望?
  鳳棲梧小倩很明白他們的心態,也沒有說什麼安慰他們,只因爲他們很淸楚說什麼也沒用的了。
  宋堅也沒有留下,他已經淸楚自己在封神無忌心目中的地位,拿回自己一份財富,也就乾脆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安享餘年。
  封神無忌也沒有理會宋堅,在他來說,這個人已完全沒有利用的價値,最令他開心的當然就是再無須分心理會這些江湖人,可以舒舒服服回京城做他的大國師。
  連武老大這種人也起不了作用,其他的所謂江湖人當然不用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將來的江湖會有什麼變化,却已可以肯定在他有生之年都已不用再爲這些事煩惱,這已經足夠。
  所以他並沒有再吩咐那些官兵什麼,免却無謂的傷亡,對於那些要過舒服日子的江湖人,他覺得沒有必要去阻止。
  過舒服日子並不是罪過。
  對江湖人他自然從新估計,當然,他不能不承認武老大秦正器等都是眞正的江湖人,這種眞正的江湖人却是那麼少,何况已起不了多大作用。
  那種失落的心態也足以令這種眞正的江湖人再無意江湖,封神無忌相信這一次再沒有看錯。

  (全文完)
7649715 中华武侠小说群  貓大俠校,15/6/2024

这篇口语化比较严重。一字未改,按原连载校对,有个别明显错漏用()标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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