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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骏河城御前试合(第二幕、被虐的受太刀)作者:南条范夫,翻译:萧云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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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3 22: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hruda1972 于 2024-7-4 01:33 编辑


第二章、被虐的受太刀

第一节

武卫神社的神官阿部仓历,长年以来有一个习惯:只要一到丑时,他就会猛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丑时乃是人们用水净身后,向神佛祈愿的时刻。仓历很喜欢躲在角落偷窺这一幕,也大致都能看出人们在祈求些什么,于是到了满愿之日(注:向神佛祈祷期间的最后一天),他就会与之相应地给与前来进行最后祈愿的参拜者适当的神谕。

这里所祭拜的神是建御雷神(注:日本的武神,军神,又被称为“武瓮槌命”,曾经代表天照大神,折服出云的大国主命),所以前来祈愿的大多是武士,祈求的内容也不外乎我到个好主君,好让自己有机会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或者是希望自己的武艺更加精进,除此之外,偶尔也有人会为了报仇而前来祈愿。当他们在神社前进行最后的祈愿时,仓历会在神殿深处轻轻接着来祈摇移铃,并将画有名刀图案的纸从他们头上洒下,接着来祈愿的人便会看到仓历事先准备好,符合他们希望的神签。很灵验——正因如此,这座神社才会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今晚是那位有点可怕的武士来进行满愿祈求的日子哪。”仓历边起身系好腰带,在睡衣外面披上棉袄,一边如此想着。要是被人看见神官身上披着一件棉袄,恐怕会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但天气这么寒冷,不穿这样御寒,实在很难办事,“就算这么冷的天气,也还是会有人前来用水净身嘛,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啊!”仓历如此说服自已,并将沉重的木格子窗由下往上使劲推开,来到走廊上。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身体猛然剧烈颤抖了一下。

月光有如磨砺透彻的冰冷刀剑,苍白地照射在神殿的柱子上,就在月光的映照下,一名裸身武士的背影正跪在水井旁,卿哩卿哩,喀啦喀啦、嘎……在一阵滑轮响声后,武士将汲起的整桶水,唰地往自己的头上整桶淋下,尽管仓历已经看得很习惯了,但身体果然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得揪紧了棉袄的衣襟,就在此时,武士将身体稍微往右转,并大大张开双手,将水桶举到自己头上,“啊!”仓历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如果不是武士正好将水从头上往下倒,让闪动卷淡淡反光的水花四处飞溅并发出声响的活,刚才的那一声喊叫,只怕早被武士听到了。

在过去的二十一天里,仓历每晚都看着武士的背影,但直到今日,他才头一进正面看清武士的模样——在武士正面的身躯上,残留着无数的伤痕。脸上自然不用说了,在他的肩膀,胸前,双臂,腹部,甚至大腿和小腿上,都有着刀割的伤痕,那些伤痕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幼儿涂鸦一般交错纵横,凄惨的程度令人触目惊心,然而,这些伤痕看起来,却又不像是在战争或是比武中所受的伤,仓历一时之间完全出了神,只是忘我地观望着武士诡异的裸体,时而抬头,时而低头,时而又弯下腰,不住地凝视。

这名武士踏入神社境内时,一定都会用黑色的布紧紧遮掩住脸庞,就算来到正殿前面祈愿时,也总是深深地低着头,就差没有将额头抵在地板上而已,从来不曾露出脸过;看样子,他是为了掩饰这些伤痕吧?仓历自认理解,默默地点了点头,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人究竟许了什么愿呢?大多数的许愿者,都会在神殿前面喃喃自语似地,轻声说出自已的愿望;

这时,悄悄躲在神殿后面的仓历,便可以隔着木板,将他们的愿望听得清清楚楚,至于那些没有发出声音来祈愿的人,之后也大多会在神社前面挥刀一试身手,所以仓历大致都能猜得由他们的祈愿内容;然而,唯独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默默不语,只是跪在神殿前的阶梯上祈愿,然后又静静离去,所以直到最后祈愿的这天为止,仓历都没能猜出他的愿望是什么。难道是祈求神明能疗愈他身上的伤痕?还是祈求神明保佑他今后不会再受到创伤?

就在这一瞬间,仓历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想法:“原来是这样子啊,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想到呢?”仓历急忙绕到前面的神殿,将平常只会在月底才打开的绳钱箱打开来,果然没错——里面有一封白色的书简。有些人并不清楚该将正式的祈愿文拿到哪里去供奉,而有些人则是羞于让人知道祈愿文的内容,像这样的时候,他们往往就会把祈愿文投进油钱箱里,仓历拿起书函,赶紧冲到神坛旁,就着灯火坐下。那名武士就快要净身完毕,不久就会来这里进行最后的祈愿;必须在那之前,赶紧弄清楚祈愿文的内容,自己才有办法代替神明给这名武士适当的指示。

打开书函后,仓历发现洁白的和纸上,以汉文写满了长篇内容,不论文章或字迹都写得很好,但当仓历随着内容不断读下去时,他不禁愈读愈震惊,呼吸也愈来愈急促,甚至觉得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书函里的内容大致如下:

——在下是本国安倍郡人氏,名为座波间左卫门曾保,现年三十二岁,因拥有难以启齿的怪癖,长久以来始终为此感到惭愧并痛恨不已,虽努力想治愈此等怪癖,却始终得不到效果,为此想恳求武神的威光,令本人得以摆脱如此令人羞恥的性癖。在下的这种怪癖,从九岁时就已开始出现,尽管在下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但只要被俊男美女伤害身体,在下就能得到无比快感,简直就像飞上天一般舒畅,

在下至目前这个年纪为止,已经与人以真剑比划过十几次,虽然还不曾败北过,但只要对手是俊男或美女,在打败对方之前,都会故意让对方在自已身上划上几刀,目的就是为了要得到这种绝妙的快感,尤其这几年来,唯有先让对方划伤在下之后,再将对方斩杀,才能让在下得到难以言喻的快感,进入至福的极乐境界里,在下明白自已很可耻,也没有男子气概,是个既悲惨又卑劣的人,为此,就算要在下失去一只手,一只脚也无妨,只求神明能治愈在下这种可憎的性癖。

读完这篇内容极其诡异的祈愿文后,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仓历只是茫然地呆在原地,甚至忘记贴着地上的双脚就快冻僵,只是呆呆地坐着,从事这么久的神官工作,这还是头一遭看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祈愿文,究竟自已该如何向他提出神明的指示才好呢?仓历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只是努力在思索该如何给武士恰当的神谕,

就在他苦思默想的时候,武士终于结束净身,穿上衣服来到神殿前跪拜,不过没多久就站起身来说道:“结果还是没能得到任何神明的指示,看来就连这间神社里人人都说有求必应的神明,也都舍弃了我……”武士如此自语,之后便覆上黑色面布,离开了神社。他的背影在月光下看起来有如冰柱般细长而哀怨,令人感到心酸不已。


第二节

座波间左卫门首次发现自己的怪异性癖,就如他在祈愿文当中所写的那般,是在他九岁那一年,很早就失去父母的间左卫门,被舅舅砚田军兵卫夫妻收养,并视如已出地疼爱,舅舅夫妻似乎早已决定,之后要将女儿阿绢嫁给他,并让他继承矶田家。对当时年幼的间左卫门来说,美丽又年轻的舅母奈穗女,是他最敬爱也最憧憬的对象,每当奈穗女沫浴之后,对着镜子化妆时,间左卫门就会坐在她身边,感受到一阵不像小孩会有的喜悦,并深深为舅母微微染成樱色的柔滑肌肤着迷,“舅母的手,就像丝絹一样柔软呢!”

间左卫门总会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经掐着奈穗女的上臂。有时光是轻掐舅母的手臂还不能让他满足,于是他便用力捏着她的肌肤,“哎呀,间左,不可以这样恶作剧喔!”被舅母温柔瞪视的间左卫门虽然羞红了脸,但捏着舅母手臂内侧柔软肌肉的手劲,却变得更加用力了,“啊,好痛!”奈穗女真的有点生气了,于是将手上的梳子尖端,刺在间左卫门小小的手背上,“你再恶作剧的话,我就用这个刺你喔,这样很痛吧?”

“才不痛呢!”

“那这样呢?”奈穗女开玩笑地稍微使了点力,结果刺破少年薄薄的皮肤,渗出了血来,“啊,抱歉,间左,很痛吧?真是对不起,害你受伤了,”奈穗女慌张地赶紧把血擦掉,但当她看到间左卫门的表情时,忍不住震惊地向后缩回了身子——少年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微笑,仿佛正深深陶醉其中,而他的眼眸里,还浮现着一抹奇妙的光采,奈穗女不禁打了个寒颤,当舅母用她美丽的手,握着梳子刺在间左卫门的手背上时,他感到体内流窜过一股喜悦的浪潮,让他感到舒畅绝伦,对于当时还不自觉,却已悄悄沉溺其中的间左卫门而言,这恶癖的最后一瞬间,带来的是一种仿佛全身肉体都能清晰感受到、无比的陶醉感,间左卫们无法轻易忘怀那一瞬间的喜悦。

之后,为了接受舅母更多的惩罚,间左卫门变本加厉,不断地恶作剧,但奈穂女却不曾再做出伤害间左卫门身体的事来,本能直觉地告诉她,绝不能对这孩子做出这种事,但尽管如此。奈穗女却发现间左卫门的手脚,不时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割伤,“间左,你怎么受伤的?”每次当她这样追问时,间左卫门不是辦称是自已跌倒弄伤的,就是回答说是撞到了东西,奈穗女非常清楚,那并不是跌倒或撞到造成的伤痕。

后来,在某一天,奈穗女终于发现了间左卫门的秘密,当这秘密暴露在眼前时,她几乎是用力掐住自已的喉咙,才勉强抑制住自已不发出近乎惊骇的惨叫声……间左卫门袒露肌肤匍匐着,而今年才刚满五岁的女儿阿绢,正跨坐在他背上,用小刀一刀一刀割着他的皮肤,“哥哥,你还是不觉得痛吗?”

“嗯,一点也不痛,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割!”

“啊!流血了!”

“没关系的,你尽量用力割吧!”

听着他们两人的异常对话,奈穂女几乎要晕厥过去,于是她告诉丈夫军兵卫,把两个孩子叫来训斥,并严加警告,阿绢其实只是乖巧地听从表哥的指示而为罢了,但对于间左卫门为什么要刻意伤害自已的身体,害自己受苦,舅舅夫妻完全无法理解,不论如何,总之夫妇俩对他的行为严厉斥责,同时还发出禁令,绝对不准间左卫门和阿绢在一起,

之后有一段时间,间左卫门看似已经治好了奇怪的恶癖,但到了夏天要沐浴时,他的秘密便彻底曝了光,原来,自从见家里的唯一帮手被下禁令后,间左卫门就将对象转到一同游玩的美少年身上,所以他的身上,滿满都是瘀青和伤痕,舅舅很震怒,用力地殴打他,之前不论舅母和美少年如何伤害或鞭打他,间左卫门都只是感到舒畅,但当粗壯的叔父用力殴打他时,他却只感受到贯透全身的痛楚,于是少年对着舅舅发誓,今后一定努力克制自已,绝不再做这种事。

但到了间左卫门十四岁,开始在附近的道场学习剑术时,他的怪癖又出现了,而且这次的渴望非常强烈,完全无法压抑,当时的道场还不时兴以竹刀做为练习工具,而是以木刀的练习为主,因此在进行比试时,总是免不了偶尔会有人受伤,而每次第一个受伤的人,一定都是间左卫门,其实间左卫门的剑术造指非常好,他不断进步,甚至远远超出其他同学,但在练习的时候,他只要面对某种特定的对手,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极端懦弱;有时他甚至还会为了捱对方木刀的攻击,主动将身子迎上去挨打。这种特定的对手,就是美少年。

比试时也是如此,不管多少人向自已攻击而来,间左卫门们总是能使出剑技,将对手一下全都摆平,唯独与美少年对战时,他的表现就判若两人,总是被动应招、不断挨打,屡屡遭对手击中肩膀和手臂,“好怪的家伙……”同学们也发觉有异,开始议论纷纷,“这小子一定嗜好男色,才会有这种怪异的行为吧……”也有人如此私下说着。但间左卫门对一般所定义的男色并没有兴趣;他只对有如女子般俊美的少年,用力殴打他身体,伤害他身体这件事,感到无上的喜悦。

不只如此,这些美少年都属于同一种类别——只要多加留意就会发现,间左卫门所中意的,都是长得神似舅母奈穗女的少年,间左卫门每次被对方打到、伤到时,脑海里似乎就会浮现出舅母的脸来,而当遇到这种状况时,他回到家中,便会用热情又湿润的眼眸凝视着奈穗女。看到过度成熟,几乎已经无法称为少年的间左卫门不时露出的这种诡异眼神,再加上外面传来的奇妙风评,舅舅舅妈开始感到有些害怕,于是下定决心,将间左卫门送给别的亲戚抚养。

听到舅舅的这个决定时,原本坐着的间左卫门,只是默默地低头站起身来,然后当晚就只身离家出走了。他往西国流浪而去,最后在藤堂家(注:藤堂高虎,日本战国末期至江户初期著名的武将,以筑城技术和不断更换主君闻名,此时他的封地是在伊贺,伊势【今日本三重县一带】)落脚,成为该藩的一名足轻,那年他十七岁,

那一年爆发了德川幕府讨伐丰臣家的大阪冬之阵,隔年又爆发了大阪夏之阵,藤堂军在冬之阵时,虽然被指派为前锋,却只在住吉安部野一带,与前来侵略堺的城兵有些小对战而已,并没有机会参与称得上是大战的战争,尽管如此,间左卫门仍然取得了一名武士阶级的城兵首级,并因此被提升为足轻组的支队长,

在夏之阵时,藤堂军担住河内口的先锋部队,与知名的长曾我部盛亲(注:战国末期四国的霸主长曾我部元亲之子,关原之战时由于投靠西军而遭到没收领地,此时段靠大坂的丰臣家,意图恢复失土)军队正面交锋,却在长瀬川堤遭到惨重失败,陷入极端不利的苦战,若不是井伊家的军队前来救援,恐怕凶多吉少,间左卫门全身浴血仍努力奋战,独自斩杀好几个做人,并在入尾往久宝寺的路上,追上正在撒退的长曾我部军队,整个人如猛虎出阵般,在敌阵中奋力冲杀。

就在此时,一名年经男子突然止步,还将刀刃对着间左卫门,看到年轻武士的瞬间一股异群的冲击窜过间左卫门全身。当时是农历五月初,正午照下来的阳光酷热无比,因此除了骑马的武将外,城兵们都是身着轻装,有些人甚至近乎半裸,而挡在间左卫门眼前的对手也是如此,他裸露着半边的肩膀,头发凌乱,全身上下染满了汗与血,那名武士年纪大约和间左卫门相当,因怒气而涨红的脸颊上闪耀着美丽动人的汗水,额前凌乱的刘海,也带着不可思议的妖艳性感,让间左卫门忍不住看到入迷,不论是剧烈喘息的裸露胸膛,以及举起手臂时的腋下肌肉,都散发出间左卫门无以抗拒的魅力,“太美了!”间左卫门瞬间涌上一股欲望,强烈渴求眼前的美少年能竭尽全力伤害他。

对手似乎已精疲力竭,眼神也游移不定,所以挥斩下来的刀锋,显得既无力又东倒西歪,以间左卫门的武艺,要杀死这个人轻而易举,但间左卫门却只是配合对方的攻势,不断往左,往右闪躲,仿佛在逗退小孩玩一般,接着他看准时机,让对方的剑砍中他右肩。他的右肩顿时皮开肉绽,血也流了出来,但间左卫门却忍不住瞬间露出喜悦的神情,仿佛多年来饥渴的欲望,全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满足,身体,大腿,左手肘……间左卫门让对方的利刃连续砍在他身上,每被砍中一次,受虐的愉悦感就愈强烈,到后来,间左卫门几乎已经陷入了半恍惚的状态。

“座波!你怎么被伤得这么重?对方很强吗?我来帮你!”正好跑到他身旁的同袍渡边久介,看到满身是血的间左卫门,忙叫着要助他退敌,“别管我,不要插手!”间左卫门连忙回答,但久介看到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对战情形,瞬间明白事情不对劲,“为什么不杀了他?座波!”渡边大喊一声后,从旁冲过来,打算斩杀这名大坂方的年经武士,“闪开!”间左卫门因愤怒涨红了脸,虽然大声喝正渡边,但已无法让这种状态继续下去,于是瞬间他终于下定決心,往对方前方冲了过去。

“原谅我!”间左卫门一边大喊,一边挥剑从对方右肩斜斩而下,看着美少年鲜艳的红色血液大量喷出,并一脸痛苦地仰面倒下,间左卫门只是茫然地伫立着;一种极致的陶醉感,让他再也看不到旁边的一切。


第三节

间左卫门回到自己出生的国度骏府,是在宽永五年(一六二八年)春天的事。那也是大阪夏之阵结束后没多久,他离开藤堂家,成为浪人的第十二年,夏之阵时,尽管间左卫门事实上立下了相当抢眼的功勋,但因为众人对他的风评很差,所以没能得到任何恩赏。之所以如此,理由除了有些人对身为年轻新手的间左卫门感到嫉妒,因此恶意中伤外,影响最大的,还是渡边久介的一番活:“我对座波的对战态度完全无法理解,凭他的实力,他绝对能轻而易举一刀了结敌人,但他却始终没这么做,直到听见我要上前去帮他收拾对方时,他才勉强杀了对方,而且在杀对方时,还要求对方原谅他,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与大坂方面私下有什么勾结……”

尽管没有受到正式的审问,但察觉到藩中同袍对他投来的冷漠眼光,间左卫门当场便主动求去,因为间左卫门还年轻,实力也够坚强,所以他很有自信,认为人间处处有青山,总会有适合自已落脚的地方。然而,自从大坂被攻陷后,天下的形势已经截然不同,要找到新的任官机会并不容易,所以间左卫门也只能到处流浪,只是在这段期间里,间左卫门仍没有疏于钻研剑术;只要遇到好师父,他就设法请对方教导,哪怕得做仆人般的工作他也无所谓。特别是在尾张城下时,据说他拜今川越前守为师学习,并参透了今川流的奧义。

所谓今川流,是以“受太刀”为主的独特流派,起源自骏州今川氏的庶流今川义真(注:即文中所提的剑豪今川越前守,安土桃山至江户前期的剑豪,另有一说认为今川越前守正是遭到亡国的今川义元嫡子氏真,而义真乃是氏真的别名),这种剑法不论对手采取哪种攻击,都以防御为第一,直到敌人疲惫时,才趁机给予对方必杀的一记反击。由于这种以受太刀为中心的剑术,明显违反一般武士的习性,所以并没有广为流传,只有后来仙台的茂木安左卫门,稍微以此剑法崭露头角,然后就绝迹了。尽管如此,今川越前守的受太刀,的确普遍被赞誉为神技。

间左卫门虽然跟着越前守学会了今川流的极意,但他其实并不太常用这个秘技。尽管当时世间的杀伐之风还很盛行,人们往往会因一点芝麻小事,动不动就拔刀相向,但若是一般的场合,间左卫门都会使用少年时期就一直在锻炼的天道流,以猛烈的一刀瞬间砍倒对方。他只有在和俊美的剑士相斗时,才会满心欢喜地使用今川流的受太刀来应战,而且在对战时,尽管他有充分实力能挡下对手砍过来的刀刃,他也会刻意稍微偏掉,好让对方的刀砍在他身上。等他充分享受过被砍的快感后,他便会欣赏着因为身心俱疲而更显凄艳的对手大力喘息,之后才回击,用残酷的招式虐死对方,而这一瞬间正是他品尝至上喜悦的极乐时刻。

不断经历这种方式的决斗后,带着满身伤痕的间左卫门回到了故乡骏河,在骏府城下开设道场。那时,骏府是大纳言德川忠长的居城,当忠长听说城下住了一名全身到处是伤痕,武技却异常高超的奇妙剑士后立刻将间左卫门召来,将忠长挑选出来的三名剑士一下子用木刀全部打倒的间左卫门当场便得到了两百石的封赐,并成为忠长的家臣。不过他一直到第二年,才在忠长面前展现今川流受太刀的秘技。

当时,忠长天生的暴躁习癖日益恶化,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他动不动就不讲道理,随意地大发雷霆,侍臣们每天都胆战心惊,如坐针毡。这一天也是如此,当忠长身边的小姓(注:大名和幕府将军的贴身侍卫,通常是由貌美而有家世地位的少年担任,长大之后便成为主君的亲信武士,而由于贴身相处之故,小姓往往也与主君有着暖昧的同性关系,亦即所谓的【众道】),市川弥之助,无意间与忠长的侍妾绫之局四目相交时,忠长立刻大为震怒;“可恶的家伙,你眼里还有我忠长吗?竟敢在主子面前,用淫乱的眼光看着主子的宠妾,真是可恶至极!”说着说着,忠长便一把揪住弥之助,并用力将铁扇往他额头上敲去;弥之助瞬间头破血流,鲜血一直流到眼睛里。弥之助修叫一声,立刻掩住一只眼睛,并抬头仰视着忠长。

“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恶,竟敢瞪视主子!”看见弥之助这样,忠长不但没有停手,反而打得更加凶狠,“来人啊,快来砍了这家伙!”忠长咆哮着。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立刻回应,因为尽管迄今为止,忠长为了些许小事杀伤侍臣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但弥之助一直到先前为止,都是忠长最密信的侍童;不只如此,弥之助的哥哥传一郎,是藩中众所周知最厉害的富田流剑士,而他本人目前就在一旁,在场的人都深怕被忠长点名,因此个个都低着头,并纷纷将视线移开。忠长的视线,最后落在传一郎身上,就由哥哥亲手了结弟弟吧——正当脑海里油然生起这个残忍变态念头的忠长,准备下令时……

“大纳言大人,请等一下。”从位列末席传来了一个声音,是座波间左卫门,他毫不迟疑地走到忠长面前说道:“大纳言大人,弥之助就由在下收拾。”说完后他便把头低下,接着又说:“不过,大纳言大人,虽然弥之助因为一时失礼,让大纳言大人不悦,因此必须惩处他,但是否能总请大纳言开恩,赐给他一把剑,让他能像个武士一样死去?”

“你是要弥之助与你比武吗?嗯,凭你的实力,杀他就像杀幼儿一样吧?那好!就给弥之助一把剑吧!”

“大纳言大人,那么请容在下再恳求一件事;若是在下斩了弥之助,那么就在那边的弥之助之兄传一郎只怕无法坐视不管,所以是否能让在下在惩处了弥之助后,也与传一郎比划?”这番意外的发言,让在座所有人全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过这股震惊随即转成了莫大的佩服:(想让弥之助最后保有武士尊严而死的这种情义,以及为让亲眼看着弟第被杀的哥哥传一郎有所发泄,愿意正面接受挑战的这股气概,真不愧是剑士座波啊!)所有人都对间左卫门的剑士精神敬佩万分。

“你的意思是,要和传一郎以真剑对决是吗?传一郎确实是个好对手,一定很有趣!好吧,我准了,座波,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听到忠长对新提案兴致勃勃的回应后,间左卫门鞠躬拜谢,然后走到同样位列末席的传一郎旁边,“市川大人,您应该都听到了,为减经主君大人亲手斩杀弥之助大人的负担,在下只得接下这个任务,这点还请您务必见源谅;不过,做为代价,当在下杀了弥之助大人后,您可以立即杀了在下,替弥之助大人报仇。”听到间左卫门低声说的这番活后,传一郎点头示意:“感谢您顾虑我的心情,等您杀了弥之助后,我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您!”

“好的。”间左卫门立刻做好准备,然后走下庭院。弥之助和传一郎也尾随在后,传一郎明白弥之助会被一剑杀死,所以将衣袖往上绑,并打上十字结,同时松开剑上的鞘口,单膝跪地,做好随时上阵杀敌的准备,间左卫门在弥之助跟前站定后,面向着以忠长为首的所有列席者大喊:“请诸位仔细欣赏,座波所习得的今川流受太刀极意!”一行人虽然早已听闻今川流受太刀的厉害,却从没亲眼见识过,只能推测间左卫门在档下弥之助的第一刀后,应该就会顺势反切回去,将弥之助一刀两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然而,对战的实际情形,却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弥之助抱持必死的觉悟,不断拼命挥刀,而间左卫门虽然轻易地一再闪躲,但最后却没能及时闪开,左边的上臂被划了一刀,就在众人深感诧异时,只见间左卫门脸上露出微笑,依旧在左躲右闪,结果又一次没能及时闪开,耳朵被划出血来,原本有些人心想,最初的一刀或许是间左卫门要送给弥之助的饯别礼,但随着间左卫门接二连三出现不可解的对战态度后,众人开始哗然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座波看起来根本就像是故意要让弥之助划伤的嘛。”

“就算是为了让我们见识今川流受太刀的秘技,但故意一再被对方所伤,又该做何解释?”

“难道说,座波一开始就打算故意被弥之助砍着玩?”

间左卫门身上已经有五处伤口在流血,而在此同时,他脸上的微笑,也开始逐渐转为诡异的愉悦神情,其实,间左卫门先前看到被忠长敲打额头后血流满面的弥之助,露出凄艳的表情时,就已忍不住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好想让那美少年狠狠地砍我,直到最后的最后,再尽情切开他那白皙娇嫩的肌体啊!)间左卫门尘封已久的性癖,为了追求鲜血和刺激,瞬间又爆发开来。

被弥之助砍伤的地方不断传来快感,让间左卫门如痴如狂,就在这时,他见弥之助已气喘吁吁,挥过来的刀也开始乱无章法,于是一股冲动顿时涌了上来:“原谅我!”间左卫门喊声方落,便已冲到对手跟前,从正面一刀斩去,间左卫门沐浴在鲜血之中,享受着极致的愉悦,整个人陷入忘我的恍惚状态之中,就在此时,传一郎像飞鸟般一扑而上:“觉悟吧!”面对传一郎一挥而下的刚猛斩击,间左卫门却像个梦游者似地接招,正当众人都以为间左卫门必定会在这一劈之下粉身碎骨时,只见他一记反斩——血光过处,传一郎便从肩膀到躯干被劈成了两半。


第四节

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弥之助交手时,间左卫门花了将近半个时辰,但面对剑豪传一郎,他却一刀就斩杀了对方,如此不可思议的态度,不禁引起了诸多揣测与流言蜚语;但不论如何,他的刀能依对手的强度而变得更强,确实是一种相当恐怖的剑法,这一点的确是毋庸置疑。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诧异地谈论有关他的事迹。就在这场比武过后的第三天,当间左卫门在下城途中,有人从背后喊住了他,一名陌生的武士走上前来,对间左卫门说道:“在下矶田久之进,因为在甲府奉公,所以至今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您,但今日还请您务必留步,跟在下畅谈一番。”

“矶田?”

“在下乃是您的舅父,矶田军兵卫的继承者。”

“啊,这么说,你和阿绢……”舅舅舅母已经过世的事,间左卫门确实也曾听人提起过,但他并不知阿绢后来怎么了,“是的,我和阿娟已经结为夫妻,您既是阿娟表兄,今后也请务必多关照。”据久之进所言,他也十分有志于剑道的钻研,前天他目睹了间左卫门的武技,对间左卫门的剑道赞赏不已,因此希望间左卫门务必前往家中走一遭;不只如此,久之进还动之以情地说:“若您能来,我妻子阿绢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间左卫门没有拒绝,随着久之进来到矶田的宅邸,但见到久违十三年的阿绢时,两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阿绢之所以震惊,是因为童年记忆中的表哥是一个皮肤白皙的人,但眼前的他却满脸伤痕,看起来非常吓人,而间左卫门感到震惊,则是因为阿絹长得和他至今仍然思慕不已的舅母奈穗女几乎一模一样,从那一天起,间左卫门就被一股剧烈的欲念所纠缠着,甚至已经到了无时无刻、不断啃噬全身的地步:(好想被阿绢砍,然后再杀了阿绢……)这就是他的执念。

间左卫门不禁对自已这种可怕的执念感到害怕与羞耻,更因此苦恼不已,他强烈谴责自已,甚至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断然含弃这个可怕的念头,所以,他便开始在寒夜里到武卫神社用水净身,就是为了祈求神明帮他脱离这种可怕的性癖。最后,他甚至开始考虑舍弃现有的地位,牺胜将来的一切,离开骏府消失无踪,但不论他如何苦思冥想、反省自责,随着日子一天天经过,他还是愈来愈无法抑制那股高涨的强烈欲望。

每当间左卫门在毫无所觉的久之进邀请下来到宅邸,看着热衷于回忆往事的阿绢时,喉咙就会变得干渴异常,甚至连膝盖也会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当同侪之间开始对间左卫门那异样憔悴,甚至恍恍惚惚的神情议论纷纷时,间左卫门终于下定决心——就算会被骂为畜生,被视为邪恶之徒,来世只能在灼热地狱里痛苦地永劫不复,我也非得让阿绢砍我,最后再杀了阿绢不可。间左卫门的精神状态,明显已经开始脱离常轨;就是在这种扭曲到极点的心理状态下,他想出了一个平常人绝不可能想出的毒计,如果得逞,阿绢肯定会来杀他。

宽永六年六月十四日,这一天是从江户来的金春和观世流演者(注:金春流,观世流,都是能剧的流派之一)要表演仕舞(注:能剧的一种表演方式,演员不戴面具,不用乐器,只以谣曲伴奏)给主君观赏的日子,城内西之丸广场新设的舞台前,坐满了藩中的武士,忠长则现身在正面的看台上。

间左卫门邀请久之进坐在离众人有些距离的草地上观赏,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在久之进耳旁悄声说道:“你有办法在金春八郎的舞蹈中,上去斩杀他吗?”久之进瞬间狐疑地看着间左卫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到会意过来后,他再度将视线投向正在舞台上表演的金春八郎,凝视了好一阵子,当然金春并不懂得剑道,然而他将自已的全部都奉献在仕舞之道上,因此他的舞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绝妙境地;据说当金春在舞台上表演时,全身充满无法言喻的强烈气势,那气势甚至近似于锐利的杀气,让旁人全然无法靠近他。

传言今年正月二日在千代田城内,举办将军亲临御览的新年首度能剧演出时,列席的柳生但马守宗矩(注:剑豪柳生石舟斋宗严之子,十兵卫三严之父,身为将军家光的兵法教练兼密探首脑,深受将军所信赖)看了金春八郎的舞姿后不禁感叹地说:“他的舞姿,就算是拥有高超武技的武者,只怕也难以靠近吧!”这个传闻也早已传到了这一带来,“我觉得,要靠近他并非不可能,”又过了好一段时间后,久之进才如此回答道。

“呵呵,是吗?”间左卫门不屑似的回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我办不到吗?”听到间左卫门冷笑似的回应,久之进有些不悦。

“就凭阁下,我看很困难吧!”

“你说什么?”

“我说,凭阁下的实力,只怕很难。”

“座波大人,就算我们交情再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还是不该说的,你别太放肆了!”

“正因为我们交情好,我才会毫无顾虑的说实话呀。”

“你是当真的吗?”若是别的事也就算了,但既然事关武艺,当然不希望被如此批评;只见久之进横眉竖眼,非常愤怒地瞪视着间左卫门,

“你这样的杀气根本远远不够瞧的,要是你带着这个表情冲过去,只怕还没上到舞台,就会被金春八郎全身的气势给吓倒了,还想斩他?我看你是连心智都不够成熟吧!”

“太可恶了!”

“若想斩人,就不能一开始便露出凶狠的表情,应该冷静地快速执行,”

“你是说像这样吗?”久之进终于忍不住拔刀,猛地向间左卫门砍去!——但就在一旁突然看到刀光闪现的列席者惊惶起身之际,间左卫门已然站直了身子,手上还握着鲜血淋漓的胁差;而在此同时,被间左卫门从左肩砍到胸前的久之进,只见他的身体晃动了两,三下后,便倒卧在走道上,再也站不起来了,间左卫门静静地擦掉刀上的血,纳刀入鞘,并对赶来了解状况的人们说道:“诸位请稍安勿躁;方才久之进突然发狂想砍了我,所以反被我砍死了,在大纳言大人身前引起这种骚动,在下自会请罪并等待裁决。”

结果,调查之后,完全找不到任何不利间左卫门的证据,因为没有人听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只看见久之进突然单方面拔刀,作势要砍间左卫门,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当时周遭人们的证实,能在电光石火之间,瞬间拔出小小的胁差,并将发狂的对手干净利落地一刀斩杀,间左卫门的绝妙武技,又受到人们的赞赏,不过毕竟是家臣在主君观赏能乐的席间,引发这种血溅五步的骚动,因此藩内决定大番头渡边监物负责看管间左卫门,并就此原谅了他的行为。

就在同时,久之进的妻子阿绢,向家老三枝伊豆守提出了除情书,阿绢不相信自已的丈夫久之进会愚蠢到毫无理由地发狂去攻击间左卫门,在她想来,丈夫一定是因为遭到间左卫门设计,才会拔刀相向;因此她提由除情,希望主君能给她机会,准她为丈夫报仇,然而,藩内的重臣似乎都认定错误全在久之进身上,再加上阿娟不过一介女流之身,无论如何努力奋战,也不可能伤到间左卫门一根汗毛,所以很快就否决了这个请求,但阿绢却不依不饶,依旧执拗地不断请愿,最后,大纳言忠长终于了同意她的请求。

“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也没办法,不过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我看,就趁即将展开的御前比武之际,让他们在殿下面前一决胜负吧!虽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不过加入一名女子参与,应该也会增添不少趣味吧!”三枝伊豆守如此拍板。阿绢的报仇,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安排为忠长亲临观览、于骏府城内举办的真剑比武中,第二组出场的对战组合。

在第一场比武中,独臂的剑士藤木源之助,击破了瞎眼的剑鬼伊良子清玄远近驰名、号称“无明逆流”的秘技,并将他斩杀后,染成一片血海的比武场上,立刻重新铺上了白砂,紧接着,座波间左卫门和矶田絹,便现身在场上。断然剪去原本的黝黑长发,将剩下的短发从发根处牢牢固定住,头上还绑着白布,一身白色装扮的阿绢,手上抱着一把薙刀。她那抱着必死决心的淒美姿态,美丽到令人几乎忘了呼吸。

与之相对地,间左卫们满是伤痕的脸上,那对闪动着异样光芒的眼睛似乎早已陶醉在血中,眸中那妖异而愉悦的光彩,似乎随时都会狂乱地脱缰而出,熟知阿绢个性的他,早就相信阿绢一定会为了夫婿向他报仇。在三枝宅邸寄住的这两个半月里,他日以继夜,时时刻刻,期盼着这一瞬间的到来。阿绢当然不认为自已能杀得了间左卫门;但,就算只是一刀也好,无论如何都非得伤到他不可!

抱持着这样决心的阿绢一开始就猛然往间左卫们的腰腹砍去,却被轻易闪开,于是她将薙刀高举过头,再从正面用力砍而下;接着是明门碎、背后反切,横切,但不论阿絹如何迅速抢攻,间左卫门总是轻易地一一闪过。开始焦急的阿绢,再度横刀砍来;以女流之力再加上不纯熟的技巧,这一刀再怎么想都不可能起作用,但没想到的是,阿绢的薙刀竟然压制了间左卫门的刀,直往他的右脸颊切过。

感到自己脸颊上的受伤溅血后间左卫门开始陷入恍惚之中,完全忘却了自制;接着,只见他几乎是主动往阿捐的刀锋凑上去,第二刀、第三刀……阿捐的薙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他手臂和大腿上。间左卫门感觉自己仿佛全身正融入五彩云雾中,畅快到了极点,他的五体仿佛全都在发出这样的呐喊:继续砍吧、多砍我几刀吧!站在他面前的人并非阿绢,而是手握着梳子,温柔瞪视着他的舅母奈穂女。

他已经变回当年的那个少年,正在向舅母撒娇,被舅母凌虐,无比甜美的感觉,让他几乎失了神。在场所有人都极度震惊;但他毫不在意地几乎不再挥刀招架,只是尽情地挨着砍;他正在等待着最后的那一刀,等待着充分品尝斩杀阿绢那一刹那,至高无比的喜悦……阿绢的精神和肉体,就在此时达到了紧张的极限……

“一切到此为止了……”阿绢明白这是最后一刻了,她即将被对手一刀两断。抱着觉悟的阿绢,使尽最后的力气冲上前去,将薙刀高高举起,瞄准间左卫门的脑袋砍下去!感觉到自已额头被砍伤的间左卫门,明白这就是最后的瞬间,于是一刀往阿绢的左肩斜砍而下,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场内瞬间一片哗然与震惊,因为在薙刀的支撑下,勉强站起来的人竟是阿绢。而倒在众人眼前的,是脸上依旧浮现着诡异的笑容、像石榴般进裂四散的间左卫门的尸体,达到极度愉悦境地,肉体和心魂早已忘记何为战斗的间左卫门,在忘我之中挥出的这最后一刀,只微微扫过阿绢的衣袖,接着便无力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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