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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决斗三十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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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9 09: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第1025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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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岁月催人 堪笑当年



潮水已退。
那块决斗岩又露出来了。
它是一块略形倾斜的平坦岩石,有十余丈长,七丈多寛,形如一片海棠的叶子,较海滩仅高三尺,因此涨潮的时候,它便被海水淹没,一点痕迹也看不到,要到每天退潮时,它才又从海水里露出来。
沧海桑田;世事多变,然而这块决斗岩却数十年如一日,一直保持着那个样子,没有甚么显著的改变。
X X X
邓老爹是距离决斗岩最近的人,他只要走出他的酒坊,就可看见它,他的酒坊距它只不过百步之遥,近得可以看见附在岩上的海螺和贝壳。
也只有他才清楚这块决斗岩的名称之由来,每当他的视线触及它时,总会想起当年的盛况,而为之嗟叹不已。
算一算,已经三十年囉!
邓老爹从壮年以至今天的七老八十,他一直住在这靠近海边的地方,以酿酒卖酒为生,他看着这块决斗岩已看了三十年之久,他常常感叹人们的健忘,人们竟对它当年的盛况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每当有陌生的客人上门买酒时,他就有机会向客人说起那块决斗岩……
今天,又有陌生客人上门。
这个陌生客人,年约五十多岁,长衫布鞋,相貌清癯,神态飘逸,颇有出尘之相。
邓老爹很高兴的上前招呼,笑咪咪道:「请坐,这位客官,要喝酒么!」
老者在一张桌前坐下,将提在手上的一个长包袱搁在一边,点头笑笑道:「是的,邓老爹,给我来一壶米酒,好久没喝过你酿制的米酒了。」
噢,敢情是老顾客呀!
邓老爹眨动着一对雾翳的眼珠子,对着他打量了有一会,还是想不起来,便问道:「客官以前来过?
老者道:「是啊!那已是好多年好多年的事了。」
邓老爹拿一壸酒摆上他的桌子,又给了他一碟落花生,笑道:「很抱歉,老汉这酒坊跟几十年前一样,只有一样花生米可下酒。」
老者含笑道:「我知道只要是好酒,根本无须下酒菜的。」
他提壶自斟一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轻吁一声道:「真不错,好像见到了老朋友……」
邓老爹在他对面坐下,仍是笑瞇瞇地道:「你说好多年好多年,到底是多少年呀?」
老者吃著又香又脆的花生米,漫声道:「总有十年了吧!」
邓老爹道:「十年?那时候,我的老伴还在,现在只剩下老汉一人啦!」
老者轻叹道:「岁月不饶人你我都老了,真不敢想像还有没有一个十年?」
邓老爹道:「我是没有了,也许下次你客官再莅临此地时,这家酒坊已空无一人。」
老者问道:「你在此居住了几十年了吧?
邓老爹道:「可不是一住就是三十年,等于把半辈子丢在这里,不过……」
他面上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笑,接着道:「我并不后悔,虽然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可是惊天动地的场而我也见过两次,而且是别人没有机会见到的呢!」
老者目光一注道:「你见过甚为惊天动地的场面?」
邓老爹举手往外一指,道:「就是海边那块决斗岩,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向你提起过?」
老者道:「没有,你没有说过。」
邓老爹于是抖擞精神道:「它距此只有百步远,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一定看见了——」
「就是那块寛平的大岩石?」
「对,就是它!」
「它怎样?」
「它名叫决斗岩!」
「好奇怪的名字,是不是以前有人在那上面举行决斗?」
「不错,而且举行了两次,是惊动天下的两次大决斗哩!」
「哦。」
「你应该知道的,他们两人在那上面决斗了两次,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十年前。」
「哦。」
「一个是北剑吕雁豪,一个是南刀谭宗武——咳,要是他们现在还在世的话,只怕也有你这个年纪了。」
「唔,我好像也听人说过,他们是两个很了不起的武夫,是么?」
「武夫?你怎可说他们是武夫,这样对他们太不恭敬了,他们实是非常非常著名的大人物,一个是扬威北方武林的第一高手,一个是雄霸南方武林的头号人物,当年提起北剑南刀,那真是家喻户晓,无一人不知!」
「对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北剑吕雁豪和南刀谭宗武在当时的确是名震天下的武林高人,他们各自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在一山不容二虎的观念作祟之下,他们便相约在那块大岩石上决斗。」
「对!对!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那一次真是盛况空前,前来观战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之多,那时候老汉才四十出头,已经把这家酒坊开起来了,那天有十多个人。爬到老汉的屋上去,差点把我这酒坊压垮了……」
一眼望去,人丛密密麻麻,真可谓人山人海!
观战者几乎将决斗岩围得水泄不通,但是全场静寂无声,只听见海水撞拍著岩石的声响……
他们心情也和决斗双方一样沉重,因为他们都是来自南北两地的武林人物——来自北方的拥护北剑吕雁豪,希望吕雁豪获胜,反之来自南方的也就拥护南刀谭宗武,希望谭宗武打赢。
因为,这是有关双方声誉和颜面的一桩大事呀!
北剑吕雁家站在北面。
南刀谭宗武站在南面。
两人当然一个使剑一个使刀,虽然都只三十多岁,难得的是都已有一派武学宗师的风度,英华内歛,气定而神闲!
「巳时到!决斗开始!」
有人发出一声嘹亮而悠扬的呼报。
于是,北剑吕雁豪与南刀谭宗武对行了一礼,然后刀剑同时慢慢出鞘。
剑是名剑!
刀是名刀!
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闪闪刺目的光芒!
慢慢的,两道光芒开始移动接近,再移动接近,蓦地就似两道闪电交击在一起,迸出一连串的锐响!
之后,时而北剑后退,时而南刀后退,又有时一齐跃起于空中,作互不相让的抢攻……
这场决斗,起初颇使观战者看得目忧心惊,心弦扣紧,可是到了后来,忽然人人都感到苦闷和疲倦了。
原因是这场决斗太剧烈,使人心头上像压着一颗巨石,精神有些受不了,而且这场决斗未如众人预料般的在一个时辰内结束,而是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打下去,从巳时打到午时,又从午时打到未时……
然而决斗双方却毫无疲乏之态,他们的一刀一剑一招一式仍如开始那样凌厉有力,着着势如雷霆万钧!
好像他们已不是凡人,而是被神附体的乩童,越战越勇!
但彼此使尽了浑身解数,发出了各种令人想像不到的奇招杀着,依然久久无法分出高下,甚至彼此的衣角都没被刺破一点点。
一直到夕阳偏西,两人才显露出了疲态,出招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这时只要有二流人物下场,准可轻易将们击败或杀死。
南刀谭宗武忽然顿足緃退,像个醉汉摇摇欲倒,大叫道:「吕雁豪,还要不要打下去?」
北剑吕雁豪垂剑拄地,疲困得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都办不到,气喘如牛道:「算了,这回到此为止,不过我仍想要击败你,非击败你不可!」
南刀谭宗武发出没有笑靥的干笑,道:「哈哈,我也正有此意,总有一天,我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北剑道:「那么,再订个日期吧!」
南刀道:「好呀,你说哪一天那一天!」
北剑道:「十年后的今天如何?」
南方道:「十年岂不太长?」
北剑道:「只有这样才有意思,今天这场决斗,你我已各自挖空心思使尽了一身本领,彼此的路数已摸得清清楚楚,因此只有回家再创新奇的招式,再打才有味 道。」
南刀道:「这话倒是说得有理,那就等十年后再来便了!」
于是,刀剑入鞘,拱手而别。
X X X
老者喝下了一杯米酒,笑了笑道:「真有意思,过了十年之后,他们当真又来了?」
邓老爹兴趣盎然道:「正是,两人准时到达决斗岩,那一次观战者更多,大约有五千人,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有不少人只好站到海里去……」
X X X
人确实太多太多了,像一团蜂窝,想蹲下或转个身子都很困难。
北剑仍然站在北面。
南刀仍然站在南面。
他们的样子已与十年前不大一样,头额上都出现了几条纹。
但态度更沉着,眼神更有力!
北剑微微一笑道:「谭兄,你老了一点!」
南刀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我增加了十岁,你也一样增加了十岁!」
北剑颇有感触地道:「人都会老,只有这块决斗岩不老。」
南刀道:「可不是,十年前,咱们那一场决斗所留下的痕迹,今天依然存在。」
北剑回答道:「所以,咱们要珍惜光阴。」
南刀道:「你的意思是?」
北剑道:「我的意思是:时不我予,今天咱们无论如何要分出胜负,如果再来一个十年,你我不死也已老了。」
南刀道:「有道理!」
「请!」
「请!」
刀剑再度出鞘,再度发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刹那间,刀剑又交织在一起了!
这一次,搏斗之剧烈也倍于十年前那一场,这因为两人的功力均较十年前更精进、更深厚之故。
剑如骤雨。
刀似狂风。
最惊人的是他的刀剑在挥、扫、砍、劈之间,虽然没有触及地面的岩石,但地面的岩石却出现一条一条的沟痕,石屑一蓬一蓬的飞扬而起!
武功练到超凡入圣的境界时,便有这种情形,此谓剑气刀罡,能伤人于数十丈之外。
人墙吓得往后倒,乱成一片。
北剑南刀如两头猛虎相搏,一接触便是连续不停的数十招抢攻,并且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动似闪电,疾如风,每一瞬间都有惊人的佳作,令人叹为观止。
但攻得奇,破得也妙,打了个把时辰之后,情形就如十年前一样,难分轩轾,谁也没有捞到一点便宜。
巳时过去了。
午时过去了。
未时也过去了。
后来连申时也过去了。
天又入暮,夕阳又已偏西。
北剑南刀出招又已渐渐显得迟钝无力,到了后来,两人均已精疲力弱,碰著就倒,而且要经过一番挣扎才爬得起来。
观战者已知他们无法分出胜负,兴味索然,不想再看下去,纷纷离去了。
最后,北剑南刀都趴在地上喘著大气,彼此都无意再战,北剑呻吟道:「谭宗武,看来咱们又白干一场了。」
南刀好像已睡去,喃喃道:「正是,真想不到又是这种结果……」
北剑道:「咱们再订一个十年之约如何?」
南刀道:「好吧,十年后再来,但愿那时你我都还健在人间……」
X X X
老者又喝下一杯酒,微微一笑道:「他们有仇恨么?」
邓老爹摇头道:「没有。」
老者道:「那为何如此苦斗不休!」
邓老爹道:「争强斗胜嘛。」
老者道:「唔……」
邓老爹道:「他们彼此都想把对方打败,那样一来,胜者就是天下第一了!」
老者道:「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的确很能诱惑人。」
邓老爹道:「是呀,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谁不喜欢君临武林呢!」
老者道:「他们会不会再作第三次的决斗? 
邓老爹道「这回有点靠不住了。」
「为甚么?」
「因为自第二次决斗之后,据说北剑南刀忽然都消声匿迹,没有再在武林中出现。」
「这又为甚么?」
「谁知道呀!」
「第三次的决斗日期,距今还有几天呢?」
「让老汉算算看……」
邓老爹屈指算了一会,忽然惊呼起来「天哪!」
老者微笑道:「怎么了?」
邓老爹情绪显得很激动,兴奋地道:「就是今天!就是今天!」
老者却没有跟着激动,他望了望外面,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缓缓说道:「今天却没有一人前来观战;他们是淡忘了,或不感兴趣了?」
邓老爹为此特地走出酒坊,看看那块决斗岩,见那地方空无一人,不禁感慨万端,长叹一声道:「真奇怪,明明今天是北剑南刀第三次决斗的日子,怎的鬼都不见一个呢?」
老者掏出一些钱放在桌上,拾起那个长包状,步出酒坊,道:「我想去那决斗岩看看,如果他不来,就算去凭吊一番也好。」
说著,举步朝决斗岩走去。
邓老爹忙道:「客官小心,你是上了年纪的人,那一带路很滑,小心走啊!」
X X X
老者在决斗岩上坐了下来。
看看日头,快交巳时了。
他解开那个长包袱,从里面抽出一把宝剑,轻抚着业已磨损的剑鞘表面,不禁轻叹一声道:「难道他已死了?不会吧,他今年才五十七岁,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活不满六十岁?」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真不希望疑虑变成事实,已整整三十年了,再分不出个胜负,岂不白活了一辈子?
他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神色一振,高兴的站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了一顶轿子。
那一顶四人抬的轿子,正从邱老爹的酒坊门口经过,朝决斗岩这边载浮载沉而来!
是他!一定是他!
老者脸上出现了笑容。
邓老爹看见这顶轿子时,也似明白了甚么,一时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直到轿子走近决斗岩,他才如梦初醒的大叫起来:「北剑南刀!你们是北剑南刀!」
一边叫,一边拔足跑过来。
这时,轿子已经抬上决斗岩,歇了下来!
那四个轿夫,年纪均在四十左右,个个身高体大,腰悬一刀,足着白靴,宛如四个锦衣卫,气质极是不凡。
他们歇下轿子后,立即在四边站住,直挺挺的巍立不动,似乎一切听命于轿中人。
轿中人是谁?
轿中人正是南刀谭宗武!
老者是谁?
也正是北剑吕雁豪!
他望着那尚未打开的门帘,含笑道:「是谭兄么?」
轿中的南刀谭宗武发出口齿不清的声调说道:「是的,吕兄别来无恙,可喜可贺。」
北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南刀道:「怎么会。」
北剑道:「这样的约会,连我们自己都可能会忘记的」
南刀道:「我不会忘记。」
北剑道:「你为何坐轿子来?」
南刀道:「老了,走不动了。」
北剑见他迟迟不出轿,心颇不悦,道:「五十七岁的人,怎会老得走不动?」
南刀忽然叹道:「吕兄,你看来还很硬朗,兴致也是很高。」
北剑道:「是的,咱们总得分出胜负,给武林朋友有个交代。」
南刀道:「可惜今天只有一个邓老爹在场……」
北剑道:「不要紧,有个人看见就可以了。」
南刀道:「我先介绍一下:抬轿的四人是我的四大弟子,叫「风调雨顺」四大金刚!!你们四人见过吕大侠!」
那「风调雨顺」四大金刚一齐向北剑施礼,道:「拜见吕大侠!」
北剑颔首还礼,笑道:「谭兄,你这四徒乃是人中之龙,叫他们抬轿子,似乎有点可惜吧!」
南刀道:「不,只是要他们多磨练磨练,认识人生的悲苦与价值。」
北剑道:「我没有一个徒弟。」
南刀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忙着创研更新奇的剑法,以便击败我。」
北剑微笑道:「你猜对了。」
他仰头看看天色,接着道:「谭兄,巳牌时分已至,请出轿好么?」
南刀道:「好的,就出来了!——一号,替为师开轿门!」
站在右前方的那个中年人应了一声,便将轿门上的竹帘卷了起来。
北剑一见之下,不禁面色大变!
南刀腋下撑著二木杖,挣扎出了轿,努力的站直了身子,苍老又苍白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道:「对不起,今天以这样的情形来见你。」
北剑惊骇至极,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南刀道:「中风,还有一个名称叫半身不遂。」
北剑大为失望道:「怎么会,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刀苦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谭宗武又不是个得天独厚之人……」
北剑很激动地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南刀道:「不,我倒不觉得怎样,就是你,我就只担心你会失望。」
北剑叹道:「现在有什么话可说?」
南刀道:「不要失望,吕兄,我今天来赴约,并不打算把失望带给你。」
北剑又叹了口气道:「算了,虽然这是很令人遗憾的一件事,但是……唉,就这样算了吧!」
南刀道:「不,吕兄,我是来跟你决斗的,否则我也不来。」
北剑几乎要笑出来,道:「你还想跟我决斗?」
南刀道:「当然,正如你一再说的,咱们二人总得分出胜负才有意思。」
北剑默默的凝望他半晌,随即将宝剑纳入包状中,转身走去。
南刀大声说道:「吕雁豪,你听我一言!」
北剑刹住脚步,头也不回,道:「请说。」
南刀道:「我虽然已残废,虽然已不能与你动手过招,但我确还有办法跟你决斗!」
北剑回头道:「用嘴巴?」
南刀道:「不,用行动。」
北剑淡淡一笑道:「可是你不能行动。」
南刀道:「我说的不是动手过招。」 北剑道:「是怎么?」 
南刀道:「二号,把为师的椅子搬出来。」
站在前方的中年人便将轿中那张椅子搬出,扶著南刀坐下来。
南刀坐定了后,笑了笑道:「吕兄,你我决斗了三十年,你可有感想?」
北剑转了身子道:「说不出。」
南刀道:「我说得出。」
北剑道:「你的感想是甚么?」
南刀道:「无聊。」
北剑一怔道:「甚么?」
南刀加重语气道:「无聊透了!」
北剑不解道:「我们的决斗是可惊天地的大决斗,怎说是无聊呢?」
南刀道:「也许有一天你会了解,当你了解的时候,你也会觉得无聊。」
北剑皱了皱眉道:「既然你觉得无聊,为甚么还要跟我决斗?」
南刀笑道:「无聊的事干得太多了,总得换换口味,这样才不会觉得无聊。」
北剑面有不耐之色了。
南刀道:「别急,老朋友见面,总得多聊几句,我今天心情特别高兴,所以说话都没有结结巴巴……」
他说到这里,转向站在远处的邓老爹说道:「邓老爹,你也过来谈谈,我知道你虽是个卖酒的,但你一点都不土。」
一连说了两句话后,气息变得有些紧促,嘴唇也有些发抖。
邓老爹听到叫唤,高高兴兴的爬上决斗岩,快步走过来,笑嘻嘻道:「谭大侠,你还认得老汉呀!」
南刀努力在脸上牵出一抹笑容,道:「当然,当然还认得你,只有你才不认得我……」
邓老爹收敛笑靥,叹息道:「真想不到你谭大侠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刀道:「幸亏我变成这个样子,才使我懂得了一些事情……」
邓老爹道:「谭大侠懂得了甚么?」
南刀说道:「我所懂得的,现在说给吕大侠听,吕大侠未必听得入耳,不说也罢。」
北剑有些不悦道:「谭兄,我在等待你提出决斗的办法!」
南刀道:「好的,我已准备好了。」
他探手入怀,摸出两张折好的白笺,向北剑递过去,道:「你看吧。」
北剑接过白笺,展开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南刀道:「你不感兴趣?」
北剑笑着道:「不,这种决斗方式的确很别致,亏你想得出来!」
南刀道:「愿不愿意?」
北剑笑容突歛,换上一付严肃的表情道:「这两件事,我可以干,你不能!」
南刀道:「为甚么?」
北剑道:「因为你行动不便。」
南刀道:「别替我操心,我虽然行动不便,但我有轿子可坐,也有『风调雨顺』四大金刚可以差遣。」
北剑道:「可是——」
南刀截口道:「别可是了,你只管你自己,我的事你别管!」
北剑道:「好,要如何定胜负?」
南刀道:「你我各去干一件,先完成的,便是胜利者——你也给邓老爹看一看吧。」
北剑微怔道:「为甚么要给他看?」
南刀道:「我想请他当见证人。」
北剑便将两张白笺交给邓老爹,后者看过之后,很惊讶地道:「谭大侠,你真的要以这种方式与吕大侠决斗?」
南刀道:「是的!」
邓老爹道:「可是你半身不遂,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南刀道:「这样的事情并不比愚公移山困难。」
他接着道:「你愿意做我们的见证人么?」
邓老爹迟疑的点着头,这:「可以,不过,你说谁先完成谁就是胜利者,我怎知你们两位先完成了呢?」
南刀道:「先完成的人,就到你酒坊报到,把完成该项事情的证物交给你。」
北剑问道:「决定胜负之后呢?」
南刀道:「失败一方,任凭获胜一方处置,不得有任何异议或反抗!」
北剑微笑道:「好!」
南刀道:「邓老爹,请你把那两张字笺揉成两团,让我们两人来抽。」
邓老爹依言背转身去,将两张字笺各揉成一团,捏在两个手心,然后才转回来,伸出了紧握的双拳,要北剑南刀抽。
南刀道:「吕兄,这主意是我提出的,所以该由你先抽。」
北剑也不客气,就一指邓老爹的右手道:「我要这一个。」
邓老爹便将右手的纸团给了他,把另一个纸团给了南刀。
北剑摊开纸团看了一眼,笑道:「谭兄,我以诚恳的心提出一个要求。」
南刀道:「请说。」
北剑道:「你行动不便,而你抽中的任务比我艰难得多。」
南刀听到这里,已明白其意,截口道:「不,绝对不换!」
北剑哑笑一下道:「你太好胜了。」
南刀道:「是的,我还要告诉你,我有信心击败你!」
北剑笑道:「好,咱们试试看!」
南刀道:「期限半年如何?」
北剑道:「半年期限一到,如果你我都尚未完成,又如何决定胜负?」
南刀道:「你有十个对象,我也有十个对象,届时看谁完成的多,完成多的即是胜者。」
北剑微微一笑道:「如我胜了,我可能会向你提出很大的要求!」
南刀道:「要甚么给甚么!」
北剑道:「好,半年后再见!」
语毕,纵身疾起,似天马行空般的掠出决斗岩,转眼工夫就已消失在远处。
邓老爹目送他远去不见之后,立刻回对南刀道:「谭大侠,你为甚么要提出这个决斗方法,这对你是非常不利的啊!」
南刀笑道:「你认为我会输给他。」
邓老爹道:「你谭大侠若是手脚正常,胜负之数当然在未定之天,但现在你行动不便,而且你所抽中的任务又比他艰难得多,只怕……」
南刀笑道:「邓老爹,看来你还不了解我的意思,我提出这种决斗方式定有一番深意的。」
邱老爹道:「老汉愚昧,是不懂谭大侠的意思,你说给老汉听听好么?」
南刀道:「不,半年之后,如果你还不懂,那时我再告诉你吧——一号,扶我入轿!」
一号扶他站起,由二号把椅子搬入轿内,再扶他进入轿中坐下,放下了门帘。
南刀道:「邓老爹,半年后咱们再见!」
于是,四大金刚抬起了轿子,离开了决斗岩,载浮载沉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24-7-19 09:2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分头竞赛 锄奸除恶



「苛!苛!苛!匡!」
「苛!苛!苛!匡!」
远远的,传来三声梆子,一声锣响。
夜已三更。
天上无月。
北剑吕雁豪静静的盘膝趺坐着,似老僧入定。
这里是应天府陈家废园,吕雁豪此刻就坐在一幢危楼下面,有人说这座废园是陈友谅建盖的,吕雁家对此倒有几分相信,因为这废园占地极大,虽然里面的建筑已多半倒坍,但仍可看出当年恢弘华丽的规模。不过,当年的荣华富贵已不复存在,今天这座废园处处是高可及人的杂草。
就以北剑现在坐着的这幢危楼来说,长草几乎已将房身吞噬了大半,要是有人从对面走过来,绝对看不见。
但人是最幸运的动物,即使眼睛看不见东西,耳朵却可以听到声音。
北剑现在就听到了声音——一个人从长草底下悄悄走过来的声音。
声音由远而近,近到可以看见长草的波动了。
北剑徐徐启目,开声道:「来者可是『金陵公子』尹宗?」
「飕」的一响,从长草中跳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文士,身子瘦瘦的,脸色白白的,好像是个长年睡眠不足的人,不过他穿得很漂亮,样子也很潇洒,颇有翩翩公子的气派。他唯一使人感到不舒服的就是那对眼睛,那对眼睛看人骨溜溜转,像鼠眼,又像贼眼!
他对着坐在危楼下的北剑骨溜溜打量了一阵,才嘻嘻一笑道:「你姓吕?」
北剑点头道:「是。」
金陵公子尹宗眉毛一扬,又笑道:「小可即是『金陵公子』尹宗,城西那个王老瘟说你有好买卖照顾区区在下?」
北剑又点头道:「是。」
尹宗眼睛一转,说道:「要雇刺客杀人,你阁下找错人了,小可是不杀人的,除非……」
北剑道:「除非酬金特别高?」
尹宗道:「不错,没有个万把两银子是请不动我的!」
北剑道道:「我不是雇你去杀人。」
尹宗一听,反而有些失望了,道:「可是,我『金陵公子』除了杀人之外,又甚么都不会。」
北剑从怀中摸出一团纸,展开看了一眼,问道:「你确实是『金陵公子』尹宗不错吧?」
尹宗道:「如假包换!」
北剑微微一笑道:「尹宗二字,使我想到了『淫虫』……」
尹宗面色一变道:「你说甚么?」
北剑道:「最近三年,应天府常有妇女被奸杀,根据我一位朋友的明查暗访,已知那都是你一人干的!」
尹宗声调一沉道:「阁下找我到此,究竟是要照顾我买卖,还是另有他事?」
北剑视线又投注到那张字笺上,缓缓道:「你在这份名单中排名第六,但万恶淫为首,所以我把你调到最前面来。」
尹宗又惊又怒,右手一探怀,倏地抽出一把短剑,喝道:「你是何人?」
北剑道:「姓吕,名雁豪!」
尹宗大惊,失声道:「你是北剑吕雁豪?」
北剑点头道:「对。」
尹宗心胆俱裂,顿足便想往后纵退,但身形刚刚纵起之际——
蓦然剑光一闪!
尹宗纵起的身子,突自腰上一断为二,在鲜血飞溅中,先后掉落在草丛下。
北剑的长剑上,没有沾上一点血,还是明晃晃的一尘不染。
他慢慢的把剑纳入鞘中,接着掏出一支炭笔,将名单上「金陵公子尹宗」六个字划掉,然后走去拾起尹宗使用的那柄短剑,看见剑上刻有「尹宗」二字,不禁微微一笑道:「这是证物。」
他仍在危楼下坐着,似老僧入定。
入定即是入神,心境明澈,杂念不生,这样的境界最容易打发时间。
「苛!苛!苛!苛!匡!」
四声梆子一声锣,四更天了!
这时,危楼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黑影。
这条黑影当然是个人,他虽然来得毫无声响,但仍被北剑发觉了。
「是百花院的毛妈妈么?请妳下来相见。」
百花院:是金陵最大的一家妓院,里面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她们所接纳的客人都是豪门巨富,可惜那些姑娘过得并不快乐,常常有上吊自尽的事情发生,据说这与毛妈妈逼良为娼,以及对姑娘太苛刻有关。
传言是不错的,因为毛妈妈不是一个普通的鸨母!……
X X X
南刀谭宗武坐在轿子内,被抬上一条山径,慢慢的向上爬。
这条山径是龟母顶的唯一之路,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走上这条山径,因为它距离山寨很近,非经许可走上这条山径的人,都难免死在响马的刀箭之下。
山寨名「五虎」,坐落于龟母顶上,是鲁境一带势力最强大的匪窟。
五虎原是五个匪首的名号,但现在只剩下二虎,另三虎被二虎吃掉了。二虎名叫无尾虎扈世雄,插翅虎柴鹏。
据说老虎在攻击人畜之前,尾巴会翘起来,人若发现牠尾巴翘起来,还可采取自救的行动,但如果遇上一只没有尾巴的老虎,那就叫人头痛了,因为你不知道牠甚么时候会攻击你。
至于插翅虎的意思,即是如虎添翼,老虎本已十分可怕,若再长上翅膀,还得了么?
无尾虎扈世雄和插翅虎柴鹏因此日益坐大,大到使官兵束手无策。
今天,南刀就到这里来了。
他是投帖拜山的,二虎闻报之下,立刻传令恭迎这位名震天下的武学宗师。
因此,山径上有不少喽囉列队恭迎,递茶送水地,使得「风调雨顺」的四大金刚很顺利的就把轿子抬到了五虎山寨的门外。
二虎早已在门外恭候。
他们还摸不清南刀的来意,但因震于南刀的大名,他们决定只要南刀来意不恶,便以贵宾之礼接待。
四大金刚将轿子歇了下来。
二虎连忙迎上一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扈世雄,柴鹏参见谭大侠,有失远迎,请多包涵。」
轿中的南刀道:「别客气,二位寨主可愿请我谭宗武入寨一叙?」
无尾虎扈世雄说道:「当然,谭大侠请!」
按照一般礼节,坐在轿子里的人就该在此下轿,随主人入内;扈世雄这一声「请」,便是要请南刀下轿之意。
南刀没有出轿,只说道:「徒弟们,抬轿,随二位寨主入内!」
四大金刚立刻把轿子抬起来。
二虎有些摸不著头脑了,他们根本不知南刀已是半身不遂的人,以为南刀不出轿是一种倨傲的表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忍受下来,当即转身领路走入山寨里去。 
一路来到山寨「聚义厅」外面,扈世雄觉得南刀该在此下轿了,便又抱拳道:「谭大侠请下轿,入厅奉茶。」
南刀道:「二位寨主,我的轿子可以抬入厅内去么?」
扈世雄愕然道:「这……」
柴鹏突然插口道:「谭大侠为何不肯出轿?」
南刀道:「有不便出轿的原因。」
柴鹏觉得听到了一句废话,但觉不必为此与他闹僵,便哈哈一笑道:「谭大侠若是要坐轿入厅,当然也可以,只是这叫在下二人如何确认你是谭大侠?」
南刀说道:「等一下二位寨主便会相信。」
柴鹏笑道:「好,谭大侠请!」
二人侧身肃客。
四大金刚便抬轿入厅,在厅上转了个身子,在厅中放了下来。
二虎随后入厅,再施礼道:「谭大侠请出轿,好让在下二人拜见。」
南刀道:「不必,咱们就这样谈谈好了。」
扈世雄和柴鹏至此已知他来意不善,但仍不明白他不出轿相见的原因,柴鹏不禁干笑一声道:「谭大侠是否认为在下二人不配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南刀道:「不,就是有不便出轿的原因,不是丑媳妇怕见公婆。」
扈世雄哈哈大笑道:「甚么原因使谭大侠不便出轿呢?」
南刀问道:「你是无尾虎还是插翅虎?」
扈世雄道:「在下扈世雄。」
南刀一哦道:「那么,你就是无尾虎了,你的名气可真不小,山东一地无人可及……」
扈世雄道:「不敢,与谭大侠相比,犹如萤火之对明月。」
南刀道:「这个比喻不通。」
扈世雄一怔道:「哦?」
南刀道:「我的名气虽比你大得多,可是没有多少人怕我,而你——你们二位寨主,却是人人畏惧,令人谈虎色变。」
他歇了歇,又道:「所以你我不能相比,不同类也。」
扈世雄有些哭笑不得,道:「谭大侠,我兄弟二人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就请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如何?」
南刀道:「我们南方人不像你们那么爽直,我们喜欢拐弯抹角。」
柴鹏冷笑道:「拐弯抹角的话,在下也听得懂,请说便了。」
南刀道:「等一下,让我喝点水润润喉咙……」
他在轿中备有茶水,只听他「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水,接着惬意的透了口气道:「好了,这一路颠簸真是够苦的,你们这龟母顶真不好走,怪不得连官兵也奈何不了你们。」
柴鹏道:「我们五虎山寨开山以来,你谭大侠是第一位客人,除了你谭大侠之外,我们不会接纳第二个客人。」
南刀道:「承蒙不弃,荣幸之至!」
扈世雄渐感不耐,道:「谭大侠,你甚么时候才肯把话带入正题?」
南刀道:「现在就来——一号二号,你们告诉他们好了。」
一号二号答应一声,两人一齐走到厅门前,转回身子,面对二虎而立。
这是堵住出路,关起门来捉贼之意。
二虎面色遽变道:「这是干甚么?」
一号冷冷道:「挑山寨!」
扈世雄满面惊愕道:「挑山寨?」
二号接口道:「就是把你们两只老虎打死,再放火烧掉山寨的意思。」
扈世雄还是有些不相信,又问道:「为甚么?」
二号冷冷道:「打老虎也要问理由,笑话!」
扈世雄脸色渐渐难看,声调一沉道:「不是开玩笑的吧?」
二号道:「不是。」
话声中,刀已出鞘。
扈世雄忽然狂笑起来,说道:「谭宗武,你且说说看看,我兄弟甚么地方得罪了你?」
南刀漫声道:「别叫,我要歇歇了,不跟你们说话啦!」
柴鹏眉头一皱道:「谭宗武,咱们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今日之事,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免得伤了和气。」
南刀没答话,好像已睡着了。
一号说道:「我师父要歇歇,别去吵他?」
柴鹏转望他冷笑道:「那么,你来回答?」
一号道:「你这人真是有点婆婆妈妈,早告诉你我们是打老虎来的,这理由还不够充分么?」
柴鹏道:「真的要打?」
一号道:「不错!」
扈、柴二人互望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们刚才出寨迎接南刀时,为示每尊敬,均将随身武器解下,现在两人都赤手空拳,要跟一号和二号动手,不免有些嚋躇。 
二号不管三七二十一,跨上一步,飚然一刀劈出,大喝道:「看刀!」
一号也跟着出手。
扈、柴二人只得空手迎战,四个人捉对儿就在厅上打了起来。
这时候,二虎以下的匪徒已知厅上起了冲突,就有五个二虎麾下的高手持械冲入厅中,其中一人把一对钢鞭和一对短戟抛给扈、柴二人,五人随即欺上轿子,要动手了。
三号和四号早已持刀在轿前,好似两尊不可侵犯的门神,厉声道:「我师父在歇著,不得无礼。」
那五个高手那识厉害,一声呐喊,冲前便杀。
三号和四号刀一出鞘,便似闪电上下翻飞,只听一片「叮当劈拍」锐响过后,五个高手的五件兵器已全脱手飞去,其中还有两个被刀所伤,倒了下去。
其余三人顿如见了鬼一般,吓得仓皇后退,不敢再上前攻击了。
无尾虎和插翅虎手上有了兵器,与一号和二号打起来,才显得有声有色,可是只维持了盏茶工夫的平手局面,之后就开始走下坡,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矣!
他们早知道南刀厉害,可没想到他的四个轿伕也这么了得,越打越心惊,便想逃到厅外去,但一号和二号紧紧堵住厅口,紧紧缠住他们不放……
再战盏茶工夫,插翅虎柴鹏已告不支,被二号一刀砍下首级,死在厅上。
无尾虎扈世雄慌了,夺门欲逃,也被一号一刀砍断双腿,倒在地上惨叫了几声,就昏死过去了。
未死的三个高手早已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哀叫「饶命」不已。
这时,轿中的南刀才开口道:「二虎既死,余者可网开一面。」
一号喝道:「滚!」
那三人爬起身来,抱头鼠窜而去。
南刀道:「一号二号去放火,寨中必有不少财物,可任由他们取走,除非不得已,不可再伤人。」
「是!」
一号二号举步出厅,放火去了。
南刀轻叹一声道:「这么容易的事,竟然让它错过了三十年……」
X X X
北剑倒在路边,好像死了一般。
这条路上行人不多,但偶尔也有车马行人经过,过去的一个时辰之中,就有十几个人由此经过,这些人都看到了倒在路边的这个老人。
但是,停下来察看他的人,却不到半数,原因是大家怕麻烦。
一个倒在路边的老人,不论他是死是病,惹上了都是件麻烦事,死了要替他善后,病了要给他医治,尤其是后一则,不但麻烦,而且要花费银子。
因此,虽有几人停下来察看,而一看他病得厉害,赶紧就走开了。
不过,这世上总有几个善心的人,现在就来了一个!
这一个是钓鱼的人,他手上拿着钓杆,身上揹著鱼篓,一看见北剑倒在路边,连忙上前蹲下,伸手一摸北剑的身子,发现还是活的,便将他俯卧的身子扳转过来,急问道:「老丈,你怎么了?」
北剑看来病得很重,但当他被扳转过来时,面上的病容已一扫而光,冲著钓鱼人一瞪眼道:「不怎样,我在睡觉!」
钓鱼人呆了,说道:「你在这路边睡觉?」
北剑又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有何不可?」
钓鱼人觉得自多管闲事了,但仍不放心的问道:「你老没有病吧?」
北剑怒道:「你才病了呢!」
钓鱼人碰了一鼻子灰,乃讪讪的站起道:「我以为……唉,真是活见鬼了。」
说罢,就大步的走开了。
北剑轻轻一哼,又翻身俯卧著。
一会后,路上传来一片「得得」的马蹄声,又有过路人到了。
这回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各乘一匹骏马,男的英俊潇洒,女的貌美如花!
而且,背上各斜揹一柄长剑,剑穗在驰马奔行中随风飘扬!
北剑立刻发出了呻吟声。
「咦,师哥,你看那路边倒著一个老人!」
「快过去看看!」
两人奔驰到北剑倒卧的地方,一齐从鞍上跳下,急急趋前察看,男的发现北剑还活着,也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急问道:「老丈;你怎么了?」
北剑呻吟道:「我……我……」
男的立刻回头对女的道:「师妹,快将水袋取来先让他喝些水。」
女的依言取来水袋,小心的倒一些入北剑的口中,北剑这才表示好过一些,长吁一声道:「谢谢,谢谢二位。」
男的问道:「老丈可是病了?」
女的白他一眼道:「当然是病了,一看就明白,还用问么!」
男的道:「老丈生的甚么病?怎么倒在这路边?」
北剑以虚弱无力的声音道:「老汉……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才路经此处时,忽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不省人事了。」
男的道:「老丈是哪里人?」
北剑叹口气道:「远了,老汉是河北人氏……」
男的道:「怎么到这里来?」
北剑道:「来……来寻找我的儿子,那小子已三年没回家……」
男的道:「为甚么呢?」
北剑道:「唉,说来一言难尽……」
女的道:「师哥,这位老丈病势不轻,咱们最好先送他入城,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别尽是问这问那了!」
男的觉得有理,便向北剑道:「老丈,小可送你入城好么?」
北剑道:「这……这……太麻烦二位了吧?」
男的道:「不会,不会,只是老丈能不能骑马?」
北剑道:「老汉这会全身虚弱无力,不知能不能坐得牢……」
女的道:「师哥,你好糊涂,这位老丈病得这样重,怎么还能骑马呀!」
男的道:「那怎么办?」
女的道:「揹着他呀!」
男的道:「对,对,我揹!我揹!」
于是,他将北剑揹了起来,步行上路,女的上马在旁随行,手牵着她师哥那匹马……
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一处镇上,一问之下,这镇上没有客栈,还好后来见到一座「寒林禅寺」,经女的入内情商,得主持同意,賸出两间房子给他们三人住宿。
把北剑安顿下来后,男的便去镇上找大夫,女的则在一旁照顾北剑。
北剑躺在床上,对女的表示感激道:「今天多谢你们师兄妹,要不然老汉只怕要陈尸路边了。」
女的道:「老丈好好养病,等下我师哥把大夫找来,服个几帖药,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北剑道:「你们师兄妹真是好人,对了,老汉还没请教你们的大名。」
女的道:「我叫祝美虹,我师哥叫谷舜——老丈贵姓大名?」
北剑道:「老汉姓吕……」
女的道:「你说出来找儿子,可知令郎在何处?」
北剑道:「听说在合肥做买卖,已经整整三年没回家,所以老汉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们师兄妹是侠士吧?」
祝美虹道:「不,不是,我们刚刚下山不久,还没干过甚么事,那里称得上侠士二字。」
北剑道:「看你们师兄妹都带一把长剑,想必是名门高足……」
祝美虹道:「我师父名叫『祁连老人』司马文良,在中原只怕很少人知道他老人家。」
北剑却知道,而且知道了几十年,但是他现在却装不知道,而问道:「你们师兄妹此番进入中原,可有事情要办?」
祝美虹摇首道:「没有。」
北剑道:「那是出来玩玩的了?」
祝美虹道:「也不是。」
北剑道:「不是出来办事,也不是出来玩,那么……」
祝美虹似乎有些难为情,压低声音道:「告诉你,我们是下山来行侠仗义,扬名立万的!」
北剑道:「这么说,你们是侠士不错囉!」
祝美虹忙说道:「不,我们不是,因为我们从祁连山下来到现在,甚么事都没干过。」
北剑道:「为甚么?」
祝美虹道:「没有机会呀!」
北剑道:「其实你们已干了一件——你们救了老汉一命。」
祝美虹道:「这算不了甚么,我们所谓的行侠仗义,指的是除暴安良。」
北剑道:「唔,行侠仗义,可不单指除暴安良而言啊。」
祝美虹道:「是的,不过我们总想轰轰烈烈的干几件大事,这样才痛快!」
北剑说道:「这要有很高的武功才行哩。」
祝美虹一笑道:「谈到武功,我们师兄妹倒是不敢妄自菲薄。」
她忽然兴致大起,起身又道:「老丈,我露一手给你瞧瞧!」
一支筷子被她抛上了空中,在空中打转——
她就在一刹那间拔剑出鞘,但见剑光一闪,随又纳剑归鞘。
那支筷子已落在地上,变成了两片!
北剑喝采道:「好快的剑!」
他不是假意的喝采,而是打心底发出的赞扬,虽然他早知「祁连老人」调教出来的传人绝对不含糊,可也没料到他们已有如此高超的造诣。
谷舜领着一个大夫回寺来了。
大夫替北剑「问、闻、观、切」了一番,最后摇摇头,说道:「这位老先生没病!」
谷舜一怔道:「没病!人都差点死在路上,怎么说没病?」
大夫站了起来,以肯定的口气道:「他身子好得很,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昏倒的,大概是赶路太累之故,多歇一歇就没事了。」
连药方也不开一张,顿足就走了。
谷舜呆了半晌,才回对北剑问道:「老丈,你觉得怎样?」
北剑道:「这会好多了。」
谷舜道:「这么说,那位大夫可能说对了,你老只是赶路太累之故。」
北剑道:「嗯,大概是吧。」
谷舜转对祝美虹道:「师妹,这位老丈既然没事,妳看咱们……」
祝美虹道:「咱们横竖没事,陪这位老丈在此过一夜,明早再走便了。」
谷舜道:「好,妳去歇歇,由我来陪他好了。」
祝美虹回房歇息后,谷舜便在北剑床前坐下,他与北剑闲聊起来。
「老丈贵姓大名?」
「老汉姓吕。」
「容小可自我介绍一下,小可——」
「老汉已知道了,你叫谷舜,是『祁连老人』司马文良的传人。」
「哦,我师妹都告诉你了?」
「是的,她说你们是下山来行侠仗义,扬名立万的,可是,到今天甚么都没有干。」
「是啊!」
「你们还没成亲吧?」
「没有,她说要等我干出一番事业之后,才肯嫁给我。」
「那你等著吧,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的!」
这一夜,谷舜新与北剑同床睡觉,一夜无事而过,次晨谷舜醒来,发现北剑已不在床上,后来又发现自己放在床头的宝剑也不见了,这一惊非小,赶忙来到隔房叫醒师妹祝美虹,一问之下,祝美虹才发觉自己的宝剑也失窃了!
谷舜大怒道:「咱们上当了,原来他是个老骗子!」
祝美虹道:「这可怎么办?」
谷舜道:「追!」
于是,他们匆匆辞出寒林禅寺,上马急追,不料,他们刚刚驰上大路,赫然瞥见北剑坐在一株树下,正在玩弄那两把宝剑!
谷舜立即下马,指着他斥责道:「喂!老头,你这是甚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的救你,而你居然窃取了我们的宝剑,你开甚么玩笑呀?」
北剑好像没听见他的斥责,口中喃喃说道:「一切都不错,就只江湖经验太浅,脾气稍稍暴躁了些……」
一面说,一面将手上的一片树叶弹上空中。
那片树叶很轻,但在他手指一弹力下,竟直飞上三丈高空!
接着,他拔出宝剑,向上一挥,空中那片树叶竟在空中裂成两片!
谷舜见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是谁…」
北剑慢吞吞道:「三月前我收到令师一函,他要我就便照顾你们……」
祝美虹一听大喜道:「你是北剑吕雁豪!」
北剑轻嘘一声道:「小声一点,别这么大声嚷嚷,令师有没有教导你们遇事要沉着?」
谷舜连忙拉着祝美虹倒身下拜道:「晚辈谷舜祝美虹,叩见吕伯伯!」
北剑笑道:「这又迂腐了,我看你们两个没学到令师的甚么优点,倒把他的毛病都学全了——坐下,咱们谈正事!」
谷舜和祝美虹在他面前坐下来。
北剑道:「你们两个心肠都不错,已具备了做侠客的条件,现在我要传授你们另一套剑法以为见面礼,然后我要你们去替我办一些事情。」
语声微顿,又道:「这件事情本应由我自己去做,但我实在懒得去跟那些跳梁小丑打交道,只好委托你们了……」
X X X
从虹桥南行数里,便是滚滚东流的长江。
这里有个小渡头,经常有两只渡船对开,接送行人过江,船资一人一分钱。
薄暮时分,谷舜和师妹祝美虹双骑并辔来到江边的小渡头,等了好一会,才见一只渡船从江上慢慢摇过来。
在江边等著上船的人已有二十多个,谷舜一看这情形,就向师妹道:「咱们上不了船了。」
祝美虹道:「怎么呢?」
谷舜道:「你看那只渡船,顶多只能载二十多个人,咱们这两匹坐骑绝对上不去。」
祝美虹道:「这怎么办?」
谷舜道:「只好等下一班了。」
旁边一个老人插口道:「没有下一班了,这是今天最后的一渡。」
谷舜便向他请教过江之策,老人想了想,举手一指下游道:「距此不远的江边,有个叫李三郎的,他有一条捕鱼船,你们去跟他打个商量看看,说不定他愿意送你们过江。」
「多谢老丈指点。」
当下,师兄妹两人牵着坐骑往下游行来。
行不多久,果见江岸高处有一栋茅屋,屋外晒著渔网,而江边又停泊著一艘渔船,看那渔船的大小,载送两匹马过江绝无困难,谷舜料想必是李三郎,便嘱师妹看着坐骑,自己就向茅屋走过去。
刚刚走近茅屋,就听见屋里有一片哭声和一片喝骂声——
「走,没银子,你这妹妹拉去抵偿也成!」
「不,求求你,董大爷,请你再寛容数日,小的一定会把银子缴足的。」
「滚开!」
「哎呀!」
然后又是一片女人的惊呼哀号!
谷舜快步跑近茅屋门口,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正把一个姑娘拖出来,而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老媪则拼命拉住那姑娘的另一只手,不让那个彪形大汉把那姑娘拖走,旁边还有一个作威作福的老人,口中不停的喝着:「拖走!拖走!」
谷舜已知是怎么回事,便上前拦住那两个彪形大汉,沉声道:「你们放手!」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眼睛一瞪,大喝道:「让开!那里来的小子,管闲事竟敢管到大爷的头上,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谷舜笑道:「是!」
手掌连挥,但闻「拍!拍!」二响,那彪形大汉登时满口喷血,摔倒在地!
另一个彪形大汉一见大怒,立刻放开那姑娘拔出腰刀,大吼一声,一刀对着谷舜猛劈过去。
谷舜身形一侧,掌出如电,一把扣住对方握刀的右腕,真力透指而下!
那彪形大汉登时面容一惨,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涔涔沁出,接着发出一声哀鸣,整个人蹲了下去。
「砰!」
谷舜一脚拨出,将他拨出了二三丈之远。
那个满嘴流血的彪形大汉一跳而起,也拔出腰刀,对着谷舜疯狂劈出!
谷舜避过三刀,猛可一掌砍出,正中彪形大汉的手臂,清清楚楚的听出一声骨折声响,于是彪形大汉又倒在地上直哼哼了。
那个作威作福的老人一看到这情形,吓得脸色都白了,拔步便欲开溜。
谷舜冷冷道:「站住!」
老人浑身一震,站住不敢稍动。
谷舜道:「转过来!」
老人乖乖的转过身子。
谷舜双目迸出如刀寒芒,问道:「你是混江龙解大海的甚么人?」
老人悚悚发抖道:「小……小老儿是他……是他的帐房。」
谷舜冷笑道:「会打算盘?」
老人不敢搭腔。 
谷舜问道:「这家人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老人轻声轻气的回答道:「欠了十两银子。」
谷舜道:「你有没有女儿?」
老人嗫嚅道:「有……三个。」
谷舜道:「我化十两银子买你一个女儿,你愿不愿意?」
老人又不敢接腔。
谷舜声调一沉道:「滚!回去告诉混江龙解大海,说我——谷舜,明日午前到访!」
老人如聆大赦,赶忙招呼那两个彪形大汉,三人抱头鼠窜而去了。
李三郎一家人呆呆的站着,心中又惊又喜又忧,目送他们三人远去之后,才一齐向谷舜跪下,叩头称谢不已。
谷舜臊红了脸,连忙将他们一一拉起,说道:「快别如此,折杀小可了!」
李母感激涕零说道:「这位侠士,今天要不是你来了,我们二姐儿一定……一定……」
谷舜忙道:「好了,好了,这位大娘妳请放心,从明天起,你们在江上讨生活的人再不必向解大海缴银子,小可保证明天之后再没有解大海这个人了!」
李母忽然眼睛一亮,破涕为笑道:「对了,昨夜老身做的那个梦,应上了!应上了!」
李三郎忙道:「娘,不要说啦!」
李母白他一眼道:「为甚么不能说?这是神托梦给娘的,真真实实的事情,为甚么不能说?」
接着回对谷舜笑道:「昨夜老身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衣人手拿一把宝剑,一下就把解大海那天杀的老狗头砍下来,后来那白衣人就到了我家,娶我们二姐儿为妻……」
二姐儿就是那个姑娘,她听了母亲的话,羞得跑入屋里去了。
谷舜又涨红了脸,道:「大娘,我不是那个白衣人。」
李母道:「你是!你是!你今天救了我们二姐儿一命,这是神的意旨,有缘千里来相会!」
附近忽然传来几声吃吃脆笑:「真不错,现在总算有姑娘肯嫁给你了!」
是祝美虹!
谷舜更是尴尬,一把扯住李三郎道:「老兄,你开船送我们过江如何?」
李三郎看看祝美虹又看看他,面露惊疑道:「你们是……」
谷舜道:「她是我师妹,我们要找混江龙解大海去,可是渡船坐不下,他们说你有一条渔船,你快送我们过江好么?」
李三郎忙问道:「你们要找解大海干么?」
祝美虹大声道:「砍下解大海那天杀的老狗头!」
李母大喜道:「是吧?老身没说错吧?你就是那白衣人!你会娶我们二姐儿为妻的,这是神托梦告诉老身的,姻缘注定,错不了啦!」
李三郎将母亲拉入屋中,过了一会,才又出屋向谷舜表示歉意道:「家母年纪大,口不择言,请别介意。」
谷舜道:「不妨。」
李三郎接着以严肃的表情道:「那解大海武功高得吓人,手下又养了许多可怕的打手,你们师兄妹去了只怕凶多吉少,还是赶快逃命为佳。」
谷舜笑道:「别替我们担心,我们是专程前来找他的,他坏事干得太多,该遭报应了。」
李三郎道:「一定要去?」
谷舜道:「非去不可!」
李三郎说道:「好吧,我送你们过江去。」
三人来到江边,将两匹马牵上船拴好,李三郎随即解缆开船,朝对江驶去。
弯刀也似的上弦月出现在深蓝的夜空上时,船已靠上长江南岸,李三郎帮着他们将坐骑牵上岸后,说道:「再往前走一里许便是甘露寺,你们可在那地方住宿一夜,明早再往东走十几里路,便可见到北固山,混江龙解大海的住处就在北固山上,名字就叫『大海山庄』。」
X X X
大海山庄真够大,从山下一层一层的延伸到山腰,真个是高楼连云起,规模雄伟,气象万千,不知底细的人必以为是哪位王爷的行宫。
祝美虹遥望大海山庄,大惑不解道:「他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么?」
谷舜笑道:「这样才能表现他是一方之雄嘛!」
祝美虹道:「要是我,我一定不要住这么大的房子,打扫一次,只怕要化一个月的时间,那可要我的命哪!」
谷舜道:「妳如住这么大的山庄,就不必亲自打扫,自有下人代劳。」
祝美虹一哦说道:「他一定有不少手下……」
谷舜道:「当然,我料最少一千!」
祝美虹抽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说:今天咱们要跟一千人拼斗?」
谷舜笑了笑道:「大概不要,那样不累死才怪呢。」
祝美虹问了问背上的宝剑,道:「这是咱们首次的除暴安良,可不能失败!」
谷舜道:「不错,绝对不能折了吕老前辈的名头!」
师兄妹在交谈间,双骑已然驰临大海山庄的大门外。
大门外,已有四人站在那里候驾!
四人中,两个是中年人,两个是老头子,个个体形骠悍,目光炯炯,分明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他们的武器也非常特别,两个中年人一拿一对金笔,一拿两口日月双刀;两个老头子一持八环大刀,大如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另一个持丈八长矛,矛头乌黑如墨,显然淬有剧毒!
四人一排巍立,恰如凶神恶煞,够吓人的!
谷舜与师妹祝美虹相视一笑,同时下马,从容举步走过去。
那手持丈八长矛的老头子用力一顿长矛,吐出雄浑的声音道:「你是谷舜?」
谷舜点头道:「是,旁边这个是我师妹祝美虹。」
那老子嘿嘿的冷笑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谷舜笑笑道:「四位是解大海的甚么人?」
那老头子又一顿长矛,沉声道:「哼,你们必是刚出道的,难怪不识得我们双双煞绝!」
谷舜道:「你说对了,我们是刚出道的,所谓之初生之犊不畏虎。」
祝美虹接口迸出一句道:「幸好你们不是虎,而是猫!」
那老头子听了很生气,喝道:「报上师承!」
谷舜哈哈笑道:「这倒不必了,家师在中原武林无甚名气,唬不倒你们的。」
祝美虹又接口道:「我们要见解大海,快叫他爬出来让我们见见!」
那老头子面容一沉,杀气浮上眉头,狞笑道:「要见我们庄主,得先通过我们这一关!」
祝美虹道:「这还不容易!」
娇躯一闪,似蝶飞舜,倏地在对方的跟前绕了一转,就听见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
那老头子的左边面颊立现五条指痕!
这样快的身法,实是对方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别说那老头子为之怔住,旁边那三人也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那老头子一怔之后,登时暴跳如雷,发指眦裂,大吼一声,丈八长矛一振,抢步猛刺而出!
祝美虹却不为其气势所夺,一声娇笑,反而揉身欺上,从长矛旁边穿过,快速的欺到他跟前,骈指抢点他的双目!
那老头子亦非弱者,右脚后退一步, 手中的长矛向上一抬,反向祝美虹胸口撞 去。 .. 
大凡使丈八长矛的人,都有一身雄厚的神刀,这时老头子撞出的长矛,力逾千斤,锐不可当,若是被他撞中,必是血肉纷飞!
但祝美虹应变的身法简直妙到峰巅,只见她身形猛可一蹲,同时伸脚扫出!
那老头子反应亦快,双足一顿,纵起 两丈多高,避过了就美虹的扫堂腿,空中 长矛招式一变,凌空直刺而下11..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然一声巨响,老头子背己中了一掌,登时「哇!」的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便从空中重坠落地,扒在地上起不来了!
原来,祝美虹在一腿扫空之后,已料到对方会向上跳,因之身子顺势一旋而起,跟着对方窜上空中,刚好到了对方的背后,就乘势拍出一掌,击中了对方的背心灵台大穴。
谷舜拍手喝采道:「师妹,打得好!打得好!」
那三人一见同伴十招不到就已惨败,不禁面色遽变,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立即跃身散开,站成一个三角阵式,摆出了联手攻击的姿态。
谷舜笑道:「师妹,好戏还在后头,我看别跟他们作耍了。」
说著,右腕一翻,慢慢拔剑出鞘。
祝美虹也跟着撒剑在手,吃吃笑道:「我已做倒了一个,那两个留给你了!」
「了」字一出口,剑尖已点到那使八环大刀的老头子的胸口!
那使大刀的老头子舌绽春雷大吼一声,以刀柄格开来剑,紧接着大刀一横,「呼」的一声,对准她腰上横劈过去!
别看大刀笨重,在他舜来却是轻如无物,出招又快又稳!
但是,祝美虹却灵如枝上小鸟,纵跳之间,很轻易的就避过他的一轮猛攻,跟着手中长剑连续点出,反而将他迫退了数步……
这时候,那两个中年人却还在与谷舜静静地对峙,双方蓄势以待,准备一举克敌。
一对金笔和两口日月双刀高举如蟹脚,在阳光下闪闪生辉,看架势,身手不在二老人之下!
谷舜竖剑于胸前,面上挂著微笑,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蓦地,刺目的光芒如电窜动了!
金笔与日月双刀从左右攻上了谷舜,招式怪异至极,也凌厉至极!
谷舜静如处子,动似脱兔,只听他一声长啸,手中宝剑猛的舜出一团火球——
火球乍现即失!
那两个中年人仰身暴退!
人虽退了,却有四只手和四件武器留在地上,那四只手掌掉在地上时,还在轻轻抖动呢!
他们直到退开站定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没有了,顿时惊得魂都没了,狂叫一声,急进入庄。
谷舜没有追击,纳剑入鞘,看着师妹大战那个使八环大刀的老头子,含笑道:「师妹,别浪费力气啦!」
其实,使大刀的老头子身手极强,他与祝美虹斗了数十招后,并未露出败象,可是谷舜一剑砍下两个中年人的四只手掌,这等神奇的剑术却使他胆寒了,此刻听了谷舜的催促,不觉斗志全消,连忙虚幌一刀,顿足退出数丈拖刀欲遁入山庄——
「那里走!」
祝美虹一声娇喝,纵身疾起,倏忽追到对方头上的空中,一剑刺下!
使刀的老头子赶忙偏身,举刀上冲,但终于慢了一步,一只右耳顿被削落地上!
「哎呀!」
他大叫声,弃下大刀,没命也似的逃入庄里去了。
这场搏斗,是他们师兄妹自下祁连山以来首次与人对敌,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大获全胜,两人因此信心更增,当下并肩大步入庄,决心剪除横行不法祸害长江数十年的混江龙解大海!
过了庄门,忽听一声呐喊,一下跳出了二三十个打手,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这些打手手上都有杀人器械,个个都似亡命之徒,准备与人拼个死活似的!
师兄妹刹住了脚步,谷舜凝目扫视他们一遍,开口冷冷道:「听着,我们只要解大海一个,你们这些人别来送死!」
「杀!」
一声吼叫,二三十人一涌而上,刀枪齐出,没头没脸的攻了上来!
师兄妹只得动手迎战,但两人均未拔剑,只用带鞘的长剑迎敌,因为其师「祁连老人」司马文长在送他们下山之时,曾经谆谆告诫,要他们以忠恕处世,不可妄开杀戒。
眼前这些打手,虽然均非善类,但总算是小喽囉,因此他们只打算略施薄惩,不想赶尽杀绝。
但尽管他们手下留情,那群打手仍然讨不了好,不消片刻工夫,已被打得落花流水,伤的伤倒的倒,不成样子了。
X X X
解大海还在睡觉,拥抱着爱妾大发鼾声!
他已是六十老人,这样的年龄说甚么也不能跟年轻人相比,夜里如是太忙碌,第二天一定起不了早的。
所以,虽然已中午,他还在酣睡之中,根本不知来了两个要命的人。
「砰砰砰!砰砰砰!」
房门一阵猛响,才把他从睡梦中拉了回来。
他翻身坐起,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地说:「甚么事啊?」
房外有人气急败坏地道:「庄主,不得了,不得了了!您快出来呀!」
解大海慢腾腾的取衣穿上,一面答道:「别急,就出来了。」
自从在长江打下基础,建立了他个人的势力之后,他已享受了几十年的养尊处优,不论发生了甚么事,他只要用嘴巴交代下去,就一切解决,因此房外那人虽催得急,他还是满不在乎,慢慢的穿衣,慢慢的穿鞋。
然后,慢慢的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就是那个董姓帐房,他一见庄主现身,慌忙说道:「庄主,大事不好——」
「住口!」
「是!」
「慢慢说来。」
「是!」
「说呀!」
「是……是昨天黄昏在李三郎家出现的那个叫谷舜的小子,他和他一个师妹打进庄里来了!」
解大海仍然不太起劲,淡淡问道:「双煞双绝还在睡觉么?」
董帐房一脸惶急道:「不,他们四人败了,都被砍断了双手。」
解大海浓眉微动,又问道:「庄内五百个打手不济事么?」
董帐房道:「是的,他们一批一批的上去,结果都被打得满地打滚!」
解大海「唔!」了一声道:「那个姑娘多大年纪。」
董帐房道:「二十岁左右。」
解大海道:「人长得怎样?」
董帐房道:「很漂亮。」
解大海一听这话,登时像一头睡醒的狮子,狂笑一声道:「好,传令下去,本庄主亲自出战!」
董帐房道:「是!」
掉头欲行之际,忽听院子上传来一声沉叱:「快说,他在哪里!」
接着是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答道:「就……就在拐角那一间楼阁上!」
董帐房面色大变,面对解大海颤声道:「糟了,打过来了!」
过去几十年中,也曾有人入庄挑衅,却从未有人这样势如破竹的一路打入内院,是以解大海也不禁有些心惊,赶忙转入房内,取出他的成名武器——一对流星铜锤!
这对流星铜锤,据说每颗重达五十斤,可是在他抡动起来却轻若两颗石子,快逾流星,几十年来就有不少武林高手败在他这对流星铜锤之下,他也就是靠这对流星铜锤建立之势力的。
不过,他已很久没动过对这流星铜锤了,自从势力形成之后,他总是动口不动手。
也许是许久未拿过之故,此刻拿在手里,竟觉相当沉重!
「解大海,你下来。」
谷舜已在楼阁外面叫阵了。
解大海趋至窗口一看,就看见谷舜和祝美虹仗剑立在院上。
但最使他看了心惊的是,此刻的大海山庄竟已面目全非,有几处房屋已冒起了火焰,地上还躺着不少人,大约有两百个以上。
他不禁勃然大怒!竟从窗口飞落院地上,厉声道:「好小子,你们必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到老夫的大海山庄撒野!」
谷舜打量着他,笑问道:「你就是混江龙解大海?」
解大海鼻孔扩大,似乎要冒出烟来:「不错,老夫正是混江龙解大海!」
谷舜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今天我们师兄妹要收拾你的老命!」
解大海狞笑道:「报仇?」
谷舜摇头道:「不是。」
解大海厉声道:「要不,你们亦为何来?」
谷舜道:「你太霸道,强迫长江往来船只及渔人缴租,美其名曰:『保护金』,而且需索无度,逼得许多渔人跳江自杀,还经常抢劫良家妇女供你玩乐;像你这样的大坏蛋,早就该死了。」
解大海嘿嘿冷笑起来,道:「这么说,你们是打抱不平的侠客了。」
谷舜道:「正是!」
解大海哈哈大笑道:「小子,老夫也告诉你一件事,过去有许许多多自命侠客的人前来找碴,结果没有一人能够活着走出老夫的大海山庄!」
谷舜笑道:「这回情况不一样了!」
解大海暴声道:「一样!」
谷舜道:「那么,咱们见个真章!」
长剑一扬,摆开了搏斗的架式。
解大海抡动一对流星铜锤,发出「虎虎」之声,然后在一声大吼之下,右手的流星铜锤就似流星飞出,直奔谷舜的胸口打去。
谷舜闪开一步,振剑点出。
但解大海出手更快,左手的流星铜锤紧接着打出,去势有如一颗炮弹,迫得谷舜不得不收剑躱避。
解大海气势如涛,一对流星铜锤连续打出,而且越打越快,到后来好像在他手上的流星铜锤已不只两颗,而有几十颗似的。
他的确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这也是他能够雄踞长江的本钱。
谷舜在来此之前,已从北剑口中得知此獠之能耐,因此他不求急功,先采守势,沉着应战。
祝美虹则在一旁准备支援,因为她也知道解大海的武功极强,师哥一人只怕应付不了。
一眼望去,满场只见铜锤如流星飞窜,虎虎之声震人心弦,谷舜的剑几乎很难攻得进去,一直被迫得满场游走躱避.……
但是,打了一刻时后,战况有些改变了,解大海出手不再那么勇猛快速,他的头额上开始沁出汗珠,显得后继无力了。
这种情形看在谷舜眼里,他知道是时候了。于是他开始采取攻势,连连运剑出击!
解大海奋力化解了他十几剑后,只觉心房剧烈的跳动着,气有些喘不过来,好像随时会窒息似的,这种情形是以前所没有的。
他这才慌了起来,暗自埋怨自己太疏懒松懈了,这一二年来为甚么竟把功夫荒废了,为甚么只顾吃喝玩乐!
可是后悔已经太迟,谷舜的剑也不容许他多想,每一剑都似一道闪电,逼近,再逼近。
他又勉强接了几招后,觉得心房快要停止跳动了,赶忙一步跳出战圈,大叫道:「且住!」
谷舜也觉他的「疲倦」来得太快,好像有某种病要发作了的样子,乃停止攻击,笑问道:「你怎么了?」
解大海气喘如牛,手抚着心口道:「我……我……我……」
谷舜微微一笑道:「瞧你累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要歇一歇呀?」
祝美虹道:「别停,累死他!」
解大海喘了好一阵后,才觉好过一些,这才说道:「罢了,你们说一句好了,只要老夫拿得出,一定不叫你们失望」
谷舜一怔道:「你在说甚么?」
解大海道:「老夫老了,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斗气,你要多少就说一声。」
谷舜初下江湖,有许多事情还不懂,仍然听得满头雾水,转对祝美虹问道:「师妹,妳听得懂他在说甚么吗?」
祝美虹一蹶唇道:「鬼才懂得他的意思!」
解大海不禁苦笑道:「他妈的,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今天碰上你们这两个……真真是莫名其妙!」
谷舜道:「你才莫名其妙,不过你倒说对了,今天碰上我们师兄妹,活该你倒霉!」
解大海道:「你爽快的说,要多少?说吧!」
谷道:「甚么多少!」
解大海道:「银子呀!」
谷舜这才明白,不觉大笑道:「哈哈,你要银子来讲和么?」
解大海道:「这是你们运气好,几十年来,老夫从来没有这样好说话。」
谷舜笑道:「承你瞧得起,小可不胜荣幸之至。」
解大海道:「你开个数目吧!」
谷舜摸著下巴道:「让我想想看,你在这长江已横行了二十年,据说你每年就有将近五十万两银子的收入,一年五十万,十年五百万,二十年就是一千万了,再加上利滚利,我想……算了,多了我们也拿不走,就给个一千万两好了。」
解大海瞪大眼珠道:「你说甚么?」
谷舜伸出一个指头道:「一千万两,买你一条老命!」
解大海气炸了肺,大喝道:「好小子,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
谷舜道:「是,是有点狮子大开口,不过你只有出这个数目,我才满意。」
解大海急怒攻心,脸都眼红了,指著谷舜道:「小子,你……你……你……」
忽然眉头一皱,满面痛苦手按着心口喘起来,一边喘一边叫道:「我……我的心好疼!」
真是疼,因为冷汗都冒出来了。
祝美虹又一嗍唇道:「别装啦,亏你还是雄踞长江的大人物,说起一千万两银子,你就心疼了,真是岂有此理!」
解大海却似疼得厉害,扔掉了手上的流星铜锤,双手捧心蹲了下去,荷荷的叫道:「我……我的心好……好疼,来……来人呀!」
他还有不少手下,可是现在都远远站着,没有一人敢过来。
解大海又气又急,大叫道:「气……气死我了,你……你们快,快过来呀!」
大家被谷舜和祝美虹打怕了,还是没有一人敢过来扶他一把。
解大海终于倒在地上,捧心缩成一团,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谷舜起初还以为他装死,及至发现情况不对而上前探视时,才发现他已死了,不禁愕然道:「怪事,他真死了啊!」
祝美虹惊讶道:「心疼死了!」
谷舜道:「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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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9 09: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风调雨顺 敉平九龙



南刀的轿子被抬上一座山头。
这座山头名叫「九龙冈」,亦是绿林十大山寨之一,势力之大,更在五虎山寨之上。五虎山寨只有两个大头目,而九龙冈这座九龙山寨的头目却有九个之多。
他们的绰号都有一个「龙」字,甚么「云中龙」「閙海蛟龙」、「摆尾神龙」以至「滚地龙」等等,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技艺,而且手下有一万个喽囉,他们一旦下山打刦,就如蝗虫一般,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这一天,「风调雨顺」四大金刚抬着南刀来到了九龙冈的山中,当然立刻惊动了山中的喽囉,他们非常惊奇,以为眼睛花了!
因为,多年以来,九龙冈一直被人视为是一处鬼域之地,没有人敢到这里来,而今天居然出现了一顶轿子,莫非是迷路了?
不对,九龙冈百里之内无人居住,而且此处距大路甚远,再怎么迷路也不会迷到这深山里来吧?
众喽囉这么一想,便觉事有蹊跷,绝不可将它视为「迷途羔羊」,因此就有一个喽囉射出一支响箭,命令轿子停下。
响箭射落在轿子的前面草地上。
这是绿林道上的规律,响箭一到,行人车马必须就地停住,否则杀无赦。
抬轿子的「风调雨顺」四大金刚当然懂得规律,立刻停住脚步,一号趋前禀告道:「师父,有一支响箭射到,请指示对策。」
南刀道:「不要莽撞,咱们的策略是擒贼擒王,射人射马,对小喽囉则要寛大些。」
于是,四大金刚站着不动。
一小撮喽囉便从草丛里跳出,将轿子包围起来,其中一个喝道:「轿中是何人,干甚么来的?快说!」
他以为四大金刚只是普通轿夫,因此不问他们而问轿中的南刀。
南刀和和气气地道:「请问,这里是九龙冈么?」
那喽囉道:「不错!」
南刀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没走错路……」
那喽囉听他口气那么自在,倒不敢太粗野了,改以平和的语气道:「阁下何人?请亮个万儿;若是我们寨主的朋友,小的好去通报。」
南刀道:「我认识你们那位叫『滚地龙』胡全的寨主,他是第几位寨主呀?」
那喽囉道:「胡寨主在我们九龙冈中排名第四,请问阁下贵姓大名?」
南刀道:「我姓谭,名宗武。」 
那喽囉道:「好,请在此稍歇片刻, 待小的入寒通报。」 . 他掉头便走,可是才跨出两步,突然 全身一震,转回身子,骇然道:「你...... 你说你叫甚么?」 
南刀道:「谭宗武。」
那喽囉吓白了脸,失声道:「南刀谭宗武!」
南刀道:「是呀!」
那喽囉叫了一声「我的妈!」转身拔腿便跑,飞也似的跑上山去了。
约莫顿饭工夫,一片蹄声如雷而至,九龙冈的九位寨主骑马赶到了。
他们在距离轿子一箭之地就跳下马来,九人横排一列,一齐抱拳道:「在下等不知谭老前辈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南刀道:「别客气——哪位是『滚地龙』胡全胡寨主呀?」
一个年约四十开外,身材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走前几步,倒身下拜道:「弟子胡全,拜见师祖。」
南刀道:「你称我为师祖,这表示你真是我谭宗武的徒孙了?」
滚地龙胡全诚惶诚恐的答道:「是的,弟子是……是杜金福的记名弟子。」
南刀道:「杜金福……哦,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以前的记名弟子;这样说来,你真是我的门下弟子嘛!」
滚地龙胡全表情很尴尬。
南刀又道:「我听到了不少人说起,说你对外宣称是我谭宗武的门下,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今天我路经此地,便决定上山来问个明白,现在经你这么一解释,我总算明白了,不错不错,我的记名弟子所认的记名弟子,当然也算是我的徒孙囉!,
滚地龙胡全满面通红。
南刀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滚地龙胡全期期艾艾道:「您……您老人家今日大驾光临此地,不知……不知有何教诲?」
南刀道:「没有,只是想上山玩玩,和你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徒孙欢叙欢叙,只不知你欢不欢迎?」
胡全恭声道:「师祖肯上山小住,是弟子无上的荣幸。」
南刀道:「还有那八位寨主呢?他们不知欢不欢迎?对了,你该为我引见引见呀!」
胡全乃一一为之介绍,八位寨主的名号是:
第一寨主:云中龙鹿树柏。
第二寨主:闹海蛟龙左运奎。
第三寨主:摆尾神龙仇思亮。
第五寨主:独眼龙麦霖。
第六寨主:矮龙曹玉雨。
第七寨主:五爪龙鲍云骧。
第八寨主:爬山龙居化杰。
第九寨主;毒龙成长年。
这八位寨主在滚地龙胡全的介绍下,一一上前拜见,他们是摸不清南刀的来意,不愿得罪他,故尽量表现得很友善、很恭敬。
南刀欣然道:「各位都是绿林豪杰,谭宗武有幸识荆,至感愉快。」
云中龙鹿树柏道:「谭老前辈乃领袖武林之一代武学大宗师,如肯入寨盘桓数日,让晚辈等孝敬孝敬,这才是晚辈等毕生最大的荣幸呢!」
南刀道:「这几天老夫生了一场病,正想找个地方歇歇,既蒙宠邀,岂敢推辞,就请带路便了。」
云中龙鹿树柏道:「山路崎岖,行轿不便,请老前辈下轿乘马如何?」
南刀道:「不,老夫不便出轿。」
云中龙鹿树柏道:「为什么?」
南刀道:「老夫没能打败北剑吕雁豪,羞于见人,发誓要在轿中了此残生,永不出轿与人相见。」
云中龙鹿树柏愕然道:「这……」
南刀道:「鹿寨主若因此而怀疑老夫不是南刀谭宗武,老夫有办法叫鹿寨主相信。」
云中龙鹿树柏确有满腹疑云,开言乃乘机笑问道:「老前辈有何方法使晚辈相信?」
南刀道:「抬轿的四人是老夫的四个弟子,叫风调雨顺四大金刚,他们是老夫的手脚,谭家刀法他们已学了十之八九,鹿寨主要是不信,可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走几招试试。」
云中龙鹿树柏一听,不觉目瞪口呆,大感为难了。
因为,他是九龙之首,第一寨主的尊严不能不顾,有人叫阵就得接受,可是要他与名震天下的南刀谭宗武的嫡传弟子动子过招,实在叫他有些心头发毛。
南刀笑道:「要是鹿寨主不愿一试,便请领路上山吧!」
云中龙鹿树柏觉得这话刺耳无比,他回头看看八位寨主,见他们都似赞同自己与四大金刚之一动手一试,于是冲口道:「好,在下愿与令高足切磋几招,得罪之处,尚望老前辈海涵。」
南刀道:「别客气,我辈习武之人,彼此切磋印证,就如文人碰面部吟诗作画一般,乃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谁胜谁败,都不必放在心上——一号!」
一号躬身道:「弟子在。」
南刀道:「你以本门刀法与鹿寨主切磋几招,出手可要有分寸,要知他们是你的侄儿辈,不可不留情。」
一号恭声道:「弟子遵命。」
语毕,走出几步,在草地上站住,解下悬在腰上的刀,慢慢的抽刀出鞘。
动作虽慢,大家气派却表露无遗!
云中龙鹿树柏横跨三步,与他面对面站定,从背上解下一对吴钩剑,抱剑行了一礼:「请指教。」
身形一挫,吴钩剑右上左下,摆出了坚强有力的攻击态度。
一号神色冷漠地道:「出招吧!」
鹿树柏喝声「有僭!」右脚跨前一步,右手吴钩剑顺势递出,就向一号的脖子钩了过去。
出招很快,很凶!
一号一直等到他的吴钩剑攻进之际,才突然把头一偏,手中钢刀猛可一抬,铮然磕开他的吴钩剑,继之钢刀一翻,快如闪电,奔向对方左肩。
这一招,妙到峰巅,顿时就将鹿树柏迫得往后跃退,原来他料定鹿树柏左手的吴钩剑必会跟着攻出,因此一刀磕开其右手的吴钩剑之后,钢刀立刻奔向其左肩,压制其次一步行动,此谓制敌之先机,非名家莫办!
鹿树柏一开始就被封住了攻势,心中大不服气,因为他是绿林上响叮当的人物,若然连南刀的一个「轿夫」都打不过,那么他这个第一寨主就别想再干了,因之一退之后,立即挥剑再进,把自己最得意的绝招打了出去。
岂知攻势再发,蓦觉眼前刀光乍现,似一条捉摸不定的神龙飞卷而至,还看不清对方的招式时,膝盖上已「砰」的挨了重重的一击!
他大叫一声,仰身便倒,由于其痛入骨,就弃掉一对吴钩剑,抱着膝头缩成了一团。
其余八位寨主-看这情形,脸色都变了。
南刀扬声问道:「一号,你砍断他的脚了?」
一号答道:「没有,弟子只用刀背敲了他的膝盖而已。」
南刀道:「伤重么?」
一号道:「不重,弟子出手极有分寸,鹿寨主顶多躺个三五天即可痊愈。」
南刀道:「这还好,咱们是来做客的,千万不可对主人无礼。」
一号道:「弟子不敢。」
南刀接着问道:「鹿寨主,劣徒一时收势不住,真是抱歉,你不要紧吧?」
鹿树柏痛得直冒冷汗,那里还答得出来 
第二寨主闹涨蛟龙左运奎突然越前一步,冷笑道:「谭老前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九龙冈的兄弟是否在甚么地方得罪了你?」
南刀道:「没有呀!」
閙海蛟龙左运奎道:「那么,谭老前辈此来究有何指教?」
南刀道:「唉,刚才我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了么?只因听说我有个徒孙在此落草为寇,我今天适好路经此地,因此便上山来看看,认认从未见面的徒孙,如此而已 呀!」
左运奎冷笑道:「你老如要追究此事,这只是胡寨主一人之事,与我们九龙冈无关!」
南刀笑道:「左寨主言重了,他的确是老夫的门下,老夫绝无怪他冒名之意——胡寨主,你说是不是啊?」
滚地龙胡全窘得无地自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刀道:「好了,要是各位不相信老夫是南刀谭宗武,老夫再命劣徒与各位试试,我们谭家刀法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呀!」
八位寨主面面相觑。
南刀道:「要是相信了,何不请老夫入寨?」
八位寨主仍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如何来应付这个局面。
南刀笑了笑道:「胡全,您怎么不开口?刚才你还叫我为师祖,怎么这会成了哑巴了?」
胡全呐呐然道:「我……我……」
南刀突然语气一严,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上个月你捎给杜金福的信,杜金福拿给我看了,你在信上要求杜金福帮助你干掉八位寨主,好让你独个称雄,这件事有违武林道义,千万干不得,老夫今日就特为此事来告诚你的!」
胡全面色大变,骇声道:「师祖,你……弟子何曾写信做此要求?」
南刀不悦道:「哼,在师祖面前,你还敢否认狡辩不成!」
胡全发现八个寨主已对自己投以愤怒的眼光,吓得连连摇手道:「兄弟们别误会,我胡全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卑鄙之事,咱们九人当年折箭为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因为閙海蛟龙左运奎和摆尾神龙仇思亮已在移步向他欺去,两人面色一片冷峻,可以看出他们心中愤怒已极。
左运奎一边举步迫去,一边寒脸冷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谭老前辈会到咱们九龙冈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好大的野心呀!」
胡全差点哭起来,道:「三哥,这一定是误会了,小弟可以发誓——」
仇思亮厉声道:「住口!我早就看出你姓胡的不是东西,看刀!」
拨风刀猛扬,一刀劈了过去!
胡全举刀架住,大叫道:「三哥,你听小弟一言,小弟真的没写那封信呀!」
左运奎的武器是一把钢叉,这时一振而出,对准他身上直扎过去,喝道:「没的说了,今天我们就是要死,也要拉你作陪!」
胡全一步跳开,还来不及开口,仇思亮的拨风刀又已「呼」然砍至,他为求保命,只得挥刀跟他们两人斗了起来。
这一打上手,更使其余的六个寨主深信他怀有二心,于是一齐欺前将他包围住,不使他有脱逃的机会。
胡全心慌意乱,不到几个照面就被仇思亮的拨风刀砍中了大腿,登时该倒在地,左运奎抢前一步,又对准他的胸口猛力刺下!
「啊……」
一声拉得长长的惨叫之后,扭曲的面部慢慢凝固,一动不动了。
南刀叹了口气道:「这小子的确该死,不过……左寨主,你这岂不是杀人灭口么?」
左运奎拔出了血淋淋的钢叉,正要拭去血渍,闻言面色一变道:「啊!你说甚么?」
南刀道:「我说你在杀人灭口。」
左运奎怒道:「甚么意思?」
南刀道:「你的阴谋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老夫,胡全之所以写那封信,全是受你唆使的,真正想独霸了九龙冈的,其实是你!」
左运奎为之惊怒交迫,厉声道:「胡说!」
南刀冷冷道:「该死,你跟谁借了胆子,竟敢说我南刀谭宗武胡说?」
他把「南刀谭宗武」五个字说得特别响,使人觉得他这样一位名震天下的武学大宗师绝对不可能是个顺口胡诌之人。
那六个寨主果然觉得他「南刀谭宗武」不会无凭无据诬陷于人,于是六对愤怒的眼睛便转投到左运奎的面上,冷冷的逼视著。
左运奎慌了,忙道:「各位兄弟莫听他胡说,这是他的离间之计!」
六个寨主好像没听见,同时举步向他迫去。
左运奎怕步上胡全的后尘,拖着钢叉掉头便跑;六个寨主见他跑了,更是深信不疑,喝声「哪里走!」,一齐纵身扑上去……
结果,在六个寨主的六件兵器围攻之下,左运奎死得像胡全一样快!
九条龙二死一伤,只剩下六个了。
这时候,轿中的南刀忽然叹了口气道:「真是惭愧,想不到我谭宗武竟堕落到这步田地……」
第五寨主独眼龙麦霖耳朵尖,听到了南刀这句话,不禁心头一震,冲口道:「谭宗武,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南刀没有回答,而向四大金刚说道:「徒弟们听着,为师只因落得半身不遂,不得已而要耍嘴皮子,像这样的事,你们可不能学啊!」
四大金刚齐声道:「弟子省得。」
南刀道:「九龙已去其三,现在你们可以真刀真枪跟他们干一干了。」
「是!」
他后面这两句话,仇思亮等六人都听见了,他们这才明白果然中了他南刀的离间之计,一时个个怒火填膺,摆尾神龙仇思亮厉声道:「谭宗武,亏你还是一位武学宗师,想不到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南刀没生气,淡然道:「一号,你去收拾他。」
一号应声而出。
他向仇思亮招招手道:「你过来,我现在给你一个最公平而又没有一点『卑鄙』的机会!」
仇思亮刚才见他一个照面便将第一寨主鹿树柏打伤,心中不免有些胆怯,但为了维持寨主的尊严,只得硬著头皮迎了上去。
一号道:「准备好了没有?」
仇思亮拨风刀一横,立开门户道:「等着你!」
一号道:「你要我先动手?」
仇思亮沉声道:「不错!」
一号一刀挥了过去。
这一刀慢得出奇,而且看上去没有一点力量,好像怕伤了对方似的。
仇思亮却认为这一刀中藏鬼神莫测之机,内涵纵横出奇之妙,一时竟不敢招架,反拖刀跃退一大步。
一号道:「怎么啦?」
仇思亮面上绯红,突然发出一声狼啤嘷,抢步疾进,于欺近到距离一号五步之处,身形忽然一个旋转,拨风刀「呼」的扫了出去!
「神龙摆尾!」
一号口中叫着,挥刀迎出,态度很轻松!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仇思亮顿如被人抛出的一条蛇,一直飞出三四丈,跌了个四脚朝天!
一号却没有动一下。
他没有动一下的原因,说来一点不奇,他破解对方的神龙摆尾,只不过用了四两力气罢了。
仇思亮没有受伤,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道:「兄弟们,九龙冈已面临生死存亡之秋,大伙儿一起上啊!」
独眼龙麦霖,矮龙曹玉雨,五爪龙鲍云骧,爬山龙居化杰,毒龙成长年五人亦有同感!因此,一齐掣出武器,决心拼了!
南刀道:「二号,你也上去。」
二号仗刀迎上去。
两个对六个,双方摆开阵式之后,便在一声暴喝中干上了!
一号迎战仇思亮、麦霖、曹玉雨三个人。
二号迎战鲍云骧、居化杰、成长年三个。
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格斗之后,六龙已不成其为龙,而成了金刚刀下的游魂,已被两大金刚攻得手忙脚乱,全无还手之力了。
不久,矮龙曹玉雨首告不支,被一号用刀柄敌中后脑,扑地气绝!
又不久,爬山龙居化杰被二号一刀砍下半个脑袋,亦告了帐!
这一来,剩下的四龙,斗志全失,仇思亮叫道:「点子扎手,快退入山寨。」
四人不约而同的顿足暴退,转头便往山上窜逃,把个受伤不起的第一案主云中龙鹿树柏丢下不管了。
两大金刚未追击,因为他们必须抬轿子。
鹿树柏看见四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寨主竟自顾往山寨里逃命,气得破口大骂,挣扎爬起,拖着一只伤脚,一跳一跳的也要逃回山寨。
南刀道:「喂,大寨主,你跑错方向!」
鹿树柏一呆而住,惶然道:「谭大侠,你……你这话甚么意思?」
南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回头走才有生路。」
鹿树柏呆立半响,似已省悟过来,便转身往山下走,丧家之犬似的急急颠行而去。
南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应有恻隐之心,咱们就试试看这人是否有药可救。」
一号道:「师父,现在是不是要上山去?」
南刀道:「当然,好事做到底,那四个寨主不除,九龙冈这一地,永远不得太平的。」
于是,四金刚又抬起轿子,往山上行去。
翻过一座山岭,眼前来到一片盆地上,盆地的四面都是茂密的树林。
南刀道:「小心埋伏啊!」
一言甫毕,远处的树林内忽然传来一声炮响!
刹那间,从四面树林中涌出数百喽囉,他们人手一付弓箭,就在林前环立,搭箭在弓,准备发射!
四金刚连忙放下轿子,拔出钢刀。
一号道:「师父,快将轿门推上!」
轿门上原只有一片竹帘,这时只听「碰」的一声,由里面推上一扇铁门,接着两边的轿窗也封闭了——敢情这顶轿子不是普通轿子,竟是铁制的,而且还有各种安全装置呢!
「轰!」
又是一声炮响!
那数百个喽囉同时将拉得满满的弓弦一放,几百支利箭便如一阵骤雨,对着那顶轿子倾盆而下!
四金刚在轿子的四边跪下一脚,舜动钢刀拨打来箭,那情景就像他们各撑开一把银伞。
银伞在飞转中,射到的利箭便在「叮叮」声中,似水花般的飞溅开去。
射中轿子的箭,由于轿子是铁制的,当然更射不进去,纷纷落在地上。
这种「万路箭」本是最可怕的攻击战术,但用来对付南刀和四大金刚却完全不管用。
箭雨一阵一阵的射至,只造成一片「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却没有一支射中四金刚。
那数百个喽囉不信邪,不停的搭箭射出。
估计每人约莫射出十箭后,掉落在轿子四周的箭已达二三千支之多,几乎要把整个轿子掩埋起来了!
「停!」
树林中,有人这么大喝了一声。
数百喽囉一齐停止发射,但仍然就地站着,准备随时继续发射。
由树林边的角度望去,轿子的四面地上堆积著的箭,已高到看不见四金刚了!
这时候,摆尾神龙仇思亮出现了!他自以为这种战略已逼使南刀束手无策,很得意的哈哈大笑道:「谭宗武,你已成瓮中之鳖了,投降不投降?」
轿子的右边窗口推开了,南刀看了一看轿外的情形,说道:「徒弟们,清除场地!」
四金刚便用钢刀将身前的箭拨开。
南刀接着道:「卸下轿杠!」
轿子的前后四支横杆,一半是铁管,一半是木杆,四金刚将四支木杆卸了下来。卸下木杆,那四支铁管给人的观感便不是普通铁管了,而好像变成了四支炮管!
南刀道:「卧下。」
四金刚就地卧倒。
南刀这才大声道:「仇寨主,你刚才说甚么呀?」
仇思亮看见四金刚在南刀的指挥下所做的那些措施,却弄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当下高声答道:「我要你投降!听清楚没有?」
南刀道:「你靠近一些,我老人家耳朵有些不灵光,听不清楚。」
仇思亮冷笑道:「你少卖疯,还有甚么手段就施出来看看!」
南刀道:「好,你仔细看着。」
话声中:那顶轿子忽然像陀螺一般旋转了起来!
旋转中,响起一连串的「崩!崩!」之声,从四支铁管中吐出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刹那间,那数百个喽囉好像被毒蜂攻上身子,顿时惨叫连连,丢下弓箭,倒在地上打滚哀号!
仇思亮!看苗头不对,掉头欲逃,但只跑出两步,就惨叫一声,也倒在地上打滚了。
显然他们所中的暗器异常厉害,不过盏茶工夫,所有中了暗器的人都躺在地上不动,哀号呻吟之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南刀打开了轿门,说道:「三号四号,去将那些东西收回来,伤势重的,给他一颗药。」
三号道:「那个仇思亮呢?」
南刀道:「他不必救,这种人不死,天下不得太平。」
三号四号便去收回暗器,从每个喽囉身上拔出一支一支的钢钉,放入口袋中。
一号高兴的笑道:「师父,这种『夺魂钉』果然灵光,一下就全解决了!」
南刀道:「这是为师的『最后一招』,再不灵光的话,咱们就惨啦。」
二号道:「他们会在一个时辰内苏醒过来么?」
南刀道:「会的,钉上所淬麻药虽剧,但不至于致人于死,但如一刻时内不拔出,那就活不成了。」
一号道:「有多少没被打中的,已逃入林中,要不要追击?」
南刀道:「等下咱们进入山寨看看,咱们要铲除的是九龙,九龙一死,余者可赦。」
一会后,三号和四号已将「夺魂钉」全收回来,交给轿中的南刀,然后四人将木杆装回铁管中,抬起轿子,继续往山寨走去。
又翻过一座山岭,眼前出现了一条山路,山路蜿蜒上伸,顶端便是九龙冈的山寨。
那是一座很大的山寨,占据了整个山头。
南刀道:「停下来。」
四金刚歇下轿子。
南刀道:「你们可知这九龙冈有多少喽囉?」
一号道:「一万个。」
南刀道:「对了,而刚才咱们只击溃了二三百人,换句话说山寨里还有九千多人。」
一号问道:「师父打算怎样行事?」
南刀道:「九龙之中,还有独眼龙麦霖、五爪龙鲍云骧、毒龙成长年三人未死,他们必已逃回山寨准备负隅顽抗,你猜他们最厉害的一招是甚么?
一号道:「滚木。」
南刀道:「不错,你看那山寨高高建在山头上,四面都是没有树木的陡坡,正是施放滚木最好的地方,听说以前曾有官兵前来围剿,结果就败在滚木之下。」
一号道:「师父的意思是?」
南刀道:「为师已无力行动,若是坐轿上去,他们放下滚木时,必死无疑,所以现在要看你们的了,你和二号先上去,把靠近山路这边的滚木设施予以破坏,然后由三号和四号抬为师上去。」
一号和二号领得命令,随即拔步顺着山路向上奔去。
果然,他们奔到山路中段之际,便听轰然一声巨响,从高处滚下数十截滚木,势如惊涛骇浪奔腾而下!
一号和二号急忙分左右纵身飞离山路,避过了那阵滚木的袭击。
山路下的三号和四号一见滚木来势太凶猛,赶忙抬起轿子退后数十丈。
一号和二号则由陡坡继续向上飞登。
就在这时,又是轰然巨响,又有两阵滚木泻下,向陡坡上的一号和二号袭击过来。
一号和二号不等滚木袭至,就又纵回山路上,他们身手灵活如猿,这种滚木对他们根本不能造成威胁,轻轻易易就避开了!
转眼间,两人已接近山寨,眼看只要再一个起落就可飞入山寨之际,蓦闻一阵如雷的轰隆响起,山寨高处飞出了十几个擂石,以崩山之势奔腾下来!
擂石,是巨石制成的,其本身的重量非滚木可比,因此由高处往下翻滚时,其威力也就非滚木可比了,翻滚快如流星,声若闷雷,真是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最可怕的是:这十几个擂石是并排滚下的,攻击范围广达二十丈!
一号和二号顿时陷入危险中。
因为,擂石滚下时,距离他们不过七八丈之近,而擂石的攻击范围广达二十丈,不论他们往哪一方向纵去,都无法一纵十丈,也都无法躱开这个攻击。
两人不禁呆住了。
不过,他们毕竟是南刀的弟子,能够被南刀收为传人绝不是只靠运气,换句话说,他们的智慧与根骨都比一般人好得多,对于应付各种紧急危难,也就比一般人要高明得多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一呆之间,擂石已距离他们不及二丈,也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他们突似二鹤冲天,一齐纵身飞起二丈多高,竟从两个疾速翻滚的擂石上面飞越而过!
好像蜻蜓点水,身形一落再起,一掠三丈有奇,飞入山寨里去了。
他们飞入山寨之后,便如虎入羊群,刹那间引起一场大乱,惨叫之声,连山下的南刀和三号四号都听得见。
南刀微微笑道:「行了,你们抬我上去吧!」
三号道:「师父,有大师兄和二师兄上去就行了,您老还是在此歇著吧?」
南刀道:「不成,不成,为师非上去不可。」
三号道:「为甚么?」
南刀道:「没有为师上去,他们两人绝对破不了九龙山寨。」
三号又问道:「怎么说呢?」
南刀叹道:「三号,你甚么都好,就是不肯多费脑筋,想想看,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南刀谭宗武这五个字,到现在仍是威力无穷呀!」
三号一笑道:「师父说得是。」
南刀道:「快把为师抬上去吧!」
「是!」
两人一前一后,抬起铁轿子,快步走上山路。
这时,山寨里杀声震天,不看可知一号和二号已与众人展开一场血战。
南刀道:「快!快!」
三号和四号不敢怠慢,抬着轿子往上飞奔,铁轿重达五百斤,他们一手擎著一支横杆,却似抬着一个纸盒子,毫无吃力之相!
转眼工夫,距离山寨已仅百步。
就在此时,擂石又从上面飞出,像刚才一样,十几个擂石并排滚下,排山倒海般的飞卷下来!
三号大声叫道:「四弟,注意听我的呀!」
一瞬间,两个擂石已挟著雷霆万钧之势,飙然翻滚到轿子面前。
三号大喝道:「跳」
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出现了,他们竟抬着那顶铁轿往上跳起,居然跳了一丈多高。
那两个擂石便以毫厘之差从他们脚下滚过,在轰隆声中滚向山下去了。
三号怕再有第二阵擂石出现,双脚一落地,就又大叫道:「冲啊!」
两人勇若天兵,竟在一眨眼间抬着铁轿冲过二十丈山路,冲入了山寨!
举目一望,山寨里人山人海,一场恶斗正在人丛里进行着,独眼龙麦霖、五爪龙鲍云骧、毒龙成长年及另七个高手将一号和二号困在核心,联手猛攻不休!
「南刀谭宗武在此,还不弃械投降!」这一声如雷的喝叱,顿时震动了全场众贼。
大多数的喽囉听到这话,才知今天前来攻打山寨的竟是名震天下的南刀谭宗武,一时都得呆了。
发出喝叱的是三号,他和四号并未放下轿子,而一直抬着轿子往人羣里走去,如入无人之境似的。
众贼震于南刀的威名,竟无一人敢动手攻击,反而向两边退开,腾出一条路让轿子抬入。
毒龙成长年一边攻击二号,一边大吼道:「兄弟们杀,杀啊!」
二号喝道:「闭住你的鸟嘴!」
绝招突施,钢刀如电一闪,卸下了毒龙成长年的一条右臂!
「哎呀!」
毒龙成长年惨叫一声,一连颠出数步,面色一阵苍白,转身钻入人丛中,急遁而去。
这时候,三号和四号已将轿子抬到场中,好整以暇的放了下来。
众贼都不知南刀正是残废之人,见他坐着轿子来攻打山寨,无不为其气势所夺,纷纷往后退去。
三号大声道:「二位师兄,要不要小弟助一臂之力呀!」
正在与独眼龙麦霖、五爪龙鲍云骧及另三个高手搏斗的一号听了大笑道:「不必,马上就可结束了!」
打斗搏杀,首重斗志,如气馁,则纵有高强的武功也难获胜;独眼龙麦霖等十个人身手虽不及一号和二号,但五人打一人倒也能够维持局面,可是南刀一到,毒龙受了重伤,局面便告急转直下,一号和二号还没有施加压力,他们自己就先阵脚大乱了。
这一来,一号和二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又打倒了两个,毒龙麦霖和五爪龙鲍云骇骧眼看大势已去,不敢再战,纵身便去。
一号大喝道:「别人可以走,你们两个不行!」
话声中,如影随形疾扑而上,赶上毒龙麦霖,一刀挥了过去。
毒龙麦霖躱避不及,一颗脑袋登时拖着一蓬血雨飞上空中!
五爪龙鲍云骧吓得魂都没了,慌忙往人丛里钻,好像一只老鼠想钻洞逃走,不料才钻入人羣中,突然被一人迎面挡住,那人一把抓住他胸襟,笑道:「别走,把命留下来!」
这人,赫然是四号。
鲍云骧已吓破了胆,立刻双膝一曲,跪下来求饶道:「老兄请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四号有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特别可爱,他笑嘻嘻道:「小的?你不小呀!你是堂堂的九龙冈第七寨主,十多年来,你们九龙到处劫掠烧杀,不可一世,名气之大,连三岁小孩听了都害怕,今天干么妄自菲薄自称小的呀!」
鲍云骧为求保住性命,平日的尊严与雄风一下丢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胸襟被四号紧紧抓着,连头都磕下去了,战战兢兢道:「请你网开一面,小的一定弃邪归正,重新作人!」
四号道:「真的么?」
鲍云骧连声道:「真的!真的!」
四号道:「好,暂时饶你一死,不过十多年来你们干的坏事太多了,受害之人何止上万,不能这么便宜就饶了你。」
他说到这里,握在右手的钢刀猛可一挥,就将鲍云骧的一只左手砍下。
鲍云骧狂号一声,急忙用右手紧握著被砍断的左手,倒在地上直发抖。
四号突然神情一严,厉声道:「起来我还有话要说!」
鲍云骧哀叫道:「我的手!我的手……我……」
四号冷笑道:「死不了的,在我们家乡,逮到小偷都要砍断一只手,你不是小偷,你是杀人越货的强盗,砍掉你一只手,对你是太寛容了!」
鲍云骧不敢再叫,忍着剧痛道:「你……你有甚么吩咐?」
四号道:「家师有令:在半个时辰之内,由你指挥把山寨里的所有财物集中到这场上来,平均分配给你们所有的兄弟,命令他们各回家乡,重新作人——你办得到么?」
鲍云骧连连点头道:「办得到,办得到!」
他果然办到了。
半个时辰后,所得财物像山一样堆积在山寨里的广场上。
南刀把已经包扎好了断腕的鲍云骧召到轿前,问道:「你约略估计一下,这许多财宝折算银子约有多少?」
鲍云骧精神已甚萎靡,有气无力的答道:「少说也有一千五百万两吧。」
南刀道:「喽囉有多少?」
鲍云骧道:「原有九千五百余人,刚才在山折下了两百多个……」
南刀道:「他们大都还活着,你派个人下山把他们叫来。」
看见鲍云骧派人下山之后,南刀接着道:「老夫决定这样分配,每人二百两,其余交给官府,你有意见么?」
鲍云骧讨好地道:「其余的,谭大侠可以留下来啊!」
南刀哈哈大笑道:「老夫若想要这种不义之财,几十年前就要了,何必等到今天!」
话声一顿,继之以严肃的口吻道:「等一会你替老夫准备几辆马车,并指派几个兄弟给老夫使唤,老夫要亲自将财物押去城中,交给官府。」
鲍云骧唯唯称是。
南刀道:「好,现在开始分配——三号、四号,你们在旁监视,一定要分得公平!」
X X X
这天薄暮时分,南刀乘坐轿子,押著:五辆装满财物的马车离开了九龙冈。
马车开出山区时,回首往山上看,远处的高空上已是黑烟嬝嬝,九龙山寨已在火海之中了!
南刀忽然叹气道:「徒弟们,这一次的决斗,为师只怕要输给吕雁豪了。」
四号道:「怎么呢?」
南刀道:「想想看,咱们化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破了两座山寨,下面还有八处山寨未破,要是这样下去,半年之内怎能完成?」
四号道:「可以的,咱们加紧行动,一个月破他们两座!」
南刀道:「哼,你别说得简单,往后越来越难了,你知道不知道?」
四号道:「怎么会?」
南刀道:「咱们之所以能够顺利的攻破五虎山寨和九龙山寨,主要原因是他们事前不知,措手不及之故,以后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啦!」
四号道:「师父是说:消息传开之后,那八座山寨会有准备?」
南刀道:「正是,他们有了准备,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三号接口道:「师父请放心,这些占山为寇的强盗武功都稀松得很,可以手到擒来。」
南刀道:「三号,你若存有这种想法,为师这条老命迟早会断送在你手里。」
三号惶恐的道:「师父,弟子又说错了?」
南刀道:「当然错了。」
三号道:「难道他们之中有武功高强的?」
南刀道:「有!咱们下一个目标西陵峡的那个匪首『九头鬼鸟韦剑龙』,就是一个很扎手的人物,单打独斗,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三号道:「哦……」
南刀道:「他的山寨又建在最险恶的西陵峡上,要乘船才能到达。」
三号一惊道:「乘船?」
南刀道:「不错,九头鬼鸟韦剑龙若知咱们师徒要去攻打他的山寨,他必会在江上有所布置,别的不说,他只要把咱们乘的船弄沉,为师就得葬身鱼腹了。」
三号道:「这……」
一号忽然笑了。
南刀道:「一号,你笑甚么?」
一号笑道:「师父,我们绝不会著了韦剑龙的道儿,您老放心好了。」
南刀笑了笑道:「为师只是提醒你们一下,别以为『南刀谭宗武」,这五个字很管用,当他们获知为师已成残废之后,情况就会完全改观了。」
一号道:「师父只管安安心心坐在轿子里,弟子等有把握可破剩下的八座山寨,而且有把握争取这场决斗的胜利!」
南刀道:「胜过吕雁豪!」
一号道:「是的!」
南刀道:「你一向行事稳重,今天怎么也夸下了这个海口?」
一号率直的道:「弟子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南刀道:「根据甚么?」
一号道:「我们的对象是山寨,山寨不会跑掉,而北剑吕雁家的对象是十个恶人,那十个恶人一向行踪飘忽不定,说不定他要找到其中一人就费时数月之久,所以这场决斗,师父您有八成的赢面!」
南刀又笑了笑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你要记住这场决斗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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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9 09:32: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惺惺相惜 杯酒释嫌



谷舜与祝美虹来到了杭州,来到了一座很够气派的巨宅之前。
这座巨宅,前临小河,河边垂柳婆娑,对门横跨著一座桥,环境十分幽美。
巨宅的墙门关闭着,但从矮墙上看过去,可以看见里面有轿厅、茶厅、花厅和许多的楼房,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户富贵人家。
「就是这一家吧?」
「不错。」
师兄妹在墙门前下了马,谷舜上前敲门环,只敲了三下,门就开了,一个老苍头惊异的打量着他们,问道:「找谁?」
谷舜礼貌的一拱手道:「找你们家苏员外。」
老苍头道:「你们是……?」
谷舜道:「侠客。」
老苍头一怔道:「侠客?」
谷舜指了指自己背上的长剑,微笑道:「行侠仗义,锄强济弱的侠客。」
老苍头惊诧道:「找我们员外有何贵干?」
谷舜道:「请去禀告你员外,就说我们要请教一些关于你家小姐失踪的事。」
老苍头面色一变,忙道:「好,请稍候片刻。」
他目光充满惊疑,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快步跑入宅中去了。
祝美虹笑道:「我猜,他一定以为咱们就是刦走他家千金小姐的匪徒。」
谷舜微微一笑道:「咱们看来像匪徒么?」
祝美虹道:「匪徒也是人,他们绝不会在额头上烙上『匪徒』两个字。」
谷舜笑道:「不错,但我不相信有人会认为咱们就是几年来在杭州出没的「夜魔』。」
祝美虹一笑道:「我认为『夜魔』必然是个青年,只有青年人才会干出这种勾当。」
谷舜道:「未必……看,那老苍头回来了。」
老苍头快步回到墙门前,拱手:「我家员外有请,请这边走……」
于是,他们被领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客厅。
苏员外是个五十开外的人,修眉朗目,身材中等,颇有儒者风度。
双方互道姓名,然后分宾主坐。
谷舜拱手道:「冒昧造访,请多多原谅。」
苏员外道:「好说,听仆人说,二位是为小女失踪之事而来的?」
谷舜道:「是的,但请勿误会,小可等与令媛的失踪毫无关系。」
苏员外神色沉着地道:「二位有何指教?」
谷舜道:「小可与敝师妹行道至此,听说最近三年杭州一地不断有美女失踪,又听说是一个叫『夜魔」的人干的,而令媛是最近失踪的一个,故小可特来打听一下,若能找出一些线索,说不定小可有能力逮住那个『夜魔』,救令媛回来。」
苏员外听了这话,面上才露出忧伤之色,长叹一声道:「所谓『夜魔』,其实是大家绘声绘色而替他加上的一个绰号,究竟其人为谁,根本没有人见到过,也没有一人知道……」
谷舜道:「据说三年来失踪的美女将近五十人?」
苏员外点头道:「是的。」
谷舜道:「她们都是在夜里突然不见的?」
苏员外又点头道:「不错。」
谷舜道:「令媛芳名是……?」
「友梅。」
「失踪几天了?」
「半个月了。」
「是在她闺房里突然不见的?」
「正是,小女爱静,独睡在一间绣阁上,那天早上,侍婢久久不见她出来,就去敲门,房门由里面闩著,后来破门而入,才发现她不见了。」
「刦贼是从楼窗进入的?」
「不错。」
「当时床上是何状况?」
「并无任何异样,好像是在酣睡中被刦走的。」
「刦贼一定使用了迷魂香,否则令媛一定会喊叫。」
「是的,那些捕快也是这么说。」
「令媛常出门么?」
「不常出门,不过在失踪之前三天,曾经陪同拙荆去游西湖,后来又去寺里烧香。」
「哪座寺庙?」
「白云庵和月老祠。」
「捕快有没有去查过?」
「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不过小女可能就是在游西湖时被刦贼所发现的。」
「令媛失踪之后,你有没有接到甚么信息?」
「没有,我曾命下人四出贴悬赏告示,愿付出一万两银子赎回小女,结果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失踪的姑娘没有一个被发现死亡的尸体,也没有一个逃脱回家,因此我猜可能是被刦贼贩卖到远地去了。」
「好,打扰了,苏员外,小可等告辞了。」
「二位究竟是……?」
「敝师兄妹正在做一些除暴安良的事,我们希能逮到那个刦贼,为民除害。」
「这太好了,二位若能救回小女及所有被劫持的姑娘,苏某人定当重谢。」
「不必,我们要赚的,是刦贼那颗首级!」
X X X
这天午后,谷舜与祝美虹出现于西湖,两人打扮成交弱仕女,以情侣的姿态游湖。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西湖十景,风景之美,为天下之冠。
现在,谷舜与祝美虹正走在苏堤之上,杭州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西湖有苏堤,便如画龙之点睛,谷舜是第一次置身于六桥烟柳之上,看到如此仙境,不觉脱口轻轻吟道:「六桥横截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
祝美虹微笑,道:「你还有心情卖弄呀!」
谷舜笑道:「如此美妙景色,岂可不附庸风雅一番?」
祝美虹道:「谈谈正事吧,吕老前辈要咱们在五个月之内除去八恶人,到今天咱们才除掉一个解大海,再不加紧行动,万一输给了南刀谭宗武,看你如何向吕老前辈交代!」
谷舜道:「此事急也没用啊,咱们要翦除的恶人大都居无定所,行踪飘忽,就如这个『夜魔』,你知道他现在躱在何处么?」
祝美虹道:「想呀!」
谷舜道:「我已想过了,只知他住在杭州这地方,如此而已。」
祝美虹道:「失踪的五十个姑娘,都是杭州人,他好像对杭州姑娘,特别有兴趣。」
谷舜道:「这因为杭州姑娘秉天地山川之灵气,长得——」
祝美虹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少噜苏,你到底要想个办法呀!」
谷舜微笑道:「我不但已想出办法,而且已放出鱼饵,如今只等他来上钩!」
祝美虹问道:「喂,你放出甚么鱼饵呀?」
谷舜道:「一个美女。」
祝美虹道:「谁?」
谷舜道:「妳。」
祝美虹一怔,继而大发娇嗔道:「好啊,你希望我被『夜魔』看中?」
谷舜笑道:「是的,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计,他的目标是美女,而你是美女中的美女;我猜他必然常在这西湖走动,因为只有在这地方才有机会见到美女,说不定他现在已发现妳了!」
祝美虹打了一个冷颤道:「你别吓唬我!」
谷舜失笑道:「妳怕了?」
祝美虹怯怯地道:「这事情当然叫人害怕,想想看,当我在睡觉的时候,忽然一枝鹤嘴从窗外伸入,喷入迷魂香,然后那个『夜魔』出现了,他把我带走,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谷舜笑道:「别怕,那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已悄悄的跟上了他!」
祝美虹道:「万一跟丢了呢?」
谷舜道:「万一跟丢了,妳也有自卫的能力,妳不会真的被迷魂香迷昏过去,即使真的被迷昏过去,妳也有醒来的时候呀。」
祝美虹道:「醒来的时候,我也许已无力反抗了。」
谷舜道:「不会那么糟,总之我一定会盯上他,绝不会叫他跑掉。」
祝美虹道:「真的要这样?」
谷舜点点头道:「此外别无他计可施了。」
祝美虹哪了蹶唇道:「我不要,万一出了差错,我一生清白就完了!」
谷舜道:「妳不要做一个女侠?」
祝美虹瞪他一眼道:「做一个女侠就非要如此不可么?」
谷舜道:「只有如此才能逮到那个『夜魔』,不过妳如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妳。」
祝美虹沉默了一会,才沉吟道:「要是能因此救回那些姑娘,我冒一冒险倒也是值得……」
谷舜道:「不错,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祝美虹道:「要是他今天发现了我,选定我为下手的对象,那么今夜他会下手么?」
谷舜道:「可能。」
祝美虹毅然道:「好,咱们今天多在这里玩一玩,引诱他入彀!」
于是,柳浪闻莺、花港观鱼、南屏晚钟、雷峰西照以及岳墓、灵隐寺等等,他们都留下了足迹。
经过月老祠,他们还特地入祠膜拜一番。
这月老祠就在白云庵右侧,香火之鼎盛,几与四大丛林相同,因为有许多痴男怨女都到此膜拜默祷,冀求配得佳偶。
洞中有一副对联,正是脍炙人口的: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谷舜一向不大信神,可是今天却对月下老人诚心虔意的一拜再拜三拜。
祝美虹抿唇一笑道:「你怎么啦?」
谷舜笑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祝美虹道:「这是月下老人的事,与你何干?」
谷道:「我求他照顾我啊!」
祝美虹轻轻一哼道:「你没出息,才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呢!」
谷舜道:「不一定,我再去求一签看看。」
结果,他求得一签曰: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祝美虹道:「这是甚么意思嘛?」
谷舜道:「那边有个庙祝,我去请教他。」
他拿着签诗去请教庙祝,后者一看就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谷舜道:「是的,请指点迷津。」
庙祝没有发现站在一旁的祝美虹是跟他一道的,哈哈笑道:「这『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意思是:你将来会娶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只可惜这个妻子是个母老虎,难侍候。」
祝美虹听了大为不悦,冲口道:「你胡说!」
庙祝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道:「啊啊啊,抱歉抱歉,我是说著玩的,这位姑娘千万不要当真!」
祝美虹一扭腰走出去了。
谷舜追了出去,笑道:「师妹别生气,别人怕母老虎,我可是一点都不怕。」
祝美虹冷冷一笑道:「你不怕我吃掉你?」
谷舜道:「不怕,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祝美虹噗哧一笑,气也就消了。
谷舜道:「走,咱们去那个白云庵看看。」
白云庵住的是尼姑,一群看破红尘的女人,与月老祠那许多痴男怨女刚好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位老尼热忱的招待他们,可是谷舜好像怕祝美虹看破红尘,不愿多停留,拉着祝美虹就走,道:「天黑了,咱们快回客栈去吧!」
客栈在望江门附近,是一家很高尚的大客栈,住客大都是前来游湖的有钱人。
谷舜和祝美虹投宿的是两间相连的上房。
他们回到客栈,一起吃过晚饭,各自回房净身之后,即上床就寝。
谷舜料定「夜魔」不会在子夜之前出现,所以安心的睡觉,准备养足精神体力以应付下半夜。
习武之人警觉性都很高,子夜一到,谷舜就已醒来,他穿好衣服,熄去房中的灯火,便搬过一只櫈子在后窗下坐着。
后窗微开一缝,顺着窗缝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见祝美虹那间上房的后窗。
他断定「夜魔」如来,必从后窗进入,因为后窗外面是花园,容易掩藏身形,而前面的房门外是一条走廊,常有客人和店小二在走动,刦赋是绝不敢从前面房门进入的。
「笃笃笃!」
壁房传来三下敲响。
这是祝美虹在隔房敲来的暗号,意在询问谷舜是否已醒来。
谷舜立刻走去房壁,也轻轻敲了三响,表示自己已准备好了。
然后,他回到窗前坐下,静静的等待着。
夜魔会来么?
他不敢断定,但是他已调查清楚,过去失踪的姑娘在被刦之前,大半都曾经外出,其中有不少是在畅游西湖的次日被刦的,因此可知刦贼经常在西湖走动,寻找下手的目标;所以他认为让师妹「抛头露面」后「守株待兔」,是目前逮捕「夜魔」唯一的办法。
这个办法果然灵光。
约莫将近四更时分,一条人影忽然映到祝美虹房外的地面上。
次瞬间,一个人出现了!
他是个黑衣蒙面人,要不是今夜有月光,他那身黑衣服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他弯身悄悄的走近窗下,四望一眼,确定自己的行动末被人发现,便从怀中摸出一个鹤嘴来。
然后点火,再后用口水涂上纸窗,接着就轻轻的把鹤嘴伸入窗内……
这一切动作,谷舜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安坐未动,因为他不打算在此动手,他与师妹已计划好了行动的步骤。
夜魔将迷魂香喷入房中之后,立刻退后数丈,躱入花丛中静伏不动。
过了一会,估计房中的祝美虹已昏迷不省人事,他才又现身趋近窗下,抽出一柄利刃,刺入窗缝中,拨开了闩木,推窗跳了进去。
不久,再从房中跳出时;手上已揽著昏迷不醒的祝美虹,向花园深处逸去……
一场追踪就此开始。
夜魔的身手的确不弱,手臂上虽然揽抱着一个人,但纵跳如飞,行动极是迅捷,而且他似已计划好了逸走的路线,退出客栈后,一路奔驰于黑暗的街巷间,身形始终未暴露于月光之下。
谷舜紧跟不舍。
不久,夜魔奔到钱塘江畔,只听他发出一声口哨,便见一艘船从江上划了过来;夜魔行动很快,没等那艘船停妥,就一跃上了船,而那个划船的人动作配合得也好,船头一掉,快速的往江上驶去。
谷舜不禁呆了。
这是他没料到的事,夜魔上了船,自己若要继续尾随就得乘船,但船在哪里?
附近的江边根本没有一只船,连个木筏也没有!
谷舜当机立断,连忙脱下外衣和鞋子,把长剑紧紧绑在背上,立即涉水而下,游入江中。
他水性也不弱,总算远远跟住了那艘船。
这时,天上的月不见了,江上一片黑暗,但在二十丈内仍可见到那艘船,而且还可以听到夜魔与那船夫的交谈声音。
「饶老,这妞儿好标致啊!」
「不错,容貌身材都是上上之选。」
「是谁家的女儿?」
「不知道。」
「不知道?」
「这妞儿不是杭州人,是从外地前来游湖的,投宿在福安大客栈,有个小子跟她在一起,两人似是一对情侣,今天游湖时被我发现的。」
「饶老弄到这个,要发大财了。」
「嗯……不过最近我一直在担心,金陵那边好久没消息,可能出了事……」
「毛妈妈会出事?」
「她手下有不少人,又结交当地权贵,照说不致出事,可是上个月该来而未来,实在叫人担心。」
「别担心,也许毛妈妈事情太忙之故吧……」
船继续向对岸驶去。
谷舜始终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在后面泅水尾随着……
一刻时后,船抵对岸,停靠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江边。
夜魔几乎不等船身停妥,就揽起祝美虹一跃上岸,一溜烟似的向西南逸去。
谷舜不愿被那船夫发现,在下游数十丈外爬上岸,立即朝着夜魔逸去的方向急追。
可是追上一程后,竟未发现那夜魔的踪迹,不禁心慌了起来。
人追丢了,怎么办呢?
看刚才祝美虹被夜魔揽腰抱着的情形,分明她已中了迷魂香而昏迷不省人事,如今夜魔不知所终,如果他是个采花淫贼,祝美虹岂不是要断送一生清白了。
因此谷舜心慌意乱,急得要发疯了。
X X X
祝美虹在哪里?
如果谷舜再往下追个三四里,他就会发现夜魔正将祝美虹带入一间茅屋。
这间茅屋濒临钱塘江。
从外表看是一户以捕鱼为生的贫苦人家,谁都想不到这间茅屋藏着骇人听闻的秘密!
前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她看见夜魔手上抱着一个美女,微微一笑道:「饶老,你不是说要暂时停一停么?」
夜魔跨入屋中,笑道:「是的,不过这妞儿美如仙女,不要太可惜了。」
那妇人把门关上,一面问道:「我当家的呢?」
夜魔道:「他随后到。」
他抱着祝美血走入厅堂后面的一间简陋的卧房,先将就美虹放在床上,然后走去左边角落,移开一个大衣橱,便见地上有一块木板,再揭去木板,一个地下室的出入口就显露出来了。
这时,中年妇人也已跟入,她趋近床前看看祝美虹,不禁赞美道:「这姑娘长得真美,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呀?」
夜魔正要回答时,屋外已响起一阵紧急的敲门声!
「咦,是你丈夫么?」
「好像不是,他不会这样敲门。」
「快出去看看!」
「好。」
中年妇女退出卧房,轻轻带上房门,才开声道:「谁呀?」
「大嫂,请开个门。」
中年妇人一听果然不是自己的丈夫,不敢立刻开门,又问道:「你是谁呀?」
「过路的。」
中年妇人道:「三更半夜,你有甚么事呀?」
「大嫂请开开门,小可要打听一件事情。」
中年妇人估计夜魔已将祝美虹带入地下室,这才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谷舜!
中年妇人见他全身湿透,手上又拿着一把长剑,不禁脸色一变道:「你……你干甚么?」
谷舜拱手道:「对不起,请问大嫂,这附近可有人家?」
中年妇人道:「你找谁嘛?」
谷舜道:「小可从杭州城中追赶一个黑衣蒙面人至此,不意竟追丢了,他可能躱藏在这附近,大嫂可知道这附近——」
中年妇人摇头道:「没有,这附近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再往下游,走七八里路才有人住。」
谷舜问道:「附近有无山洞?」
中年妇人道:「没有呀!」
谷舜看看厅堂里的情形,又问道:「你丈夫呢?」
中年妇人道:「我丈夫早死啦!」
谷舜对这户人家没有一点怀疑,当即拱手一揖道:「对不起,打扰了!」
语毕,转身便走。
中年妇人关上房门,听得谷舜的步声远去,才赶紧转回卧房来。
这时,床上的祝美虹已不见,那座衣橱已移回地下室的出入口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年约六十开外,一脸的和气相,穿着一身短衣袖,状似在睡觉,看见中年妇人入房,立刻低声问道:「走了?」
中年妇人点点头。
老人又问道:「他是谁?」
中年妇人神色凝重地道:「饶老,这回你做得不干净,被人追上来了!」
老人目光一凝,微惊道:「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
中年妇人点头道:「正是,他是个会家子,手上拿着家伙呢!」
老人面色微变,冷笑道:「哦,这是我的疏忽,我没看出那小子是个习武之人呢……」
他翻身下床,接着道:「我到地下室去避一避,你替我把衣橱移回原处。」
一面说,一面动手移开那座衣橱,揭去地上的木板,钻入地下室去了。
地下室很寛大,比地上的茅屋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靠出入口的墙壁上挂著一尽油灯,灯光照出了整个地下室的情形。
这是一间经过一番布置的地下室,四面是石砌的墙壁,顶上是坚实的木板。
室内有个大统舖。
此外桌椅及各种家具皆有,而且比地面上的要精美得多。
一个神情憔悴而姿色悄丽的姑娘坐在统舖上饮泣。
她不是祝美虹。
祝美虹躺在另一边,仍然昏迷未醒。
老人进入地下室后,就从怀中抽出了一柄锋利的短刀,以警戒的姿态一步一步向统舖走过去,口中发出阴恻恻的冷笑道:「姑娘,老夫成日打雁,今天反被雁啄了眼睛,原来你不是普通姑娘——起来,别装死啦!」
祝美虹依然未动,似非假装。
老人在统舖前停下脚步,又嘿嘿怪笑道:「妳那男伴既是个会家子,妳当然也是,不过,嘿嘿,不论妳是假装或是无心落到老夫手里,像你这样的姑娘,为安全起见,老夫决定不要了。」
说到末了,手中短刀突然向前递出,直刺祝美虹的腰部要害。
「哎呀!」
那姑娘吓得惊叫起来。
祝美虹就在这一瞬,娇躯突然往后一翻,靠墙坐起,娇笑一声道:「夜魔,今天你完了!」
老人一刀刺空,一点都不惊慌,狞容悍笑道:「妳是来抓我的?」
祝美虹道:「不,是来要你的命——敢情你就是西湖月老祠那个庙祝呀——」
老人正是西湖月老祠的庙祝,他面上浮起一片浓烈的杀气,道:「看来老夫真是落入了你们的陷阱,只可惜,你们这个陷阱毫无用处,告诉你,你那个男伴刚刚找到此处,他已经走了,他不知道妳就在这里。」
祝美虹笑道:「不要紧,我一人之力,足够收拾你。」
老人轻视的一笑道:「空手?」
祝美虹道:「对!」
「愿意报出妳的芳名吗?」
「祝美虹。」
「这个姓名,陌生得很,你们师承何人?」
「祁连老人司马文良。」
「也没听说过。」
「北剑吕雁豪你听说过吧?」
「扯上他干么?」
「北剑这个人目空一切,可是他最钦佩一个人……」
「南刀谭宗武?」
「不,是家师。」
「妳在唬人?」
「是或不是,动手便知。」
祝美虹说了这话后,右手猛可一抖,娇喝道:「照打!」
夜魔以为她真打出什么暗器,连忙顿足向右后方倒纵开去,祝美虹就乘他后退之际,由统舖一掠而下,挥掌便劈,连续攻出三招掌法。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夜魔避过她三掌后,已知眼前这个姑娘确是名门高足,当下不敢轻敌,挥动手中短刀与她斗了起来。
数招过后,祝美虹就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原来这个抢到美女的夜魔行为虽然卑下,武功却是奇高,那柄短刀在他手中就好像要耍魔术一般,极尽出神入化之妙,使得她的「空手入白刄」几无发挥的余地,反而被迫得团团转。
地下室的空间虽大,但却不适合于格斗,不到盏茶工夫,所有家具全遭了殃,折断分飞,乱成一片。
祝美虹乘隙抓起一枝桌脚当做武器使用,这才勉强稳住阵脚。
夜魔怪招迭出,一边攻击一边口发脏言秽语:「我的好姑娘,你功夫真不错,但不知……」
「住口!」
祝美虹娇叱声中,手中的桌脚绝招迸发,一连几招猛攻,反将对方攻得手忙脚乱。
那个被夜魔刦来的姑娘看到这情形,心知来了救星,又惊又喜,忍不住叫道:「祝姑娘,你快杀死他,你快杀死他!」
祝美虹一边与夜魔格斗,一边开口道:「你是苏员外的女儿苏友梅?」
那姑娘道:「是的,是的,我被他抓来已半个月了,你若能救我回去,我爹一定会重重赏妳!」
祝美虹笑道:「我会救妳回去,至于重赏,不稀罕,谢啦!」
话声中,又是几招狠狠的打了过去。
夜魔挥刀封住了她的攻击,突然左手后挥,劈出一股掌风,扑灭了那盏油灯。
灯光一灭,整个地下室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祝美虹吃了一惊,连忙跳开一大步,在墙脚下蹲伏不动。
她也有听风辨位之能,可在黑暗中与人搏斗,但她不愿轻试,因为她知道夜魔对地下室这个环境比自己熟悉得多,而且他手上的短刀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在这种情形下与他动手,自己一定吃亏。
所以,灯光一灭,她立知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故跳开隐伏墙脚,准备以静制动。
夜魔似乎无所顾忌,竟发出刺耳的怪笑道:「祝姑娘,来啊,咱们这样摸黑斗一斗看!」
祝美虹摒息未动。
夜魔竟知她躱藏之处,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又口发恶笑道:「告诉妳,人家称呼老夫为「夜魔」是有道理的,因为老夫是一只夜猫子,越黑就越能清楚的看东西!」
他停下脚步,手中短刀「嘶!斯!」的交叉舞了两下,又笑道:「听着,现在老夫距离妳只有四步远,妳蹲伏在墙角下,对不对!」
祝美虹仍然不动。
夜魔再走上一步,笑道:「现在只有三步之近了,妳还不动手?」
祝美虹还是不动。
夜魔又走上一步,道:「现在——」
「呼」的一声,祝美虹手中的桌脚就在这时横扫了出去。
「哈!」
夜魔一跳避开,身形落下时,短刀向前疾刺而出!
祝美虹一个懒驴打滚翻出数尺,在翻滚之中,摸到了另一枝桌脚,她就抓起那枝桌脚猛力打出。
但没有打中对方,打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夜魔哈哈大笑道:「好了,现在妳手上是空空的了,老夫拼着挨妳一掌,也要刺妳一个大窟窿。」
话落,一面欺近,一面运刀刺出。
祝美虹躺在地上没有动,因为她已经知道,对方并无「夜能视物」之能,她要利用对方的错误判断,狠狠的给他一次重击。
谁知夜魔也很机警,他欺前刺出数刀都走了空招后,赶紧往后跳开,也静止了下来。
整个地下室突呈一片死静。
夜魔凝神谛听了一会,忽又笑道:「祝姑娘,老夫耳朵灵得很,能够听到妳的呼吸声音——妳别躺在地上,那会着凉的呢!」
祝美虹又摸到了一片木板,就乘对方开口之际,用力掷出,喝道:「这个给你吧?」
木板去势如电。
但夜魔反应极快,一偏身,就避开去了。
「拍!」
木板打中了石壁,发出一声脆响,祝美虹乘机一个轻飘跃上统舖,靠墙站着。
她这个动作,夜魔似未听出,以为她还在地上,竟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丫头,妳的确不简单,但为什么不起来跟老夫斗一斗,难道妳喜欢躺在地上跟老夫打架么?」
说话间,他脚下碰到一张椅子,就顺手抓起椅子,向祝美虹原来躺卧的地方使尽全力掼了过去。
「叭达!」一声巨响,椅子被掼得粉碎,他听出没有击中祝美虹,不禁呆了,道:「哼,妳真会躱,不过妳躱不掉的……嗯,妳现在躱在右边的统舖下,是不是?」
祝美虹听他又判断错了,心中暗喜,思忖道:「这回要好好把握机会,给他一个当头棒喝——」
原来,她现在是站在右边的统舖上而非统舖下。
因此,夜魔这个错误的判断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准备等夜魔欺近右边的统舖下时,居高临下,给他一次严重的打击。
夜魔果然一步一步地向右边欺过去。
他的步声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祝美虹却听得见,她听出对方已近到数尺之内,便很慢很慢地举起桌脚,准备出手了。
就在这时,夜魔的步声忽然没有了,好像已停止前进,整个地下室又静得针落可闻。
祝美虹心房扑扑跳着,暗暗叫道:「再过来呀,再过来一步就行了。」
正思忖间,蓦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掌抓上了她的纤腰!
「哎呀!」
她没有料到有这种变化,不觉失声惊叫,手中的桌脚奋力砸下。
但砸得没有力量,原因是她的软麻穴已被对方抓中,刹那间全身无力了。
「嘿嘿嘿!」
夜魔双手紧紧抱着她的纤腰,手指紧紧扣着她的软麻穴,怪笑道:「好了,现在不能作怪了吧?」
祝美虹大叫道:「师哥,师哥,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夜魔把她整个人举了起来,大笑道:「别叫,妳叫破了喉咙也没用,因为妳师哥早就——」
突然,他的嘴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
不,不是东西塞住了他的嘴,而是有一柄冰凉凉的剑架在他的后颈上。
他整个人吓呆了,全身似乎一下僵硬,颤声道:「谁?你是谁?」
黑暗中,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把她放下来。」
「你是谁?」
「把她放下来。」
夜魔不敢反抗,乖乖的把祝美虹放下来。
祝美虹立刻往后退开,高声的叫道:「师哥,来得好,这家伙就是抢劫美女的夜魔!」
谷舜的声音在夜魔身后答道:「我知道,妳没有受伤吧?」
祝美虹道:「没有,师哥,你可以下手了!」
谷舜没有立刻下手,他的长剑紧紧架在夜魔的后颈上,冷冷问道:「夜魔,我问你几件事——你劫持的姑娘,都卖给金陵百花院的毛妈妈是么?」
夜魔未答话,他想反抗突击,想给谷舜一刀。
谷舜似知其心思,长剑往下压,冷冷笑道:「不要妄动,一动你的头就会落地!」
夜魔气馁了,只得答道:「不错,都卖给毛妈妈。」
谷舜道:「现在还有几个姑娘未卖出的?」
夜魔道:「一个,就是苏员外的女儿,她现在就在统舖上。」
谷舜道:「那么,其余的姑娘都被送往金陵百花院去了?」
夜魔道:「是的。」
谷舜道:「你真该死!」
夜魔道:「你如肯放老夫一马,老夫有的是银子,要多少给多少。」
谷舜冷笑道:「只要一样东西。」
夜魔道:「什么东西?」
谷舜道:「你的头。」
「头」字一出,夜魔的头就「咚」的一声掉落在统舖上。
他的身子往前一扑,然后慢慢的滚到地上,鲜血喷溅的声音清晰可闻!
祝美虹跳下统舖,摸索著把那盏油灯点燃起来,笑问道:「师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谷舜道:「我转回去问那船伕,他起初不肯吐实,我割下他的鼻子后,他就连我不想知的事也一股脑儿告诉我了。」
祝美虹道:「那妇人呢?」
谷舜道:「他是那船伕的老婆,夫妇俩专干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把她的武功毁了。」
祝美虹看见那苏友梅人都吓呆了,便走过去笑道:「苏姑娘,妳是最幸运的一个,我们这就送妳回家去……」
苏友梅惊魂未定,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舜道:「等天亮再送她回去吧!」
祝美虹道:「不,现在就送她回去,你要知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六个恶人未除,再不加紧行动,只怕要输给南刀了!」
X X X
九头鬼鸟韦剑龙坐在他的金交椅上,右手托著下巴,态度沉着的听着云中龙鹿树柏的描述。
云中龙鹿树柏最后的一句话是:「韦寨主,这些都是真的呀,你最好快些作准备!」
九头鬼鸟韦剑龙放下了托腮的右手,淡淡一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
鹿树柏微微一怔道:「哦,韦寨主已经……」
韦剑龙不待他说完,含笑接下道:「五虎山寨和九龙冈被破的消息早已到了敝寨,因此韦某人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鹿寨主,韦某人知道的可能还比你多些,你可知道南刀谭宗武为何有此举动!」
鹿树柏恨形于色道:「知道,他自以为这样做是在除暴安良,哼!」
韦剑龙微笑道:「谭宗武三十年前即已名满天下,那时候他为何不除暴安良?等到老了才要除暴安良?」
鹿树柏道:「有原因?」
韦剑龙点点头道:「不错,原因是他正以此种方式在与北剑决斗!」
「所谓以此种方式在与北剑决斗,是何意思?」
「他们二十年前及十年前曾在决斗岩较量过,结果,未分胜负,此事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由于前两次的决斗都未分出胜负,因此他们又进行第三次的决斗,只是这一次的决斗方式不一样,这一次他们分别在进行一件事,北剑进行铲除十个积恶如山的人,南刀进行攻破十座山案,两人约定为期半年,谁先完成谁就是获胜者。」
「哼!他们为什么要以此种方式来决斗呢?」
「因为南刀已是个残废之人。」
「喂!」
「他中风了,半身不遂。」
「啊!怪不得他一直坐在轿中不肯出来……」
「鹿寨主,你可以在敝寨住下来,韦某人有能力替你出这一口气,时间就在今天。」
「今天?」
「不错!刚才已有消息传到,南刀和他的四个弟子已在渡江了,而韦某人已准备妥当,绝不叫他们渡过西陵峡!」
X X X
西陵峡,为三峡之一,也是长江最危险的一段,山水迂曲,江流湍急,两岸高山重障,绝壁千丈,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只此一点,即可想见西陵峡之险!
而九头鬼鸟韦剑龙的山寨就建在江之南岸的高山之上,南刀谭宗武要破此寨,一定要渡江。
现在,南刀和他的四大金刚正在渡江了!
他们乘的是一排木筏,轿子放在木筏的中间,四大金刚站在木筏四角,手中各有一枝长竹杆,木筏由上游顺流而下,正在接近西陵峡……
一号忽然高歌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二号听了笑道:「老大,难怪师父常常夸奖你,你真行啊!」
一号笑道:「说话不要带刺,这是李白的诗,我只不过应景吟出罢了。」
二号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李白的诗,我说你行,非指此而言。」
一号道:「不然的话,你说的是什么呀?」
二号道:「这西陵峡乃是三峡中最险恶者,你看那江水曲折湍急,有如万马奔腾,稍一不慎,就会翻覆沉没,船只行经此处,无不胆战心惊,而你居然还有心情吟诗,足见你胆识过人。」
一号笑道:「这不算什么,人家李白当年渡三峡而能吟出这首千古绝唱,这才了不起。」
二号道:「你知道李白这首诗是在他渡三峡时吟出的么?」
一号道:「这……」
二号笑道:「他当年乘船过三峡时,说不定也是胆战心惊吓掉了魂,事过境迁之后,才写出这首诗的。」
一号道:「嗯……」
三号忽然大叫道:「大家小心,最惊险的一段到了!」
不错,西陵峡最险恶的一段到了!
江水进入了两岸绝壁千仞,抬头几乎不见天日的狭窄水道中,水势之湍急,形如一条波动的巨龙!
四金刚不敢大意,一齐操动长竹杆控制着木筏,不使它撞上山壁。
他们四人都有一身惊人的绝技,但操舟驾筏的本领却不甚高明,木筏在奔泻的江流中打了好几转,差点就撞壁翻覆。
奇怪的是,坐在轿子里的南刀谭宗武似极镇静,始终没有说话,闭口不言。
四号一边操动竹杆,一边高叫道:「喂!上面就是九头鬼鸟韦剑龙盘踞的山寨吧?」
一号道:「是呀!」
四号道:「还好,他不知道咱们要来攻打他的山寨,否则只要从绝壁上推下石头—哎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说石头,石头就到!
就在这时,从绝壁上滚下了十几颗巨石,似陨星般疾滚了下来!
四金刚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如雨的巨石正落到头上,随之是一片轰然巨响,有三颗巨石打中了木筏,其中的两颗正中轿顶,顿时把整顶轿子打得破裂下陷!
木筏经巨石一击之下,也顿告翻覆,破裂的轿子掉入江中,四金刚也跌入江中,刹那间一切都消失无踪了!
X X X
「启衰禀寨主,好消息!
「南刀和他的四大弟子完了!」
「怎么个情形?」
「他们乘木筏渡江时,兄弟们遵照寨主的指示,推下了石头,结果一击而中,南刀坐的轿子破碎纷飞,掉入江中,他的四大弟子也一齐落水!」
「南刀死了?」
「不死有鬼啦!」
「哈哈哈哈……」
韦剑龙仰天大笑,得意洋洋的大笑了一阵后,才回顾坐一旁的云中龙鹿树柏道:「你看就这么容易解决了,容易得叫人不过瘾!」
鹿树柏面上却无一丝笑容,反而皱眉道:「韦寨主,恕我说句泄气的话,我不大相信南刀就这样死了!」
韦剑龙一怔道:「你不相信?」
鹿树柏道:「是的,南刀何许人也,怎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不可能!」
韦剑龙冷笑道:「鹿寨主,你被南刀的大名吓坏了!不错,他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但是你要知道,他已中风残废,动都不能动;一个坐在轿子里的老残废怎禁受得起那样的袭击?」
鹿树柏道:「当然,巨石从天而降,把那顶轿子击得碎裂成一片片,在那种情况之下,纵是身手矫健的人,只怕也难幸免,不过……我总觉得他不会这样轻易死 去……」
韦剑龙又哈哈大笑,道:「鹿兄,你别把他当作神,他也是父母生的血肉之躯呀!」
鹿树柏笑了笑道:「我也希望他真的死亡了,此人一死,从此绿林太平,我鹿树柏也就可以东山再起了,只是……我总觉得……」
章剑龙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鹿兄,你放心,他若不死在江上,也一定要绝命于韦某人这座山寨之中!」
鹿树柏一哦道:「韦兄另有布置?」
韦剑龙点头道:「不错!他不入我山寨便罢,一入便非死不可!」
鹿树柏问道:「请问韦兄作了何种布置?」
韦剑龙精悍一笑道:「火!」
鹿树柏动容道:「他们一进入山峰,韦兄便在四下放火?」
韦剑龙道:「正是!敝寨四周的房子早已浇上了油,只要一点上火,他们插翼也难飞了!」
鹿树柏道:「这样一来,韦兄的山寨也完了。」
韦剑龙笑道:「不要紧,以我之山寨换南刀一命,十分值得!非常划算!」
鹿树柏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当初我要是早知道他要去攻打我们九龙冈,也会使出这一招来对付他。」
韦剑龙吃吃轻笑道:「可惜他已死在江上,韦某人这个火攻用不上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就见一个喽囉神色慌张的奔入聚义厅,向韦剑龙跪禀道:「案主,大事不好啦!」
韦剑龙面色一变道:「甚么事?」
那喽囉道:「南刀乘轿子上来了!」
韦剑龙跳了起来,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胜惊诧地道:「你说甚么?」
「南刀乘轿子上来了,抬轿的是他的四大弟子!」
韦剑龙瞪大眼睛道:「这怎么可能,他的轿子不是已被巨石击碎,掉入江中了么?」
那喽囉道:「这个属下不知,反正那四大金刚确实抬着一顶轿子上来了,此刻距离山寨大约尚有一里路。」
韦剑龙眉头锁成一圈,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才沉声道:「传令下去,照第二套计划行事!」
「是!」
那喽囉起身急去。
韦剑龙接着向站在厅上侍候的一个喽囉说道:「去叫副寨主和四大力士来!」
「是!」
那喽囉也领命去了。
韦剑龙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眉飞色舞了!现在他一面孔的困惑,在厅上踱著方步,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鹿树柏苦笑道:「我早就说南刀不会这么简单就死了,如今果然不错!」
韦剑龙忽然一拍手道:「我明白了,他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鹿树柏道:「对!他弄一顶空轿子伪装乘木筏渡江,他本人则早已在别处乘船过江来了。」
韦剑龙面上又出现冷笑,道:「由此看来,南刀的确不简单,哼!但他逃过了第一关,能再逃过韦某人所布下的第二关么?」
鹿树柏道:「这第二关也许能够要了他的老命,因为他行动不便,虽有四大金刚抬轿,但只要山寨四面大火一起,他纵有满腹智计,也是死路一条。」
韦剑龙微笑道:「在施行火攻之前,韦某人先要试试他四大弟子的能耐……」
鹿树柏忙道:「最好不要轻试,那四大金刚身手之高——」
韦剑龙截口笑道:「鹿兄,你没见过韦某人麾下的四大力士吧?」
鹿树柏道:「韦兄的四大力士,兄弟早有耳闻,听说他们天生一副神力,可以力举千斤,而且精擅摔角功夫是么?」
韦剑龙道:「不错!等下鹿兄见到他们,可能会对他们有信心。」
正说著,有五个人走进聚义厅来了。
一个是面貌丑恶的驼背老人。
此人是副寨主申公卿,绰号铁甲龟!
另外四人,即是韦剑龙口中的四大力士,四人身高七尺,光着的上半身,肌肉累累,各人手中有一条齐眉铁棍,四人往上一站,就如四尊天神。
韦剑龙道:「老二,听说南刀已上来了。」
铁甲龟申公卿点头道:「嗯!我看见了,他们此刻距离寨门已不到半里。」
韦剑龙问道:「他的四大金刚比之咱们这四大力士如何?」
申公卿道:「矮了一个头不止。」
韦剑龙笑道:「好!咱们到练武场去等他!」
于是,一行人走出聚义厅,来到练武场上。
这练武场位在山寨的最中央,占地约有二十丈寛广,四面场边都是房屋,好像一个大天井。
他们七人就在场上一排站着,等待着南刀及其四大金刚的来临。
X X X
抬着轿子的四大金刚忽然停步不前,停在一条石级的中段。
轿中的南刀问道:「怎么啦?」
一号神色凝重地道:「师父,你探头出来看看!」
南刀拨开轿帘,探头出视道:「看甚么呀?」
一号举手一指石级右边的一座山石,说道:「那石上有字!」
那石上有四个字:「谨防火攻」。
字,是用大力金刚指写出的,每个字有人头那么大,指力入石三分,苍劲而有力。
南刀看了后,皱皱眉道:「笔划很新,好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一号道:「是的。」
南刀道:「这表示,是写给咱们看的呀。」
一号道:「是一种警告?」
南刀道:「你以为是谁写的?」
一号道:「如是韦剑龙,那么这里面必有诡计,不过……」
南刀截口道:「这绝对不是韦剑龙写的!」
一号道:「若非韦剑龙所写,便是有武林高人在暗中帮助咱们师徒了!」
南刀道:「不错。」
一号道:「有谁知道咱们今天要攻打西陵峡这座山寨呢?」
南刀道:「你这个问题,为师回答不出来,不过,为师相信写字之人是一番善意。」
一号道:「何以见得?」
南刀道:「他的字写得端正而有力,气势磅礴,能够写出这一手好字的人绝对不是坏人。」
一号笑道:「师父,从书法上也能了解一个人的善恶么? 
南刀以肯定的语气道:「能。」
一号道:「这么说,咱们应该相信他了?」
南刀道:「对!他要咱们『谨防火攻』,就表示韦剑龙已在山寨里有了安排,韦剑龙这个人有点小聪明,从刚才你们渡江遇伏,即可得到证明。」
一号道:「那么,咱们要不要进入山寨?」
南刀道:「要。」
二号不以为然道:「师父,你老行动不便,万一韦剑龙放了火,弟子等就要抬着轿子跑,那时如何应付山贼的攻击?」
南刀道:「轿子是铁制的,不怕烧的呀!」
一号苦笑道:「师父,话不是这么说,铁轿子虽然不怕火——」
南刀忽然打断他的话,道:「为师内急了,那边有片树林,你们先抬为师去那片林中解个手,然后咱们再来想个办法好了。」
四大金刚当即抬着轿子走离石级,进入左边一片密林中,放了下来。
一号即将南刀扶出,让他解手。
南刀解过手后,不肯再入轿,说道:「好了,现在你们把轿子抬入山寨去吧!你们抬着空轿子进去就不怕火攻,危岌之际,可以弃轿突围。」
一号一呆道:「这……这如何使得?师父您——」
南刀打岔道:「别替为师担心。」
一号摇头道:「不!山寨近在咫尺,师父一人在此,很不安全,万一——」
南刀又打岔道:「我说别替为师担心,为师绝对没有危险。」
一号道:「有危险!」
南刀道:「没有。」
一号道:「有!」
南刀生气道:「混球,为师说没有危险就没有危险,你们只管放心前去。」
一号仍然不同意,很诚恳地道:「师父请听弟子一言,破贼固然重要,但您老的安全更重要,总不能为了攻打一座山寨而……」
底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南刀轻叹一声道:「咳!你一向很精明,今天怎么变笨了?你附耳过来。」
一号附耳过去。
他凝重的表情消失了,面上开始现出了笑容,连连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弟子可以放心了。」
于是,他扶著南刀在一棵大树下坐好了。
他随手折了几技树桠插在南刀的身边地上,使山贼不易发现。
然后,便与三个师弟抬起轿子出林而来。
X X X
「启禀寨主,南刀的轿子快到达山寨了!」
「传令不得抵抗,让他们进来。」
「是!」
韦剑龙转头向鹿树柏笑道:「鹿兄,南刀这个老家伙今天死定了。」
鹿树柏道:「韦兄还是不能大意,须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韦剑龙冷哼一声道:「据韦某人打听所得,南刀确实已半身不遂;一个残废老人还有甚么可怕的?」
鹿树柏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他那四个弟子已尽得其真传,不怕韦兄见笑,那天兄弟我与其中一个金刚动手不及三招就败了。」
韦剑龙道:「这是鹿儿震摄于南刀的大名之故——看!他们来了!」
四大金刚抬着轿子走进练武场来了。
他们好像到山寨做客似的,态度好不自在,把轿子抬到韦剑龙等七人面前,轻轻地歇下来。
轿门和两边的轿窗均已封闭,看不见轿中的情形。
韦剑龙真的一点都不怕,冷笑道:「来者可是南刀谭宗武?」
一号轻「嘘」一声道:「别叫!家师刚刚睡着了,不可吵醒他!」
韦剑龙不吃这一套,仰天狂笑道:「谭宗武,你是名震天下的一代武学宗师,韦某人素来敬仰不已,今日难得你肯驾临敝寨,可谓蓬荜生辉,我们这里有不少人想拜晤拜晤,你若还是个人物,便请出轿相见。」
一号斜睨他问道:「你就是九头鬼岛韦剑龙?」
韦剑龙点头道:「正是老夫。」
一号道:「你耳朵有病是不?」
韦剑龙两眼一瞪道:「小子,你敢对本寨主无礼,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一号笑道:「早跟你说家师在睡觉,你还嚷个不休,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有甚么话要说,就说给我听好了。』
韦剑龙冷笑道:「本寨主不与轿夫说话。」
一号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小脏鸟,我愿与你说话,还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韦剑龙大怒,厉声叱道:「谭宗武,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本寨主要对你不客气了!」
二号接口骂道:「韦剑龙,你这个老小子耳朵果然有毛病,告诉你,要见家师,得先让我们四大金刚掂掂分量。」
韦剑龙冷笑道:「真的么?」
二号道:「当然。」
韦剑龙大声道:「四大力士。」
四大力士一齐躬身道:「属下在。」
声音如雷,誓澈满山遍野。
韦剑龙道:「你们下去会会那四个轿夫。」
「是!」
四大力士应声大步走出,脚步踩在地上,地上都似在震动。
他们走到轿前,一字排开,齐眉铁棍一横,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一号看了笑道:「他妈的,那里跑出来四个楞头楞脑的小子?」
四号笑道:「老大,你一向禁止我们口出脏言,怎么自己倒犯上了!」
一号轻声道:「没关系,师父睡觉了,听不见的。」
二号道:「咱们一人一个,斗斗大力士吧!」
四人拔刀出鞘,举步迎上那四个大力士……
就在此时,一个喽囉悄悄靠近韦剑龙,向他附耳说了几句话,韦剑龙先是一阵惊愕,继而现出笑容,好像发现了什么可喜的秘密似的。
这时候,四大力士已与四大金刚干起来了!
相形之下,四大金刚的身子真是矮了四大主一大截,就像四个小孩对着四个大人一般,可是双方一动手之后,四大金刚并未相形见拙。
他们的四柄钢刀虽然比不上四条齐眉铁棍的沉猛,但他们毫不示弱,竟与四大力士招招硬碰起来。
硬碰之下,也居然毫不逊色。
韦剑龙一看双方已打得剧烈,便向身边的副寨主申公卿低声道:「老二,此处由你指挥,我去抓南刀。」
申公卿一怔道:「南刀不在轿中?」
韦剑龙道:「是的!他躱在山腰上的树林中。」
语毕悄悄退出练武场……
X X X
南刀在树下坐下后,一直没有动,这一两个月来的奔波劳顿,对他来说是够累的了,因此常感昏昏欲睡,现在他就在昏昏睡去。
昔日的威武在他脸上已找不到,他现在比一般老人都还要老迈虚弱,耳不聪,目不明,几乎全身都死,只剩意志没死罢了。
蒙胧间,他好像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到了自己跟前,可是他的眼皮好重好重,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迷糊的神智拉回,才睁开了眼睛。
不错,眼前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面上挂著一片嘲弄的冷笑,手上握著一条长长的马鞭。
这个人正是九头鬼鸟韦剑龙。
南刀好像被人迎头浇上了一盆冷水,顿时完全清醒过来了,但他一点都不慌,态度之镇静,就好像他是个健康的南刀谭宗武,他抬目看着韦剑龙,用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一定是九头鬼鸟韦剑龙。」
韦剑龙嘿嘿冷笑道:「不错,谭宗武,你躱在这里干甚么?」
南刀缓缓道:「我老人家不是在躱,而是在休息,这林间好凉快,是睡觉的好地方。」
韦剑龙把头凑近他,近得可以碰到他的鼻子,怪笑一声道:「谭宗武,你真傻,你为甚么不躱在家里安度余年?以你过去的威名,你只要躱在家里不出来,大概可以安享余年的。」
南刀笑道:「我老人家天生是个劳碌命,不动不行呀!」
韦剑龙狠狠的狞笑道:「可是今天你完了,多不值得!」
南刀道:「你说甚么?」
韦剑龙大声道:「我说你完了!」
南刀「哦」了一声,仿佛这才想起他是敌人,微微一笑道:「不会的,我老人家如果要死,绝不会死在你手里,像我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在你这个小毛贼的手里呢?」
韦剑龙失笑道:「不错,在你心目中,我韦剑龙也许是个小毛贼,但是我现在可以轻轻易易的踩死你,就像踩死一只小毛虫一般,你有能力反抗么?」
南刀微微摇头道:「不可能,你没这个机会,你敢动一下,立刻命归黄泉。」
韦剑龙哈哈大笑道:「谭宗武;你别唬人,你现在唬不倒人了!」
南刀道:「不是唬的,绝对不是。」
韦剑龙又把脸凑近他,口水几乎喷到他面上,暴笑道:「你是说……你还能动手?」
南刀冷冷道:「我老人家早已不需要自己动手了,我现在只动口。」
韦剑龙忽然伸出手,抓起他身边那两枝木拐,扔出很远很远,笑道:「听着,像你这么个大人物,我要是一脚把你踩死了,实在太没味道,现在我要狠狠的抽你一顿,我一直在梦想有一天能用鞭子抽打名满天下的南刀谭宗武,今天果然如愿以偿了!」
南刀道:「这件事若成事实,你一定会在一夜之间名噪天下……」
韦剑龙大笑道:「不错,也一定有许多人不敢相信。」
南刀道:「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
韦剑龙道:「我现在就抽给你看。」
说毕,退后四步,手中的长鞭一扬,在空中抖出「叭」的一声脆响。
南刀微笑着,很有把握地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韦剑龙长鞭再一挥动,鞭梢在空中转了一圈,便似闪电般的向南刀身上抽了过去——
不,那鞭梢没有落到南刀身上,而落入一人手里——被一个站在他身后的人紧紧抓住了。
韦剑龙一发觉长鞭被人从后面扯住,不禁大吃一惊,忙不迭的转身急望,才发觉身后站着一个怪老人。
怪老人身躯佝偻,背上隆起一个驼峰,面上挂著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只能从其斑白的头发上看出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韦剑龙面色遽变,厉叱道:「你是何人?」
怪老人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一个字一个字答道:「老残废。」
韦剑龙冷笑道:「何不称为藏头露尾的东西。」
怪老人道:「要这样说也可以,不过不管我叫什么名号,对你都不重要了。」
韦剑龙猛可用力一拉,欲将长鞭拉回,那知鞭梢在怪老人手上像生了根似的,分毫不动。
怪老人吃吃轻笑了两声,道:「有一门功夫叫『隔山打牛』你知道吧?」
韦剑龙方自一愕间,怪老人又接着道:「现在我叫你见识见识。」
语毕,抓着鞭梢的右手微微一抖。
刹那间,好像有一股可怕的力量由长鞭传送而撞击到韦剑龙的手臂上,但见韦剑龙浑身一震,如遭雷殛,整个人跳了起来。长鞭就这样到了怪老人的手上,怪老人接着一甩长鞭,便听「叭」的一声,似怪蠎一样卷上了韦剑龙的脖子。
「嗬……」
韦剑龙发出一声窒息的低叫,身子落在地上时,一张脸已胀得通红,急急的举手去解绕在脖子上的长鞭。
南刀笑道:「是不是?我早就说你没有机会,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啦。」
那怪老人不让韦剑龙解去长鞭,且力一扯,长笑一声道:「你就这样去吧!」
韦剑龙身如风筝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他的脖子已被长鞭束紧得只剩杯口大,由于不能呼吸,就像吊死一样,两眼暴瞪,舌头外伸,只挣扎了片刻工夫,就两腿一伸,不动了。
南刀道:「老兄,我该向你道谢。」
怪老人丢下长鞭,怪声怪气的笑道:「不必,能有机会为南刀效劳,是我的荣幸。」
南刀道:「你不该用『荣幸』这两个字,我虽不知你是谁,但却看得出你的武功很高,高得连我都有些害怕。」
怪老人笑道:「你会怕么?我看你不像是个会害怕的人。」
南刀道:「你我是人,尤其现在我是个半身不遂的人,我怎么会不害怕?」
怪老人道:「你如害怕,为何驱使你四徒上山杀贼,而敢于单独留在这里!」
南刀微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看着我被山贼杀死啊。」
怪老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你已料到我会出手救你?」
南刀道:「是的。」
怪老人道:「为什么?」
南刀道:「你既事先已在石上留字示警,绝不会就那样离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啊!」
怪老人笑了笑道:「谭宗武,你虽已残废,脑筋倒还十分灵活。」
南刀道:「不成,我的脑筋迟钝多了,我到现在还想不出你是谁……」
怪老人笑道:「我也想不告诉你我是谁。」
南刀道:「你一定是我熟识的人物,我慢慢会想出来的。」
怪老人道:「不,我绝不是你熟识的人物。」
南刀笑道:「老兄,我的脑筋虽已迟钝,但还不致于完全不管用,你如非是我熟识之人,怎么会在脸上挂著面具呢?」
怪老人好像不愿多谈下去,走去拾回木拐放在南刀身边,道:「我要走了。」
南刀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怪老人道:「说说看。」
南刀道:「你为何要拔刀相助?」
怪老人道:「基于同病相怜故也。」
南刀道:「怎么说?」
怪老人道:「你是个残废人,我也是个残废人,不是么!」
长笑一声,双足微顿,佝偻的身子一纵飞上树梢,瞬即不见。
南刀微微皱着眉头,喃喃道:「我会想出来的,总有一天我会想出来的……」
这时候,从山寨里传来一片隐隐约约的沸腾人声,且有阵阵烟味,随风飘入林间。南刀面上现出一丝笑容,又喃喃说道:「烧起来了,徒弟们啊,希望你们不会有事,打一个胜仗回来!」
他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约莫两刻时后,一阵脚步声响至,他睁眼看时,四大金刚已抬着轿子回来了。
四大金刚一见韦剑龙死在地上,惊得目瞪口呆,一齐失声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南刀笑道:「他要杀死师父,结果反丢了性命,就是这么回事。」
一号惊讶道:「师父,您老还能动手么?」
南刀道:「不,杀死他的是那个在石上留字示警的人……」
当下,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笑道:「为师料定他必在附近,所以才要你们上山破贼,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一号问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南刀道:「不知道,等为师想出时,会告诉你们的——山寨破了没有?」
一号道:「破了,弟子等遇上四个大力士,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们摆平,如今山寨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不过火是他们自己放的,他们在山寨四面纵火焚屋,欲将弟子等困死,但仍被我们突围而出。」
南刀轻呼一声道:「很好,你们干得不错,现在扶为师入轿,下一座山寨在武陵山,距此有几百里路,咱们要尽量争取时间,否则会输给吕雁豪的。」
X X X
半年之期,只剩下最后的两天了。
这一天,北剑吕雁家在一座临海的净恩寺中与一老和尚楸枰对峙。
棋盘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那老和尚忽然微笑道:「吕施主,你心里有事?」
北剑抬头微说道:「嗯!」
老和尚笑道:「今天这局棋你突得不好,分明心中有事,心不在棋,是否?」
北剑把手上一颗黑子丢入棋罐里,直起腰干道:「这局棋输了。」
老和尚道:「贫僧猜得对不对?」
北剑道:「甚么?」
老和尚道:「你心中有事?」
北剑笑道:「和尚,你好厉害呀!」
老和尚道:「贫僧还知道你正在等人呢。」
北剑道:「何得而知之?」
老和尚道:「你频频转头向外面张望,这表示你有所等待。」
北剑笑道:「不错,你全猜对了。」
老和尚问道:「等待甚么人?」
北剑道:「一对青年男女,男是叫谷舜,女的叫祝美虹,他们是『祁连老人』司马文良的传人。」
老和尚道:「你约了他们在寺见面么?」
北剑颔首道:「是的。」
老和尚道:「一定有重要事情,对不对?」
北剑道:「对,几个月前,我托他们办一些事,嘱他们办成之后到此见面,今天该是他们到达之期……」
老和尚道:「司马施主所传弟子必定不差,你既嘱他们今天到此,他们一定会到。」
北剑面呈一丝忧色道:「不一定!」
老和尚道:「你托他们办的事情很棘手?」
北剑点点头道:「正是,他们阅历浅,经验差,我很担心他们会遇上麻烦。」
老和尚问道:「甚么样的事?」
北剑微微一笑道:「抱歉,请恕未便奉告!」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其实你不说贫僧已猜到几分了。」
北剑一愕道:「噢!」
老和尚道:「此事与你和南刀有关,对么?」
北剑苦笑道:「和尚,你出家不过二十年,居然已练成一对法眼了?」
老和尚道:「他人有事,予忖度之而已!」
北剑道:「说来听听。」
老和尚道:「半年前,你和南刀又在决斗岩上见过一面,那一次你们没有动手,但后来贫僧听闻酒坊那个邓老爹说你们在进行一项别开生面的决斗,今天你来到这距离决斗岩不远的敝寺,足见必与南刀的决斗有关。」
北剑道:「邓老爹都告诉你了?」
老和尚摇头道:「没有,他不肯说明你们在进行甚么样的决斗,他的解释是说出后,对你们不利,尤其对南刀不利。」
北剑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老和尚笑道:「吕施主,要是你不见怪的话,贫僧要劝劝你。」
北剑道:「怎样?」
老和尚道:「人生在世,名利并非最重要的东西,争强斗胜更是无聊。」
北剑忽然哈哈大笑道:「你的口气跟谭宗武一样,他也说过『无聊』这样的字眼。」
老和尚道:「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希望你不要以为贫僧说得太重。」
北剑道:「你是说得太重了,我吕雁豪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对利从不重视的。」
老和尚道:「对名呢?」
北剑道:「和尚,我可不是出家人,人生在世,不图利也得图名。」
老和尚道:「你的名还嫌小么?」
北剑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与南刀都已骑虎难下啊!」
老和尚道:「胡说,你们两人到今天谁也没吃过亏,只要双方同意罢手就行了,谈不上甚么骑虎难下。」
北剑含笑不语。
老和尚道:「不对么?」
北剑道:「不跟你说了,咱们再下一盘如何?」
老和尚道:「再下三盘你也要输,你心中有事,对胜负又看得太重——告诉贫僧,你与南刀在进行什么样的决斗?」
北剑道:「这两天你就会知道。」
老和尚道:「你是说,这两天你们在决斗岩上见面?」
北剑道:「不,这次改在邓老爹的酒坊中。」
正说著,一阵步声响到禅房外面的走廊上,老和尚也是身怀绝技的人,一听步声立刻道:「你所等待的人到了!」
果然,一个中年和尚领着谷舜和祝美虹来到禅房门口,合十道:「吕老施主,这两位施主要见你。」
北剑欢欣的站了起来,笑道:「快进来,老夫还以为你们出了事呢!」
谷舜和祝美虹进入禅房,一齐向北剑施礼,北剑指老和尚说道:「这位老禅师是本寺主持,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你们拜见拜见。」
谷、祝二人转对老和尚行礼,态度很恭敬。北剑急急问道:「办成了没有!」
谷舜含笑一拱手道:「小侄幸不辱命,都一一解决了。」
北剑大喜道:「好极,咱们快去邓老爹那里,见到南刀时,千万不要说是你们替老夫去完成的,懂么?」
谷舜一躬身道:「小侄省得。」
祝美虹笑问道:「吕伯伯,那南刀已先去到了么?」
北剑道:「不知道,所以咱们要赶快去,谁先到谁就是赢家!」
他转对老和尚道:「和尚,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一起去看看吧!」于是老少四人动身离寺,往决斗岩赶来。
净恩寺距决斗岩三四里路,老少四人不消顿饭工夫,即已赶到邓老爹的酒坊,一看酒坊外面停著一顶轿子,北剑顿足叫道:「哎呀,竟叫他先到了!」
不过,他面上并无失败的惊慌,反而有一丝叫人莫测高深的笑容。
南刀果然先到了!他正坐在酒坊中与邓老爹聊天,听到北剑的叫嚷声,哈哈大笑道:「吕兄,你输了!」
北剑四人走入酒坊,邓老爹连忙上前招呼,笑容可掬地道:「坐,坐,真巧,你们都在今天同时到了!」
他这句话,多少有安慰北剑之意。
北剑走到南刀面前,面露苦笑道:「谭兄到达多久了?」
南刀笑道:「只比你早到一步!」
北剑叹道:「这样我还是输了。」
南刀笑望他良久,才问道:「十恶人翦除了么?」
北剑道:「是的,你呢?」
南刀道:「十座山寨都破了。」
北剑嗒然道:「真可惜,我要是走快一些,一定可以先赶到此处……」
南刀转望老和尚和谷、祝二人,问道:「这三位是……」
北剑为他介绍了一番。
南刀又看了谷、祝二人一眼,笑问道:「你有没有作弊?」
北剑一怔道:「甚么作弊?」
南刀道:「你翦除了十恶人,有没有找人帮忙?」
北剑摇头道:「没有,都是我自己干的,我吕雁豪做事怎会假手于人!」
南刀道:「他们怎会跟你在一起?」
北剑道:「是昨天在路上碰见的,以前我曾去祁连山拜访司马文良,他们还认得我。」
南刀道:「好吧!不管你有没有作弊,反正你输了!」
神色一沉,接着道:「你没有忘记咱们的约定吧?失败的一方任凭处置。」
北剑道:「当然没有忘记,现在你说好了,要我的头,我马上给你!」
邓老爹忙道:「谭大侠,你听老汉一言——」
南刀喝道:「你站开,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我谭宗武等待了三十年,今天总算赢了他,你要我放弃权利,我才不干!」
邓老爹甚窘,不敢再开腔。
祝美虹见南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了,不禁气往上冲,冲口道:「吕伯伯,别理他,咱们跟他们打一架,一定赢!」
四大金刚站在南刀身后,听祝美虹这么一说,四人都咧嘴笑了,一号笑道:「祝姑娘,你真有这个兴趣的话,决斗岩就在外面!」
南刀又喝道:「一号,你闭嘴。」
北剑也向祝美虹连连摇手,很豁达的笑道:「祝姑娘,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夫与他决斗三十年总得分出个胜负,今天我败了,无话可说,你们不要插手,一旁看着就是了。」
说完这话,又回对南刀笑问道:「好了,谭兄,你要怎样处置我,赶快说!」
南刀冷冷一笑道:「此次决斗赢来不易,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邓老爹又忍不住开口道:「谭大侠,老汉可以说一句话么?」
南刀道:「你是见证人,这次的决斗,我比他先到达此处,是我获胜绝无疑问,你有甚么话要说……」
邓老爹诚恳地道:「半年前,你在决斗岩上说了一些话,当时老汉听了很感动,还以为你看开了……咳,老汉是个庸庸碌碌的人,但是有些人生道理还是懂的,你难道就不懂?」
南刀傲然道:「你在教训我?」
邓老爹忙道:「老汉不敢,老汉只是觉得你们年纪都大了,世事应该懂得多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
南刀截口道:「你说完了没有?」
邓老爹突然神色一正,毫无惧色道:「老汉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
南刀道:「说完了,去拿酒来!」
邓老爹以为他已接受了自己的劝告,很高兴的拿来一壶酒和几个杯子,摆上桌子,笑道:「来,来,大家坐下喝几杯,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今天老汉请客。」
南刀却冷冷说道:「不行,三十年来,我谭宗武等的就是今天,我一定要享受胜利的滋味。吕雁豪,你给我站起来。」
北剑站了起来。
南刀颐指气使道:「斟酒。」
这太欺人了!
他竟将北剑当做下人来使唤,竟要北剑替他斟酒,真是欺人太甚了。
谷舜至此也沉不住气,勃然大怒道:「谭宗武,士可杀而不可辱,你——」
「住口!」
这一声喝叱是出自北剑之口,他制止了谷舜之后,就伸手提起了酒壶,倒了杯酒,然后笑望南刀道:「第二度命令是甚么?」
南刀道:「你干杯!」
众人呆住了。
这是甚么玩意儿?
他要北剑斟酒,却不是自己要喝,这算是甚么「侮辱」呀?
北剑端起那杯酒,一口干了下去,又笑问道:「还有呢?」
南刀拿起身边那两枝木拐,往腋下一撑,站起往外走去,一面说道:「徒弟们,咱们归去来兮!」
四大金刚便拥着他走出酒坊,扶他进入轿中坐下,放下了轿帘。
北剑五人跟出,在酒坊门口站着。
这时候,谷舜、祝美虹、邓老爹、老和尚已省悟,原先挂在面上的愤慨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四大金刚将轿子抬了起来。
北剑道:「谭兄好走。」
南刀拨开轿帘,探头冲着他一笑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北剑含笑道:「你说吧。」
南刀道:「谢谢!」
北剑道:「怎么呢?」
南刀道:「在我们师徒敉平后七座寨的过程中,曾碰到了几件怪事,后来我终于把你想出来了——我的脑筋还不算太迟钝,是不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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