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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马云《玲珑玉》赤手空拳走天涯系列之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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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31 08: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马云的武侠小说 (《武侠世界》的部分)

赤手空拳走天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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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玲珑玉》955期
2.《追杀令》961期
3.《紫衣人》972期
4.《血名单》989期
5.《护血书》1045期
6.《女刺客》10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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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故事:

《毒蜘蛛》1026期
《情剑绝刀》103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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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武侠世界》955期,1977.10.20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linglongyu illustrarion.JPG




第一章 赤手揭骗局 空拳斗四丑



他貌不惊人,但年靑,强壮。
他手无寸铁,但身手敏捷,武功深不可测。
他从来不喜欢携带武器,但任何东西到了他手上之后,都会变成厉害无比的犀利武器。
他是谁?
江湖上的流浪汉。
他吊儿郞当的,衣着也不光鲜。认识他的人,会称呼他刘郞;不认识他的人,会叫他「叫化子」。
XXX
炎夏时节。
官道上赶路的人都挥汗如雨。
烈日如火,仿佛要将大地化成焦土。
路边的茶亭上,有四个男子正在喝茶,其中三个配带了兵器,只有一个例外。
唯一例外者,也是最不受人注意的人。甚至连茶亭上的老伯,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三个带了兵器的人,两个带剑,一个带刀,年纪只有三十左右。个个生得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湖海中人。
两个带剑者之中,一个面目狰狞,另一个身裁较为高大。
带刀的人显然就是首领。他喝了两碗茶之后就催促二名同伴赶快起程:「走吧!时候不早了。」
三个人离开茶亭时,仍然可以听到那首领说:「我们必须在黄昏之前,赶到那儿去,走快点吧!」
茶亭里只留下那个赤手空拳的年靑人。他只向那三个人的背影瞥了一眼,还没有走。
「今天的天气好热啊!」年靑人搭训着说。
「这是六月天时,当然热。」茶亭那位老伯漫不经心地答。
「老伯,请问你,由这儿赶到柳家庄,还有多少脚程?」
「你也要到柳家庄去?」茶亭老伯到了这时候才开始注意他身边的年靑人,自顶至踵的,打量了他一遍。
「是的,听说柳家庄要请一个护庄敎头。」
「不错,你消息倒灵通,难道你也要去应征?」
年靑人耸肩苦笑:「我只是想赶去看看热阀。」
「这倒是好主意!」老伯说:「柳员外为人疏财仗义,这次重金征聘护庄敎头,一定会招来不少武林高手。明天一定十分热闹。」
「柳员外有多大年纪?」
「五十开外。」
「他僮武功吗?」
「假如他懂武功的话,又何必公开征聘护庄敎头?」
「也许他的武功不足以保护自己。」
老伯轻轻一笑:「那就难说了!有些人深藏不露,有些则喜欢夸大。」
「你以为柳员外属于那一种?」
「很难说,因为我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非常富有。」
「富有的人,大都怕死得很。」
茶亭老伯一怔!「你的意思是指柳员外也怕死得很?」
「他假如不怕死,又何必请什么护庄敎头?」
「那又未必单只为了保护自己,他也许须要保护家人和财产的安全。」
「柳员外家里有些什么人?」
「妻子、儿女以及护庄庄丁。」
年靑人轻轻一笑:「有护庄庄丁还不够,还要重金征聘敎头,这表示可能有许多仇家快要去找他算账。」
茶亭老伯也只轻轻一笑,没有作答。
又有过路人进来歇脚喝茶,年靑人也趁这时候离开了茶亭。
刚进来喝茶的过路人之中有人瞪住刚离去的年靑人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那位茶亭老伯:「他可是江湖流浪汉?」
「江湖流浪汉?」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也同时循势张望过去。
然而转眼之间,部身形已去得老远。
茶亭老伯固然惊呆了好一阵!就是刚进来的几个人,也如梦初觉地怔住了。
「江湖流浪汉」只是一个绰号——江湖中人给予一名年靑人的代号。
在江湖上要争得一个名堂,绝对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有人为了争得一个名堂,可能要付出他唯一的生命作为代价!也有人因此而弄到终生残废,以至适得其反,永不出头。
然而「江湖流浪汉」并没有跟别人去争,他只知道按照自己的原则去做自己的事。
也许就是因为他做的事太过轰动,太过令江湖中人注意,于是立刻有人追查此人的来历。
但是,非常令人感到意外,那家伙无名无姓,既无特征,也没有常用的随身武器。因此,他们只好把这小子叫做「江湖流浪汉」。
也有人叫他「刘郞」。
「刘郞」与「流浪」是同音的。所以到底他是否眞的姓刘名叫阿郞?相信除了他本人之外,别人很难获得正确答案。
正当各人议论纷纷之际,已有人迅速离开了那座茶亭。连一口茶也没有喝就走了。
即使那些人的反应如此迅速,他们仍然无法追得上那年靑人。
大路之上,视线范围之内,他们已见不到那年靑人的影子。
尽管他们洒开大步,走得好快,仍然无法可以见到那年靑人的背影。
匆匆追赶上来的,是两个状若父子的男子,一个年约四十,另一个只有十八九;后者样子长相十分温文,皮肤也白晳。
二人走了一程,已经气喘如牛。
这也难怪,在这大热天气之下,汗如雨下,份外消耗体力;何况刚才他们连一口水、一啖茶也没有喝过呢。
前面道旁是一处石崖,高处石山之上有水沿住崖壁流下。
这双状若父子的男子,看看前面还是渺无人影,也就不再追赶了。
他们驻足于崖下,合掌盛水,喝下了几口。
水淸而洁,甘而凉,二人正想多喝几口,水源突然截断了。
二人感到万二分惊奇,立即仰首往上望,无奈烈日当空,火伞高张,他们只可以勉强见到一个人影,附在石壁之上。
那崖壁峻峭非常,根本无法立足,然而那人却有如壁虎一样,不但附在峭壁之上,还用手将水源拦截。
那是一处石壁的罅缝,山水必经之道,只须用手掌放在那儿,水就暂时没法流下;然而手掌阔度有限,只能将水暂时留住。
当山水储到满掌之时,那人突然将手掌收回,水即下泻,其势更急。
「哗啦」连声,仿佛下了一塲骤雨,顿然将崖下二人的衣衫弄湿了。
一阵笑声,有如羣鹤掠空而过。
当崖下二人再仰首上望时,那人影已经不知去向。
那长者喃喃自语般道:二定是他——我们要找的人。」
「好高的武功!」那俊秀的少年人也脱口惊叫了一声!「常人不可能在这峭壁之上走动。」
他们并未因此而生气,虽然衣衫湿了一块。
XXX
这是一个小鎮。
鎮上只有一间客栈。
客栈入门处是一个食堂。
食堂之内,摆了十几张方桌。
客栈的二楼和后座,都是客房。
今天这里似乎份外人挤。
前面就是柳家庄。
由这儿到柳家庄,只有一里路左右。
今晚在这间客栈渡宿的人,大都是要到柳家庄去的。
这班人中,自然不乏武林高手,他们都是为应征而来的。
有些人早就到达木羊鎮。也有不少人今天才刚刚赶到。
柳员外订下的日期是明天!因此也有人在今晚黄昏才到达这里。
自然也有人并非为了应征做护庄敎头而来,只为了热阑。因为像这种武林中的盛会,的确难得一见。
唯一例外的,只有两个人,就是那双一老一少,状若父子的人。
他们既不是为应征而来,也不是为了看人家比武而来。
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他们的目的只为了找寻一个人,那人就是「江湖流浪汉」。
他们为什么要找刘郞?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别人似乎是不知道。
说他们是唯一的例外,也只是从表面上看而已;说不定还有些更例外的。
他们这班应征者,表面上似乎都被柳员外这份厚酬吸引住。其实武林中人是否个个都为钱而顚倒?那又未必。
不过凡是到这里来的人,一定心里明白,明天的塲面必然十分热闹,也肯定够紧张刺激。
柳员外看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把明日的集会称之谓「以武会友」。
表面上,只是约齐江湖中的好汉,武林中的高手,前来切磋一下;但绝大多数的湖海中人,都已获悉此中内情。
柳员外的做法是不难想像得到的。他明知自己无法将所有武林高手都留下来,只可以从中挑选一些武功高强的。
为了让其他落选者颜面好过,所以在名目和做法方面,自然就须要伤些脑筋。
现在这办法照计不错,既是以武会友,目的自然是为了广交武林中的朋友,胜负已是其次。何况柳员外征聘护庄敎头这回事,也不是公开宣扬的,只是许多人都知道而已。
因此,不少武林高手此来的目的,可能也只是为了一演身手而已。
无论如何,作为主持人的柳员外,肯定会从这班人之中,选择武艺高强的人,作为护庄敎头。
时间已是黄昏,那双状如父子的男人,就在这时候赶到木羊鎮上唯一的客栈——云来客栈。
刚是晚饭时分,食客如云,那十多张方桌都坐满了人。
掌柜的十分抱歉地对那长者说:「对不起,两位,今天敝店客满了。」
长者回头对同行的少年人道:「少爷,既然如此,不如先吃过晚饭再算吧。」
原来他们并非父子,而是主仆;长者叫朱柏,是朱家一名老仆。少年叫朱若贤,长相温柔,唇红齿白,肤色白中透红。要是他是个女人,必然顚倒不少男仕。
然而眼前的他却是一副男儿相,穿得既光鲜,又潇洒。虽然那些衣服之上沾染了一些水渍,但水渍和汗渍都早已干了。
他们本想找一张枱,但所有的枱都坐满了人。
「算了,谁叫我们来得太迟?」少年人无可奈何地,转身想走。
突然有一种粗鲁的声音叫他:「好姐儿,且慢走。」
少年人回头一看,是个又矮又丑的大汉。那像伙粗眉大眼,满咀胡须,鼻子有如红柿。正捧住一碗酒与他的同伴相顾大笑。
他又打着手势说:「过来吧!俏娘子,我请你喝一杯如何?反正你这么纤弱,我只要让出一小半座位就够你坐了,何必东奔西走?」
少年人面红耳赤!尴尬非常。
那矮子的同伴又是一阵大笑。
食客中亦有人借住酒意,笑了起来。
少年人动气了,伸手抓着腰间的剑。
长者见状,急忙劝道:「少爷,算了,走吧!我们可以到别处去。」
他们显然还不知道这是唯一可以进食的地方和客栈。
少年人怒目而视,那口乌气似乎很难咽得下!但那长者为了息事宁人,一直苦苦相劝。
丑矮子受到同伴怂恿,霍然离座,窜到门前把手一横:「俏娘子,乖乖的,陪我一阵,老子实在寂寞死了。」
少年人忍无可忍,吆喝声中,剑已离鞘,寒光直迫矮子咽喉。
矮子本来就已经够矮,这时身形再一矮,寒光自他头顶一掠而过。
少年人剑未收回,手腕已被人紧紧扣住。
矮子闪避得轻巧,身形变得更快!出手有如闪电,左手扣住少年人的手腕,右手疾伸,企图剥下少年人的头巾。
少年人情急之下,偏偏又无力反抗,急得泪水盈眶。
长者主仆情深,急伸援手,要为少主解围,反被矮子后腿一踢,跌出门外,仰翻数尺以外。
矮子又再伸手去剥少年人的头巾。
少年人拚命挣扎,左闪右避,胜在身裁比矮子高出了一大截。
矮子的同伴在旁呐喊叫嚣,座中不少食客亦以好奇心理隔岸观火。
也许这里的人与矮子的心理一样,想知道那美少年究竟是男是女?所以此刻仍然无人向少年人伸出援手。
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矮子手无寸铁,已能制胜,何况他还有其他同伴在塲,所以即使有人同情那少年人,亦无人敢出头。
少年人手腕麻痺,剑已堕地;矮子眼看就要得手。
蓦地背后一团黑影飞来,附在矮子的背脊之上。
矮子咽喉被双臂箍住,差黠透不过气来。
那黑影并非别人,正是门外倒地再爬起来,舍身救主的老仆朱柏。
朱柏也明知自己的功力无法及得上矮子,但他绝不愿意有人将少主的头巾剥下。因此情急之下,已不顾一切后果。
「蓬」的一声,矮子手肘后撞,朱柏惨叫一声,身不由主,整个儿往后疾飞而去。
这一回却是由于角度关系,他再没有刚才那么幸运,倒地之后仍可以爬起来;这一次却是结结实实的,撞向门缘,登时头破血流。
朱柏口吐鲜血,仍然企图鼓其余勇,再挣扎起来护主。
可惜他的腰部只弯起了一半,人又再卧地上,瞬即昏死过去。
食客之中,立即引起一阵哄动。
只有矮子一人,若无其事地,带着酒意,继续困扰那少年人。
少年人目睹惨事,既急且悲;眼看矮子就在得逞之际,突如其来只听到闷哼一声,这声音竟出自矮子之口。
少年人被矮子制住的手腕,感到一阵松弛,仿佛从死刑架上被人放了下来。
一时之间少年人还不知道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面对住他的矮子,双目反白,咽喉之间插住一只竹筷子。
血还没有由伤口冒出,矮子的咀角首先渗出了血水。
矮子想叫,偏偏叫不出声音来。他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四肢伸直。
他的三个同伴有如从噩梦中惊醒,迅速离座,冲了过来。
这三个人都丑怪得很,一个又瘦又老,看上去只有一层皮包骨。
此人迅速冲向客栈的大门,判官笔横伸,阻住了少年人的去路。
少年人惊魂未定,仿佛又遇上了一具活骷髅,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此人正是「江南四丑」之中的「活骷髅」姜斯。
第二个丑怪之人只有一只眼。
这唯一的眼睛位于眉心偏左,此乃胎生,看上去除了又丑又怪之外,还带有几分恐怖。
他是「江南四丑」之中的「独眼龙」胡彪。
胡彪虽然只得一只眼睛,却比别人看得更加淸楚;他早已找到了掷出一只竹筷子的人。
那人坐在客栈食堂一角,若无其事地飮食,但桌子的面前只有一只筷子搁在那里。
没有人用一只筷子进食的,所以「独眼龙」胡彪更加肯定他没有估错。
留下一个「三眼怪魔」华刚,他正过去将他们的「老大」扶起。
可惜这时候,那「矮子」武大熊已气绝身亡。
「三眼怪魔」居「江南四魔」之中最末,年纪也是最小。
华刚是天生奇丑,除了双眼凸出之外,额角中央也长了一个肉瘤。肉瘤中央瘀黑了一小块,所以看上去好像多了一只眼睛。于是「三眼怪魔」的绰号,亦不胫而走。
华刚看见「老大」既然死去,悲痛之余,恶向胆边生,飞也似的,回到了胡彪的身边。
胡彪正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年靑人。
事实上,到了这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这年靑人的身上。
相反,那年靑人却只管吃他的东西。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独眼龙」胡彪,双刀出手,吆喝着说:「我们老大可是你杀死的?」
年靑人瞧也没有瞧他一眼:「那可怜的老仆人又是谁杀死的?」
「好极了!」胡彪呱呱叫道:「你终于承认那只筷子是你掷出的。」
年靑人轻轻一笑,同时伸手在桌上的筷子筒里取出了另外一只筷子,与他面前搁住的原有那一只补充成为一双。然后笑道:「反正这里有这么多,少一只又算得什么?」
「三眼怪魔」华刚忍不住叫了起来:「三哥,别再跟他噜嚼了,动手吧。」
与此同时,华刚亦已自腰间拔出了双斧。
双刀双斧齐上,眼看危在眉睫,那年靑人竟然还呆在那里,直瞪瞪地坐着。
双刀砍向长板櫈,双斧力劈木方桌,登时「哗啦」连声!碗碟纷飞,鱼肉菜汁四溅。
奇怪的是:未见血肉横飞。
即使正在客栈食堂上的武林高手们,也估计错了。
他们都以为那年靑人这一回势必死于双刀双斧之下,变成肉酱。
但是,被双刀砍作两段的长板櫈之上,年靑人踪迹已渺。
年靑人仿佛会隐形似的,但对武功有深刻认识的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行动比对方快出了一筹而已。
他正坐在二楼的栏杆之上。
当胡彪与华刚二人看见一无所获之后,自是吃惊不小。他们自问出手既狠且快,那一记也砍劈得十分准绳。
但想不到的是对方还是要比他们快了一线。
二人正仰首上望,那条人影已重新降落地上。
二人还未发招,突然感到头顶之间一阵灼热,仿佛在同一时间被利刀割了一下似的。
二人吃惊之余,急忙以手背抹向颈项之间;手背上满是鲜血。
他们只可以感觉得到,那年靑人的影子曾在他们面前落下,有如闪电行雷似的,瞬即消失。
回头一望,那年靑人已夺门而出。
守在门际的「活骷髅」姜斯,有如见鬼似的,被一团黑影狂冲了一下,判官笔仍无用武之地,手腕已被割伤。
他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左右两边没有肉的面颊,已被人力掴了两掌。
「江南四丑」的武功自问不弱,但这时候却有如大人和小孩子玩耍一样,变得全无招架之力。
「活骷髅」姜斯还未完全淸醒过来,一个人影却变作两个人影,窜出了门外。
其中一个人影是那年靑人自己。
另外一个人影是那个呆若木鸡的美少年。
他被那年靑人拦腰搂抱着,直至冲出了客栈大门,然后才将他放下。
美少年惊魂未定,还要将老仆朱柏的尸体带走。
年靑人有点啼笑皆非,但又不想少年人独自留下。
他们本来已远离客栈门前,这时被迫又再飞奔回来。
美少年只拾回他的剑,朱柏这老仆的尸体,却让那年靑人代他预走。
他们直奔向鎮外,后面没有人追来。
即使与刚才那宗纠纷无关的人,也不敢追来,因为那样很容易造成误会;尤其是那些见过那靑年人出手的人,莫不惊心动魄!谁也不想那年靑人把他们当作敌人看待。
XXX
客栈里,一片混乱。
「江南四丑」三伤一死,在塲的武林中人都目睹一切。
没有人怀疑那年靑人的武功,他肯定就是「江湖流浪汉」刘郞。
除了刘郞之外,暂时还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赤手空拳击败四个强敌。
然而座中各人,却从未有谁见过刘郞其人的,因此又引起议论纷纷。
现塲上发现一些碗碟的破片——那是陶瓷的碎片。
这是被双刀双斧砍烂的碗碟,其中有些碎片染了血。
那是「江南四丑」之中,三个人的鲜血。
所有目暗的人都知道年靑人武功高深莫测,但没有一个能看淸楚他如何出手。
在胜负的意义上,那三个丑怪的人是输了,而且输得无话可说。
在生死的意义上,「江南四丑」之中的矮子武大熊,正是死得不明不白。
他借醉阔事,到头来「一命搏一命」,「杀人塡命」,也是死有余辜。
闹剧变惨剧,要怪也不知怪谁才好。
XXX
夕阳西下。
黄土之下埋葬了老仆人朱柏的尸体。
少主人黯然垂泪,呆立在新冢的旁边,默默地祝祷。
唯一陪伴着他的人,也就是那美少年的救命恩人。
夕阳的余晖,给大地洒上了一片金黄色,是象征人生到了尽头时的悲哀,还是吿诉人们须要好好的安息?
无论如何,对那美少年和那年靑人来说,他们的生命正进入黄金时代,绝未到尽头。
「走吧!」年靑人催促着那少年人,「我们还要找地方睡觉。」
少、年人咬一咬下唇,抹了一把眼泪,朝新坟瞧上了最后一眼。
少年人知道他不能在此久留,那年靑人已催促过他好几次了。
天快黑,他肚子里一些东西都没有。
然而他的心情除了悲伤之外,还有着一份莫名的兴奋,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他们要找寻的人!
「你就是刘郞!」少年人一边走着,一边问着。
年靑人轻轻一笑:「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正要找你。」
「你找我?」
「是的。」少年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假如在大路上赶路的时候,你不回避,今天的惨事可能不会发生。」
「你是指你们主仆二人正在喝山水的时候吧?」
「不错,你当时戏弄了我们。」
「不是戏弄,只是试探。」
「为什么要试探我们?」
「因为你们无端追踪我,自然要确定你们的武功高到何种程度,否则就无法加以防范,但是——」
「但是,你终于发觉我们的武功实在平凡得很,是不?」少年人朱若贤道:「老实说,假如我的武功再好一些,我就不会千方百计找你。」
「你究竟是谁?在此之前,我们之间似乎并不认识。」
「在我说出我是谁之前,先要知道你是否我要找的刘郞?」
「我的确就是刘郞,难道你还有什么怀疑?」
「是的,我不应该有所懐疑,我亲眼见过你赤手空拳时的威力。」少年人自我介绍道:「我姓朱,叫朱若贤。」
「是少爷,还是小姐?」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刘郞笑了笑:「矮子为了好奇,我也只不过为了好奇,但我不会迫你说。」
朱若贤满面通红,垂下头来。
刘郞不必多问,亦已猜到了九分:「为什么你要女扮男装?」
「为了旅途上的方便。」朱若贤间接承认自己是个女子。
「为什么要找我?」
「为了报仇!」
「报仇?」刘郞怔了一怔,「你还要为谁报仇?可不是刚刚安息的老仆吧?」
「不,是家父和家母,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们和家中的婢仆全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和老仆朱柏。」
「这的确是一件惨事!」刘郞又问:「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刘郞差些儿要停下脚步来凝视着她,「你可不是开玩笑吧!」
「我并非跟你开玩笑,因为当时我不在家,是老仆人朱柏逃出来之后,到我姨丈家中吿诉我的。朱柏当时装死,避过了屠杀!」
「是那一帮人如此心狠手辣?」
「如果我知道,又何必找你找得这么辛苦?」朱若贤斜睨了刘郞一眼。
「你找我也没用,我又不是神仙。」
「但家父临终时,吩咐过朱柏,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
「令尊是那一位?」
「朱香亭。」
「朱香亭?」刘郞浑身一凛,立即停止了脚步,呆呆地瞪住了朱若贤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朱若贤虽然也跟随着他停住了脚步,但却不敢直视他!
因为这时候,刘郞正目不转睛地盯实她,令到她有点不好意思。
刘郞绝对不是这么无礼的人,但「朱香亭」这名字,令他想起了太多的往事。
他怔怔地,瞪住她道:「你说令尊就是一朱香亭?那么,你眞姓名应该叫『朱婷婷』,是不?」
「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刘郞轻轻叹了一口气,满怀歉意地,也垂下了头来。
「朱柏装死时,躺在家父一旁。」朱婷婷回忆着说:「当时家父已身受重伤,血流不止,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他才吩咐朱柏,先到姨丈家带我走,然后再设法找你。」
「他还说过一些什么?」
「他只对朱柏说:玲珑玉乃是我们朱家的传家之宝,但当时亦已一起被劫去了。」朱婷婷偸偸望了刘郞一眼,「我不知道,家父为什么特别提起了玲珑玉那东西来!」
刘郞怔了一怔,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也不大淸楚。可能因为那是你们朱家的传家之宝吧?」
当然,玲珑玉必然还含有很特别的意义,但刘郎却不敢提。
朱婷婷也知道,但她却诈作不知。
XXX
「玲珑」本来就是形容玉的声音,物件的精巧制作,也可以称之为玲珑。
「玲珑玉」本来只有一块,玉质晶莹透澈,乃玉石中之上品。
由朱家祖先开始,这块罕见的翠玉已一分为二,精工雕成一对鸳鸯。
朱家与刘家有约在先,本拟将朱婷婷许配给刘郞。
朱家交给媒人送上的信物,就是其中一块玲珑玉!
但是,刘郞当时不知是否过于醉心武功,还是不知情滋味,总之就是没有接纳这项亲事。
父母迫得紧了,他索性一走了之,此后,就无影无踪的。
朱家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十分不高兴,但也怪不了刘郞的父母,只好将信物收回。
刘郞回忆起这段往事,内心仍有着无限的歉意,还好他从未见过这位朱家大小姐,否则此刻一定更加难为情。
朱香亭遗言要他女儿千方百计来找自己,是因为老人家知道自己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呢?还是另有原因?
不管老人家的真正用意何在,在情理上他必须照顾这朱家的后人。何况她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呢。虽然当时他并未接受这宗亲事。
朱婷婷身不由主地,与刘郞并肩儿走,不经不觉,已是入黑时份。
「我们到何处去投宿?」朱婷婷问刘郞。
「这儿附近,除了木羊鎮的云来客栈之外,没有地方可供投宿。」刘郞说:「我以为云来客栈今晚一定有房。」
「你怎么知道?掌柜的说,今夜已经客满了。」
「那是黄昏时份的事,这时候取少也会有一间房空出来。」
「我知道,你是指江南四丑他们,这时可能已迁出了客栈,是不是?」
「是的,肯定不会再在那里。他们会逃之夭夭,决不会再默在那里。」
朱婷婷道:「不,我不想再回到那间客栈去。」
「怕他们再取笑你?」
朱婷婷轻轻一点头。
刘郞道:「经那一役之后,相信没有人敢再步江南四丑的后尘,何况我们还要吃些东西,也只有那儿才有得吃。」
朱婷婷放眼四望,忽然指住一点火光道:「瞧吧,那儿有一户人家。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嗯——」刘郞想了想,终于说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再回到云来客栈去,就只好碰碰我们的运气了。」
XXX
这是一间农庄。
朱婷婷不久之前看见的火光就是由这家农庄透出的。
时间是刚刚入黑之后不久,所以农庄里的人还没有睡。
刘郞担心两个男子前来求宿,会被人拒绝,所以要朱婷婷把头巾剥下,现出了女儿本色,这可能较为方便。
朱婷婷明白到眼前情况不同"最少她应该对刘郞有点信心,所以也同意回复了女儿身。
一双农家夫妇欣然开门,刘郞道明来意,又说小鎮上的唯一客栈经已人满,终于获得收容。
这双农家夫妇十分喜客,他们对刘郞二人非常客气。
女主人弄饭煮菜,男主人陪人客东拉西扯的聊天。
言谈之间,这对中年夫妇吐露了一点心事。
原来他们还有个儿子,可惜嗜赌成性,这时候他正在隣村一个赌塲之内。
刘郞问农夫:「他有多大年纪?」
农夫打量了刘郞一番,道:「与你差不多吧,二十来岁。」
「叫什么名字?」
「阿康,沈阿康。」农夫又自我介绍,「我叫沈容,未请敎二位贵姓芳名?」
「在,下姓刘名郞,她是我的未婚妻朱婷婷。」
「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沈容羡慕地瞧了二人一眼。
朱婷婷粉脸低垂。
刘郞有苦自己知,他为了换取这农夫的收容与谅解,不得不硬住头皮,称朱婷婷是他的未婚妻。
只有一对未婚夫妇,才不会惹起这等鄕下人的懐疑。
农夫沈容却在叹息,他显然因为刘郞而想起了那个不长进的儿子。
沈容还叫刘郞今晚就睡在他儿子的床上,因为他准备不让阿康返家来睡,以示惩爵。
至于朱婷婷,则与他妻子同睡,他本人可以睡到厅子外边来。
但刘郞不想骚扰他们,准备与朱婷婷吃过了晚饭之后,睡到柴房去。沈容自然不会如此待慢他们,因而发生十分礼貌的争辩。
农妇已将饭弄好,虽然只是粗饭靑菜,也显得香味扑鼻,也许是因为刘郞他们都饿了。
沈容已经不再提那个不肖的儿子,但农妇却诸多埋怨。
沈阿康果然太不长进,他把家中稍为値钱的东西,都偸去典当,结果还是在赌塲之内,输了一个淸光。
刘郞低语朱婷婷:「你敢独个儿留下么?」
「你呢?你要到那儿去?」朱婷婷反问道。
「我去找阿康。」
「敎训他?」
「见机行事而已。」
「能令浪子回头,倒是一件好事。」
「但我却担心你。」
朱婷婷道:「相信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吧!」
于是刘郞间淸楚那间赌塲之所在,以及阿康的外型和衣着等等。沈氏夫妇都一一说了。
刘郞紧记心中。
XXX
赌,是人类好胜心的表现。
也许自有人类以来,人们的好胜心便十分之强烈,所以赌博也很早便出现在人类社会中。
刘郞来到一间赌塲之内,但见里面人头涌涌。
有些穿得很光鲜,有些穿的只是粗衣麻布,然而除了注码分大细之外,胜负时的狂态并无分别。
这边呼吆喝六的赌骰子,那边拍枱拍櫈的赌牌九。
刘郞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找阿康,然而人头涌涌,谁是阿康?
尽管沈氏夫妇有过十分详细的描述,刘郞仍不易发现阿康之所在。
刘郞灵机一触,把一名赌塲打手拉过一边,赏了他一锭碎银,问:「谁是阿康?请指黠一下。」
打手朝刘郞打量了一番,发觉他手无寸铁,最少就不似为寻仇而来,因此便将钱收下,反问道:「可是姓沈的?」
「对了,正是他,」刘郞说。
打手将刘郞带近一张赌桌旁,为他点相。
刘郞发觉那个叫阿康的年靑人,年纪果然与他差不多。
阿康正输得满头大汗。
刘郞看见他们赌的是牌九,而且有人正在出千。
十赌九骗,自古已然,刘郞早已明白此中道理,所以他从来不赌。
但是,他对每一样赌博都非常之精通,包括那些五花八门的骗术在内。
阿康输掉了最后一口赌注,但他仍没有意思要走!
刘郞看见他向人借贷。
但那人没有理睬他。
刘郞乘机过去搭讪:「兄弟,手气不佳么?」
「是的,」阿康叹气道:「我很少到这种塲所来,想不到一来就这么倒霉。家母已经八十多岁,又有病在身,我这样子回去,眞不知如何交代?」
刘郞差些儿以为找错了对象。不禁又问:「你贵姓?」
「小姓沈,沈康。」
刘郞心里暗暗笑道:「这小子眞会说谎。」
但他却一本正经地,没有笑出来,对沈康道:「我明白你意思,你想赢一点钱回去,是不?」
「是的,可惜我现在已囊空如洗。」
刘郞把腰间的钱袋扬了扬,道:「我可以借点钱给你,但你有什么抵押?」
沈康摸摸后脑,又摸摸他的衣袋道:「我身边没有贵重的东西,但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我们刚相识,我如何能了解阁下的人格?」刘郞半开玩笑的道:「除非用你的性命。」
「好吧,就用我的性命。」想不到沈康竟然会毫不考虑地说。
刘郞笑道:「我只不过开玩笑而已,你如何能以你的性命作抵押?」
「我可以。如果我输了,我再无话可说,性命是你老兄的,我知道我会赢,一定可以还本的,求求你,帮帮我。」
刘郞见过不少赌徒,从未见过这么狂的!
沈康简直已失去了常性。
刘郞道:「好吧!我们就一言为定,钱,你可以拿去再博一博,但是万一输了,你的性命就属于我的。」
「嗯!」沈康有些犹豫。
但到头来还是点了点头。
刘郞给他二两银,沈康又再挤入人堆中去。
他似乎只知道赌,其他一槪也可以不理,自然,不会知道别人骗他!
但刘郞却看得非常淸楚。
他几乎一开始已经知道了结果——沈康又输了。
沈康想悄悄避开刘郞的视线,偸偸离开赌塲,但被刘郞一手捉住。
刘郞笑道:「何必这么快就走?来吧,现在连我也有点兴趣了,你想还本,跟着我来好了。」
沈康无论花多大的气力,也无法摆脱刘郞的手。
他只好跟着刘郞回到了赌桌旁边。
刘郞并无恶意,而且语气之中充满了信心,也同样增加了沈康的好奇心。
他看见刘郞由钱袋中摸出了几锭银两,足有数十两之多。
刘郞立即成为众所触目的人。
他要做「庄」。
赌的是「牌九」。
他有钱,枱面上的钱已经不少,钱袋里也肯定还有不少钱。
有钱就自然有人信,有钱就可以做「庄」。
枱面有多少钱,就可以受多大的注码,这也是牌九的赌规。
刘郞赤手空拳,又不带任何武器,自然更多人相信他!
赌徒纷纷下注。
刘郞发现他的「假想敌」注码下得很大。
这「假想敌」正是不久之前的大赢家,也是出老千的人。
洗牌了,那人的手法十分熟练。
刘郞故作呆头呆脑的,任由他摆布。
但最后他要「过牌」。
表面上看来,那是无济于事的。
刘郞做「庄」,所以由他打骰!
出老千的人心里笑:暗念这一回又是他赢定了。
但是当他用手指的触觉去摸牌时,面色骤然大变!
完全不是他想像中那回事,他手上的牌,点数很小。
只要庄家的牌稍为好一点,他肯定会输。
于是他向他的同伴递眼色。
那边忽然有人打架,这边竟然有人乘机换了牌,但刘郞却佯作不见!
纠纷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所以很快就吿平息下来。
有人想看庄家的牌,但刘郞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即使身边的沈康也看不见。
开牌了。
出老千的人已换上了一手好牌,最少比起原一有的要好得多。
但是,他还是要输给庄家。
所有人都要输给庄家。
因为刘郞手上执的正是皇牌:双天至尊。
由于注码颇大,立即引起一阵哄动。
刘郞想将枱面的钱,拨到自己的面前,立刻有人按住他的手。
刘郞没有当塲发作,只问道:「什么事?」
出老千的人「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样!」
「这是什么意思?」刘郞心里觉得好笑,想不到会「贼叫捉贼」。
那人道:「刚才你趁住混乱中换牌,可惜你手术不灵!」
刘郞笑道:「那么为什么你刚才不作声?」
「我是故意让你上钓的!」
「其实上钓的是你,」刘郞道:「你一直在施展你的骗术。」
「小子,你说话小心。」
「我几时都小心,否则我又怎么会窥破你们这个骗局?」
「你说我是老千,你有什么证明?」
「你指我换牌,你又有什么证明?」
突然之间,此起彼落地,有几个人呼应:「我们可以证明,我们都亲眼见你换牌。」
刘郞只是轻轻一笑。
他对这种反应绝不会感到惊奇,只有让他看得更淸楚,谁是老千集团的成员!出面助阵的人就是了。
刘郞只瞥了他们一眼,目的是让心理上先有个准备。
然后,他又将枱上的骰子拾起,示意着对各人说:「十赌九骗,这的确是个骗局,我早已看到了,但想不到揭发的,竟是他们自己!如果你们不信,请先看看这个!」
刘郞顺手一揑,骰子裂开为二,中间镶进了一块铅。
众人哗然。
那个出老千的人正待探手袋中,给刘郞一手抓住。
他非常尴尬,也十分生气!
他极力挣扎,但他事前无法估计得到刘郞的气力有这么厉害,无论他用上了多大的气力,也无法挣脱。
刘郞隔住赌桌,捉住那人的手,其他人之中,有些静观其变,也有人向住刘郞冲了过来。
刘郞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发展。
他不慌不忙,顺手抓起了几只牌九,朝着那数名大汉掷去。
首当其冲的人,面上,额上留下了牌九上面的圆点。
有些痛得差些儿昏了过去。
也有人掩面呼痛!
没有人敢再冲上去!
被刘郞抓住的人,急得呱呱大叫!
刘郞正待由他的懐中取出一副骰子——那是他出术之前,先把赌塲的原有骰子取去,悄悄换上了这副可以随意控制的老千骰。
老千骰的内容已被掲破,所以刘郞肯定此人怀中另外还有一副。刚才他企图伸手入怀,正是要消灭证据,但是刘郞,手急眼亦快,令他无法得逞。
他极力挣扎,无奈他的气力无法及得上刘郞。
突然寒光一闪,一柄飞刀自那边屋角疾掷而来,急如流星。
刘郞张咀扬手,那边反而传来了一声震天价的惨叫。
掷出飞刀的人自然也是老千集团中的打手之一。
此刻他正双手掩面,痛苦呻吟。
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有人目睹他朝刘郞掷出了一把飞刀,那飞刀正被刘郞咬在咀边。
掷飞刀的人,一只眼睛瞎了,那是被骰子所击瞎的。
刘郞把那柄飞刀自咀边取下,将刀锋伸到那老千的咽喉,冷冷地说:「慢慢的,将怀中那副骰子拿出来吧!」
那老千无可奈何,惟有照办。
赌塲中的人为之哗然。
老千集团的人,没有人敢再动手。
刘郞对赌塲里的赌徒说:「谁输了钱给他的,现在可以报实取回。」
老千既然明知敌不过刘郞,只好任由他自怀中将银两取了出来,放在枱上,任由各赌徒取去。
赌徒们皆大欢喜。
赌塲主持人也看得出刘郞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
刘郞最后只带了沈康离去。
XXX
沈康垂头丧气地,跟着刘郞走。
刘郞道:「十赌九骗,你这些日子以来,到底输了多少钱?」
沈康羞愧地说:「我也不知道。」
「带我返回你家里去!」
沈康一怔:「你要到我家干吗?」
「你不是说过,你家有个八十岁的可怜母亲,他正生病么?我只想尽黠棉力,帮帮你。」
「嗯!我家很侷促,你如果有心助我,钱就交给我好了。」
「交给你?」刘郞笑了笑,「我只怕等不到明天晚上,我这些钱已在另一些人手上。」
「你放心,见过今晚的事,我再也不会赌了!」
「那就最好。」刘郞又说:「时候已不早,我想在府上借宿。」
「嗯——」沈康显然不大愿意,「舍下离此很远!」
「我以为并不太远,你一定是输得糊涂了。」刘郞笑道,「让我来带路!」
言毕,便领前带路。
「你知道我住在何处?」沈康自然感到万分惊奇。
「我当然知道。」
沈康半信半疑地,跟着刘郞走。
走了一程后,忽然有人在他们背后出现。
刘郞一凛,随即展开戒备。
然而背后那二人脚步加速,直奔过来:「好汉请留步!」
刘郞和沈康止了步。
来者是一主一仆,一看衣着就知道是非富则贵的人。
在月色之下,沈康已脱口呼叫了一声:「柳公子,怎么是你!」
但是,那位公子哥儿却不屑地,瞥了沈康一眼,反而很有礼貌地问刘郞:「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刘郞有点摸不着头脑:「请问你又是谁?」
「在下柳如荫,是隣近柳家庄的人。」那靑年人自我介绍。
沈康也在旁插咀道:「是的,他就是柳员外的公子。」
刘郞在月色之下,打量了他一遍,道:「有什么贵干吗?」
柳如荫道:「刚才在下有幸,得以目睹老兄身手,家父求贤若渴,不知老兄可否随我返家一次。如蒙不弃,相信家父必可酬以厚礼,奉老兄如上宾!」
刘郞笑道:「这应该是明天以后的事吧!」
「老兄的意思可是,明天敝庄擧行『以武会友』盛会,老兄也准备参加?」
刘郞道:「是的,最少我也会前往一开眼界!」
「那眞是好极了。刚才我无意中在赌塲内瞥见老兄有此身手,万分仰慕。其实你大可以不参加比武,也必然获得家父赞赏!」
刘郞笑道:「明天高手林立,届时你自会发觉我那两下子功夫,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无论如何,明日之会,请老兄一定要光临!」柳如荫最后拱手说道。
他们在月色下相会,也在月色之下分手。
刘郞又带住沈康朝沈家的农庄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24-7-31 08: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三指费思量 两情枉相思



农庄之内,一片昏暗。
刘郞正待敲门,发觉门只虚掩,心里顿觉不妙。
他偕伺沈康入内,里面一片凌乱。
即使油灯将尽,窗外的月色仍可以帮助他们目睹室内一切。
刘郞首先发现沈容的尸体。他倒卧地上,身上血渍斑斑。
沈康奔入后面房内,发觉其母亦已死去!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刘郞走遍室内室外每一角落,亦无法找到朱婷婷。重返农庄之内,沈康已将油灯挑亮。他呆若木鸡,凝视着沈容的尸体,泪流满颊。
他当然不知道刘郞是何方神圣,所以当刘郞说要带他返家时,他还不相信刘郞这陌生人能知道他家居何处。
后来等到柳如荫自后面追来,听过刘郞自我介绍,才晓得他原来就是名闻江湖的「江湖流浪汉」。
这些日子以来,「江湖流浪汉」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即使不是在江湖中混的人,也都对他的故事发生兴趣。
沈康是年靑人,自然对年靑人的事更加觉得有趣。
一个不带任何武器,单凭赤手空拳闯荡江湖的人,在这些日子以来,名气已经越来越响!沈康想不到这个人突然之间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但从赌塲中救了自己,还知道他家居何处,假如此人不是刘郞,他才会感到无限惊奇,然而对方正是刘郞。
沈康只知道刘郞神出鬼没,武功深不可测,却不知道他偕同未婚妻朱婷婷在此借宿。
因此他心里难免会想:为什么刘郞会知道他的家就在这里?
一个歪念在脑海中一幌,沈康突然化悲愤为力量,顺手执起一张木櫈做武器,力击刘郞。
刘郞当时正蹲在地上,小心检视沈容的尸体之际,蓦地感到后脑生风,急忙顺势倒下,左臂撑地,右手挡架。
「哗啦」连声,木桡开花。
沈康仍然心有不甘,反身自墙角取过禾叉,又再向刘郞展开了攻势。
刘郞轻巧跳跃,闪身避过沈康的一轮急攻之后,沈康已是气喘如牛。
刘郞将沈康手中的禾叉接过,气定神闲地问:「你以为我杀了你父母么?」
「不是你还有谁?」沈康气愤地说,「你没有理由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你杀死我双亲之后,问心有愧,所以才到赌塲救我。我到底与你何怨何仇?」
刘郞道:「我们之间,前世无怨,今世亦无仇,所以我没有理由杀你父母。我和我未婚妻是来此借宿的。」
于是刘郞将沈容如何指责其子不长进,沉迷赌博的经过,一一说了一次。
刘郞又指出他的未婚妻朱婷婷目前已失所踪,可能被仇家挟持而去。
沈康也听江湖中人说得多了,刘郞是个讲道义的人,从不杀无辜。
因此,经过了一番情緖上的发泄之后,沈康又稍吿平静下来。
刘郞又再回到沈容尸体旁边。
沈容死于利刀之下,似无疑问,但为什么他竖起了三只手指?
刘郞老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但中途被沈康的攻击分了心。
现在刘郞又得从头再硏究过。
三只手指。
沈容为什么在气绝身亡之前竖起三只手指?其中必有用意。
刘郞想像到,沈容必然是明知身受重伤,无法再等待下去,所以才在死前对刘郞有所暗示。
那么,三只手指会会不是暗示凶手共有三个人?
极有可能。
因为时在黑夜之中,杀人者必然是突如其来的。
沈氏夫妇与朱婷婷事前一定经过了一番挣扎,所以才会弄到室内一片凌乱。
沈容伤重倒地后,自知不久于人世,为了向刘郞交代,可能想过留书示意。无奈当时不但在黑夜之中,也实在无法找到笔墨。
因此,最后他惟有竖起三只手指。
这三只手指必然与「三」有关。例如三个人,三件物件之类。
一个人假如死了之后,大脑神经就会失去了控制,所以死后要保持一个固定动作或姿势,似不可能。
但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潜意识往往可以帮助他做到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那是由于一个人死后,大脑仍活动一个短时期的缘故。
例如有些人死了,眼睛还是张开的。世俗称之为「死不瞑目」。
也就是说,死者虽然死了,但还有「未了心事」,所以必须「有所暗示」。
死不瞑目,就是大脑神经停止活动之前的一种现象。
现在沈容竖起三只手指,道理亦与死不瞑目相同。
他明知无法支持到刘郞回来,为了向他交代,这是迫不得已的。
刘郞再三思量,觉得「三只手指」最大的可能就是暗示,「三个凶手」。
江湖中人有许多都与「三」字扯上一些儿关系的。
例如「刀剑三煞」,―二眼怪魔」……等等。
「刀剑三煞」在江湖上颇享盛名。他们是三兄弟构成的。
大哥范龙,国字口面,用一柄单刀,曾有力退十二名武林高手的纪录。
二哥范虎,面目狰狞,用的是一把靑钢剑,锋利无比。
三弟范豹,身裁高大,与二哥所的兵器一样。
三兄弟均喜爱武功,自小便舞刀弄剑,所以逐渐长大之后,便连手与人家过招,由于自小即习惯了默契,所以只要三兄弟凑在一起,便无往而不利。
三兄弟连守齐攻,单刀双剑,在江湖上击败过不少高手,所以「刀剑三煞」的威名,江湖上已是无人不知。
至于「三眼怪魔」,也就是「江南四丑」之中,居于取末的华刚。
沈容那三只手指,会不会是暗示上述任何一人就是凶手之一?
刘郞曾在云来客栈,为了救朱婷婷,而杀死了「江南四丑」之中的「矮子」武大熊,可能就因此而招来这灾祸。
对了,「江南四丑」之中,死了一个,还有三个。沈容的三只手指,极有可能就是暗示凶手共有三人。
刘郞越想越似,凶手一定是「江南四丑」之中的其余三丑。
他杀死了武大熊,其余三丑要报仇,所以先将朱婷婷掳去,此乃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因此,刘郞暂时假定凶手就是「江南四丑」之中的其中三人。
他知道「江南四丑」与「刀剑三煞」等江湖中人,本来都准备参加明日柳家庄的「以武会友」盛会。
但是,经过云来客栈一役之后,「江南四丑」之中的老大武大熊被杀,他们还会留下来参加此盛会?
刘郞感到无限烦恼。以前他未成熟,不知情滋味,所以父母要为他配亲,他竟一走了之。
当时他正苦练武功,今日终有所成,也总算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个名堂来了。
但是,历年来他即使「自找麻烦」,也从未试过这般烦恼过。
以前他向江湖中人找麻烦,自有他的道理。例如看不过眼,路见不平,他总忍不住会插手去理。他往往就凭住自己的身手,将欺人者折服,替被欺者伸雪!但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
然而这一次,竟带出他的「未婚妻」来。
眞是寃孽。
事前他绝不知道「那公子哥儿」是他未婚妻乔装的。
事后既然知道了,他又怎么可以再对她不加理会?
何况根据朱婷婷说,她的家中已生剧变,目前她已是「死剩一个人」。所以刘郞就更加不能不照顾她。
刘郞从来未见过朱婷婷,所以她的眞正身份是否値得怀疑?
刘郞也想过了这一黙,但是,那女扮男装的少女,为什么要扮成朱婷婷?
而且,她竟能说出当年双方父母订亲的家事,这应该是外人很少知道的。
何况她还说出了朱家的家中详情,以及当年订亲的信物等等。由此可见,她不会是假扮的朱婷婷。一定是眞的。
既然是眞的,刘郞就更加非设法将她找回来不可。
谁将朱婷婷抓去?
目的何在?
既然是为了针对自己,为什么不设法留下一点口讯?
刘郞一边替沈家料理后事,一边不断在这问题上盘算。
XXX
柳家庄前的广塲上。
天亮之后这一带已经挤满了人,比起一般墟塲更为挤拥。
柳家庄的庄丁们,正在四下里维持秩序。
大部份武林高手已经向柳员外报到。
柳家大厅之内,柳氏父子正忙于招待来自各地的武林高手们。
柳员外本来就与不少江湖中人相熟,这时正好话旧。
柳如荫这位公子,对武林中人也是极之响往。
他四下里找寻一个人,那是他昨夜里在赌塲内见过的刘郞。
然而刘郞并未露面。
他会不会来?
柳如荫只可以在心里问自己,绝不能出口问别人。
他们父子都非常熟悉江湖中人的脾气,一般而言,这些人的气量都十分狭窄,假如他问「刘郞为什么不来」?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嫉妬。
所以柳如荫不会问别人,只会悄悄地四下里去找。
但是,找遍屋内外,还是不见刘郞的影子。柳如荫难免有些焦急起来。
昨夜与柳如荫一齐出现赌塲的家仆柳吉,也暗地里奉了少爷之命,到处找寻刘郞。
柳吉自然也找不到。
但柳吉是下人,他可以和隣近的村民交谈,那些村民是来看热闹的。
有人吿诉柳吉,沈容的农庄出了命案,沈氏夫妇被杀。
柳吉记得昨天晚上刘郞曾与沈康在一起,于是柳吉立即将沈家发生命案的事,转吿他的小主人。
柳如荫心里难免会想:刘郞为什么要杀死沈氏夫妇?
他当然听过了刘郞的为人。所以他也想到其中可能另有别情。
无论如何,柳如荫感觉得到,刘郞不会再来了。
「以武会友」的盛会即将开始。
由于天气炎热,柳员外早已决定将比武分为两段擧行。
那是早上与黄昏。
早上太阳未盛,黄昏则太阳已吿西下了。这对参加者而言,应该是十分适合的时间。
擂台高逾三丈。
台的四周并无栏杆。
整个台丁方仅足一丈。比武者就要在这方丈之内决高下。
柳员外虽然一再声言:以武会友,点到即止。
但是,假如一个失败者,自三丈高的擂台上跌下来,是否仍可生存?
何况台下木桩如林,任何人假如身体一旦失去了重心,不幸由台上堕下,非死即伤。
那些围绕住擂台四周的木桩,高矮不一,柳员外为什么要作出这种设计?
唯一的理由就是,澈底试试那些参加者的功力。
那些木椿仅粗如手臂,普通一个人要驻足其间,绝非易事。
但身为一个习武者,对平衡力有分寸的人,就可以在上面走动。
然而要在这些高矮不一的木桩上走动,亦非高手不可。
所以,到塲的江湖中人,武林高手们,早已忖测得到柳员外的眞正心意。
早上的阳光绝不猛烈,参加者已纷纷集于台下四周。
参观的乡人,就当作看「出会」一样,他们比参加者更早到达。
各人都占据有利位置,希望可以看得更为淸楚。
柳员外也十分通情,由于擂台太高,所以他早已安排另一座竹棚,让参加者可以在上面看得更清楚。
那竹棚很大,可以容纳许多人。但由于吸引力太大,人潮仍然不断涌到。
柳家的庄丁们,奉命将迟来的人羣,驱向隣近一处山丘,那儿仍然可以见到擂台上比武的情形。
但是有个人却不听庄丁的劝吿,双足一顿,已跃上了竹棚之上。
竹棚之上仍有余位,只是柳员外担心不胜负荷而已。
那人登上竹棚之后,便设法挤到前面较有利的位置去看比武。所以庄丁们想找他的时候,他已消失于人堆之中。
庄丁们眞不明白,像刚才那人的身手,他为什么不参加比武,反而要隔岸观虎斗,眞是令人难明。
刚才那人只是轻轻一跃,根本就看不出他用过一点气力。
然而三丈多高的竹棚,就凭那一顿足之间,人便置身于其间。由此可见,他的轻功已达到何等程度。
此人是谁?
有些庄丁已奔吿柳吉。因为柳吉是柳家大少爷的心腹,较早时又来找过一个叫刘郞的武林高手。
所以,有些敏感的庄丁,难免想到刚才那个手无寸铁的人,可能就是刘郞。
那人的确就是刘郞。
刘郞所以要挤入参观者的人羣之中,一则是他根本不想参加这次比武。再其次是不想太过惹人注目。
刘郞来此的目的,无非为了一开眼界。他知道这儿今天聚集了不少武林高手,看看他们如何施展武功,多少总有好处。
但是经过昨夜农庄一役之后,他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又多了一个。
那就是,要找三只手指所暗示的那「三个杀人凶手」。
刘郞放眼四望。
由这高棚之上,他可以见到较低处的一批参加者。
然而那批参加比武的人之中,并无「江南四丑」在内。
相反,「刀剑三煞」那三个范氏兄弟,却在台下等待。
刘郞心里想:「假如杀人掳劫的是「江南四丑」的话,他们当然不会再出现在这里。甚至还会找地方躱一阵。
刘郞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对他说:「不要转过头来,否则,你可能永不知道朱婷婷的下落。」
刘郞心里一凛!是谁?
那人又在他背后低语道:「我知道你是刘郞,有人叫我传口讯给你。」
「他是谁?」
「先听我说下去,别心急!」那人又说:「朱婷婷目前很安全,但是,如果你不依他们的说话去做,谁也不敢担保她能活到几时。」
「你所指的他们是谁?」刘郞又问。
「江湖中的朋友。但我不淸楚,只是我受人钱财,代人带了个口讯给你。」
「你要钱,我这里还有许多,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忙。」
「对不起,这会破坏江湖上的规矩!」那人说道,「我不会出卖雇用我的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很有道义。那么,你的雇主还有什么要你对我说?」
「他们要你交出一件宝物,只有那件寳物才可以换取朱婷婷的生命。」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刘某只不过穷光蛋一名,身无长物,那里会有什么宝物?叫他们别开玩笑了。」
「我只是有话照讲,什么恩恩怨怨,眞眞假假,我一槪不知。」
「他们有没有说出那是什么寳物?」
「玲珑玉。」
「什么?玲珑玉?」刘郞呆了一阵。
他再追问下去,但后面并无反应。
刘郞回转身来,发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注视着对面擂台上的活动。
那些看热,阔的人,有些与他非常接近,但没有一个像是江湖中人;都是一些鄕下人。
刘郞虽然一直回头张望,但却没有人理会他。
假如站在他后面的人都开口说话,刘郞还可以凭声音辨别出那人就是刚才传口讯的人。然而那些人这时候只用眼,没有人开口说话。
刘郞也没有任何理由叫这班人个个开口说话的。
所以,他有点无可奈何,也感到啼笑皆非。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传讯.的人这时已离开了现塲?抑或仍然混在人堆之中?
刘郞又想:掳去朱婷婷的,是一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须要那块玲珑玉?
假如照朱婷婷说,玲珑玉共有两块,分别刻上一对鸳鸯。
在刘郞的记忆中,他似乎见过了其中一块,可惜他当时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那是奇珍异宝,只记得它的确翠绿得可爱而已。
现在对方也希望得到那东西,到底他们要一块,抑或两块?
老实说,玲珑玉现在何方,刘郞根本就一无所知,要他去找,自然更无把握。
但是,想到朱婷婷是他父母选定的未婚妻;想到朱婷婷说到他父亲希望自己为朱家一家人报仇,刘郞在心理上就有点义不容辞。
再想到朱婷婷是个女人一—一个武功并不算得高强的女人。刘郞就更加替她担心了。
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她,在情理和责任上,也得设法令她安然归来。
刘郞眞想不到,他在无意间救了自己多年前逃避过的未婚妻;更难想像得到,又在无意之间,令她陷入一次危机之中。
这一次危机可能带给朱婷婷更大的伤害,而且还是由刘郞一手造成的,所以刘郞就更加感到有照忐忑不安了。
为什么说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因为,假如昨天晚上刘郞不是自吿奋勇的话,他就不会离开沈家农庄到赌塲去;沈氏夫妇就不会被杀,朱婷婷也不会被人掳去。
对面台上的比武早已开始。
但刘郞一直没有注意到谁胜谁负。
他只知道身旁有人呐喊、助威;也有人鼓掌、喝采。
鼓掌的人未必就是参加比武者的亲友,喝采的也不会是台上人的同党;他们只根据自己的爱悪而作出了表示。
一个上去,一个下来。
一个胜了,另一个败下。
台上势难两立,有胜利者,自然就有失败者。
胜王为王,换来了人们的欢呼喝采。
失败者并未获得任何人的同情,只有被喝倒采。
现实敎训世人,必须努力求上进,不争气的话,就只有被人轰落台下。
刘郞不知道谁胜谁负,虽然他双眼在看,但脑子里却想得更甚;所以他不知道眼前见到了一些什么。
忽然又有一种声音在他身旁传来:「为什么不过去试试?」
刘郞并未过份注意这种声音,因为参观者之中,正议论纷纷;他们仿佛本身就是个武林高手,批评这个不应胜,那个不应败。
然而那银铃似的声音分明是要跟刘郞打话:「朋友,你听见没有?我叫你去试试。」
刘郞终于回过头来。
他身边站了一个女郞。
他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便与她并肩儿站在台上的前列。
这是供参观者坐立的竹棚,除了摆放竹梯供人上落的缺口之外,绝大部份围上了栏杆。
刘郞就站在最靠近栏杆的地方。
那女郞也是。
他不知道她是谁。
然而她正注视着刘郞,而且当四目交投时,她还嫣然一笑。
刘郞想笑—一最少在礼貌上他应该报以微笑;但想起朱婷婷,他就无法笑得出来。
何况在此之前,他绝未见过这女子。
这女子背剑,一看装束就知道她是个懂得武功的人。
刘郞没有理睬她。
这一次,刘郞开始眞眞正正注意到对面擂台上的比武了。
刚好有人被打落台下。
那人虽然败下阵来,却未受伤;他还可以踏着木桩,跳跃而下!证明此人武功不弱。
那些木桩绝不规则,高矮不一,疏密无定;有些失败者巴跌到木桩之下,受伤亦所难免。
喝采声过后,那女子又说:「你可是刘郞?」
刘郞若无其事地,头也不回,顺口答道:「你猜吧!」
「不必猜了!我知道你就是刘郞。」
「那又怎样?」
「我找了你很久。」
「你找我?」刘郞这一回非注视她不可了。因为他可以听得出,那女子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杀机,他怎可以不理会?
「是的,我找你!刘郞。」那女子突然拔剑出鞘。
站在他们四周的人,见状纷纷走避。
竹棚之上本来就已经挤迫不已!现在各人更是挤作一团。
站得距离刘郞他们较远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迫得挤向栏杆;也有人急忙由竹梯退下。
人羣之中引起骚动,竹棚亦开始有些摇动。
刘郞也明白到眼前的危机,他不想人们因此而被挤跌落台下。
那女郞已出剑朝刘郞刺来。
攻势并不凌厉,剑锋在刘郞耳畔一掠而过。
刘郞趁住对方第二剑未刺出之前,翻身飞跃而下。
他跃过栏杆,凌空打了一个筋斗,那姿势美妙已极。
有如蜻蜓点水似的,轻轻落在竹棚下面的草坪之上。
那女子对他似乎绝不放松,凌空带剑而下,顺势出击,剑气如虹。
刘郞轻巧闪避!但也仅仅让了三招,便见他手随身转,步履纵横;上路扬手夺剑,下路出脚撩腿。
「哟」的一声,那女好幌眼之间已是人倒剑失,引来一阵人声哄动。
刘郞无意令她难堪,但自己手无寸铁,自无轻敌之理。
刘郞拱手还剑,连声道歉。
女郞却撒娇发嗔,声声埋怨。
刘郞还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看热阀的人羣之中,已闪出了一人。
他走向刘郞与女郞之间,未与刘郞招呼,却已先向女郞责备:「小妹,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
刘郞认得这年靑人,他们昨夜曾在月色之下会过面。
他就是柳家大少爷—一柳如荫。
那么,听听刚才他的语气,这位应该是柳家大小姐了。
不错,当时在塲看热阀的人,有许多都认得这位正是柳家大小姐—一柳如眉。
柳如眉仍在撒娇道:「我本来一番好意叫他参加比武的,谁叫他不理睬我?」
她的兄长正在向刘郞陪罪,她又化嗔为喜,嫣然一笑道:「假如我不用言语先引起他的怀疑,假如我不出剑迫他,他现在可能还像木头人般呆呆地站在上面。」
刘郞为之啼笑皆非。
柳如荫一边向刘郞陪罪,一边将他请到贵宾席那边去。
人们本来聚精会神看着擂台上的比武,想不到刹那之间都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了。
由于事情突如其来,也由于是个女子突然向一个男子挑战。
更大的理由还是由于那女子并非别人,正是今天最受人注目的柳员外的女儿。
刘郞本来就不打算露面现身,但现在却被迫非现身不可。
他只想静悄悄地看别人比武,想不到现在反而成为最引人注意的人。
柳如荫自从无意中在赌塲内目睹过刘郞的身手之后,便非常响往。
现在这塲面虽然难免有些尴尬,但柳如荫也乐得来个顺水推舟—一在连声道歉之中,将刘郞引荐到他父亲柳员外的面前来。
贵宾席上,尽是武林高手,此中不少江湖中人,他们看见这情形,难免有黯不一顺眼。这种情形,刘郞是看得出的;他也知道眼前这班人之中,有些气量极浅,最易产生嫉妬心理。
因此他立即表明态度:「在下无意参加比武,此来志在观摩。」
岂料座中却有人语带讽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此鬼鬼祟祟,见不得人,自然是志在偸学几招,难道还想到做柳家庄的护庄敎头么?」
说话的人面目狰狞,态度傲慢。然而刘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
座上许多武林中人都知道他是谁,他就是「刀剑三煞」中的老二—一「夺命剑」范虎。
范虎左右两旁坐了他的二个弟兄—一「阎王刀」范龙与「闪电剑」范豹。
「刀剑三煞」中的老大和老三,并没有阻止范虎语出狂言,所以座中各人也就没有人敢出声。
倒是柳如荫陪上笑脸,做好做歹的说:「刘老兄还是稍坐片刻……」
岂料话犹未完,柳员外却笑着打断了他儿子的话柄:「今天这里高手云集,有机会自然须要露两手,让在下开眼界。」
刘郞只是轻轻一笑,既不生气,亦无其他表示。
他好好地端坐在那里,观看着擂台上的比武。
贵宾席设于柳家大门门前,这儿地势较高,前面是石阶。
石阶之下是广塲,擂台就搭在广塲之上。
贵宾席上的贵宾,若非武林高手,也必是江湖好汉。
然而这班人之中,也不一定参加比武的。他们只作壁上观。
参加比武的人,大都有他们的企图与用心;例如想做柳家庄的护庄敎头,或者志在各路英雄面前表演一下身手。
有些本来就无意参加比武的,只准备前来参观一下。
但是看见各人在台上拳来脚往,刀剑交加之际,又吿技痒,于是中途改变主意,毅然登台,由参观者的身份变成了参加者。
柳员外对每一个人的武功都不加置评;他俨然以孟尝君的身份出现,面面俱圆地,周旋于各人之间。
由于他有钱,又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所以眼前这班人,大都十分尊敬他。
台上有人飞身而下。
那是「燕子李三」。
此人身形潇洒,身轻似燕,但显然不敌仍在台上的「嵩山大鹏」雷鹏。
最低限度,至今雷鹏仍然留在台上。
雷鹏善用双钹,施展起来,彷若大鹏展翅,威力也十分惊人。
双钹锋利无比,既是武器,亦是暗器,任何一钹飞出,均能取人首级于数丈以外。
李三用的是柳叶钢刀。此人轻功上乘,高来高去,在江湖道上,早已负盛名。
李三飞跃之势有如燕子穿帘,下堕之势又如蜻蜓黠水,弯腰伸腿均恰到好处。
在座目击的高手,均心中有数;他们早已看得出李三绝非眞败。
眞正的失败者往往是被迫的,非落台不可;例如被踢或者被打倒台下,又或者是被对手打到无法喘息,无路可走,非落台不可。
但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台上这塲比武的人,都可淸楚见到李三此番是主动跳下。
只见他凌空翻了几个筋斗,双足轻巧落在一些木桩之上。
木桩高低不平,他也有如羚羊跳跃,由低至高,踏着木桩,飞身而上。
转眼之间,他又回到了台上。
然而这一次,他已在台上的另一边。
雷鹏显然事前也意料不到,急忙回转身来。
但是,李三的柳叶钢刀经已出手。
「铮」的一声,刀与钹碰出了火花,那震天价似的响声,有如行雷闪电。
雷鹏左钹挡格着李三的钢刀,右钹已是迅速削向李三颈项之间。
李三来得快,闪避得更快。雷鹏的右钹明明是削中了他,但他反而以手支撑在右钹之上,人却倒竖葱似的,停在半空。
雷鹏立即收手。
李三已沿住他的粗大臂胳,在他头顶之上,凌空翻着筋斗。
阳光之下,钣映刀光,台下的人很难看得淸楚,到底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雷鹏最淸楚,他的脸颊一阵凉快,长满胡子之处,顿然变得光滑无比。
雷鹏当然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台下的人大都不明白,只感觉到有毛发似的东西,迎风飘下。
然而贵宾席那边,一班武林高手们已笑得前倒后仰。
雷鹏气得暴跳如雷。
他舞着双钹,回头要找李三泄愤。
但是,「燕子」李三已失所踪。
那边看台上轰出了如雷掌声!贵宾席上却是议论纷纷。
李三失踪,雷鹏论理可作胜算!可惜雷鹏已无心留下来等待下一位上来挑战。
他要去找李三算账,因为他最少一边面颊的胡须已被人剃光了。
李三刀法如神,武林中已是人尽皆知,加上他的轻功一流,配合得恰到好处;刚才他分明不志在比武,而是志在戏弄雷鹏。
雷鹏当众被辱,自然心有不甘,因此立即翻身下台,四下里找寻李三去了。
按照原来编排,下一个该是轮到「刀剑三煞」中的老大——「阎王刀」范龙登台。
「刀剑三煞」同时击手,固然厉害,就是单对单,亦见功力不凡。
假如雷鹏不走,自然轮到范龙对付他;但现在雷鹏早已离去,所以范龙这个「台主」便得来全不费功夫。
范龙提刀上台,还未站得稳脚,已见两条人影飞身而上。
那是名闻一时的「文痴」与「武痴」二人。
「文痴」赵若呆熟读各种钻硏武艺的经典:「武痴」赵不疯则因练武而走火入魔。故兄弟二人,又称「文武双痴」。
顾名思义,这双兄弟就是那么疯疯顚顚的,因此他们就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之中,跃登台上。
但照原来编排,范龙应该单对单的,对「文痴」赵若呆。
然而现在他们却是兄弟二人一齐上来的。
主持人还未出面干预,贵宾席上已飞出了另外两条人影。
人影剑光闪闪齐上,他们当然就是「阎王刀」范龙的二个弟弟——「夺命闪电双剑」范虎与范豹二人。
范虎登上擂台之后,便急不及待地问:「你们这算是什么?」
「武痴」赵不疯笑道:「我们兄弟二人打架习惯了一齐的,你们如果以为这是人多欺人少,自然亦可以一齐上来,以三对二,我们也绝不会将你们放在眼内。」
五个人打作一团。
但台上只有四个人团团而转,另外一个几乎只屹立不动的。
「文痴」赵若呆手持铁扇,口中唸唸有词,像是唱歌,又好像唸书;他弟弟「武痴」赵不疯显然是按照他的口诀出招。
台上五个人,有四个忙个不了;只有「文痴」赵若呆在悠闲地摇动他手中的铁扇,间中发招,但招招狠辣无比。
「刀剑三煞」实际要对付的,只有一个人,他并非赵不疯,而是赵若呆。
假如能够有人能制住赵若呆那把口,相信赵不疯那柄剑一定不会挥洒自如。
赵不疯那把剑令到「刀剑三煞」那三兄弟疲于奔命。
赵若呆的剑招口诀不但直接指挥他弟弟的攻势,亦足以令到「刀剑三煞」那三兄弟的出招。因为那些口诀并不明显,令到三兄弟听了似明非明,连本身的出手也受到了影响。
赵若呆算得上是个武林中的奇人。
他的武功自成一格,与别不同;他唸的口诀,也只有他弟弟才可以眞眞正正领悟得到。
他的口诀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足以令到敌方的思想受到影响!除非是定力过人,否则必然方寸大乱。
现在「刀剑三煞」的步骤就开始有点乱。
「刀剑三煞」的合作是武林中闻名一时的,他们三兄弟的「双剑一刀」一经连手,许多武林中人亦非敌手。
然而一个赵若呆,却令到他们之间的出手显得混乱。
「刀剑三煞」之中有两个人用剑,他们所练的剑诀与赵不疯的当然不同,但对方的口诀却令他们大受影响。
主要还是那些剑诀之中有范氏兄弟所熟悉的名词。
偏偏范氏兄弟在打斗中又不可能掩着双耳,于是便受影响。
「刀剑三煞」眼看就要败在「文武双痴」的手中;这对他们在武林中的声誉,自然大受影响。
岂料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个人影自台下飞跃而上。
那人影来势有如闪电行雷,围绕住擂台四周的木桩,本来就故意做成高低不平,目的是要考验一下各武林高手的轻功。
要踏木桩已经不易,要在高矮不平的木桩之上走动,更加不易。
然而此人不但未被木桩难倒,还比一般人在平地走得更快。
那人只用脚尖在木桩之上借力,转眼之间飞身上台。
「刀剑三煞」与「文武双痴」固然为之大吃一惊,就是台下的人也为之愕然。
台上五人定神一看,发觉来者并非别人,正是「江湖流浪汉」刘郞。
刘郞一向赤手空拳,手无寸铁,江湖中人早已知道的。
这时候他双手还是空空如也,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刘郞在台缘站定,连声喝住正在恶斗中的五人。
刘郞的吆喝之声似乎无济于事,「刀剑三煞」与「文武双痴」仍在杀得难解难分。
刘郞的突如其来,对「刀剑三煞」最为有利,因为刘郞一出现,「文武双痴」便分了心,「刀剑三煞」却乘势反攻。
刘郞见连声呼叫无效,立即也加入了战团。
他赤手空拳,闯进了刀剑阵内,陷入刀光剑影的包围中,即使贵宾席上的武林高手,也看得口呆目瞪。
许多武林中人也明白到,刀剑无情的道理,尤其是在双方恶斗之中,五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而且这五个人都是高手!而非泛泛之辈。
只要任何一人弄错了目标,刘郞亦会血洒擂台。
然而刘郞本人却冷静异常。
只见他在刀剑林中,左拐右转,出手有如闪电,「刀剑三煞」三兄弟的一刀二剑,以及「文武双痴」两兄弟的一扇一剑,竟然混乱成一团?
刘郞的出手固然快,步法更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即使贵宾席上的人,也不知道刘郞的眞正的用心何在。
然而不懂武功的参观者,却认为刘郞此擧无疑是送死。
途上见人打架,有安全感的,都会纷纷回避,他们自然明白刀剑无情这道理。
但是,现在刘郞不但闯了进去,而且还与刀剑混战一团。
阳光之下,刀光剑影,刘郞的影子几乎消失于无形。
有经验的武林高手,突然发觉到刘郞作出了惊人的创擧!
他们不但没有被刀光剑影的光芒掩住了视线,还看得见刘郞的出手!
即使如此,这辈武林高手也不敢相信,刘郞竟然主动地在刀剑阵中发出了奇招绝学——他在双方交锋之间,排难解纷,将双方迫开两旁。
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在座的武林高手也从来未见过这塲面。
别说五个打架,即使两个持武器的人交手,夹在其中的「鲁仲连」也难免会死伤,因为刀剑是没有眼睛的!
何况这五个人还是武林中有名气的人,他们绝不会因为刘郞的介入,而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但是刘郞就在这种恶斗塲合之中,找寻空罅,乘机发招,将双方迫了开去。
尽管他赤手空拳,然而却没有谁伤害到他分毫!
在人们眼中看似奇蹟的事,其实是心理与现实的一种因果表现。
心理方面,「刀剑三煞」和「文武双痴」,他们同是武林中的名气的人,自然知道「江湖流浪汉」是什么之人。
「江湖流浪汉」在江湖中凭住赤手空拳,慑服羣雄,绝非偶然的事。
因此,这五个人看见他突然介入,自然在心理方面大受影响。
他们都知道刘郞并非「假想敌」,他们也知道刘郞非等闲之辈。
他们知道台下还有其他武林高手以及江湖上的好汉。
所以,他们不会伤害刘郞,反而想看看他的出手,发招。
这么一来,台下的人就有得瞧了。
刘郞将五个人迫开两旁,然后一拱手,道:「各位,在下开罪了!」
这五个人比任何人都更淸楚,他们绝非刘郞的对手。
既然明知不是对手,自然就不想竖敌太多,所以没有人留难刘郞,只有一个例外,他就是「刀剑三煞」中的老二——「夺命剑」范虎。
他要动手。
但在动手之前被他的兄弟一示意制止。
其实,范氏三兄弟都心中明白,他们绝非刘郞的对手!
甚至假如不是刘郞及时上台,故意捣乱作梗,他们可能要败在「文武双痴」之手。
参观者也许看不出,但贵宾席上的人都心中有数,台上六个人之中,刘郞武功首屈一指,「文武双痴」次之。
范氏三兄弟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是他们的敌手。
主持人趁势宣布暂停,留待下午再继续比武。
柳员外把各路英雄请到大宅之内,以茶酒欵待,独是少了一个刘郞。
刘郞翻身下台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XXX
柳家庄的大厅之内,十分热闽。
柳员外周旋于数十名来自四方八面的武林高手之间。
柳如荫从旁协助父亲招待嘉宾。
柳氏父子一边向各人敬茶递酒,一边打听他们的口风,看看谁愿意为他们效劳。那一边,下人已准备了丰富的午膳。
这里的人心里明白,柳员外名目上设下擂台比武,其实招纳武林中一些高手为其效劳,这才是眞正目的。
所以在酒席筵前,人们仍然纷纷与柳氏父子频频交谈。
这些人,自然都希望为柳员外效劳。
自然也有例外的,他们绝不想留下来,这一辈武林中人,来此的目的只为了开眼界,只要比武完结,他们就走。
准备留下来的人,自然希望得到柳员外的赏识,所以正打算大献身手。
未参加台上比武的,准备上台后施展生平绝技,将对方打倒,已经参加过比武的,失败者心里却有些「输得不値」的感觉。
因为自早上开始比武至今,没有那一个是眞正的胜利者。
一些在擂台上获胜的奇人异士,得手后竟飘然引退。
像燕子李三和刘郞等人便是。
曾登上擂台参加比武的人,即使胜了一塲,到头来还是给另一名高手击败。
所以,大多数都是失败者。
柳员外会不会收容一些失败者。
此辈江湖中人,既然心有不甘,自然希望有机会一献身手。
尤其是三杯到肚之后,这班人更加按捺不住了。
「刀剑三煞」中的老二范虎,心里仍然不服气,突然将一杯酒朝隣桌送去,口里叫道:「姓赵的,老子敬你一杯。」
话未说完,酒杯也已在空中团团而转,但杯中之酒却未泼下涓滴。
隣桌的赵若呆,蓦地张开折扇,盛住了酒杯,就住来势,让杯子在上面转了几个圈。
酒还是没有泼泻,杯子却停在折扇的边缘。
折扇一收,由横变直竖了起来,仅可顶住了酒杯的底部。
酒杯轻轻摇动了几下,折扇在「文痴」赵若呆手中也摆动了几下,酒杯迅速平衡,杯中酒还是半滴也没有泻。
赵若呆将折扇擧起,酒杯随即倾侧,酒也自杯中泻下。
赵若呆张开了咀巴等待,酒则注入他的喉咙里去。
一杯酒并不太多,懂得喝酒的人都可以一飮而尽,但要像现在赵若呆这么喝,却不容易,只要稍不小心,只要重心一失,酒杯就会由折扇上掉下来,跌个粉碎。事实上那只酒杯一直在倾斜,每倾斜一分,酒就倒得更多。
酒将尽,杯子亦将倒下,那是必然的结果。
眼见杯子将由折扇顶端倒下之际,赵若呆的手也随着耸动了一下,杯子迅速凌空飞起,再落下之时,已重新竖立在折扇的尖端。
一切过程就有如江湖卖艺人玩把戏一样,看得座中各人目定口呆。
赵若呆吆喝一声:「姓范的,赵某谢过了你借来的一杯酒。」
与此同时,扇头一动,杯子凌空飞出,直朝范虎的座位疾飞而去。
范虎拔剑快如闪电,剑尖挑着杯底,顺着来势狂转了几转,然后滑进赵虎的手中。
宾客中爆出了一阵掌声与喝采之声。
掌声还未稍歇,「武痴」赵不疯已在格格的笑声之中,扬声叫道:「姓范的,有酒无肴似属不敬,这一碟子是下酒之物啊。」
整碟子的虾球,凌空飞到范氏三兄弟的头顶之上,同座的人纷纷仰首避过,独是范氏三兄弟纷纷拔出刀剑。
范龙的「阎王刀」挡住飞碟的来势,碟中虾球凌空飞舞。
虾球如雨落下,范虎出剑如电,虾球亦纷纷串到剑上。
范豹也出剑,他是著名的「电闪剑」,所以冲刺得更快,但他剑尖刺的并非虾球,而是红红绿绿的配菜。
在座中的高手都可以看得出,范豹一柄「闪电剑」徐疾如意,快慢由他,只见剑尖插左穿右,与他二哥范虎之间极有默契。
虾球与碟中配菜,在未堕地之前,已先后落在范氏兄弟的双剑之上。
范龙手摇刀动,碟子又凌空飞向赵氏兄弟的座位上空。
赵氏兄弟欣然接过。
座中各人齐声叫了一声:「好武功,好身手。」
XXX
那一边,柳员外正悄悄问其子:「找到了他没有?」
柳如荫亦低语回答:「妹妹已经去找了。」
XXX
刘郞又回到了木羊鎮。
云来客栈已经没有昨夜那么热闹。
掌柜认得刘郞,迎着笑脸过来招呼。
刘郞问掌柜:「还记得我杀死的矮子么?就在这里!」
刘郞指指客栈近门处的地方。
掌柜含笑点头:「记得记得,他还有三个同行的兄弟。」
「对了,我现在就是要查其余三个人的行踪与动向——」刘郞说。
掌柜为难地束了束眉。
刘郞自怀中摸出一锭银:「这是赔偿昨天黄昏时,你们这里所蒙受的损失。」
掌柜接过银两,笑笑道:「就是那三个丑怪的人么?」
刘郞轻轻一点头:「是的,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掌柜回忆着说:「他们三个当时十分愤怒,抬了那矮子的尸首走了。」
「有没有提过到何处去?」刘郞问。
掌柜道:「没有。」
但他想了想之后,又「嗯」的一声,道:我「记得他问过我——」
「问你什么?」
「问我何处有马车租。」掌柜道:「我吿诉他,鎮上的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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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31 08: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路经断魂崖 决斗落鹰谷



志记就在鎮上的大街,走出客栈之后只走半条街便可以找到。
店内没有人。
店内唯一的一辆马车已经租了出去,这是隣人吿知刘郞的。
隣人又说,这店内只要父子二人,父亲是老板,但人也老了,当时他可能外出喝茶去了。
儿子是马伕。
这儿的规矩,租马车通常连人也一并租了出去。
刘郞又问:「听到那马车要到何处去么?」
隣人摇摇头。
刘郞感到失望。
马车固然可以用作运儎尸体,也可以将被绑綑的朱婷婷送走。
因此,刘郞很希望知道当时车上有些什么人。
在他的想像中,除了矮子武大熊的尸体之外,可能还有着朱婷婷的活人在内。
刘郞决心要等马车店的老板回来,问个明白。
他呆在店门前等,隣人也跑开了。
店门半掩。
店内人影闪动,好像有人。
但是不久之前刘郞也呼叫过了,里面明明是毫无反应。
即使隣人也说,店内没有人。
刘郞心里生疑,信步闪了入内。
里面光线昏暗,因为天窓拉拢了,门也半掩着。
「站住!」突然有人喝住。
刘郞止了步,到底这不是他的地方,人家有权喝止他。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刘郞见不到说话的人。
她又问:「你是谁?来这里干吗?」
「我叫刘郞,想租一乘马车。」
「往那里去?」
「没有目的地。」
「你开玩笑么?」
「不!我应该说得更淸楚一些,我先要知道三个人的下落,再决定往何处?」
「那三个人,可是江南四丑里其中三个?」
刘郞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车子是经我手租出去的。」
刘郞左张右望,还见不到对方的影子,他问:「可以吿诉我么?」
「可以的,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答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下午到柳家庄去,参加那儿的以武会友。」
刘郞终于想起了,怪不得那声音听来这么熟悉。因此他恍然地说:「原来是你,柳家大小姐。」
黑暗处走出了一个人,从身形看已知道她是个女人。
「你到底还是记得我。」果然是柳如眉。
刘郞瞪住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跟踪你。」柳如眉说:「因为只有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知道我须要什么?」
「我当然知道,」柳如眉一挥手:「去吧,跟我走!」
XXX
一辆马车在疾驰。
车厢之内没有人,但车伕坐的座位之上,却坐了一男一女,他们就是刘郞和柳如眉。
「你怎么知道姜斯和胡彪他们去了落鹰谷?」刘郞终于忍不住问。
柳如眉道:「志记租车店内的账册上,最新一行是注明去落鹰谷的。」
「你很聪明。」刘郞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老是要我参加比武?」
「父亲欣赏你的武功,加上我哥哥的极力推荐,我更着迷了!」柳如眉道:「但是,毕竟我见过你的身手,所以,只要你答允办完事之后跟我返回柳家庄见我父兄,我就可以无条件帮你。」
「首先谢谢你。」刘郞说的也是衷心话,如果没有柳如眉,他最低限度就不知道另外一处地方也可以租到马车。
她不但为他租到了马车,还为他客串车伕,虽然他一直拒绝,但她坚持。
她要他履行诺言。
为了保证他重返柳家庄,所以他们必须同行。
XXX
这已是下午时份。
午后的阳光非常猛烈,坐在马车之上,总比坐在马背之上要舒服得多。
马车之上最少还有遮阳光的篷。
因此,刘郞可以和柳如眉一边交谈,一边赶路。
这是断魂崖。
这是由木羊鎮到落鹰谷必经之路。
柳如眉认得这条路,所以她只租车,不要车伕!
木羊鎮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他是柳家大小姐,要租一辆马车自然是轻而易擧的事,只因为柳员外是富甲一方的人。
断魂崖形势险恶,江湖道上的人都心里有数。
刘郞也是江湖道上的人,他绝不希望这时候有事发生。
柳如眉依旧是那么健谈,她似乎还没有发觉身边的刘郞突然沉默下来。
假如常常在这条狭道上通过的话,一定晓得这一段路最危险。
因为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密密的森林,许多常常由此经过的行旅客商,每到这儿就会将马儿的步伐加速。
但是这时候的刘郞,却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狂挥策马的皮鞭,反而将马儿拉慢下来。
刘郞放眼四望,仿佛发现了什么。
他不但四下里张望,还全神贯注地,倾耳细听。
由木羊鎮到落鹰谷这段路颇长,所以现在是轮到了刘郞做车伕。
他忽然勒停马匹。
柳如眉不禁问道:「什么事?」
刘郞仍在倾耳细听。
他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咀边放了一只食指,示意柳如眉不要作声。
「跟我来?」刘郞迅速跳下了马车,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柳如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也跟住跳了落车。
刘郞以最迅速的步伐,冲进了森林中去。
他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森林中的确有事发生。
刚才他故意将马儿拉慢,就是因为他凭住敏锐的听觉,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自森林那边传了出来。
那声音并非一般人的谈话声,而是一种悽厉的叫喊声。
也只有武功练到上乘的高手,才可以利用敏锐的听觉去察觉得到。
所以,柳如眉刚才绝对不知道这儿有事发生,但现在却知道了。
就在刘郞的引领下,柳如眉见到一棵大树的树脚之下,有个人倒卧地上。
这是个中年人。
这个人没有带任何兵器,从衣着看,也不似一个武林中人。
他身上有血。
刚才的呻吟声,叫喊声,就是由他发出的,现在他仍在呻吟。
刘郞看见他用手指指住东面。
东面的树林中果然还可以听到有雑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几个人正在奔走。刘郞于是立即洒开大步追过去。
他猜测受伤倒地的人是个行商,此人可能遇上了匪帮。
刘郞追了一程!
前面见不到有人,只见树影婆娑。
这一带正是多见树林,少见人伦,走远一些,也可能迷途。
刘郞只好折返原地。
他发觉柳如眉并非像他想像中那么骄生惯养,竟然还有点同情心,此时她已将那血人扶起,让他倾斜地倚在一棵大树之旁。
刘郞离远只见他的咀部在动,似乎在跟柳如眉说些什么。
但刘郞听不淸楚他们谈话的内容。
刘郞走近时,那人已吿死去。
他伤得很重,浑身鲜血。
然而柳如眉一点也不怕血,她不像其他女人,见血就掩面。
她还轻轻放平了那个死者,让他平躺在草地之上。样子哀伤!
刘郞问道:「他是什么人?」
「过路的客商。」柳如眉说:「他被一帮匪徒劫去了银两,还受了重伤。」
「现在还伤重死了。」刘郞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来迟一步,早来一步,也许他不必死。」
「算了,这条路本来一向就不太平。」柳如眉说道:「我们快走吧,时候已不早!」
XXX
落鹰谷的夕阳,显得份外悽怆。
谷外的山道之上,有两辆马车狭道相逢。
其中一辆坐了刘郞和柳如眉,另一辆似乎只有一个车伕。
双方都明白,这条狭道不可能让两辆马车迎面而过!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让其中一辆后退——退至较宽阔的草地上,先让另一辆通过了之后,才可以继续前进。
可惜事前双方都估计错了,也可能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双方未遇上之前,刘郞就曾经悄悄问过柳如眉:「你认为,那一辆可是志记的马车?」
柳如眉当时就说:「我虽然认不出志记的马车,但我认得那车伕就是志记太子爷——志记老板的儿子。」
至此,刘郞已是心中有数。
刘郞问过去:「你那车子里俨了一些什么人?」
车伕小志道:「没有人,我正空车返回木羊鎮。阁下可是要租车?」
刘郞笑道:「我自己也有车,何必租你的!」
小志又说:「可否退让一下?」
刘郞指指那边:「后面有块空地,你只要退后二丈,我们就可勉强通过!」
小志也指指刘郞后面:「你后面不足一丈也有块空地,你似乎比我更方便!」
刘郞心里感到奇怪,因为那刚才沿住此路入谷,未见道旁有可供转圜之处,为什么这车伕却说后面有空地?
刘郞也差点以为自己一时疏忽,错过了避车之处。
他正回转身去,忽然感到脑后生风,吓得急忙翻滚下车。
说时迟那时快,头顶之上,一条人影划空掠过!去势如箭,疾似闪电。
刘郞这边刚落地,那边又飘下了另一条人影,来势急似星火。
「蓬」的一声,一支判官笔就在身旁直插而下,入土逾半尺。
刘郞及时伸手接住来人。
那人是凌空压下,直迫刘郞;刘郞若是胆小如鼠,此时已吿晕去。
因为那不是人,是鬼。
即使不是鬼,也是一具活骷髅。他只有一层皮蒙住一副瘦骨,夜间见了他,准会吓死。
还好这是日间,还好这是刘郞。
刘郞不但不怕,心里还有点暗喜。
他自然认得他面对的并非别人,亦非鬼魂,而是「江南四丑」之中的「活骷髅」姜斯。
姜斯一支判官笔还未拔起,另一只手已被刘郞及时制住。
姜斯再发力,已被刘郞凌空抛起。
刘郞知道「江南四丑」是四个结拜兄弟,虽然四死其一,但他们一向行动一致,正是做到了「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三丑已见其二,剩下的另一个可能转眼杀到。
因此刘郞立刻转身翻滚,一跃而起。
果然,二辆马车之上,分别跃下了两个人,齐齐攻上。
最先由对方马车飞跃而出的黑影正是「独眼龙」胡彪。
胡彪等人一直躱在小志的马车之内,他们迫使小志说谎。
小志不得不照办,否则背后会开洞,出血。
胡彪是要先分散刘郞的注意力,然后攻其无备;可惜他技不如人,双刀划空而过,只将马车的篷顶割成一条长缝。
一招落了空,现在他又反身攻来。
双刀双斧加上两支判官笔,围绕住刘郞在道旁团团而转。
刘郞赤手空拳,手无寸铁,唯一可以用的,只是那条长长的皮鞭——那条利用来驱策马匹前进用的皮鞭。
刘郞刚才滚身而下时,皮鞭一度甩了去。
到他摆脱「活骷髅」姜斯的纠缠之后,皮鞭又重返才上。
因此,「活骷髅」姜斯,「独眼龙」胡彪和「三眼怪魔」华刚等三丑,虽然凶悍无比,但在刘郞的皮鞭挥扬之中,也无法接近他。
即使如此,刘郞面对的是三个强敌,难免险象环生。
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的柳如眉,见状也为之胆战心惊,终于忍不住出手。
胡彪一眼看见,立即轰天雷似的,叱喝一声:「此事与你无关,快快离去,否则你会后悔不及。」
然而柳如眉没有去理会他的警吿,反而斥之道:「这是我柳家的人客,你休得无礼!」
胡彪等人已认出了柳如眉乃柳员外之掌珠,否则他们早已将她当作攻击目标之一。现在看见她已加入战团,反而有了戒心。
刘郞本来胜券在握,但柳如眉一经加入,他反而有了顾忌。
长鞭虎虎生风之际,已是三番四次自柳如眉的头顶掠过。
刘郞的鞭法奇准。
鞭影过处,有如风卷残云;胡彪双刀齐发之际,一条手臂突然被鞭尾卷住。
刘郞一抽一扯,胡彪连人带刀,被扯得离地飞了起来。
华刚看得老准,揄动双斧,急急加星火,车轮似的滚动,直砍过来。
刘郞转动身形,使出了「移形换位」的看家本领,目的是要让姜斯也同样扑空,与相对位置的华刚撞个满懐。
「移形换位」是刘郞的绝技之一,他可以在混乱中化险为夷,往往就是利用这方法令到敌人不由自主地自相残杀。
所谓「不由自主」,是因为阵上对打之际,以快打快;稍为慢了一些,都会吃亏。
刘郞就是「以快制快」,而且快得令人惊奇,这便足以令到围攻他的人往往收手不及,变成了自相残杀。
然而经过上次云来客栈的交手之后,这三丑已知道个中利害。
华刚双斧虽然砍得颇劲,也极有分寸,刘郞的「移形换位」,仅可令他有些儿措手不及,还好来得及将力度放缓。
「切」的一声,利斧砍着了那条皮鞭,皮鞭立即断为两半。
留在刘郞手中的只有二尺不到。
姜斯避过华刚的斧锋,反身攻来。
刘郞利用手中残鞭,虚幌两鞭,寻罅飞窜而出。
那边,胡彪已被柳如眉制住。
姜斯与华刚二人苦苦进迫,刘郞直奔路旁。
他眼看无路可逃,因为前面就是狭谷的山壁。
刹那间,刘郞消失在视线之内。
山壁之上有个人影,有如壁虎一样,依附住山壁间的野草灌木,转眼攀上了十余尺;随即反身落下。
姜斯与华刚二人正惊愕间,刘郞已在他们背后屹立。
他的确就是刘郞,一黯也不假;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他手上多了一些东西——那是一支树枝。
刘郞挥动树枝进攻,华刚双斧反抗。
斧锋过处,树枝上的枝叶纷纷跌下,转眼间只留下一支光棍那是一支三尺长的树杆,尖端却被利斧削得锋利无比。
姜斯的判官笔还未刺到,他的手腕又在冒出血来。
华刚双斧虽然锋利无比,可惜快不过刘郞的闪电动作。
「哟」的一声,华刚双斧齐齐离手飞堕地上。
刘郞没有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被削尖了的树枝,及时伸到了华刚的咽喉之间。
刘郞一边瞪住华刚,一边问道:「他们可是你的拜把兄弟?」
「是的。」华刚不敢不答。
「参拜天地时,一定也有说过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为什么他们还不住手?」刘郞指的是胡彪;因为姜斯正在雪雪呼痛。
姜斯双手的手腕,正在流血。
胡彪苦苦缠住柳如眉。
华刚被刘郞手上的树枝尖端刺得隐隐作痛,忙叫了过去:「三哥,快住手!我们何必跟柳员外过不去?切勿伤害他的女儿啊!」
胡彪回头一看,果然住了手。
柳如眉正透不过气来,难得胡彪自动住手;她这时也发觉了华刚的尴尬相。
刘郞将削尖的树枝移开一点,但这东西仍然对住华刚,它随时可以取去华刚的性命。
刘郞盯住他问:「你们三个人到落鹰谷干什么?」
华刚道:「为了埋葬老大,我们老大——武大熊,是落鹰谷的人,他死后自然要还鄕!」
「我无意跟你们结怨,亦无心杀人。」刘郞虽然语带歉意,但目光绝不放松;他直瞪瞪地盯实华刚,柳如眉却从旁监视另外二个人。
刘郞又说:「我知道你们恨我,但你们不该把仇恨带到了别人的身上;其实,我也只不过找武大熊塡命而已!杀人塡命,自古以来,都被认为十分公平的。」
「嗯——」华刚无话可说;那「三只眼睛」,只有两只眨着。
刘郞又问:「朱婷婷呢?」
「谁是朱婷婷?」华刚反问。
华刚的目光中的确充满了疑问。
刘郞道:「别装蒜了,你们曾到一处农庄将一个女子掳去!」
「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什么。」华刚道:「我们从未见过什么女子。」
刘郞道:「就是你们在客栈中见过的美少年。不妨吿诉你,他的确是个女扮男装。但晚上她在一处农庄里失了踪。」
华刚道:「但后来我们一直未再见过她!」
刘郞知道,对方岩有心与自己为难,又那里肯坦白说出一切。
他突然离开了华刚,飞身跃登马车之上。
那是志记的马车。
然而车厢之内,的确没有人。
刘郞又由车厢走出,转到马车伕小志的身旁,问道:「你这马车,载了多少人入落鹰谷?」
「就是他们三个活的,还有一个死的。」马车夫道。
刘郞仍然心有不甘,问道:「还有一个女子呢?」
「我没有见过什么女子。」马车伕回答道。
刘郞开始将树枝的尖端,放到马车夫小志的脑袋旁边。
他认眞地说:「那女子对我万分重要,你不说实话,老子会杀你!」
「我讲的是眞话。」小志道,「我不想卷入你们的纠纷中。」
刘郞想了想,终于跳下车去。
华刚与姜斯等人互相交换眼色,不敢作声;他们明知不是刘郞的对手,却又无可奈何。
刘郞又问他们:「昨夜你们有没有到过一家农庄?」
华刚等人摇摇头。
刘郞心中的疑团无法解开,农夫沈容死前竖起三只手指,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郞问道:「你们何时回到这儿落鹰谷的?」
华刚道:「昨天黄昏时赶路回来,大哥今天早上才入土为安。」
刘郞回头问马车夫小志:「他的说话可当眞?」
马车伕点头示意道:「全是眞的,我由昨天黄昏起受雇,以后一直与他们相处至今,从未见过你口中所讲的少女。」
「我信你!」刘郞对马车伕说:「如果我发觉你说谎,你必须为我找到这三个人。」
马车夫又再点头。
刘郞这才对华刚等人说:「今天到此为止,如果你们不服气,办法倒有两个,第一,到柳家庄去,一齐参加柳员外的以武会友。第二,再约后会之期。」
华刚、姜斯与胡彪交换着眼色,但却默默无言。
刘郞折了一支树枝作马鞭,驱车回程,直奔木羊鎮。
华刚等人只有悻悻然瞪住那马车的背影,顿足握拳,牙关为之咬裂。
XXX
柳家庄的黄昏。
庄外已是一片沉寂。
擂台之上空无一人。
台下看热阉的人,早已走个淸光。
只有庄院之内还是阀哄哄的。
柳员外设下了盛宴,与一班武林高手和江湖人物共聚一堂。
柳如荫表面上是协助父亲招呼座上贵宾,实则负有特殊使命;他奉了父亲之命,将一些高手挽留。
此中有人欣然接纳柳氏父子的盛情,亦有人婉拒。
被邀请的未必尽是高手,但无论如何武功总不会太弱。最少今天在擂台上的表现十分出色,才会给柳氏父子看中。
然而「谁是柳家庄护庄敎头」?——这问题一直没有揭暁。
虽然在座的人都知道了柳员外有此须要,甚至这次的比武,也是目的在于此,无奈柳员外一直未有公开承认这一点。
「以武会友」,就是希望借此次比武,与武林中人结交的意思。
因此,没有接到邀请的人,也都心安理得。
将是席终人散,柳如眉还未回到柳家庄;柳氏父子也只有心里焦急,未敢宣诸于口。
悄悄接受柳氏父子邀请的人,已有柳家的下人代为准备客房;没有接到邀请的人,将于席散后被送到木羊鎮唯一的客栈去。
云来客栈已被柳家包下,所有客房留作招待嘉宾之用。
就当部份宾客纷纷离开柳家庄,到云来客栈去留宿之际,柳如眉却于此时回到了家中。
柳员外虽然忙于送客,柳如荫却急不及待地,将他妹妹拉到后堂去问:「找到他吗?」
柳如眉道:「当然找到,我几时会令你失望过?」
「人呢?」
「等会儿他会自己到这儿来。」
「他现在去了那里?」
「沈家的农庄。」
「去那里干吗?」
「他找不到朱婷婷,也许要从头查起。但是他已经答允了我,一定到这儿来一次。」
「好极了!」柳如荫道:「父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柳如眉道:「有件事可能会令他更加高兴!」
「什么事?」
「关于玲珑玉的!」
「玲珑玉」三字有如轰天雷,令到柳如荫浑身一凛。
柳如眉又说:「我路经断魂崖之时,遇上了买卖玉石的丁老四。」
「他怎么说?」
「当时他已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为什么?」
「他遇劫。但他却认识我,所以有话叫我转达父亲。」
「刘郞当时也在塲?」
柳如眉摇摇头:「他去追那班劫匪!
匪帮将丁老四的包袱劫走,里面有许多名贵的玉石珍饰。」
「嗯——」柳如荫沉吟道:「丁老四可能是打算到我们这儿来向父亲交代的,不料途中遇上了强盗;还好你及时见到了他,否则我们又要花费一番功夫!」
柳如眉道:「刘郞一直不知此事。他在江南四丑那儿也找不到朱婷婷。」
「好极了,你这次实在做得太好!」柳如荫一边往外面走去,一边说道:「让人客也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再将此事转吿父亲。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XXX
刘郞重返沈氏农庄。
农庄的黄昏,平时已沉寂得可怕,这时更增添了一片哀伤。
隣人正协助沈康办理他亡父亡母的丧事。
刘郞几乎不想现身,他觉得沈容夫妇这次遇害,多少总与自己扯上了一黠关系。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假如他和朱婷婷当晚不来此求宿,也许这惨事永不发生。
刘郞终于还是硬住头皮,走了过去。
沈家之内,烛影摇动。
沈氏夫妇的两具遗体,还停放在厅堂之上——这也是以前鄕下人丧事的俗例。虽然带来几分恐怖,但用意却是好的。
因为有些人死了可能复活,假如立刻埋葬,岂不是死得寃枉?
沈康认得刘郞,从中替隣人介绍。
刘郞乘机与隣人搭讷,目的亦无非想了解当晚的实情。
有人吿诉刘郞,当晚确曾听到有急急步声经过宅前。此等村民曾探首窗前朝外望,在月色之下确曾见到了三个人影。
由于时在深夜,目击者睡眼惺忪,根本无法描述当时的详情。
沈氏农庄四周并无村屋,但较远处就有;此等隣人都是住在较远处一些农庄里的鄕下人。
「三个人影」与沈容死前竖起「三只手指」,似乎有共通之处。
然则,这三个肯定是凶手。只可惜不知道他们是谁。
刘郞慰问了沈康几句之后,留下了一些银两就想走。但被沈康留住。
鄕民正为沈家预备好晚饭,刘郞成为现成的另一嘉宾。
刘郞趁住饭后聊天之际,从一班鄕民口中了解柳员外这个人。
柳员外很有钱,这是许多鄕人都知道的。
有钱自然有面,自然又是自古已然的事。所以柳员外与官府的人来往密切,亦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然而柳员外是否一个懂武功的人?关于这一点,鄕民们就一无所知。
但从他这次「以武会友」,设下擂台,欵待武林中人,招待江湖朋友来忖测,他应该是个对武功十分喜爱的人。
不过,鄕民们又说:当地的治安并不坏,柳家庄之内,已养了不少庄丁,根本无须再用武林中的高手护庄。
那么,柳员外这次打算雇用一批武林高手,用意又何在?
刘郞无意去追查柳员外的私事,只因为不久之后,他们便可能拉上了宾主的关系,他才不能不先了解一下。
可能是贫富悬殊的关系,总括来说,鄕民们对柳员外似无好感。
刘郞有了一个印象之后,便决定到柳家庄去赴约。
他不会忘记在他背后传话的人;那人曾说过:他必须用「玲珑玉」去换取朱婷婷的生命。
朱婷婷也在刘郞面前提过玲珑玉,那是他们小时订亲的信物,为什么还有人须要它?
一块晶莹透澈的翠玉,比起什么金银珠寳都更珍贵。
古代的人甚至认定一块玉石足以辟邪,亦会带来好运。
「玲珑玉」是否也具有这种神秘力量?还是只由于它本身的价値?
刘郞左思右想,总是无法明白。
XXX
刘郞到达柳家庄时,天色已入黑。
柳家庄外,庄丁守衞森严。
刘郞忽发奇想:柳家庄里里外外,到底拥有多少高手?
要知道其中究竟,似乎也只有一个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冒险。
刘郞觉得有太多的事情须要他亲自体验和了解。
因此他决定悄悄偸进柳家庄。
他觉得:假如柳家庄之内,果眞有高手的话,一定会给他的鬼鬼祟祟行动,引了出来。
于是他首先骗过了那些庄丁。
要骗过那些庄丁,在刘郞来说,应该是轻而易擧的事。
「声东击西」,「投石问路」或者「调虎离山」等等,几乎略施小计就可以。
问题是护荘的巡逻者之中,是否有武林中的高手在内。
刘郎突破了外围,进入内围地带——那是柳家庄庄院围墙四周一带。
这一带果然有些穿得较为光鲜的人巡逻。
刘郞故意要试试他们的身手,用黑巾檬面,故意在他们的身边一掠而过。
那是视线范围之内,自然见到了。
有人喝问过来。
也有人追过来。
刘郞迅速消失。
他其实只是躱在黑暗一角。
步声急急而过,人声哄动。
刘郞突然感到万二分惊奇。
他竟然在黑暗中有了一个「替身」。
那人走得最前,也跑得奇快。
后面追逐而来的,自然是柳家庄的人,但却无法追上他。
转眼之间,那人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刘郞静观其变,心里难免引起了无数的疑问:那是谁?
他为什么也闯进了柳家庄来。
他是故意救自己,还是另有目的?
刘郞自然无须别人「打救」,他是存心试试护庄的人的武功的。即使那人不出现,还是一样没有人能抓住刘郞。
刘郞这时又听到有人议论纷纷:——
「眞可惜,又给他溜了!」
「我想用飞刀,但却想留下活口。」
「是男还是女?」
「似乎是男。」
「又好像是女的。」
「不管是男是女,我们都必须吿知员外。」
「慢着!这是小事,何必大惊小怪,惊动他老人家?」
「那可能是刺客!」
「我看未必,今天这儿来了太多的江湖人物,他们之间,可能有仇怨;有些只过招交手,有些输了不服气!」
「你的意思是:没有接到员外邀请的人,难免怀恨于心?」
「是的。」
「你错了,员外是个喜客的人,任何武林高手,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来,员外一定欢迎;住到客栈里去的人,大部份都是婉拒了员外邀请的。」
「算了别吵了,大家小心黙,庄里有贵宾,切不能让任何刺客有可乘之机!」
「就算不惊动员外,也要对大少爷讲一声,这是责任问题。」
「你这人太笨,刚才明明见到那人直奔庄外,消失在田野间,我们何必自讨苦吃?」
「是的,阿七讲得对,我们如果对大少爷说,他一定好大阵仗,要我们召来更多人,澈夜展开搜索和戒备,那才眞的是自讨苦吃!」
「不错啊,只要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小心防范就是。」
于是一塲争论,总算有了结果。
一度聚集在一起的人羣,再次四散,回到原来的岗位去。
XXX
柳家庄内堂。
夜深人静之际,柳氏父子还未睡,他们正在等待。
「他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他从不食言!」说话的,是柳如眉。
她被父兄埋怨,因为刘郞自始至终,还未见人面。
柳员外道:「刘郞才是我们须要的人,也是今天我见过武功最高的人?」
「我担心他不肯留下?」柳如荫说:「他绝非一般江湖中人的性格,金钱很难令他感动,除非妹妹你有办法。」
柳如眉叹了一口气:「这个人不易对付,他很冷,有时又热情得很。」
「我们不如派人到沈氏农庄看看。」柳员外说。
「不必看了!」忽然有人由那边现身出来。
那边是通往客房的。
客房里住了一些被柳氏父子挽留下来的客人。
这些客人都是一些江湖中人,以及武林中高手。
武林高手不一定就是江湖中人,他们未必一个个出来闯荡江湖。
有些归隐于寺院之中,有些长年在崇山峻岭修练。
有些甚至不喜欢结交江湖中人,我行我素,河水不犯井水。
眼前这个人,正是柳家客人之一。
他由客房那边过来。
他显然听到了柳氏父子所讲的话,所以他忍不住说话了:「你们所讲的人,已经吓跑了,他实在见不得光。」
说话的人并非别人,正是「刀剑三煞」中的老二范虎。
范虎一边走了过来,一边说话:「你们要等的人可是刘郞?」
柳如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刚才来过了!」范虎又说:「但他太不光明正大,来得太过鬼祟,我将他轰走了!」
柳如荫几乎忍不住发笑。
「你将他轰走?」柳如荫只是惊奇地问:「几时发生的事?」
「你不信,可以问问一些护庄的庄丁。」范虎又说:「刘郞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只是个脓包,根本就不堪一击。」
于是他说出不久之前,发生在庄院墙外的事。
柳如荫半信半疑,把一些庄丁召来,问过了,果然是事实。
但庄丁却无法确定那是刘郞。
范虎笑道:「你们还怀疑什么?我亲眼见到的事,又怎么会假?」
范虎又说:「我当时见到刘郞出现庄院外,心里正感惊奇,忽然他摸出了一块黑巾,将面部幪住,本来我想冲过去将他擒住,但你的人出手比我快,原来他们也发现了刘郞的行踪。结果,还是给他跑掉了。」
柳氏父子听了范虎的话,仍然不敢相信,但柳家一些庄丁的说法却与范虎一致。这又令他们不得不信。
范虎说道:「你们把我三兄弟留下,到底为了什么?」
「赏识三位的武功。」柳员外说:「但我们须要更多人帮手。」
「包括刘郞在内?」范虎问。
柳员外轻轻一黙头。
「经过今晚之后,我肯定这个人不可靠。」范虎道:「他可能另有企图。」
突然之间,那边又出现了另外二人。
那是范龙与范豹。
范龙说:「员外这次以武会友,是否就为了护庄那么简单?」
「你以为我还有何企图?」柳员外含笑地反问。
范龙轻轻一笑:「请不要见怪,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以我愚见,员外的确是另有所图。」
柳员外一阵格格大笑:「不愧是『刀剑三煞』之中的大阿哥,除了武功高强之外,总算有头脑。」
范氏三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
柳氏父子也感觉得到事不寻常。
范龙蓦地探手腰间,当他的手再往上扬时,瓦背上面已传来了「哗啦啦」连串声响。
「龙牙飞镖」破瓦而出,屋顶之上有人闷哼一声。
随即滴下了几滴鲜血。
范氏兄弟齐齐奔出天井,柳氏父子亦尾随其后。
范氏兄弟与柳员外兄妹等三人,先后飞身跃登屋顶。
只见瓦面洞穿,却未见人影。
他们急急四散,朝四下里搜索,可惜人踪全无。
各人回到柳家大厅,柳员外正瞪住那几滴血渍发呆。
「一定又是他!」范虎说:「见不得光的武术大骗子!」
柳员外不服气地问:「你指谁是武术大骗子啊?」
范虎直言道:「当然是刘郞。」
范龙解释道:「他根本没有眞本领,只凭几下江湖卖艺子,骗过武林中人的双眼,叫他武术大骗子,倒也适当。」
柳如眉道:「但在擂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假得来?」
「你临阵经验太少,自然无法明白!」范龙又说:「当时我三兄弟正对付文武双痴,若非刘郞那厮从中捣蛋,我们早已打败赵氏兄弟。」
范虎又说:「当时我们只是避免伤及刘郞,才纷纷忍手跳开。」
范豹则说:「是的,他并非事先安排下来的对手呢!」
柳员外只是轻轻的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柳员外是个含蓄的人,他不会令人客难堪。只是淡淡说道:「见过了刚才的事,加上你们说出不久之前发生在庄外的事,相信各位已明白,这里的确很须要高手护庄。」
范龙道:「员外刚才不是打算向我们道出一些心事么?」
「是的,但是,现在证明我们说话可能太过随便。」柳员外说:「为防隔墙有耳,还是迟下再说。」
范氏三兄弟互望了一眼,难免有些失望。
柳员外又对他们说:「不过,我可以向三位保证,只要你们尽心尽力为我柳某做事,我一定会给你们好处,同时也会尽快把我要你们做的事,说了出来,但决非今夕!」
范氏三兄弟无可奈何,只好先返客房去休息。
柳氏父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经过了刚才一役之后,证明有人要偸入柳家庄,实在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但那个被范龙以「龙牙飞镖」伤害的人又是谁?
他来这里的目的何在?」
他什么时候来的?会不会把柳氏父子的谈话内容听去?
为安全计,柳家的庄丁们,仍然亮起了火把,四下里展开搜索。
XXX
柳如荫仍在率领庄丁四处搜索。
柳如眉经过整日劳碌,此际已是疲态毕露,她正返回闺房休息。
岂料当她刚踏足闺房,立即感到了情形有些不妙。
她想退出时,已来不及了。
「你再动一动,人头立即落地。」背后出现了一种冷峻的声音。
她背后的秀发之间,有些东西抵住,可能是一柄刀,或者一把剑。
「乖乖的掩上门!」那人又说。
柳如眉立即想到关上门之后,一男一女的样子情景。
她不安的地问:「你要怎样?」
那人轻轻一笑:「不会是劫财,也不会是劫色!」
她只好关上房门。
「你就是柳家大小姐?」
「是的。」
「外面这么吵阀,发生了什么事?」
「你心里明白,何必多问?」
「我就是不明白才问你!」
「你受了伤,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因为那是一支毒镖,毒发你便可能会身亡。如果我是你,我会在未昏倒之前,出去求解药!」
「向谁求?」
「不会是我!」
「谁?」
「范龙!」
「刀剑三煞中的老大?」
「不错,如果你放过我,由我出面,范龙一定给你解药!」
「哈哈……」
-你笑什么?」
那人又哈哈笑道:「我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你一定小睹那些儿的伤口。血虽然只流了几滴,但你会随时伤发身亡!」
「假如那的确是一枚喂过毒的飞镖,只须给它擦伤,也随时毒发身亡。」那人又在背后说:可惜你出道日子太浅.不知道龙牙镖并未喂毒。」
「嗯——」柳如眉粉颊红了一阵,「然则,你是个老江湖?」
「若非是个老江湖,他们早已发现我了?」
「不过,如此鬼鬼祟祟的,躱到女人闺房里来,不怕人取笑么?」
「假如有人取笑,取笑的对象必然是你。」
「你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是你约我来的!」
直至到现在,柳如眉才听出了背后的男子声音是刘郞的。
她又喜又嗔地,转过身来:「你眞坏,怎么会等到三更半夜才来?」
「我早就来了,只是柳家庄庄院太大,我找不到你。」刘郞说。
「你总算是个守约的人,但在这里,很易令人发生误会。」
「我也不想,无奈我来得太不合时,我只想躱避一阵,以免沙尘滚滚,杀错了良民,想不到你就在此时闯了入来,老实说,事前我并不知道这是你的闺房。」
柳如眉束着双眉,打量着刘郞,问道:「你未受伤?」
刘郞摊开双手,也打量自己:「我为什么会受伤?」
「你不是躱在屋顶偸听我们讲话的人么?」柳如眉又问。
刘郞苦笑摇头:「我并未偸听你们说话啊?」
柳如眉感到一阵迷惑:「他是谁?」
她看过了,刘郞浑身上下,未见有任何伤痕。
柳如眉又说:「你这么夜深才来找我,叫我如何带你去见我父亲?」
「我有事,所以夜了。」刘郞又说道:「要不是外面的人声势汹汹,我也不必躱躱闪闪。但这种情形,我只怕无法解释了。」
「看来,你今夜必须留在这里。」
「什么?」刘郞吃了一惊,「我怎么可以整夜留在这里?别开玩笑了。」
「我不会开你玩笑,这时候,你只要一露面,只怕水洗不淸!」
「我没有受伤,证明我不是偸窥你父亲秘密的人。」
「但是,除了那伤者之外,先前还有另一些人来过,甚至范虎也见过你。这好容易叫人误会。」
「我留在这里,岂不是更易敎人想入非非?」刘郞说。
柳如眉道:「只要我们安份守己,只要我你不说出去,谁会说我们什么?」
「即使别人不说什么,我你怎可以整夜相对呢?」
「为什么不可以?今天,我们已相处了一整日了,可不是么?」
「但是,这是晚上,而且还是你的闺房,你是个未嫁的姑娘。」
「你知道就好了,假如事情传了出去,你猜江湖上的人,对你会怎么样?」
「嗯——」刘郞的确呆了一阵。
他越想越觉不安,呐呐地说:「我到这里来无非为了答允过你,现在目的已达,我总算没有食言。我也要走了。」
「不!」柳如眉道:「他们仍在搜索,要走也得等一会儿。」
外面又传来人声。有人携着武器,提住灯笼,哄然而来。
柳如眉急忙趁住人未到之前,将油灯吹熄。
刘郞在黑夜中与柳如眉默然相对。
纸窗之外,有光线透入,双方仅可见到对方的影子。
人声越来越近,房中二人屛息着气。
「就只有大小姐的房间没有搜过,少爷。」有人在外面说。
「她可能睡了?」是柳如荫的声音:「算了吧,如果有事,她一定会出声。」
但是又有人说:「我想还是进去看看好些,大小姐的安全要紧。」
于是有人拍门。
刘郞立即闪到蚊帐背后。
他自然明白,这时候如果被人发觉,任他如何解释也没有用。
「谁?」柳如眉佯作睡眼惺忪地向门外人问。
「如眉,我是大哥。」门外的柳如荫道:「你睡了么?」
「是的,大哥。」柳如眉默在床前,没有开门,也没有走过去。
只有这样子才像躺在床上说话。
「你没有事吧?」柳如荫仍然十分关心地,问了进去。
「没有事啊!」
柳如荫道:「那好极了,你睡吧,明天再说。」
人声又去远。
刘郞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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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31 08:4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情困柳家庄 溅血玲珑玉



房外一片沉寂。
房内一片情浓。
刘郞与柳如眉默然相对了好一阵。
彼此尽管没有说话,但却好像都见到了对方一样。不但见到了人影,还见到了其他!虽然黑夜。好一会儿,刘郞终于首先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不让我走?」
「为了你,也为了我!」柳如眉幽幽地说:「你既然来了,何必急于要走?」
「我怎么可以在这儿呆到天亮?」
「你可以在天亮之前走!」柳如眉又说:「或者,你可以一辈子也不走!」
「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你,我父兄更喜欢你!」
「你父兄喜欢我,可能想利用我替他做事?可惜——」
「但我喜欢你,却是来自内心。」
「我早已吿诉了你,我有未婚妻。」
「那算不了什么未婚妻。反正她下落不明,也许死了。」
「不要诅咒她,你们之间,并无过节!」刘郞说道。
外面又传来更鼓之声。
已是三更时份。柳如眉道:「父亲太有钱了,他须要人保护,假如你能留下来,他一定很高兴。」
「据我所知,你们庄里已聘下了不少高手,怎用得着我?」刘郞道。
柳如眉说:「他们的武功都不及你,父亲希望你做我们的护庄敎头。」
刘郞笑道:「我眞不敢当,即使眞的须要我留下来,我也不会挂上这么大的名衔!」
「你只要肯留下,要不要名衔倒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我眞的留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护庄那么简单么?」
「嗯——」柳如眉怔了一怔,「你似乎偸听过我们的谈话。」
「假如眞的偸听过,我又何必多问?」刘郞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父亲没有理由招揽许多武林高手。」
「我已说过了,只因为他太过富有的关系。」
「比他更富有的人,我也见过,但没有人像他这样。」
「可能眞的是有原因。」柳如眉说道:「但在你没有答允我之前,我不能吿诉你。」
「你不直言,我也不会留下来。」
「换句话说,我如果直言,你便会留下来了,是不?」
「你应该让我考虑一下,我还要去找我的未婚妻。」
「别太多情了,她生死未卜!」
「这是良心上的事。」
「如果你这么有良心,也不该令我难堪!」柳如眉无限娇羞地说:「你可以想想,如果外面的人知道我们整夜相处,我如何见人?」
「但事实上我们都很安份守己,可不是吗?」
「可惜人家才不会这样想。」
刘郞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就留下来,但我声明在先,如果我未婚妻一有消息,我就走!」
「一言为定!」
「那么,请你吿诉我,令尊大人到底须要什么?」
「须要一块玉——玲珑玉!」
「什么?」刘郞既惊且奇,他眞想不到,柳员外的目的在此?
「我家已有一块玲珑玉,但父亲还要找寻另外一块!」柳如眉道:「如果你懂得宝物的话,一定知道玲珑玉总共有两块,才可以配成一双。」
「我从未听过这寳物。」刘郞为了避免对方生疑,只好这样说。
「它是无价之宝,任何人都希望得到它。」柳如眉道:「父亲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只有一块。」
「这是你们家传之宝?」
「不,如果是家传之宝,就不必我们千辛万苦去找另一块了。」
「那么,一定是高价收购回来的。」
「这黠我倒不淸楚,但,父亲保持的一块,随时会被人夺去。」柳如眉又说:「所以我们须要你们保护。」
「你不说,我也难以置信,想不到就是为了一块玉?」
「是的,这是最重要的!」
刘郞总算有了收获。
想不到柳员外手上也有一块「玲珑玉」。但他如何得来?
假如朱婷婷不是说谎,柳员外的身份便大有可疑。
刘郞这一回,也不必柳如眉多方挽留,他当然要留下来。
他要知道的事实在太多。
他要亲自去查的事,也太多。
XXX
刘郞在天亮之前离去。
他没有目的地,但是他已离开了柳家庄。
柳家庄的人,完全没有发觉他,所以他可以安然离去。
刘郞突然感到奇怪,柳家庄的人既然没有发觉他,为什么会有人跟踪。
大槪是由柳家庄附近开始,便一直有人跟踪他。
他想过设法摆脱后面的人。
但他失败了。
那是什么人?
武功底子相当的人,否则他不会摆不脱他。
刘郞想反跟踪,但对方十分机警,所以他又失败了。
刘郞感到十分困扰,到底对方有什么企图?
刘郞本来打算打一个圈子之后,折返柳家庄去报到。
但是现在,他必须看看谁在跟踪他;最少也要知道对方,的来龙去脉。
于是他走向荒郊一处树林;他发觉背后也有人跟了过来!
他企图在树林中躱起来,办法就是走进了树林之后,跃上了树顶。
可是,就在他双足还未离地之际,突然听到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
他本能地将气力收住,同时亦迅速闪向一棵大树后面。
刘郞自问身手相当快,无奈对方出手更快;他人未闪到树后,一度白光已疾射而至,而且射得极准。
刘郞闪无可闪,避也不及,迫住伸手将那东西接住。
当初他以为那是一支飞镖,所以他用足了力度,也为之提心吊胆!
刘郞是个江湖中人,自然暁得有些暗器喂了剧毒。
假如那眞的喂了毒,他即使能用手指夹住,仍有极大的危险。
但是,当那东西落在他手中之后,他立即就感觉到既轻松,又惊奇。
他内心充满了疑问,因为那是一张纸——用纸折成的飞镖,而且对方所用的力量并不算得太大!最少他还可以轻松的接得住。
树上一阵混乱,树叶沙沙的响个不停;一条人影有如狂风过境,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密密的枝叶之间。
刘郞尽管用神地仰望,无奈阳光自树叶的罅缝之间透射下来,令他无法子看得淸楚。
从刚才那人的身手忖测,刘郞深信这时候要追踪他,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刘郎再回头望向自己的手上,那「纸镖」实际上只是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朱婷婷死期将届,三日内速将玲珑玉交来猛鬼坡。」
原来又是那帮人。
刘郞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为什么刹那间会有那么多人须要那「玲珑玉」?
「玲珑玉」共有一双,对方从未提过要一块或两块。
假如他们须要两块才肯放回朱婷婷,那眞是难如登天。
刘郞至今为止,只知道有一块「玲珑玉」在柳员外手中。
至于另一块,相信还要花费一番功夫,然后才可以找到,那肯定是非常艰苦的事。
假如朱婷婷所讲属实,假如朱家一家人眞的死得不明不白,那么,柳员外的身份就更加可疑了。
然而,柳员外表面上只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富翁,他绝对不似是个懂得武功的汪洋大盗。
到底柳员外会不会就是当年杀害朱家一家人的凶手之一?
朱婷婷对刘郞所讲的,又是否属实?
刘郞决心要一一查个淸楚。
XXX
柳家庄门前。
刘郞求见柳员外。
柳氏父子兄妹三人早已经在等待,他们见了刘郞,自然有黠喜出望外。
刘郞拱手为礼,轻轻一笑道:「我今天到这里来,并非为了别的事情,只为了向员外借用一匹马。」
「借用一匹马?」柳员外怔了一怔,望向他身旁的女儿柳如眉。
柳如眉立即向刘郞示意道:「你要借用马匹是易如反掌;但你是个守信用的人,你答允过我的事,该先履约啊!」
刘郞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虽然答允过为你们柳家办事,但我必须先行办妥一点私事之后,然后才可以留在这里。」
柳氏父子交换了一个眼色,柳如荫问道:「请问阁下,你要多少时候才可以将私事办妥?」
刘郞道:「快者一两日,最迟则要三五日。」
柳员外道:「好吧!难得你这么爽快,希望你一切顺利,尽快回来。」
柳员外又吩咐他的子女——柳氏兄妹,带刘郞到马廐去辣马。
刘郞等人在前往马廐途中,曾离远见到好一些人。
这些人都是给柳员外留下来的武林中人和江湖中人,其中包括了范氏三兄弟。
「刀剑三煞」见了刘郞,显得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
刘郞当然知道他们的内心怎么想,妬忌是必然的事。
刘郞故意来柳家庄借马,目的也无非要更多人知道他即将替柳员外做事;但他目前必须去一处很远的地方。
若非很远,又何必借马?
同时刘郞也要更多的人知道,他短期内不会留在柳家庄。
因此,他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中充满了妬忌的人;特别是「刀剑三煞」他们。
刘郞若无其事地,拣了一匹十分精壮的马,匆匆离开了柳家庄。
XXX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他知道这样未免带有几分冒险,因为可能引来一些人跟踪他。
然而刘郞不怕。
他须要知道谁跟踪他。
他须要知道对方为什么跟踪他。
因此,即使马儿跑得极快,他也沿途提高警觉,留意每一个在他背后赶路的行人。
XXX
他先赶到朱家堡。
那儿只留下一片焦土。
朱家堡早已毁了,隣近也没有别的人家,因此他想找个人问几句也不可以。
倒塌了的墙脚之下,已长出了野草。
到处一片荒凉。
XXX
尽管天色将黑,他仍在赶路。
他希望天黑之前,能够到达樟树鎮——那是朱婷婷提过的地方。
朱婷婷曾寄居在他姨丈家中。
她姨丈章明,就是住在这儿樟树鎮。
刘郞相信只有章明可以帮助他解答他心中的「谜」。
XXX
樟树鎮颇大,住的人也多。
这里有许多大宅,表示这鎮上的人都相当富有。
章明也很富有。
关于这点,刘郞早已从朱婷婷的口中知道了。现在刘郞就是未知章明家在何方。所以他惟有到处问人。
在市鎮之上,要查一个穷光蛋的下落恐怕不太容易;但要查一个富人的居处,应该并不困难。
刘郞终于找到了。
那是一幢大宅。
这是晚上,但刘郞老远就可以见到门前悬挂着的一对灯笼。
灯笼之上漆了一个斗大的「章」字。由另一角度望过去,还可以见到一个「府」字。
刘郞知道没有找错,问题却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接见他。
门开处,一名章家家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干什么?」
「请问章明先生在家吗?」刘郞问。
那名家丁又重新打量着他:「你是什么人找我家老爷?」
「我姓刘。」刘郞说,「也许你吿诉他,我与朱婷婷姑娘有些亲戚关系,他更易记起我。」
「对不起,我家老爷外游未返。」
然而那名家丁话犹未完,里面已有人声传了出来:「是那一位朋友找我?请留步。」
刘郞可以听得出,这声音自内堂传了出来,十分尖锐;这表示此人的中气十足,可能是个武功相当的人。
家丁的面色很诧异!刘郞的内心也充满了疑问。
由里面走出来的,是个年将半百的中年男子,他正是章明。
刘郞自我介绍,道明来意。
章明慇懃欵待,将刘郞请入屋内。
刘郞看得出,那家丁的面色和目光,除了充满了歉意之外,还带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神气。
XXX
章明一边请刘郞入内,一边解释刚才何故家丁说他外出未返的原因。
他说,这儿平时有不少人到来借贷,实在不胜其烦。
但后来他在里面听到刘郞提及「朱婷婷」的名字,所以立即赶了出来。
章明又吩咐下人,备了酒菜,慇懃欵待刘郞。
宾主二人一同进食之际,章明仔细说出朱香亭被害的经过。
那是十多二十年以前的事,朱家堡突然来了一班强盗,杀人放火,迅速将整个朱家堡夷为平地;朱家一家人,包括朱香亭夫妇在内,全部被杀;堡内财物则被洗劫一空。
当时幸好朱婷婷和抚育她的乳娘刚好来了章家,否则亦势必被杀。
章明现在说起来,犹有余悸。
刘郞一边吃,一边听,因为他经过整日赶路,实在太饿了。
刘郎又发觉章明此人不但喜客,健谈,而且胃口甚佳。他几乎吃得多过刘郞。
章明用筷时,手腕间被刘郞发觉扎了一块白布,仿佛还有血渍。
章明此人显得非常机灵,他发觉刘郞不断瞪住他手腕时,亦即自动交代:「昨天不小心割伤了这儿,还好所伤不重。」
刘郞只是示意地点头,因为事实上他并没有开口发问,尽管他心里对此生疑。
他要问的倒是关于他与朱婷婷的订亲事。
章明细说前尘,大致上与朱婷婷所述的一样。
他还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要不是你太固执,婷婷就不必孤苦伶仃;但是现在,他们为了找你,却去得无影无踪。」
刘郞这时才将朱家老仆朱栢被杀,以及朱婷婷失踪的事,一一吿知章明。
章明吃惊地说:「为什么你还不去找她?她的武功底子并不太好。」
「当然,要是她武功好的话,她就不会被人携去。」刘郞又说:「不过你放心,她一直平安无事。」
「你怎么知道?」章明出奇地瞪住刘郞。
刘郞说:「他们限我三日之内,交出玲珑玉,现在已经过了一日。」
「玲珑玉?」章明又是一怔!「奇怪,他们为什么要你们小时订亲的信物?」
「这才奇怪!」刘郞说道:「我想,只因为那是两块罕见的美玉。」
章明又埋怨道:「既然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你怎可以还浪费时间跑到我这里来?」
刘郞稍作沉思,道:「第一,我从未见过那两块玲珑玉,叫我如何去找?第二,我根本不知它的来龙去脉,这简直有如大海捞针。」
章明想了想,道:「是的,你也有道理,现在先让我吿诉你,那玲珑玉玉质上乘,晶莹透澈,翠绿无瑕,人生难得一见;我本人也是朱香亭在生时,我往朱家堡贺其生辰时,在席间得机一睹而已。然而至今印象难忘,那二块玲咙玉的最大特征,就是每块除了绿得透明之外,就是刻雕成一对鸳鸯,雕工十分精细。」
刘郞又问:「我知婷婷有一乳娘,她可还在生?」
「婷婷的乳娘早已死了!」章明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朱柏一死,朱家这,一回是眞眞正正死剩一个,就是婷婷。」
刘郞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那晚,刘郞被安置在章家客房渡宿,但刘郞几乎整夜未眠。
虽然明天他还要赶路;他要赶返故鄕去。
他已很久没有返回故鄕白沙溪。
他家中的家人早已在一塲疫症中死了个淸光,假如当时他也在家中,也许今日已经没有了「江湖流浪汉」的存在。
明天,他就会重返故鄕,再次见到幼年时的熟悉环境。
但是,他却不可能见到他的家人;届时内心难免会难过。
多年以来,他就是为了避免触景伤情,所以才不返故鄕去。
然而这一次,他是非去不可。
他要查明白许多事情,但绝对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因此,他趁住失眠之际,盘算着如何离去。
本来他可以正式向章明辞行,这也是礼貌上的事。
但是,章明这位「未婚妻的姨丈」,似乎有太多令他生疑的地方。
那突如其来的欢迎;那手腕上的伤;还有……
章明是个什么人?刘郞压根儿就没有在此之前见过此人。
因此,他还要在天亮之前,悄悄离开这里,丝毫也不能惊动章家的人。
这是十分困难的事,因为这是别人的地方,而且借来的马儿又在马廐那边,但刘郞有信心做得到。
XXX
天色未亮。
刘郞已悄悄爬了起来。
他正打算燃灯留字,突然发觉窗外有人影移动。
刘郞迅速贴墙移近窓前,指头沾了少许涎沬,在纸宪之上弄了一个小孔。
往外窥见一名章家家丁,正在来回监视。
刘郞心中有数,在床上用被褥造成一个假人,又将蚊帐落下,这才悄悄重返窓前。
天仍黑灰一片。
刘郞轻轻推开宪户,投石远处,用的正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名章家家丁果然上当,闻声跑了过去查察。
刘郞趁势窜了出去,再重新将窗户紧闭起来。
然后他又蛇行鼠步,窜向马厩那边。
奇怪的是,马廐那边也有人。
普通一个家庭,不可能有人彻夜放哨的。
刘郎决定连字条也省掉,这时一个急窜,冲到那家丁身后,伸指一点,点向那家丁的脑后近颈处。
那是「哑穴」。
「哑穴」就在「脑户穴」之下,约一寸之处,假如出手者认眞用力,伤者可能终身残废,变成了哑吧。
但是,当时刘郞的力度有限,所以他口是暂时哑了一阵。
刘郞同时也黠了那家丁的另一处麻穴,令他无法动弹。
然而那家伙的神智仍然是淸醒的,他可以听到外间的声音,只是无法移动四肢而已!同时也叫不出声音来。
这是很普通的穴道,稍为学过武功的人都可以将它解开。
但刘郞低声在他耳畔说:「等会儿你主人会来为你解穴,到时请你吿诉他,刘郞不辞而别,另有苦衷!他日有机会的话,定来请罪。」
那家丁被刘郞点了穴之后,不言不语也不点头,一直只是目定口呆。
但刘郞知道他一定听得淸楚,也必然会替他传话。
于是他匆匆去解下马儿的缰绳!悄悄离去。
XXX
刘郞此次返鄕,心事重重。
他明知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但是他还是要去。
他要知道小时与朱家订亲的事。
朱家的人死光了,他家里的人也死光了,还有谁可以知道?
唯一知道的,可能只有一个人——那是刘郞的堂婶母。
她是当年这头亲事的介绍人,亦即俗称「媒婆」。相信没有人比她更淸楚了。
但是,刘郎仍然没有把握可以找到她。因为事隔多年,她可能死了。
假如她仍在生,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照计记忆力还是十分良好的。
那是唯一线索,刘郞眞希望这一回不会节外生枝;否则又得从头来过。
XXX
刘郞终于回到了他的故鄕。
也找到了他那位堂婶母。
她堂婶母还很精壮,虽然头发已经斑白。
最令刘郞高兴的,就是她竟然还认得刘郞这孩子。
当然刘郞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但他们分别时,刘郞的年纪还小。
堂婶母的记忆力很好,也很健康;她几乎是有问必答。
刘郞很高兴,也很奇怪。
堂婶母口述的往事,有些是他从来未听过的,也有些跟他知道的完全两样。
但无论如何,他相信她!相信她所讲的一切。
XXX
三日的限期将到。
不知名的人限刘郞三日之后找到「玲珑玉」。
只有「玲珑玉」可以换取朱婷婷的自由和生命。
然而现在,距离最后的限期只有一天多一点。假如他在这时间之内无法找到「玲珑玉」,他将会空手前往猛鬼坡。
他的「未婚妻」朱婷婷的生命,便可能有危险。
但是,刘郞不会为此再感到紧张。
因为他的堂墉母吿诉他:他的未婚妻朱婷婷早已经死了。
「当年朱家堡的人,无一生还。」堂婶母伤感地说:「你父母在生时,也曾为此而哀伤,当年朱家一家大小,也是由我和你父母带同一班人前往朱家堡办理他们身后事的,那有不淸楚之理?说起来,当时婷婷只有八九岁大,我曾对住她的尸体流过泪,至今印象难忘。」
「婷婷可是有个姨丈叫章明的,住在樟树鎮?」刘郞问。
堂婶母束眉摇头:「这点我倒不淸楚但婷婷肯定是死了!」
刘郞道:「那么玲珑玉可是我们订亲信物?」
堂婶母道:「是的,朱家曾说过,只要这头亲事谈妥,他们给予你父母的信物就是一块玲珑玉,听说那是无价之宝。但你这野孩子偏偏在那时候逃得无影无踪,人家又怎么会把那么名贵的东西留下?我想到头来还是益了那班强盗吧!」
换句话说,「玲珑玉」的确是朱家之物。
那么,现在又落在何方?
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有这么多人要得到「玲珑玉」?
刘郞越想越奇,也越想越气!
他觉得被人戏弄,也被人利用。
这口气很难咽得下!
XXX
刘郞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故鄕白沙溪!
这童年时生活过的地方,无论如何,对他还有一份情感。
他单骑疾驰,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刘郞正兼程赶返柳家庄。
因为他知道柳员外不但拥有一块「玲珑玉」,还是希望得到另一块「玲珑玉」的人。
这点柳员外虽然没有对刘郞直接说出,但那一晚当柳如眉与刘郞深夜详谈时,她已在有意无意之间,露了口风。
刘郞一直在想:柳员外的眞正身份?是何等样人?
刘郞已经从堂婶母口中知道「玲珑玉」确是朱家的传家之宝,那么,拥有任何一块「玲珑玉」的人,是否表示他就是当日劫杀朱家堡的强盗之一?
现在各方面都希望得到「玲珑玉」,原因又何在?
刘郞正胡思乱想之际,马儿突然裹足不前,嘶叫跳跃不已!
前面卷起了一阵狂风,将地上的尘土吹得直卷了过来。
这是「阵怪风。
风声之中有笑声。
是人类的狂笑之声。
是谁在笑?
刘郞忽然觉得这笑声好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他双手掩面,人已跃离马背,否则马儿就会把他摔伤。
风已停,沙尘仍有不少在空中停留,但大部份已落回地上了。
笑声稍止,路旁闪出了二个人影。
原来是「文武双痴」。
「姓刘的,我们终于又遇上了。」「文痴」赵若呆仍在摇动他手中的折扇,但风已没有刚才那么劲。
「武痴」赵不疯格格地笑了一阵,道:「擂台上的事,你可还记得?」
刘郞轻轻一笑:「那算不了什么,我只是一番好意。」
「你好会说话,坏了我的好事,还说风凉话呢!」赵不疯还是那副半疯半顚的神气。
「坏了你的好事?」刘郞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赵若呆道:「当日在擂台之上,若非你半途杀出,我们已将范氏三兄弟扔落台下了!」
「今天二位与小弟为难,难道就为了这点小事不成?」刘郞道。
赵氏兄弟同时点头。
刘郞苦笑道:「眞对不起,我事前并不知道,你兄弟二人与范氏兄弟有仇。」
「有仇?谁说我们有仇?」赵不疯道,「我们只想打倒他们之后,获得柳员外赏识,昆入柳家庄!」
「哦![??]两立想做护庄敎头!」刘郞又道,「但我听到一些武林中人说,你们并不希望任此职位!」
「我们只是以退为进而已!想不到姓柳的竟然不理睬我。左思右想,事情还是坏在你的手上。」赵不疯道。
刘郞看看时候不早,于是问道:「然则,你们要怎样?」
「不准你再返柳家庄!」赵不疯道,「关于玲珑玉的事,你也不要再插手!」
「你们也对此事有兴趣?」刘郞心里更是万分惊奇。
「何止我们,江湖上许多人比我们更有兴趣呢。」赵若呆道。
刘郞想了想,道:「这马儿是我向柳员外借用的,假如我不到柳家庄,如何能还马?」
「他不会计较区区一匹马的。」赵不疯说,「总之你不听劝吿,你会后悔。」
「我眞不明白,我退出对你们有何好处?」刘郞问。
「我们知道,你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将玲珑玉弄到手。」赵不疯道:「这可能坏了我们的……」
赵若呆突然示意止住他弟弟说下去:「不要吿诉他太多。总之,你答应退出,就可以通过这里。」
「如果我不答应又如何?」刘郞笑了笑。
「你会后悔不及!」赵若呆把折扇收拢,发出了「习」的一声。
刘郞知道这一塲纠纷已是无可避免,试行上马。
但是,赵不疯的长剑已伸到了马鞍旁边来了。
刘郞急退两步,顺势取来一支马鞭。
赵若呆鐡扇迎风打到,刘郞马鞭迎架之下,立即打断。
铁扇展开,有如排刀齐削,彷似排山倒海;刘郞双足一顿,人已跃上半空。
赵若呆铁扇还未收回,刘郞一只脚的足尖已蹑至扇缘;借力反弹,人又凌空翻了一个筋斗。
刘郞的连串动作快如闪电,人再落下时,已坐在马鞍之上。
双足一夹,马儿狂嘶一声,洒开大步,四蹄齐飞,狂奔而去。
赵若呆冲前几步,铁扇一伸探前,但见银光闪动。
一排银针刺中了马屁股,马儿顿然失去了常性。
马儿横冲直撞,闯向悬崖那边……
XXX
柳家门外有不速之客。
他们是「文武双痴」。
赵氏兄弟求见柳员外;柳氏父子双双出迎,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两个是武林高手。他们的武功,父子二人也见过了。
赵不疯还是那副疯疯顚顚的神气,格格地笑道:「我们兄弟二人此来,只为了求得一工半职。」
柳员外喜出望外地说:「希望二位不是开玩笑。」
赵若呆道:「绝对不是开玩笑,兄弟二人跑江湖跑得腿也瘦软,想找个地方栖身。」
「那好极了。」柳员外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范氏三兄弟由那边赶来,见状显得极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
柳员外悄悄对「刀剑三煞」道:「我会有个好安排,各位少安无燥。」
XXX
柳员外父子兄妹三人十分焦急。
他们左等右等,还不见到刘郞回来。
忽然之间又传门外有人求见。
柳员外叫下人将来人传了入来。柳如荫立刻认得他。
他就是沈康。
沈康声言要找刘郞。
「我知道他在此作客。」沈康说,「有人要我傅话给他。」
「谁?是谁要你传话给他?」柳如荫问道。
「我不知他是谁。」沈康道。
「他有什么话说?」柳如荫又问。
沈康道:「他只说:三天期限已到,若不依期到猛鬼坡交出那块玲珑玉,朱婷婷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柳氏父子兄妹三人同是一怔。
他们到了现在才明白,刘郞原来也是正为「玲珑玉」而忙个不了;怪不得他如此行急匆匆!
柳员外对沈康道:「刘郞即将回到我们柳家庄。」
柳如荫又会意地,欵待沈康,道:「我记得你和刘郞是在赌塲认识的。我想你一定知道刘郞许多事情。」
说着,又将一些钱两塞进了沈康的手心,半哄着说:「刘郞已是我们柳家的人,我们只是关心他,希望他好好为我们柳家做事!」
「嗯——」沈康见了那么多钱,已是心花怒放。
他终于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例如刘郞和朱婷婷的关系;朱婷婷被人掳去,对方迫他找来「玲珑玉」交换等等。
沈康捧住那些银两走了。
柳员外喃喃地说:「想不到刘郞正受到别人的威胁,怪不得他肯在我们柳家庄留下来。看情形,他可能已经知道另一块玲珑玉的下落。」
柳如荫道:「假如他已知道我们手上有了一块玲咙玉,现在他正全力去找另外,一块,你猜,他回来之后会怎样?」
柳如眉接续说:「他一定设法由我们手中取去另一块,拼成一双。」
「对了!」柳员外道,「他原来另有企图,并非存心帮我们。」
「哈哈……」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有如狂风过境。
柳氏父子兄妹三人立即戒备。
屛风那边,闪出了两个人——他们正是「文武双痴」。
赵若呆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刘郞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即使他心懐不轨,你们也大可以放心。」
「你说什么?」柳氏兄妹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不疯出示一支折断了的马鞭,道:「他胯下的座骑,是一匹高大的骏马,四蹄踏雪,深棕色。」
赵若呆则笑道:「你要知道他当时堕崖的情形么?」
XXX
刘郞此人一向不惯带武器,那是人尽皆知的。
刘郞的武功十分好,这也是事实。
但一个人坐在马背之上,马儿突然受惊失去了常性,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冲的情景,谁也不难想像得到。
那是人力无法制止的事,也是势成骑虎的局面。
因此,柳氏一家三口,由半信半疑开始,到头来还是相信了赵氏兄弟的话。
赵若呆道:「这是阁下夺取另一块玲珑玉的大好时机。只要你们听我摆布,保证可以手到拿来。」
柳氏一家三口都知道「文痴」赵若呆是个十分有头脑的人。
他们都愿意听听赵若呆的「妙计」。
XXX
猛鬼坡之上。
平时这儿只见荒冢,不见人影;但今天情形似乎有黠儿不同。
今天这儿山坡之上,十分热阀。
这一边,除了为首一人惨了面之外,另一个被人用利刀架颈的女子,也用黑巾幪住了双眼。
幪面人显然就是首领。他提剑上前,冷冷地问:「为什么不见刘郞?」
「刘郞已是我柳家的人,他正在外为我办事未返。」说话的是柳员外。
站在一旁的,是他儿子柳如荫。另一边则是他女儿柳如眉。
「刘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柳员外道,「我是个爱才如命的人,也知道刘郞极之爱护他的未婚妻。」
「那又有什么用?」幪面人道,「我要的东西,他找到了没有?」
「是不是一块玉?」柳员外一边探手懐中,一边说道。
「是的,正是玲珑玉。」幪面人道,「只有玲珑玉可以换取这女子的性命。」
柳员外这时已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布袋,道:「我不知道什么玲珑玉,只知道他到处要找的东西,就在我这里。我多年前在玉石商人丁老四那儿,购入了此玉。虽然是美玉一块,无论如何也抵不上一条人命。」
惨面人有黠喜出望外,道:「可否让我先看看?」
柳员外笑道:「阁下是谁,我至今仍未知道;阁下是否一个守信的人,我更难忖测。」
「老实说,如果不是玲珑玉,送给我我也不要。」幪面人道,「如果眞的就是我须要的东西,这女子留下给我也只是一种负累而已。」
假扮成柳家家丁的赵若呆,虽然站得较远,却悄悄传声过去给柳员外:「给他吧!」
于是柳员外自布袋中取出那块晶莹翠绿的玉。
果然是一块雕塑着一只鸳鸯的「玲珑玉」,在阳光之下,闪闪生辉。
幪面人喜极,就要扑了过来。
柳员外急退几步,身旁一双儿女,分别由左右拔剑冲前。
幪面人苦笑道:「是的,我差些儿忘记了!」
他随即回头示意,道:「把朱姑娘解开。」
二名大汉,分别把朱婷婷的双手绳子和檬眼黑巾解开。
朱婷婷揉揉双眼,随即走了过来。
幪面人情急地说:「我已将人放走,快把玉石抛过来。」
「好吧!拿去!」柳员外连同布袋一齐扔了过来。
布袋袋口有小绳穿索,可以将袋口索紧,不让袋中物件滑出。
刚才那惨面人也淸淸楚楚见到柳员外将那块「玲珑玉」放入这小小布袋之中。所以他立即伸手去接。
但是,正当布袋在半空匆匆掠过之际,也不知从何处飘出了一条人影,凌空一划而过,走势如箭,疾如闪电。
小布袋由南而北,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则自西至东!刚好拼成了一个「十」字。
就在「十」字交加黯处,那人影已伸手将小布袋捞获。
在塲的人大吃一惊。
这一惊还未过去,朱婷婷已被另一名突如其来的刀客制住。
刀客利刀在手,刀锋架在朱婷婷的粉颈之上;朱婷婷的一条玉臂则被刀客扭向后面,痛得她呱呱大叫。
各人惊愕之际,有些人更加难以置信眼前所见的一切,竟是事实。
原来将朱婷婷制住的并非别人,竟然会是刘郞。
将小布袋掠去的人,则是「燕子」李三。
他们并非会隐形,只是早已藏在那些大树之上,伺机而动。
幪面人率领众人,想扑过来。
但被刘郞一声喝住:「你敢再走前半步,我会把你女儿生宰。」
幪面人立即后退。
「文武双痴」这时虽然扮成柳家家丁,但在这情况下,也不得不现身。
他们实在想不通,刘郞怎么不死?
那天他们明明见到刘郞连人带马,堕入了悬崖之下。
刘郞好身手,武林中已见人尽皆知,然而他如何在那情况下逃生?的确耐人寻味。
不过这时候赵氏兄弟并非急于知道其中答案;他们只是迅速采取行动,指挥着一股人在山坡上急急散开,对幪面人那一帮人采取了包围之势。
与「文武双痴」并肩作战的,都是那天跑到柳家庄来看比武的江湖中人。
他们有些已被柳员外看中,混入了柳家庄之内。
未被柳氏父子看中的,则留在云来客栈里面等待。
连刘郞也不知道这班人有何企图。
只知道现在他们正采取了大包围,连同刘郞与李三等人,也在他们的包围圈之内。
柳员外却得意洋洋地说:「朋友,你虽然好本领,但到底是棋差一着。」
「燕子」李三怔了一怔。
他拉开小布袋,将袋中玉石取出,里面只是一块石头。
柳员外手一扬,另一个一式一样的小布袋,仍保持在他手中。
他笑道:「这东西是无价宝,我怎会轻易交出?」
刘郞知道他用的是掩眼法。但想不到他竟然连自己双眼也瞒过。
李三身手不凡,眼力也不差,他竟然也会同样上当。
「燕子」的绰号所以落在李三的身上,自有道理。
这绰号一方面是形容李三的身手有如燕子一般轻盈!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李三原来是靠「燕子」维持生计的人。
李三经常要到悬崖峭壁去采摘燕窝。所以那天的事并非巧合,而是刘郞的身手加上他的运气,因此他被李三从悬崖上救了上来。
马儿受伤堕入海中,但刘郞却及时攀住崖上的小树。
即使没有李三,刘郞大不了不过跳海逃生,无论如何也不必死。
但李三却用绳子救了他上去,因为他正在那儿采燕窝。
幪面人前后受敌,形势十分不妙。
刘郞对他说:「章明,不必像住面了,这件事我已查得一淸二楚。我手上的女子并非朱婷婷,当然也不是我未婚妻。如果你眞的想收我为婿,最好还是把你手上的另一块玲珑玉的来龙去脉交代淸楚,否则你这掌上明珠会令你心碎。」
「你不要伤害她!」幪面人就是章明。他说:「我的确是朱家亲戚,你未婚妻婷婷的姨丈,但婷婷早已死了。」
「你为什么利用我?」刘郞问。
章明道:「还不是为了另一块玲珑玉么!我们知道你在江湖上极有名气,武功又高,所以才叫玉玲假扮婷婷,骗你为我们去找寻另一块玲珑玉。」
刘郞又问:「那么,你手上的玲珑玉,又如何得来?」
章明突然感到不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拥有一块玲珑玉?」
刘郞笑了笑:「是玉石商丁老四死前吿知柳姑娘,柳姑娘转吿其父柳员外,给燕子李三偸听到的。」
原来当晚刘郞见到那个偸进柳家庄去的黑影,正是李三。
至于另一个被范龙用「龙牙镖」射伤的人,自然就是章明了。
刘郞又问章明:「你这么千方百计要得到一双玲珑玉鸳鸯,到底所为何事?」
章明呐呐地说:「我说了出来,你是否放我女儿?」
「当然,我还不想讨老婆呢。」刘郞笑道。
章明于是道出了一个秘密:原来朝廷有个五爷,正派人南下,千方百计,明查暗访,要找一双玉鸳鸯。
据说:这对玉鸳鸯曾是元朝皇帝朱元璋之物。故此才会受到那位王爷的重视。
传说有一次,朱元璋为了一位宠臣有功于朝廷,信手将这宝物赐了给这名宠臣。该宠臣也是姓朱——据说是皇帝赐他姓朱的。他就是朱香亭的祖先。
因此,那双玲珑玉鸳鸯,亦即朱家家传之宝。这点已无疑问。
但是,刘郞对这黯已无兴趣。他要知道的,倒是章明和柳员外二人,如何会拥有二者其中之一的「玲珑玉」?
刘郞以此质问章明。
章明生气地说:「你这人既爱管闲事,又没有信用,先放了我女儿再说。」
刘郞朗声道:「你不说,不如让我说吧!常日你和你的一班同党,劫杀朱家堡,目的本来只是为了发财,但是,你怕朱家有人认得你的庐山眞面目,日后可能会有麻烦,所以你索性把他们全都杀了!」
「你胡说八道!」章明一声吆喝,与另外二名大汉急急冲了过来。
刘郞知道章明已失了常性,否则他不会连自己女儿的生命也不顾。
刘郞用力一推,让冒充朱婷婷的章玉珍身不由自主地狂冲过去,与章明撞个满怀,
刘郎不杀无辜,刚才只不过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借那少女吓一吓章明而已。想不到章明可能就是猛然想起了刘郞平时的为人,所以突然发难。
刘郞这边利刀脱手飞出,章明左边的一名大汉应声倒地!右边一名大汉持剑狂砍连发三招还是不着边际。
刘郞身形飘忽,对方连看也没有看得淸楚,手腕已是一阵麻痺,剑也易手。
等到章明把女儿扶过一旁时,剑未出手,刘郞已是利剑架颈。
一切过程,有如行雷闪电,章明几乎全无用武之地。
柳员外带来的人看得目定口呆!章明带来的其他人等,见状也为之瞠目结舌,再也没有人敢动手。
刘郞冷冷地说:「我饶了你女儿,只因为我不想滥杀无辜,但你是个杀人犯,你想我不立即杀你,只有一个方法!」
剑锋令到章明的颈项隐隐作痛,他浑身打颤地说:「只要你饶了我,什么都可以!」
「第一,交出另一块玲珑玉。第二,说出那次血洗朱家堡的同党是谁!」刘郞道。
「另一块玲珑玉,就在我怀中。」章明双手僵住,手中剑早已堕在地上。他知,道刘郞看得很紧,只要他动一动,人头就落地。
刘郞命令章明,自怀中取出了另一块玲珑玉,果然又是一块无瑕美玉。
「现在你要说出你的同党了!」刘郞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章明的视线突然转向柳员外那边。
他还没有说下去,一条人影蓦地凌空飞腾而起。
一度寒光直挺挺的迫来,刘郞被迫将架在章明颈上的剑收回,急忙招架。
「铮」的一声,两剑相碰,火花四冒。来者并非别人,却是柳员外。
刘郎事前绝难想像得到,这位文质彬郞的员外,竟有这一副好身手,虽然此刻他被柳员外缠住,但刘郞也可以感觉得到,柳员外手中剑未劈向自己之前,已先将章明刺杀。由此亦可见他出剑之快。
现在更加证明刘郞没有看错,因为章玉珍正奔向她父亲的身边。拥抱痛哭。
刘郞连幌几下虚招,吆喝一声,跳出丈外。
柳员外心感不妙,急忙探手怀中,面色顿然大变。
刘郞在那边却扬出一小布袋,格格笑道:「员外可是要找这个?」
柳员外又气又急,咆哮着说:「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柳如荫与柳如眉兄妹二人,立即率众杀上。但是,紧随着柳氏兄妹的,也只有柳家家丁们而已。
其他曾被柳员外收买的江湖中人,竟然袖手旁观。
可是,就凭柳氏兄妹和柳家家丁们,又如何能制得住刘郞?
赤手空拳的刘郞已经八面威风,如今更有一剑在手,自然如虎添翼。
没有人可以接近刘郞,也没有人能够制服刘郞,刘郞横冲直撞,亦无非为了找柳员外算账。
柳员外亦非弱者,刚才刘郞已领敎过他的武功,在塲的江湖中人以及武林高手,有不少也是第一次见他用剑。
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他只对武功发生兴趣,所以喜欢结交武林中人,想不到他出手既快且狠。尤其是刚才那凌空飞跃之势,刘郞顾得了自衞,却无法制止他刺杀章明。
章明死了。
他伤得很重,死前还在指责柳员外太没有道义。
在塲的人都看得出,柳员外杀章明是为了「灭口」。
但是,这一次他反而是弄巧反拙,因为章明已指责他正是当年与章明等人的同党,劫杀过朱家堡。
那么,朱家的「玲珑玉」之所以分别由柳员外和章明保存,其理已明。
章明已死,章玉珍悲愤交集,转身提剑冲入战团来。
在塲的江湖中人,立即制止。
同时亦有人高声吆喝着说:「各位请住手,府台大人在此!」
说话的是个江湖中人。
也不知何时开始,多了几个穿官差服装的人在山坡之上。
一班江湖中人之中,有些突然弯腰拱手为礼。
原来与知府大人一道儿来的人之中,还有朝廷派来的一位皇亲在内,一班江湖中人之中,就有不少受雇于他。
他们的目的无非为了「寻宝」。
他们要寻的宝物,正是「玲珑玉」——元朝皇室的宝物。
那位王爷放出的条件,就是能找到一双「玲珑玉」的人,可获厚赠之外,还有高官可做。难怪江湖中顿起纠纷。
也全凭这一塲纠纷,刘郞才找到了劫杀朱家堡的元凶。
二名元凶之中已死其一,刘郞要杀柳员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是刘郞却没有机会动手。
也许他动手太迟。
因为江湖中人已一方面制止章玉珍冲过去,另一方面几名高手已将柳员外团团围住。刘郞手中已夺得二块「玲珑玉」。
他不是个贪财的人,他也不想做官。
这虽然是朱家之物,但皇室中人看中了它,谁也无法保存下来。
因此刘郞扬声道:「谁要此宝物,就不要阻止我杀此元凶!」
一班江湖中人顿成愕然。
官府中本来已下令捉住柳员外,因此一班江湖中人将他团团围住。
刘郞的声明是不想开罪江湖中的朋友们。
但想不到柳员外明知大限难逃,剖腹自尽。
柳员外血溅猛鬼坡!柳氏兄妹悲痛欲绝。
可惜没有人可以制止柳员外自杀。
刘郞将「玲珑玉」交给官府。
那是染满了血腥的东西,刘郞绝不稀罕。
燕子李三陪着刘郞落山,虽然官府里的人想留住他。
由朝廷派来的人想依诺言赐他一官半职,但刘郞没有接受。
江湖中人日夕希望得到的,刘郞却连眼尾也不瞧一下。
刘郞不但没有接受官职和赏赐,连那把夺来的剑也留下了。
他是眞眞正正的「来空空时,去也空空」。
他不惯带武器,虽然江湖上充满了危机。他习惯了赤手空拳。
但江湖朋友从未敢因此而轻视他。「江湖流浪汉」就是这么样个人。
他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敢强迫他,也无法强迫他。
朱家的灭门大仇已报,但朱家各人的寃魂一定无法想到有此结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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