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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朱羽《玉女劫》江湖恩仇之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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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3 17: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673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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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辰正。
唐豪正在进食,沈雪钗和菱姑在一旁殷勤侍候,忽然门上响起了弹指之声。唐豪皱了一下眉头才低声喝道:「进来。」
来人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汉子,仪表虽不出众,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分外引人注目。在唐豪面前,他显得必恭必敬。见唐豪正在进食,于是在一边垂手而立,没有说话。
沈雪钗倒很会接待下属,连忙一摆手,道:「许成!坐啊!」
名叫许成的汉子坐了下来,仍然没有说话。唐豪低叱道:「许成!你莫非变成了哑吧?」
许成诚惶诚恐地道:「属下有事待禀,且等老大进食之后……」
唐豪砰然放下筷箸,霍地站起,沉声截口道:「莫非是件令人倒胃口的事?现在就说。」
许成也连忙站了起来,讷讷道:「昨晚……郑姑娘又有了一个……」
唐豪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寒声问道:「那小子是谁?」
「铜驼巷国子学旁边那家『庆元银号』的少掌柜。」
「老规矩!给他一百两银子,限他在日落之前离开洛阳。」
「是!」许成转身待退。
沈雪钗连忙叫住他,道:「许成!你先在外面候着,待我跟唐老大商量一下,再作作定。」
待许成离去后,唐豪翻着白眼,悻悻地道:「雪钗!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作过郑琦梅入幕之宾的混账东西,我绝不让能他待在洛阳。」
坐在一旁的菱姑,也叹了口气,道:「这不怪唐豪生气,郑姑娘也实太不像话了……」
沈雪钗给了她一个眼色,制止她说下去。然后语气温和地道:「小滚龙,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个人你却不能用往常的法子去对付他。」
唐豪愤然道:「他和别人,有什么两様?」
「绝对不同,」沈雪钗说来轻言细语,然而神情却十分凝重。「他老子开银号,不会看上你那一百两银子的盘缠。他家在洛阳有财有势,公门中的公人和他交往的可不少,他本人又会几手刀剑棍,你不可能将他逐出洛阳。」
唐豪逞强地道:「他就是九门提督的公子我也要赶他走,漫说他只是一家银号的少掌柜。雪钗!去敎许成进来,待我吩咐。」沈雪钗连连摇着螓首,说道:「不行的啊!」
唐豪冷哼道:「没有什么不行。郑琦梅若不是亮出唐夫人的招牌,她就是面首三千,我也不管,既然她自认是唐夫人,我就不能躱在锦春园里,装聋子充耳不闻的。」沈雪钗娥眉一蹙,道:「小滚龙!如今已是第二十七个了,这样下去,你会不胜其烦的。」
「妳说,我该怎么办?」唐豪语气喃喃,似在自问。
「听其自然,不闻不问。」
唐豪眼珠一翻,道:「不闻不问?我如何忍受得了这种乌气?」
菱姑插口道:「唐豪!你可以传言出去,否认和她的婚姻关系,其实,你们的花烛之礼!并没有完成。」
唐豪神情困扰地摇摇头,道:「不,不!那様作会伤了她的心。」
菱姑说道:「但是,她却在伤你的心啊!」
沈雪钗叹了一声,道:「很明显的,郑姑娘这样荡检踰闲,放浪形骸,指在向你报复。你不去理会,她就会觉得无趣。她搭一个,你赶一个,她会愈开愈起劲。为你增加麻烦倒是小事。长此以往,坠落更深,我眞为她担心。」
唐豪喃喃道:「我也知郑琦梅是在蓄意报复我,她以为被人糟踏的是我唐豪的娇妻,殊不知眞正受害的却是她自己。」
沈雪钗道:「为了不使郑姑娘沉沦更深,我们该阻止她这样……」
唐豪截口道:「去劝她么?妳也曾试过,她根本就不见妳。」
菱姑道:「唐豪!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关心她的。到她那儿去一趟,表示你的关切之意。」
唐豪摇摇头,道:「没有用。她一定以为我的动机是为了保持我的颜面。」
沈雪钗道:「那么,还是依照我的法子,不去理会,听其自然。」
唐豪沉吟了一阵,道:「还是先将这个银号的少掌柜赶出洛阳再说。」
沈雪钗神情焦急地道:「不行的。你一定会惹来无限的麻烦。」
唐豪攒眉苦思,默然无语,半晌,才缓缓说道:「妳们不要管,我有法子对付这椿事。」
沈雪钗关心地,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唐豪沉声道:「我准备去劝劝琦梅,她若不肯悬崖勒马,我就要亲手杀掉每一个和她搭过的男人。」
沈雪钗和菱姑不约而同地失声叫道:「小滚龙!你疯了!」
唐豪冷冷道:「我要敎洛阳城里那些猎艶色鬼视她为勾魂使者,凡是接近她的人都将成为阎王的上宾,这似乎是挽救她不再沉沦的唯一方法。」
沈雪钗和菱姑二人瞠目结舌,无辞以对。事实上她们心中也非常淸楚。对于唐豪和郑琦梅这两个性格倔强的人,劝说只不过是徒费口舌而已。
X X X
门庭依旧,境遇全非。连应门的老媪也飨以冷漠的眼色。然而唐豪已感到相当的满意,至少他没有吃闭门羹。
穿过花木扶疏,满地锦绣的庭园,唐豪不禁感慨万千。世事沧桑,更递无常。起先他由一个藉藉无名的猎户而变成洛阳城里的响叮当的人物,接着,他又变成杀害郑琦梅父亲的凶手,再变成刺配华州牢城的囚犯。起先,他是郑琦梅的情侣,现在则是怨侣。一念及此,他不禁深深浩叹,几乎法然。
郑琦梅在大厅中接待他,风韵依旧,美艶如昔。冯雷和蔡无双分别两旁,垂手而立。他们只是在眼光中向唐豪打了一个招呼。
郑琦梅笑容满面,漫声道:「唐豪!眞料不到你会来探看我。」
唐豪泰然落座,冷冷道:「琦梅!我似乎来得太晚了。」
郑琦梅一双美目,在他脸上转了一个圈,缓缓说道:「看神色,你到这儿来绝非吁寒问暖。有什么事,不妨开门见山地说吧!」
唐豪目光向左右扫动了一下,道:「琦梅!我想单独地和妳一谈。」
郑琦梅说道:「不必!冯雷和蔡无双,是我的守护神,他们和我,是寸步不离的。」
唐豪怒气原已消退,此刻不禁又动了肝火。面色一沉,道:「昨夜那位银号少掌柜成为妳闺中娇客时,他们二人也是随侍在侧么?」
郑琦梅咯咯娇笑道:「小滚龙!想不到你竟然关心我的闺房中事。」
唐豪想想自己来此的目的,不得不忍住气,和声说道:「琦梅!妳也该收歛一下了。」
「你说什么?」
「说妳所过的放荡生活,不嫌太荒唐了么?」
「荒唐?」郑琦梅冷笑了一声,说道:「过几年等我老了,想荒唐只怕也不行的了。」
「琦梅!我是在关心妳。」
「多谢。」
「琦梅!」唐豪下决心要斩断这条根。「多谢妳承认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也多谢妳自称为唐夫人。长此以往,妳我都会感到痛苦。从今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中断,至少妳可以规规矩矩地嫁一个男人,不再过这种放荡的生活。」
郑琦梅突然沉下了脸,语气冷冷地道:「哦!今天你是为此事而来。」
「聪明如妳,早该想到了。」
「对不住!我穿戴过凤冠霞帔,披着红巾上过喜堂,所以我不再是姑娘。而且,我也喜欢唐夫人的身份。」
「琦梅!」怒火又开始在唐豪的胸间昂腾起来。「妳知道那些和妳搭过的男人得到什么的下塲么?」
郑琦梅冷冷道:「我知道。他们一个个被你逐出了洛阳城。那与我毫无相干,因我与同一个男人,绝不想再见他第二次面的。」
唐豪霍地起身离座,沉声道:「如果妳再这样放荡下去,我要用最严厉的手段去对付那些狂蜂浪蝶。」
郑琦梅冷笑一声,道:「是用剑?还是飞刀?」
唐豪吼叫道:「妳说对了。」
「哼!有许多男人并不怕在牡丹花下死。」
「我倒要看看,洛阳城有多少不怕死的人。」
郑琦梅沉声道:「上次你充军到华州牢城两年的工夫似乎太便宜了。你可能想尝尝绑赴法塲的滋味,衙门捕快正愁找不到将你拿问下狱的凭据。」
唐豪冷笑道:「妳活着也不会愉快,因为那些男人都是因妳放荡而死。」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蔡无双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道:「姑娘……」
郑琦梅沉叱道:「我说过多少遍,叫我夫人。」
「是!夫人!」蔡无双连忙改口,「唐豪的确是在关心妳,妳又何必……」
「不许你多话。」
「夫人!」冯雷也壮着胆子道:「我们知道妳是冰淸玉洁,虽然表面上像是终日招蜂引蝶,实际上妳还是清白如故,为什么不向唐豪说个明白呢?而且外面的传言也太难听了。」
郑琦梅气呼呼地道:「传言越难听,我心里越舒服。我再提醒你们一次,如果泄漏了其中隐情,我就要你们的命。」
蔡无双道:「我们绝对不敢泄漏,但是蹩在心里也怪难受。」
冯雷道:「夫人!唐豪虽然误杀了郑老舵主,却已事过情迁。他为『双蛇会』立过汗马功劳……。」
郑琦梅截口道:「住口!不许再提『双蛇会』,那是过去的事了。冯雷!稍等一会儿,你去一趟『庆元银号』,吿诉少掌柜,说我要到开封去买珠宝玉器,要他帮忙挑选。请他今天午时,就先去开封,我会跟着后面去,到了那边,再和他见面了。」
冯雷讶然道:「夫人要去开封?」
郑琦梅摇摇头,道:「我不是眞要去,只是要庆元钱号的少掌柜暂时避一避,唐豪若是杀了他,岂不是太寃枉?」
蔡无双道:「唐豪只是说说气话吧了,他不会如此胡来的。」
郑琦梅道:「很难说,唐豪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清楚,他是说得出,作得到的。」
她眞的关心那位庆元银号的少掌柜吗?其实,她是唯恐唐豪铸下大错。蔡无双和冯雷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看得出来,郑琦梅心里依然只有唐豪。
大家沉默了一盏热茶的光景,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冯雷正想请示,现在是否可以去见那位少掌柜,突然,应门的老媪神色紧张地跑了进来。
郑琦梅连忙问道:「什么事?」
「提督衙门里的一位杨老爷,要见姑娘妳。」
郑琦梅楞了一楞,问道:「可能是副总捕头杨晓月,蔡无双,快去门上迎接。你们记住,不管他是因何而来,皆不许多说话。」
蔡无双点头应是,疾步出了大厅。
郑琦梅猜测得不错,来人果然是提督衙门的副总捕杨晓月,他还带着另外两名捕快,看神色,这不是寻常的拜访。
杨晓月既不落座,也不接茶,直截了当地说道:「郑姑娘!官不惊民,有事不得不来。」
郑琦梅冷冷道:「何事?」
「庆元银号的少掌柜贾小元昨晚曾到府上来过?」
「有这回事。」
「什么时辰来的?」
「约莫戌亥之交。」
「何时离去。」
「今早辰初光景。」
杨晓月冷冷一笑,道:「竟然在这儿待了一夜?」
郑琦梅也回以冷笑,道:「副总捕言语中,似乎有絃外之音,贾少掌柜精于奕,我俩下了一夜的棋,这也算不了什么稀罕事。」
杨晓月道:「好兴致!贾小元昨晚带了一副价値三千两纹银的首饰来,今朝却未带回来。」
「我买下了。当塲开给他一张『通泰钱庄』的银票,副总捕可以査。」
「贾小元适才被杀,」杨晓月的语气很忙,目注郑琦梅,似在探察她的反应。「一匹快马从庆元银号门前飞驰过,站在柜枱里的贾小元立刻向后栽倒。眉心扎进一把飞刀,深入及柄,显然是江湖高手所为。」
「哦?」郑琦梅不禁花容失色,心头大惊。
杨晓月冷冷道:「请敎郑姑娘,贾小元是在何处结怨于人?」
「这个,我可不淸楚,我和他在昨晚初度交往,以前从未在庆元银号,买过首饰。」
「听说妳和尊夫失和分居?」
「唐豪误杀了先父,我自然不能重修旧好。」
「他会因生恨而杀死贾小元么?」
郑琦梅心头暗惊,表面上却泰然地说道:「绝不可能。」
「何以见得?」
「最近有不少男人到我家里作客,贾少掌柜并不是第一个。而且我和他是初度交往,唐豪也不可能知情。」
杨晓月沉吟了一阵,道:「郑姑娘既然如此说,我们就不能怀疑尊夫了,请恕打摄。」
三人彬彬有礼地退去。他们非常淸楚郑琦梅的底细,除非有眞赃实据,不然他们就要守住分寸。
送走访客,蔡无双连连顿足,道:「唐豪眞糊涂,他又铸下大错了。」
郑琦梅沉吟了一阵,道:「贾小元不是被唐豪所杀。」
冯雷讶然道:「怎会不是他?」
郑琦梅道:「唐豪离去,先后不过半个时辰。捕快闻讯,先勘察命案现塲,还要问话,再到这儿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从这儿到国子学,骑马飞驰,也要一盏热茶光景。唐豪就是会飞,也来不及的啊!」
蔡无双喃喃道:「那又是谁干的呢?唐豪刚刚说过狠话,人命就闹出来了,眞是太巧了。」
郑琦梅道:「记住!千万别将唐豪方才在这儿说的狠话泄漏出去。」
蔡无双和冯雷自然不会将如此重大的事轻泄于人。在私心中,他们对唐豪仍有极大的好感。
X X X
天长楼是洛阳市面上卖道地京菜最有名的酒楼,到这儿来的客人,若不是达官显贵,就一定是殷商钜贾。一道菜三,五两银子是稀松平常的事。尽管如此,这儿仍然是天天座无虚席。
今晚,郑琦梅也成了这儿的座上客。有一个奇丑无比的汉子和她同席对飮,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食客中也难免有江湖豪客,有些人也知道那个丑汉子的来历,均禁不住在私心中称奇道怪。
原来那丑汉姓赫名马,虽然不在洛阳城里找利市,但是他所搅的「黑马帮」的垛子窰却设在城内的永和里。他的徒众甚多,不偸不抢,却专门拐骗村姑鄕妇。别人为他估计过,南到金陵,北上燕京,任何一家栏院里的姑娘,其中一半都是从「黑马帮」手里买过去的。
虽然「黑马帮」不在洛阳城里混,不至于和「双蛇会」起冲突,但是赫马和郑琦梅的父亲却没有什么来往。当年郑耀鹏被官府围剿,迫不得已亡命天涯时,赫马还幸灾乐祸地在一边瞪眼看过笑话。
既如此,他因何会成为郑琦梅的座上客呢?眞是敎人猜不透。其实,这是郑琦梅玩弄的一着诡计。
她要试试是否有人会杀赫马,姓赫的拐卖少女,伤天害理,就算被杀也不算寃死。同时,郑琦梅还另外作了安排:她一方面派冯雷和蔡无双暗暗监视唐豪的行动;一方面着人给提督衙门副总捕杨晓月暗送消息,说天长楼今晚可能会有江湖中人前来阀事。杨晓月必定早已派了捕快暗伏在食客之间,如果眞有人向赫马施放冷箭,那位刺客就一定休想逃脱。
郑琦梅所以要如此作,是因为她不相信庆元银号少掌柜是唐豪派人去杀害的。唐豪狠话刚出口,就有人代他实行了,这个人必有恶毒的动机。如果他今晚再如法泡制,可就要上套了。
赫马四十来岁年纪,是个粗人,也是个火爆性子,郑琦梅下柬请他,虽然心中暗暗嘀咕,仍然还是来了。喝了三巡酒,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郑姑娘!今儿夜里月娘娘准是打从西边出,妳竟会请俺喝酒,八成没什么好事。」
郑琦梅只得搪塞道:「赫帮主!我想托你帮个小忙。」
赫马楞任了,半晌才道:「怪事!怪事!只怕今晚还要打从西边冒出一个太阳来哩!」
「眞的!」郑琦梅神态认眞地点点头。「务必劳您烦神。」
「说吧!我不喜歉兜圈绕弯儿。」
「您可曾听说庆元银号少掌柜今朝被杀了?」
「嗯!怎么様?」
「托您査査,谁是凶手?」
赫马嘿嘿冷笑,道:「郑姑娘何必找我寻开心?谁不知道,『双蛇会』人多势众,耳目灵通,这事怎地还要找到我头上来?」
郑琦梅正色道:「赫帮主垛子窰设在洛阳城里,对我的事不会不淸楚。『双蛇会』目下已是退出江湖,咱们那家万胜楼也是规规矩矩地在作买卖。所以说,这事非得烦您不成。」
赫马道:「妳打算为那位风流少掌柜的报仇?」
「说不上。只不过是想知道他为何被杀。」
「好吧!我代妳去找找,妳出多少银子?」
「价钱随你开。」
赫马笑了笑道:「姑娘倒是比妳老子干脆俐落,银子一万两,有了消息再向妳要。」
郑琦梅举杯,道:「一言为定。来,奉敬一杯。」
赫马端起酒盏一飮而尽,站起来,道:「好!吿辞啦!」
一见对方要走,郑琦梅不禁暗皱眉头,这无异是打破了地的计划。櫈子还不曾坐热,也许暗中行凶的家伙还没有得到消息哩!
因此,她娇笑着挽留道:「赫帮主!菜未动,酒未尽,怎么就要走啊?」
赫马嘿嘿一笑,道:「我这副德性,和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一起,让人瞧来瞧去的怪不是滋味,还是早走为妙,请了!请了!」
说罢,扭头就走。郑琦梅只有干瞪眼,她总不能不顾一切地跑上去拉住他。
她正要回头招呼伙计算账,蓦听门口传响起一阵喧哗。放眼一看,方才还鲜蹦活跳的赫马已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了。
她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疾步走过去一看。死法和那位风流少掌柜完全相同,一柄犀利的飞刀从眉心处嵌进了赫马的脑子。
赫马是练过武功的人,飞刀迎面而来,不会毫无觉察,由此可见,行凶的人出手必是十分快速,劲道也格外足,赫马即使有所觉察,想闪躱却已来不及。
郑琦梅正在暗暗发楞,衙门副总捕杨晓月已悄然来到她的身边,冷冷道:「郑姑娘!这是今天的第二条命案,半夜里是否还会再闹一次?」
郑琦梅白了他一眼,说道:「杨副总捕话中絃外之意昭然若揭,有什么话何妨明白讲?」
「这位江湖人物,与郑姑娘并非通家世好,突然设宴邀请,实在使人觉得有点意外。」
「我只是想托他査査是谁杀了庆元银号的少掌柜。」
「是么?」杨晓月有些阴阳怪气。
郑琦梅冷冷道:「杨副总捕还有什么话要说?」
杨晓月摆摆手,道:「即使姑娘有心除去赫马,也不会用这种笨法子,我相信这椿命案与姑娘无关。不过,看起来好像谁沾着姑娘就会走上死路。姑娘往后还是少与别人接触为妙。」
郑琦梅冷笑道:「大概我是一个扫把星吧!」
气呼呼地跨出天长楼,登上了她那辆华丽套车。
车把式恭敬地问道:「姑娘!是回家?还是去万胜楼?」
「去锦春园。」
车把式不禁楞了一楞,在他来说,这似乎是一椿新鲜事。
X X X
唐豪也暗中派人在注视着郑琦梅的动静,这边赫马的尸体还没有凉透,他那边就已得到了讯息。
沈雪钗惊疑不定地问道:「小滚龙!是你找人去干的么?」
唐豪皱起眉头,道:「雪钗!自从那个庆元银号的少掌柜被杀之后,妳今天少说也问了我一百次,我也回答了妳一百次——不是我干的。」
沈雪钗喃喃道:「怪事?你早上刚说过气话,就一连闹出了两条命案。」
唐豪冷笑道:「我说的并非气话,而是眞想那样作,却想不到有人比我抢先了一步,眞猜不透那家伙是为了什么。」
沈雪钗忧心地道:「小滚龙!如今郑姑娘的祸闯大了。」
「哦?」唐豪不禁一楞。
沈雪钗道:「赫马被杀,『黑马帮』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以为是郑姑娘布下的陷阱,而要找她算账。」
菱姑冷冷道:「算地活该!郑琦梅实在放荡得太不像话了。」
沈雪钗自然还念及旧情,軽吁了一口气,道:「话可不是那麽说,她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总不能见死不救。」
唐豪神情凝重地道:「后果会有那样严重?」
沈雪钗道:「靠卖女人起家的『黑马帮』,全都是些粗汉,蛮干起来是不计后果的。」
唐豪喃喃道:「妳的话虽然不错,可惜咱们无能为力。最多也只能派几个弟兄去给她护院。以她的性格,是绝不肯接受的。」
沈雪钗道:「咱们可以派人在暗中保护她。」
菱姑冷冷道:「雪钗!妳又不是不了解郑姑娘的脾气。到时她还以为咱们派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哩!」
沈雪钗频频摇首,喃喃地说道:「那怎么办呢?目前她的处境,可说是非常危险的。」
说到此处,突然一个大汉敲门进来说道:「唐老大!郑姑娘求见。」
这倒使得唐豪大感意外,楞了一楞,才挥挥手,道:「快请!」
沈雪钗暗暗向菱姑打了一个眼色,二人离开了这间小厅,进入内屋去了。
郑琦梅面上浮着阴冷的笑容,一进门,劈头就说道:「一日二命,说到作到。小滚龙!算你狠。」
唐豪并未激怒,淡笑道:「琦梅!妳以为杀人的凶手是我?」
郑琦梅自顾自地落座,冷冷道:「你现在财势雄厚,自然会有亡命杀手为你効命。那是那一路的人物?飞刀杀人的手段眞是高明。」
「琦梅!妳若是为了此事专程而来,自然想得到眞实的回答。那么,我就该吿诉妳——那两件命案与我毫无关系。」
「我想你不会在愤而杀人之后再赖账。不过,你刚刚说完狠话,命案就接连发生,这不是太巧了么?」
「听妳的口气似乎在怀疑我。想想看:我凭什么要杀赫马?他只不过和妳在天长楼吃过几杯酒,还没有到登堂入室的情况……」
郑琦梅似乎唯恐他说出难听的话,连忙截口道:「你说的话也许半点不假。不过,在未证实之前,我还不敢全信。」
「妳要如何去证实呢?」
郑琦梅诡谲地笑笑,道:「我有我的方法,明天晚上就知道了。」
唐豪冷声道:「琦梅!妳不要自以为聪明盖世,其实妳作了许多笨事。妳不该宴请赫马,如今妳要为杀人的凶手背黑锅,因为『黑马帮』的人必然认为妳是诱杀赫马的主使人。」
郑琦梅面色微微一变,显然这是她事先未曾想到的后果。倔强的性格却又令她很快地收了惊色,轻松地笑道:「别为我操心,我相信『黑马帮』的人还不敢在洛阳城里闹事。」
「哼!妳想得太轻松了。」
「怎么?」郑琦梅双眉倏地一挑。冷声说道:「是敎我逃?还是敎我躱?或者要我到姓赫的寡妇那兄去赌罚誓,以表心迹。」
「琦梅……」
「算了,别谈闲话。我今晚来,还有别事。」
「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我首先要证实一下,今天这两件命案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如果是我干的又怎様?」
郑琦梅冷笑一声,道:「那我就会不停地去搭男人。看看你能杀多少?看看要多久你才会被公门中的公人逮住,将你绑赴法塲?」
唐豪轻轻一笑,道:「幸亏凶手并不是我。」
「那我就要中止和任何男人接近,我可不愿让那个眞正的凶手狡计得逞。」
「琦梅!这句话妳算是说对了。我们应该同心合力将杀人的元凶找出来。」
「可以。不过,要等到明晚我证实之后。」
「好吧!以我猜想,凶手的用意,极可能想使我们因相互怀恨而来上一次火倂。我们该想想,当我们火倂时,对谁最有利……」
郑琦梅截口道:「你可能猜想错了,我已完全退出江湖,不会有人与我发生利害冲突。我倒该提醒你,从身边的人物淸查一下。」
「哦?」唐豪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妳以为我这里……」
郑琦梅冷笑着截口道:「你是聪明人,早就应该想到了。外人不可能那么快就得知你要放手杀人的狠话。」
唐豪默然无语,暗暗沉吟,她的话说得不错,只怕自己身边的人大有问题。
郑琦梅起身离座,说道:「话已说完,我吿辞了。代我问候雪钗,和菱姑二位姑娘。」
唐豪亲自送出,殷殷叮嘱,道:「琦梅!妳可要千万小心『黑马帮』的报复。还有那个杀人凶手,妳说他的飞刀,十分高明……」
郑琦梅笑道:「我方才说过,别为我操心,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
送走了郑琦梅,唐豪回到那间小厅,只见沈雪钗和菱姑已经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们似乎已窃听了他和郑琦梅的谈话。因此,一见面二人就异口同声地问道:「唐豪!你认为咱们身边有问题人物么?」
唐豪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道:「很可能。琦梅过去已有二十几个男人登过琦梅的门,谁人也没有被杀。今天早上,我刚说完了狠话,庆元银号的少掌柜就被杀了,接着,晚上又是赫马遇害。很显然,这个家伙是想引起二虎相争,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沈雪钗喃喃地说道:「这家伙是谁人呢?」
唐豪道:「别费心思去猜了。我要派妳们二人去担当一件差事。」
「哦?」二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唐豪缓缓道:「方才琦梅言道,明晚她就有法子证实杀人凶手是不是我。我眞担心她作出误人误己的仅事。明天妳们将她钉紧点,一有情况立刻就来吿诉我。」
沈雪钗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作得好。」
唐豪凝神落座,垂首沉吟,心中突有所悟,但他却没有说出来。
X X X
翌日,整天都没有动静。到了快上灯时分,菱姑突然像旋风般冲进了那间小厅,气急败坏地道:「小滚龙!不得了,郑姑娘邀约樊魁大哥酉正到天长楼谈心,樊大哥已经答应了。」
唐豪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郑琦梅打算以樊魁的生命来作试探,她深知唐豪和樊魁情同手足,唐豪绝不会杀他。如果今晚樊魁安然无恙,那就证明前两件命案是唐豪的杰作。反之,今晚樊魁被杀,则可知那两件命案与唐豪无关。
唐豪不禁又急又怒,双眉紧皱,低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申时三刻,就要交酉时了。」
「雪钗呢?」
「她继续钉着郑琦梅。」
「菱姑!这儿交给妳,我要出去一趟,今晚绝不能让樊大哥前去赴约。」
菱姑压低了声音道:「小心点!店堂里有几个扎眼的人物。管事的吿诉我,说他们腰间围着链子锁,怕是公门中的鹰爪子。」
唐豪唔了一声,将长剑插在腰间,系上刀囊,在外面加上一件大氅,这才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从锦春园的大门走,而是从后院翻墙而出,他不愿意让那些鹰爪子跟在身后碍事。
天长楼距锦春园较近,唐豪认为在天长楼门口截阻樊魁较为稳妥。
于是,尽量抄捷径小巷,疾步来到天长楼。
这时约莫酉正,华灯已上,天长楼正在上座。唐豪到里面去打了一个转,确定樊魁还没有来,又走到外面在一棵树下的阴影中,目不稍瞬地注视天长楼的门口。
突然,唐豪发母身边贴过来一个人。那人五短身材,约莫四十来岁,穿着对襟短褂裤,一望可知,身上并未带兵器。
那人压低了嗓门道:「朋友!借一步说话。」
唐豪十分沉静,心中却如风车般打转:是鹰爪子?是「黑马帮」的?还是……
心中念转,口中冷冷道:「咱们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好说?」
对方嘿嘿干笑一声,道:「堂堂『双蛇会』的总瓢把子,自然是不识得区区在下了。」
「朋友可能认错了人,我从来就没有作过『双蛇会』的总瓢把子。」
「阁下好像在等人,」对方的语气异常森冷。「今晚该谁送死?」
就凭这句话,唐豪已料准对方是「黑马帮」的爪牙,因而冷笑一声道:「朋友若以为我是等在这儿杀人的,可就走了眼了。」
「唐老大请借一步说话。」
「对不住!无暇奉陪。」
对方冷笑道:「早已风闻唐老大剑利,刀快,不过剑利刀快不一定能赢刀山剑林。尤其难防背后射来的冷箭,四周早就有三十来个人在侍候阁下,其中有弓箭手,有弩筒手,还有飞刀的高手。阁下最好不要将事情阀僵了,彼此不好看。」
唐豪沉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该明自我的脾气。快滚。」
「唐老大!区区在下是先礼而后兵的。再请一次,借一步说话如何?」
唐豪既不愿在此刻动武,也不愿和对方纠缠,倒不如早去早回,免得误了自己的大事。于是缓和了语气道:「好!要去何处?」
那短小汉子指了一指,道:「那边停了一辆大车,到车上去聊聊,也免得引人注目。」
唐豪发现那辆大车距离天长楼门前不过五,六丈远,从车帘中也可看到酒楼的正门,樊魁前来赴约时他仍然可以出面阻止,于是点了点头,向那辆大车走去。
走到那辆大车的近前,唐豪才发现车座上坐得有人,于是回身向那短小汉子道:「朋友!叫车把式下来。」
那短小汉子尚未答话,车厢内就有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敎车把式下车,你们都给我走远点。」
唐豪已撩起了车帘,藉着天长楼门前那四盏明幌幌的灯笼,他看见车厢内坐着一个满身黑衣,面覆黑纱的女人。他原想一跃上车的,此刻却不禁犹豫了一下。
黑衣妇人道:「请上来,车厢中很宽敞。」
唐豪登上了车厢,内中有两排座位,他在那黑衣妇人的对面坐下,侧着身子,双目望着天长楼的大门,冷冷说道:「妳是谁?」
黑衣妇人道:「我姓柳,名如玉,江湖上的朋友喜欢叫我黑珍珠。最正当的称呼应该是赫夫人。」
「哦!」唐豪一正身子,肃容:「对于赫帮主的不幸,我由衷表示哀悼。」
柳如玉冷冷道:「我不喜欢听这些塲面话,尊夫人与先夫素无交往,突然下柬相邀,不知其动机何在?」
唐豪缓缓道:「这点颇令我难以答复。因我和郑姑娘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妇之实,而且又没有住在一处,是以对她的行动不甚了解。不过我可以代她说明,赫帮主遭受暗杀被害,与郑姑娘绝对无关,凶手是另有其人。」
柳如玉冷笑了一声,道:「哼!既然对她的行动不甚了解,又何能知道先夫被害与她无关?」
唐豪说道:「因为郑姑娘也在査缉凶手。」
「何以不能料定她只是故作姿态,矫情虚饰?」
「我与她从不往还,为了这件事她曾亲自去找我。在我面前,郑姑娘似无矫情虚报之必要,而且,她也不可能预知我会和夫人见面。」
「你很有辩才,你的机智必然和你的身手同样地敏捷。」
「夫人高抬,尊夫血案,总有水落石出之日的。」
「只怕有人不耐久等。」
「夫人不像是个易于激动的人。」
柳如玉沉默了一阵,道:「能请敎你等在天长楼门口的原因么?」
「等一个人。」
「谁?」
唐豪道:「一家勾栏院的掌柜,是无名小卒。」
「你等他干什么?」柳如玉追问得很紧。
唐豪简畧地道:「昨天早上死了庆元银号的少掌柜,晚上又死了赫帮主。郑姑娘好像变成了不祥之人,今晚她又约樊掌柜在天长楼见面,为不使樊掌柜遭到生命之危,所以赶来阻止他。」
「因何对他如此关心?」
「因为他是我的好友,情逾手足的好友。」
柳如玉突然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请你立刻跟我到敝帮的垛子窰去一趟。」
唐豪冷冷道:「为什么?」
「因为那位樊掌柜正在敝帮的垛子审里。」柳如玉说着,伸出一只手臂向外摇了一摇。
车把式立刻跃上车座,挥鞭策马,将大车疾驰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7: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血案连起痛折肱



唐豪出了好一阵子神,当车轮在靑石板铺砌的路面上辗过,使车身摇幌不稳时,才使他回过神来,讶然道:「夫人!樊掌柜在贵帮操子审里?」
柳如玉点点头,道:「不错。当我获悉尊夫人邀约樊掌柜的消息时,就立刻派人将樊掌柜请去,想打听一下尊夫人邀约他的原因。」
唐豪不禁暗暗打了个冷颤,沉声道:「赫夫人!妳说的『请』,想必是绑架;至于『打听』,必然是严加拷问了。」
柳如玉含糊其辞地道:「所以咱们得尽快赶回去。」
唐豪不禁暗暗叫苦,樊魁若是遭受酷刑拷打,那眞是无妄之灾。不过,他并没有怀恨面前的柳如玉,这些祸事都是郑琦梅惹出来的。
「黑马帮」的垛子窰设在永和里一座深宅大院里,从外面看,一片沉静,全不像是江湖帮会的窠巢,待那辆大车驶进庭院,才发现这里并非寻常的院宅,庭院中一坦平原,无花无草,显然是帮中徒众练武的塲地。墙角,廊下,只见人影幢幢,却又不闻人声。
柳如玉和唐豪先后上了阶梯,进入大厅。一个目光凌厉,神态栗悍的年轻汉子过来迎迓。他对柳如玉必恭必敬,对唐豪却充满了敌意。
柳如玉向那年轻汉子吩咐道:「常仲达!快些将樊掌柜松绑,如若伤,快些为他敷药疗治。」
名叫常仲达的年轻汉子似是十分意外,双眉一挑,道:「夫人!妳……」
柳如玉截口道:「快照我的吩咐去做,并向樊掌柜致歉,吿诉他,这完全是一塲误会。」
唐豪道:「赫夫人!我想去看看樊掌柜,由我去向他解释,也许……」
「当你见到他时,他会激动,你也会难过。此时以暂不相见为宜,来!」柳如玉笑着招了招手,接道:「咱们到里间去聊聊,到目前为止,咱们之间还有误会不曾冰释哩!」
唐豪只得跟她走,一方面是因为樊魁还在这里,另一方面他则想借此机会向柳如玉解释一番,免得她因赫马被杀而恭及郑琦梅。
走出大厅,通过一道长廊,来到一间雅室。待婢女献上了茶,退出去之后,柳如玉才娇声笑道:「打从你误杀郑耀鹏,充军到华州牢城之前,就已听说了你的大名。想不到事隔多年才见到了你的眞面目,果然名不虚传,粗犷威武……」
唐豪一听她语声娇媚,言语襄荡,连忙截口说道:「赫夫人!妳方才言道,你我之间,尙有误会未曾冰释,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见到你之前,我的确是满腔怨恨。如今……」她娇媚地笑笑,又道:「见你面,恨意全消,就算赫帮主是被你所杀,我也不会追究。」
唐豪面色一沉,道:「赫夫人,赫帮主尸骨未寒,务请尊重。」
柳如玉冷笑道:「唐豪!你活在世上,尊夫人犹可生张熟魏,朝三暮四。我的夫君死了,还不可以找个英俊威武的男人么?」
如此开门见山,大胆泼辣的女人,唐豪倒是少见,一时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柳如玉揭去面上的黑纱,缓缓道:「你仔细瞧脓,我虽然皮肤稍黑,却是黑里俏,不然道上的朋友也不会叫我一声黑珍珠。比比看,我比尊夫人,以及什么沈姑娘,菱姑等人绝不会差到那里去。」
这是什么话?唐豪简直吓坏了。他瞪眼瞧着她,的确是黑里俏,尤其那一双眼睛,足以使任何有壮志的男人湮没。她不但不比郑琦梅她们差,甚至比她们更美,更见诱人。
柳如玉又道:「我虽然不在洛阳城里混,在江湖道上却薄有虚名,像沈雪钗,菱姑那种女人可以得到你,我凭什么不可以。」
唐豪心中怒火再也忍不住,冷声说道:「赫夫人!死了丈夫的女人,若不想守贞,自然有权找男人,但是,请妳不要找我。」
柳如玉并未发火,依旧娇媚地笑道:「偏偏我只喜欢你,五年前当我被迫嫁给赫马之后,虽然他人丑,性格粗暴,我却认命了,心里也从来没有动过不贞的念头。自从二年多前听说你这个人之后,心里却起了邪念,那怕是一刻,一时的相聚,我此生也满足了。」
唐豪倒不便过份使对方难堪,缓和了语气,道:「夫人盛情心领,此时此地说此话,未免对赫帮主大不敬。」
柳如玉笑道:「来日方长,我倒不急在朝朝暮暮,但是你得口上答应领受我这份情,如此才凡事好商量。」
「夫人似乎在逼人。」
「的确。如你不答应,有一个人不会活着走出这座院落的大门。」
唐豪沉叱道:「夫人的态度太过跋扈了,姓唐的怕事不来,来就不怕。」
「别发火!我说的不是你。」
「是谁?」
「樊掌柜。」
「妳要将他怎么样?」
「留在这里,要他来替代你。」
「妳敢!」唐豪手搭剑把,怒目而视说。
壁间垂掠的帐幔突然掀起,走出八个手执弩筒的小婢,对着唐豪虎视眈眈。
柳如玉娇媚地笑道:「唐豪!我相信杀害庆元银号少掌柜以及先夫的凶手不会是你,也不会是尊夫人。而是一个阴险恶毒的第三者。他要这様作,不但要想使你和尊夫人之间势如冰炭,还要咱们『黑马帮』插上一脚,这个潜伏在暗中的敌人可说非常厉害,你的人手不足,『双蛇会』目下也已式微,你若交上我这个朋友,对你是有益无害的。」
唐豪已不如当初前来洛阳时还是个鲁男子,在锦春园中他和沈雪钗,菱姑等已享受过鱼水之欢,以柳如玉的美艶和成熟并非不使他动心,而且他生性倔强,从来不愿被人逼着低头。此刻一听柳如玉说出一番大道理,突然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只会卖弄风騒的寻常妇人,她的思索精细,观察入微,接连二件命案的关键,竟然被她一眼看透。
因此,唐豪已不像方才那样鄙视她,只是心愠未消,仍然沉声道:「像妳这様美艶的女子,投懐送抱,若是拒不接纳,那实在是一个大仅瓜。不过,我要先打声招呼,我很会作践女人,妳到时,不要后悔。」
柳如玉咯咯娇笑道:「唐豪!你完全说错了,女人是天生的怪物,你愈是作践她,她愈爱你若狂。你若看得她高高在上,她就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你对尊夫人想必太好,地才会如此放荡不覊,完全不顾你的颜面……」
唐豪很不愿意听到有关诋讥郑琦梅的话,连忙截口道:「夫人!妳可以下令放走樊掌柜了。」
柳如玉道:「如此说来,你是答应和我作一个亲密的朋友了?」
唐豪低吼道:「难道要我现在就抱妳上床?」
柳如玉连连摇头,道:「不!不!女人多半很贪,却不馋。是姻缘也好,是孽缘也罢,都会留着慢慢的享用,绝不会急于一时‘一刻。」
「那么,妳就快些下令,放走樊掌柜吧!」
「我耍了一记花招,樊掌柜早就放走了。」
「我不信。」
「我方才在大厅中向属下打了眼色,你当然不会在意了。」
「那么,我得赶紧走。」
「急什么?」
「樊掌柜可能去天长楼践约,我得赶去阻止他。」
柳如玉耸肩一笑,道:「他可能要在榻上躺好几天才能走动。」
唐豪不禁暗皱眉头,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如此,我更该去探视他。」
柳如玉点点头,道:「好吧!你们交情既然如同手足,我也就不再留你了,本来想与你喝一杯订情酒,看来,只有改天了。」
唐豪此刻心情不佳,实在不想和对方缠下去,于是拱拱手,掉头就走。
门一打开,突然一根明幌幌的三尖钢叉对准他的咽喉。拿钢义的人,就是那个小伙子常仲达,冷声道:「姓唐的!你不能走。」
唐豪向后退了一步,常仲达逼了进来。门外还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兵器。
柳如玉娇叱道:「常仲达!你要干什么?」
常仲达沉声道:「郑琦梅那个臭婆娘设陷杀害了帮主,我要为帮主报仇雪恨,杀姓唐的是第一步,杀那臭婆娘是第二步,扫荡『双蛇会』的余孽是第三步,我立誓要作到。」
柳如玉道:「帮主遇害与他们二人毫无关系,快些退下。」
「郑琦梅突然投柬相邀,怎说毫无关系?」常仲达手中钢久哗啦啦一抖,沉声道:「姓唐的!拔剑吧!你若是能将『黑马帮』的人赶尽杀绝,你才能活着走出大门,不然休想。」
唐豪垂手而立,丝毫未动,目光漫不经意地向柳如玉投以一瞥。
只见柳如玉突地探手入懐,抽出一把比七首稍长的短剑,抖腕一挥,一张茶几的四角立刻被短剑削落,沉叱道:「帮主才死了一天,你们就敢如此狂妄犯上,那还了得。谁敢动,我就削断他的四肢,让他活不得,死不得,受尽折腾。」
唐豪心头暗暗一怔,这娘们的剑法竟会如此厉害,还看不出是块内中包了石头的豆腐,软中带硬。
常仲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夫人!并非属下狂妄犯上,只是帮主死得太惨……」
柳如玉截口道:「老实说,我与帮主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是,杀他之仇却是非报不可,这不干姓唐的事,从今以后,本帮的人,都要对他客气尊敬,起来吧!」
常仲达站了起来,向唐豪一拱手,道:「请恕冒犯之罪。」
唐豪连声道:「不敢!不敢。」
柳如玉道:「还不快些送客!」
常仲达连忙摆手,恭声说道:「唐兄请!」
唐豪辞了出来,此刻他对柳如玉的印象有所改变,这个女人,倒很有点赳赳雄风。
他先到留香院,小虎子告诉他,说樊魁很受了点皮肉之伤,不过并无大碍,方才服药后业已沉沉睡去。
唐豪不愿去叫醒他,立刻又返回锦春园。
一进那间小厅,却发现郑琦梅坐在那儿,神情冷漠。一见面就气势汹汹地道:「唐豪!请解释吧!」
唐豪满头雾水,反问道:「要我解释什么?」
郑绮梅道:「为什么不让樊魁到天长楼来会我?」
「是我不让他去的么?」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怪你要杀赫马,原来你早就搭上了他的婆娘黑珍珠。」
「琦梅!妳休要血口喷人。」
「休想瞒过我,不要樊魁去天长楼的法子很多,你却偏偏要『黑马帮』派人架走他,这一着下得太不高明了。」
唐豪不禁暗暗好笑,也不想向她解释,于是冷冷道:「妳等在这里,就是要向我说这些?」
郑琦梅冷笑道:「我要追査杀死贾小元的凶手,他和我毕竟有交情。」
「我和妳的想法一样。」
「不要反穿皮袄——装羊!」郑琦梅沉下了脸。「当然不是你亲手干的,不过这个杀手也眞够瞧的,尤其是放倒赫马的那一刀,赫马不比贾小元,他总算是一个会家子。」
「琦梅!妳说话太武断了。」
郑琦梅站了起来,气咻咻地道:「小滚龙!我知道你勾搭女人是能手,不然当初沈雪钗也不会反叛我跟你亡命天涯。当你一登上黑珍珠那娘们的大车,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早辰正之前,限你将代你行凶的杀手交出来,我倒要领敎一下他的飞刀绝技。」
说罢,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沈雪钗从里间跑了出来,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豪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沈雪钗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向郑姑娘解释啊!」
唐豪摇摇头,道:「没有用,琦梅已经疯了。」
X X X
翌日,唐豪还在酣睡,菱姑却推醒了他。
唐豪睁着惺忪睡眼,问道:「什么时候了?」
「辰初!」菱姑神色不太对劲,站在床边的沈雪钗的面色也不自然。
这使得唐豪睡意全消,一骨碌翻身坐起,疾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菱姑又望了沈雪钗一眼,才嗫嚅地道:「方才……小虎子来过,说……樊大哥死了……」
「什么?」唐豪从床上跳下来。一面披衣,一面问道:「是不是伤重不治?」
沈雪钗道:「被杀,眉心一刀,死状如出前辙。」
唐豪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咽喉,一语不发;也像被人在脸上抹了灰,面色白里透靑。
菱姑道:「小虎子报官去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照料一下?」
唐豪抑住悲愤,语气木然地道:「我去见到樊大哥的死状,可能会激动,妳和雪钗去帮忙小虎子照料一下吧!棺木要上好的,银子尽管化。」
沈雪钗不放心地问道:「你……要到那儿去?」
「我要去找赫夫人,『黑马帮』人手多,眼线广,她或许能助我找到这个险恶的凶手。」唐豪边说边走到外间,他甚至忘记洗漱就要出门了。
正好郑琦梅推门而进,此刻唐豪的面色一定极端可怖,因为她一进门之后,就背贴门板,目光直楞楞地瞪视着唐豪,一不稍瞬。
唐豪冷冷道:「郑琦梅!妳现在该可以心满意足了吧!」
郑琦梅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沈雪钗从里间跟出来,道:「郑姑娘!樊魁被杀了,眉心一刀,凶手是杀害贾小元,赫马的同一个人。」
「什么?」郑琦梅两手握拳,颤科不住。「什么时候的事。」
沈雪钗道:「昨夜。」
郑琦梅嫌首垂胸,喃喃道:「我错了,原来凶手不是你。」
唐豪吼叫道:「怎么不是我?我不是人,是禽兽,不但杀了贾小元,杀了赫马,还杀了情同手足的樊魁大哥,妳还想要我杀谁?」
郑琦梅频频摇首,说道:「小滚龙,不要怪我……」
唐豪发出一声悽厉的长笑,道:「今晚酉正,咱们在天长楼喝一杯,到时,我再被杀,妳再说凶手不是我,那就不会错的了。」
郑琦梅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道:「我太对不起樊掌柜,我要为他治丧。」
唐豪沉叱道:「妳不配,杀人的虽不是妳,而妳却是元凶。」
说完之后,气冲冲地跑了出去。他不去留香院,而直奔往「黑马帮」的垛子审疾走,是他心中认为寻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柳如玉尙未起身,常仲达陪他在大厅内喝了一盏茶,婢女才来说道:「夫人请到雅室淸谈。」
一听淸谈二字,常仲达就识趣地没有跟进去。
柳如玉云鬓蓬乱,显然只经过匆促洗漱,娇媚地笑道:「唐豪!早啊!」
唐豪脱口说道:「夫人!樊魁他,死了。」
「哦?」柳如玉神色一变。「莫非伤重……」
唐豪截口道:「被杀,眉心一刀,凶手显然与杀害赫帮主的是同一个人。」
「够狠!够快!两天三条命案。」
唐豪道:「夫人!幸亏我昨晚没有跟妳闹翻。」
柳如玉满意地笑了一笑,复又正色道:「凶手是我们共同的死敌,我们自然该全力对付他。说吧!要我干什么?」
「只要夫人协助,我有把握将凶手找出来。」
柳如玉娇笑道:「别太捧我,先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这三个被杀的人,都和郑琦梅接触过,凶手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和她晤面过的男人。所以今晚酉正我要和郑姑娘在天长楼碰头,据我猜测,凶手一定也不会放过我的。」
柳如玉眉尖一蹙,道:「如此太冒险了。」
「此险非冒不可,凶手是个用冷刀的高手,除非咱们整日躱在屋里,不然终有他下手的机会。」
「你说得对!这个险恶的杀手必须找出来。」
「今晚请夫人将所有的属下都派出去,一半扮成食客,混迹在天长楼内,另一半则分散在外面。对方只要一动刀,就逃不过你们的耳目。」
柳如玉忧心地说道:「他不动刀,我们不会发觉,他一动刀,你可能已遭遇不测……」
唐豪截口道:「对方的飞刀绝技虽然高明,我却要碰碰运气。万一不幸殖命,凶手也休想逃得掉。」
柳如玉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好!我今晚尽力在凶手飞刀出手之前逮住他。至少他掷刀之后不让他跑掉,你自己小心点。」
唐豪站起来,说道:「那么,我吿辞了。」
柳如玉没有留他,望着他那雄健的背影频频摇首叹息。
X X X
唐豪原想到留香院去瞻仰樊魁的遗容,因见门口站着好几个衙门捕快,为了避免他们的询问,他只得暂时不去,折回了锦春园。
进入小厅,见沈雪钗在那儿发楞,唐豪连忙问道:「雪钗!妳没有去帮忙料理樊大哥的后事?」
沈雪钗道:「菱姑在那边帮忙已足够,我必须将咱们手下的人淸査一下,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唐豪先关好小厅的门,防范遭人家窃听,然后才问道:「谁?」
「许成!」
「他?」唐豪似是大感意外,因为他一直视许成为亲信,甚至连监视郑琦梅的差使也交给了许成。
「他昨晚半夜离开了睡房。」
「可靠?」
「嗯!在暗中,我埋伏了心腹。许成约莫丑时三刻披衣出房的,寅正才回。」
「是不是他担当夜巡?」
「他从不担当夜巡。値夜的人并未见他出去,必然是翻墙而出,这就大有蹊跷了。」
唐豪喃喃道:「如果杀害樊大哥的凶手是他,那么,杀害贾小元和赫马的也是他。我记得他来应征时所露的两手飞刀并不怎么高明啊!」
「绝技是可以隐藏的啊!」
「那么,他的动机何在?」
「当然是利害上的冲突,或者是挟仇而来……」
唐豪突地振声截口道:「对了!莫非是吴飞豹派他来的?」
沈雪钗楞了一楞,道:「小滚龙!不是我数落你,当初你放走吴飞豹,实在是表现了妇人之仁,匹夫之勇。不过,姓吴的在黑道上还有点名头,既然说过此生不临洛阳,就绝不会重来。」
唐豪道:「正因为他守信不来,才派许成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此说来,吴飞豹还念念不忘地中的溶金炉。」
「不过我又想不透了,若说吴飞豹派许成混进来,志在这座锦春园,许成何不直截了当地杀我?」
沈雪钗振有辞地道:「我的想法与你不同,你若被杀,你还有继承人,如果你与某人火并,损失的还包括双方的实力,那时候吴飞豹要进行谋夺锦春园就方便得多了。」
唐豪沉吟了一阵,道:「说不定许成是黄烈堂的余党,也说不定许成和吴飞豹,黄烈堂都没有关系。在没有摸淸他的底细之前,总要提防一下,今晚我将许成交给妳了。」
「今晚?」沈雪钗不禁大吃一惊。「你方才和郑姑娘说的不是气话?」
「不是气语,我要用这个方法将杀人元凶引诱露面,赫夫人那边已连络好了,她篇助我一臂之力。」
沈雪钗点点头,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表示反对。今晚我将以保护你的理由将许成调到我的身边。」
唐豪喃喃道:「如果今晚杀人者按兵不动,我眞不知道今后将如何应付。」
沈雪钗柔情万千地道:「别想得太多,你应该多多歇息,今晚将有一个劲敌等你去应付。」
X X X
这晚天长楼买卖格外兴旺,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伙计们忙得跑断了腿。
酉正,郑琦梅到了。
她本来不愿来的,在芳心中,她一万分不愿意唐豪冒此大险。但是薄暮时分唐豪亲自到她住处去一趟,要她一定要准时赴约。
因此,她不得不来,自然也带来了不少属于「双蛇会」的旧部。
差不多该来的都已到齐,但是唐豪却踪影不见。
这俱有些怪,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敲着鼓,唐豪究竟在玩弄什么诡计?这恐怕只有唐豪自己心里有数了。
他是在酉初光景离开锦春园的,距离天长楼不远,他早就算计好,缓步行来,一刹的时间刚好可以走到。
就在离开锦春园,拐了一个弯之后,谁知出了麻烦,一个穿着小褂裤,头扎纱巾的妞儿潜到他的身后,当他有所觉察,回过身来观看时,已经有个圆竹筒,抵上了他的腰。他识货,那是一触即发的弩筒了。
那妞儿轻笑道:「唐老大!你是行家,千万别玩命。这里头一百二十支弩矢支支淬毒,见血封喉,神仙难救,招呼打在前头。」
唐豪非常鎮定,冷冷道:「是那位道上的朋友敎妳来请我?」
「我请你难道不够?」
「妳?别说笑。」
「唐老大是洛阳城里的风流人物,身畔双美环伺,我若不用这个法子那能和你亲近。」
「姑娘眞是看得起我……」
那妞儿突然截口道:「请唐老大向左拐。」
唐豪停下来,道:「不瞒姑娘说,我在天长楼有个饭局,若是姑娘当眞抬爱,咱们不妨另碰时地再聚。」
「择日不如撞日,此刻最好。」她手中的弩筒紧紧地抵了一下。「我这只手有些发抖,万一触动了机簧,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豪知道弩箭的厉害,何况又贴得如此近,绝无侥幸可言,于是依言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漫不经意地间道:「姑娘!咱们上那儿去?」
「大仆寺。」
「是去朝欢喜佛吗?」
「你放心往前走,这次邀请,绝无恶意。」
「那就请姑娘将要命的玩意儿拿下来。」唐豪一面说,一面试着转动身子,只要弩箭离开他的身子一瞬,他就可以出手将对方制住。
那妞儿却非常机警,沉叱一声,道:「唐老大!你最好老实点,姑娘我可不是初出道的黄毛丫头。」
唐豪情知无机可乘,只得乖乖地向前走。不过他已打定了主意,干脆顺着对方,也许还可以将对方的来路摸清楚。这妞儿的用心非常明显,不过是阻止他到天长楼去赴约而已。
大仆寺入夜非常寂静,寺外种着排列成荫的巨槐。那妞儿推着唐豪来到阴暗处,缓缓道:「唐老大!你不妨看看,树梢上有五个人,前后左右也有好几个,他们手里都拿着弩筒。所以,在我将弩筒收起来之后,你仍然要乖乖的。」
唐豪放眼一看,果然四周埋伏了不少人。那妞儿当真将弩筒收了起来。
唐豪席地而坐,轻松地笑道:「来!坐下,咱们聊聊。」
那妞儿果眞在他身旁坐下,而且还毫不羞惭地依偎在他怀里,娇笑道:「聊些什么?」
「吿诉我!妳的头儿是谁?」
「行!不过你得依我一椿事。」
「说说看。」
「让我亲一下。」
唐豪楞了一楞,道:「你不怕前后左右的人看见?」
「当他们是瞎子好了。」她的两条手臂如蛇一般缠上了唐豪的颈项。
唐豪没有推拒,他暗自衡量,若是抱紧那妞儿,就地翻滚,拿对方当屛风,幸存之机有多少?将妞儿身边的弩筒拿到手,是否能够将前后左右埋伏的人,悉数消灭……
他心里正在打如意算盘,那妞儿已然送上樱唇,丁香微吐,舌尖灵滑地钻进了唐豪的口腔。
当那妞儿的舌尖方一钻进唐豪的口腔,他突觉舌尖一麻,紧接着头重脚轻,人往后仰。在最后的意识里,唐豪还想起沈雪钗曾经对他说过,这种玩艺儿名叫「鸡舌香」,是黑道中娘儿们专用的迷药,含在娘儿们口里没有事,一旦进入男人口腔,立刻就发挥了药效。
那妞儿弹身跃起,猛一扬臂,立刻有两个大汉趋前听候吩咐,地疾声道:「按照预订计划行事,快!」
那两个大汉立刻托起昏迷的唐豪,离开了现塲。
X X X
唐豪终于清醒过来。
他第一个感觉是前额冰凉,用手一摸,原来有一块湿淋淋的汗巾折叠起来覆蓋在额头上,他将汗巾拨掉,一骨碌坐了起来。
床面前站了四个人,她们是郑琦梅,柳如玉、沈雪钗和菱姑。八道目光瞪着他,一语不发,尤其是郑,柳二人,目中更是充满了怒火。
唐豪趿鞋离开了床榻,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玉冷笑道:「正要问你。」
郑琦梅也寒着脸接口说道:「唐豪!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要咱们上百口子在天长楼死等,你却跑到勾栏院里去吃花酒了。」
「什么?我跑到勾栏院去吃花酒?」唐豪喃喃自语一阵,突然叫了起来:「眞是天知道,我一出锦春园,就让一个陌生的娘儿们在身后用弩筒制住了,跟她到了大仆寺,被她用迷药迷昏了。」
柳如玉冷冷道:「唐豪!你眞会编故事,我看你可以到茶馆去说享。」
连沈雪钗都不太相信他的话,缓缓道:「唐豪!你没有弄错吧?咱们在子夜时分才在城南的『百花宫』找到你,你酒气醺醺地睡在花园的廊下。据打帘子的门房说,你好像是酉初就去了。」
唐豪眞是百般寃屈,不禁大嚷道:「见他娘的大头鬼。」
菱姑婉言劝道:「小滚龙!如果你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然,敎大家猜来疑去,不会什么有好处。」
「是啊!」沈雪钗又接上了口:「你千万不要自误误人。」
柳如玉沉着脸,道:「唐豪!你煞有介事地安排了一套诱捕杀人凶手的阵式,劳师动众,你却躱了起来。你知道目下局面有多糟么?『黑马帮』的徒众都对你非常不谅。」
唐豪气呼呼地道:「赫夫人!难道你也对我非常不谅?」
柳如玉点点头,道:「我认为你在掉花枪,耍了咱们。」
郑琦梅道:「赫夫人说得不错,你分明在暗中玩弄诡计。」
唐豪急得跺脚,连声道:「气死人!气死人!这正是敌人的诡计,要妳们都对我生疑,偏偏妳们又都中了诡计。」
柳如玉和郑琦梅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唐豪!敌人是谁?」
唐豪沉声道:「迟早会被我找到,我要将他碎尸万断。」
沈雪钗说道:「唐豪!你方才说,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用迷药将你迷昏,你能够将详细的情形说出来,让咱们听个明白么?」
唐豪只得将经过情形说个明白,当他说到「樱口相送,丁香轻吐」的节骨眼儿上时,不禁神情讪然,脸色红到后耳根去了。
沈雪钗道:「张开嘴来。」
唐豪依言张开了嘴。
沈雪钗凑近鼻子,嗅他口腔的气息,突然振声道:「唐豪没有说谎,口内还残留了『鸡舌香』的味道,这种迷药,我用过。」
郑琦梅和柳如玉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各自低头喃喃道:「那娘儿们又是什么来路呢?」
菱姑道:「唐豪!以你的眼光看来,那个女人可能是什么来路?」
唐豪想了一想,道:「浓粧艶抹,言语轻佻,可能出身风尘。」
菱姑蹩眉想了一阵,又说道:「那女人在和你亲吻之前,可曾依偎在你的怀里去?」
唐豪训然应道:「有过。」
菱姑凑鼻在他前襟处闻了一阵,突然目光一亮,仿佛已有所得。
沈雪钗连忙问道:「菱姑!妳发现了什么?」
菱姑道:「咱们是女人,都曾用过胭脂,有谁用过『玫瑰红』不曾?」
柳如玉神色不屑地道:「我从来不用『玫瑰红』,香味太浓。」
菱姑道:「不错,这种胭脂,就是香味太浓,不过,勾栏院的姑娘都喜欢用,因为一般淡香的味道,容易被酒气所掩盖它的。」
唐豪连忙问道:「如此说来,那娘儿们是来自勾栏院了?」
菱姑道:「单是洛阳就有勾栏院百来家,你从何查起,不过,我却已经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
沈雪钗疾声问道:「那还不快快说出来。」
菱姑道:「每一个地方的勾栏院都各有规矩,比如说洛阳,姑娘只陪不飮,是以用『玫瑰红』胭脂的人并不多。颕州的规矩又不同了,姑娘单是漂亮还不行,要有酒量。客人敬你,你就非喝不可。所以那里的姑娘大都喜欢用『玫瑰红』。据我所知颕州有一家勾栏院,掌柜的硬性规定,每一个姑娘都要用这种胭脂。」
几个人莫不异口同声地间道:「那一家?」
「寻……」菱姑才说了一个字,突地身子后仰,翻倒地上,原来她的眉心处中了一把飞刀。
唐豪蓦地腾身而起,冲出了房门,只见小厅的门在微微幌动,他也顾不得危险,又冲出了小厅。
突然,嚷地一声,一道晶光迎面而来。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饶是唐豪闪避得快,他仍觉得发角处微微一凉,似是被那锋利的飞刀擦了一道血槽。
他此刻已不顾一切地朝前面那条黑影猛扑,既未拔剑,也未抽刀,他决心要捕捉活口。
前面那条黑影跑得虽快,却不及唐豪的脚下功夫。当年在山间狩猎,他曾经追赶过带创而逃的野兽,因此只一刹那间,就只相距几步之遥。
说也奇怪,那道黑影竟然猛地一震,登登登连退三步,退到唐豪的懐里。他也不管对方是在施展什么诡计,舒展猿臂,将对方抱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郑琦梅和沈雪钗一双女将也相继追到。唐豪大叫道:「快来!这小子让我逮住了。」
护院的手下多人,已闻声打着火把赶来。
沈雪钗在火光下放眼一看,不禁脱口叫道:「是许成,已经死了。」
唐豪心头大惊,猛地将对方身子翻转,只见许成心窝处扎进了一支缀着翎毛的袖箭,早已断了气。
郑琦梅道:「不用说,一定是被他的同伴杀之灭口了。」
唐豪将许成的尸体,扔在地上,沉声道:「雪钗!快些淸査,内奸究竟是谁。同时,吩咐下去,这事万万不可向外张扬出去。」
沈雪钗答道:「好,你快去看看菱姑去。」
唐豪和郑琦梅返回卧房,只见菱姑已躺在床上,那把飞刀仍然留在眉心处,唐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柳如玉眉尖深锁,见二人进来,频频摇首,道:「完了。」
唐豪不放心,还伸手去探探菱姑的腕脉,脉搏早就停了。
柳如玉转头问道:「那个凶手逮着了没有?」
郑琦梅道:「凶手虽被唐豪逮着,却被他的同伙杀之减口了。」
柳如玉问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么?」
郑琦梅接口说道:「他是吴飞豹派来的。」
柳如玉惊道:「是他?」
唐豪沉声道:「是他,不会错。菱姑只说了一个『寻』字她就被杀,她要说的,是『寻欢楼』,那是吴飞豹在颕州的老巢。」
柳如玉沉声道:「走!找他算账去,原来先夫也是被他干掉的。」
郑琦梅道:「唐豪!我眞不明白,他为什么先杀菱姑,而不杀你。」
唐豪道:「当时菱姑正在吐露他们的秘密,所以只有先杀她……」
柳如玉忽然大叫道:「唐豪!你脸上有血。」
唐豪摸了一把,果然全是血。
柳如玉连忙道:「快来!让我给你裹伤。」
郑琦梅嘴上蠕动,似乎也想为唐豪疗伤,但她却又忍住了这个念头,反而将面孔转到一边去了。
唐豪的右边太阳穴处只是被利刀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柳如玉用水为他洗净了创口,洒上一些药粉,用一条汗巾为他包紫了头。
沈雪钗走进来不禁惊道:「唐豪!你受伤了?」
唐豪摇摇头,道:「皮伤,不要紧,妳清査的结果如何?」
沈雪钗道:「有两个人不见了,想必都是许成的同伴。」
柳如玉道:「沈姑娘!将你们的手下召集好,我也回去召集『黑马帮』的人,咱们连夜上颕州,找吴飞豹算账。」
沈雪钗点点头,转身向郑琦梅问道:「郑姑娘是否愿助一臂?」
郑琦梅目注唐豪,缓缓道:「妳先问问唐豪,看他有何打算。」
唐豪道:「此时不宜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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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7: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弄巧反拙落陷阱



沈雪钗闻言立刻沉下了脸,冷冷道:「唐豪!难道菱姑被杀,你一点也不表示悲痛?」
唐豪十分鎮定,缓缓说道:「雪钗!要我如何表示悲痛呢?难道是要我抚尸痛哭?」
郑琦梅道:「雪钗!在黑道上闯的人不该流眼泪,更不该激动。唐豪此刻表现得出奇的鎮定,倒是很了不起,先听听他的说法。」
唐豪缓缓道:「许成很可能是吴飞豹派来的杀手,许成接二连三地杀人,使咱们相互猜疑也可能是吴飞豹的诡计,但是咱们没有铁证。咱们找到吴飞豹,他根本可以不认账,甚至避不见面,咱们这一趟颕州之行岂不是白白地走了?」
沈雪钗神色缓和了一些一,道:「那麽,你打算怎么办?」
唐豪说道:「暂时不动声色,等咱们掌握了吴飞豹的行踪,找到了铁证时再说吧。」
柳如玉道:「那要等多久?」
唐豪道:「还有两个在咱们这儿卧底的人活着,先得将他们找到,在他们口里,取到了口供,那时,再去找吴飞豹算账吧。」
柳如玉道:「那么,就该快些动手了啊!」
沈雪钗道:「菱姑的遗体,得先行处理。」
唐豪道:「雪钗!连夜买棺木为菱姑入殓,暂厝地窖,等这椿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再为她择地安葬。」
正说之间,突然有人敲门。
沈雪钗开门一看,敲门的人是守护锦春园大门的一个汉子。他低声道:「『黑马帮』常总管事亲自驾车来接赫夫人,说有要事。」
柳如玉连忙说道:「好!我回去一趟,你们计议妥当,随时和我联系。」
说罢,辞了出来。
果然,常仲达驾车在锦春园门前候着,柳如玉疾声问道:「有什学不起的大事?」
常仲达说道:「回去后,再禀吿夫人吧。」
柳如玉也没有再问,默然地坐进了车厢。
长街寂寂,大车飞也似地奔驰,约莫一盏热茶光景,柳如玉就回到了「黑马帮」的垛子窟。
常仲达下了车座,撩起车帘,道:「有一个不肯通报名姓的人要见夫人。」
柳如玉楞了一楞,道:「哦?人在那里?」
「在旁厅等着。」
「没说有什么事?」
「他不见夫人的面,他什么也不肯说的。」
「就来他一个人?」
「嗯!就他一个。」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么?」
常仲达讷讷道:「他说……如果夫人不见他的话,咱们『黑马帮』在天亮之前就要瓦解冰消……」
柳如玉勃然大怒,道:「常仲达!亏你还是一个总管事,竟然被那小子几句狂言吓倒了。去几个人将那小子拖出来,先赏他一顿皮鞭。」
常仲达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请先息怒,来者不善,这小子胆敢一个人上门,口放厥词,必定有所恃仗,所以咱们要不动声色。反正他不将来意交代淸楚,他也别想活着走出大门。」
柳如玉沉吟了一阵,道:「好!我去会他,你派几个人守在旁厅外面,听我暗号行事,还要多派人在院子内外布椿,以防偸袭,这小子来得大有蹊跷。」
常仲达必恭必敬地道:「夫人放心!属下自会遵命安排。」
柳如玉这才来到旁厅,果见一个年约四十,浑身皮包骨的瘦小汉坐在太师椅上,叠架着二郞腿,神态十分悠闲。
见柳如玉进来,那瘦小汉子不但没有站起来,连身子都没有欠动一下,一双老鼠眼直在她的身上打转,露出一副色迷丑像。
柳如玉不禁怒火高炽,娇叱说道:「好小子,跟我站起来,这儿容不得你撒野放狂的。」
那瘦小汉子毫无畏色,嘿嘿的干笑一声,道:「夫人别发火,这可不是迎客之道的。」
柳如玉一咬银牙,沉叱道:「找死!一刹那间就可以折散你的骨头。」
瘦小汉子仍是一味干笑,冷声道:「夫人倒不是信口雌黄,『黑马帮』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凭什么在黑道上闯?江湖上混的?」
柳如玉几乎想拔出短剑来剐出对方的心肝五脏,但她忍住了。对方的神态,言词均过份安详,显然是有恃无恐,绝非冒进。
一念及此,柳如玉缓和了神色,冷冷说道:「你是那一位江湖朋友的走狗?看你那副模様,绝非独当一面,有字号的人物。」
瘦小汉子吟吟笑道:「夫人慧眼独具,令在下佩服得很。」
「少说废话,你究竟为谁传信?」
「先别问,有一个消息夫人一定乐意听。由斧头老九掌舵的那一艘船,在柳园附近断了桅杆,只得暂时将船停在柳园南岸渡头上,桅杆要到午时才修得好,船要开出柳园,怕要过午了。」
柳如玉心头暗暗一动,面上却沉着地道:「你吿诉这些一干什么?」
瘦小汉子嘿嘿笑道:「现在只不过丑初,那艘船要午、未相交光景才能离岸,丑,寅,卯,辰,巳,午,这六个时辰,不算短。虽说柳园离这儿远达四百来里,若是飞鸽传书,个把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夫人,在午时之间,妳最好还是听话一点吧。」
柳如玉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头不免大惊,但在口头上却更加强硬地说道:「你那主子找错人了,别以为我是个寡妇就好欺负,几句空言还吓不倒我,你这奴才快去回话吧!」
瘦小汉子连连摇头,道:「夫人此言差了!那艘双桅大船上,装着贵帮要运到燕京去的货色,夫人难道甘心在路上出漏子?」
柳如玉冷冷一哼,道:「咱们『黑马帮』不作买卖,没什么货色要运到燕京去的了。」
瘦小汉子面色一沉,道:「夫人生得漂亮,这几句话可不漂亮,贵帮的买卖咱们老大可是一清二楚,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财路,所以不相闻问,若是夫人一味装蒜,只怕……」
柳如玉勃然大怒,冷叱道:「你是满嘴跑马胡说白道,倒说说看,斧头老九是何许人?咱们在他的船上,又装了什么货色呢?」
瘦小汉子冷哼了一声,道:「斧头老九是黄河船帮中的一霸,妳在他船上装了九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个个吃了迷药睡在船舱里。我要是说错了,夫人尽管剐我的眼珠。」
柳如玉不禁神色大变,瞠然无语。
瘦小汉子又道:「一个大姑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身价,九十二个十多万两银子。若是丢了货,银子倒是小事。若是官府追査,贵帮不但要瓦解冰消,夫人一颗大好蝶首只怕也要滚落法塲。」
柳如玉虽然被人抓住了把柄,却还不是甘雌伏,仍是沉声说道:「你不妨放句明话,可是颕州『寻欢楼』姓吴的派你来的?」
瘦小汉子摇摇头,道:「在夫人未点头之前,我不便作答。」
「要我点什么头?」
「咱们放船,夫人依从咱们一椿事情吧。」
「话说得轻松,咱们『黑马帮』可没有如此好说话。吿诉你,只要派出本帮一半人马,就可以将『寻欢楼』荡平。」
「贵帮实力雄厚,倒不是吹牛。不过还有比贵帮更厉害的,那就是开封和洛阳两地的衙门捕快。夫人,柳园距开封近在咫尺,一迈腿可到,那九十二个昏迷不省的大姑娘就是贵帮犯案的铁证。」
柳如玉冷笑道:「你的主子竟然甘心作六扇门中的鹰犬,眞是卑鄙透顶。」
瘦小汉子干笑道:「夫人实力雄厚,不挟官府之力,何以制之?」
「好吧!」柳如玉不得不暂时妥协。「要我依你们一椿什么事?」
「夫人眞有诚意?」
「我知道你们的主子最近没作买卖,手头可能不便,常言道得好,江湖一把伞,准吃不准攒。说吧!要多少银子?」
「咱们不要银子。」
「要什么?」
「要人!」
柳如玉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沉叱道:「回去要吴飞豹照照镜子,他也配动老娘的歪脑筋?」
瘦小汉子嘿嘿笑道:「夫人会错意啦!咱们要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小——滚——龙。」
柳如玉不禁怔住了,半晌之后,才一口回绝,道:「办不到。」
瘦小汉子面上浮现阴冷的笑容,道:「这就是夫人的答复?」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柳如玉的态度非常强硬。
瘦小汉子站了起来,冷冷道:「好!我立刻就以飞鸽传书通知咱们老大。夫人如是想逃,不妨快些,最迟天明前后捕快就会登门了。」
柳如玉双掌一击,发出一声脆响,门外立刻涌进来三个壮汉,各持兵刃,虎视眈眈。
瘦小汉子神态自若地道:「两国交战尙且不斩来使,夫人如此作不太漂亮吧!何况一杀我之后,贵帮就只有作星散亡命的打算了。」
柳如玉不禁楞住了,这是她可以想像得到的后果。
瘦小汉子又道:「我此刻先以飞鸽传书,说夫人尙在考虑,约定辰初以前再以飞鸽传书回话。」
「慢点!你话中有漏洞。」
「有何漏洞?」
「倘若我辰初以前回话,愿意交出姓唐的,你们是否放船?」
「当然放船。」
「难道不怕我反悔?」
瘦小汉子胸有成竹地道:「夫人若是辰时押着姓唐的上路,飞驰疾行,子夜就可到颕州。那时,斧头老九的船还泊在龙王庙过夜。彼处仍是开封九门提督辖管之区,一只飞鸽报案,贵帮的货色依然跑不掉。」
柳如玉在一瞬间,仿佛浑身骨头都散了,挥了挥手,道:「送客。」
瘦小汉子道:「我宿在离此不远的『鸿发客栈』,在辰时以前随时等候夫人的回讯。」
客人走了,柳如玉颓然落座,托腮沉吟。唐豪是她此心所属的第一个男人,怎可以出卖他?
不能,绝不能!可是另一个念头又闪过她的脑际:唐豪虽然置身黑道,却是良知未灭,抛开郑琦梅和沈雪钗这两个人不谈,他眞会不顾道上人物的指责来眷恋自己么?
以「黑马帮」的基础来换取唐豪是値得的,若是一无所得呢?
她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常仲达推门而进,低声道:「夫人!方才妳和那小子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柳如玉缓缓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我有主意。」
「说说看。」
「出卖唐豪,后果堪虞。若是不依对方的话,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说的是啊!」
一「以属下之意,先佯作允依,诋骗唐豪上路。你们到达颕州之际,斧头老九的一船业已离了柳园。只要夫人相机行事,合唐豪之力,一举将吴飞豹击毙,擒贼擒王,那时,斧头老九这一路上就不会有风险了。」
柳如玉沉吟了一阵,说道:「这妥当么?」
常仲达放低了声音,道:「寻欢楼开门作买卖,我可以带二十个精壮兄弟,扮成客人混迹其间,到时两下会合,万无一失。」
这倒是一个两全之策,柳如玉立刻振声道:「好!我立刻前往和唐豪商量一下吧。」
常仲达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此计暂时还不能对他明讲。」
柳如玉心有顾忌地道:「如不及早明讲,日后恐生误会。」
「只要夫人没有存下出卖唐豪之心,何惧之有?」
「好吧!你一方面派人去请唐豪,一方面你自己到『鸿发客栈』去会见那小子,就说咱们依了,要他们不得对斧头老九留难。」
「好!我这就去,夫人准备连夜上路吧!」
约莫一盏热茶光景,常仲达去而复回,说道:「那小子交代说,夫人和唐豪抵达颕州时,投宿『寻欢楼』后一家『悦来店』,到时自有接应。」
「不行,万一对方设陷……」
常仲达截口说道:「这事属下已权衡过,对方绝不敢对夫人有所冒渎。若是不依言行事,反倒会令对方生疑,那就不妙了。」
「好吧!你何时起程?」
「属下先走一步,夫人保重。」常仲达说罢,悄然退去。
不多一会儿,唐豪也来了,他一进门,就问她道:「夫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柳如玉故作神秘地道:「本帮在江湖上既不聋又不瞎,已经打听出来,许成本是南边一个杀手,吴飞豹以重金请他到洛阳来杀人的。」
「哦?」唐豪楞了一楞。
「常仲达已经带人上路,我也要即刻动身,连夜赶去颕州,给吴飞豹一个措手不及。」
「我也去,立刻回去调集手下弟兄,咱们在何处碰头?」
柳如玉冷冷道:「如果你要去,现在就跟我走。若是要回锦春园调兵遣将,还是不去颕州为妙!」
唐豪讶然道:「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如玉沉着脸道:「你怎知锦春园再没有对方卧底的人,一道小简,一只飞鸽,先一步通了讯息,颕州那边早就张好罗网等咱们去投了。」
「说得也是,不过我得给沈姑娘送个信。」
「这事我会着人去办,要去,你就立刻跟我上路。」
唐豪是豪爽惯了的,自然不会犹疑,立刻和柳如玉登上了一辆四马拖拉的大车,车座上坐着两个车把式,想必是途中更换驭车。挥鞭一扬,四骑趋动,飞也似地出了洛阳城,直奔正东。
X X X
四匹健马拖着轻便灵巧的大车,自然是奔驰如飞。除了晨间在一座小鎮上,人打尖,马上料之外,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停过。午时刚过,他们就到了颕州。
大车停住,唐豪撩开车帘向外一探头,忙又缩了回去,低声道:「夫人!快敎车把式将车赶走。」
柳如玉冷冷问道:「为什么?」
「这家悦来店的隔壁,就是寻欢楼,万一……」
柳如玉截口道:「怕什么?咱们是专程找事而来,又何必掩掩藏藏?先到店里净面洗手,塡饱肚子,再到寻欢楼找吴飞豹说话。」
说罢,先一步下了大车。
唐豪自然不会畏缩,也跟着她下了马车。
二人进了悦来店,伙计立刻迎过来问道:「二位是要住下?还是打尖?」
柳如玉道:「先给咱们一间上房,住不住还没有定规。」
伙计立刻带二人走到一间上房,并殷勤地打来了净面淸水。
一路飞车,自然是灰尘满面。唐豪在洗脸之前,先关上窗户,又揷上门闩,可说小心翼翼。岂料他刚刚低头将面孔埋进水盆之中,蓦听柳如玉发学一声尖锐叫声。
唐豪一惊抬头,腰中长剑,已然出鞘了。
只见壁间出现了一道暗门,房中也多了两个汉子,一个手里拿着锋利的七首架在柳如玉的脖子上,另一个则手拿弩筒,虎视眈眈。
唐豪长剑在手,自然不会将对方那支弩筒放在眼里,但是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使柳如玉安然无恙,因此一时楞住,未敢妄动。
手拿弩筒的汉子沉声道:「姓唐的!赶快丢剑,否则这娘们的喉管就要被利刀挑断。」
唐豪神情鎮定地道:「朋友是那一条道上的?」
「少说废话,丢剑!」
这时,那道暗门中又走出来八个壮汉,也是各持弩筒,绕到唐豪的身后和左右两侧,采取了包围之势。
唐豪暗暗衡量,凭手中长剑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然而柳如玉却绝无幸存之机,既然同行,岂可弃之不问?一念及此,手指不禁一松,呛啷一声,长剑立刻落下了尘土。
后面一个壮汉挥脚一踢,将那把长剑踢得老远。
手拿弩筒面对唐豪的那个汉子又道:「姓唐的!解下刀囊。」
既然长剑弃手,那几把飞刀唐豪也未寄以重用,立刻解下丢掉。
「请进!」那汉子挥手一指一暗门。
唐豪原以为暗门之内必是密室,却料不到是条暗道,走了二十余步,才来到一间无窗的屋子,柳如玉跟在他身后进来,接着「卡地」一响,一道厚重的铁门被关上了。
唐豪苦笑道:「夫人,妳想不到吧!悦来店和寻欢楼,是两下相通的,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选上一家贼店来洗面打尖。」
柳如玉心头并不紧张,这原是她和对方联系好了的,所以方才那汉子以刀勒颈之际,她并没有全力反抗。而且对方又没有捜去她身上的短剑,因此心情稳定。但她又不愿在此说破全局,只是轻微地皱皱眉,道:「放心!常仲达已经带人混进了寻欢楼,到时我没有和他见面,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夫人!若是对方以妳为要胁,常仲达未必敢妄动吧?」
「放心!对方并不知道常仲达已经混了进来。」
突然,卡地一响,厚重的铁门上打开了一个尺许见方的小洞,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蛋,对着唐豪一笑,道:「唐老大!咱们又见面了。」
唐豪从容地笑道:「原来妳是寻欢楼的粉头,『鸡舌香』的味道眞不错,咱们再来亲个嘴如何?」
「可惜我现在没工夫,待会儿再来侍候你。」那女的转头向柳如玉道:「夫人!咱们老大请妳去一趟。」
藉着开门的时候,唐豪悄声道:「夫人一定要忍气呑声,以能脱困为上,不要管我的死活。」
「放心!我绝不会撤下你不管。」柳如玉已拿定主意,说什么她也绝不出卖唐豪。
出了那间密室,柳如玉被带到一间上房,其间除了一个年约四十,目中棱芒四射的汉子之外,再无别人。
那汉子拱拱手,道:「在下吴飞豹,夫人一路辛苦了。」
柳如玉只听过对方的名声,于是笑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吴飞豹仰首打了个哈哈,道:「夫人将如何谢我?」
柳如玉不禁满头雾水,茫然问道:「阁下这话从何说起?」
「我请杀手许成杀倒了赫帮主,使妳得到了『黑马帮』的全部财富,怎么不该谢我?」
柳如玉几乎要心爆肺裂,忍住气道:「阁下这话未免过于不近情理了,你找杀手杀了我的丈夫,反倒要我谢你,岂非逼人太甚?」
吴飞豹嘿嘿笑道:「夫人为我引来唐豪,我是非常感激,所以斧头老九的船已于午间安然启碇,从此前往燕京的途中,再不会有任何麻烦。不过,我代夫人放倒赫帮主,却非谢不可。」
柳如玉不动声色,娇媚地笑道:「说吧,要我如何谢你?」
「据我所知,夫人在洛阳各银号中存下的银子不下三十万两,那原是夫人应得的财富,我绝不敢存非份之想。不过,那座深宅大院,以及『黑马帮』的基业都得交出来。妳一个妇道人家,只怕也难以使贵帮徒众,俯首听命,夫人何不作个顺水人情?」
柳如玉不禁心头暗惊,原来吴飞豹不仅要诱使唐豪入陷,在她身上也打了主意。表面上不动声色,缓缓向吴飞豹走了过去,娇声笑道:「阁下设想得眞周到,我敢不从命么?」
话声未落,业已抽出短剑,如闪电般刺向吴飞豹的心窝。
吴飞豹一来对柳如玉的武功所知不多,二来也没有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因此一时大意。虽然立刻腾身闪避,左臂却被剑锋划破了一道口子。
刷地一声,吴飞豹将盘在腰间的九节钢鞭抽了出来,同时,屋外又闪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各执长剑,向柳如玉展开了围攻。
柳如玉奋力血战,无奈对方人手太多,吴飞豹那根九节钢鞭又是非常厉害,不出十招,她手中短剑就被那根钢鞭卷飞,一刹那间,她的双臂,也被两个壮汉抓住了。
吴飞豹撕下一块衣襟,缠住左臂的伤处,冷笑道:「夫人不要敬酒。乖乖地写下契书,捺印画押,让出『黑马帮』的基业,妳还可以带着那三十万两银子去享一辈子的淸福,不然的话,妳将死无葬身之地。」
柳如玉毫不畏惧,沉声道:「本帮基业是帮中每一个人以血汗拼来的,我无权作主。」
吴飞豹冷声道:「只要妳写下契书,别的不要妳管。」
「办不到。」
「夫人金枝玉叶,难道存心要让人蹧蹋。」
柳如玉心头不禁一寒,沉叱道:「吴飞豹!我的弟兄,早已潜伏在寻欢楼的左右,你敢动我一根头发,他们就要扫平你的垛子窰。」
吴飞豹哈哈笑道:「夫人打错主意了,常仲达带领的二十个人,目下已是卸甲丢盔,朿手待毙,妳还狠个什么劲?」
柳如玉不禁楞了,这一着竟然被唐豪料中。
吴飞豹又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夫人冰雪聪明,又何必作傻事?来人,拿契书来,请夫人捺印画押。」
立刻有一个人拿来了契书,在吴飞豹示意下,挟住她的两个汉子,也松开了她的手。
柳如玉情知一旦在契书上捺印画押之后,更是凶多吉少,于是尖声嘶吼道:「姓吴的!你少作白日梦,杀了我,也办不到的。」
「我不杀妳,我要敎妳任人蹧蹋的滋味。」吴飞豹面上疗色密布,右臂猛地一挥,沉声叱喝道:「先撕掉这贱人的衣裳去。」
那四个壮汉立刻蜂涌而上,有的动剑,有的用手,柳如玉身上的衣衫立刻碎成片片,只剩下胸兜和小衣,她蜷曲在屋角落里,双手护胸,拚命保护最后的遮羞之物。
那手拿契书的汉子在吴飞豹的耳边低语一阵,他立刻吩咐道:「暂时停手,去将小滚龙带出来,多派弩筒在他的身后押着。」
不旋踵间,唐豪带来了,四支弩筒紧紧地抵在他的背上。
唐豪一见吴飞豹不禁目眦齿裂,怒声道:「姓吴的!我后悔当初没有杀你,才有今日之患。」
吴飞豹僚笑道:「无毒不丈夫,心不毒,手不辣,就不该在黑道上闯,悔又何益?」
唐豪道:「有什么仇恨,有我小滚龙顶着,立刻放走赫夫人。」
「放她可以,得依我一椿事。」
「何事?」
「让出锦春园。」
「财富乃身外之物,不过你要守信放走赫夫人。」
吴飞豹摇摇头,道:「放走不行,我只是暂时不令人蹟蹋她。」
唐豪吼叫道:「暂时?你以后还是要蹧蹋她?」
「尔为鱼肉,我为刀爼,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吴飞豹手一挥,立刻有人拿出另一张契书。「姓唐的,先在这张契书上捺印画押,然后我将你和赫夫人送到一间很舒适的屋子里去,再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去劝她,要她也让出『黑马帮』的产业。」
「若是我不答应呢?」
吴飞豹道:「我要你当面看着赫夫人任人蹧蹋。」
唐豪咬牙道:「你可以把她杀死,却不能蹧蹋她。」
「那要随我的兴致。」
唐豪用力地一点头,道:「好!拿笔来。」
柳如玉嘶声叫道:「唐豪!别理他,让他们来蹟蹋我好了。」
唐豪没有理会她的阻止,提起笔来,在契书上写下名字,还认眞地打上了手模印。
吴飞豹哈哈笑道:「还是小滚龙干脆俐落,看得开,来人将他们送到客房去好生欵待,要酒送酒,要菜送菜,一天一夜之内不要去打扰他们。」
二人被押到另一间屋子,里面陈设着床榻。
柳如玉衣不蔽体,又羞又怒,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床,盖上了锦被。
果然有两个汉子拿来了大批酒菜,放在桌上,临出去时,还恭敬地说道:「二位,如若需要什么,请在房门上敲上一下吧。」
接着,房门关上,外面还上了门锁。
柳如玉哽咽着道:「唐豪!是我连累了你。」
唐豪苦笑道:「这是什么话?」
「若不是我敎你来,你不会来,若不是投进那家悦来店,也不会……」她很想说出内中隐情,却又没有勇气出口。
「若不是菱姑遇害,妳也不会立刻赶到颕州来,照说是我连累了妳。」
柳如玉道:「唐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呢。」
「什么都不要说,好好歇一会儿。一天一夜的时间不算短,就算外无救兵,我们也该想得出法子逃出去。」
「有什么法子?」她突地拥被坐起来了。
「让我慢慢地想吧!」
X X X
沈雪钗澈夜未眠,唐豪一去不归的确使她有些气恼,菱姑尸骨未寒,他却赶去赴柳如玉的约会,这不是太过份了么?
她打开窗子,晨风扑面,使她神智一朗。她暗暗思忖:唐豪这条在黑道上「滚」动的「龙」,似乎需要一个栖息的潭了,因此她想到了郑琦梅。
但是,郑琦梅已不是淸白之身,唐豪甘愿接纳么?一念及此,她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辰正,沈雪钗再也忍不住了,乘了一骑快马,飞也似地赶到了「黑马帮」的垛子窰。
门上人说唐豪根本不曾来过,沈雪钗要找柳如玉,对方答道:「夫人有事出门去了。」
「常总管呢?」
「跟夫人一起走了。」
沈雪钗不免有些着慌,匆忙赶回锦春园,却见郑琦梅正在等她,一见面就问道:「唐豪呢?」
「澈夜未归……」接着,沈雪钗就将昨夜柳如玉派人来请,方才去找,却说根本未去的经过情形,详细地述说一遍。
郑琦梅神情很鎮定。冷冷道:「雪钗!别吃惊,唐豪只怕出漏子了。」
「哦?」沈雪钗怎能不吃惊。
「从赫马被杀之后,冯雷和蔡无双就日夜不停地钉着柳如玉,所以昨夜的情况完全落进了我的眼里。其中过节一时也说不完,不过,我可以肯定一件事,唐豪被柳如玉出卖了。」
「出卖了,对方是谁?」
「自然是吴飞豹。」
「那麽,唐豪已不在洛阳了?」
「正在赶赴颕州的途中。」
「郑姑娘!我们得赶快救他啊!」
「我就是为这椿事而来,不过,妳要依我一件事才行。」
「一万件我也依。」
「只要依我一件,不管咱们救唐豪成与不成,事后都不可以吿诉他。」
「为什么?」
「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仍在关怀他的。」
沈雪钗神色黯然道:「郑姑娘!妳的性格太倔强了,你们本不应该闹到这种下塲……」
郑琦梅截口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对妳说个明白,我是淸白的,任何男人都没有碰我一下,这件事冯雷和蔡无双可以为我作证。」
沈雪钗不禁大喜过望,振声道:「这事应该吿诉唐豪……」
郑琦梅摇摇头,道:「不必!我的用意原是要他为顾及颜面而远离洛阳,因他的性情豪爽,本质善良,根本就不适宜在黑道上闯。却想不到他的性格太强,使我白费苦心。」
沈雪钗激动地道:「妳……妳太了不起了。」
郑玲梅柔和地握着她的手,道:「雪钗!我此生是不可能和唐豪再复合了,往后,妳要好生照顾他。我今天对妳吐露了心事,我心里也舒泰了许多。」
「不!你们可以复合……」
郑琦梅截口道:「雪钗!唐豪如今危在旦夕,咱们还在这里闲聊,眞是太糊涂了。吿诉妳,天亮之前,欧阳道已经带了第一批人上路,目下冯雷和蔡无双正在调集人马。妳赶快去选几个反应灵活,身手矫健的。记住!兵在精,而不在广。」
「我知道。」
「你们从西明门出城,要一匹马,一匹马地单骑而出,到了城外再会合一处,马,要选健壮的,路上万不能停,务必要在上灯之前赶到颕州。」
沈雪钗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道:「一定可以如时赶到。」
「颕州西门边有家『五凤茶楼』,是欧阳道一位拜把兄弟开的,咱们在那儿碰头,先到先等,不见不散。最好能够改改装扮。」
「我易钗而弁好了。」
「就这么说,」郑琦梅站了起来。「我走了。」
她匆促地离开了锦春园,正好蔡无双赶来找她,二人在门口遇上,郑琦梅问道:「什么事?」
蔡无双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道:「欧阳道带去的信鸽已飞回来一只,这是信鸽带回来的小简。」
郑琦梅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据探悉所得,唐豪与黑珍珠确已前往读州,正全力追赶。约申正可达。」
她轻轻将小简揉碎,沉吟了一阵,道:「蔡无双,你认为万胜楼附近,对方是否会布下眼线?」
「很可,能,那里人多眼杂,所以,我已吩咐弟兄们分散走出,在另一个地方聚集……」
「不必。」
「为什么?」蔡无双感到大惑不解地说。
郑琦梅挥挥手,冷冷道:「不必问,你现在就赶回万胜楼去,就在那儿将人手召集,浩浩荡荡地出动,由冯雷带头。每一个人都不要带兵器,冯雷也不例外。到了颕州之后,不必收歛行踪。但是人员不可分散,也不要离开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更不必和欧阳道连络……」
蔡无双截口道:「我明白了,姑娘是想用冯雷去牵制对方的主力。」
郑琦梅点点头,道:「是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颕州是吴飞豹的地盘,咱们人去少了,不是对手,去多了,又太招摇。对方若是到衙门去点水,咱们就要出漏子,所以要斗智不斗力。」
「对!对!对!姑娘给我们什么差使呢?」
「待我先将冯雷的差使说完,敎他们出城之前,先到我的住处去一下,找个身裁和我相似的妞儿穿上我的衣裳,戴上遮阳草帽,帽沿压低一点,让对方的眼线以为那人是我。」
蔡无双道:「知道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的呢?」
「你带几个精锐兄弟,一个一个地从万胜楼溜出来到西阳门外的马圈子去买几只健壮快马,直放颕州,天黑之前一定要到。将兄弟们扎妥根之后,你一个人到『五凤茶楼』来会我。」
「准时到。」蔡无双回身就走。
「等一下。」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稍为将你的容貌改变一下,你算得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怕认识你的人还不少。」
这话出自郑琦梅之口,自然使得蔡无双听来非常受用。却也使得他暗生警觉,连忙点头恭声应道:「属下会一切谨愼的了。」
郑琦梅待蔡无双离去后,才闪进了锦春园旁边一条僻静小巷。
贴壁静立一阵,未见可疑的人跟来,这才放开步子,向西明门外走去。
出了城,一个汉子牵着一匹骏马在那儿候着。郑琦梅翻身跃上马鞍,接过缰绳,道:「在这儿候着,若有人尾随而来,杀了他。」
扬鞭一挥,四蹄趋动,向正东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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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7: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滚滚黄河葬痴魂



五凤楼是个双开门面,这会儿刚上灯,茶客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易钗而弁的沈雪钗就在这时缓步踱进了茶楼。
茶房立刻迎过去,说道:「相公一位么?」
「掌柜可在?」
「相公可是洛阳来的?」
「不错。」
茶房道:「掌柜的已经吩咐过,请跟我来吧。」
穿过店堂,来到一间小小的雅室,只见郑琦梅和蔡无双已经先到了。
沈雪钗连忙在郑琦梅身边坐下,神情紧张地道:「郑姑娘!冯雷太不小心了。他带的人全部集中在城南的『六顺饭庄』,这会儿已经被吴飞豹的人围上啦!」
郑琦梅淡淡一笑,道:「别担心!那原是我的疑兵之计。」
「哦!」沈雪钗这才吁了一口气。
郑琦梅眉尖一织,道:「雪钗,小浪龙已经进了牢笼,果然是黑珍珠那个臭娘们出卖了他。」
沈雪钗咬牙切齿道:「我要亲手杀掉她。」
郑琦梅冷笑道:「用不着妳费事,吴飞豹对付她,她和小滚龙一样也成了笼中之鸟,吴飞豹打算一箭双雕,一座锦春园似乎不够他抖,他还看上了『黑马帮』的产业。」
「可恶,黑珍珠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不过,咱们得拚命的将小滚龙救出来啊!」
「放心,欧阳道已经将小滚龙囚禁的地方打听到了。」郑琦梅从身边拿出一张纸布展在桌上,纸上画着房舍的图形。她指点着说道:「这是后面的院墙,约有一丈二尺高,进去就是花圃,走过这条廻廊,经过一道拱门,就是西合院,喏,小滚龙和黑珍珠就囚禁在这间厢房里,门外大槪有不少人守着。」
沈雪钗犹疑地说道:「郑姑娘,不会有错么?」
蔡无双道:「绝不会错。欧阳道逮住了两个,威迫利诱,然后送他们每人三千两银子,护送他们离开了颕州,方说了实话。」
沈雪钗道:「怎知那两个小子说的不假?」
郑琦梅道:「欧阳道是老江湖,那两个人是分开来问的,说法全一样,绝对假不了。」
沈雪钗又不放心地问道:「寻欢楼少了两个人,他们会不会暗生警觉而将囚禁小滚龙的地方变更呢?」
郑琦梅语气肯定地道:「不会发觉的,对方的人马显得非常乱,一大半在六顺饭庄钉着冯雷所带的人。一刻之前,欧阳道又带人大模大样地进了寻欢楼的赌馆,又不知要派多少人去钉住他们,后院的暗椿必定不够多。营救小滚龙的差使由妳和蔡无双担当。」
沈雪钗一挥手,道:「蔡无双,咱们这就去。」
「慢点!」郑琦梅站了起来。「让我先去寻欢楼找吴飞豹索讨杀害菱姑的凶手,我一露面,少不得又要牵引对方一部份实力。那时你二人才从后面院墙潜进去。蔡无双在前,妳在后,他明,妳暗。对方最厉害的兵器就是弩筒,大可施展袖箭的绝招。」
蔡无双道:「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雪钗蛾眉一蹙,道:「万一对方的暗椿先不现身就发射弩矢,那……?」
蔡无双截口道:「妳放心!老舵主遗留下来的金丝马甲已然穿在我的身上,刀剑尙且不入,何患弩矢?对方一旦发射弩矢之后,我就装死倒地不起,他们必然会现身出来察看,那时妳就有可乘之机。」
沈雪钗喃喃道:「但愿他们手中的弩筒不要对准你的脑袋。」
蔡无双淡淡一笑,道:「为了唐豪,二位姑娘都豁出去了,我这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沈雪钗私心中感慨不已,口中却没有说什么。
郑琦梅道:「唐豪一旦脱险,妳和他立刻快骑返回洛阳,其余的事一槪不管。还有,不要杀黑珍珠,她丈夫虽非我杀,却由我而死,姑且放地一马。」
沈雪钗愤然道:「这个女人太以可恶,留她在世,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郑琦梅吁了口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雪钗!千万要听我的吩咐。」
沈雪钗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好!我不杀她就是。」
郑琦梅道:「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跟出来。等我在寻欢楼门前露面之后,你们再展开行动。」
三个人分先后出了五凤茶楼。
华灯初上,寻欢楼不知到了多少寻欢豪客,虽然杀机四伏,草木皆兵,但是一般宾客却丝毫看不出朕兆。
郑琦梅在寻欢楼前一亮相,立刻引起了吴飞豹手下的诧异,因为根据眼线所报,这位施展双蛇鞭的女煞星业已被困在六顺饭庄了。
一面派人去吿知吴飞豹,一面派人在大门内侧扎下了椿子。
迎客的伙计照样迎上去,哈哈笑道:「姑娘一个人么?请!请!」
郑琦梅大模大样地走进了店堂,对方的弩矢虽然厉害,但她却料定对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前妄动。
她一落座,那伙计又殷勤池问道:「姑娘要吃点什么酒菜?」
郑琦梅冷冷道:「我要见吴飞豹。」
伙计楞了一楞,随又笑道:「姑娘!咱们这儿不卖野味,那来的豹子肉?」
「我要见你们掌柜吴飞豹。」
「掌柜吴飞豹?」伙计的目光左右闪动,似乎在向他的同伴求援。
一个大汉走了进来!道:「姑娘要见吴掌柜?」
「不错。」
「姑娘高姓大名?」
「洛阳郑。」
「哦!洛阳来的郑姑娘,请。」
郑琦梅一翻眼皮,道:「请你们吴掌柜到这里来。」
大汉刚要瞪眼,忽见吴飞豹掀帘而出,呵呵笑道:「原来是郑姑娘,稀客!稀客!」
话声未落,人已在郑琦梅对面坐了下来。
郑琦梅左右一望,发现有十来个壮汉环伺左右,心中不禁暗暗高兴。目下吴飞豹手下实力并不雄厚,冯雷那边牵住不少,欧阳道那边也牵住了一些,后院即使尙有岗哨,也不多了。
吴飞豹见地默然无语,不禁问道:「姑娘因何想到光顾小号?」
「这可不是姑娘家的寻欢之所。」
「那么,所为何来?」
「向你要一个人。」
「谁?」吴飞豹暗暗一惊,他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截了当。
「杀手许成。」
吴飞豹又感到意外了,他原以为对方聚众而来,必是逼令他交出唐豪,却想不到她要的是许成。许成被杀她竟不知道,看来她和唐豪之间似乎没有联系。
一念及此,心头轻松不少,淡淡一笑,道:「姑娘!寻欢楼从不养杀手的。」
郑琦梅沉声道:「你少装糊涂!许成杀害唐豪相好的女人与我不相干,杀害『黑马帮』帮主也不干我的事,但他却杀害了庆元银号的少掌柜,贾小元和我有点交情,我不能不问。」
吴飞豹嘿嘿笑道:「姑娘找碴儿未免离谱了,就算许成杀了人,与我吴飞豹有何相干?」
「因为许成杀人是受你所使。」
「凭据?」
郑琦梅霍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没有什么凭据,今天交出许成,万事甘休,不然,咱们没完没了。」
吴飞豹纹风不动地坐在那儿,冷笑道:「姑娘!这儿是颕州,不是洛阳,王法不操在妳的手里,锁链加身,囚入大牢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有本事尽管使出来。」
吴飞豹道:「姑娘!吴某人不想惹事了,请吧!」
「我是上门的客人,你撵不了我,限你半个时辰之内交人,否则荡平你的寻欢楼。」
「别怠慢了客人,好生侍候。」吴飞豹说完之后,掉头走了。
郑琦梅的目的也已达到,她故意闹出紧张气氛,使对方的注意力集于她一身,好让沈雪钗方便行事。
X X X
院墙丈二,根本不算高。沈雪钗和蔡无双一跃上了墙头,她垫伏在墙上,蔡无双却跳到了花园之中。
他的身子挺得笔直,大摇大摆地向内院走去。
花木之间自然埋伏了人,那些暗椿也不会是瞎子,立刻有两个黑影悄然无声地从花丛中闪身而出,向蔡无双身后潜行过去。
伏在墙头上的沈雪钗立刻打出了两支袖箭。
那两条黑影立刻翻身倒地,蔡无双恍若未觉,依旧前行如故。
暗影中突然飕飕连声,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射来密雨般的弩矢,蔡无双身子打了一个旋转,也四平八稳地躺下了。
花丛中立刻又闪出四道黑影,他们刚一露形,沈雪钗的袖箭就疾若流星般射到,四个人立刻纷纷踣地不起。
蔡无双又从地上爬起来,向拱门处走去。
再不见有人现身,想必花园中的暗椿倶已扫除,沈雪钗这才一跃下了墙头,躬着身子,蹑着脚步,和蔡无双保持约莫二十步的距离迤逦而行。
进入拱门后,如法泡制,又拔了四根暗椿。
这时,二人来到了那座西合院。
沈雪钗悄声说道:「咱们方才的法子在这儿可行不通了,想想看,有什么主意了?」
蔡无双说道:「主意郑姑娘早就想妥了,由我进去引诱守护者露面,妳上房顶,揭开几片瓦,用袖箭放倒他们,妳快上吧!」
「好!你口里数着数目,数到三十的时候,我在房顶上就已预备妥当了。」
「沈姑娘,妳这兄得手之后,咱们不再会合了,我得穿越屋脊,赶到店堂向郑姑娘递消息。还有,别吿诉唐豪,说我和妳一道进来的。」
「为什么?」
「这是郑姑娘的吩咐。」
「唉!」沈雪钗叹了一目气,一跃上了房顶。
蔡无双默默地数着数目字,数到三十,他突地推开了西合院的扉门,走上了通道。
通道上有两个佩剑的汉子在来回走动,一见蔡无双进来,同声叱问道:「干什么的?」
蔡无双也不答话,低着头,直往里走去。
那两个汉子立刻拔出长剑,就在长剑出鞘的那一刹那间,突然觉得心窝处一麻,双双向后栽倒。
蔡无双又在通道上走了两个来回,毫无动静,这才扬臂向上一挥。
沈雪钗顺着他的手臂挥动之际,一泻而落。
蔡无双向那加上大锁的房门指了一指,然后腾身上了房顶。
沈雪钗也懒得在那两个死人身上去摸索锁匙,拾起地上的长剑猛地一挥就将铁锁削断了。
房门打开,唐豪和柳如玉都不禁为之一楞,及至沈雪钗摘去头巾,露出满头靑丝,二人才恍然大悟。
唐豪疾声说道:「呀!雪钗,妳怎么来了?」
沈雪钗冷冷地说道:「你别问,先撕破锦被的被面,将赫夫人反缚在床栏上再说。」
柳如玉骇然道:「为什么?」
沈雪钗不动声色地笑道:「夫人,咱俩还要串演一塲戏,不然恐怕还逃不出去哩!」
柳如玉不知有诈,乃主动地撕破被面,由唐豪将她反缚在床栏之上。
沈雪钗道:「唐豪,后院的暗椿,都已拔掉,你先出去,到长廊上的阴暗处等着。」
唐豪茫然地道:「雪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雪钗连连挥手,道:「别问,再慢就来不及了。」
唐豪只得疾步走出房去。
沈雪钗又用一块破布塞进了柳如玉的口中,沉声道:「夫人,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卖唐豪,我本来要杀妳泄忿,现在放妳一马,让妳去碰运气吧!」
柳如玉目光中透射惶急之色,口中咿唔连声,她似乎想要解释误会,怎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X X X
郑琦梅要了酒菜,在十数个大汉环伺之下飮啖自如,毫无惧色。
突然,一粒小石子落进了她面前的酒杯之中。
她心头不禁一松,情知唐豪业已脱险了。
抬手一招,唤来伙计,指着酒杯,沉声道:「你们作什么买卖?酒里渗水就够瞧了,竟然还渗上了小石头。」
伙计陪着笑脸,道:「姑娘别发火,我给妳另来一壶。」
郑琦梅双手在桌面上一拂,哗啦声响,碗盘一齐落下了地。同时之间,袖中的双蛇鞭已然出手,就近的几个汉子立刻被鞭子抽得歪颈子,偏脑袋。
她这里砸盘子原是一个信号,置身在赌馆中,由欧阳道率领的那一羣立刻相继发难。一时之间,桌椅满天飞,宾客四下逃。
不仅此也,潜伏在房顶上的蔡无双向四处投掷琉璜弹,一刹那间,整座寻欢楼到处都冒出了火舌。
郑琦梅双鞭挥动,雌威大发,那些喽囉那里是她的对手。蓦然,吴飞豹舞动九节钢鞭,出现在她的面前,大吼道:「住手!」
郑琦梅冷冷道:「莫非你愿意交出许成了?」
吴飞豹沉声道:「丫头片子!唐豪囚在寻欢楼中,妳这把无名之火岂不要烧死他?」
郑琦梅冷笑道:「我不管什么唐豪不唐豪,我只跟你要杀手许成。」
吴飞豹道:「许成死在锦春园中,妳难道不知?」
「许成既死,那就由你抵命。」话声中,双蛇鞭交替挥出,其势锐不可当。
吴飞豹也是个老江湖,一见提起唐豪,对方毫无惊异之色,就知道自己中计。所谓索讨杀手许成,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手法,毫无疑问,唐豪此刻必已不在囚中,不然郑琦梅绝不敢纵火焚屋。
一念及此,几乎目眦齿裂,恨不得奋身前扑,与郑琦梅搏个同归于尽。继而一想,心有未甘,于是且战且走,向内室退去。
郑琦梅那里肯放,扬鞭穷追不舍。
欧阳道来到她的身边,嚷叫道:「火势熊熊,姑娘不可深入。」
郑琦梅道:「此恶不除,势将永无宁日。」
吴飞豹已退进了他的内室,内室中四壁皆已着火,他置身火焰之中,咻咻吼道:「丫头,我宁可被火焚焦,也不会死在妳的双鞭之下,有种妳就进来。」
郑琦梅那里管得许多,正要飞身前扑,欧阳道一把拉住她,疾声道:「屋宇随时都会倒塌,姑娘快退。」
郑琦梅强横地道:「我宁愿葬身火窟,也要手刃此恶。」
欧阳道抢身前扑,带上了那间内室的房门,又投剑挿在门框上,疾声道:「吴飞豹绝难逃离火海,姑娘快些走吧!」
话声中,一托郑琦梅的胁下,奋力向外纵去。
甫出大门,寻欢楼业已轰然倒塌。只见一遍火海,将夜空照得通红。
X X X
唐豪和沈雪钗还没有出城,就看见寻欢楼的方向浓烟蔽天,火光熊熊。不禁停足问道:「是寻欢楼起火了么?」
「不错,咱们快走。」
「雪钗,是怎么一回事?妳不让我回头去找吴飞豹算账,又要赶着我急急出城去……」
沈雪钗截口道:「吴飞豹自然有人会料理他……」
「哦?莫非琦梅也来了?」
「是……的,她不让我吿诉你。」
唐豪疾声道:「咱们怎能撇下她不管?快回头去助她一臂之力。」
沈雪钗道:「唐豪,郑姑娘有照顾自己的本事,咱们还是照着她的意思连夜赶返洛阳吧!」
唐豪喟然一叹,只得疾速地向城外走去。
出了城,来到沈雪钗原先拴马之处,唐豪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赫夫人呢?」
沈雪钗冷笑一声,说道:「她自食恶果了。」
「这是什么话?」
「她出卖你,你知道么?」沈雪钗接着又将郑琦梅派人暗中窥伺所得一一吿诉了他。
唐豪自然不会懐疑沈雪钗无中生有,而且他回想往事,也发觉了许多可疑之处。楞了一阵,才喃喃道:「妳将她留在火窟之中了?」
「我不杀她已经够好了,让她去碰运气吧!」
唐豪道:「水火无情,还有什么运气好碰了?」
「这种人不死,江湖上就没有道义可言了。」
「雪钗,她也许作错了,也许该死,但是如此对待她似乎太残酷了。」
沈雪钗吼叫道:「唐豪,你太仁慈了,无毒不丈夫,你懂不憧?如果当初你不意气用事,而放走了吴飞豹,菱姑怎么会死?」
唐豪双手捂面,神情痛苦地道:「雪钗,求求妳,不要责备我。」
沈雪钗缓和了语气道:「我并非责备你,而且提醒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唐豪松开了手,仰首望天,喃喃道:「如果我不愿被杀,也不愿杀人,那就只有回到老家当猎户去了。」
X X X
星夜奔驰,约莫辰、巳相交光景,唐豪和沈雪钗又回到了洛阳。
此刻,他们二人似乎已别无奢求,只想倒在杨上舒畅地睡一觉。
回到锦春园,进入小厅,沈雪钗迫不及待地推开内室的门,一把雪亮的短剑抵上了她的胸口,握着短剑的人赫然是那柳如玉。
她穿着一件男人的大衫,模様显得有点滑稽,但她的面上却布满了煞气,使人望之不寒而栗。
沈雪钗双手垂立,缓缓后退,柳如玉则是步步紧逼,一直使她背贴墙壁,沈雪钗感到剑尖扎着肌肤的轻微刺痛。
柳如玉狞笑连连地道:「丫头,想不到吧!你们俩半夜在野店打尖,我却饿着肚子拚命赶路,为的是先到一步,好报此深仇大恨。』
初见柳如玉露面,唐豪倒是喜多于惊,此刻一见她那满面煞气,不禁心头发寒,缓缓道:「夫人能脱离火窟,总算天幸,往者已矣,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若逞血气之勇,沈姑娘死后妳也活不成。」
柳如玉冷冷道:「少吓唬人!我这条命是检回来的,并不在乎。」
沈雪钗道:「检回来的性命更该珍惜,我如果当时杀妳,妳不会活到现在。唐豪说得不错,从此恩怨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柳如玉道:「我没有亏欠谁。」
沈雪钗冷笑道:「妳出卖唐豪,怎说不是亏欠?」
柳如玉嘶吼道:「也许我的作法有欠思考,但我却没有存心出卖唐豪之意。」
唐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好言相劝地道:「过去的事不必多作解释,夫人请放下刀来。」
柳如玉沉声道:「不行,我一定要杀死这个狠心的贱人。」
唐豪沉叱道:「夫人如要行凶,我就要杀妳。」
柳如玉道:「若不是你纲缚太松,我还无法逃脱火海。此命是你所赐,死在你手又有何憾?不过你要等到这贼人倒地之后才能动手,否则我绝不甘心。」
椅子旁边的地上有一把小刀,那是用来裁破书简用的,唐豪暗暗揑在手中,语气平静地道:「夫人,我这一双手已经沾满了过多的血腥,我实在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夫人如我所愿吧!」
柳如玉冷笑道:「你的双手再沾上我的血又算得了什么……」
话声中,她银牙紧咬,手臂弓起。
唐豪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手中小刀脱手飞出,不偏不倚地穿过柳如玉的右腕,短剑呛啷落下了地。
柳如玉拔出穿过右腕的小刀,悽惶地笑道:「唐豪,我终于看到你的眞心。」
唐豪不安地说道:「夫人,是妳逼我的。」
柳如玉将小刀投掷在唐豪的面前,嘶吼道:「再来一刀,杀死我,不然你将来必定后悔。」
唐豪摇摇头,道:「我不杀死妳,我也不会后悔。」
柳如玉仓皇地夺门而出,她那令人开之毛骨悚然的笑声一直在空中荡漾。
沈雪钗突然扑进唐豪懐里嚎啕大哭,不管她有多么坚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X X X
因为纵火焚毁寻欢楼,事情闹得太大,为免官府侦骑追缉起见,郑琦梅吩咐属下等人化整为零,各自绕道返回浴阳。她也是一人「骑绕五虎岭的山道飞驰而回。
纵使她的武功基础不弱,却也不是铁铸铜浇之身,接连二天二夜不得好生歇息,人在马上,精神不禁有点恍惚,巳时一过,日头甚烈,迎面照来,不禁使她有些眼花撩乱。
此刻,她正驰上五虎岭,下坡路,马儿四蹄如飞,易发难收,忽然坐骑发出一阵嘶鸣,前蹄一蹶,滚翻倒地,她也被顚下马来。
郑琦梅只道是马儿失蹄,正要翻身爬起,只听噗地一响,一根九节钢鞭迎面打下。前面一节嵌入泥地,后面八节不轻不重地正好勒住了她的颈项,使她分毫也不能动弹。
吴飞豹煞气升腾地站在她面前,只见他须发尽焦,衣衫楹褛,连声冷笑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寻欢楼地下有秘道,让我逃脱一劫,咱们在这儿又遇上了,意外吧!」
郑琦梅一颗心顿时冷了半截,她此刻才发现山道上拴着一根生籐,难怪马儿会蹶蹄踣倒了。
地并未过份吃惊,冷冷道:「我后悔咋晚不该听欧阳道的话。」
吴飞豹冷笑道:「输了要服,栽了要认,嘴硬没有用。」
郑琦梅心念一横,沉声道:「人一个,命一条,爱杀爱刚,悉听尊便。」
吴飞豹道:「姑娘好比是个黄金铸成的人,杀妳未免太可惜了。」
话声中,左手连弹,将郑琦梅两腿麻穴点封,然后又从她的袖筒中取出了双蛇软鞭。嗖地一响,将九节钢鞭抽回,仰天狂笑,宛如狼嗥枭啼,其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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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初,唐豪尙在酣睡,蔡无双如同旋风般卷进了唐豪的内室,一连声叫道:「小滚龙!快醒!快醒!」
唐豪翻身坐起,沈雪钗也下了床榻,幸亏他们是和衣而卧,不然,塲面眞有些尴尬。
「看。」蔡无双递上一张书简。
唐豪揉揉眼皮,只见书简上写道:「郑姑娘命在我手,兹附上双蛇软鞭以証不讹,尔等速筹黄金二万两,于今夜子正前来黄河南岸龙门渡口赎取郑姑娘之命,逾时不至,郑姑娘绝无生机,非谓言之不豫也。
吴飞豹」
蔡无双疾声道:「欧阳总管已倾万胜楼所有银两到各银号兑换金叶予去了,你们这边也希望能够尽量筹措,吴飞豹如今一无所有,眞会玩命。」
唐豪回头问沈雪钗道:「咱们龙筹出多少?」
沈雪钗道:「最多四千两。」
唐豪又向蔡无双问道:「万胜楼那边呢?」
沈雪钗抢着道:「万胜楼的情况我最淸楚,能筹出二千两黄金就不容易了。加上郑姑娘的首饰和存银,总共绝对超不过七千两黄金。」
唐豪挥挥手,道:「蔡无双,你回去告诉欧阳老先生,大家都要尽全力筹措,自己没有向别人借,两下里随时联系。」
蔡无双匆匆走了。
沈雪钗道:「唐豪,千方百计,也别想凑到半数。」
唐豪焦灼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只有一个法子——以牙还牙。」
「不行!不行!这様作对琦梅太危险了。」
「唐豪,你仔细想想:我们即使能筹出黄金二万两,你敢说吴飞豹会守信放回郑姑娘么?不会!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会。因为我们在郑姑娘安然无事之后一定会全力去追回那二万两黄金。所以,吴飞豹不但不会守信放回郑姑娘,还会用最歹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不会吧?」
「唐豪,如果你是吴飞豹,你该如何保护自己?」
唐豪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之后,突下决心地说道:「咱们尽力筹措,有多少算多少,今晚按时赴约。吴飞豹既然在火窟逃生,算他幸运。咱们已然杀过他一次,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他如今一无所有,自然穷极拚命,咱们不逼他,他也不会逼我们。」
沈雪钗急得连连跺足,道:「你如此想,吴飞豹却不如此想。」
「我要诚恳地和他谈谈,人总是通情达理的,能不玩命谁也不愿玩命。」
「唐豪,黑道上没有诚恳的字眼,更没有什么人情,道理可讲,你这样作,无异是与虎谋皮。」
「难道在黑道上混的都不是人么?」
「是人,是另一种典型,贪婪,弱肉强食,道义二字只是挂在嘴边,却不能存于心里,不然就是自投死路。」
唐豪神情为之一楞,缓缓道:「莫非我也是这种典型?」
沈雪钗振振有辞地道:「即使你不是,迟早也要被这种典型所同化,否则你就不能置身黑道,你现在与别人所不同的,只是你的良知尙未泯灭,正因为如此,你才处处吃亏。」
唐豪吁了一口气,道:「好!我就用良知去打动吴飞豹吧!」
「唐豪,那是梦想……」
唐豪声色俱厉地道:「雪钗,难道我的良知连妳都无法打动?」
「我……我……」沈雪钗瞠目结舌,仆么话也说不出来。
唐豪拥她入怀,抬手抚摸着她的秀发,语气轻柔地道:「雪钗,筹措黄金的事交给妳了,我要去和欧阳老先生商量一下,咱们准时赴约。不是给吴飞豹送金叶子去,而是为了琦梅。我们不该使她失望,她一定企待着咱们去救她。」
沈雪钗热泪盈眶,她不知道是为谁而哭,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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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骇浪涛涛。
黄河南岸的龙门渡口一片沉寂,只有江风呜咽,浪涛拍岸之声。
天际彫云密布,月牙儿一瞬露面,一时隐藏,渡口处显得时明时暗,这正如唐豪等人的心境,也是同様地忐忑不定。
六千两黄金,将近四百来斤,分驮在两匹骤子的背上,这是他们尽了全力才筹措而来的。
欧阳道毕竟上了年纪,显得沉稳达练,手里牵着两匹骤子的缰绳,昂立不动。
冯雷和蔡无双却又不同了,他们不停地来回走动,显得非常焦灼。
唐豪和沈雪钗相对而立,似乎都有话要说,但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咳!」蔡无双一口睡沬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什么时候了?」
冯雷轻声道:「子初了。」
借此机会,沈雪钗道:「唐豪,等一会儿由我出面和吴飞豹接头,你们四个潜伏起来,万一他不守信放人,也好……」
唐豪截口道:「不行。吴飞豹是老江湖,咱们的动静瞒不过他,万一他怀疑咱们暗中弄诡,琦梅就会有性命之忧。」
蔡无双道:「我赞成由沈姑娘出面,她的袖箭百发百中,可以试试机会。」
唐豪连连摇头,道:「绝不可以如此冒失。吴飞豹的手下都善用弩筒,他自然也是此道高手,郑姑娘命在他手,咱们绝不能动武。」
欧阳道缓缓道:「为了郑姑娘,咱们的确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咱们也该将这儿淸查一下,万一是吴飞豹设下的陷阱,那就糟了。」
唐豪和颜悦色地道:「欧阳老先生,我不敢命令你,而我却想请求你,为了郑姑娘的安全,咱们应该忘掉自己的安全,如果有人心存顾忌,最好趁吴飞豹尙未露面之前疾速离开。」
欧阳道讷讷道:「唐豪,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唐豪挥挥手,道:「如果不是心存顾忌,就请不必说下去了。」
沈雪钗怒声道:「唐豪,你太霸道,所作所为也太过危险。」
唐豪冷冷道:「怕危险的人此刻可以沈雪钗道:「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就不危险么?我若是吴飞豹,就不会让你活在世上。」
唐豪神情肃穆,语气茫然地道:「我想见识一下黑道中的人物到底险恶到什么程度。」
沈雪钗沉叱道:「唐豪,你疯了?」
唐豪冷笑了一声,道:「我当初闯进黑道时才眞正是疯了。」
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刚好这时月牙又露了脸,只见一辆双辔套车缓缓向渡口驶来,令他们吃惊的是,坐在车座上驾车的竟是郑琦梅。
唐豪发现沈雪钗蠢蠢欲动,连忙喝阻道:「雪钗,妳若胆敢妄动,我就对妳不客气。」
唐豪是以郑琦梅的性命为重,在沈雪钗的心目中却是以唐豪的性命为重。所以她暗中打好主意,只要唐豪一涉险,她就不顾后果地打出袖箭。
套车终于在渡口处停下,车厢内传出吴飞豹的声音道:「唐豪,你听清楚,郑姑娘被我点了下盘的麻穴,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掉,而且我手里还有一支弩筒对准了她的背心窝。现在,你一个人牵着驮黄金的骤子走过来。」
唐豪牵着两匹骤子走了过去,他根本无法看见吴飞豹身在何处。
只听吴飞豹又道:「现在将金叶予从车后门送到车厢里来。」
唐豪从骤子鞍上卸下沉重的革囊,送进了车厢。他仍然没有发现吴飞豹,仔细一看,才发觉车厢中间加了一道木板,吴飞豹将自己密封在车厢之中,前后左右只露出了几个碗口大的洞。」
四袋金叶子装上套车之后,吴飞豹又道:「好像数目不对吧!」
唐豪道:「只有六千两,已尽咱们所有。」
吴飞豹冷声道:「数目不够,前来作甚?」
唐豪道:「因为知道你一无所有,所以先送六千两来,放心!这是咱们诚心诚意送的,你尽管堂而皇之地驾车离去,咱们绝对不想再拿回来。」
吴飞豹哈哈笑道:「眞想不到黑道上还有像你这样够义气的人,吴某谢了。」
「现在,你可以放回郑姑娘了。」
「虽然金叶子不修数,凭你方才那句话,我也要让一步……」语气一顿,吴飞豹又接道:「不过,你带来的人木少,万一我放走郑姑娘之后……」
唐豪截口道:「放心!有我姓唐的在,就绝对作不出卑鄙的勾当。」
吴飞豹嘿嘿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提防一点好。」
唐豪道:「你打算怎么样?」
吴飞豹道:「叫你的人全走过来,一字排开,双手抱头,以背向我,我才放心打开车门,出来为郑姑娘解开穴道。等我驾车离去后,你们才可以动。」
高踞车座的郑琦梅振声叫道:「唐豪,千万不要作愚蠢的事……」
吴飞豹沉叱道:「郑姑娘,妳不想活了么?」
唐豪叱喝道:「姓吴的!对郑姑娘客气点。你的要求我一一照办,不过你最好不要玩花様,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飞豹嘿嘿笑道:「有这六千两黄金,我可以逍遥下半辈子,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你明白就行了!」唐豪说完后,又回到众人的身边。
沈雪钗第一个不同意,但是却拗唐豪不过,其余三人更是无话可说,五个人立刻背对套车,相距十步,如死囚般站好。
车座上的郑琦梅虽然下半身不能动,上半身还能活动自如,她侧转了身子,严密注视吴飞豹的动静。
当她发现吴双豹的手拿着弩筒,从孔穴中伸向车外时,连忙高声叫喊道:「小心?……」
同时扬鞭一挥,打得两匹马儿嘶声长鸣,发狂疾奔。
这边五个人闻声知警,各自扑倒尘埃,只闻飕飕之声,一蓬弩矢自头顶飞过。
驾车的郑琦梅突觉背心窝处连连发麻,情知已中无数支弩矢,准定有死无活,猛地一带马缰,连车带马一齐落进了滚滚黄河。
唐豪等五人已如箭矢般射到岸边,只见大车业已下沉,那两匹马还在发狂挣扎,载沉载浮,郑琦梅正好伏在马背上。
沈雪钗轻功绝佳,已飞快跃过去,脚尖在马背上一点,手提郑琦梅的双肩,跃向岸上。
就在这一瞬间,由于河水太过汹涌,两匹马儿和那辆大车都消失了踪影。
唐豪接过郑琦梅,拥在怀里,连连摇幌道:「琦梅,妳怎么了?……」
他的手腕已碰触到扎在她背心窝处的弩矢,心头不禁一凉。
郑琦梅嘴唇发乌,花容惨淡,似乎想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欧阳道蹲下来,以手掌贴住她的命门,送过一阵内力,老泪纵横道:「姑娘,我知道妳心中有无限委屈,快点说吧。」
郑琦梅那双眼睛又有了光彩,她凝注着唐豪道:「小滚龙,离开……洛阳,回家鄕去吧!黑道没有什么好混的了……」
唐豪噙住泪道:「我会听妳的话。」
「雪钗是个好姑娘,还有……他们……都是好朋友……」
欧阳道着急地道:「姑娘,最要紧的为什么不说呀?快说吧!」
郑琦梅抬起手放在唐豪脸上,断断续续道:「小滚龙,我……是淸白的……从没……作出对不起你……的事……」
她努力地抽下腋下的汗巾,塞到唐豪的手里,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唐豪将郑琦梅的身子放在平地上,抖开了汗巾,只见上面绣着血红的四句诗:
「身不属君心属君
貌似扬花体自淸
但愿唐郞解妾意
脱身黑道奔前程」
月牙儿又钻进了彤云,江风更狂,呜咽愈甚,是在浩汉玉女一劫么?


(完)

恨由爱起,妬由情生,黑珍珠柳如玉对唐豪已恨之入骨,他能够安然脱离黑道改邪归正么?请阅本故事之四「怒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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