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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东方白《天地一沙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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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8 14:46: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8-28 14:53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25年51期,1984.02.27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内容介绍:

武林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输招于二三流角色,事后再收数千两费用,使一些小人物一夕之间成名,为什么?武林中根本没有「风云敎」,却盛传有此敎,又是为什么?请看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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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宴上怪事迭起



桂子飘香,时序仲秋。
今天正是丹桂山庄庄主杜大国手的长子满月之期。
杜宇才三十九岁,已是名利双收,十年前娶妻王氏,一直没有动静,而人一有了钱,加之行将不惑之年,讨小的理由十分充足,因此就讨了武林第一美人余红红为妾。
这位大美人的肚皮还眞争气,过门才八个月左右,由于早产,就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大小子。杜宇整天见牙不见眼,自不待言。
而今天,贺客盈门,像杜宇这等名医,凡是终年在武林中刀头舔血的人物,谁不巴结?
酉时末,席开八十余桌,场面之热闹,即使是杜宇娶余红红的那一天也望尘莫及。
酒过三巡,和杜宇同桌的武林顶尖靑年高手「彩虹剑」白云擧杯对杜宇说道:「杜兄,小弟再敬你一杯,然后提出一个不倩之请……」
杜宇心情愉快,有人敬酒,他是必干,一飮而尽,道:「白老弟,有什么事何不说出来?」
白云说道:「武林第一美人一擧得男,不论是像他爹还是像他娘,必然是白胖可爱的宁馨儿。可否抱出来让朋友们瞻仰一下?」
这提议自然有很多人赞成,只见杜宇
「呵呵」大笑道:「这当然可以……来人哪……」
家仆急忙趋前躬身道:「庄主有何吩咐?」
杜宇道:「到后宅对二夫人说,贵客们要看看少爷,就由奶娘抱出来让大家看一下,要小心点!」
「是,庄主……」
不久,一位年约三十五六,全身拾夺得干干净净,俐俐落落的奶娘,抱着由斗篷裹着的婴儿,且由两个小丫头左右一边一个护着进入大厅。
客人们有些都站了起来。奶娘走到杜庄主身边福了一下,道:「庄主,少爷在此……」
杜宇「呵呵」畅笑,这份得意神态,眞是难以形容,「有子万事足」,在杜宇来说,眞是再恰当也没有了。这工夫「彩
虹剑」白云道:「太可爱了!可否让在下抱一下?」
奶娘像抱着一个软皮鸡蛋,她实在不敢把孩子交给任何人,不论这人和庄主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她也要征求庄主的意见。因而以目光徴求庄主的许可。
杜宇和白云是朋友,杜宇需要白云的盛名来点缀他的身份,也可以说需要白云的保护。因为「彩虹剑」虽才二十九岁,武林中已是少有敌手。
白云自然也需要杜宇的超人医术,人吃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的?况且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敢说永不受伤。所以是鱼帮水,水帮鱼,他们是离不开的。
当然,说是他们彼此互相利用,也无不可。
杜宇微窒了一下,道:「可以……可以!娘奶,把孩子交白老弟抱一下……」
白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孩子,很多人都围拢来,「啧啧」连声,夸赞孩子俊美、可爱。
而白云打量得更仔细。高高的前额,长长的眉毛、一双明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对于一个月的婴儿来说,眞是太好太难得了。他赞赏地道:「眞是太俊了!将来怕不是潘安、宋玉之流人物……」
这工夫站在白云身边一个衣着平平,却长得长眉朗目,而略带粗获神色的年轻人赞叹道:「白大侠的人品就已经很潇洒俊逸了!而这孩子长大之后,必然比白大侠更加英俊,眞是,靑出于蓝了……」人多,乱哄哄地,主人和一千宾客也没注意这个陌生靑年人的话,但白云内心却大不平静,把孩子交还奶娘后,十分技巧地侧头看了这靑年人一眼。
说话要小心,有时一句无心的话,会使听者钻牛角尖,越想越不是味道。
在四面八方不断赞美声中,奶娘抱走了孩子。杜宇大声道:「各位务必开怀畅飮,来个不醉不归如何?」端起杯子和大家干了一杯。
白云坐下来,又向那年轻人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并未注意他,正在和其他客人化拳,嗓门颇高。
酒筵过了一米,有的远道来的客人已先行吿辞。这工夫在内院二夫人的房中,只有余红红在给婴儿换尿布。她本就美极,满月之后,体态又丰腴了些,在烛光之下更加动人。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似乎未见竹帘幌动,室内已站定了一个十分英挺的年轻人。此人背插长剑,身着宝蓝长衫,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擅入主人内宅的侷促不安。
「你……」余红红陡然一震,道:「你来干什么?」
此人低声道:「红红,好久不见了!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妳吗?」
「可是,我已经是杜家的人了,你快走吧!」
「红红,你似乎忘了我们的山盟海誓吧?」
「往者已矣!希望你把我忘了……」
「红红,姑不论我不可能忘了妳,妳能如此绝情地很快就忘了我吗?」
「白云,事已至此,我不忘也不成了。你快走吧!奶娘去洗尿布,很快就回来了!」
「不会的,半个时辰之内她不会回来的。」
「你……你制住了她?」红红有点不快,道:「我已是你朋友的妻子了,我一直把你当作君子……」
「红红,我一直想不通,尽管我的钱没有杜宇多,但我的武功和名头也不逊于他呀!妳为什么要变心?」
红红向外张望了一下,急道:「求求你!快走吧!被人撞见了!你的名誉坏了,我也完了」
白云挥挥手道:「我只想知道,我什么地方亏欠了妳?而使妳一夜之间背叛了我?」
余红红只是摇头,道:「我没有背叛你,只是我以为嫁杜宇比较适合我而已,就是这样。」
白云冷笑道:「这理由不充足,我不信!」
余红红急道:「不信又如何?」
白云冲口而出,道:「我来要我的孩子总可以吧?」
余红红面色骤变,搂紧了婴儿,道:「孩……孩子?你以为这孩子是你的?」
白云哂然一笑,道:「妳嫁杜宇不到八个月,这孩子是如何生下来的?」
「笑话!」红红说道:「早产婴儿也有七个月大小的。怎能够证明这孩子是你的?」
冷冷一笑,道:「红红,妳也未免太健忘了吧?在妳未嫁杜宇之前,妳曾说过,已有两个月『浔阳江上不通潮』了!妳忘了不成?」
「那」红红冷笑回答道:「那不过是和你开玩笑,居然把玩笑当了眞!眞是……」
白云低笑了一阵,指着他自己的面孔,道:「红红,妳再仔细看淸楚我的上额、双耳、眉、目和鼻子,哪一部位不像这个孩子?也可以说这孩子哪一部位不像我的?」
红红眞的去打量孩子的脸,但看过之后,却道:「这么大的孩子,五官轮廓根本还看不淸楚。再说,你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这孩子是杜宇的,你最好别再要孩子,不然的话……」
这工夫忽闻院中传来了一个女郞的声音,道:「二嫂在吗?」
红红大急,低声道:「小姑来了!你还不快走——」走字未毕,白云的身影已消失在后窓外了,红红道:「是文兰妹子吗?」
「是啊……」这工夫杜文兰已到了内间门外,杜宇只有一个已进花信的妹妹,父母已去世了。但姑嫂二人很酷似。
「妹妹怎么不进来?」
「姑妈和阿姨要我来请二嫂过去入席呢。」
「小妹,我不去成不成?」
「二嫂,要是你不去,她们可能会挑剔。」
「挑剔什么呀?」
「比喩说:生了个大小子就端起架子来哩!二嫂,妳说会不会有这一类的闲话呢?」
「也许会。我马上去就是了……」这工夫奶娘回房,把孩子交给奶娘,姑嫂二人到另一院落去了。杜家发了大财,甲第连云,气派可大了。
此刻,在大厅中,贺客虽已走了不少,至少还有二三百人未走。这工夫一个四十左右,短小而微胖的人走到主人这一桌边来,先敬了主人一杯酒,再敬了白云,说道:「白大侠,在场的朋友们,无人不知您是宇内顶尖高手,迄未听说你遇过敌手……」
白云笑着摇手道:「这太夸大,太不敢当,请问这位是……」
矮胖中年人抱拳道:「小可郭耀宗,乃『劈挂』门下……」
「噢!原来是劈挂门的郭大侠,久仰,久仰!」
郭耀宗笑着说道:「不敢,郭某久已心仪白大侠的丰采和神技,今日有幸在此识荆,也是有幸;郭某斗胆,与大侠化五拳,设若郭某侥幸赢了!敢请白大侠指点几招?」
此言一出,大厅中数百宾客,有的聊犬有的化拳,本来十分噪雑,这工夫突然静了下来。而且一些奇特的目光全投射在郭耀宗身上。
似乎每个人的表情都可以看出一种意念:这位仁兄是不是酒喝过了量,忘了自己姓什么?
劈挂门在武林中根本就是个藉藉无名的小门派,就算掌门人李志飞,在武林中也勉强算是二流人物,郭耀宗不过是李志飞的首徒,老实说,在这场面上,他根本就不具备提出此请的资格。
但是,这话毕竟是郭耀宗亲口说出来的,而且看他的气色神态,显然酒未过量,十分正常。
这工夫忽然较远的一桌上有人道:「姓郭的,你有没有顚顚自己的斤两?」
似乎数百人之众几乎没有一人认为此人说话太刻薄。也没人去注意话是何人说的,仍然都注意着郭耀宗。
这工夫白云苦笑着对杜宇道:「杜兄,你看这是不是一件麻烦事儿?」
杜宇「呵呵」笑道:「白老弟,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嘛!我相信郭大侠一定是旨在讨敎,点到为止的。」
「是……是的。」郭耀宗道:「相信白大侠必能不介意指点几手,也实在是小可崇拜白大侠日久,才不揣冒昧而提出这不情之请,也不避这当场出丑之讥。」
白云哈哈一笑,道:「郭兄既是如此诚恳,白某就不再推拒,况且,化拳结果也未必是在下输拳对不?」
郭耀宗道:「正是如此……」
于是两人开始比拳,但化到第三拳时,白云输了两拳,三拳两胜,他是非出手不可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是绝对不能失言的。
杜宇笑道:「大槪郭大侠对化拳一道十分在行,是有备而来的吧?哈……」
这工夫白云已离席,杜宇道:「请恕在下唠叨,再重复一遍,务请两位点到为止……」
白云道:「杜兄请放心!」
郭耀宗说道:「杜大国手,郭某是抱着求敎而来的,当场失招献丑,这是在所不免的事,小可总以为,能与顶尖高手过招,非但足以自豪,受益自必不少,至于胜负……」
杜宇道:「好好,两位有这想法,在下就放心了……」
这客厅中本有八十余桌,客人走了一半多,下人把无人的桌椅撤走,就空出很大的地方来了,不要说两个人动手,就是一二十人也绰绰有余。
白云抱拳道:「郭大侠请!」
郭耀宗面对此等顶尖高手,居然神色自若,这一点也颇不易。因为这两人的身价毕竟相差太多了。郭耀宗道:「白大侠,多谢您赏脸,小可要放肆了」先来了个见面礼「童子拜佛」,接着变为「野马分鬃」。
「劈挂」顾名思义,是以掌为主的大开大放路子为主,和北方的长拳类似,实在不能成为一个门派,只因昔年创此工夫的柳大年(李志飞之师),曾以劈挂独战荆山四狐而重创其三,劈挂门之名才不胫而走。但自李志飞以下,却是人才凋零,乏善可陈。
此刻白云一闪而过,并未还手,而郭耀宗却是一招紧似一招,「苍龙出海」继之以「龙门击浪」。
劈挂门不受重视,所以见过劈挂门出手的人也不多此刻亲眼目睹此人施展此学,有些人也不禁刮目相看,这劈挂掌确有可观之处。
然而,白云仍然是只守不攻。似想造成一次只守不攻的最长纪录。现在郭耀宗连攻二十一招,自然并未沾到半点便宜。但是,他似乎卯上了,绝不气馁,也不死心。
郭耀宗掌风劲烈,越打越起劲,在第五十三招「龙蛇起陆」上,掌势凌厉,有点令人意外。也许是轻敌之故,「唰」地一声,白云的宝蓝长衫大襟处被扫裂了半尺长的口子。
虽未伤及皮肉,这毕竟是失招,可以说是输了。
这是任何人所想不到的后果。甚至有人发出惊叫。似乎「彩虹剑」白云会在五十余招失招于郭耀宗,不要说白云本人不甘,在场任何人都不甘。
于是,杜宇惊愕,郭耀宗却眉飞色舞,道:「白大侠,这是由于大侠漫不经心,而郭某又十分侥幸之故……」
这说法谁都相信,但是,白云却郑重其事地摇头道:「要说在下漫不经心,那对郭大侠太不敬了。至于说郭大侠侥幸,这也是客气。动手过招,就算是点到为止,由于出手太快,有时也难免收手不住,再说,高手过招,绝不能有所失闪,反之即不是顶尖高手……」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尽管他是栽在众目睽睽之下,却都十分钦佩他的涵养和度量。
输了就是输了,就算再比划一次能赢一招半式,总不能抹煞第一次的输招。所以这份磊落的态度,博得大多的同情。
自然,为白云惋惜的人总不免替他窝囊,输给眞正的高手还好,就算郭耀宗刚才的表现不俗,毕竟不値。
有人为他叹息,有人议论纷纷。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人认为,就算是白云轻敌所致,抹煞了郭耀宗的眞凭实学那也不公平。
就在这工夫,又有一个五十左右,浓眉大眼,一脸于思的中年人端杯走了过来,道:「白大侠,如你不介意,在下也想和白大侠划化五拳,如果在下侥幸赢拳,也希望白大侠能不吝赐敎……」
众人一看,这人物还差不多,竟是「拳枪双绝」邹森。此人的炮拳宇内无双,两根短枪,长四尺左右,也可作标枪出手,也算是顶尖高手。
只不过论名气,他较之「彩虹剑」白云,仍差一级。
当然,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这二人各有所长,却从未比试过,孰高孰低,只有手底下见了。
鉴于刚才白云对郭耀宗的表现,这胜负之数,还眞不敢言之过早。
「杜兄……」白云摊摊手道:「盛名累人,眞是一点不假,好吧,小弟不信这次化拳又会输拳……」
结果五拳化完,白云又输了。
邹森却也干脆,要扬名立万,这是大好的机会和场所,立刻退了五步,开了门户,道:「白大侠,在下虽然皮厚肉粗,仍希望点到得止。」
「客气,客气!」白云淡然道:「以邹大侠的『拳枪双绝』之名,能少赢在下几招就感激不尽了……」
这工夫邹森已经攻上,这炮拳也是以火爆刚猛为主,却比劈挂厉害,顾名思义,自然是有如大炮,可以虚空打人,其境界仅比隔山打牛逊些。
两人一动手,这份火爆自比刚才和郭耀宗打斗不同,很快地过了三十招,似还看不出谁强谁弱?
七十招过去,邹森一点也不含糊,出拳猛烈如常,耐力很大,当然,白云看来也是一样,所不同的是,白云看来气定神闲。
在五十三招上输给郭耀宗,但七十多招,邹森居然还没有占到便宜,而在名头上,郭耀宗可就比邹森高得多了。
因而,很多人借故和郭耀宗搭讪,不容否认,他已是武林新贵了,而且不论这次白、邹之战谁胜谁负,都是如此。
一百招都过去了,有些人不免为白云揑一把汗,如果他再输了这一场,所谓,「顶尖高手」之盛誉,就当之有愧了。
就在一百二十招左右,邹森稍退,撤下双枪,「追星赶月」的猛攻上来,几乎同时,「喰」地一声,白云的「彩虹剑」已出鞘,七彩光芒耀目,在灯光下满室闪烁彩色光焰,蔚为奇观。
没有人知道他们谁会胜,当然,只有一人知道,那就是白云,在剑、枪的硬接快攻之下,他们凑足了一百七十招,只闻「当!」地一声,邹森左枪被拨开,彩虹剑一闪,「哈」然入鞘,白云已退到了席前。
杜宇「呵呵」笑道:「点到为止……杜某佩服……」
邹森最初还不知道谁胜谁负,而围观的人也只感彩虹剑一闪入鞘,谁也没有看出门道来,只有杜宇看到,邹森的衣领下第二、三个布扣子,已经被人家的剑尖挑断。
当然,人家要是把剑尖再挺进半寸的话,这后果也就不问可知了。
由于邹森去摸衣领,这才有人看到。
于是大厅之中响起了如雷掌声,邹森抱拳道:「白大侠果然技高一筹,邹某心服……」
白云抱拳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可胜得十分侥幸,事实如此,绝非客气……」
胜的人大可不必说这些,但是,这些话至少能使邹森好过些,而在座诸人,自然佩服白云的修养和风度。因为他输给郭耀宗时,也表现得十分坦诚,毫无输不起的表现。
至于邹森,似乎在一百七十多招上才输了,并不以落败为耻,也抱抱拳很有风度地入座,这使在座的三山五岳人物不禁肃然起敬。
当然,邹森虽号称「拳枪双绝」,比之「彩虹剑」白云,的确差得甚多,所以他的败北,一般人认为十分合理。
只不过,劈挂门的郭耀宗的名头,比之邹森逊色多多,他能胜白云半招,不免使人为邹森不平了。
但这些都不足论,唯一和众人看法不同的是那个当白云抱孩子,他站在白云身边说风凉话的那个靑年人。
他似乎对刚才发生的反常景况另有一种看法。
武林中人把名头看得最重,仅次于生命,除非特殊的例外。
这工夫「八纮一宇」江岛端起杯子朗声道:「古人有所谓『上而揖,下而飮』的君子风度,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来,我们为三位浮一大白……」
众人皆端杯站起,一飮而尽,白云道:「谢谢各位」
「多谢各位谬奖……」邹、郭二人也抱拳答谢,原来这位年已六旬的「八纮一宇」江岛,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他的身份和白云差不多,只是没有白云那么锋芒毕露而已。
客人又散了一半多,还未走的已不足五十人了。
这些人之中,大约有二一十人是老食客或交情较深的,可能宿在丹桂山庄,有的甚至要盘桓三五日。
杜宇在这方面的表现极大方,不亚古之四君子,虽无数千食客,庄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经常来来去去,钟鸣鼎食,当之无愧。但是,对于下人,他可就没有那么大方了。
亥时,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只有「八纹一宇」江岛,「彩虹剑」白云,「江南四怪」龙家东、龙家西、龙家南、龙家北四兄弟,和「千面神偸」朱七。
当然,此人既称「千面神偸」,主人和客人,自然都不认识他,只是杜宇对待食客,一向是有「食」无类,黑白两道,一视同仁。
至于大家兄弟,就是黑道上的知名人物,身份绝对在邹森之上。
另外一位留宿的客人,正是那个衣着随便,白云有点讨厌他的靑年人,似比白云还年轻三四岁。
好在丹桂山庄有一流护院高手七八人,次流的也有八九人之多,其中较出名的有「金钱豹」冯奇,「韩七腿」韩立及「无影刀」蓝天华,这些人都已成名二十年之久,也不怕另有居心的人混入滋事。
子时正,在水榭中,有二人正在一边品茗一边低谈,在此密谈,应不会被人听到,因为水塘大逾三亩,水榭设于中央,任何一方面,除了九曲小桥之外,要想到水榭上去,都要具备一掠十丈以上的轻功才行。
当今武林之中,大槪也只有白云勉强可及。
至于由九曲小桥上通过,正好在二人的监视之下,一目了然,因为这方向的水榭花窗是敞开的,余则关闭。
「老杜,这两剂药配好了没有?」白云肃然问着。
「付了现立刻配药,白老弟,你是知道杜某的为人,先小人而后君子,向不虚伪……」
白云面孔木然地道:「多少?」
「杜某不是说过,越往后用药越珍贵,绞脑汁越多,费用也就越高,三千两一剂……」
「杜兄,无德而富贵,谓之不幸,你可记得这句话?」
「当然,杜某成年累月钻硏药书,亲尝百草,不时中毒,鱼鱼鹿鹿,焉止此徒增,无论如何,老弟所谓之『富贵』,杜某还挂不上边儿。」
「什么药珍贵如此?」
「就以牛黄来说吧,它是牛胆囊中的结石,平均一万五千头牛中才有一头,但这一头不一定会被行家发现,想想看,能被发现的,至少也是五七万头之一,另一味药是猴枣,你可听说过?」
白云道:「没听过这种枣。」
「其实,那是猴子膀胱中的结石,试想,一只猴子膀胱的结石它能有多大。另外还有『狗宝』及『猪宝』,都是动物体内病变的结石,可遇而不可求,你以为找到一个有多么困难吗?」
「好,好!你当然有理由,老杜,你说过,是可以包医的,还要多少剂?」
「我说过包医的话,可没说过一定要多少剂吧?」
「大槪说个数字,我也好准备呀。」
「最少各要五十剂……」
白云一算,面色微变,道:「这不是每剂要十五万两,两种病加起来为三十万两吗?」
杜宇点头道:「老弟,这数字在别人的确负担沉重,在你可就小事一段了。」
白云目光一凝,盯住杜宇道:「这话怎么说?」
「这……」杜宇神秘地笑笑道:「这还用说吗?府上不是金陵世家,石头城中的大户吗?」
白云似乎不以为杜宇说的是眞心话,但也不便再深究。说道:「药费你放心,一文不少,照付不误。明天我要把药带回去。」
杜宇道:「就这么办,明天一手钱一手药……」谈话到此为止,白云站起,一条身影硬是自水榭后窗外一掠十丈有奇,到了对岸,没于花木之中。
此刻,那个衣着随便的年轻人伏在药库的屋顶上下瞰,杜宇的小学徒胡二楞子正在足蹬铁轮碾药,发出「匡郞匡郞」的声音,一套蓝粗布裤褂,已洗浆得泛白,双肘已破,屁投上有两层补绽,要不是长了一头秃疮,这小子的长相还不赖呢。
另一边一个女人,大约也不过十八九左右,一身灰粗布衣衫,也补了多处,正在竹节边检黑色一粒粒不知名药物中的土石。
这少女低声道:「秃子,这是什么东西?」
「夜明砂,侬都不知道,拆那!」
「什么叫夜明砂呀?」
「夜明砂就是蝙蝠屎,懂了吧。」
这姑娘长得不丑也不俊,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就像到处都能见到的女人一样,道:「秃子,你娘的消渴症怎么样了?」
「会怎么样?师父给了些药,因为缺乏名贵药材效果不好,有一次他无意透露出来,某些名贵药治消渴症有效,可是我的工钱一年才十五两银子,只够五剂药的钱,如今我娘已服了四十多剂,所以我要干十年才能还淸师父的药钱,何况,不知道还要多少剂才能好呢。」
少女叹口气,道:「为什么越是有钱的人越小器呢?」
胡二楞子道:「秋菊,妳爹的心口痛毛病好了没有?」
「怎么会好,一边吃药,还要一边上山打柴,下田操作,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我的工钱,三年内已经没有多余的拿回家了」
胡二楞子低声道:「秋菊,我发现护院韩七腿对妳挺有点胃口,他们每月可拿三十两银子,妳要是这样……」作脱裤状,又道:「何愁不能治愈妳爹的病?又何愁三餐不继?」
「呸……死秃子,你胡嚼什么舌头?你把我当作什么女人?」她压低了嗓门道:「我看你哪!倒是可以动动脑筋,就这样……」
胡二楞子道:「哪样?」
秋菊以中、食二指作扒窃或剪缙状,小声地道:「你知道庄主的名贵药的存放处,你说过,牛黄和狗宝一两値几十两黄金。」
「拆那,侬叫阿拉去作贼呀!」
此刻屋上的靑年人一笑而起,掠向内院,不久伏在杜二夫人的腮外,只闻杜宇柔声道:「红红,笑一笑好不好?只要看妳嫣然一笑,一天的疲惫立刻就消失无踪了。」
「有什么好笑的?」
「就为我们的宝宝而笑吧,况且明天还有礼物送给妳。」
「什么礼物?」
「仅是明天一天,就可以进帐六一千两,作为一笑的代价如何?」
「哼……」红红非但未笑,还哼了一声,她坐在粧台之前,身上披的是颤颤轻纱薄薄罗,烛光摇曳,人儿如玉,镜内镜外的人儿,郴令人销魂。
「红红,今天是孩子的满月之喜,你该高兴才对呀!」
「我是高兴,可是你许的愿老是不还愿。」
「红红,妳是说」
「新婚之夜,你就自吿奋勇,要在最短期间使我也变成一位歧黄国手,可是,你」
「红红,我没有食言哪,我教你试脉,敎你选读『本草纲目』及『神农本草经』等等药书。」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学成?」
「任何事都不能一蹴而及,要一步一步地来呀,何况是为人治病,有所谓:『医者父母心』,怎可大意呢?」
「谁说我大意,我只不过是希望一边学那些,一边学些绝症的诊断和下药知识等等」
「……」杜宇窒了一窒,道:「红红,这样几乎等于没学爬就学走了,基础不稳,如何能有所大成呢?就以我来说,由开始到有所成就,差不多费了三十年时间,而妳却想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学这最高深的绝症病理及用药……」
「不敎就算了,我也没有勉强你……」一扭娇躯,指指门外,道:「不早了,请吧,我要睡了……」
「红红,妳作月子,为了妳的健康,整整一个月我没打扰妳,如今已满月,无论如何妳不能再拒绝我了,红红……」
「我今天不舒服……」
「红红,什么我都答应妳,明天开始就敎妳各种绝症的病理和下药份量与技巧,这样成了吧?」
「不要!杜宇你似乎忘了你的师兄是何等人物了……」
窗上的杜宇身影似乎矮了半截,靑年人又是一笑离开了窗外,他来到另一院落,忽见一个奇特的屋中灯光一闪而灭。
靑年人形同鬼魅飘了过去,一到小屋窗外,立刻嗅到了浓重的药味,知道必是藏药之处。
这小屋中明明有人,为什么灯光一闪而灭了呢?
靑年人贴在窗上听了一会,知道屋中有人,但却故意不发出声音来,莫非是顺手牵羊的贼不成?
室内的人似乎也觉察到外面有人觊觎,却不知是何人?行藏败露,只好暂时放弃,于是一条人影疾射而出,没入花丛之中。
靑年人入室一看,原来此屋第二道门尙未弄开,由此可见,还不知有几道门才能到达收藏珍贵药材之处呢。
但靑年人出来把外面的门锁上,这工夫,他来到「江南四怪」龙氏兄弟的住处窗外,隐隐闻到低声交谈,其中之一说道:「大哥,这儿有几个棘手人物,咱们要小心!」
另一个说道:「一定要等他们上了床才下手,余红红作月子,杜宇被风干了约三个月,一旦满月就可以回房了,娘的!
上了床还不是撒了欢,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
另一个道:「我们并不太担心杜宇本人,虽然此人可能深藏不露,但我们忌惮的是白云,江岛和邹森,还有一个三角脸的家伙,不知是何来历,当然,护院当中,至少还有五七人不容忽视。」
老大道:「到时候我和老二劫持杜宇和余红红,老三和老四准备却敌。」
另一个道:「大哥,余红红也要带走吗?」
「你知道什么?杜宇把余红红视为第二生命,不把她带走,他会安下心为爹疗伤吗?」
「对对!」其余三人迭声称是。那知就在这工夫,只闻「咯」地一声,不知何物破宪而入,刺入门框约一寸多深。
龙氏三兄弟本已扎束停当,准备出动,乍见破窗而入的暗器竟是一片湘竹叶,叶子中央有裂缝,夹了一张纸条。
龙氏三兄弟面色一变,老二已自后窓穿出,但他在屋面上四下打量,那有人影?此刻龙老大已展开纸条,上写:本宅不接待恶客,滚!
龙老大沉声道:「杜老贼好厉害,我们走吧……」
年轻人回屋,当他还未进入只跨进一腿时,忽见黑暗的屋中站着一个人,低喝一声道:「是哪位朋友?」
「放心,不是外人,眞辛苦你了!岳大侠……」
竟是年轻女子口音,靑年人站在门内道:「在下有何辛苦,竟劳姑娘关注?」
女郞道:「毛贼行窃,恶客劫人,不都是岳大侠现身惊走的吗?」
靑年人微微一震,道:「想不到姑娘竟是一位有心人!在下倒是杞人忧天,有点卖弄了!」
「不,我只是适逢其会看到了而已,像这样一位贵客,家兄居然没有招待住入上宾馆内,眞是太慢客,太慢客了……」
「在下倒不计较这些一,况且以在下的身份来说,能住入中宾厅,已经十分满意了!」
「岳大侠忒谦,若论身份,岳大侠也许比『彩虹剑』白云还高也说不定。」
「姑娘夸奖,反而使在下汗颜了!」
「快别客气了!把灯亮起来吧——」
岳君平道:「姑娘簧夜进入食客屋中,这对姑娘的淸誉是否有损?」
女郞道:「不妨,小婢在外院监视,不论是主是客,都进不了此院。」
岳君平道:「姑娘有何见敎?」
「杜家的身为主人的尙未发现寒舍的内贼与危机,岳大侠却发现了!身为主人,能不前来表示谢意吗?」
岳君平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不过是适逢其会,忝为食客,似此擧手之劳,岂可不为?」
「岳大侠之言,使小女子感慨万千,有些无行的食客,别具用心,心怀叵测,等而下之的则是:饥则附、饱则飏、焕则趋、寒则弃,有时小女子十分反对家兄的措施——」
「令兄疏财仗义,性好结交,有何挑剔之处。」
「岳大侠这就言不由衷了,家兄好结交是不错,却不免有点势利眼,他对下人可就不怎么富有同情心了!」
「噢!这个在下则不甚清楚了!」
「怎么?岳大侠要逐客?」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为何不亮灯?」
「多有不便,姑娘淸白,还是白天再见吧。」
、「岳大侠,男女在黑暗中交谈是否更加不便?」
岳君平只好亮起了火折子点了灯,两人相距才三四步,四目相接,岳君平内心不由嘶叫着:世上居然有这等好看的女人,以前一直无法界定美女与绝色的范围,今夜他得到了答案。
这可能就是她要他亮灯的原因了吧?在她来说,在黑暗中与人交谈,又岂仅是衣锦夜行而已?
岳君平摊摊手,有点激动地道:「设若刚才在下坚不亮灯,而让姑娘离去了,那眞是一件遗憾的事。」
「岳大侠是说——」
「在下前此,还没有见过杜姑娘这么艳绝天下的人……」
「岳大侠也学会夸张了!」她笑得更甜更迷人了,在一个女人来说,即使是仇人赞美她的容貌,也可能使她减轻她内心的恨意。
适当的赞美,实在是获得友谊的最佳法宝。
「姑娘的芳名可否见吿?」
「杜文兰……」
「在下岳君平,似乎姑娘知道在下的名字。」
「本姑娘只知直你姓岳,岳大侠可在寒舍多盘桓几日。」
「在下本打算大明天就吿辞的,既然如此,在下盛情难却,可以破虑多打扰两天……」
杜文兰又谈了一会辞出,岳君平心道:「今夜之惊艳,焉知非祸……」
X X X
距丹桂山庄以北三十里的深山中有一废弃的驿站。
正因为此驿站废弃,驿路改道,这儿就十分荒凉了。
午、未之交,这驿站内居然有位年轻侠士负手站在院内正屋石阶上,由此可自半圮的院墙缺口处瞭望到这条唯一的旧驿路。
大约盏茶工夫,远处尘头大起,驰来一骑,在驿站门外下马,把马拴好,自鞍上取下一个沉甸甸的鹿皮背囊,进入已无门板只有门框的大门。
一进大门,这个矮小微胖的中年人立刻就发现了石阶上正在等候的人,抱拳道:「白大侠,让您久等了!」
「不妨,在下也是刚来不久。」此人正是「彩虹剑」白云,道:「郭大侠对于昨夜筵席间的事可还满意?」
郭耀宗激动地道:「郭某自然满意,以郭某的身份,能当众在数十招内胜大侠半招,扬名立万,目的已达,相信不须半月工夫,整个中原武林,将无人不知郭某曾击败顶尖高手白大侠了!」
白云道:「满意就好!只不知在下败得可还逼眞否?」
郭耀宗道:「相信大多数在座宾客,都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但可能以为是白大侠轻敌所致!」
「不错,在下一开始就显示轻敌之状,以免有人不信,因为白某若认眞拼斗,大约不会超过十招……」
郭耀宗道:「在下也有此同感,但在下发现,只有一人似乎可能看出了破绽来了……」
「什么人?」
「就是白大侠抱孩子在一边说风凉话的那个靑年人。」
白云自然有此同感,但是他并未说什么。
「现在,郭某就把应付的三千两折合黄金交给白大侠……」他递过鹿皮背囊。
但是,白云并没有去接,却淡然一笑道:「郭大侠,不是这个数字」
郭耀宗以为对方要变卦而敲竹杠,微微一震,道:「白大侠,郭某虽不才,但一向待人接物,言出必践,而白大侠,自然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当初讲好的,在宴会上表演一下,让在下成名,纹银三千两……」
「不错……可是当时场面上却另有变化。」
「白大侠,是什么变化?」
「不是有『拳枪双绝』跟祢学样,也和我玩了几手吗?」
「是……是的,这和郭某与白大侠的交易有什么关连?」
「关连太大也太明显了!」
「这……郭某不懂……」
「你想想看,白某在敷十招内输你半招,却在百余招之后胜了邹森一招,是不是等于白某又把你抬高了一层?」
「这……这……」
「试问,你能接邹森多少招?如果认眞搏斗,你能接下邹森的百招吗?」
「白大侠,你的意思是……」
「我再重复一遍,在下输你半招,却胜了比你高明多多的邹森一招,等于把你提升为一流高手之后,再把你送上顶尖高手之位上,本来议定三千两,以此类推,这价码自然提升一倍了……」
表面听来简直是歪理,但仔细想想,却也是事实,这等于白云为他代打了一场胜仗,演了一出戏,却产生了双重的效果。白云可眞会捞钱哪。
「怎么样?郭大侠?」
可是人都犯了善财难舍的毛病,郭耀宗道:「白大侠,咱们原意是你我动手,大侠以半招见负为条件,代价三千两纹银,至于后来横生枝节,又杀出一个程咬金,而您乂胜了他,老实说,这只是为白大侠自己改变刚刚失手的形象,受惠的是你自己,这费用实不该由郭某负担,何况郭某手头并不宽裕……」
「郭大侠何必客气?谁不知道郭大侠开了两家油坊,一家粮行,经营有术,早成巨富了」
郭耀宗仍以为这是敲竹杠,放下鹿皮背囊,道:「三千两纹银折了九十两黄金在此,请白大侠点一下,郭某还有俗务待办……」
白云未动,只是淡然微笑,郭耀宗抱拳说道:「郭某吿辞——」转身就出了驿站。
白云冷冷地说道:「郭大侠,在下已把话交待淸楚了!你是放在心上也好,当个耳边风也好,要是有天在众目睽睽的场面上不期而遇,而白某再把筵席间失手的半招在十招以内收回来,还请郭兄多多包涵——」
说完,那一袋黄金已飞落在门外。
郭耀宗心中盘算,赢了半招,付出六千两,到底划不划得来呢?这眞是骑虎难下,要是眞有那么一天,白云在很多武林中人面前不出十招击败他,非但未达到扬名立万的目的,这个人可丢大了。
郭耀宗没有选择的余地,又把鹿皮袋丢了进来,道:「白大侠,另外三千两照付,由于手头没有多余的黄金,只有两张银票,请接住……」立即自外面飘进两张纸,白云接住一看,道:「郭大侠,咱们已是银货两讫,请便!」
郭耀宗道:「白大侠,后会有期……」不久,奔马声动地而去。
白云扯开鹿皮袋口看了一下,纳入袖中。
他实在不必以这方式弄钱,以他的家世及身份,的确无此必要,但却父是事非得已。当然,这种行为,和红红的变心也有关连,自然也是身不由己。
大约乂过了半个时辰,来路上烟尘起处,又驰来了一匹白马,到了驿站附近已缓了下来,然后下马。
此人竟是「拳枪双绝」邹森。
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道:「白大侠到了吗?」
白云道:「邹大侠果然守信,在下来了不久」
邹森抱拳道:「白大侠眞乃信人也,只是昨夜约定在二百五十招左右失招,白大侠似乎提早了不少……」
白云正色道:「邹大侠难道环看不出来,现场上高人甚多,以白某的身手,不可能让邹大侠拖到两百五十招,凡事不可苛求,反之,弄巧反拙,明眼人可能心照不宣,那对邹大侠可就不利了!」
邹森道:「白大侠认为在下实际上能接你多少招?」
白云负手踱了五七步淡然道:「如果在下全力以赴,邹大侠不可能搪过二十五招……」
邹森的表情肌一阵抽搐,道:「白大侠,可否再给邹某一次印证的机会?」
「那又何必?」
「白大侠若不给邹某另一次机会,邹某对这二十五招之限实难心服……」立刻撤下了双枪,双枪枪锈交叉,似乎非动手不可。
白云道:「听邹大侠的话意,似乎以为二十五招太少了?」
「邹某确有此意。」
「嗨……」白云道:「人生在世,了解别人,可能要比了解自己还要容易些。邹大侠万一印证之下比二十五招之数更少了一两招又如何?」
邹森连二十五招都以为太少了,他估计自己最少也能支持五十招以上,当然,他不知道白、郭二人也是一次交易,白云输给郭耀宗是不能算数的。
他无法想像,一个顶尖高手会以「利」的理由故意输给一个三流人物,邹森道:「果眞如此,邹某愿意加倍付费……」
「好吧!」白云解下了背后的长剑,彩色寒芒耀目的剑身却未撒出。
「白大侠请撒剑!」
「不必……」
邹森的双枪一分,「上下交征」已闪电攻到,白云的带鞘剑一搅,并不碰对方的剑身,似怕碰坏了自己的名剑剑鞘,闪了开去。
邹森的双枪有如两条孽龙,刺、挑、扫、点,诡谲无方,确不愧为排名二流的人物,酒碗大的红色枪花,有时是梅花瓣似地幻出整齐的排列形态,有时混在一起,有如风颷中的缤纷落英。
十招过去,白云没有还一招,剑鞘也未被邹森碰上一次,这一点可使邹森羞怒,好歹他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像这种打法,简直类似戏弄。
所以他不遗余力,绝招尽出,其结果仍然差不多,到此,邹森知道,在这武林之中,很可能除了「风云敎」敎主之外,比白云更高的人怕是不多了。
至少,他以前低估了白云。
就在这时,只闻「呛」地一声,白云的带鞘剑向上一甩,剑鞘已飞上天空,彩芒夺目,剑势如虹,无法猜测的剑路,也认不出招式。「唰!」地一声,邹森的衣袖由袖口一直被挑破到达肘部稍上部位。
然后,剑尖上扬而竖立,「喰」地一声,落下的剑鞘已套上剑身,双方疾退三步。
邹森看看自己的左袖,面上血色加深,连脖子也粗了,却抱拳道:「白大侠,邹某今日才知道自己是微末之技,井底之蛙……原议三千两,自应加倍,这是六千两银票」
取出一叠银票中的一张,冉冉飞入白云手中,兜头一揖,道:「今日之会,使邹某悲喜交集,悲的是,果然不到二十五招,只有二十四招即落败。喜的是,邹某一向夜郞自大,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今日邹某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了!白大侠,后会有期……」
邹森虽然以数千两买到了虚名,但他并未因此而获得快乐,反而体会到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把他过去的一点名气都沾汚了。
他甚至感到十分可怕,以他的所学,实在是不够资格列为武林二流高手,却居然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在武林中少有敌手了。
他想到这里禁不住发出一阵自嘲的狂笑,震得四山廻响。他以为自己应该庆幸,要不是迄未遇上高手,恐怕早就把小命都送上了
此刻驿站中的白云刚刚离开,走出一箭之地,正要自林中上马回丹桂山庄,突然一道黑影,自树上飘了下来。
白云的警觉性极高,一看对方的怪异轻功,就不由心头一惊,知道来了劲敌。
此刻双方相距约有一丈五六,约未末时分,乌云掩日,林中颇暗,但对来人的衣着及身材等等,却看得十分淸楚。只是此人头上有灰布套,身上也是紧身灰衣,手中却拿了一段三尺来长的树枝。
白云以为,此人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可能还要年轻些,身材比他稍高黙,这样年轻的高手,还是毕生仅见。
「尊驾何人?」白云相信是敌非友。
「……」对方只是以明亮的眸子瞄着他。
「挑明了谈吧!尊驾意欲何为?」
对方抬抬手中的树枝,顚了两下,意思是要以树枝接他的剑招。
「哈……」白云可算是少有大成,二十来岁已成为武林顶尖人物,傲气自不可负。道:「白某不便菲薄,这柄名剑会过当代一流高手不下五十人之多,未用此剑的对手尙不在此数,而今天,居然有人以树枝接白某的名剑,就凭这份豪气,白某能不心折……」
对方仍然不出声,继续顚着树枝,等待动手。
白云冷冷一哂,道:「看尊驾刚才下掠的轻功,乃是久已失传的『蝶恋花』上乘身法,谅必是高人门下,但尊驾可别过份低估白某这柄剑……」
来人似乎有点不耐,大有「手摸鼻子眼前过」的意味,动嘴皮子是没有用的。
白云又解下了带鞘名剑,连门房都未开,道:「请赐敎吧!」多少也有点礼尙往来,藐视对方之意。
对方一抖手上的树枝,似乎划了几个圈圈,攻击点至少有七八处,但直到树枝尖端距白云的前身「阴都」「关门」及「商曲穴」不到七八寸时才弄淸了对方所想攻击的部份。
白云心头一窒,果然来者不善,一根树枝,却能发挥莫大的威力,而且奇特的招式,有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白云打了三十余招,不得不撤出剑来,在武林中混了这些年,第一次遇上这等高手。
虽然他不承认会输给此人,估计要赢他却很难。
白云越想越寒心,当他发现对方竟然能把树枝在双手中换来换去,也就是一会用右手,一会又用左手时,不由大惊,道:「请住手……」
这人住手是住手了,但是一个侧纵,在林中迂廻而去,弹射之快之远,眞是少见。
白云好像忘了离去,站了很久,才模仿着此人,以他的名剑由左手交到右手,攻出二一招,再由右手交到左手,再攻一两招。
但是,就像习惯了用右手,或用左手拿筷子挟东西一样,挟不住拿不稳。而剑攻出了既不准,不稳也无力。他狠狠地收起剑自语道:「怪人,怪武功,哼……终有一天咱们还会遇上……」

 楼主| 发表于 2024-8-28 14:4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院中食客 心怀叵测



白云和杜宇又在丹桂山庄的水榭中。
桌上放了一袋黄金和两张银票。另外有两包已包好的药,但药包上未附方子。
通常百姓到药舖去抓药,药舖照方子抓好之后,一小包一小包地包好,然后大包在下,小包在上整整齐齐、下宽上窄地包好,再把药方子折好夹在药包上。
杜宇不同,由于找他处方的人,多为重伤奇症,他除了索价极高之外,并不奉送药方子。
也就是说,药价虽高,方子仍不当实,而且为了怕人看出他用的药物名称及份量,还全部捣碎,混合一起。
有时还故意把一些关键性的药物着色,以防名家看出来。
白云道:「老杜,什么时候你能把方子吿诉我,由我自己去抓药?」
杜宇道:「自己去抓药,有好处也有坏处,当然,省钱是好处,可能买到假药是坏处,像牛黄狗宝这类名贵药物,就可能买到假的……」
白云道:「老杜,还是为了歛财吧?我是说,有无这种可能?」
杜宇想了一下,说值:「有,如果你能够为我找到一个人,我就将这两剂药的处方奉送。甚至还送上牛黄狗宝等药物数两!」
白云道:「是什么人?」
杜宇闭上眼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他是什么人?只听说他年轻、功力怪异,人品也不错……」
白云问道:「武功怪异?是怎么个怪法?」
杜宇道:「据说他是左右手……」
白云差点惊呼出口,甚至说:「我刚刚还遇上过」。但是,白云虽才三十不到,江湖经验却非泛泛,他并未失态。因为他就是说出来也无补于事,必须确知此人住在何处,到底是什么样子以及师承及门派等等。他说道:「所谓左右手是什么意思?」
杜宇道:「也就是说,一般人不是用双刀、双剑、双匕及双钩等等兵刃,那就是用单兵刃,不是右手,就是左撇子。所以遇上左撇子,往往令人手忙脚乱。试想,猛古丁地遇上一个左手能使刀、剑,右手也能用刀剑,随时可以交换,而且双手使得同样地好的人,当今什么高手能应付这种人?」
白云愕然道:「哦?既能使刀也能使剑?」
「我想,他既能双手使刀剑,大槪除了软兵刃之外,斧钺钩叉等等谅你也能够使。」
白云道:「你对此人只知道这么一点点?」
「不错,因为迄今为止,见过他的人太少了。就是见到他未经动手,也不知道是他。」
「的确!」白云道:「他经常用什么兵刃?」
「也许是大多数兵刃他都能用之故,他从不带兵刃。」
白云不出声了。今天遇见的蒙面年轻人,十成十就是那个左右手,既有那么怪的工夫,难怪他手持树枝了。
他从未下意识地去忌惮一个人,虽然风闻「风云敎」敎主可能是当今第一高手,但在未遇上之前,白云仍以为自己仍是第一高手。
但是现在,他似乎不敢那么托大了。
「风云敎」敎主已不可知,仅是这个左右手年轻人,他都没有把握胜人家。
白云想了一会,道:「老杜,你找他干什么?」
杜宇笑笑不答,白云也没有问。
停了好一会,杜宇值:「白老弟,有件事我眞不明白,试问,犬子满月筵席上,你为何会输给郭耀宗半招?」
「大意轻敌可能是原因之一吧!」
「不……」杜宇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在那场面上,再大意轻敌,也不会输给他……」
「那依你老杜的看法……」
「正因为想不通才问你呀!」
白云叹了口气,说道:「高处不胜寒,高手太寂寞了!即使想交个朋友都交不到」
「怪论,这我更不明白了……」
「为了消除寂寞,使枯寂的生活有点情趣和变化,如此而已……」
「什么?只为了这个,而故一意打破自己不败的纪录?」
「古之罗通盘肠大战;关羽之败走麦城,对手还不都是藉藉无名之辈?」
「这比喩可就不对了!盘肠大战和败走麦城是死,你输给小人物是败,罗道与关羽并非不想胜,而是不能胜,那只能归咎于气数,但是你却形同儿戏。」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眞不懂,世上居然有像你这样的人。」
「不独有偶,世上不也有你这样的人吗?」
杜宇楞了一下,却没有追问这句只有他们二人可以意会的话。而这话也许是故意说给第三者听的吧?
X X X
岳君平在午睡,有人正坐在他的床沿上。
岳君平尙未睁眼,就伸了个懒腰,双臂一伸一抱,紧紧地箍住了文兰的细腰。
她居然并未挣扎,但他立刻睁开眼来,道:「杜姑娘,眞抱歉!梦中不知身是客,一向贪欢」
「哼!你自比李后主,我哥哥不是变成……」
「不,不!这只不过是我信口胡诌而已……」
「你的手臂……」
「对不起!」他收回手坐了起来,道:「刚刚虽然蒙胧欲醉,由于梦境依稀犹在,致使梦境成眞」
「能说说你的梦境吗?」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岳君平道:「不过在下可以透露一点,那就是梦中遇美……」
「是西施还是王嫱呀?」
「不是故人,而是现世中的殊色。」
杜文兰不想再追问下去了,站起来道:「岳大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岳君平道:「为姑娘宣劳,求之不得,只要能力所及。」
「你一定行,我才会找你。」
「请姑娘说吧!」
「把白云给宰了——」
岳君平似乎大吃一惊,道:「姑娘可不要开这种玩笑,白云和令兄称兄道弟,乃是知交。姑娘恐怕是在试探在下吧?」
杜文兰缓缓在屋中踱着,嬝嬝娜娜,走路的姿态都和别的女人不同,眞是个尤物。她冷冷地道:「你很会矫情……」
「姑娘何出此言?」
「你明明知道我请你杀他的原因!」
他摊手苦笑道:「姑娘把我估得太高了!」
「只怕正好相反。只不知道把你低估了多少?」
岳君平道:「在下眞的不知值姑娘为何要在下杀白大侠?」
杜文兰哂然道:「你……你太不诚实了……」
「信人示己之诚,疑人显己之诈。可否请姑娘吿诉在下,在下何处不诚?何事不诚?」
「试问,在小姪满月的宴会上,当白云抱起孩子时,你在一边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应该不是言者无心吧?」
岳君平茫然道:「恕在下健忘,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姑娘居然还一记得?再说,当时大厅中全是爷们,没有堂客或是女眷呀!」
杜文兰道:「『这孩子比白大侠长得更英俊潇洒,将来恐怕会靑出于蓝了!』这两句话不是岳大侠说的?」
「这……好像是的。莫非姑娘以为令姪不够英俊潇洒?」
「岳大侠,你敢说那两句话弦外无音吗?」
岳君平苦笑说道:「这就要请姑娘吿诉在下了,那两句平平凡凡的话有何语病了!」
「算了吧!这种话实不便重复。」
岳君平道:「姑娘不说出来,在下怎知在下一句闲话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杜文兰道:「岳君平,你到本庄来到底有何企图?」
「我?」岳君平笑道:「姑娘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这话怎么说?」
「试问,这次赴宴的人,又有几人是杜庄主的知交好友?可以说十之八九,都是几百竿子搭不上关系的人,他们来干什么?」
「你可眞会巧辩哪!你大槪还不知道,在家兄三月前生日宴会上,就当众驱逐了两个食客,一是『白骨如来』,一是『太阳剑』褚豪。」
「事实胜于雄辩,试问,大多数的客人,要不是因为令兄是一位名医国手,恐怕用八人抬大轿去请他们来也未必肯赏光吧?至于驱逐食客,那是别人的事。」
「如此说来,你岳大侠也是这种人之一了?」
「姑娘把我看成什么人?」
杜文兰直:「岳君平,你很崇拜梦中之人吗?」
「暧……暧……当然!能与此姝一度销魂,虽死不悔矣……」
「如果此话出自肺腑,你就去杀了他,你将得到梦中美人的靑睐。」
「眞的呀?」岳君平下了床,大有渴骥奔泉之状,道:「姑娘说出杀他的动机吧!在下有个原则,要杀之人,对方必须具备取死之由才行……」
杜文兰冷哼一声,扭身出屋而去。
岳君平道:「姑娘……姑娘……妳怎么啦?」
杜文兰似乎气他老是装糊涂,一怒而去,岳君平自嘲地摊摊手,喃喃地道:「这是你们的家丑,妳不自动说出来,我怎好启口?」
不一会,院中有人低声道:「岳大侠在家吗?」
院中的人又道:「在下史家山,特来拜访岳大侠……」
「史兄请进来吧!」史家山哈着腰进入外间。这小院三间精舍,一明两暗,虽小而甚精致,院子也不大,却是经过一番布置。
原来正是「千面神偷」朱七,此人在武林中虽非光明磊落,一丝不苟之辈,却也是正多于邪。抱拳道:「岳大侠不嫌史某冒昧吧?」
「那里?咱们都是寄人篱下的食客,自应多多连系,请坐!」
朱七问道:「岳大侠和杜国手是何渊源?」
「初交。」岳君平道:「史兄呢?」
朱七苦笑着道:「还不是借杜大国手的长阶一角,而谋一枝之栖,暂时糊口而已……」
岳君平道:「史兄客气!」
朱七低声道:「岳大侠此来,目的已达否?」
岳君平一楞,道:「史兄之所谓『目的』为何?小弟不知。」
朱七冷笑道:「岳大侠,年纪轻轻地,说起谎来居然是脸不红气不喘!」
岳君平笑笑道:「史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七道:「老弟,虽说杜宇有孟尝之风,但俗语却说:客不去主不安。凡是和杜宇交情不深,而又恋栈不走者,都是别具用心!」
岳君平说道:「史兄是否过于武断了些?」
朱七道:「大槪错不了!」
冷然一笑,岳君平道:「在下就算如此,史兄也是有志一同了?」
「不错。」
「那么史兄在此想得到什么?」
「老弟不是该先说吗?」
「在下只想弄点珍奇的药材,为亲人疗疾,如此而已,史兄呢?」
朱七道:「恐怕不是这么单纯吧?」
「史兄不信,小弟也没有办法。」
朱七的细眼一瞪,毗着牙道:「小子,你似乎想在老夫面前耍滑头!」
此人似乎吃定了岳君平。
岳君平笑笑道:「明明老兄在倚老卖老,却说在下耍滑头,未免太可笑吧?」
朱七冷峻地道:「我史家山可不希望有个和我走同一条路的人碍手碍脚!」
「你叫史家山哪?老兄,连姓名都改了!还说别人不说实话呢!」
「小子,你说我不叫史家山,那么叫什么?」
「嘿……」岳君平道:「史家山是四加三的谐音,四加三为七,你是『千面神偷』朱七……」
朱七急忙向院中张望了一阵,再侧耳听了一下,脸色一寒,道:「这可是你找死!」
「怎么?知道你是朱七就要死?你似乎比那『风云邪敎』敎主还霸道呢!」
「你敢说『风云敎』是邪敎?你敢说……」以小巧工夫疾扑而上,岳君平闪了开去。
朱七再扑,仍然扑空,不由一楞,发狠道:「娘的!老子要是不能撂倒你我就不姓史而跟你姓!」
岳君平连连挥手道:「求求你!你可千万别姓岳,我们家可没出过三只手这种下三滥的人物……」
朱七更加怒不可遏,一口气扑了七次,全部落空,他的小巧工夫,堪称武林一绝,前此,还没有人能避过他七次猛扑而不还手的例子。
他越是火冒三丈,怒气冲天,越是不济。
岳君平忽然变了语气,冷峻地道:「朱七,你在外办事,就是这种作风吗?」
「老子的事你管得着吗?」连扑十一次,连衣角也未摸到时,忽见岳君平在他这第十二次扑击时并未闪避,不由冷冷一笑,一式「出爪亮翅」,诚心想把对方撂倒。
但绝未想到岳君平竟以一招普普通通的「投鞭断流」予以化解,却未移动过半步。
朱七隐隐觉得,这小子不但是个高手,甚至是个绝顶高手,再攻两三招,对方都以普通招式化解开去。
但是,有个奇特现象,这些普通招式似乎被翻过来使用,比喩说,明明应该右手主攻,左手为辅,岳君平却反其道而行,变为左主右辅,而有的招式应该左手为主,右手为佐,却又相反。
因此,朱七不免手忙脚乱。他一生中会过高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异的武功。
就在他心头惊悸,手足无措时,不知对方的双手如何挥舞?又是如何地交换?而如此反常地交换,朱七的反应再快也来不及筹思应付之策,「啪啪」两声,一中左肩,一中右腰。
朱七的双腿一软,差点跪下,但他勉强支持着不跪,倚在墙上,口角淌下一道血线……
朱七呼呼牛喘,细眼中射出惊凛的光芒,道:「你……你是何人?这……这是什么武武功?」
岳君平冷漠地凝视他一会,伸手入怀,掏出一件东西,握在掌心,然后,向朱七一亮。
朱七乍见金光一闪,再仔细一看那金光闪烁中的朱红字迹,不由猛然一震,急忙跪了下去,颤声道:「朱某该死!竟不知……」
岳君平手一挥,道:「不必说了!以后办事多用脑筋,要特别小心!起来!」
朱七仍然跪着不起,道:「朱某无状,愿受惩爵!」
「姑念你过去尙无大错,饶你一次,今后叫我岳大侠即可……」
朱七这才站了起来,道:「朱某所要盗取的『绝症十要』秘丹尙未到手。」
「继续努力。」
「另有一事,朱某不解,那天夜入药库,有人揽局,不知是不是岳大侠……」
岳君平低声道:「正是,那是因为杜文兰在暗中已监视了你,我若不出手,你恐怕会当塲出丑,而且我也需要有所表现。至于你是谁?她可能尙不知道,而且那夜她也未看出是你!」
「原来如此,朱某告退……」
晚膳后这段时间,杜宇通常会在书房中翻药典,或思攷某人某症的处方问题,今天也不例外。
杜二夫人到后花园散步,又遇上了白云。
余红红正要掉头,白云迎面拦住,道:「我正要找妳。」
余红红低声地说道:「你快离开杜家吧,长此下去,我非被你弄得身败名裂不可!」
「原来妳也怕身败名裂,我呢?」
「没有人知道我和你交往秘密。」
白云道:「这怎么可能?我是武林出名高手,妳是武林第一美女,我们的事固然秘密,也无法掩尽天下人耳目。」
红红道:「可是我已经作了杜宇的妻子,覆水不可重收,凭你白大侠,又何患无妻?」
「笑话!妳本是白某的女友,如今作了杜宇之妻,武林中人岂不耻笑?」
余红红道:「白云,你既然是如此重视面子的人,我要是再回到你的身边,试问岂不更予人笑柄?说你拾人牙慧了?」
白云道:「我不在乎,你该知道我是如何地坚决?」
余红红道:「我既然已作了杜家之人,你也该知道,我也不是仓卒决定的,此心一决,也永不改变。」
白云脸色一沉,道:「妳可别逼我,作出使妳挡架不住的事来。」
哂然地,余红红道:「又是要孩子是不是?」
「难道说要得不对?」
「当然,可是你并不相信。」
「什么事我不相信?」
「我希望你不要追根究底,一旦问了!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十分尴尬而危险的事情!」
「你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什么大世面我都见过了。」
「恐怕只有一件世面你还未见过。」
「说吧!如果妳唬不住我,很可能我会直接找杜宇要孩子!」
余红红微微一震,说道:「我相信已无此必要了!」说着自袖内取出一纸字条,丢给白云,莲步轻移,出了花园走向内宅。
白云展开那纸条一看,脸上的血色似乎突然消失了!抬头向红红望去,她那走相十分奇特迷人的身影,刚刚消失于花园门内。
「她……她会是他的禁脔?不……不可能……一定是她拿『风云敎』来唬我……」只是白云虽不愿相信,却又不能排除其可能性。
以余红红的为人来说,似乎不会编造这等谎言。
当然,她要是看穿了他不敢去「风云敎」查证这件事,这一步也很管用。
白云一时之间十分为难,也很窝囊,但转念一想,余红红要是眞的是「风云敎」敎主的禁脔,连那个人物都保不住一个女人,我白云又算什么?
一个人遇上不幸或无法排遣之事时,只有和别人比较,或能暂时心平气和些。
他兀立了很久很久,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胛一下,问道:「老弟,你正在想什么?」
白云一向自负,不论是人品或武功,但是,凭他居然不能吸引住一个女人。当然,这女人是与众不同的。然而,杜宇除了会岐黄之外,其他方面就未必比他高明了。
白云道:「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者,富商也,大僚也……」说毕自去。
杜宇摊摊手,神秘地一笑,也自走开,似乎并未介意。
此刻,杜文兰又来到岳君平的院中,道:「恶主扰客,欢不欢迎?」
岳君平在室内道:「一人独酌,正感无聊,欢迎,欢迎……」
珠帘启处,岳君平眼前一亮,道:「姑娘可知在下为何恋栈不走?」
「又要借题奉承吧!」
「快请坐!妳看,连杯箸都已经齐备了!」
「你怎知我准会来?」
「只要有耐心,总会等到妳的,」为她斟上一杯,道:「这正是所谓借花敬佛,来,我敬姑娘一杯!」
杜文兰很大方地呷了一口,道:「上次本姑娘请敎你的事,你还未答复我。」
岳君平道:「若姑娘把在下当作朋友,那种杀人行凶之事,就不该让在下去做,府上有很多护院,难道还杀不了一个白云?」
杜文兰道:「因为目前本庄之人,也只有你有能力办得到。」
「骨嘟」一声,岳君平干了一杯酒,道:「在下承姑娘如此瞧得起,必须再敬姑娘一杯。」
撇撇嘴,她道:「你也不必演戏,我相信你是个高手,甚至于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去杀他?」
「为什么?我眞的不知道!」
「你不是说很欣赏我吗?」
「怎么?妳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那就为我去做这件事。」
「妳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考虑考虑——」
杜文兰又站起扭身欲去,但岳君平抓住她的左腕一带,她坐在他的怀中。
两个人都不是过来人,但正因为都不是过来人,这种惹火的行动使他们立刻就变成了两个火球,一个是猛古丁地未曾控制生理上的律动,另一个则是本要控制,但感觉衣杉太薄,颇似锥立囊中,随时有破衣而入的感受。
她跳了起来,玉颊赤红色:「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原来是个色鬼!」
岳君平道:「姑娘请原谅,发乎情而乎礼,人之常情。所以很多人怀疑『相敬如宾』的闺房之私,是否仅仅为了『不孝有三』这单纯的理由而缺乏眞心的情感?所以古人说:多情者必好色。」
杜文兰哂然道:「你这是断章取义。下面不是还有一句:『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吗?」
「姑娘请坐!」
「你再不老实我可要下逐客令了!」文兰再次坐下,心头却仍然鹿撞。刚才眞是惊心动魄。她低声道:「白云曾夜闯二嫂的闺房求欢!」
「这……以白大侠的人格,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侮辱友妻的事吧?」
「我亲眼看到的,你以为我说谎,不过,二嫂以前是白云的情人。」
「这就是了!原来令兄夺人之爱,以令兄与白大侠的关系,夺友之爱,理屈在先。」
「什么理屈在先,家兄根本不知道二嫂以前是白云的情人,况且这又是两相情愿,丝毫不曾勉强的事。二嫂既然嫁了家兄,就是杜家的人了!白云怎可再越理求欢?」
岳君平道:「姑娘可否谈谈当时他是如何求欢的?」
「你要死是不是?」
「好好!不谈这个,白云要他的孩子总可以吧?」
「怎能证明孩子是他的?」
二看就知道,令兄没那么英俊。」
「孩子像二嫂也不成吗?难道二嫂不够美吗?」
岳君平摊手苦笑道:「咱们都是为别人瞎操心,不谈这些成不成?」
「你是否不答应帮这个忙?」
「妳怎知我有能力杀死他?」
「我知道,绝对没有看错。」
「好,给我三天时间来观察一下再作决定如何?」岳君平道:「令兄为富不仁,姑娘以为如何?」
「悉天下奉一人不取,拔一毫而利天下不为,各有其见解。他已得了个不仁之名,何必苛责?」
X X X
天刚黑,丹桂山庄的司闇人带进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人,看来倒像是一位富绅,司闇人把他让入水榭之中,然后把杜宇请了来。杜宇一看,素昧平生,不由脸了司阍人一眼,道:「这位贵客是……」
「不必苛责贵属,是在下先报出了来历,他才带在下进来的。」
杜宇又向司闇人望去,心道:管他是什么来歴?要进丹桂山庄,总要有本庄主的许可才行。
司闇人似也知道他的心意,躬身道:「启禀庄主,这位来自『风云敎』……」
杜宇微微一愕,似乎这三个字已改变了责怪下人的心意,这才打量来人,抱拳道:「原来是『风云敎』中人,可否见告大名?」
来人抱拳道:「在下凌云鹏……」
杜宇道:「不知凌兄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凌云鹏道:「本敎一位护法因患气喘,特来向杜大国手求个方子……」
「只是求方子而不是求药?」
「是的,因为本敎各种药材齐备,应有尽有,只需要一个方子。」
杜宇道:「方子本来不卖,但贵敎可以破例一次,只是价码……」
凌云鹏道:「杜大国手要多少自管说出来。」
杜宇道:「气喘难非绝症,根治却十分困难,需要这个数字,打个七折好哩!就算七千两!」他伸出手指比量了一下。
凌云鹏根本不还价,道:「要是市井一般的医生,一个方子索此价钱,自然无此行市,杜大国手就不同了!一取出一张银票递过。
杜宇看过收起,立刻取过文房四宝开了一个处方。凌云鹏收起处方,道:「在下此来贵庄,还有另外一件事……」
杜宇道:「凌大侠请说。」
凌云鹏道:「奉敎主之命,嘱在下把余红红姑娘带回。」
杜宇大为震惊,说道:「凌兄,红红是杜某的人了,此事武林同道几乎无人不知……」
凌云鹏道:「杜大国手只知她是你的二房,却不知她是本敎敎主的义妹……」
「什么?余红红是贵敎主的义妹?请问贵教主高姓大名?」
凌云鹏脸色一沉,道:「杜宇,你有资格问这个吗?」
杜宇道:「不问就不问,但要带走药方子,就不能带走余红红,带走余红红,自然也不能带走药方子……」
凌云鹏一怔,道:「你是说,如果在下退还药方子就可以把余姑娘带走?」
杜宇道:「是的,但要亲自问问红红,如她承认是贵教敎主之义妹,在下只好忍痛放人。」
凌云鹏道:「杜兄就快去问吧!」
杜宇道:「请凌兄先把那处方还给在下,如果凌兄记下了方子尚的几味药,要回来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凌云鹏犹豫一下,终于又取出处方交还杜宇。杜宇抱拳道:「请凌兄少待,杜某去去就来」
凌云鹏也抱拳道:「杜兄请便……」
杜宇走出水榭,顺着小桥走向内院,但这水榭后腮外,却有个人伏在那儿,刚才两人的交谈,自然瞒不了这个人了。
大约有半个时辰光景,杜宇又回到水榭,脸色阴沉,凌云鹏道:「杜兄,问过了吧?」
杜宇道:一红红承认她是贵敎主的义妹,但她坚称不欣赏贵敎,所以绝不会跟凌兄回去,请回禀贵敎敎主,就说红红要过平淡生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绝不会改变了……」
凌云鹏面色一冷,道:「杜宇,希望你重作决定,要不,一切不幸后果责任由你来负。」
杜宇道:「这是红红的决定,我不会强迫她离开丹桂山庄,当然,强迫她也不成,我劝你还是把这药方子带回去吧!」
凌云鹏冷峻地道:「你以为这药方子能与敎主的义妹相提并论?」
杜宇道:「这是红红的决定,我不会把我的爱妻赶走,再说,杜某以为,这个处方也是以余红红的身价相提并论!」
凌云鹏怒声喝道:「杜宇,你太放肆了!」
杜宇一点火气也没有,道:「杜某怎敢对贵敎放肆?实在是贵教主的要求太过份,杜某确难照办,况且,据在下所知,有气喘症的不是贵敎的护法,而是贵教的敎主,所以杜某才敢说,这处方和红红一样地重要。」
凌云鹏猛然一震,道:「何以见得是敎主有气喘?」
杜宇道:「这很简单,尊驾即是贵敎的两大护法之一,也只有敎主有气喘病,才会派一位护法来此索方子,要是护法有气喘,派一位堂主来也就够了!」
凌云鹏不由一窒,道:「凌某不是还有另一个要人的任务吗?这任务不需要一位护法吗?」
一当然不需要,护法一向是不出门的,非有紧要敎务绝不离开教址,再说,就算派一位护法来带,就一定能把人带走了吗?」
凌云鹏霍然站起,道:「杜大侠是不是要试试看?」
杜宇道:「你要干什么?」
凌云鹏道:「把红红带回去。」
杜宇忽然软了下来,道:「依杜某看,凌大侠还是先带回处方,把贵敎主的气喘治好才是上策。」
凌云鹏冷笑着往外走,似要去带人。
就在这时,一条身影一闪而至,竟挡住凌云鹏的去路,道:「老兄,作事可不要太绝,总要留一条路让别人走呀!」
凌云鹏沉声道:「你是何人?」
「『彩虹剑』白云……」
凌云鹏发出一阵厉笑道:「姓白的,在本敎中像你这等身手的人车载斗量!」
白云道:「这么说,凌大侠要试试看了?」
凌云鹏道:「在下奉命带人,如有人阻止,说不得就要出手了!」
「那你就亮兵刃吧!白某乃杜家的食客,遇上这种事不能不管。」
凌云鹏自衣内腰上抽出一条七节钢鞭一抖,竟然笔直如枪,道:「姓白的,亮出你的兵刃来。」
白云似乎不敢太托大,「风云敎」的护法大槪仅次于副敎主,绝非泛泛之辈,立刻撤出彩虹剑,彩霞万道,寒气逼人。
凌云鹏道:「姓白的,你自诩为武林第一,在下就让你先攻。」
白云冷冷一哂,道:「姓白的已经够狂了!居然还有比白某更狂妄的人一!」剑芒打闪,已攻出一剑。
凌云鹏的七节鞭撩开一剑,幻出几个鞭花,有如毒蛇出洞,蛇头起伏,摆动,令人捉摸不定。
白云心头一动,「风云敎」中的护法,果然有点眞凭实学。两人就在水榭门外交换了十七八招,谁也没占到便宜。
白云自然不服,正要施出绝招,对方沉声道:「住手!」
两人都收手退后三步,白云道:「怎么?认输了?」
凌云鹏说道:「在下有没有输?你心里有数。姓白的,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少插手,凌某今夜暂时不带走余红红,正所谓:孩子哭抱给他娘,决定回报敎主定夺……」
语毕,收起七节鞭向小桥外疾掠。
杜宇说道:「凌护法,请把这处方带去……」
他掷出处方,凌云鹏伸手接住,却撕得粉碎,撒在水塘之中,人已消失在围墙以外了。
杜宇长叹一声,道:「白老弟,你看,人家都欺到上门来了!」
白云道:「夫人眞是『风云敎』敎主的义妹?」
杜宇点头道:「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三岁时家鄕水灾,她的母亲抱着她逃命,在乘摆渡过河时,由于人太多翻了船,全船的人只有她活着,在沙滩上被那敎主所救,把她扶养成人……」
白云道:「她从来未说过是不。况且,敎主救她时,那敎主最少也有二十多岁了吧,应该是她的长辈才对,为什么以义兄妹称呼?」
杜宇道:「这称呼倒也无所谓,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个三岁的妹妹,也是常见的事。」
白云道:「但她和『风云敎』敎主这一段渊源,却很少有人知道。」
杜宇道:「是啊!连我这作丈夫的也被蒙在鼓里!」
白云道:「老杜,看你的态度,似乎并不怕『风云敎』报复。」
杜宇道:「杜某也并非不怕,只是要我放弃红红,我绝不甘心。她既为我的老婆了,谁也别想动她……」
白云暗暗哼了一声,这话像是对他而发似的。
白云道:「老杜,你见过『风云敎』敎主?」
「没有。」
「那你说是敎主有气喘病,未免武断了吧?」
「结果我还是猜对了!看出来没有?九成九如此。」杜宇道:「一个有气喘病的高手,他就不太可怕了!」
「的确是这样,但如猜错了就更加危险。」
「错不了的,看来他派一位护法来要人,只是作作样子吧,因为红红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即使他们以义兄妹称呼,旨在结合,也已经晩了。主要目的是来要处方的。」
「他不是撕掉了?」
「那只是花样。表示不要那方子也能治好气喘。事实上当我写好递给他,而他看了一下时,他已牢牢记住了!」
「他有那么好的记性?」
「一共才七味药,在一位行家来说,只要看一遍就记住了!只要记住份量,就成了。」杜宇道:「白老弟,你刚才和凌云鹏折腾了十余招,他的深浅应该有个谱了吧?」
白云道:「此人的定力不弱,相信我全力以赴,使出看家本领,可在百十招内击败他。」
「这么说,他们的办法并不怎么厉害了?」
白云道:「当然,如果此人深藏不露,或者绝活还未施出,那就不敢说必能在六七十招内赢他了!」
杜宇道:「依我看,白老兄应该可以在六十招内胜他,这也是杜某不怕得罪他的原因之一。」
白云道:「还有什么原因?」
杜宇冷冷一笑,道:「杜某自信『风云敎』还不至于和我抓破了脸。一
「为什么?」
杜宇道:「因为他需要我为他治气喘病。」
「你不是让他看到了方子而被他记下了。」
杜宇耸耸肩,道:「其中还少一味最为重要的药,因此,服了药会见效,但不能根治。」
白云心道:「好一个恶医……」
X X X
在丹桂山庄二十余里外鎮上有一家天香酒楼。由于这儿的咸水鸭出名,每到午、晚餐时间,必然客满。
因为这儿每天固定只卖一百只,卖完为止。所以往往不到初更天,就往往卖完了。
现在,正是晩膳时刻,高朋满座,甚至还有人站在一边等候那些快吃完的人以便占位。
楼上楼下共有四十来张八仙桌子;每桌平均坐四人即有一百余人。平均两个半人吃一只咸水鸭,这四十桌约百人即吃光了。
「掌柜的,我叫的鸭子为什么送到隣桌去了?」说话之人年约六旬,原来正是曾在杜宇山庄中作客的武林高手「八纮一宇一江岛。
小二滩着手道:「贵客,当时是这位客人接去的,还说是他叫的,所以小的就放在他的桌子……」
江岛对隣桌的年轻人道:「你一生之中第一次吃鸭子?」
年轻人背插名剑,冷冷地道:「在下倒是常来天香楼,看尊驾此牙咧嘴的架式,却像是几天没吃饭似的——」
江岛大怒,道:「小子何人?敢对老夫无礼?」
年轻人道:「不知尊驾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江岛大声说道:「老夫江岛,武林朋友赐号『八纮一宇』的便是!你小子是何人?」
年轻人笑笑道:「看了本人的名剑而仍不知本人是谁?江岛,你可算是孤陋寡闻了……」
「原来你就是『彩虹剑』白云?」
「正是区区!」两人一拉一喝,配合得煞有介事。
所有的食客这功夫把目光投注在二人身上,甚至有人窃窃私语,似在品评这二人到底谁高谁低?」
食客们有些是武林中人,不由大感兴奋,想不到座上竟有两位武林顶尖高手,而且还可能看一塲搏杀。
江岛冷笑道:「怎么?你是『彩虹剑』就吓得住老夫吗?」
白云道:「能行的不怕唬!不行的怕唬也不行。」
「怎么?你想掂掂老夫的斤两?」
白云道:「说你江大侠要掂掂在下的斤两也无不可?」
「呛」地一声,江岛抽出了雁翅刀,附近食客纷纷走避。掌柜的急忙哈着腰上前打招呼。白云道:「掌柜的,如果打坏了家俱或餐具,一定照价赔偿,当然是输的赔。」
掌柜的还要说什么,二人已经动上了手。
一刀一剑,在一些饭桌之间交泻飞舞,居然没有碰到桌子,更未碰到桌上的杯盘碗筷。
刀是名刀,剑更是名剑,名刀名剑各握在两个武林名宿手中,围观者不能不庆幸自己有此眼福。
观众越来越多,采声不绝于耳,掌柜的却在一边不停地冒汗,因为打破了餐具事小,万一出了人命,其中一个跑了,那就惨了。
二人杀得性起,由楼下打到楼上,再由楼尚打到楼下,因而所有的食客都不得不离座,所以也有些食客不爱看打架的,早就溜了。
他们由晚膳时间,也就是酉时末打起,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到了戌时末,只闻「匡郞郞」一声中,两人倏分,各退了一两步,都有点喘息,且都见了汗。
「八纮一宇」江岛冷笑道:「『彩虹剑』也不过如此。」
白云说道:「在下也有同感,人说『八纮一宇』江岛,少遇敌手,绝命七刀尙无人能够接得下五刀,刚才用过,又如何呢?」
江岛道:「姓白的,少卖狂,如不服气,改日再以半日时间见个眞章!」
白云道:「到那时候,我想顶多还是个平手之局!就这么办,在下也有急事待办,咱们二人在此打斗,虽未伤人,也未伤及家俱器皿,却耽误了人家不少的生意,理应赔偿!」
白云取出十两纹银丢在卓上,出门向东而去。
江岛也取出十两,往柜枱上一放,出门向西而去,掌柜的一盘算,固然有些客人抹抹嘴溜了,但大多数客人仍然归座,继续吃喝,应该是只赚不赔的。
要是每天有这么一塲君子之争在此进行,以广招徕,天香楼更加出名,也大发利市了。
这儿是一个八角亭,石桌石櫈都已倒塌。这工夫至东、西两方面各来了一人,在亭中相会。
当然,一个是使刀的江岛。一个是使剑的白云。
江岛抱拳道:「白大侠,说好的你要让我赢半招,这结果……」
白云道:「这结果也是一样。江大侠,老实说,在下能让你折腾两个时辰以平手之局结束,在你来说,已等于胜了我半招。」
江岛冷冷一笑,道:「此话怎说?」
白云傲然道:「人所共知,你虽有名,比方在下,还差一级……」
「嘿……」江岛似是气极而笑,或者极尽轻视而笑,道:「白云,你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我死到临头?」白云畅笑着。
「笑吧!过了今夜,你已经没有机会再笑了……」
这话更使白云觉得好笑,因为他自信在百招之内就可以撃败江岛,绝对不要一个时辰,道:「江岛,你的意思我懂,不想付一两银子是不是?」
「当然!」
「要不要我倒贴你点银子?」
「不必!老夫只要你的命!」
白云听他的语气,似乎充满了自信,道:「江岛,是什么人为你撑腰?就凭你这把子老骨头,说不出这种硬话来的。」
江岛冷峻地道:「到了阴曹地府,你自然明白——」雁翅刀又出了鞘。
白云有点迷惘,以江岛的江湖经验,应该明白自己不是人家的敌手,他这一手用意何在?难道说,他会深藏不露?
即使他深藏不露,在天香楼那塲面上,他也该显露眞工夫,一擧成名才对。名缰利销,谁能抗拒?谁有白云这种特殊理由,不顾既得之侠名,忽胜忽败,忽起忽落呢?
「江岛,以你的经验,应该知道深浅才对。」
「拔剑!」江岛厉声道:「如不拔剑,待会你就后悔的。」
白云撤下了带鞘的剑,他总以为江岛不过是咋唬而已,就以带鞘的剑开个了门户。
江岛不再打招呼,刀芒崩现,瞬间连砍带划就是七刀。白云心头一凛,这刀法和在天香楼时大不相同。
思念间,江岛又是六刀,竟把白云逼退了三大步。
到此,白云的傲气才消失了大半,这武林之中,的确是能人辈出,谁会相信江岛深藏不露呢?
记得三个月之前,在野人渡,黑白两道五七人争着先渡那小河,因而打了起来,白云发现江岛劝架不成而出手,十分有限。那次他用的武功就像在天香楼上用的差不多。
一个人明的一套,暗的又是一套,就十分可怕了。
一这工夫江岛拿着刀阴恻恻地道:「白云,现在你大槪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了吧?」
「有这么一点感受,也体会到人性的诡诈阴险!」
「白云,你以微末之枝,故意在人前造成别人的小胜,进而从中牟利,那就是光明磊落的行为吗?」
「当然不是。但至多是交易行为而已,有人热中虚名,我就把虚名卖给他,让他去自我陶醉一番,有何不可?况且,在下弄来的银两,却是为了一件极有义意的事……」
「什么有义意之事?」
「像你这种人不配与闻!」
「嘿……」江岛道:「白云,尽你的最大努力自衞吧!」
白云一抖手,名贵的剑鞘飞出了亭外。此刻江岛已攻上来,刀浪堆雪,由四面八方展到。白云以他最拿手的招式应付,仍被逼出亭外。
江岛不停地发出阴森而低沉的冷笑,一刀紧似一刀,步步进逼,白云心想,不知杜宇知不知道此贼深藏不露?八成也被蒙在鼓里。
原来昨天在杜家花园中白云和江岛见了面。江岛开门见山,要求白云成全他,让他在一百余招内小胜半招。
白云当时以为江岛开玩笑道:「江大侠,你这是开我的胃,你我要是全力折腾,小弟也未必能稳赢你的。」
「老弟,江某的为人,一向是胡同赶羊……直来直往。自己有多少斤两,岂可不知?老弟这么客气,八成是不屑成全江某这个浪得虚名之人吧?」
白云道:「江大侠忒谦,小弟总以为凭江大侠的名望,绝对无此必要……」
江岛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江某是有点虚名,但比之白大侠不是又差一截了?江某只是想,能与白大侠有同等之风评,此愿足矣!」
白云道:「既然如此,小弟自然乐于成全。就让小弟在两百招以内输你半招好了……」
「如能使我们之搏斗拖延三五百招,双方来个平手也成。江某愿以六千两作酬,地点为丹桂山庄以东约二十五里鎮上的天香楼,时间为晩膳时刻,事后在鎮北约三十里处的小亭中完成交易……」
这就是当初二人的决定,一个像卖主,一个像顾客,没想到会有这等结局。
此刻白云已接了对方约七十招,已堪堪不敌。他喘着道:「你……你杀我……总不会没……没有原因吧?」
「不妨告诉你,江某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你应该猜到,当今武林谁有资格差遣江某来杀人的。」
「莫非是『风云敎』敎主?」
「算你聪明!但你必须认命……」刀芒大盛,啸声震耳,只闻「匡郞郞」一声,彩虹剑已经脱手飞出五七步以外。白云在这刹那,终于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了。
他要去检起他的名剑,江岛拦住了他,放纵地仰天狂笑。
白云道:「江岛,『风云敎』敎主为何要杀我?」
「我也不知道,很可能看你不大顺眼吧?」
白云道:「江岛,白某一向夜郞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有此结局,也是咎由自取,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风云敦』敎主是谁,死而无憾!」
江岛阴笑道:「这一点很抱歉!连江某也不敢谈,白云,你有什么遗言,说出来听听,我是否可为你代为料理?」
白云长叹一声,道:「江岛,像你这种狡诈之辈,岂能受此重托,你不必操这份心了……」
江岛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也可以说是想在他临死之前套问一点秘密,既然白云看穿了他,也不想拖延时间,以免有人遇上。挺刀就要向前平刺,但是,人影一闪,似乎连衣袂破空之声都不明显,一个头戴灰布套身着灰色紧身衣的蒙面人已站在江岛面前。
也就是站在二人之间,正好挡住了白云。
白云一看又是此人,好像突然自鬼门关中挤了出来,他深深体会到,此人的怪异武功简直是擧世无匹,不禁由衷地感激这个神秘人物。
江岛微微色变,道:「尊驾何人?」
「……」这人不出声是一贯的作风。
江岛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江某是什么身份?」
此人点点头,表示早已知道。
但江岛仍然怕他不是眞的知道,道:「江某乃是『风云敎』的人……」说完注视着这神秘人物。由于望不清此人的面孔,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只知道此人连动也未动一下。
江岛道:「『风云敎』不大管江湖中的事,但凡属本敎的私务,若有人架梁找碴,杀无赦!」
蒙面人仍然不动,似乎无动于衷。
江岛虽看出此人的轻功了得,估计必然是个绝顶高手,况且他以为刚才和白云动手,此人也可能望到了,既然看到而仍敢插手,自是有备而来的了。
但也可能此人未看到他们打斗的过程,只看到他们打斗的结果,此人就未必可怕了。
江岛沉声道:「尊驾眞不闪开,江某可要得罪了!」
蒙面人仍然不动,甚至于连个门户都未开。
这简直没有把江岛放在眼里,江岛「嚷嚷」了半天,要是再不动手,白云必然以为他是色厉内荏穷咋唬。
江岛的雁翅刀寒芒照眼,有如冰屑暴溅,四面八方都笼罩在刀芒之下。白云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这一刹那,不知此人连门户都未开,如何接下江岛这凌厉的一招三式刀法?
只见此人双手交挥,时抓时绞,时格时切,虚实交替,眞眞假假,江岛连攻三招都被化解,骇然疾退一丈。
白云激动得几乎要叫好,曾几何时,他还自诩为武林中除了「风云敎」敎主之外第一把好手,却非但不是此人的敌手,连江岛也比他高明。
江岛惊魂甫定,道:「尊驾的身手固然诧异,高明,可别太高估了自己,在『风云敎』中,像你这种人物多的是……」
蒙面人仍然不出声。白云心头大快。他长了这么大,从未服过一个人,也许只有杜宇的医术,他是服了。再就是此人的诡异的技击方式。
江岛弄得无法下台,以拿手的刀法对付人家一双肉掌都无法取胜,甚至于连攻数招,人家未移过一步,这其间的差距就可想而知了。
再战,必然灰头土脸,让白云看笑话,太不划算,就此认输,也有点不甘。江岛沉声道:「尊驾请留下大名,江某也好向敎主交待……」
当然,此人仍然没出声。
江岛哂然道:「看来还是不敢开罪本敎教主,好吧!江岛相信上面能找到你算这笔帐的……」掉头疾掠七八丈。
他还没落地,人家已落在他的前面。
江岛心头一凛,道:「怎么?尊驾敢冒与本敎作对的大不韪?」
此人抬起一手,作了个自刎之状。江岛发出一声低吼,厉声道:「怎么?你要老夫自绝于此?作梦!」
此话出口,却不免内心十分悲忿。居然有人命令他自裁当地,而这人却又不是「风云敎」敎主。
此人似不再和他囉嘛,作了个手势,表示要他自衞,江岛刚开了个门户,人家已在他四周转了一匝。
江岛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即使不遗余力招呼,能否逃过今夜这一却,也很难说,此刻他的刀上发出「呼呼」声,他几乎透支着体力,施出最最拿手,最最有信心的招术。
但是,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能左右手都能使用,双手都能成为主力攻击点。某些招术,右手为主攻,左手辅之,是不可改变的。而练成练熟之后,谁也不会改变它,因为改变了更糟,会缺乏威力。
可是这怪人左右逢源,随心所欲,爱用那只手就用那只手,威力完全一样。
这么一来,对方无法预测他要用那只手攻击,因为一招人所共知的「拦江截斗」,明明是左手主攻,右手辅之,他却反其道而行,甚至中途再改变。
反正江岛不论如何机变,全神贯注,总是无法抢到先机,就不免手足无措,左支右绌了。
「啪!」地一声,一掌把江岛砸出五六步。仰身倒下,蠕动了一会就寂然不动了。
白云骇然,怯怯走近一试江岛的心脉,已是气绝身亡,呐呐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但不知如何善后?」
蒙面人道:「一切交给我了!你暂时找个地方匿起来吧……」
「为什么本人要……」
「那是因为『风云敎』敎主非杀你不可!」
「在下匿起来他就找不到在下了。」
「不是找不到,而是以为你死了。」
「怎知『风云敎』教主会相信这一点呢?」
「请到左边草中去看两件东西吧。」
白云半信半疑地走向左边草中,目光触处,不由一惊,只见一具尸体,面孔已被撃烂,衣衫居然和白云的完全一样。
另外,还有一块石碑,上雕着一代大侠「彩虹剑」白云、「八纮一宇」江岛之墓。
这二人的名字是平行排列,表示身份一样高明。另外,左上方有数行小字,说明二人在此印证武功,结果同归于尽。
左下方有「武林同道无名氏立」的字样。
白云心头忐忑,道:「大侠似乎早已安排好了!」
「不错。」
「大侠似乎预知江岛要杀在下。」
「不错。」
「大侠要在下把江岛和那具尸体埋在一起,而且竖立此碑,骗过『风云敎』敎主?」
「正是。」
一万一他怀疑而掘墓査看呢。」
「把你的『彩虹剣』也临时殉葬,此刀非凡品,人在剑在,人亡剑亡,也应该会相信的。然后,在『风云敎』瓦解时,再来取回『彩虹剣』!」
白云抱拳道:「大侠的安排可谓天衣无缝,在下万分佩服!不过在下听大侠的口音,似乎在丹桂山庄……」
蒙面人冷冷地说道:「白大侠,你如果是聪明人,就别管我是谁,也不要把你所经历以及所看到的事对别人讲。更不要再回丹桂山庄去要孩子。如果不听我的话,像刚才这种要命的危机,随时都会再发生。」
白云唯唯称是,本有很多问题要问,这工夫,蒙面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夜雾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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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8 14:48: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风云教虚实难测



朱七伏在小屋之上,下面二人正是杜宇的小徒胡二楞子及使女秋菊。一个在碾药,一个在筛药。
两人又在谈父母的病,秋菊道:「二楞子,你娘的病好些了吗?」
「拆那,好什么?都是给些不値钱的药,还不是老样子?秋菊,妳不知道,一个人整天都在倒弄一些珍贵的名药,而自己的亲人得了重病却又得不到这种名药,阿拉好不痛恨……」
二楞子眨眨眼,淌下两行清泪。
「我还不是一样,我爹的病也没有起色。二楞子,世上有钱的人,怎么都是一个德行?一点点名贵的药,在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救人呢?」
二楞子道:「他们的钱就是这样刻薄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有时候庄主一天就能收入几万两银子。妳说,老天公平吗?」
秋菊喟然道:「命儿八尺,难求一丈。咱们也不必羡慕别人。二楞子,你就是死心眼!你整天与药材为伍,就不能这样……」又以中、食指二指作扒窃状。
二楞子道:「阿拉说过,护院韩立对侬的胃口好得邪气,侬要是这样,不就有银子向庄主买药了吗?拆那!」二楞子又作脱裤状。
秋菊骂着去打二楞子,结果把竹筛中的蚯蚓干撒了一地,这当然也是药材。两人大惊,急忙小心地扫在一起。
朱七苦笑着摇摇头,正要离开,忽感背后软麻穴被人戮了一下,不由大骇。
除了他的主子,谁能到达他的身后而他竟懵然不知?
此刻他的面部向下,被人提着,下了屋面。
朱七隐隐地看出,提他的人是个女人,因这女人穿的是小蛮靴。不知到了何处去?只知此屋地上很脏,这女人把他丢在地上。而且又点了他两处穴道,锁上门走了。
岳君平高卧床上,窗框上轻轻弹了三下。
「谁?」
「是我。」
「杜姑娘有事吗?」
「没有事我来干什么?」
「门没关,请进来吧!」
人进屋,带进一阵香风。坐在床沿上。她似乎相信他不会有大施禄山之爪或者更过火的危险行为。
「我虽是本宅主人,到你屋中来,好歹也是个客人,你居然还躺着……」
「杜姑娘,妳也躺下,这样谈话不是更方便些吗?」
「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一朶解语花……」他伸手一扳,她就倒下了。
「你……」
「怎么?妳不信任我?还是一定要我把妳当作世俗鄕下女子?」
「哼!你这小子可眞会调情。用不着激将法。」
「是啊!这样躺着聊,眞有意思。其实妳来得正好,我正在想妳……」
「怎么个想法呀?」
「梦中想着,抱紧了枕头……」
「啪」地一声,岳君平挨了个耳光,道:「还想不想了?」
「更想!没刺的玫瑰,并不是眞正的玫瑰……」他搂紧了她,还吸吮着她的粉颈和酥胸。她是个窈窕而略为丰腴的女郞。不知为什么,一点也不像她的哥哥,她艳丽动人,女人味十足。
若以武林第一美人和她相比,岳君平不以为她比余红红逊色些。在黑暗中抱着这么一个尤物,嗅着她那浓郁的体香,触碰着无骨的胴体。似乎两个人都陷入了认眞而又迷乱的状态之中。
但是,她的左手中食二指,轻轻按在他的「京门穴」上。
岳君平喃喃地道:「文兰……我以为武林第一美人……加在妳的身……身上才合适……」
「你又……又在卖弄你的咀……咀皮子?」
「不……不!我没法形容……总之……妳的形象能时时左右一个人的思维,而妳的大方……解语……更非其他的女子可及……」
那两根指头已移了开去,她喃喃地道:「你好滑……是不是想鼓励我更解语,更大方些,以便……」
「不,不!古人说过……美人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清香也!二者不可兼得,舍清香而就解语也……」
她正是所谓半推半就,让他着实温存,亲吻了好一阵子,才大力推开了他,却微喘着道:「你有点邪!」
「这么说公平吗?」
「当然,你眞会迷人!明明是侵犯,却又让人以为没有什么危险性!邪就邪在这里!」
岳君平道:「妳以为男女相悦而缺乏这种热情是对的吗?」
「岳君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会不会是个采花大盗?」
「是,我正是一个采花大王……」一翻身就覆了上去,文兰大吃一惊,把他推到地上去了,只闻小婢在宪外低声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文兰回答道:「没甚么,到屋上去监视……」
「是的,小姐……」
「这就对了!」岳君平道:「情必近乎痴而始眞,才必兼乎趣而始化。文兰,你眞是我的神……」
「先不必嘴甜,当你刚才搂我亲我时,你可曾有任何意识?」
「怎会没有意识呢?」
「是什么意识?」
「我搂的是世上最最完美的女人。所以应把古人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改为:『朝吻兰,夕死可矣』……」
她捏着他的鼻子擂了他三下,道:「我是问你,在那一瞬,你有没有要娶我的意思?」
「其实,早在我第一次看到妳时就有此意念了。」
「眞的?」
「当然是眞的。妳猜妳最迷人的地方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
「走路姿态,每当我看妳走路时,我都会暗暗大叫道:「天哪!我受不了哩……」他又箍紧了她,但她立刻推开了他。
「岳君平,你和史家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发现她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必知她对他们的关系已知道了一些,至少完全否认是不成的。他说道:「来此才认识的朋友。」
「如此不老实,你还想娶我?」
「好!我告诉妳,是旧识。」
「他是干啥的?」
「贼王。」
「『千面神偷』朱七?」
「对对。正是他,妳眞了不起。居然知道他的大名。」
「秀才不出门,遍知天下事。」文兰说道:「他在此想偷什么?是偏方还是名药?」
「两样都要。」
「到手了没有?」
「都没有到手。」
「那你呢?想要什么?」
「偷心!妳的心」
「岳君平,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在此的企图可能比朱七更可怕。」
「何以见得?」
「因为朱七的企图很容易被发现,你则一直把尾巴藏得很巧妙……」
「就凭妳的想像猜猜看好了!我是干啥的?」
「我还估不透。至少也是到来偷处方的。」
「妳很聪明,不知道妳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眞会顺着竿往上爬!你要什么方子?」
「咳嗽。」
「什么人有这毛病?」
「这妳就不必管了!」
「就为了个咳嗽方子,在此磨菇着不走?」
「我不是说过?另一目的是得到妳的心吗?」
「你会不会是想对家兄不利?」
「动机呢?」
「有仇哩!或者想逼他要什么绝症的处方等等?」
「妳不是把我看得很高吗?凭我这两手,眞的要向你哥哥下手,还用等这么久吗?」
「哼!你以为家兄……」她忽然改口道:「朱七在我手中。」
「怎么?他在偷窃当塲被捕?」
「当时不算偷窃,他只是在偷听胡二楞子和秋菊交谈,我看他有点鬼祟……」
「这岂不有违令兄好客之道了?」
「所以我才告诉了你呀!打狗看主面,他不是你的心腹部下吗?」
岳君平心头一惊,朱七身手不弱,居然被文兰制住,她的身手也就不问可知了。他道:「眞是太失敬了!原来妳是一位红粉高手。」
「不敢当!不过,如果有人想在丹桂山庄中兴风作浪,他也要酌量点!」
「如果有一天妳发现令兄过去犯过大错,确有取死之由呢?」
「你……你是来报仇的?」
「这不过是比喩而已,万一有一天妳发现令兄昔年确曾犯过大错,妳怎么办?是与令兄同仇敌忾呢?还是主持公道或保持中立?」
「那要看家兄是犯了什么大过错?」
「还是那句话,这只是比喩,反正是很大很大的错误而使别人家破人亡……」
「家兄使你家破人亡了?」
「当然不是,这只不过是一个比喩而已!」
文兰沉默了很久,道:「如果家兄昔年是蓄意害人,恶性重大,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我会保持中立。」
「这话使我肃然起敬!」
「但是我也要警告你,可别仇未报成反而赔止一条小命!」
「谢谢妳的警告。要是『风云敎』来此兴风作浪呢?」
文兰似乎耸了耸肩,道:「武林中人谁都听说过有个『风云教』对不?」
「当然。招牌太响了!」
「你去过『风云敎』?」
「没有。」
「你的朋友或亲戚见过『风云敎』的人?」
「也没有……」
「是否有此可能。武林之中根本就没有『风云敎』这个帮派?」
岳君平说道:「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一人类有脑子就要充分去利用。这种想法有何不对?一个敎派再隐秘,总不会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敎址在何处?更不会任何人都未见过该敎之人,也不会所有武林中人都未和该敎有过接触对不对?」
岳君平心中一震,这女人还眞不单纯,他道:「你这想法很奇特,可能除了妳之外,再也没有人这么想了……」
「你呢?你曾经见过『风云敎』中之人吗?」
「见过。」
她似乎大吃一惊,呐呐道:「你眞的见过?」
「由于我喜欢妳,所以我不想对妳说谎。」
「在哪里见过?」
「丹桂山庄之中。」
「岳君平,你可别胡扯」
「而且就是这两三天以内,来人是『风云敎』中的护法,名叫凌云鹏。」
「那个姓凌的自称是『风云敎』的护法?」
「当然。当时由司闇人引入水榭中,然后又把令兄请了去。」
说得有根有据,人、物证俱在,文兰似乎非信不可了,她道:「那护法来干什么?」
「来取药及要带去令嫂余红红……」
「什么?那邪敎想强要我二嫂?」
「看来似乎不是强要,而是理直气壮地要。」
「什么理直气壮?二嫂都为哥哥生了孩子,那邪敎为什么还要她?根据什么理由?」
「只有一个理由就够了!余红红是『风云敎』敎主的义妹!」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信吗?」
「我是局外人,我有什么资格信?又有什么资格不信呢?」
「你根本就没有是非感,」她忿然坐了起来。
他拉拉她道:「躺下嘛!发什么脾气,人家当事人都没有冒火,妳这不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吗?」
「你说的当事人是谁?」
「余红红不是当事人吗?」
「怎么?你是说我二嫂承认她是『风云敎』敎主的义妹?」
「是啊!令兄还专程入内问了一下,证明确有这么回事儿,但余红红表示已嫁了令兄,不想再回『风云敎』了。」
「居然眞有这回事儿,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那凌护法说,余红红三岁时家鄕水灾,她的母亲抱她逃亡,渡河时由于人太多翻了船,只有她那三岁的孩子未死,正好『风云敎』敎主路过救了她,把她扶养长大,一直兄妹相称……」
文兰凝视着他,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亲眼目睹,不信也不成。」
「既是在水榭中亲眼目睹,可见你能一掠十丈以上,才能隐在后意外觊觎,对吧?」
「我刚刚说过,对妳绝不说谎,确有此事……」
「能一掠十丈,或者更多些?」
「文兰,我对妳说的话,妳能不告诉令兄吗?」
「当然能!不过,像你这等高手,万一对他不利的话……」
「如妳对令兄有信心,他未作过伤天害理之事,妳怕什么?」
文兰道:「结果呢?」
岳君平道:「令兄当然不会交出爱妻,他说,要带方子回去,就不能带人回去,结果姓凌的要动手,而那白云忽然出现了……」
「白云?他肯为哥哥挡敌?」
「他是令兄的好友,为什么不能?」
「你少在这儿明知故问,二嫂以前曾是白云的朋友。一
「原来如此,不过,白云和令兄虽是情敌,为了不使余红红被『风云敎』的人带走,白云出手也是应该的呀!」
「动手结果如何?」
「凌云鹏似知最后必然略逊一筹,走了」
「岳君平,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以为『风云敎』有点虎头蛇尾,妳呢?」
「我也有此同感,看来白云还有点风度哩!」
「可是他死了……」
「你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嘛,刚才还说他击败了『风云敎』的护法,又说他死了,你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白云撃退凌云鹏是前天的事,白云被杀却是昨天的事。」
「又是你见到的?」
「不错,而且还是我葬了他的。」
「谁杀了他?」
「『八纮一宇』江岛。」
文兰正要惊呼,岳君平捂住了她的嘴道:「妳太沉不住气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看你这样大惊小怪的,以后有秘密,我怎么敢告诉妳。」
「好好!你快说吧!江岛为什么要杀他?」
「在谈此事之前,妳该先知道白云这个人的作风,以及令姪满月宴会尚比武之事……」
「我听说过,白云意外地输给郭耀宗半招,又在百余招后赢了郷森一招,这笔帐眞没法算!」
「还有更难算的帐哩!包妳听了会叫起来。」
「快说嘛!」
「让我亲一下子我才能说!」
「你要死是不是?」
「文兰,妳能绝对保密,不告诉妳的兄嫂吗?」
「绝对保证。」
他在她耳边说了好一会,她没有尖叫,反而愕住了,很久才道:「世上居然有这种人和这种事,白云输招及赢招,只是为了利?」
「不错,但他得了银子却又向令兄买药。」
「你是说他和江岛在天香楼动手,以及到小亭中去都是江岛安排的?」
「不错。」
「江岛是『风云教』中的高手?」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
「他们二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是你葬了他们的?」
「不错,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吧?」
「江岛眞会藏拙,你说,『风云敎』教主派江岛杀白云,是不是为了白云击败凌云鹏的事?」
「不可能是仅仅为了那件事。」
「对!我也有这看法,这么说还眞有个『风云敎』了?」
「也许有,也许正如妳刚刚说的,武林中根本就没有一个『风云敎』。」
「你明明看到过一个该敎的护法以及奉命杀人,且自承是『风云敎』中人的江岛,怎么又说没有『风云教』呢?」
「文兰,我以为妳的看法有点道理,眞可能根本没有『风云敎』,只是某些阴谋份子以『风云敎』作幌子,也可以说假『风云敎』之名做坏事。」岳君平道:「文兰,妳还没有告诉我,妳为什么和令兄一点也不像呢?」
「这件事对你说了,有没有交浅言深的忌讳?」
「不会的,文兰,妳难道看不出,我宁愿牺牲生命也不愿使妳受到伤害?」
杜文兰凝视着他,好一会才说:「我也是家兄检回来的孤儿,被家兄扶养长大的……」
「眞是无独有偶啊!文兰,我相信妳还有秘密并未告诉我,对不对?」
「也许,但我说得已经够多!朱七还给你了,他在……」
X X X
自最近两三天开始,武林中黑白两道知名人物,来丹桂山庄求药者络绎不绝,怪的是,非成名人物一个也没有。
这些人都是同样的毛病,看吧,眼前就是一例,司闇人入内通报,道:「禀庄主,又有五个求医的人,庄主见不见?」
杜宇哼了一声道:「医者父母心,既然有人求诊,而本庄主又闲着没事,怎可拒诊?」
「是,庄主,小的就请他们进来。」
「都是些什么人?」
「哦!他们都曾投刺,小的差点忘了……」连忙把五张名刺递过。
其中有「邙山二鬼」焦雷和焦雨兄弟,「白骨如来」法定,「一盏灯」独孤亮和「龙王」余鎮海。
这五人之中,焦氏兄弟是黑道难缠煞星,措有三尖两刃刀,「白骨如来」骨瘦如柴,一袭僧袍像是套在骷髅架上,二盏灯」独孤亮早年失去一目,横行大江南北。「龙王」余鎮海,顾名思义,是水中第一把好手,这些人没有一个好惹的。
杜宇看过道:「把他们请到水榭中去,不可慢客。」
「是的,庄主。」
五人被让入水榭之中,且上了茶点。
这工夫「邙山二鬼」焦老二对「一盏灯」独孤亮道:「你是什么毛病?」
独孤亮以独目瞅了他一眼,道:「在下有什么毛病与尊驾何干!」
焦雨自櫈子上蹦了起来,指着独孤亮粗声道:「妈的!你再说一遍!」
独孤亮哼道:「再说万遍又如何?」
焦雨似要动手揍人,「白骨如来」冷冷地道:「姓焦的,你毗牙咧嘴地干什么?咬人哪!」
「秃驴!你少管大爷的事!」
「龙王」余鎮海说道:「大家都是来看病的,应该同病相怜才对,这又何苦,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同一毛病?整天懒洋洋地,浑身酸软无力,练功时内力似聚不聚,稍聚又散,只能挥躺平常功力的六成左右……」
焦老大失声道:「对对!正是这样,而且经常眼皮子沉重想睡,躺下去又睡不着……」
「白骨如来」法定道:「果然都是一个毛病,奇怪,怎么会所有武林知名人物都患此病?而且发病不久,才不过半月左右……」
「龙王」余鎮海道:「在下半月前到丹桂山庄来赴宴,那时候还好端端地。」
「是啊!」「一盏灯」独孤亮道:「那次杜公子满月,在下也来道贺过,那时
在下也没灾没病,但回去不到两天,这症候就出现了!」
焦老二大声道:「可是我们有事未来道贺,还不是一样,可见不是丹桂山庄的酒宴有什么……」
焦老大瞪了老二一眼,焦老二道:「怕什么?大哥,有很多人都在抱怨,那次满月酒宴大有可疑,更怪的是,症状几乎完全一样,极少数的人是腹泻,而且迄今未愈。」
「白骨如来」道:「老衲也收到一张请帖,却因有事未能踵贺,结果还不是一样,所以捕风捉影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焦老二似乎还要反驳,这工夫听到九曲小桥上传来了脚步声,不久,杜宇来到水榭门外,抱拳道:「原来是五位同道,恕杜某来迟……」
「龙王」余镇海抱拳道:「大国手不必客气,我等身体不适,说不得要来麻烦大国手了……」
杜宇道:「麻烦怎么敢当?在下是医生,理应效劳。请问那一位先来?」
「就是老衲吧……」「白骨如来」毫不客气,也未礼让。但在这五人当中确以他的身份稍高些。
胡二楞子措着药箱走进来,连忙取出试脉用的小枕头,那是垫在手腕之下的。然后侍立一旁。
「白骨如来」伸出如柴的手臂,杜宇试了一会,皱着眉头说道:「大师的脉象极乱……」
法定道:「老衲是什么毛病?」
杜宇道:「初步认定,似乎身子太虚所致,一般酒色之徒倒是常见此种现象,但大师绝不会如此的……」
法定道:「当然,老衲虽不是虔诚的出家人,却也不能算是释伽的叛徒,酒色之说自不成立……」
杜宇道:「这就费猜,杜某这二十年来,见过太多疑难杂症,大师这种毛病还是第一次,好,第二位……」
法定只好先走开到一边去,这工夫独孤亮和焦老二同时去抢诊病的座位,却是独孤亮稍快了一步,焦雨大怒,一拳捣向独孤亮的面门,独孤亮撩开一拳,正要攻焦老二的下盘,杜宇冷冷地说道:「请勿把暴力带入本庄,再不住手的话,另请高明……」
两人立刻就停手,杜宇的话似乎比他们的师门或长蜚还管用。
杜宇为独孤亮试了一会脉,「啧啧」连声道:「奇事,独、孤兄的症候和法定大师的大同小异。两位可曾中过毒。」
两人同时否认中毒。结果五人之中,只有「龙王」余鎮海一人是楼有毛病,另外四人尙未找出病因,只能先拿点药回去吃吃看。
五人被送出大门外,又来了九人之多,杜宇还是以同样方式应付过去。
这九人走后,已是申时初了。
杜宇返回书房不久,门外有人道:「杜大国手在内吗?」
「是哪一位?「其实他已听出是岳君平的口音。」
「在下岳君平。」
「原来是岳大侠,快请进来……」
岳君平入内抱拳道:「杜兄,小弟本来不想前来麻烦您,因为小弟知道杜大国手近来实在太忙了,只是贱躯不适,一直未好……」
「岳大侠快坐下来,让杜某为你试试脉。」
岳君平坐下来,道:「在下终日精神萎靡,总是打不起精神来,至于运功,有时通畅,有时就滞碍不畅,眞叫人纳闷,小弟一直没有过这现象……」
杜宇点点头没说什么,大约盏茶工夫收回手,道:「岳大侠,先吃剂药试试看吧……」
岳君平道:「杜兄,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老实说,身为名医,也有很多不知名的病而无法下药,因为人体太复杂了,就先服一剂药看看吧!」
「杜兄,听说近来武林同道患此症者极多。」
「是的,眞是叫人想不通,也许是一种流行病吧!」
「吃一剂药就能够试出是什么毛病的吗?」
「有时有用。」杜宇道:「这叫做『啄木鸟诊病法』,像啄木鸟一样,不知树干上某处有虫子,先啄几下,虫子在树干内蠕动,啄木鸟即可听出正确部位而啄开食之,这和找病源的道理相近……」
「果然高明!」
「岳大侠,方子开好之后,杜某会交胡二楞子为你煎好送去。」
「这太不敢当了,眞是为杜兄添了不少的麻烦。」
「这是那里话,瞧得起杜某的朋友才肯留下。岳老弟自管住下去,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古人说:昔孟尝门下,取乎鸡鸣,果然不错。像小弟这等藉藉无名之辈,杜兄尙且一视同仁,昔之四君子怕也逊色多多一一」
「岳老弟忒谦。杜某看病,索价奇高,不知者斥之为歛聚,其实是开销太大,试问不自医药费上挹注,又如何能支持下去?」
「是的,杜兄,不知道小弟须付多少呢?」
杜宇道:「既然症状尙未确定,下药只是试探,不应收费。」
岳君平道:「如此看来,人称杜兄歛聚,那就太不公平了!这可能就是所谓:位盛危至,德高谤兴的道理吧?」
杜宇叹道:「发前人未发之论,才是奇书;言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岳老弟诚杜某之知心人也……」
岳君平道:「杜兄言重了!在下只是平心而论罢了!」
「岳老弟,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无论如何,你要多盘植些时,以便深交……」
「多谢杜兄!但要不是小弟感到不适,可能早就告辞了!」
「千万不可!自即旧起,老弟务必迁入上宾馆中,杜某一时怠慢,谅老弟不至见责……」
「我看不必,小弟住在那小院中,倒也十分清幽自在……」
此刻「白骨如来」等人和另外九人在二十里外不期而遇。
这九人其中有秦中三豹娄氏兄弟,「关洛二龙」龙氏姊妹。只是这二人已届不惑。当年曾风靡了武林一段时间,人一旦老了,昔日的狂蜂浪蝶也不知何处去了?另外四人是「红毛狮子」金天宝,「太阳剑」褚豪,「海天一妪」仇爱君及一千手韦陀」周翔等。
焦雨「嚷嚷」道:「金天宝,看样子你们九位也是去丹桂山庄求诊的。」
「红毛狮子」金天宝道:「正是。那杜宇居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焦雨道:「别他妈的听他胡说,说不定是这小子弄什么花梢……」
「太阳剑」褚豪冷冷地道:「在下既未赴丹桂山庄之约,也未收到他的帖子,而且当时远在塞外,试问杜宇如何弄鬼?说话之前,最好先思考一番,以免贻笑大方……」
「妈的!」焦雨大声道:「爷们没有和你说话!」
「龙王」余鎮海道:「在下绝不会偏袒任何一边,但焦大侠的言行的确是有失检之处,不可不愼……」
「妈的!你算什么东西?」焦雨吼责道:「是不是杜宇给了你们好处吧?」
「太阳剑」褚豪哂然道:「真是不可理喩!」
焦雨突然撒下了三尖两刃刀,厉声道:「姓褚的,爷们偏要说他是个恶医。」
褚豪道:「你以为他是恶医,与褚某有什么关系?他的医德本就不佳。」
「可是你还帮他说话。」
「在下以为,无凭无据之事,不可只凭武断而信口胡说!我以为这可能只是一种流行病。一
「妈的,你才是信口胡说哩……」一刀扫过去,锐风震耳,果然不愧为武林高手。
褚豪一闪之中,已撒出了火红的太阳剑,道:「姓焦的,褚某不和你这小人一般见识
焦雨吼叫着又是三刀,凌厉无匹。
其余的人不想劝架,因为都看不惯焦雨的狂妄,褚豪的太阳剑红芒大盛,「呛郞郞」接实,焦雨被震退了一步。
焦雨那会服气?刀如狂风暴雨,连绵不绝,一口气就是二十招以上,褚豪一直采取守势,但像「白骨如来」等人,似知褚豪深藏不露。
焦雨越攻越猛,还吼着道:「爷们要不把你切成八块,就不姓焦……」
褚豪忽然开始进攻,太阳剑的威力范围突然扩大到一丈方圆而焦雨却忽然有些招架不住,连退了三四步。
此刻围观之人虽知焦雨终必不敌,却不如身历其境的焦雨本人清楚,他不由骇然震动,绝对没有想到褚豪的进境如此之快。
他相信,在一年之前,褚豪就是会胜他,也绝对要在一百招以上。
「呛」地一声夹着半声惨嚎,焦雨的三尖两刃刀落地,右臂齐肩飞出,但还不仅此,这一刀切下一臂还挑开了焦雨的右胸。
所以焦雨的身子滚出五七步,腰弯了一会就不动了。这一手不但焦雷惊怒万分,其他诸人也都对褚豪刮目相看。
但是,除了焦雷,似乎没有人以为褚豪手段太狠,杀得不当。
焦雷厉喝一声「纳命来!」人刀一齐扑上。
焦老大比老二的功力好得多,他们要是及早联手,也许还有希望,只不过,有人也想不通,以褚豪素日的为人,怎么会为别人的事甘冒得罪「邙山二鬼」师门的大不韪呢?
焦雷尽管平实得多,也没超过四十招,只见「太阳剑」红芒大炽,又传来一声惨叫。焦雷背上被一剑切开,深达四寸。
眼见焦雷在地上哀号,血染碧草,身子也扭曲一团,八成也活不成了。
「海天一妪」仇爱君也是个正正邪邪的人物,此刻却有点看不顺眼了,道:「想不到你褚豪,居然如此狠辣,不知你和杜宇是何交情?」
褚豪淡然道:「在下如和他有交情,还会和各位一起去求药吗?」
「秦中三豹」娄老大厉声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焦氏兄弟罪不至死,你老贼凭什么杀人?」
褚豪道:「刚才是他们出手,咄咄逼人,相信有目共睹。」
娄老三道:「姓褚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风云敎』敎主?今天你不说个理由出来,我们兄弟三人说不得要为焦氏兄弟讨回公道。」
褚豪道:「在下劝人为善,却被逼出手,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那知娄氏兄弟三人暴喝一声,一齐扑上,三人所用兵刃全不相同,老大用刀,老二用斧,老三用双叉。
这三人合击,可以说在塲其余诸人之中,还没有一人能接下来而稳操胜券者。
褚豪似乎认了,也似乎颇有把握。
他以一对三,太阳剑有攻有守,和刚才各自迎战焦氏兄弟的情况差不多。
绝对没有想到,也没超过四十五招,娄老二肚破肠出,老三只攻不守,竟被砍开一大半颈项,老大全力扑救,未出一招半,头被一片红芒削去一大半。
事情演变至此,不过盏茶工夫,五人已溅血当塲,无一活口,其余的人可就大为吃惊,甚至楞住了。
「关洛二龙」大姐龙娇冷冷地道:「原来褚大侠深藏不露!」
「没有那回事儿。是他们不济,虚名浪得。」
二姐龙娆冷笑道:「至少以前的褚豪不会这么狠毒!莫非——」龙娇扯了她一下,叫她少管闲事!
龙娆可不吃这一套,道:「各位评评理,就为这点鸡毛蒜皮之事,有必要杀人吗?而且一会工夫竟杀了五人之多?」
「海天一妪」道:「褚大侠好像脱骨换胎了吧?要不是背后有撑腰的人,不会如此张狂吧!更可疑的是,别人都有眞力不聚的症状,褚豪似乎没有……」
褚豪在擦剑,一声不吭。
龙娆道:「褚豪,你怎么说?」
褚豪道:「要说的在下都说了……」
「海天一妪」本和褚豪有点过节,不免借题发挥,道:「两位大妹子,此人太狂,咱们这个不平是打定了!」
龙大姐正要阻止,龙娆道:「这等事要是不管,那还算是侠义中人?上——」龙二姐一上,老大是韭上不可。而「海天一妪」仇爱君自不会落后。
龙氏姐妹用剑,她们来自南海神尼门下,过去很少有人敢惹她们的,一来是名人门下,剑术非凡,其次是武林二美,拜倒石榴裙下者不在少数,要是她们登高一呼,可能招致众怒,羣起而攻之。
但褚豪目前似乎并不忌讳这一点。
「海天一妪」用紫铜柺,「一百零八风雷柺」也是少遇敌手。
三人这一联手,声势又自不同,二龙招术奇而细腻,仇爱君神勇惊人,柺上风雷盈耳,观者各自退了两步。
「龙王」余鎮海只看了七八招,忽然缓缓地后退,退了十七八步,扭身钻入林中。
他几乎知道这三人的结局了,为了明哲保身,他只有离开这是非之地。
似乎对褚豪来说,两个也成,三个也差不多,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因而,「红毛狮子」金天宝四下一张望,忽然不见了「龙王」,心照不宣,也缓缓后退。
那知「白骨如来」颂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金施主也要溜吗?」
金天宝立即打住,道:「在下只想到附近方便一下——」
「不妨,三位女侠在动手,她们无暇欣赏你的身体,就在那儿方便吧!」
金天宝冷笑道:「听大师的口气,像是和褚豪同伙似的?」
「白骨如来」法定「嘿嘿……」冷笑不已。
这么一来,金天宝也走不了哩,而这工夫,塲中已有了剧变,「海天一妪」已断了一手,一手持柺招呼,已是左支右细,岌炭可危了。
龙氏姐妹剑术虽精,却柢不住太阳剑的精博气势,他似乎眞的脱骨换胎了。二龙的剑攻不进去,仇爱君断了手,二龙更加危急。
这工夫「红毛狮子」反正是走不了哩,甚至也猜测得到,今夜其余的人都不能幸免,于是大声呼叫道:「独孤兄,周兄,咱们必须一齐上要不,可能咱们今夜也……」
「千手韦陀」周翔及「一蒸灯」独孤亮也看出,事情有点跷蹊,似乎褚豪要杀光在塲中人,而「白骨如来」法定,必是他的同路人。
此时如果出手,有五个人,就算法定也出手,以五对二,也许还有希望,要是龙氏二女再倒下,那就太可怕了。
独孤亮和周翔立即响应,独孤亮用戟,金天宝用镢,周翔用鬼头刀,正要扑上,法定挡住了他们。
「果然不出所料。」周翔道:「法定,背后是什么人物为你们撑腰?」
「说出来会把你的胆吓破!」
独孤亮道:「是『风云敎』敎主吗?武林中眞有这个邪敎吗?敎址在何处?」
法定却不再出声,一柄普普通通的戒刀,在他的手中威力就完全不同了。「呛瑯啷」声中,荡开了独孤亮的戟,金天宝的点穴铁和周翔的鬼头刀。
三人心头一寒,以前的法定绝对不能以一对三,充其量一对一比他们三人任何一个稍强些而已。
莫非入了「风云敎」就能获得高深武功的成全?要不,为什么褚豪的实力倍增了呢?
要不,褚豪的太阳剑也不过和法定的戒刀差不多,一年工夫眞的变得太多了。
一声惨呼,龙大姐腿上被刺了一剑,龙二姐一定神,太阳剑在月光之下芒焰耀目,拦腰扫中了龙二姐的柳腰,足足切开三分之一。
剑势未毕,滑上两步,把伤了腿的龙老大挑了起来。这一剑本是戳入小腹之内然后挑起的。
昔年褚豪三十左右,对龙娇迷恋至深,形同疯狂,曾由泰山一路跟到洞庭湖,却赚来二龙的一句「癞虾蟆」。
褚豪大惭而退,自然啣恨在心,因而此刻挥剑,毫无惜玉怜香之情。
那边的独孤亮,周翔及金天宝三人乍见二龙的惨死,信心瓦解,十分后悔不及早动手,那时人还多些,庶不知法定及褚豪二人,早已估计好了双方的实力,即使一开始就全部对付他们二人,他们也能勉强达到目的。
而在此同时,独孤亮一只眼毕竟不便,只见戒刀上寒芒一闪,「咯」地一声,闪在他的胸腹之间,右边肋骨全断。
金天宝也许是受到死亡的震骇,发出凄厉的嘶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刀芒再现,头颅已飞滚草中。
「千手华陀」周翔既称千手,鬼头刀虚幻莫测,尤其在性命交关,九死一生之时,拼倒一个够本,干掉两个赚一个,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了。
但是,法定非亮一手让褚豪看看不可,「咯」地一声,把戒刀损插入泥土中,以一双肉掌招呼鬼头刀。
褚豪道:「法定大师,三招如何?」
「何必三招?咱们还有任务未了——」果然,空手入白刃,两招半时,一式「竹叶手」,贯入周翔的腹腔之内……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十二个高手已死于非命,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而杀死这十二人者,不过是以前和他们齐名的人。
而逃走的「龙王」,没多久即被追上,这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他知道面对的是死神。褚豪道:「余鎮海,这些人当中,论身手,你不是最差的,要论胆识,你却是最蹩脚的了!」
余鎮海冷哂道:「『夏虫不可语冰』这句话你们懂吗?你们眞以为余某离开现塲是贪生怕死吗?」
「白骨如来」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余鎮海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要去通知一个人……」
「是什么秘密?」褚豪缓缓走近余鎮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你们的敎主是谁?你们肯说出来吗?」
「当然!」「白骨如来」法定道:「只要你说出你的秘密,我们就告诉你敎主是谁?」
「你们会讲信用?」
「当然,因为你逃不了,也飞不了!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你的。」
余鎮海自知必死,但却很希望知道敎主是谁,再说,他说出这秘密的一半,其余的不说,对方也占不到多少便宜。说道:「我发现了白龙门派欧阳门主施袭的武功……」
法定和褚豪互视了一眼,法定道:「什么武功?」
余鎮海道:「就是你们二人所用的武功!」
褚豪道:「这么说来,你是欧阳云仙的人了?」
「岂仅是欧阳门主的人,那次门主被袭,在下正好驾车作车把式,所以施袭之人把我当作一个下人,他虽蒙面,我却认识他的武功……」
「原来如此!」法定道:「听说欧阳云仙的儿子已经艺成离开师门,身手不凡,他在何处?」
余鎮海突然「哈哈」狂笑道:「『风云敎』再阴再毒,眼线遍布武林,却也有办不到的事,你们以为我会说吗?」
褚豪说道:「不说又如何?你以为凭『风云敎』,我们就对付不了一个后生小子?」
余鎮海道:「也许,武林中根本就没有一个『风云敎』,只不过是个野心份子想独霸武林,一步步地消灭异己而已。放出空气,说是『风云敎』如何如何?掩人耳目罢了!一
「这个老小子知道的还不少哪!」褚豪道:「法定大师,咱们要设法让他招出欧阳云仙的独子欧阳不平在何处?」
一不错,这条线索很有用!」「白骨如来」大步走近道:「余鎮海,你要是不说,佛爷要叫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余鎮海冷笑道:「你们就是再加上截经断脉的酷刑也是白费!」
褚豪道:「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
余鎮海道:「余某已设法通知了小门主,余某死而瞑目,而且你们一接近,我就自断舌根……」
两人不由一楞,「白骨如来」道:「褚大侠,你看如何?」
褚豪道:「这老贼颇有点愚忠,说得出就做得到,就让他死掉算了。咱们还要回去把尸体处理掉,要不,别人可以猜出我们二人有嫌疑。」
「白骨如来」道:「不错,由于我们二人与他们同行,而无我们二人的尸体,必被怀疑的……」
褚豪住上一扑,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怎么?就那么笃定,龙王非升天归位不可吗?」
只见一个瘦巴巴,红鼻头,八字眉,身上却穿了一身凌罗绸缎的人自林中走了过来。
「白骨如来」和褚豪瞇着眼打量来人,实在是陌生得很,而且这一口苏北口音也没听过。
法定冷蔑地道:「你是什么人?」
「秃驴,你是出家之人,将来准备往西方净土纳福的,怎么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
这人走了过来,望着余镇海道:「嘿嘿!龙王爷离开水晶宫,眞正是龙困浅滩遭虾戏了!」
余鎮海有了一线生机,却不出声,但他也知道,加上此人,也未必是法定及褚豪的敌手。
褚豪打量此人道:「你是何人?」
来人道:「我是何人?何人是我?这都不大相干。只是我看不惯你们这两个凶手肆无忌惮地屠杀!」
褚豪道:「你掂掂自己的斤两,够资格管这档子事儿吗?」
「白骨如来」道:「褚大侠不必和他们磨牙!上……」一刀一剑已招呼上来。
这工夫余鎮海已撤下分水峨眉刺,这个红鼻头的华服中年人自衣内取出一把尺半长的钢折扇。
「白骨如来」先出了手,三刀就把余鎮海逼退了一步。此人接了褚豪三四招,也颇有力不从心的态势。
「嘿……」褚豪狞笑着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能折腾两手的人呢!也不过如此」
红鼻头的人道:「先别咋唬!绝招在后头……」
双方才不过交换了二十七八招,余鎮海已招架不住。大凡水中高手,在陆上都不会太出色,而红鼻头的人,虽然还不至于落败,也接不下褚豪五六十招。
因为法定和褚豪此刻,是眞正的绝顶高手了。
两人越来越不济,红鼻头的人还要时时帮助余鎮海,他自己也就更加危急了。
好在此人很会贴,而褚豪却又不愿被他贴得太近。这样才能支持到六十招左右,但现在二人眼见是支持不了十招了。
红鼻子头的人道:「注意了……我可要施展『鬼王十三扇』了……」
说着钢骨巨扇一开一合,「呼呼」向二人扬出两道劲风,这劲风中还有味道。
法定和褚豪二人一闻异味,抽身暴退一丈,但是两人几乎同时猛打喷嚏起来。
「快走!」红鼻头的人一拉余鎮海,二人回头疾掠而去。而法定和褚豪二人一连打了十来个喷嚏,泪涕交流,眼前金星迸射,这工夫才停止。
法定道:「褚大侠,咱们上当了!」
「是啊!只是胡椒粉。」
「追!」两人急起疾追,但黑夜在山野之中追人,很快就把人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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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8 14:5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天昊七绝显奇能



这儿是丹桂山庄的密室。
除了杜宇兄妹,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儿有个密室。此刻,杜宇和文兰在内密谈。
「文兰,这些日来,妳暗中注意这些食客,可有什么人物可疑?」
文兰道:「大哥……所谓可疑,是指哪一方面?」
「比喩说,有人志在偷窃为兄的一些珍贵药材或处方。也有人志在刺探咱们的秘密……」
「大哥,丹桂山庄有什么秘密呢?」
杜宇呐呐道:「秘密嘛!当然没有什么秘密……不过……外人却以为我们这儿有秘密……」
文兰道:一大哥,如果我们确实没有秘密,干脆就敞开来让武林同道看清楚,他们就不会再怀疑我们了。」
杜宇道:「我是敞开来了,要不,为甚么会收留食客?人多份子复杂,令人防不胜防。还不是生性好客吗?」
文兰回避着杜宇那炙人的目光,两人相对,经常会接触这种目光。这是近两年来才有的,在她十七岁以前就没有。
「大哥,目前庄内没有几个食客了,只有一个姓岳的,一个姓史的,还有一个姓何的老人……」
杜宇道:「妳以为那姓岳的是什么来路?」
「大哥你以为呢?」她也很聪明,让对方来说。
「我估不透才问妳呀!妳不是近来经常接近他吗?」
「大哥,我是奉命接近他的呀!」
「是啊!我叫妳接近他,是因为这年轻人藉藉无名,以前没听说过岳君平这个名字。」
「他本来就无名,要是有名,还会在此寄人篱下混饭吃?」
「小妹,我看此人,英华内歛,他不像个混吃混喝的庸手。」
「大哥,我倒没有看出来……」文兰居然说谎,是女生外向呢?还是对大哥有不满之处?
「妳没试过他?」
「试过,他当然也不是庸手,可是还成不了气候……」所谓成不了气候,也就不如她之意,她又说了谎。
「那么他是眞的一点企图都没有?」
「有。他想要个偏方。」
「什么偏方?」
「陈年咳嗽!」
「就是为了这个?」
「大哥,在你来说,仅仅是一个偏方,已经令患者垂涎了!买不起只有设法偷呀!」
「怎么?他也要偷药材?」
「不,只是想弄个偏方。」
「他对妳说的?」
「这话怎么会对我说,还不是我暗暗跟踪他猜到的。像他们这种人,没有什么大危险,充其量不过是小人行径。」
「妳说的他们还包括谁?」
「不是还有个史家山吗?」
「噢!那个家伙又是干什么的?」
「有一次他闯入药库,第二道门尙未弄开,就被小妹惊走了。」
「也是偷药材的,眞是大米干饭养着贼。那个姓何的老人呢?」
「这个人我估不透,看来此人眞像个潦倒的人在此混碗饭吃的。」
「文兰,不能说世上没有这种人。但是武林中人就很少,姓何的老人身手如何呢?」
「小妹试过,似乎不会武功。」
「不可能!文兰,妳要记住,越是看不出有何企图的人,那么他的企图才更可怕!」
「大哥,这何姓老人一脸慈悲相,眞不像个坏人,我看他必是个无依无靠的孤老头子。」
「怎见得?」
「比喩说,每次吃饭,他总是最后离桌,且把剩菜全部吃光……」
「这……」杜宇摇头苦笑道:「果眞如此,这老人也许没有什么……」
此刻杜宇的目光中有一丝使文兰很不喜欢的色彩,而现在,又投射过来。
文兰虽不喜欢这种目光,但她以为,自己和杜宇不是同父母所生,她是他的义妹,也就不便苛责。
「大哥,没有事我要走了……」
「文兰……我们兄妹的情感如何?」
「很好。」
「但我们不是谊亲兄妹……」
「这个我知道……」
「所以我也一直不是以兄妹的情感对妳……」
「大哥,但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我的大哥,和嫡亲的绝无两样……」说毕就走了出去。
杜宇的目光像吸在她的腰臀之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密室门外……
文兰来到何姓老人室外,道:「何老先生在吗?」
「在……」何老头迎出来,连连作揖道:「原来是二庄主,不知二庄主有什么事?」
「我只想和老先生聊聊。」文兰入室,何老头以衣袖掸掸櫈子请她坐下,然后去倒了一杯茶送上。
文兰接过茶嗅了一下,道:「不像话!虽说这是本庄的『下宾馆』。但毕竟是客,怎可如此怠慢?这茶叶太低劣了!其他方面也就不问可知!」
何老头道:「二庄主千万不必介意,在下十分知足……」
文兰道:「老先生的家人……」
「嗨!天生命硬,把老妻及两个女儿都尅死了……」
「这眞是太不幸了!令媛是多大死的呢?是因病死的吗?」
「不,说来话长……有一年水灾……老妻抱着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四岁逃难……那时老朽不在家,结果渡船上有人抢劫……也有人反抗……后来翻了船,全船三十余人,只有三个活口,就是这两个女儿和一个强盗……」
文兰心头一震,静听了一下,低声道:「老先生不是说你的两女及老妻都死了吗?」
「老妻淹死,二女被强盗带走,二庄主,你说那不是和死了一样吗?」
文兰心头大震,楞了半天,道:「老先生既不在家,怎知强盗抢劫,翻船以及强盗带走了两个女孩的事?」
「那渡头有个野舖子,野舖子主人李跛子亲眼看到,老朽事后去找,李跛子告诉我的。」
文兰仔细打量老人高耸的鼻子,大大的眼和那耳朶。文兰不由自主地去摸自己的鼻子和耳朶,眼眶内有液体流转,但她强忍住了。道:「何老先生有何打算?」
「老朽只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女儿。」
「老先生,就算你遇上了你的女儿,你还能认识她们吗?」
「老朽当然认识,尤其她们身上都有胎记。」
文兰心头一跳,忙问道:「是什么胎记?」
何老头道:「大女儿招弟左耳后有个痣,二女儿检弟背上也有一块紫色胎记另外左小腿上也有一个红痣……」
文兰像是突然飘浮在悲伤的浪涛之中,她眞想大哭一塲,或抱住这位已分别近二十年的老人。
但是,强烈的意识警告她,绝对不可如此,反之,后果不堪想像。
这瞬间,文兰想了太多的事,如渡船翻覆,被人抱走,在丹桂庄中的童年生活,以及武林中人对丹桂山庄的风评等等。
「何老先生,请你马上离开本庄!马上!」
「为……为什么?」
「不要问理由,这是一副金锅,到外面可以卖掉度日,不久,你也许会遇到自己的女儿——」
「莫非——老朽所猜想的没有错?」何老头伸出颤巍巍的双手,但文兰示意阻止,道:「快走!而且要不露声色,就说不再打扰下去,准备去投个近亲……」
何老头目噙泪水,脸上却绽出欢愉,惊喜的光芒,再也控制不住决堤似涙水在老脸上泛滥了。
但他还是尽力忍住。文兰含泪道:「由此往南三十里外有个小鎮,去找那最小的客栈住下等我们……」
X X X
红红在午睡,文兰站在床前打量她的睡姿。
,这眞是一幅海棠春睡图。姐姐知不知道?她嫁的人竟是一个……。
姐姐为什么不嫁「小天星」石中玉?
姐姐为何不嫁「彩虹剑」白云?挑来挑去,却嫁了自己的仇人。
想想老父含泪离去的景象,再想杜宇一直未说明她还有个姐姐的事,又不禁悲从中来。
就在此时,背后忽然有人低声道:「是一幅多么迷人的图画?文兰,可别惊醒她……」
文兰大吃一惊。
虽说她全神贯注在姐姐身上,但毕竟她是个绝世高手,却未发觉他已经站在身后,今后可要特别小心了,也由此可见杜宇的身手之高了。
文兰头也没回,负气地道:「大哥,你好坏,吓了人家一跳……」
杜宇在她身后,轻拍了她的肩胛一下,低声道:「对不起,文兰,妳在这儿站着干啥?」
文兰的反应颇快,道:「我发觉二嫂睡觉时好美好美……」
「美又如何,你又不是男人!」
「哎呀!人家素日总以为自己不比二嫂差嘛!可是刚才打量了一阵,突然发觉我把自己估高了……」
「别灰心……」杜宇在她耳语道:「其实妳比她还多美……」说毕出屋而去。
不久,余红红醒了。道:「小妹来了多久?」
「刚来……」
「哟……小妹可眞会说谎……刚刚杜宇还在这儿……」
「原来嫂嫂早就醒了!」
「不错,当妳发觉他在妳身后时我刚醒。」
「莫非嫂嫂多心?」
余红红坐了起来,道:「男人总是那样。况且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只要妳愿意,谁也阻止不了……」
文兰道:「嫂嫂,请到后花园中来一趟……」
「干什么?」
「我有十分重要的事告诉妳。」说完先出去了。
红红却想左了。她以为必然是杜宇勾引她这类狗皮倒灶的事,因为刚才杜宇低声对文兰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是,她虽不愿去,却仍然去了。
这后花园比两侧的花园要大两三倍,比前花园也大一倍有余。中央有个凉亭,在凉亭中可以看到以亭子为中心十五丈的景物。
「小妹,有什么事啊?」
文兰未说先落泪,这在红红看来,以为自己猜得更不会错了,不由轻轻哼了一声。
「姐姐,妳知道我们是姊妹吗?」
「什……什么?妳叫我姐姐?叫得早了一点吧!」
「姐姐,小声点!这关系着妳我的生命。」
「妳……妳在弄什么玄虚?文兰,老实说,妳眞要嫁他,我也管不了!一个是男人,即使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理由和借口,他也照样可以讨小,况且,我已经是老二了……」
「姐姐,不要瞎扯,我们本是亲姊妹,三四岁时母亲抱我们逃避水灾乘渡船……」文兰低声地说了一切。
红红双眸瞪得大大地,楞了半天,呐呐道:「妳怎么知道的?」
「爹本就住在本庄,是个老食客,今天刚走……一她又说了她打发老头离去之事。
「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我们会……会是姊妹?」
「妳不信?」
「抢劫了人,强盗弄翻了船,还会收养两个女娃?」
「按理说不会,但也可能有例外。」
「什么例外?」
「第一,渡船上的人除了强盗全死光了,无人知道两个女娃的身世。此其一,也许咱们姊妹二人自小就长得好看,讨人喜欢。当时那强盗头子很年轻,他养我们是留着自用的」
「爹又怎知咱们在此呢?」
「爹事后到渡口野铺子去找主人李跛子,翻船的事李跛子亲眼目睹,且大致看出强盗头子的年纪和面貌。爹找了十六七年,终于找到了。那天孩子宴会上,爹认出他正是当年那个头子……」
姊妹两个都未说一句话。良久,文兰才说道:「姐姐,白云的人品和武功都不错,妳为什么不嫁给他,况且孩子又是他的……」
一怎么?妳也知道这件事?」
「是的,有一次白云向妳要孩子,我在暗中听到的。」
红红流泪道:「其实我嫁了『小天星』也好,白云也好,却一直未放虑嫁杜宇,然而……」
「那是为什么呢?」
「我着了他的道儿。本来我要自绝,但后来他百般地向我保证,要对我好,终生不渝,而我主要是为了肚中的孩子。我要把白云的孩子养大,可是这几天没见了白云,他走了吗?」
「大槪是走了,不过白云这人,也未必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这话怎么说?」
「我背后听大哥对另一个人说,白云输给劈挂门的郭耀宗是故意放水,似乎背后接受了数千两银子。」
「这……有这种事?这个人的格调可就太卑下了……」
「姐姐,事情已经明白了,我们要报仇。」
「文兰,我总是还有点怀疑……」
「姐姐!妳仔细看我的眉、眼、鼻子及耳朶像不像妳?」
红红这才下意识地打量,甚至用手去摸,然后激动地道:「果然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文兰道:「爹爹的眉、目、鼻、耳更像妳。姐姐,千万不要露出声色,我先走了……」
在此同时,丹桂山庄西方三里外的一个家庙,正有两三人在交谈。
甲道:「你说,江岛为什么没有回来覆命?」
乙道:「在下也弄不清……」
丙道:「江岛死了!一甲失声道:「他没达成任务?」
「达成了!江岛和白云同归于尽,埋在数里外小亭附近。还立了碑石,两人合葬的。」
「合葬的?谁葬的?」
「碑石上具名是『无名氏』。」
家庙内静了很久,甲道:「这个无名氏很可能是杀江岛的凶手。」
「先生是说白云不是和江岛同归于尽的?」
「当然不是,白云不是江岛的敌手。凡是本人的心腹,跟本人一年半以上的人,其身手在武林中少有敌手。」
丙道:「这个凶手会是谁?」
「先不谈这个凶手,两位的任务达成了没有?」
丙道:「也算是达成了!只跑了一个『龙王』余鎮海……」
甲冷峻地道:「跑了余鎮海,能算是达成了任务?」
乙呐呐道:一先生有所不知,在当时实在是不得已,事出突然……」
甲道:「是什么人架梁?而以你们二之力还应付不了?」
乙呐呐道:「法定兄,你说……」
丙道:「还是褚兄说吧!」
乙说了当时的情形,只是他说的不是巨扇上有胡椒粉,而是一种功力不凝的迷药。
「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甲似乎不信。
「此人的身手有限,但花样甚多,有点类似小巧工夫。」丙说。
甲道:「『千面神偷』朱七,八成是他,至于说他那个红鼻头,八字眉的长相,不过是易容罢了!那余鎮海和龙门派的小门主有连络?」
乙道:「八成如此,余鎮海临阵逃走,就打算去报告欧阳不平小门主的。由于他认出在下业已使用先生的武功,就是昔年向欧阳门主施袭者的……」
「不要说了!希望三天以内,两位能找到朱七和余鎮海,找到了他们二人,也就等于找到欧阳不平了……」
丙道:「在下以为,一个欧阳不平也未必能成甚么大气候吧?」
「你知道什么?」冷冷地道:「据说那小子是当代硕果仅存的奇人『天地一沙鸥』之徒!」
似乎此人之徒把乙、丙二人想说的话都挡回去了。甲又道:「好,就这么办,尽快把余鎮海和朱七找到。」
「是,先生……」
X X X
文兰目前和岳君平相见,她的丫头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而且两个丫头前窗外一个,后窓外一个。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交谈。
「岳君平,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来历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一表明身份,我也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文兰,应该由你先说。」
文兰想了一下,点点头,低声道:「我和嫂嫂余红红本是亲姊妹……」
岳君平好像一点也不惊奇。文兰愕然道:「怎么?你不以为这是一件大事?」
「的确是一件大事,但不足为奇。」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
「不错,我已听到了妳和何老头的交谈。」
「你这个坏蛋!専偷听人家的隐私,你为什么不早说?」
岳君平吻了她一下,她大力推开他的下颚道:「讨厌!你在危险之中还没正经的……」
「怎么?有人要杀我?」
「也许还没弄清你的身份,要不,恐怕你早就完蛋了!」
「谢谢你!文兰,到底是谁要来杀我呢?」
「心照不宣,反正你小心点就是了!岳君平,你看我和红红像亲姊妹?」
「像,但是……妳最好先不要急着认亲。」
「可是我已经认了!」
「妳是说妳已经对红红说过,妳们是姊妹,也说过何老先生的事?」
「是的,姊姊最初不信,最后她也信了!」
岳君平很久都不出声,文兰推了他一下,说道:「怎么又不说话了?阴阳怪气地……」
岳君平忽然改变了话题道:「文兰,妳知不知道龙门派的大门瞧哪个方向?」
「什么?龙门派?」
「是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闲聊嘛!据说在数年前,龙门派在武林中俨然盟主,武林任何纷争只要龙门派门主一句话就可以摆平……」
「是有什么回事儿,但我不知道,好像家兄及家嫂知道。」
「所谓『家嫂』,是指令兄的原配还是红红?」
「噢!说惯了,一时不易改口,我说的是红红,也就是我姐姐。」
「噢!她去过?」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文兰道:「有一次我姐姐对原配说,龙门派不愧为武林第一大门派,庄院之大,无与伦比,占了整个一座山。」
岳君平忽然反问道:「妳见过『小天星』石中玉这个人吗?」
「见过两次,此人过去对家姐也有兴趣。」
「他和令兄走得近不近?」
「不近也不远。」
「看来令兄的涵养不错。」
「这话怎么说?」
「因为石中玉及白云都是令兄的情敌呀!」
「你不懂,这事另有原因。」
「妳指的是什么事?」
「我是说家姐下嫁杜宇另有原因。」
「这原因在下是否可以与闻?」
「当然可以,我可不像你,神秘兮兮地。家姐是着了杜宇的道儿失身,而不得不嫁他……」
「原来如此。妳以为那孩子确是白云的?」
「大槪没错。」
「不,我却以为那个孩子未必是白云的。」
「甚么?不是他的,莫非那是石中玉的?」
「也不是,是令兄的。」
「你别瞎猜了!家兄生不出那么俊美的孩子。」
「其实孩子像令姐。」
「你为甚么以为是这样的?」
「因为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不信。」
「妳要是信,那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真的如此,白云为甚么要孩子呢?」
「至少那证明白云和令姐有一手,也证明令姐和石中玉也有一腿。」
「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本来如此,那种事儿怎么说也不好听。」
「你怎知孩子本就是家兄的?」
「关于这一点,暂时妳只能去求证,但要特别小心。」
「你莫非怀疑家兄……」
「文兰,妳刚才还说我神秘兮兮地不讲实话,妳呢?」
「我骗过你来?」
「至少妳未说实话。」
「我不懂你在说甚么?」
「文兰,妳和红红既为亲姊妹,为何现在才知道?妳们是如何来到杜家的?」
文兰为之语塞,道:「你好诈!」
「明明是妳不说实话,反而说我诈,这不公平吧!」
「岳君平,你到底是甚么人?」
「放心!文兰,我绝对是和妳站在一边的人,但是,妳目前很可能仍不太信任我。」
「你不说实话我怎能信任你?」
「文兰,我是信任妳的,但妳目前处境危险,加之犹豫不定,我要是说了实话,很可能被妳出卖……」
「甚么?你……把我看成那种人?」
「不,我是说在亲情包围之下,妳斗不过他们,一旦如此,我们都要遭殃。」
「我发誓成不成?岳君平,你太少看我了!吿诉你,我对杜宇……」
「怎么?妳以为妳眞的能了解妳的姐姐红红吗?」
「他不叫红红,她的乳名叫招弟,我叫检弟……我当然了解她,妹妹不了解姊姊,眞是笑话!」
「这正是所谓:眉与目不相识,只因太近。」
「岳君平,听你的口气,似乎我姐姐她也和我不一条心?」
「但至少我可以吿诉妳,她不是被令兄强暴,而是自愿嫁他的。但他们却是假凤虚凰」
「你……你怎敢如此武断?假凤虚凰又是甚么意思?」
「凡事都有其来龙去脉,先不说别的,她的武功就与妳不同。至于假凤虚凰,不久便知。」
「可是她的武功没有我高,我的武功是杜宇亲手传的。」
岳君平正色道:「而她的,却是杜宇的师父亲手传的。妳的则是杜宇再传的,怎能与她比?」
「甚么?我看你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文兰,如妳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妳会陷入极大的危机之中。」
「可是我……」
「妳仍然不懂是不是?」岳君平终于在她的耳边说了好一阵,文兰的表情急剧变化,最后文兰呐呐低声说道:「原来你是……」
他掩住了她的嘴。她忽然投入他的怀抱之中,幽幽地道:「现在我该怎样办?平哥……」
「马上秘密地去找你老爹何振武,我会派人和你们连络……」
「可是你一个人在此不也危险吗?可别低估那个主儿呀!」
「文兰,开玩笑归开玩笑,我从不低估任何敌人的,妳必须坚信我的话。我手下还有几个喽囉,只是这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如妳。」
「所以我要留下帮你。」
「妳如果要留下来,要重行安排何老先生的藏身处。也必须记住一句话,勿动妇人之仁,勿被虚假的亲情所蛊惑。更不要说出心底的话,也要随时机变,观察入微……。」
「是的,诸葛亮大侠……」两人狂热地拥在一起,热吻与爰抚,使他们暂时忘了身在虎穴,消受飞升似的乐趣……
X X X
这小屋座落在郊区,只有个小院子,屋中一灯如豆,但却有两人在对酌。
这二人无一不是英俊潇洒,英气逼人,而且都很年轻,都在三十五岁以内。
两人都身措长剑,一个是金吞绿鞘,一个是银吞黄鞘;一个穿蓝衫,一个着白衫。
桌上有四色小菜,一小坛酒。
蓝衫人道:「石兄,有件事小弟一直想问淸楚,那就是石兄与红红的事。」
白衫人笑笑道:「白兄,弟以为,此事已不必再牵肠挂肚,红红已是丹桂山庄庄主夫人了……」
篮衫人道:「石兄,弟以为石兄和红红之交亦非泛泛,你以为那个孩子……」
白衫人道:「白兄,石某与她虽有肌肤之亲,但自信那孩子不是弟的。」
「如果弟说那孩子是弟的,石兄以为如何?」
这二人正是「小天星」石中玉和「彩虹剑」白云。白云被岳君平所救,岳叫他藏起来,没想到他却和石中玉在一起。
他以为他们二人同病相怜,应该是安全的。
石中玉肃然说道:「白兄,你一向聪明过人,为甚么这会儿又钻起牛角尖来了呢?」
「石兄此话……」
「白兄,姑不论孩子未必是你的,就算是吧,你又何必?杜大侠能不计较红红婚前的交游,可算涵养够好的了!咱们如果再和红红纠缠不淸的话,那就太不识趣了……」
白云一愕道:「石兄,你似乎对杜大便的为人并不十分淸楚。」
石中玉道:「白兄,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武林中那有圣人呢?」
「石兄,你可知小弟为何会输给郭耀宗,稍后又赢了邹森吗?」
「知道,还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石兄可知弟为何以此方式向他们弄钱?」
石中玉愧然说道:「小弟还不是一样吗?」
白云道:「小弟以此法歛财,为的是向杜宇买药治家母的绝症。而那主意也是杜宇出的。我已买了他八万余两银子的药,家母的病未愈,还不知要服多少次?而他的处方却又不卖。」
石中玉喟然道:「弟也差不多,以同法歛财,向杜宇买药,治自己五年前力战『血手财神』钱裕的内伤,也花了六万八千余两,虽稍有起色,迄今未愈……」
「但是,有件事我十分懐疑……」
「甚么事?」
「身手平平的『八纮一宇』江岛,居然自承是『风云敎』敎主的密使,要杀死我。要不是一位少侠援手,我……」
「怎么?江岛的身手会比你……」
「这正是我十分震惊的事,退回两年之前,他绝非小弟对手,但前些日子一战,弟居然接不下他的百招……」他已经多说了近一倍。
「有这等事?白兄,你以为眞有『风云敎』吗?」
「有。只是还没有大张旗鼓开派立寨而已。」
「敎主是谁?」
白云摇摇头,又道:「我有预感,这敎主必是熟人。」
「白兄刚才说江岛要杀你,眞是奉『风云敎』主之命,你知不知道也杀你的理由?」
「不知道。」
石中玉说道:「白兄,我却隐隐猜到,和我们歛财,以及与余红红有染之事相关……」
白云目光一凝,说道:「莫非石兄以为是……」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石中玉道:「白兄,我还想到另一可怕的念头,一位武林第一美人,和你和我有了关系之后,再嫁杜宇,终是不大……」
白云深深点头,道:「『淑女』二字当之有愧。不论是不是被迫。还有,像江岛之武功大进,我以为必是『风云敎』主亲手敎的。」
「白兄,其实还有两个人,也好像脱骨换胎了!那就是『白骨如来』法定和『太阳剑』褚豪二人……」
「他们两人的功力也大有进步了?」
「是的,小弟曾在暗中偸看他们屠杀了十二人之多。」
「两个人杀了十二个?」
「正是,而且皆为武林知名人物。有『一盏灯』独孤亮、『邙山二鬼』焦氏兄弟。『秦中三豹』娄氏兄弟、『红毛狮子』金天宝、『海天一妪』仇爱君以及『千手韦陀』周翔等人。本来还有『龙王』余鎮海在内,后来出现了一个红鼻头一身华服之人,使用巨大钢折扇,居然以胡椒粉骗了法定及褚豪,救走了余鎮海。」
「胡椒粉末?」
「不错,两贼连打了十来个喷嚏。」
白云不由大笑,说道:「居然有这等事。」
「白兄可知余鎮海的来历?」
「他的水中功夫无出其右,其他乏善可陈……」
「对,也是龙门派的人,因此,小弟以为救他的靑年人,可能就是龙门派小门主欧阳不平。」
白云摇摇头道:「那个红鼻头的人绝非欧阳不平,如果是他,绝不会放过法定及褚豪而带着余鎮海匆匆逃走的。」
「不错,那么红鼻头之人,可能是欧阳不平的部属或忠仆。」
白云说直:「由此看来,欧阳不平似已找到了暗算龙门派门主欧阳云仙的仇人了。」
「白兄,如果弟说丹桂山庄和『风云敎』必有渊源,你认为如何?」
白云道:「这正是弟正要说而没有说出的……」「卜」地一声,一阵疾风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两人同时一愕,刚刚站起,门外已站着一人。
此人站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之中,屋中极暗,向外望去,仍可隐隐看出,这是一个蒙面女人,身材婀娜,紧身衣正好衬托她出的美妙腰身。
不知为甚么,石、白二人心头有凉沁沁的感受,因为此女用的是百步吹灯绝技,而且已到门外,未弄出一点声息。
白云沉声道:「甚么人?」
来人不出声。石中玉道:「姑娘可是专程来找我们二人的?」
这女子居然点点头。
石、白二人愕然正视一眼。石中玉又道:「姑娘是『风云敎』的人吗?」
这女子又点点头。
白云道:「『风云敎』找我们二人何事?」
这女子示意叫他们自绝,二人自然怒不可遏,立即来到院中,双双撒剑,现在白云用的剑自然不是彩虹剑了。
这二人的身手,在一年来以前,都比「太阳剑」褚豪、「白骨如来」法定以及「八纮一宇」江岛等人高出多多。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人肯花数千两银子去买那种自欺欺人的胜利。可是现在,他们就不成了。
这女人根本未拔剑,以一双肉掌连接了二人三十来招,石、白二人大骇,除了「风云敎」,武林之中的确没有这等女子高手。
白云道:「姑娘,看妳的身段颇熟,妳应是常见的熟人才对……」
「对!」石中玉道:「秒也有此同感,看来动作及身段好眼熟……」
那知道这女人最有力的答复就是攻击,她的出招怪异,攻守兼备,白、石二人的剑法皆有所长,这合击之势,确是凌厉无匹。
可是这女人在五十招以后居然把二人逼得团团转,而且任何招式,都是杀着,绝不留情。
石中玉马步浮荡,忽然大声道:「我知道妳是谁了!为甚么会是妳」
白云似乎也被一语提醒,道:「果然是妳……怎么?咱们之间没有恩情反而有仇吗?」
这女人还是不出声,却趁白云谈话时一掌穿入剑芒之中,「啪」地一声,正中白云的左肘。
白云「吭」地一声退了两步。他知道这条左臂是完了。但是,他不能不顾石中玉而逃走。他们二人过去是情敌,在目前却是同仇敌慢的。
可是左臂已断,在搏杀活动中奇痛攒心。
因而石中玉可就更惨了。他喘息着边拼边道:「妳这是干甚么?俗语谓:一夜夫妻百日恩」
这女人身形一幻,竟自石中玉的右后侧出现,双掌一绞,左掌实实地砸在他的右肩背后。
石中玉向前栽出五六步,喷出的鲜血,在胸前湿了殷红一片。
在此同时,另一个女人在小屋内宪边外视,她此刻心情之激动和震惊,绝不下于白、石二人。
石中玉回过身来一字字地道:「我们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你们和『风云敎』必有渊源,至少是护法之类人物……而且……我们早知妳的骨头有几两重了……妳以前的献身……不过是利用我们……然而……同样是利用,江岛,法定和褚豪等人……却获得风云敎极深的武功……我们则无……可见你们忌悼我们二人……也可以说……妳的男人妬妒我们二人这正是鸟尽弓藏的故事重演了……」
这女人阴冷地一笑,道:「姓白的居然还去要孩子……格格……」
白云道:「难道那孩子是杜宇的?」
「不是……」
「不是他的?难道会是石兄的吗?」
「他也配?」这女人放肆地笑着,简直未把二人放在心上道:「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所以你们才会如此天眞,甚至以为我这两手很有限!格格……」
石中玉道:「莫非妳和他的……」这女人突然扑上,似乎不想让他说出这个人物来。
石中玉知道命在旦夕,横剑当胸,向后疾退。而白云也忍着断臂之痛人到剑到,自后侧攻来。
那知这女人,窈窕的身子一旋一转,又到了白云的右侧,一掌劈向他的背心灵台要穴。
这一掌不须拍实,只须四成力道,就是杜宇在此也救不活他。
但是,就在此刻,突然有一物破空而来。
这女人发觉这暗器手劲十足,不敢不闪,只好暂时放过白云,横闪两步。
原来是一片树叶,「刈」地一声戮在门框上。
这自然不是庸手。
当然,这女人并不怕这个以暗中施袭的人,却不愿让人看破她的身份。只是她猜想,白、石二人已知她是谁了,不杀其二人,心有不甘。
就在这工夫,突然又自另一方向有两件暗器破空而来,一件是泥块,一件是细枝,手劲都十分可观。
这女人以为,四周至少有三人之多,如不速走,加上白、石二人,虽不会落败,就可能完全暴露身份了。
这女人冷哼一声,迳奔第一次发暗器之处,但是,他入屋竟未看到人,自后窗穿出,绕到相反方向,忽见一个窈窕身影隐于屋脊之后。
这女人不由冷冷一笑,她虽只是一瞥,已知来人是谁了!立刻向屋脊后扑去。
屋脊后的人再快也没有这个蒙面女人快,两人照了面,原来施袭者也是一位姑娘,她正是杜文兰。
幪面女人发出一串冷笑。文兰道:「妳……弥为什么如此绝情?」
幪面女人厉声喝道:「妳少管我的闲事!」
「妳以为这是闲事?如果妳杀了他们,人家会把妳当作什么女人?」
「不要妳管!」
「妳和他们都有一段情,妳怎会狠得下心呢?」
「我吿诉妳!我要杀妳也只是擧手之劳!」
「妳能杀死他们,要杀我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我只是想不通,是什么邪魔附了体?使妳变得如此没有人性?」
「妳是走不走?」幪面女人道:「妳以为我就不敢杀妳?」
「妳没有不敢做的事!杀我算得了什么?请妳吿诉我,是什么人蛊惑妳如此疯狂残暴?竟然如此对待他们二人?」
「哼!我瞧不起他们,我敬重的是眞正的英雄,我厌恶听命于人,随波逐流的人!」
「既知也们不是英雄,当初又何必和也们……」
「当初他们还没有为了几千两银子出卖人格。」
「可是,白云之所以出卖侠名,让别人赢个一招半式,或让别人和他扯平,却有値得原谅之处,因为他为了治其母亲的绝症,不得不尔!一个人为了尽孝道,所做的壊事虽然未必値得同情,但却十分可悯。」
「妳走吧!我不想杀妳!」
「这么说,我对妳说的有关爹的事,妳也只当耳边风了?」
「他有妳这个中规中矩的孝女养老,有没有我都不重要了……」
「姐姐……」文兰泫然道:「我们毕竟是手足,血浓于水,爹已老迈,团圆对他老人家一来说是何其重要?姐姐,爹对我们一无所求,只希望骨肉重聚……」
「住口!妳快去陪他吧!就权当我已
经死了!」
「姐姐,妳是有所顾虑吗?为什么轻而易擧之事都不为呢?古人说:声妓晚景从良,一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节,半生淸苦俱非。妳过去的行为,小妹相信你是身不由己,遇人不淑,只要从此回头猛省……」
「走吧!快走!别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吿诉妳,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快走……」
文兰忽然跪了下来悲声道:「姐姐,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女,但自知妳是我的姐姐之后,小妹作梦都会笑出声来,姐姐,请看在老父孤苦,流浪十余年,走遍天涯海角寻找我们,也请念在我们手足骨肉之情份上,起来联手共御大敌吧!我相信我们的实力是可以和『风云敎』一较短长的……」
幪面女人狂笑着,四山回应,宿鸟惊飞,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们凭什么与他们抗衡?」
「姐姐,我们这边眞的有绝世高手。小妹不骗妳。」
「说说看是什么人物?」
这时文兰见白、石二人还没走,连忙挥手示意叫他们速走。但幪面女人冷峻地道:「看在文兰面上,偿你们全尸,都给我自绝了吧!」
石中玉切齿道:「好一个阴毒的淫妇,这么多年,一直末看出,妳竟是如此的低贱!」
「格格……」像面女人狂笑道:「不错,也许用『低贱』二字已不克形容我,你们瞎了眼,居然把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当作了淑女贞妇,格格……」
在场之人都看出,此女必然受了极大的侮辱或打击,才会变得如此偏激,而且自暴自弃。
文兰悲泣道:「姐姐,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即使是圣人,也并非无过,也只是不二过罢了!所以人生在世,贵在有过能改」
「不滚是不是?」幪面女人疾扑向白、石二人。二人自知受伤之下连三两招也接不下来,抽身疾退。
而文兰也绝不许可她杀死这两个人,身子弹起,人剑齐到,可是这女人非除去这两个和她有一段情的活口不可。长身之中,已撤剑在手。
文兰是被动,起步较晚,而且论身手也比此差了一截,只闻半声惨嚎,石中玉已被一剑穿心而过。
这女人眞够狠,身子悬空跺出尸体拔出剑来,已扫向五步外的白云,而文兰的一剑已经刺空。
这也是因为她毕竟还有姊妹之情,不是眞刺。人在紧要关头要是心意不决,犹豫不定,其威力必然逊色多多,所以文兰要救已是不及。
就在这千钓一发,这女人一剑扫来,白云已无把握幸免之时,突然一声沉喝:「淫女妳敢……」人影之快,有如白驹过隙,自顶上树枝间疾窜而下。「当」地一声,扫向白云那一剑已被荡开。
由于来人的膂力比这女人大,这女人门户大开,只好疾退三步。
这女人似乎大吃一惊,道:「你不是丹桂山庄中的食客吗?」
「不错。」
「你就是那个岳君平?」
「正是。」
「原来深藏不露……」
「彼此,彼此!大槪谁也没想到武林第一美人余红红是这么一块料子!」
「姓岳的,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的来历不久便知,不过我眞为白云和石中玉抱屈,凭他们的身份,居然被一个淫妇迷住。」
「岳君平,你先不要咋唬,迟早我会叫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说着一长身就要离去。
「慢走!」岳君平迎头拦住,动作比她快一步,道:「妳要让我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这就是最好的时候,妳大可放心!一对一!没有人插手!」
余红红知道走不了哩,冷峻地道:「你眞以为我会在乎你?」
「在不在乎,不是马上就可以证明了吗?」
余红红撒出了长剑,一边的文兰央求道:「姐姐,妳犯不着和那些奸人同流合汚,妳的犠牲太大了!姐姐,是妳回头的时候了!」
「住口!」余红红道:「妳只会胳膊弯向外,这小子大槪早就和你一鼻孔出气了!」
「姐姐,我们想救妳!」
「放屁,我已无药可救了!现在我已经看出这小子是谁了!他可能就是龙门派门主欧阳云仙的独子欧阳不平!」
「不错!」岳君平道:「由于我的旁敲侧击,相信皆年到龙门派去向家母施袭的人当中有妳一份!」
「格……」余红红道:「你们应该早就知道才对。」
「可是妳很会装疯扮傻,这些一年来,妳一直以武林第一美人在与一些狂蜂浪蝶周旋,而且从未亮出眞正的工夫,其实要说美艳淸丽、纯洁、正派的话,妳根本不如文兰,妳早知她是妳的妹妹,却从无相认之意,妳眞是禽兽不如!」
余红红格格荡笑道:「我本就是烂桃一个,却有那么些瘟生视为至宝,那能怪谁?」
「这么说起来,妳是杜宇所授的武功了?」
「格格……」余红红冷笑声中,攻出三剑。
欧阳不平不由暗暗吃惊,此女的身手之高,实出乎他意料之外,尽管她的膂力不如他,但剑术之诡谲,变化之奇,却不稍逊。
而余红红却更吃惊,由欧阳不平的身子,即可槪见「天地一沙鸥」的绝学端倪了。他的剑势至大至刚,蕴含着无穷的玄机,却乂堂堂正正,不流于阴诈。
一边的文兰更是吃惊不已,以她的所学和姐姐一比,眞是相差太远了,由此可见,杜宇和姐姐早就有某种默契,也可以说姐姐早就变邪,和这个阴诈的奸人同流合汚了。
大约二十二三招,欧阳不平道:「文兰,本来看在妳的面上,她要是能痛悟前非,我打算断她一臂,或废了她的武功,饶她一命,绝未想到,她已丧心病狂,所以——」
余红红厉声大喝道:「我不会向你摇尾乞怜的,再说,鹿死谁手,尙在未定之天——」
那知道阳不平剑尖上「嗤」地一声,射出一道剑气,这是「天地一沙鸥」的「无极混元剑」的精华「天昊七剑」中的第一剑。
「不平哥……请留情……」文兰总是顾虑手足之情,尽管红红根本无视于这份亲情。
「叮」地一声,剑气击中红红的剑身,红红的虎口一麻,差点把握不住,但她毕竟是「八荒居士」亲传的武功,剑术直追「天地一沙鸥」。
甚至有人以为他们二人的造诣分不出上下来。
当然,这只是猜测,就连他们二人,由于从未动过手,也不知到底和对方相差多少?
红红门户稍开即闭,但还未反攻,「天昊七绝」第二剑又闪电攻到。「呛」地一声,红红惊呼声中,由右臂上部到右肋处,被欧阳不平的长剑把衣衫挑开,皮破见血。
文兰悲呼道:「姐姐,不要打了!不平哥……不要杀我姐姐——」
红红疾退一丈之外,不知自衣内摸出了什么暗器,尖喝声中出了手,只见晶亮的三件暗器呈品字形飞来。
欧阳不平见这暗器速度不太快,他是行家,深知越是速度不快的暗器越可怕,道理很简单,速度不快,而想袭人,非有变化不可。
其实暗器出了手,余红红就全力侧縦,已疾掠而去。三件暗器已看出像三只红色的蝉,到了欧阳不平的两尺以内而发出蝉鸣声而又互撞。
果然,三只红蝉一下子变为十五六只左右,向欧阳不平的上中下三盘激射。
这正是「八荒居士」的「赤蝉三唱」。虽不及他的「大罗剑法」,也算一绝。
欧阳不平也不敢大意,罡气贯于剑身,「嗡嗡」声盈耳,幻起一堵光墙,只闻一阵碎金断铁声中,三双赤蝉已化作一蓬赤色钢屑射了回去。
要追余红红已是不及了。
文兰激动地道:「不平哥,我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欧阳不平冷冷道:「她自幼和奸人一起长大,耳濡目染就变得十分偏激了!」
「不,我以为姐姐必有难以吿人的悲惨遭遇,有些人受了严重挫败和每辱,只会恨四周的人,疯狂地报复,却也有少数的人,连他们自己也恨上了,他们轻视自己,恨自己,这种人才更可怕。」
「对,文兰、余红红正是这种类型的人,相信当初必然被杜宇以阴险的手段沾汚,且一直控制了她。」
他们埋了石中玉,其实白云已掘好了坑,今天若非欧阳不平及时赶来,余红红也许不会杀死文兰,但白云是绝对活不成的。
白云抱拳道:「欧阳大侠救命之恩,白某不敢或忘……」
欧阳不平道:「白兄不必介意,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白兄以让招收取银两,然后再以高价买杜宇的药,是杜宇叫你这么做的吗?」
「说来惭愧,正是他敎唆的,而以后想不做也不成了,因为他会向武林同道揭露此秘,因此,就只好任他盘剥敲诈。仅是我们二人,已以同样方式向同道们弄了十六七万两银子,全部入了他的私囊。但是,他明知褚豪、法定及江岛等人的武功比我们高,却不利用他们。」
文兰道:「孩子未生下之前约三个月左右,杜宇过生日,他曾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叫下人搜客人的背囊,结果当场在「白骨如来」法定和一太阳剑」褚豪的背囊中搜出鹿茸半斤,牛黄约六七钱,藏红花约两斤,马宝十来钱。在众怒难犯之下,很多人主张杀了他们,但杜宇力排众议,说他们可能有急用,不予追究,各赐少许名药,请他们离去。只是郑重声明,他为人好客,每年所费不赀,绝不求朋友报答回馈,却绝不欢迎手脚不干净的客人,明吿法定和褚豪,他们二人已不受欢迎的了……」
欧阳不平道:「如今看来,他们不是在演戏吗?」
「谁说不是?」文兰说道:「但我早就隐隐看出不大对劲,有一次我出庄打猎,到了一个家庙附近,听到家庙中有人交谈——」
欧阳不平道:「是杜宇和法定等人交谈?」
「是的,但我只听到两三句话,似乎家庙内的人已发觉有人在外,就没有声音了。后来我入内查看,已无人影,却发现那儿曾有人耽过,相信那是他们私下有连络之处。」
欧阳不平道:「文兰,何老爹住在三十里外小鎮上客栈中,妳有没有过去看一看?」
「我已把我爹另藏在别处了。」
白云道:「杜宇这人十分阴诈,而且是否还有死党尙未可知,在下相信他就可能是『风云敎』敎主,欧阳大侠千万要小心。」
欧阳不平道:「我相信所谓『风云敎』,只是混淆视听,武林中根本没有个『风云敎』,万一阴谋杀人事件败露,也好全推在『风云敎』头上。」
文兰道:「白大侠更了伤,应该找个地方疗治,且顺便通知石大侠的家人,把遗骸运回去。」
「当然,此事在下稍后一定要跑一趟海州。但这次对丹桂山庄犁庭扫穴,白某一定要参加一份……」
欧阳不平道:「白兄,此行十分凶险,你的伤未愈之前,绝对不能前去,这样,别人反而要分神照料你的。」
白云道:「白某在紧要关头不能略尽棉薄,说来惭愧……」
欧阳不平道:「在下几次援手,主要是因为白兄虽然有些失检之处,却是一位孝子,对于白兄事亲至孝之事,在下已经打听淸楚,为令堂疗治绝症,曾经割股,百善孝为先,瑕不掩玉。其他小疵也就微不足道了……」
白云愧然道:「家父早逝,小弟与家母相依为命,家母茹苦含辛把在下抚养长大,孝顺自己的母亲,本为份内之事,何足大侠褒奖?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找个地方自疗内伤。」
「白大侠,这是令堂之病的处方,是朱七偸看杜宇配药时暗暗记下的,至于名贵药材,待攻下了丹桂山庄,请文兰姑娘照方为你配药吧!」
白云一时激动,接过方子跪了下去,道:「大侠就是杀了白某,都不为过,因白某枉读圣贤之书,操行太离谱了。但大侠赐方救治家母,恩同再造,请受白某一拜……」
「快起来!吾辈不着兴来这一套……」但白云仍然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X X X
丹桂山庄之夜,仍然十分宁静,但宁静之中,隐藏无限的杀机。
今夜来此的有欧阳不平、文兰、朱七、「龙王」余鎮海,还有何老头何振武,原来他也是一个高手。
当然,以这五人来对付有数十人之众的丹桂山庄,在人数比例上是少了些。
首先出现的是法定和褚豪二人,文兰和何振武一人一个迎了上去。这两个人因为这两年内精进不少,但比之文兰自幼在丹桂山庄习艺,却又不同。
所以文兰在二十来招之内,就把法定的戒刀砸飞,那是因为她削断了法定三根右手手指。
朱七可不会放过这机会,大钢扇闪电递到,竟自法定的腋下贯入,发出凌厉的嗥叫。
何振武对付褚豪就显得吃力,余鎮海一摆峨眉刺攻上,褚豪要是沉得住气,至少能应付七八十招以上,但他发现庄主等人迄不露面,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
因为杜宇对他们说过,要宰欧阳不平如探囊取物,既然有此把握,而要他们打头阵,显然有借敌人之手除去他们之意。
他想到这一点,心神就无法集中,立被朱七抽冷子扫了一扇,又被何振武捅了一剑,最厉害的是余鎮海那一峨眉刺,把他的脊椎骨砸得稀烂。
通过前花园第一道门处,就遇上了一流护院如「金钱约」汪奇,「韩七腿」韩立和「无影刀」蓝天等人。欧阳不平道:「杜宇和余红红假造『风云敎』之名作恶,与你等无干,如你们知错悔改,就离庄一去吧!」
「金钱豹」汪奇冷笑道:「别狂吹!今夜你们进入本庄,还打算出去吗?」
文兰道:「汪奇,法定和褚豪二人比你们三人如何?他们已经完了!」
汪奇道:「姑娘可以吃里扒外,我等在这紧要关头,却不能见甩手一走……」
何振武道:「三位再请三思,杜宇和余红红迄不露面,却叫你们这些小人物以一卵击石,就有借刀杀人,除去你们这些累赘之意,你们居然还看不出来?」
「韩七腿」韩立道:「如果庄主借刀杀人,我们果眞被杀了,对他们有甚么好处?」
何振武厉声道:「人家要对付我们,不必倚靠你们这些人,如果眞有倚靠你们之意,也会要你们和法定及褚豪二人一起出手,才能发挥力量。」
这些话如何能说服这种人?况且杜宇的手段他们也略知一二,他们如何敢跑?
结果由文兰和何振武二人在二十招以内都把对方撂倒了,只是并未杀死他们。
当他们进入内院时,只见宽敞的大院中,杜宇和余红红并肩站在院中。
杜宇哼声道:「欧阳不平,你来得正好。」
欧阳不平道:「杜宇,你和余红红可是昔年害死家母的人?」
杜宇淡然道:「关于这件事,你们不论能不能击败我们,都会有人给你们答案的。」
欧阳不平道:「为什么你们要向家母施袭?总该有个理由吧?」
杜宇道:「大槪没有太大的理由,只因那时的龙门派不可一世,俨然武林盟主,不负令人看着不顺眼。」
「好贼子!仅仅是妬妒就以这等卑鄙手段害人!今夜我欧阳不平不把你们的心挖出来祭我亡母,誓不为人。」
杜宇和余红红相视大笑,道:「欧阳不平,恐怕你这个指望是不会兑现了,你进入此庄就不可能再囫囵着出去的!」
朱七道:「姓杜的,大气先别吹得太早。我们少门主敢来,已经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了!」
欧阳不平道:「杜宇,咱们还是手底下见。」
杜宇和红红一起撒下了长剑。
余鎮海大声道:「怎么?二对一?你们要不要脸?」
杜宇说道:「我们二人经常是同进同出,如果欧阳不平接不下来,可以预先声明!」
欧阳不平道:「你们夫妻联手,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就是这么办。」
「不。」杜宇立即否认,道:「我们并不是夫妻,我们之间规规矩矩,红红不过是寄住在此而已!」
「不是夫妻?」朱七道:「他娘的!连孩子都有了,况且孩子满月大宴宾客,才过了几天?还说没玩过?这眞是自欺欺人!」
杜宇厉声喝道:「我说不是就不是,没有必要对你们说谎,这其中自是另有原因的——」
「好好,」欧阳不平道:「你是说这刚满月不久的孩子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
「这么说来,果然是『彩虹剑』白云的了!」
「不!他也配!」
「是『小天星』石中玉的?」
「无名小辈,他们那有这资格?」
朱七道:「嘿嘿!杜宇,你敢说这女人和他们二人没有一腿吗?试问,戴绿帽子的人到底是谁呀?是不是多得连数都数不淸了?」
杜、余一人吼叫声中,已各自攻出一剑。
欧阳不平绝不轻敌,但他在师门学艺,对天下各派各门大势,硏究得很透彻,所以练功极勤,对于破解各派的武功之法,也不遗余力去揣摩。
现在,双方各试了五招,欧阳不平发现,杜宇的剑术和扎基工夫要比余红红更好。
虽然以一对二仍有余力,但如久战,就十分不利,这两人联手,可以说是武林中百年罕见的大场面。
此刻,全庄的护院及庄丁,已手执火把,把这大院子团团围住。
余鎮海道:「就让何姑娘为欧阳小门主掠阵,咱们其余的人,先把四周的喽囉除去再说,免得心里不舒服!」
「对!」朱七说道:「反正迟早要和这些人火拼一场……」于是三人向四周扑去。
这工夫欧阳不平已和杜宇和余红红折腾了四五十招,二对一,他们似乎颇具信心。这「大罗剑法」由杜宇施展出来,另有一番气势。
欧阳不平估计,就是能击败他们,这样打法也要百招以后,而杜宇这人又诈,不知还有什么倚仗?
又是二十来招,杜、余二人后劲十足,越打越勇,而剑招的配搭也愈来愈精密无间,相反的,欧阳不平却有点左支右绌了。
文兰立刻撒出长剑,但欧阳不平道:「文兰,妳不必出手,先在一边掠阵就成了……」说话间,「唰」地一声,裤管竟被杜宇的长剑挑破,但未伤及皮肉。
文兰焦急地道:「不行,你一对二不公平,我非出手不可!」
「文兰,妳在一边监……监视着……那比出手更重要……请相信我……」
「嗤」地一声,左肩上又被杜宇挑破了一个洞。杜宇狞笑道:「欧阳不平,看来我们二人就已经可以收拾你了……」
「怎么?你们还请了帮手?」
「嘿嘿……」杜宇道:「那就要看你能支持多久,能不能占到我们二人的便宜而定了……」
这工夫余红红狠毒的一剑又差点刺中欧阳不平的大腿,文兰悲声道:「姐姐……妳不要认贼作父……上次不平哥对妳手下留情了呀!」
看来欧阳不平越来越不济,在四周拼杀的朱七、余鎮海及何振武等人已发现不妙了。何振武大声道:「文兰,妳这丫头怎可袖手旁观。还不快点帮小门主……」
文兰这才挺剑攻上。
但是,就在这时,塲中已起了变化。在这颓势之下,欧阳不平忽然施出了「天昊七剑」第一式,原来他是诱敌之计,因为他不能不保留实力。
这一招奇特而威力无限的剑法,文兰似曾相识,眼见二人的剑势一缓,已无原先的咄咄逼人之势了。
接着,「天昊七剑」第二式又已经出手。
杜、余二人似乎怎么挡架闪挪都无把握破解,不约而同地退了两步。
此刻在此屋中暗间花腮内,有一只冷电似的眸子向外窥伺,就在这时,第三式又吿出手。
杜、余二人在「嘶嘶」剑气中惊叫着后退,但第四式接着施出,二人还未站稳,「嗡嗡」剑罡声中,一只断臂已经飞了出去。
那是余红红的,而杜宇惊魂未定,剑才撩起,怪怪的一剑,已自他的右腿膝上部份切了过去。
在杜宇的右腿离开他的右大腿的同时,一条人影有如一片乌云,自正屋窗中飞出。
几乎是在到达欧阳不平身后的同时才剑出鞘的。欧阳不平闻声大惊,把「蝶恋花」的身法施到极致,闪身扭步,半侧身子,闪电的一剑,已在他的背上造成了衣裂皮破的一尺长痕。
这还是他的身手和反应都够高绝,换了任何人,不被劈成两片,这一剑也会直达内腑的。
现在,双方对了盘。
这施袭之人年约五十以下,长发披肩,面如冠玉,长眉斜飞入鬓,鼻挺口阔,若非一双长目稍嫌露白(眼珠白多黑少),眞正是一表人才。
欧阳不平心头一凛道:「你可是『八荒居士』公孙浩然?」
「嘿……」来人背后还折了个婴儿,傲然道:「正是。」
欧阳不平哂然道:「眞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以你的身份,居然向一个晚辈施袭!」
公孙浩然道:「本人和杜宇及余红红同辈,和你自也同辈。况杀敌致果,可以不择手段,你不懂兵不厌诈的道理吗?」
此刻余红红已因流血太快太多,奄奄一息,文兰本想救她,却已是无能为力,现在正站在欧阳不平身后,为他背上敷止血药。
这一尺长的口子虽不深,流血也不少,文兰低声道:「不平哥,此老贼措着孩子,而且他又自称和杜宇及姐姐平辈,这孩子是不是他的?」
「还是女人心细,大槪错不了吧……」欧阳不平道:「公孙浩然,这孩子是你的。」
「不错。」
「你的人品不错,名字起得也不错,可惜根本没什么浩然之气,你老婆快要死了!你连看她一眼都没有!由此可见,使一干高手内力不畅的也是你敎唆的了?」
「当然是我敎唆的,本人若早知她淫荡下贱,本居士不会在她身上种玉,死了倒也干净!」
「原来你把她放在丹桂山庄,不过是掩人耳目。」
「其实你要娶她,也无不可,虽是你传了他们二人的武功,自称是代师传艺,以师兄妹称呼之亦无不可,为什么却要杜宇和她成亲?」
那知在一边行将咽气的余红红吃力地道:「此贼试过一次……已经没有本钱了……才叫杜宇假戏眞做……以便借种……但骨子里却又妒恨杜宇入骨……袭欧阳云仙的正……正是此贼……」
临死前揭了公孙浩然的底,老贼正要动手,见她已经死了,只好作罢,欧阳不平道:「原来这孩子是你公孙大侠借箸代筹获得的,将来不知道让他姓杜还是姓公孙……」
寒芒闪烁,已到了欧阳不平面前不到一尺之处。
欧阳不平知道,不以「天昊七绝」对付是绝对应付不了的。甚至接不下对方三十招,因为「八荒居士」和「天地一沙鸥」是齐名人物。
一声龙吟,两剑一接,欧阳不平本以膂力过人见称,也不仅虎口发热。
「天昊七剑」第三式已出手。
且正因为是「天昊七绝」第三式,公孙浩然才没得逞,但一剑又如闪电递到。
欧阳不平的第四式和第五式接连施出,就抢到了先机,而公孙浩然也不再暗暗吃惊,过去一直以为自己和「天地一沙鸥」齐名,功力相若,但由对方门下施出的绝招,自己竟有点吃力地退了半步!这老贼怎不惊怒?
但欧阳不平既然已抢占了先机,就不会再放松,接着是第六式,只闻剑气「嗤嗤」,一道白气缭绕于两剑的孔隙之中。
公孙浩然全身骨节一阵暴响,不遗余力格架,已连退了两大步。
欧阳不平等于是背水一战,如果「天昊七绝」第七式伤不了此贼,今夜就凶多吉少了,所以也以十成的内力施出最后一式。
无俦的剑罡,无边的仇恨,佐以「蝶恋花」的身法以及毫无保留的内力,形成了无坚不摧的一股力量,只闻「喰」地一声,两剑皆在刺耳的碎裂中断成无数块钢屑,向四下激射,欧阳不平蹬蹬连退五步,仍然坐在地上,而「八荒居士」也退了五大步,然而,却屹立不动。
乍看起来显然是公孙浩然技高半筹。
此刻文兰悲呼着奔上去扶欧阳不平,道:「不平哥……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只是血气翻涌……」
而此刻朱七等人已把数十个次流护院伤的伤,不敌而逃的也都溜了,朱七一看小门主和公孙浩然有此结局,疾掠而至,挥扇向公孙浩然的后脑上扫去。
但是,公孙浩然的身子站了一会,鲜血已自他的颈部涌出,立刻湿透了全胸的衣衫,而且身子向前仆下。
尸身仆地,即未再动一下,但背上的婴儿却大声啼哭起来,这景象眞是世间至惨的一幕。
杜宇为人何其聪明?又是歧黄高手,正因为人太聪明,不免有翻手覆云覆雨的雄心,正是所谓:自然造化之妙,智巧所不能及。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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