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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马腾《血洗霸王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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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9 08: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25年11-12期,1983.05.23-1983.05.31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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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路歼鬼刀 挚友酒楼亡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彭楚雄终于忍不住,霍然转过身来厉声疾喝。
可是,他的语言才出口,他不由张口怔住了。因为他目光所及,背后不要说是人,连鬼影也没有一只,况且,这时候是大白天,明耀的阳光照射下,什么东西也无所遁形!
眨了眨双眼,他再重新扫视一次,眼前依然是人影杳然,而附近虽然有草有树,但却疏落,低矮得不足以将一个人掩蔽起来,那么,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怎样解释?
他自问对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绝对没有错,凭着他出道江湖二年来的经验,加上那种天生的奇异感觉,他肯定有人在背后跟踪着他,这一点,就算有人用刀剑架在他的颈脖上,他也不会改变的了!
他再度眨眨眼,脸上显露出困惑的表情,禁不住用手搔起须来——莫非跟踪他的人会六甲神遁不成?
六甲神遁只是神怪之说,彭楚雄自开始读书时起,就不相信,但眼前的事情又怎様解释呢?
自从他踏出汉阳城起,他就一直有那种被跟踪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一直以来皆没有错,他之所以一直忍耐着,就是想査察一下,跟踪他的企图是什么,所以他一直忍耐了半天。
这种滋味是不好受的,而他的耐性是认识他的朋友中,公认最差的,他这一次能够忍受半天,可说是破天荒的了,连他自己也有点感到不相信。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难道不敢见人?」彭楚雄忍不住再次喝叫!
四下一片沉寂,只有他的语声,远远传了开去,由于这时候连半丝风也没有,所以草曳叶摆声也半点也没有。
彭楚雄陡觉冷汗标沁,一颗心也剧烈地跳了一下。这眞是咄咄怪事!莫非白天遇鬼,抑或撞了邪?
彭楚雄虽则心中生寒,但毕竟不是个胆小的人,何况又是在白天,虽则他出道只有两年,但由于他系出名门——当代名剑客天剑居士的传人,已得天剑居士六七成眞传,在江湖上也挣得一个靑锋剑的外号,被武林中人称许为最有前途的年靑剑客!
天剑居士以天罡剑法独步武林,剑下未逢敌手,连武当掌门绝尘道长也不敢攘其锋锐,可想而知那套天罡剑法之厉害,而彭楚雄既得天剑居士六七成眞传,其身手也差不到那里去,而事实上,他自出道江湖以来,未曾一败!



鬼刀侯子通



吸口气,彭楚雄胆气陡壮,他干脆不走了,走到一块石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决定与那跟踪者耗下去,而这个办法虽然笨,但却很灵,他在出道半年不到的时候,亦遇上与这一类差不多的情形,那一次,他就是用这个笨法子,将那位跟踪他的人逼了出来的!
只不知这一次灵不灵。
这时候大约离黄昏还有个多时辰,初春的时候的天气不算热,所以虽然是坐在太阳下,却不感到燠热难受。
彭楚雄这时置身的地方,仍是汉阳通往江南的一条捷径,但由于路途太过荒僻难走,故此一般的商旅行人为了安全起见,宁愿走大道,多走四个时辰的路,也不走这条荒野路,心中不由暗骂那跟踪者。
彭楚雄若不是在四个月前,与一位新交的朋友约了在江宁相见,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因为,约定的日子,就在翌日,而走大道,势必赶不及在翌日赶到江宁,只有走这条捷径,才能在翌日午后赶到去。
他是个守信的人,更不希望第一次约会就给对方一个不守时的坏印像,故此他才走上这条路。
只不过坐了一会,他就像屁股上被针刺了一下般,猛然跳起身来,拔脚往前路走去。
他是猛省起,若是这样耗下去,岂不是赶不及翌日的约会?心一急,他决定不理会那暗中跟踪的人,赶路要紧!
X X X
疾奔了不过半里,那种被跟踪的强烈感觉又陡生了,而且越来越强烈,但他还是强自忍受着,不去理会。
可是,那种感觉却有如芒刺在背般令到他越来越难忍受!而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令到他有一种赤裸的感觉,终于,他忍受不住了,疾奔中猝然陡旋向后!
他锐利的目光在转身的刹那,已扫瞥到背后连半丝人影也没有,他不由怔了一下。背后来路上,确实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在轻柔的春风中摇曳的草树。
他双眼发定,猛吸了口气,用力甩甩头,证实自己很淸醒,那种强烈的被跟踪感觉仍然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跟踪者会隐身不成?
他忍不住引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在空中回响着,除了这,就没有别的声响了。啸声未歇,彭楚雄倏地转回身去,向前路飞掠而去!
但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倏然而生了,就像阴魂附体一样紧缠不散。
彭楚雄咬实牙关,决定来个不理,身形尽展,一路向前急掠。在他以为那暗中追踪之人或许轻功不怎么高明,只要自己尽展轻功,那就有可能将之抛下!
一口气奔行了足有八九里,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依然存在,一点也没有消失,这就令到他有点气馁了。这样看来那暗中跟踪他的人肯定轻功也很高明,有可能比他还要高,否则,他应该可以将之抛下。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转身察看,忍受着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受继续向前奔掠。
蓦地,他全身的汗毛皆竖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叫,猝然凌空向后一翻!
令到他全身汗毛倒竖的是:他倏然感觉到有人向他后颈吹了一口寒气,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妖是怪?」他在身形倒翻的刹那,目光瞥到背后空空如也,由是产生了这个怪异的念头。
相信任何人在这情形之下,也会产生像彭楚雄此刻生出的念头。
落地之后,他纵目四顾,荒野寂寂,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他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再也忍受不住了,身形一幌,在附近一带搜查起来。
他直至现在仍然确信有人跟踪他!
他在附近方圆约三十多丈范围内搜查起来,搜得很仔细,结果,却连鬼影也发现不到一个!
回到路当中,他整个人有点呆了,他在自问:「难道我这一次的感觉只是一种幻觉?」
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
因为,那种感觉又陡然加强了,而且隐隐中有一种危机逼来的感觉。
那种奇异不安的感觉来自他的侧背后,他好明显地感受到,于是,他霍然撑转身来,长剑亦随着身形之转动而亮了出来,直指那个方向!锋锐的目光随着转动的身形扫瞥之下,这一次他眞的看到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第二个人!
X X X
那人在彭楚雄转动身形的时候,一动也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双阴冷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彭楚雄的脸上!
彭楚雄的目光在与那人的目光相触之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迅忖:「这人阴冷得简直不像个活人!」
乍然瞥见之下,那人确实不像一个活人,只像一具行尸!
因为那人身穿一件不合体,颇为宽大的灰旧布袍,个子比一般人高,脸色死白,削颊高颧,眉毛枯黄,削鼻薄唇,颔下一根胡子也没有,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定定地,眼皮眨也不眨一下,一双又干又瘦,皮包骨的手露出在有点短的衣袖外,鬼手也似,腰间挂着一把又宽又短的刀。
若不是那行尸般的人在这时候眨动了一下眼睛,彭楚雄眞的会以为那人是一个死人!
这个长相像个死人般的人,应该就是一直跟踪彭楚雄的人了。
这样说来,这人身手一定很高,最少在跟踪及轻功上就比彭楚雄高明。
因为照情形看来若不是这人自动现身,彭楚雄肯定发现不到这人,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人的轻功比彭楚雄要高明!
X X X
「阁下是谁?」彭楚雄在未明对方的来意时,口气仍然很客气。
那人白多黑少的眼珠稍微转动了一下,脸上却木无表情,语声有点沙哑地道:「侯子通。」
这人 侯子通似乎不喜欢说废话,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
「鬼刀侯子通!」彭楚雄脸色陡变,脱口惊叫出声。
侯子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盯在彭楚雄脸上的两道阴冷的目光,却无异承认了。
吸了一口气,彭楚雄压抑下那股子震惊的情緖,语声有点涩涩地道:「鬼刀侯子通名震江湖,今日有幸一见,却令我大失所望。」
侯子通那死白的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脸肌僵硬如石般,只是眼珠又转动了一下。「那又如何?」
「阁下也算一号人物,为何却鬼鬼祟祟地,一路暗中跟踪我?」彭楚雄这时已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因为我想杀你!」侯子通的话直截了当。
彭楚雄不由怔了怔,他实在不明白侯子通为何无缘无故要杀他。「我与阁下有仇?抑或有过节?」
「没有!」侯子通答得又快又简结。
彭楚雄一听,不由气往上冲,但他随即压下那股怒气,吐口气道:「江湖武林中一直以来就是弱肉强食,但杀人似乎也有个理由!」
「钱!」侯子通咀里吐出一个字。
彭楚雄心头震动了一下,脱口道:「阁下是说,有人出钱要你杀我?」
侯子通眨了一下眼,闭咀不答,却喰然拔出了那把又宽又短的刀!
那把刀连刀带柄只有二尺左右,刀身又宽又厚,刀口也不怎样锋利,那形状有点像斩柴刀,但刀一出,侯子通身上的杀气便弥布开来,直逼彭楚雄!
彭楚雄握剑的手不由握紧了。他手中的长剑名靑锋,剑身有一层靑濛濛的毫芒泛射出来,因之而得名,虽然比不上断金削铁的神兵利器却也不是凡品!
他的外号,也是由此而得到的。



欲杀人者反被人杀



刀剑相对,云时间似乎已无话可说,只有动手分生死!
但彭楚雄却忍不住问道:「阁下几时变成了职业杀手的?出钱雇阁下杀我的是谁?」
鬼刀侯子通却没有回答彭楚雄的问题,蓦然间一刀疾劈向对方!
这大槪就是他的回答。
侯子通劈出的那一刀,其姿势就像一个人执着一把砍柴刀在劈柴那样,势道不太猛,招式更是平平无奇,但彭楚雄却不封也不接,身一退盈丈!
他不是不想封接,而是根本就看不透侯子通那一刀的变化有多少,换言之,就是没有把握封接得了那一刀,他是个稳重的人,所以不封接。
侯子通身形疾欺,身法之快,连彭楚雄瞧见之后,也不禁心惊不已,那劈出的一刀忽然间化作千百十刀,一时间令到彭楚雄有目不暇给,眼花缭乱之感!
彭楚雄确实瞧不出侯子通一共斩了多少刀,只觉得全身上下皆被刀光所袭,满眼皆是刀光,吸口气,他这一次却没有闪避,剑急展,施展出师门天罡剑法中那招威力极巨,攻守兼备的「天覆地翻」,霎时间但见剑影漫天盖,反罩向那千百十道刀光!
「铿铿锵锵」一连串金铁交击声暴响起,随即剑影刀光亦消散。
就在那剑影刀光消散的刹那,一道淡黯的闪光从侯子通的身上闪射出来!
X X X
鬼刀侯子通之所以名震江湖,一方面是由于他确实身手很高,死在他刀下的武林高手,没有一百,也有五六十,但从来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出刀将人杀死的,因为,知道的皆已死在他刀下,一个死人,是永远不可能将他知道的秘密说出来的,另一方面是由于他一直以来行踪皆很神秘,轻功又高,神出鬼没,若想要找到他,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若是要找一个人,那个人无论藏匿在任何地方,也会给他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不名动江湖才怪!
那边淡黯的闪光一现,彭楚雄张口发出一声痛叫,身形闪退中溅出一蓬血光!
鬼刀侯子通,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那道淡黯的闪光一现即隐,隐没在侯子通的身上!
侯子通这时却没有动,站着定定地注视着闪退出只七尺外,腰腹间用手捂着,但却涌沁出一股股鲜血,一脸痛苦惊怒之色,似已站不稳的彭楚雄!
「鬼刀,那原来就是你的鬼刀!」彭楚雄咬着牙,目射厉光,有点断续地道:「你好卑鄙!」
鬼刀那木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变化,那是一种得意已极的笑意,踏前一步,阴阴地道:「说这句话的人你应该是第六十二个!」
他说话不再像动手之前那样简洁了。
那其实是他的一种策略,在动手之前,他尽量与对手一种沉重的压逼感,令到对手心理负担加重,那么,在动手时,就或多或少可以占到便宜,而在击伤对手后,他又用说话来分散对方的精神,伺机杀之!
「鬼刀,我终于看到你那柄所谓鬼刀了!」彭楚雄居然也笑起来,大槪是终于看到侯子通那柄从来没有活人看到过的鬼刀而兴奋得笑了。「原来那只是一柄藏在你左袖内用一根幼细链子系着的刀子!」
侯子通一直静静地听着彭楚雄在说,待他说完了,哼了一声,冷厉地道:「被你看到了又怎样?你迟早皆会死在我的刀下,那又有什么要紧?一个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别太自信!若是凭眞本领,你肯定杀不了我,而我却有把握杀了你,我虽然负了伤,但你却不能再故技重施!我一定会留意你左袖藏着的练子刀,这样,你就再不能轻易暗算我了!」彭楚雄说完后,一连喘了几口气。
侯子通那双白多黑少的眼中厉光连闪,脸孔轻微地连连抽动了几下,语声阴冷地道:「我根本不用动手杀死,流血也会流死你,不信,咱们耗下去看看!」
彭楚雄身躯幌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你以为我会蠢到坐以待毙?就算死,也要你垫背!」
他是坐言起行,话声才落,身形陡地直拔起来,捂着伤口的左手猛地向外一扬,身形接一个翻滚,人剑有如一道电光般,飞射向侯子通!
侯子通见彭楚雄身形拔起,不由冷笑一声,双眼向上一抬,便欲射出左袖中的那柄「鬼刀」,那知道眼前一片血雨急射而来,令到他急不迭闪身挥袖!
原来彭楚雄那只左手沾满了鲜血,向外一扬一抖,掌上的鲜血便脱掌甩射出去,由于他掌上已喑运内劲,故此那些抖出的点点血点被内劲一催,便有如激矢般劲疾射向侯子通。
这一着是侯子通意料不到的!
所以他也吃了个大亏!
就在他闪身挥袖闪击那一片射来的血点的刹那,人剑飞射的彭楚雄忽地脱手将长剑射出!
那柄长剑立时快逾惊虹骇电,闪射向侯子通!
侯子通在急乱中一眼瞥到,已来不及闪避了,危急一发间,手中刀急展欲封。
「叮」一下激响声中,急激飞射而至的长剑射在刀口上,震得侯子通后退了半步,而那柄长剑亦折坠落地。
这一利那,应该是杀彭楚雄最好的机会,因为彭楚雄身形依然掠射过来,而手上却没有了兵刃。
侯子通是个老江湖,杀人经验丰富,焉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左袖一扬一抖,那柄鬼刀从他袖中电射而出!
也就在这刹那,「夺」地一下急响声中,侯子通的身形猛地向后撞出一大步,胸腹之间有一道血箭标射而出,激射而出的鬼刀由于他向后撞退一大步而半途一挫,折坠向地!
彭楚雄的情形说险眞是险到了极点!
侯子通那柄鬼刀就在他颈侧前不到五寸折坠落地,而他的去势依然不变,若不是鬼刀蓦然间折坠,肯定射入他颈侧,就算他有九条命,也非死不可!
X X X
侯子通大睁着一双骇异的眼睛,露出不相信的眼神,望着手上那柄刀!
那柄刀自他出道以来,便成为他的随身兵器,从来没有损毁过,但现在刀口却缺少了拇指般大的一块,也就是那缺了的一块,射入他胸腹之间内,令到他身受重伤!
却原来彭楚雄自知受了重伤,决拼不过侯子通,是以他运聚了全身功劲于右手臂上,全力射出长剑,长剑被他全力一催,不但去势如骇电惊虹,剑身也注满了劲道,加上靑锋剑不是一般凡品,射击在刀口上,便将刀口击缺一块,而那块缺口亦急疾地激射向侯子通的胸腹,侯子通一个不察之下,便弄成现在这样。
彭楚雄掠射的身形在离侯子通约六尺许倏地翻坠落地,几乎连站也站不稳,跄退一步,摇幌了几下,才能稳住身形。
而他腰腹间的伤口,仍然淌出鲜血。
粗重地喘了口气,彭楚雄居然还能够笑出来。「阁下,看来你的伤势比我还要重!」
侯子通捂在胸腹间的那只左手已被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也染满了血渍,那张本已血色全无的脸上,如今更加灰败难看,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光芒尽隐,有如死鱼眼一样。「但我仍然杀得了你!」
彭楚雄大声笑了起来:「别吹了,你吓不了我的,难道你还有第二柄鬼刀?」
侯子通的那柄鬼刀就跌落在地上,没有收回袖中,名震天下的鬼刀,终于让彭楚雄看到了。
只是,彭楚雄不知是不是第一个看到鬼刀后仍能活下去的人。
那柄鬼刀形状很怪异,也不知是用什么打造的,通体是暗黑色,一点光泽也没有,刀弯有如眉月,大约只有一指宽阔,半尺左右长,刀口薄而锋锐,用一根亦是暗黑色的细链子系着,这原来就是名震天,下的鬼刀!
「彭楚雄,我若死,你也活不了!」侯子通冷声中,手中那柄缺口刀脱手飞射向彭楚雄。
彭楚雄的眼色变了一下,蓦然间像支持不住般「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几乎是在同时间,侯子通那柄鬼刀像有生命般,蓦地从地上蹦射起来,竟然后发先至,去势急疾地射向彭楚雄的后腰!
彭楚雄若不是忽然栽倒在地,他肯定闪避不过掷射飞斩而至的缺口刀与鬼刀,嘶风声中,两柄刀以间不容发的惊险之势,从彭楚雄的头肩上掠射过!
几乎是在两刀掠射过的同时,一道匹练也似的白光从地上电射向侯子通!
侯子通万料不到彭楚雄身上除了长剑之外,还藏带有兵器,这时候他双刀已脱手,就算鬼刀回封也来不及了,加上他身负重伤,根本封挡闪避不了,但当此生死存亡的刹那,他仍然奋力倒跌开去!
可惜他身负重伤之下,反应与动作皆没有以前那样灵捷矫活,他的身形才倒翻,那道白光已「夺」地将射入他的下颔中,贯穿口腔,直贯脑门!
「呃!」侯子通只能发出一声哑闷的惨叫,便重重地摔坠落地,身体挺搐了一下,头一歪,便没了动静!
而彭楚雄亦脱力般,躺在地上起不了身,不过双一目光却直直地射在侯子通的身上,看到侯子通那样子,长长地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兴奋惊喜的笑意。
在他来说,他没有死在侯子通的鬼刀之下,反而将之击杀,实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竟然是第一个看到鬼刀后仍然活着的人,这怎不令到他感到惊喜兴奋。
适才,他在栽倒落地的刹那掷射出的,仍是他一向不轻用,一直贴身收藏的家传短匕。
那柄短匕名秋霜,七身眞的有如霜云般森利透莹。既然是家传之物,当然要收回,可惜,他现在连爬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刚才,他已使尽了气力,挣扎了一下,他终于昏了过去。



会宾楼头遭袭击



薄暮时分。
江宁城中。
会宾楼头,正有一个汉子在凭栏远眺,从这里不但可以看到街上的人流,也可以眺望到从西城门外港城的人。
他大概已坐了不少时候,因为他面前的枱面上,几碟菜肴已空了,而酒壶也滴酒不剩。
事实上,他是从中午时分就坐在这会宾楼头了,陆陆续续喝了七八斤酒,坐了两个时辰有多,连酒楼的伙计也不时拿眼望他两下,觉得这个人实在奇怪,一个人竟然坐得这样久。
这汉子大概是喝够了,所以没有叫伙计添酒,只是坐着,一双眼却尽往外望。
看来,他之所以坐着不走,大槪是在等人,因为他此刻脸上企盼焦急之色越来越浓。
他这时候甚至连有一个伙记走沂他身边也不觉察到。
「客官,你还需要添酒菜么?」那伙计一脸假笑,微躬着腰,一双手垂下,被衣袖遮住了。
那人头微摆,目光在那伙计身上溜了一眼,不耐烦地道:「暂时不要了,若要,我自会招呼你过来。」
说完目光接一远,眺望向城门口那一边。
那伙计连连躬着身,迭声道:「是,客官。」
脚步却没有移动,反而倏地向前欺进一步,垂下的右手乍翻,寒芒陡现,疾扎向那汉子的腰肋之间!
那汉子竟然不知觉,直到刀尖扎破衣衫,触及体肤,才猛然惊觉到有人暗算!
可惜已经手迟了!
怒叫变成了痛嘶,那店伙手上的家伙向前全力一送,「噗」地刺扎入那汉子的腰肋中!
那汉子于痛嘶中,一掌击向那店伙!
那店伙不可谓退得不快,一击得手,急松手后退不迭,可是仍然避不过那汉子的一掌,「砰」然声中,张口惨叫着整个人飞摔出去,撞碎身后一张桌子,幸好坐在那张桌子上的客人眼快动作快,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上,才没有被那店伙撞中。
那店伙扎手扎脚重重地摔坠落地,一连喷出几口鲜血,手脚挣动了一阵,便不动了,看来,不死也伤重昏了过去!
这刹那之间,那三数个在消磨时间的酒客见发生了这等凶险吓人之事,纷纷离座抢着下楼,那位掌柜的则吓得脸色煞白,抖作一团,瘫坐在柜枱内的椅子上。
另一个店伙则杂在人客中,仓惶窜落楼下。
霎时之间,楼上偌大的楼面,竟然就只剩下那腰肋上插着一柄短七的汉子!
X X X
那汉子虽然一脸痛苦之色,竟然还能支撑得住,也不理会插在腰上的短七,一掌震开身前的桌子,杯碟碗筷落地碎响声中,一步窜掠到那躺在地上不动店伙身前,目光一落,目中陡然露出讶异之色。
那店伙不知是死是活,总之声息全无,那汉子目光一扫,瞥到那掌柜瘫坐在柜枱后抖个不停,身形偏旋,一阵风旋掠到柜枱前,一把将那掌柜揪起来,一阵风般又掠回到那店伙躺着的地方,也不管那掌柜是否惊吓过度而晕了过去,厉声道:「这人到底是谁?」
那掌柜的已晕了过去,自然听不到他的话,所以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汉子将那掌柜撑转,才看到他原本晕了过去,目光一凝之下,接抓起隣桌一壶酒,倾倒在掌柜的脸上!
那掌柜被冷酒一淋,倏然张开双眼,目光与那汉子凌厉的目光相触,不由全身抖索了一下,惊惶地哀叫道:「大爷饶命,饶命……」
「饶命可以,我且问你,这人到底是谁!」那汉子一声断喝。
掌柜的全身猛震了一下,目光慌乱地落在地上那店伙的身上,结结巴巴地道:「他不就是吴荣么!」
「你认识他?」汉子目中杀机陡现!
「大爷……小的当然……认识……他,他……是敝店……伙计啊!」那掌柜简直语不成声。
「那他怎会向我暗施辣手暗算?」那汉子的目光有如刀锋一样,盯在那掌柜的脸上。「莫非这是贼店?」
那掌柜若不是被那汉子揪住,早就瘫在地上了,闻言双手乱摇,慌急地道:「大爷,敝店开了足有二十年,怎会是贼店?这个吴荣也在敝店做了二年,平时很规矩的,不知怎地,今日像疯了般,向大爷你暗算。」
「他不会武功?」那汉子一点也不放松问那掌柜。
「应该不会,」那掌柜咽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下,续道:「他在店两年。老汉从来没有见他与人动过手。不过,他却很好赌。」
那汉子听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子放开了那掌柜。那掌柜立时像一堆烂泥般滩软在地上。
「你若有一句谎言,我不会放过你!」那汉子身躯摇幌了一下急忙用手扶住一张桌子才稳住身形,牙齿咬得格崩作响。
看来,他是极力忍受支撑着。
「他一句也没有说谎,那吴荣确实不会武功,也确实是会宾楼的伙计,不过,掌柜的说得对,他确实太嗜赌了。」
说话是不是软瘫在地上的掌柜,而是忽然间从楼梯下冒出一颗脑袋来的人。



黑手夺命唐九槐



那汉子一听,神情猛震了一下,刀锋一样的目光射向梯口那面。
那汉子这时已全身倚在那张桌子上,头上也有汗滚滴下来,而且,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泛现出一片淡淡的乌蓝色。
那答话的人一下子便从楼梯上走了上来,是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灰袍老者。
这老者生就一副凶相,任何人只要一眼看到,就知道不是善类。
那汉子目光射在那老者身上,脸色立时遽变,脱口一声:「唐黑手!」
那老者阴阴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认识老夫!」
接目光一凝,落在那汉子的脸上,目中光芒一闪,哈哈大笑起来。
那汉子这时脸上乌蓝之色浓了一些,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唐黑手,你为何要杀我?」
这老者正是江湖上人称黑手夺命唐九槐,川西人氏,凭着一双毒手横行江湖,死在他那双毒手之下的高手不知凡几,任是一等一的高手,只要被他的毒手击中或抓破,若没有他的独门解药,也活不了,所以江湖武林中人皆对他敬而远之,若没有深仇大恨,谁也不敢去惹他,是江湖上一个极难缠的煞星。
「老夫根本就没有向你动过手,你却说老夫杀你,眞是滑稽荒唐,莫非你疯了不成?」黑手夺命唐九槐又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最少,那位瘫软在地上的掌柜就有这种感觉,急忙用双手捂住双耳。
「好毒计,买通了这名伙计,乘我不觉;向我下手暗算,我没有说错吧?」那汉子就这几句话之间,脸上乌蓝之色又深了几分。
「算你聪明,这家伙若不是嗜赌,相信老夫不易将他收买,五百両银子在他来说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这起码要他做十年,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老夫!」
「五百両银子?」那汉子不由苦笑出声:「五百両银子就可以买我一条命,你好会打算,只可惜那蠢材不知道我的一条命曾经値七千両银子,否则,相信他不会轻易答应你。」
那老者得意地笑着,点头道:「这一点老夫绝对相信,但他不是江湖人,更木是一个杀手,否则,区区五百両银子怎能买得动他,他也根本就不可能那样轻易暗算得了你!」
那汉子脸上的乌蓝之色又浓了几分,与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呼吸粗浊急促语声哑闷地道:「唐黑手,你为何要杀我?」
那老者阴阴一笑,道:「横竖你已快成为死人,吿诉你又何妨!」
语声略顿,加重语气道:「老夫乃是受命来杀你的,至于那授命之人是谁,你别问,老夫不会吿诉你!」
那汉子听了,汚浊的眼珠子迟缓地转动了一下,倏地发出闪光,神色异常激动地嘶叫道:「我猜到了,一定是他……」
下面他本来还有话说的,但已说不出来,因为他已被黑手夺命唐九槐闪电般掠前,伸手一把堵住了他的咀巴!
软倒在地上的掌柜几曾看过这样快的身法,他根本就看不到唐九槐是怎样闪掠前去的,眼前一花,他就看到唐九槐那只黑得发亮的手掌堵住了那汉子的咀巴,他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子昏死过去。
那汉子在唐九槐身形掠前的刹那,神情一震,搭在腰间剑把上的手欲动,可惜却力不从心,僵麻得就像不是自己的手臂般,根本就不能将长剑拔出来!
那汉子先是身中异毒,而且已发作,加上唐九槐那一掌堵撃之下,立时毒发身亡,咕咚一声,栽倒落地上,一张脸乌蓝一片,那模样显得既怪异又恐怖。
唐九槐那只手立时一垂,衣袖一抖,那只毒手又藏在衣袖中。
接目光一落,盯了那汉子一眼,便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闻恶耗追凶手



彭楚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不由惊异得一挺身坐了起来。
但他立刻痛得发出一声呻吟声,又躺下去。
一颗脑袋立时从车厢外探了进来。「这位公子,你怎么哪?」
探头进来的人原来是赶车的,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他是听闻彭楚雄那一声呻吟,以为彭楚雄伤势发作,故此忙不迭探头看一下。
而看来,彭楚雄也是这位赶车的救上车厢内的。因为马车内除了他们两人外,没有别的人了。
彭楚雄只觉得腰腹间的伤口痛得很,同时感到目眩头晕,看不大淸楚那赶车的脸容。吐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眼没有那样花了,眨一下眼睛,他终于看淸楚那赶车的脸容。
而这时赶车的已勒停了马车。
那赶车的年约四十许,脸孔黑黑的,一脸风霜的痕迹,模样忠厚老实,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舔舔咀唇,彭楚雄哑涩地道:「大叔,在下怎会在车上?」
那赶车的大叔道:「俺赶车经过,看到你与一个人躺在路旁上,便下车察看一下,发觉你还有气息,便将你抱上车,幸好你身上带有药,俺也不知合不合用,便替你敷在伤口上,包扎好,你流了很多血,躺着别动,也别多说话,养养神吧。」
彭楚雄听了,完全放心了,于是将双眼闭起来,那赶车的亦转身呕喝马匹,但彭楚雄闭起的双眼倏又睁开。「大叔,你载在下到那里?」
那赶车的扭头道:「赶往江宁府,怎么啦?你想到那里?」
彭楚雄长吐口气。「没有什么,在下正是赶往江宁城。」
赶车的没有再说什么;吆喝一声,马车立时走动起来。
彭楚雄躺在车板上,马车行起来虽然颇为颠簸,但他由于流血太多,身体非常之虚弱,所以不一会他又昏昏迷迷地,陷于昏睡中。
X X X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被那位赶车的大叔从车板上抱起来,走向一间低矮的屋子。
他心中实在非常之感动,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所以只好依旧闭着眼睛,装作仍然未醒的样子。
屋内很黑暗,大约是未黙灯的缘故吧。接着,他就被那赶车的放在一张硬板床上,替他盖上一张薄薄的布被子,那赶车的也没有再点灯,摸索着走出了屋子,并且顺手将门带上。
彭楚雄这时才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地,也才知道已经是夜晚了。
他腰腹上的伤口已没有那样疼,大槪是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吧,只是,头脑仍然昏昏眩眩地。
既然看不到什么,他干脆将眼睛闭上。这一闭上眼睛,也不知怎地,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
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刺目的亮光刺得他睁开的双眼急不迭闭起来,一会,才再慢慢地张一张双眼。
这一次不再忍受不住那幌亮的光线了。也发觉到原来已是白天。
他将头侧转,慢慢地移动着目光,打量起来。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屋子内除了自己躺着的这张床,靠床头这边的墙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外加一条板櫈,桌上放着一个酒坛,一个碗,还有一盏油灯,床尾墙边放着一只木柜,对面墙角摆放着一些杂物,如此而已。
彭楚雄一看,就知道这间屋子的主人是穷苦人家,他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那赶车的大叔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庞来。
掩着的两扇木门「咿呀」一声被推开,随即走进一个人来。
彭楚雄目光一移,立刻认出,正是那位救了自己的赶车的大叔。
他急忙挣扎着想坐起来。
那赶车的大叔一见,慌不迭抢上两步,伸手将他按住。「别起来,躺着吧。」
彭楚雄这一挣扎,只觉全身虚软,实在起不了身,只好乖乖地躺着不动,咀边露出一抹歉意的苦笑。
「这位公子,今天觉得怎样?要不要俺去找一位大夫回来给你看一下?」那赶车的大叔伸手拉了那条板櫈过来,坐下来看着彭楚雄。
彭楚雄虚弱地道:「大叔,很多谢你将在下救来这里,在下感到好多了,不用找大夫来看。」
「唏!」赶车的大叔猛地伸手拍一下后脑,自责地道:「俺就是没记性,忘了你流了那样多的血,又半日一夜未有食物到肚,俺这就去为你将熬好的粥端来。」
说完一阵风般冲出了屋子。
X X X
将一瓦煲米粥吃光之后,彭楚雄感到精神好多了,手脚也不再感到虚软,乘那赶车的大叔将瓦煲拿出去的时候,他用手撑挺起身子,倚坐在墙边。
那赶车的大叔进来一见,关切地想将他扶躺下来,他急忙道:「大叔,在下的精神好多了,坐着不碍事。」
赶车的大叔见他这样说,搓搓手,坐下来。
彭楚雄轻哼了一下。感激地道:「在下还未请敎大叔贵姓。」
赶车的大叔目光一抬,道:「公子客气了,俺姓程。」
「程大叔一。」彭楚雄叫了一声,自我介绍道:「在下彭楚雄,程大叔就叫在下的名字好了。」
程大叔忙道:「这怎么成,还是叫彭公子好。」
彭楚雄苦笑一下,他不想在这称呼上多费唇舌,口气一转道:「程大叔,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
程大叔连连摇手道:「彭公子快不要这样说,俺不敢当。」一顿接道:「彭公子,你怎会与那人……」
彭楚雄明白他的意思,吁口气道:「不瞒程大叔,在下也是莫明其妙,那人在下根本不认识,只一听说他是为了钱来杀在下的。」
程大叔一脸惊容道:「这样说来,那人眞的狠毒了,居然为了钱而杀你。」
彭楚雄深有感触地道:「程大叔,江湖就是这样的了,既有侠义为怀的白道人物,也有为钱杀人,什么事也肯干的杀手之流,更有无恶不作,杀人如家常便饭的黑道中人,只要一涉足江湖,便会遭到意想不到的凶险,这是避也避不了的。」
程大叔听了彭楚雄这番话,伸手抓抓头皮,有点惊悸地道:「幸好俺只是个穷赶车的,置身江湖之外,否则,吓也吓死俺了!」
忽地,他一拍大腿,脱口嚷叫起来道:「俺就是记性差,差一点忘了将那两样东西交还给你!」
话未说完,也不等彭楚雄问他是什么东西,便一阵风般冲出了屋外。
望着程大叔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彭楚雄心中万分感激,设想自己若不是遇上这位古道热肠的中年汉子,就算不遇上鬼刀侯子通的同伙,就是流血也会流尽而亡。
一阵风般,程大叔又奔了入来,手上拿着两样物件,彭楚雄一眼看到,不由惊喜得一挺腰,惊喜地叫道:「程大叔,在下眞不知怎样多谢你才好!」
却原来程大叔手上拿着的两样物件,乃是他的靑锋剑与那柄家传短匕!
这怎不叫彭楚雄大喜过望?
程大叔将靑锋剑与短匕放在桌子上,笑笑道:「彭公子,俺见这两样物件像是你随身携带的兵器,所以顺手将之拿到车上,如今交回给你。」
「程大叔,在下眞不知怎样说才能……」彭楚雄伸手一把执住程大叔那双粗糙但却温暖有力的大手,下面的话却被程大叔打断了,「彭公子,别说了,再说俺就当受不起了,那只不过是顺便拿上车,算不了一回事。」
彭楚雄眼眶陡地有照湿湿地,忙将头别转了……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08: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惊悉友遇害 誓报戴天仇



两日之后彭楚雄见腰腹上的伤口已没有什么大碍,精神与体力也恢复了,便吿辞了程大叔向城中那条主要的大街走去。
他在离开程大叔的家时,乘程大叔不备,暗中将一张二百両银子的银票塞在枕头底下,那一点钱虽然算不了什么,也万难报答得了救命之恩,奈何他身上只有二百両银票及三四十両散碎银子,他希望那一点银子能够帮得了程大叔。
他走上了那条贯通江宁城南北的大街,信步朝会宾楼走去。
会宾楼就在城南那一边。
江宁城他在半年前曾来过一次会宾楼是全江宁城规模最大的两间酒楼之一,他当然不会错过,前后光顾过二次,所以,他可以说是识途之马。
会宾楼那块金漆招牌灿然入目之下,彭楚雄的一颗心不由又紧张又兴奋起来,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
令到他这样紧张与兴奋的原因是,他本是约了一位生死之交于三日前在这会宾楼碰头,但如今已过了两日,只不知那位生死之交会不会仍在此等他。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脚踏入会宾楼,一迳走向楼梯那边,拾级而上。
——他与那位生死之交是约在二楼相见的。
他终于登上了二楼,目光亦随之在楼面上扫视起来。
楼上的食客约有七成,可惜却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形及脸庞。
彭楚雄目光再扫视一遍,确定了那位生死之交确实不在之后,心里不由有点怅然若失,转身欲向楼下走去。
「这位公子,请这边坐。」一个伙计满脸咨笑,抢上前来,将楼梯口堵住。
彭楚雄身形一顿,瞄了那伙计一眼,正想开口想说什么,倏地心头一动,开口道:「小二,可有好的座头?」
那伙计见彭楚雄不走了,喜得连声道:「公子!那边正有一副好座头,请随小的来。」
说着偏身抢前走向一副临窗的座头。
彭楚雄目光一移,看到那座头确实不错,凭临窗栏之前,凭窗而望,可以看到下面大街上的情景,于是随在那伙计后面走过去。
那伙计抢先一步走上前去拉开椅子,用衣袖挥了挥,再拿抹布抹一下桌面,然后退开一些一,微躬着身,迭声道:「公子请坐。」
待彭楚雄落坐之后,又殷勤地道:「公子请随便点菜,可要酒?本店有……」
彭楚雄招手截道:「酒来一壶,要陈年的状元红,拣几个贵店的拿手好菜送上来。」
伙计迭声答应,退了下去。
趁这空隙,彭楚雄流目打量着楼面内其余的客人,这一打量之下,他发现不少人不时他向这边偸瞥一眼,这令到他感到奇怪,随之,他又发现,既然这副座头摆在临街窗前,是副好的座头,而他又不是最早来的人客,那为何先他而来的人客为何不占坐这副座头,而宁愿拣别的座头坐,这令到他大感纳闷。
他虽然奇怪纳闷,但又不便询问,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
那店伙很快便将杯筷及一壶酒送上来,并讨好地替彭楚雄斟了一杯酒。「公子,本店的状元红是十年陈酿,公子请尝一尝。」
彭楚雄却没有喝,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半両左右的碎银子,塞给那伙计。「这是赏你的。」
那伙计银子入手,掂了掂,喜得他心花怒放,脸上的謟笑更盛,连连哈腰道:「多谢公子厚赐,多谢……」
彭楚雄摆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稍为压低声音道:「小二哥,在下想请教你一些事。」
那伙计满口答应道:「公子请只管尽问。」
彭楚雄却不忙着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声:「好酒。」放下酒杯,才目注那店伙道:「小二哥,两日之前,贵店可有一位身穿蓝衣,腰挂长剑,年约二十八九的人来此喝酒?」
那伙计一听,眼珠转了一下,利时脸色骤变,瞪大了眼,望着彭楚雄惊疑地道:「公子说的那人是否鬓边有一道约寸许长疤痕的?」
彭楚雄立时目光一亮,急声道:「正是!」
接又道:「他来过?」
那店伙脸上的惊容更盛,呐呐道:「公子,小的斗胆请问那人是公子的……」
「朋友!」彭楚雄快截地道。
那店伙脸上的神色更惊异,怪异地瞥了彭楚雄一眼,惊颤地道:「公子,你那位朋友于两日前就坐在你这副座头上,那眞是巧!」
彭楚雄一听,满心欢喜,急促地说道:「小二哥,在下那位朋友可有什么话留下?」
那伙计一听,神色惊震了一下,好一会才能说出话来:「公子,你……你那位朋友死……了!」
彭楚雄一听,心神猛震,陡地站起身来,一抓抓住伙计的一只臂膀,疾声道:「你说什么?他死了?」
那伙计被他这一抓,痛得差一点没有,软倒在地上,吡牙咧嘴,呼痛不已,那里说得出话。
彭楚雄这时也惊觉到自己失态,那一抓用上了眞力,难怪那伙计抵受不住,急忙松开手,有点歉然地朝那伙计道:「小二哥,抓痛了你吧,对不起。」目光瞥到其余的客人皆望向这边,且在窃窃私语,不用说,可能是谈论自己,吸口气,复又坐下来。
那伙计歪倒着半边身子,伸手直揉搓被抓处,苦着一张脸,呐呐地说道:「公子……你……那位……朋友……就在两日前……的黄昏时分,被人杀死在这副座头上。」
彭楚雄一听,脸色遽变,不过他这一次不再失态了。猛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倾倒在口内,「咕」一声喝下肚子,长吸一口气,语声竟然出奇地平静。—小二哥,杀他的人是谁?你可看到?」
这名小二正是当日逃到楼下的那名伙计,他自然看到,脱口道:「他就是敝店的伙计吴荣!」
彭楚雄一听,双眼陡睁,霍地一把抓揑住伙计的手腕,疾声道:「那吴荣会武功?为何要杀死在下的朋友?」
那伙计脸呈痛苦之色,急声道:「公子请放开小的再说!」
彭楚雄这才发觉自己又失态了,忙松开手。
其实,这也难怪他失态的,一个伙计竟然杀得了他那位朋友,这实在令人感到惊奇,要知道,他那位朋友可不是一般庸手或是不会武功的平常人,就算是一般的高手,也杀不了他!
那么,他那位朋友到底是谁?
原来他那位朋友正是沂两年来,在江湖武林中崛起得最快,外号千锋一剑的季正元!
千锋一剑季正元与彭楚雄相识不过两年,两人由于年纪相若,加上志趣相投,很快便成为莫逆之交。
但令到两人成为生死之交的,却是有一次——应该说是一年前的事了,那一次彭楚雄只身追杀一位采花贼,可是那位采花贼易飞却溜滑得很,几次被其溜脱,彭楚雄却毫不放松一直追踪了三百多里,最后才在一处叫九里滩的地方追上了易飞!
可是,那却是一个陷阱,易飞之所以让他追上,乃是因为他早已邀纡了两位帮手,准备联手击杀彭楚雄。
彭楚雄却懵然不知,知道的时候欲退已不可能了,况且他根本就不会退,于是便动起手来。
若是一个对一个,易飞决不是彭楚雄的对手,二对一,彭楚雄还可以应付自如,三对一,那就完全处于下风了。
易飞请来的两名帮手,原来就是他的两位师兄,彭楚雄与他们三师兄弟剧战之下,身上先后负伤达五处之多,而易飞三人亦各自负了伤。
苦战一个时辰之后,彭楚雄已负伤七处,血染全身,已经左支右拙危状频生。
易飞三人的攻势更加凌厉,根本就不让彭楚雄有喘息的机会,欲一擧击杀之!
彭楚雄终于支撑抵挡不住了,脚步一跄之下竟然被一块石头将之绊倒在地上。
易飞三人焉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狞笑声中三样兵器一齐猛击向彭楚雄的要害。
彭楚雄这时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就抵挡闪避不了,只好眼睁睁看着三样兵器击落自己身上。
就在这生死一发间,蓦地一道剑光有如惊虹乍展般从斜刺里射来,倏地化作千百道剑芒,但听「铮铮铮」一串激响,千锋又化作一剑,而易飞三人的兵器不但击不中彭楚雄的要害,反被震退一步!剑现人现,将彭楚雄从鬼门关前救回的人,正是千锋一剑季正元!
季正元身手异常敏捷,未等易飞三人从惊呆中醒过来,弯腰伸手一抄,将彭楚雄抄抱起来,急掠而去。
易飞三人一怔即回过神来,季正元已挟着彭楚雄飞掠出足有十数丈,三人自然不肯轻易罢手放过,追掠前去。
但已经追不上了。
后来,养好伤之后,在季正元的协助下,终于将易飞击杀在洞庭湖边!
自此,两人便成了生死之交。
X X X
彭楚雄惊悉季正元的噩耗后,虽则心中又惊又痛又愤,但他却强自压抑着。
「公子,就小的所知,吴荣不但不会武功,气力也不大,至于他为何要杀你那位朋友,据掌柜的事后吿诉小的,那是吴荣贪图五百両银子,乘你那位朋友不备,暗中下手杀害的,但结果他也没有了命,被你那位朋友一掌击毙了!」伙计一口气说完。
彭楚雄听完,脸上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平静地道:「后来怎样了?」
伙计接口道:「后来怎样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已逃到楼下,就只有掌柜的吓得走不动,留在楼上。」
彭楚雄刹时目光一亮。「小二哥,烦你去请掌柜的过来坐一下。」
伙计巴不得早一点能够脱身,闻言松了口气,急急地道:「小的这就去请掌柜来。」
口里说着,人已急急退开去,侧转身朝柜枱那边走去。
掌柜是个年约五十许的老汉,伙计对他说那边那位客人请他过去一坐,他便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惊颤不已,但又不敢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彭楚雄坐着的那张桌子。
彭楚雄一见掌柜那副惊颤的表情,立时放缓了语气道:「老丈请坐。」
掌柜的见彭楚雄一脸和悦,不似早两日前见到的黑手夺命唐九槐那样凶恶,一颗提起的心放下了不少,朝彭楚雄拱了拱手,才敢坐下来。
「老丈贵姓,彭楚雄亦朝掌柜的拱拱手。
掌柜的忙道:「老汉姓徐。」
「原来是徐掌柜,」彭楚雄又朝掌柜的抱拳一拱。「徐掌柜,听那位小二哥说,您老知道两日前敝友被杀死的情形,是么?」
徐掌柜脸上闪过一抹惊悸之色,微吸口气道:「老汉当时因为走避不及,确实看到一切。」
「那么,请徐掌柜你详细说给在下听一次,好么?」
徐掌柜这刹那猛地回想起当日那可怕的情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一颗心也猛跳起来,只觉喉干舌燥,干咽一口口水,才怯怯地道:「那日的情形吓死老汉了,那人好凶!」
彭楚雄紧接问道:「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徐掌柜一生人第一次遭遇到那样吓人的怕人场面,故此对那日发生的一切,印象深刻,他不用想就答道:「那人年约四十许,那只左右手好黑,黑得发亮,公子你那位死去的朋友曾脱口叫出那人的姓名,好像是唐……什么槐的,当时老汉惊怕得差点没有晕死过去,所以听不大淸楚,犹以那唐什么槐的对贵友说,敝店的伙计吴荣就是被他用五百両银子收买,暗算贵友的。」
彭楚雄在听徐掌柜形容唐九槐时,他已猜到是谁,切齿恨声道:「原来是他,一顿语声接一缓,朝徐掌柜道「是不是唐九槐?」
掌柜的一听,连连道:「正是唐九槐三个字,公子你认识那人?」
彭楚雄摇摇头:「徐掌柜,请你将所看到的详细说一遍,好么?」
徐掌柜点头不迭道:「当然可以。」接将他知道的情形,一五一十向彭楚雄说了一遍。
彭楚雄听完后,目中像要喷出火来般,一双拳头不自觉握得紧紧地,只觉热血奔沸。
徐掌柜眼看彭楚雄的神情那样悲愤吓人,他忍不住又抖索了一下,惊怯地望着彭楚雄,不敢出声。
彭楚雄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开来,目中厉光也随之消失,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徐掌柜,敝友的尸体怎样了?」
徐掌柜见彭楚雄的神情和缓下来,不觉松了一口大气,急急接口说道:「贵友的尸体是敝店殓葬的,就葬在北城外的坟地。」
彭楚雄这时候那里还有心情吃喝,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约两多重的碎银,递给徐掌柜。「徐掌柜,烦你老带在下到敝友的坟上看一下,这块银子会账后余下的请你笑纳。」
徐掌柜将声「多谢」之下,站起身来,对彭楚雄道:「公子请随老汉来。」
X X X
北城外的那片坟地,其实是乱葬岗,会宾楼的人虽然将季正元殓葬了,但却由于不知道他的姓名,所以只有坟而没有碑石,若不是徐掌柜带彭楚雄来找,他一个人肯定找不到。
徐掌柜朝彭楚雄带到那堆新坟前,向彭楚雄一拱,便自转身离去了。
X X X
斜阳下,凄凄荒草,漫漫坟头,偶尔传来一两声扰人心神的鸦叫声,这一切,拱托得这片乱葬岗荒凉凄淸,令人心头哀沉不已。
黄土一坯,长埋侠骨,垂头站在这没有碑石的新坟前的彭楚雄,心头百感交集,往事一幕幕映上脑海。
相对豪飮,秉烛相对欢笑快语,联袂驰骋江湖,快意恩仇……如今却只剩独对黄土一坯,能不令人唏嘘悲激?
也不知站了多少时候,直到一声鸦鸣声传来,才将他自悲沉的思念之中醒转过来。
仰头天望,彭楚雄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的悲郁才消解了些一,目光蓦地一落,接一转,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坟头,陡地身形一动运飞掠于杂乱的荒坟间。
倏忽之间,他的身形消失在荒坟间。
到他身形再显现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块碑石,飞快地掠回来。
那块碑石也不知是什么人弄置在这坟地间的,被凿平的一面平平整整,没有被凿上字,这正好用来给季正元立碑。
彭楚雄也不用挖土,就那样双手竖着执起那块碑石,接运劲向地上一插,那块碑石便直直地插没入土中有小半截!
接从怀中拔出那柄家传短匕,蹲下来,彭楚雄就以七代笔,暗凝功劲,在那截碑石上端端正正地刻上——
挚友季正元之墓。
左下欵再刻——
弟彭楚雄敬立。
刻好之后,接以匕尖刺破食指,以血代朱,涂写在刻出的字上。
收回匕首,接双膝点地,跪了下来,三叩拜之后,才挺身站起来,双眼望天,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声!
啸声在坟地上空嬝嬝回荡,惊起一阵「呀刮」的鸦鸣声。
啸声鸦鸣声混成一片,一阵衣袂破空声也就在这个时响起。



坟地历险



斜阳下,一条灰灰黄黄的身形有如天魔西来般,从坟头上飞掠而来。
彭楚雄刹时惊觉地霍然将头一撑,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便射在那一身灰黄的人身上!
那人也就在这刹那掠到距彭楚雄约三丈许的一座坟头上,身形一顿,就那样停在那座坟头上。
彭楚雄挺站在原地上,双唇紧抿着,一双目光却锐利有如刀锋。
那立在坟头上的人由于正迎着斜阳,故此一身浴在金黄的阳光中,那张凶恶的的脸也就变得金金黄黄地,仿佛发出光来,显得气势凌凌。
那人的一身灰袍也就变得灰灰黄黄的了。眯着一双眼,那人的目光仿佛有如两道金光,凝注在彭楚雄的睑上。
两人用目光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声说话。
好一会,那灰衣人终于忍不住掀唇道:「彭楚雄。」
彭楚雄凝声道:「正是在下。」
一顿接道:「请敎阁下——」
那灰衣人不答,左手一抬一举,衣袖一滑,露出一只在阳光下闪泛起一层异光的黑手来!
彭楚雄目光一瞥之下,眼色遽变,脱口一声:「黑手夺命唐九槐?」
「相信天下间只有老夫练成这只黑手!」灰衣人一副傲然之色。
吸口气,彭楚雄冷然道:「那又怎样,?」不等唐九槐答话,紧接又道:「阁下知不知道你很蠢?」
唐九槐神色一怔,紧接目光一寒一,道:「老夫何蠢之有?」
彭楚雄咀角一翘道:「季正元是你所杀?」
唐九槐连连挥手道:「这一点老夫要加以更正,姓季的不是老夫下手杀的!」
「但他却是你买凶杀的,」彭楚雄目中怒火闪射,激动地大叫。
「这一点老夫承认。」唐九槐淡淡地说,就像说一件不关紧要的事一样。
「那你知不知道我与季正元的交情?」彭楚雄的目光若是能够杀人,唐九槐起码已死了九次!
「当然知道。」唐九槐的目光一闪,听说你与姓季的是生死之交,要不,老夫也不会找上你!」
「我与季正元不错是生死之交,你杀了季正元,我一定会替他报仇,我还未找你,你已自动送上门来,你说,你是不是很蠢?」彭楚雄语带讽刺。
「这一点老夫绝不同意。」唐九槐的双眼在阳光的洒射下,竟然眨也不眨一下,单是这一点,就不是平常人可以做到的了。「老夫若是有把握能够杀得了你,你以为老夫蠢到自动送死,所以,老夫一点也不蠢!」
彭楚雄神色稍动了一下,语声冷峭地道:「你眞的那样有信心杀得了我。」
唐九槐忽然诡谲地笑了一下,语声陡高。「听闻你是年靑一辈中的佼佼者,手底下必然不弱,所以老夫不敢低估你,老夫一个人或许不能够击杀你,但加上八名刀手,相信绰有裕余。」
X X X
唐九槐的话还未说完,在彭楚雄所站的地方方圆约十丈内的杂乱坟头间,接连冒起八名身穿土褐色劲装的大汉,每一个皆腰悬长刀,手执一根短矛!
这八名黑衣人脸目冷肃,一点表情也没有,目中冷芒闪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
彭楚雄目光瞥视之下,心头不免震动了一下,脸上却神色不动。「你倒有自知之明。」一顿,语声一转道:「阁下一直监视着会宾楼?」
唐九槐直到这时才眨了一下眼睛。「老夫既然探悉你与姓季的会在会宾楼相会,你若是不死,必会到来,监视会宾楼应该是聪明的一着!」
彭楚雄听了唐九槐这番话,心底里不得不佩版他这样作确是最简便有效的方法,蓦地,他心头一动,问道:「那末,鬼刀侯子通是你们的人了?」
「他不能算是咱们的人。」唐九槐不屑地道:「他还不够资格,他只是咱们出钱买来的杀手,杀得了你固然好,杀不了,最少可以阻延你赶去会宾楼。」
彭楚雄紧接着问:「你们为何要杀季正元?」
「这一点,暂不吿诉你,若是你急着想知道,你可以立刻去问季正元!」唐九槐恶毒地笑起来。
彭楚雄极力忍耐着,吸口气道:「难道你们要杀我,就为了我是季正元的生死之交?」
唐九槐点头道:「不错,咱们杀了季正元,你迟早会査到,你既然与他是生死之交,在得知他被咱们杀死后,必不会罢休,一定会替他报仇,与其迟早找上咱们何不趁早将你解决,省得日后麻烦。何况,还是在这种有绝对把握的情形之下。」
彭楚雄这刹那没有话说了,心中却在转着念头,看如何才能突破唐九槐九人的包围溜之乎也。
在这敌众我寡的情形下,不要说如今重像初愈之下,就算是未负伤之前,也肯定敌不过他们,彭楚雄不是一个只会匹夫之勇的人,更不会意气用事,他在未出道之前,他的师父天剑居士经常谆谆敎导他,切不可莽撞冲动,他一直紧记在心,出道之后,因之得益不少。
既然打不过,若是逞匹夫意气之勇,那只会到杜死城作客,根本就不能替季正元报仇,若想报仇,那只有保存自己,才有机会。
他是一个心思灵活的人,很快,就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嘿嘿,原来你不只带了这八个刀手来杀我,」彭楚雄蓦然朝着唐九槐的身后一指。
唐九槐与那八名刀手听闻之下,不由微怔了一下,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同伙,唐九槐一声:「你乱说什么?」一颗头却不由扭转向后面望过去!
其余六名围站在左右两边的刀客亦不由扭头望过去。
就只有站在彭楚雄后面的两名刀手没有扭头望过去,因为他们与彭楚雄望的是同一个方向,他们的反应很快脱口一声:「九爷,这小子瞎说!」
彭楚雄的反应也很快,就在唐九槐与六名刀客扭转头的刹那,背后两名刀手叫声出口的霎间,他的身形忽地向后一个倒窜,掠射向那两名刀手!
那两名刀手入目之下,手中的短矛闪电般掷出,腰间的长刀亦已拔出,左右斩向彭楚雄!
彭楚雄倒射的身形猝然凌空一个翻滚,「飕飕」两声,两支短矛从身下交叉射过。
而那两名刀手斩出的那两刀,自然亦斩了个空!
凌空翻滚起的彭楚雄身形接一展,长剑暴撤而出!
两名刀手但觉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便叫也叫不出一声,两颗头颅旋飞上天!
两具无头躯体仍然往前冲出一大步,颈腔才喷溅出一股血泉,扑倒在地。
说起来,彭楚雄之所以一击得手,乃是他在有所行动前思量算计好了的,他连背后那两个黑衣人有什么反应及动作皆计算好,否则,只怕不易那样得手。
唐九槐的反应也很快,那两名刀手的叫声入耳,他扭转的颈便霍地转回来,根本不去理会身后是否有人,身形同时从坟头上腾掠如飞,疾扑向彭楚雄。
可惜他仍然阻不了彭楚雄杀那两名刀手。
但他却成功地截住了彭楚雄的身形。
彭楚雄若不是要出手撃杀那两名刀手,唐九槐肯定截不住他,那出手一击,必然阻滞了一下,他的身影甫着地便欲往前掠,但头上已锐风急袭,迫得他只好打横窜出。
唐九槐凌空一掌击落,身形飞坠落地,接着一爪疾抓向彭楚雄的背心!
彭楚雄只好撑身反手一剑急削向后!
唐九槐那只黑手虽然其毒无比,但却不是刀剑不惧,眼见剑光急闪而来,只好沉肘缩手。
这一刹那,但听「嗖嗖」连声,彭楚雄身形急窒,身形急矮,左手暴抄,「飒飒」声中,两支短矛从他颈上左右飞射而过,分别射向插入数丈外的坟地上。
而他暴抄而出的左手则一把攫住一支从他头顶上飞射过来的短矛。
这刹那他身形倒地一滚,腥风急掠中,恰好避过唐九槐劈来一掌。
在倒地滚身的刹那,左手力掷,那根短矛倒飞回去。「噗」地射入一个刀手的小腹上,矛端透体而过,那名刀手大叫一声,身形竟然被撞飞出去,撞在一块碎石上,透背而出的矛端恰好撞在碎石上,「笃」地从那刀手的小腹上撞脱出来,血箭激射中,那名刀手瘫萎在碎石前的地上。
唐九槐一掌劈空,耳听眼见又一个手下死在彭楚雄的手下,不禁又惊又怒,厉吼一声,身形紧追不舍,一连劈撃出七八掌!
但竟然一掌也劈不中身形急滚的彭楚雄,每一掌皆是以毫厘之差,劈在彭楚雄身形滚过的地上。
彭楚雄急滚的身形蓦地一窒,「飒飒」破空声中,三根短矛擦着他的身侧疾射在地上,他若不是刹停得快,只怕已被那三根短矛钉在地上!
但这一来,他肯定闪不过紧接劈至的唐九槐双掌!
这一次,彭楚雄就算脇生双翅,也飞不了!
唐九槐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嘿」地沉喝一声,双掌交错疾击落在彭楚雄的身上。
那知道彭楚雄的身形却在这刹那之间猝然从地上蹦弹起来,剑光飞闪中,长剑直射唐九槐的咽喉!
唐九槐万料不到彭楚雄会来这一着「两败俱伤」的拼法,他若是不撤掌闪避,肯定可以一掌击杀彭楚雄,但他也一定会被彭楚雄的靑锋剑刺入咽喉!
换言之,彭楚雄死,他亦非死不可。
这就划不来了,唐九槐这次伏击彭楚雄,目的是杀死他,如今自己亦要死,他当然一千一万个不肯,所以,他虽则怒极恨极,也极之不情愿,也只好放过这个击杀彭楚雄的大好机会,撤掌疾退。
彭楚雄这刹那亦身形一挺,接双脚连环踢出。
两根插在地上兀自微颤的短矛立时被他踢飞,激射向三名执刀猛扑过来的刀手其中两名。他的身形亦旋掠出去。
那三名猛扑向彭楚雄的刀手其中两名一眼瞥到自己射出的短矛倒射回来,其势急劲,不敢伸手去抄接,身形偏闪,其中右边那名闪避得慢了那么一刹那,被激射的短矛擦破了手臂上一块衣服皮肉!
彭楚雄旋掠出的身形剑光忽展,「刷刷」两声几乎是连成一声,两支激射过来的短矛被斩削两断,折坠落地。
彭楚雄的身形亦随之一停横剑而立!
那两名掷出短矛的刀手没有乘机扑向彭楚雄,只是仗刀立在彭楚雄身前约丈许的两座坟头上,堵截住彭楚雄的去路。
另二名刀手亦各据一座坟头,居高临下,将彭楚雄左右前后的去路堵死!
唐九槐则铁靑着一张脸,双眼射出两道煞光,双手舒曲作势直逼彭楚雄,但却没有出手。
彭楚雄这时显得有点气喘,脸色亦显得有黯苍白,不过气势仍然不弱。
他在重伤初愈之下,体力气劲自然有未受伤时那样充沛,这一拚搏之下,难免气喘心跳。
这刹那,双方皆没有再动。



少女解厄



「果然有两下子。」唐九槐冷厉地望着彭楚雄,目光有如利剑。「任你有飞天遁地之能,今日也管敎你横尸坟地,长伴季正元!」
彭楚雄乘这时机,暗中运气调息。「吹什么大气,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唐九槐冷哼一声,右手霍地作势一探。「老夫这就杀给你看看!」
身形随着话声蓦地向前一掠,并掌如刀,疾插向彭楚雄的心胸要害,同时口里疾喝一声:「杀!」
那五名刀手暴应声中,刀光纵横暴展,斩劈向彭楚雄!
彭楚雄立在坟头上,长剑一引,剑势一连数变,截阻消解了唐九槐的一招五式杀着,接长啸一声,身形猝然直拔起来!
刀光挥闪如虹中,那五名刀手皆斩了个空,身形接倒翻出去,依然形成包围之势,仰头上望。
唐九槐在彭楚雄拔起刹那,身形亦腾拔起来,竟然比彭楚雄拔得还高,凌空一掌仰向彭楚雄的头顶。
彭楚雄觑得真切,一个没头跟斗疾翻而下!
唐九槐那一掌劈空,身形亦一拳,流星陨射般飞坠而下,双手抓劈向彭楚雄的腰眼背心!
彭楚雄骤觉劲风急袭而至,身形接连凌空三个变化,终于闪避过唐九槐的一爪一掌,剑接反手向上撇划!
唐九槐眼见一连数击,皆被彭楚雄以间不容发之间闪避过,心头更不是滋味,正想再施辣招杀着,瞥眼一道靑森森的剑光闪划而至,不由吃了一惊,暴缩双手的同时,身形硬硬撑开尺许两尺!
剑尖「嗤」然划过,差一无没有将他的衣袍肌肤划破。
彭楚雄一剑划空,身形已坠在地上,五道刀光也就在那刹那分从上中下左右五个方位向他斩劈刺削至!
彭楚雄目光瞥见之下,心头大懔,暴喝一声身形疾施,靑亮的剑光绕体暴闪!
「铿铿铮铮」一连响起五下激响,刀光被激荡起,五名刀手亦被震退开去!
彭楚雄刚才乃是用了一招天罡剑法中的一招天威骤发,才将五名刀手震退,但却耗去了他大量的内力,以他新伤初愈的身体,难免感到有点气促力拙。
也就在这刹间,一道威猛无俦的劲气直撞向他背侧。
彭楚雄不由大惊失色,他不用看也知道袭击他的乃是黑手夺命唐九槐,自己若是被击中,只怕要永远躺在这坟地长伴好友季正元了。
生死一发间,他硬硬将身形偏闪开去。可是,另一股刚猛的掌劲竟然后发先至,恰好击向他身形偏闪的方向,这一次彭楚雄怎样也闪不了,因为那情形变成了他自动撞向那股击到的掌劲!
所幸他仍能在生死一发间,硬生生将身形微微闪侧了一下,将那股击向他背心的掌劲,变成击向他的肩膀处!
「砰」然声中,彭楚雄被击得横飞出去。重重地摔坠在丈许两丈的地上,彭楚雄强忍着翻涌到喉间的一口血,及肩膀处骨折般的剧痛,一挺腰就想跃起来。
但两道飞闪的刀光已疾斩落他身上!
这一次彭楚雄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厄运了。
而他也只好闭目认命了。
当他闭起双目的刹那,眼前仿佛看到千锋一剑季正元正向他含笑点首。
那两名挥刀斩向彭楚雄的刀手脸上皆泛起一抹狞恶的笑容,疾斩下去!
「住手!」一声淸喝陡地从一座坟堆后传了过来!
森冷的刀锋已沾触在彭楚雄的衣衫上,那两名刀手却在喝声入耳的霎间,刀锋一顿一侧以刀面斜压在彭楚雄的胸腹上!
彭楚雄在刀锋触衣的刹那,一颗心便陡地沉向下沉,整个人仿佛也一下子沉落地狱,及至那一声淸喝传来,才算将他从地狱中唤转上来,双眼急睁,锋芒映目,他才知道自己仍然活在人世间!
不过他却不敢动,因为就在他睁开双眼的刹那,喉头蓦地一寒一痛,原来另一名刀手握着一支短矛,抵在他的咽喉上!
他若是动一动,锋锐的矛尖就会刺破他咽喉,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只好不动。



救星原来是娇娃



斜阳映照下,荒凉的坟地这刹那沉寂得有如地狱般,所有人的眼睛皆望向淸喝响起的那座坟堆!
连彭楚雄这时也忘了自己一条命已揑在别人的手中,目光斜望过去。
这时候,死对他来说,已变得很平常了,若不是那一声及时的淸喝,他早就死了,他如今只是好奇,什么人有这样大的阻吓力,能够喝止那两名刀手杀自己。
X X X
传出淸喝声的那座坟堆大约离开彭楚雄「躺」的地方五丈开外。
在众人的瞪望下,一条身形慢慢从那座坟后冒起来。
站得离那座坟堆最沂的唐九槐入目之下,神色激动一下,脱口一声:「原来是妳!」
唐九槐口中的那个「妳」这时已挺起身来,竟然是个淸丽脱俗得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女孩子。
那五名刀手显然对那仙子般的少女很熟悉,在一眼瞥见的刹那,个个倶神色震动了一下,嗡动着咀唇,但却没有语声!
彭楚雄也淸楚地望到那少女,只见那少女只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容貌淸丽动人,匀称婀娜的娇躯穿一身手工精细,剪裁合体的杏色锦绮衣裙,正一脸惊容地望着彭楚雄。
彭楚雄一时间竟然忘其所以地,怔怔地望着那少女。
那少女的目光亦在彭楚雄的身上溜转,流露出关切之色。
人谓秀色可餐,彭楚雄现在的神态,可说充分表露出来。
终于,他从呆怔中猛醒过来,脸上不由一热,急忙将目光移开。
但紧接着,他又将目光偸偸地移向那少女的身上。
这并不是说他是个好色之徒,本来,君子好逑,这也怪不得他,他虽然年纪已到而立之年,却是直到如今仍未接触过异性,如今一旦看到如此美丽的少女,被其姿容所吸引,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只不过他不是被那少女的姿容所迷,他是要看淸楚一点那少女到底有何奇特之处,能够令到唐九槐与那五名刀手在她的淸喝之下停止了动手,暂时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少女有何异于常人的地方,这就令到他大惑不解了。
但立刻,他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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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08: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坟地遭围攻 少女解险厄



那五名刀手中的其中两人,在唐九槐的眼色之下,左右一抄,与唐九槐成三角之势,将那少女三面堵截住。
对于彭楚雄,黑手夺命唐九槐现在根本就不屑一顾,因为有三名刀手将之制住,动弹不得,而且可以说已是个失去了抵抗力的死人,可以不用理会。
这时,他已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少女的身上,那种目光与那种表情,就像一头猛兽发现了猎物的样子般,既凶猛又专注,令人为之不寒而栗!
「嘿嘿,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唐九槐语声低沉,脸上的表情变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意外的惊喜。「这次你是自投罗网,插翅也飞不了!」
那少女高雅地擧手轻掠鬓边发丝,脆声道;「我既然敢现身,自然走得了,唐九槐,你杀了我季大哥,又想杀他的好友,你眞是狠毒凶恶!」
彭楚雄听那少女称季正元为大哥,这称呼很亲热,那么,这少女与季正元的关系一定很深,但自己怎么没有听季正元提起这少女呢?他不由露出困惑之色。
唐九槐对那少女的话一点也没有动气,反而得意地说道:「斩草不除根,那是笨人的作法,老夫想不到这一次既能够除去后患,又可以将妳带回去,眞是两全其美!」
「呸!」那少女淸叱一声,「妄想,你若是敢杀死那位彭兄,我立刻自绝在这里!」
少女这刹那的神情变得悲激哀怒,彭楚雄看在眼内,不由亦受到感染,心情亦激动起来,只是不知那少女怎会知道他的姓名。
但立刻他就想通了,可能是季正元对那少女提起过他,更可能的是那少女就匿伏在那座坟堆后,将他与唐九槐的说话听去了,所以知道他是谁。
唐九槐一听那少女的话,脸色刹时遽变,一付又惊又急的样子,急声道:「妳到底想怎样?」
那少女眼珠转了一下,脸容一沉道:「我要你将这位彭兄放了!」
唐九槐目光一闪,毫不考虑地狠声道:「不成!」
那少女冷笑道:「那你就只能将我的尸体带回去!」
唐九槐立时脸色数变,咬着牙道:「别的可以答应妳,这要求不能答应。」
那少女没有再说什么,猛地纤掌一扬,反手击向自己的天灵!
「不可!」唐九槐一见之下,情急地掠扑向那少女。「老夫答应你就是!」
那少女击向头顶的纤掌一顿,同时娇声叱道:「站住!」
唐九槐还眞听话,掠扑向前的身形立时煞停下来。惶急地道:「妳千万不要这样,老夫依妳就是。」
少女却没有放下手掌,冷声道:「那你立刻放了这位彭兄!」
唐九槐这时候的脸色变得很复杂,深深吸了口气,放缓语声道:「放了这姓彭的不成问题,但若是你在老夫放了姓彭的之后,妳却一掌拍落头顶,老夫岂不是一无所得?」
那少女有意无意掠了彭楚雄一眼,语声略高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还不想死,除非逼得我别无选择!」
彭楚雄先前见那少女欲自栽,不由大急,却苦于自己动弹不得,否则,他眞会不顾一切,救护那少女。
这时听了少女的话,一颗心才算放下,心里很感激那少女不惜以「死」来救自己。
唐九槐目光闪了一下,狡猾地道:「这样吧,妳一跟咱们走,那小子虽则中了老夫一掌,却一没有中毒,死不了,他自己可以慢慢离开。」
那少女却固执地道:「不成,先放彭兄离开,否则……」下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却以动作来表示,停在头顶上的纤掌倏地向下一沉!
唐九槐惊急得脱口大叫道:「住手!算老夫怕了妳。」
那少女一听,击下的纤掌及时一停,目光一瞥,含有深意地瞥了彭楚雄一眼。
彭楚雄的目光与那少女的目光相触,生出一种愿为那少女赴汤蹈火的心意,心情激动不已。
唐九槐凶暴的目光闪射了一下,侧转身朝那三个将彭楚雄制住的刀手挥手喝道:「放了他!」
那三名刀手迟疑了一下,将抵在彭楚雄咽喉胸腹的短矛长刀收起,跃退开去。
「如今姑娘可以跟老夫走了吧?」唐九槐向那少女逼沂一大步。
那少女却道:「不行,我要看着这位彭兄走得远远地,才跟你们走!」
唐九槐深深地吸了口气,目中的煞光隐隐现了几次,才向彭楚雄厉叱道:「快滚,越滚得快越好,别让老夫有时间改变主意!」
彭楚雄一听,不由气往上冲,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这分明是侮辱,他眞想冲上前去,与唐九槐拼个你死我活!
「彭兄,请看在季大哥的亡魂上,快离开吧。」那少女另有含意的悽惋语声适时传来,令到彭楚雄心中霍然一动,怒气全消。
彭楚雄是个聪明人,他焉有听不懂那少女话中的另一种含意,吸口气,他朝那少女抱拳道:「姑娘,在下可否……」
那少女显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悽然一笑截道:「彭兄,小妹杜翩翩。」
彭楚雄正是想请问那少女的姓名,如今少女自己报姓名,他于是再抱拳一拱道:「杜姑娘保重。」
杜翩翩淸亮的眼睛倏地一亮,亦遥遥朝彭楚雄施了一礼。「彭兄保重。」
两人的目光这刹那相触,言外之意,已传递给对方。
深深地望了一眼黑手夺命唐九槐,彭楚雄转身急掠而去。
黑手夺命唐九槐神色似乎动了一下,木无表情地看着彭楚雄的身形闪隐于杂乱的坟头之间。
杜翩翩望着彭楚雄渐去渐远的身形,軽吁一口气,神情轻松了不少。
终于,彭楚雄的身形闪没在坟地外。
唐九槐霍地撑转头,阴沉地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杜翩翩却仍然站着不动,淡然道:「急什么,等多一会吧!」
唐九槐目光凶光闪现了一下,闭口不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杜翩翩才道:「还站着干么?」
唐九槐一听,如奉圣旨般,疾喝一声:「走!」身形一掠欺到杜翩翩的身前,出指如风,一连点了她身上三处大穴。「得罪了,请多多包涵。」
杜翩翩站着没有动,站着让唐九槐将三处大穴点上。
至此,唐九槐才像如释重负般,狡猾地笑了笑,接朝两名刀手一挥手道:「快追上去!」接作了一个「斩」的手势!
那两名刀手恭应一声,向着彭楚雄消失的方向急掠而去。
「你好鄙卑!」杜翩翩一见。脱口怒叱一声,却苦于穴道被封,一点力道也发不出,否则,以她轻功之高明,肯定可以摆脱唐九槐他们的掌握。
唐九槐阴阴笑道:「丫头,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适才老夫是投鼠忌器,才逼不得巴答应妳放走那小子,如今妳已落在老夫手中,你以为老夫蠢到替自己留下后患么?妳以为老夫不知道妳要老夫放那小子的眞正用心么?」
杜翩翩又气又怒,脸包数变,蓦地一弯腰,一头撞向一块碎石。「老匹夫,你别得意!」
唐九槐显然早就防到杜翩翩会有此一着,反应比那两个刀手还要快,奸笑声中,出指如电,将杜翩翩的软麻穴及哑穴皆封住了!
杜翩翩娇躯一软,倒在地上。
但却被唐九槐一把将她搀扶住,一声:「得罪。」身形接展,朝江宁城相反的方向掠去。那三名刀手亦展开身形,随在唐九槐身后。



追踪



那两名急追而去的刀手掠出了坟地,一路朝着彭楚雄消失的方向追下去。
这时候,已是黄昏时候。
夕阳下,大地像抹上了一层金,光闪闪地。
就在那两名刀手追掠出坟地约十数丈外的时候,坟地边的一座坟堆后有如鬼魅般冒出一条身形,赫然竟是彭楚雄!
彭楚雄不是走得远远的了么?为何却会匿伏在那坟堆后?
这一点,就要讃一声彭楚雄机警了。
说起来,彭楚雄在掠出坟地后,确是想越走得远越好,因为他旧伤加上新伤,元气大伤,功力只得平常的一半,若再遇到什么意外,那就很难再有那么幸运了。
另一方面,他也想找个安全些的地方运功调息一下。
但他蓦地心头一动,想到唐九槐乃是条老狐狸,在被迫将自己放了后,必然不甘心就此罢休,替自己留下一条祸根,而他也必然想得到自己与社翩翩的言外之意,那么,他更加不肯就此轻轻放过自己了,在杜翩翩就范之后,必然会出尔反尔,对自己采取行动!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凭他现在的功力,不要说是唐九槐亲自出手了,就是有两名刀手向他夹攻,他也招架不了,而他由于负伤在身,奔掠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不难被他们追上来!
他越想越是心惊,幸好他不是一个脑筋迟滞的人,很快就给他想到了一个安全的办法。
那办法就是绕回那坟地匿藏起来。
这个办法应该是最好的了,因为,唐九槐及他的手下都是看着他掠出坟地远去的,那么,发梦也想不到他会绕回藏匿在坟地内。
另一方面,他可以匿伏在坟地中,窥伺一下唐九槐是否出尔反尔,对他采取行动,若是,他就变被动为主动了。
这一来,他就可以反明为暗,可以伺机下手。
想不到他的想法竟然顾虑到了,唐九槐眞的出尔反尔,对他采取行动。
X X X
在坟堆窥望了一下,确定只有那两名刀手向前追他之后,他立刻从坟堆后窜出来,追蹑在那两名刀手的后面。
那两名刀手懵然不知,身形一路急掠下去,目光不时左右探望。
追蹑在后面的彭楚雄不由暗暗窃笑不已。
两名刀手一直追掠出十数里,来到一座树林子前,两人煞停脚步,犹豫着不敢进去,一个劲往林内探望。
江湖上有句老话——逢林莫入,这两名刀手虽然不是高手,但也听过这句老话,所以他们心存顾忌,不敢贸然进去。
「老左,你认为怎样?」左面那名扎扎实实的刀手望着右边那名叫老左的刀手,征询他的意思。
老左目光闪闪地朝林子内窥望着,沉吟着道:「咱们若是这样空手回去,一定会受到责罚,但贸然进去,随时会遭到那小子的暗算,一时间我也拿不定主意,老纪,你意思怎样?」
老纪眨动着眼睛,好一会才道:「一路上皆见不到那小子的影踪,别是追错了方向吧?或是那小子从另一条路溜了?」
老左不以为然地道:「不可能,那小子明明是朝这个方向溜的,而这个方向就只有这一条路,那小子在负伤之下,不可能走到别的地方,九成九就匿在林子内,运功疗伤。」
老纪忽然挺了挺胸膛:「老左,那小子受了不轻的内伤,功力一定大打折扣,合咱们两人之力,你说是否胜得过那小子呢?」
老左凝眸思忖了一下,愼重地道:「应该胜过那小子。」
老纪一拍胸膛道:「那还犹豫什么?只要咱们小心点,就不怕那小子暗算了,何况,只怕那小子这时正自顾不暇,那里还能暗算咱们?」
老左一听,亦是精神一振,双眉一扬,道:「若是能将那小子击杀,回去后一定会有重赏,可能避会提升为领队也说不定!」
老纪立时目光大亮,胸膛挺得更高,眉飞色舞地道:「那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翠花那骚姐儿快活一下!」
老左笑骂道:「你就是只会想着翠花那荡货,现在还是小心点吧!」
老纪嘻嘻一笑:「怎様进去?」
老左思忖了一下道:「若是人多,自然是分散进去好找,但只得你我两人,还是两个人一齐进去好,彼此可以互相照顾,你认为怎样?」
老纪毫不思索地道:「那当然是一齐进去了。」
于是,两人持刀戒备着,一齐闪入林子中。
两名刀手的身形才消失在林子内,距林子左侧约五六丈外的一块石后,闪出彭楚雄的身形,略一窥察了一下,身形接疾窜掠入林中
X X X
日色向晚,归鸟投林,刹时间鸟叫声,拍翅声在林中响个不绝。
天边的晚霞绚丽,树林子内却显得一片昏黯。
两名刀手几乎是背靠着背,在林子中搜寻起来。
两名刀手这种架势,足可以应付来自任何一方面的袭击,但对于来自上面的攻击,就显得有点弱了。
「扑簌簌」一阵响声从头上传来,两名刀手急不迭停步挫腰,翻眼向上察看,手中刀随时向上挥斩去。
「呀」地一声,一团黑影从他们头上掠过,那位老纪不理三七二十一,身形一长,刀光挥闪中,那团黑影又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分成两片从空中摔坠下来。
「原来是只老鸦!」老左目光一落,嘘了口气。
老纪却心头跳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一片染血的老鸦身上,嘀咕道:「倒霉,偏在这个时候遇上这不祥之物。」
老左听了,心头不由一紧,随之引起一丝不祥的念头。「老纪,快些走出这座林子吧,别磨蹭了!」
老纪忙不迭道:「那你还不走!」
两人于是乎两双眼四下乱扫着,一面脚步急急地向林外走去。
X X X
「呀——」一声老鸦又从老纪老左的头上响起。
两人听着,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这一次两人却不再理会,脚步更急向前走去。
「飒」一下疾响,老纪老左这一次忍不住疾抬头向上望去。
这一望,令到两人不由魂飞魄散!
一条比老鸦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黑影,向他们头上疾扑下来,忍不住惊叫出声,同时挥刀向上挥斩。
可是他们的反应及动作仍然慢了那么一刹那。
这一刹那足以令他们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从上扑下来的黑影以不可思议的凌厉迅猛之势,如一面大网一样疾罩向两名刀手,靑芒电闪中,老纪老左的两把长刀才斩出一半,老纪已经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但叫声却很短促,那是因为他的一颗人头已旋飞向天!
老左虽然比较幸运,但一条右臂连着长刀也挑飞向天!
直到一股血泉从他的断口处喷溅出来,他才像知道了自己的一条右臂已断,那种难以忍受的剧痛令到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声。
嘶叫声中,那黑影飘落地上,赫然正是彭楚雄!
老左一眼看见,惊痛之下,那里还能够支持得住?骇然摔跌在地上。
彭楚雄脸上泛着森冷得叫人打颤的笑容,两步欺到老左面前,剑尖直指老左的咽喉,冷然问道:「朋友,你想死还是想活?」
老左痛骇得一张脸靑白变形,全身抒着颤,瞪着一双惊怖的眼睛,直望着彭楚雄,几经艰难才吐出几个字:「你……你想怎……样?」
彭楚雄目光有如锐利的剑尖那样,盯在老左的脸上,恶狠狠地道:「若是你不想死,乖乖地答我的问话!」
老左全身震颤了一下,嗫嚅着道:「我不会与你合作的!」
彭楚雄却未等老左的话说完,一指点去,点了他的软麻穴,冷哼道:「蝼蚁尙且贪生,又道好死不如恶活,你虽然不怕死,但这样做値得么?你能够得到什么?好!既然执迷不悟,而且又受了伤。我也不难为你,这就放你走!」
说着他眞的又一掌拍去,将老左被封的软麻穴拍活了,并且运指连点,封了老左那条断臂附沂穴道,替他暂时止了血。
老左显然料不到彭楚雄会这样轻易就放他走,一时间怔在地上,不言也不动,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疑信参半地道:「你……你眞的放我走?」
彭楚雄肯定地点点道:「你既然不肯合作,杀了你又有什么用?何况,你只是受命于人,罪不至死,你要走就走吧!」
老左一双眼一直紧张地望着彭楚雄,看不出他脸上有半丝假意,才迟疑着迈开脚步往林外走去。
他走出不到几步,背后却蓦然传来彭楚雄的语声,吓得他顿时全身震抖了一下,以为彭楚雄改变主意。骇然扭头回望。
「朋友,你难道不想一想,你这样回去,你的主人会怎样对付你么?」这就是彭楚雄在老左走了几步时说的话。
老左听了彭楚雄这句话,神情猛震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上神色遽变,目中也露出惊惧之色。
这一切,都让目光瞬也不瞬的彭楚雄看在眼内,他立时又道:「看来,你那位主人对于属下一定很严酷,你这样回去,他一定很不满意,是不是?」
老左的神情又猛震了一下,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定定地望着彭楚雄,激动地道:「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会回答你。」
彭楚雄料不到老左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喜出望外地道:「朋友,眞的?」
老左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虽然算不上一号人物,但也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彭楚雄喜形于色,道:「难得你深明道理,还未请敎朋友姓名。」
老左毫不犹豫地道:「我叫左明。」
「原来是左兄。」彭楚雄抱拳朝左明一拱,同时关切地道:「让我先为左兄你将伤臂包扎好再说。」
左明也实在是勉强支持住的,闻言也不反对,彭楚雄于是从身上掏出一瓶金创药,敷在左明伤臂的断口上,再撕下自己一幅衣襟,替他包扎好。
左明一直默默地看着彭楚雄为自己敷治伤口,心里却想起自己以前负伤的情形,虽则有人替自己敷治,但那有彭楚雄这样细心敷扎,目中不由露出感激之色。
X X X
「左兄,你可知道,唐九槐为何要杀死吾友季正元?」这时候彭楚雄与左明已对坐在两棵树下。
左明接道:「听说是为了咱们公子那位未过门的妻子。」
彭楚雄心头跳动了一下,急问道:「可是先前在坟地现身,解救了我的那位姑娘?」
「一点不错。」左明点头。
「请问左兄可知道那位姑娘的姓名?」彭楚雄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起那少女天仙化人般的样貌来。
「姓杜,芳名翩翩。」左明说时神态很恭敬。
「那么,你口中的那位公子又怎样称呼?」彭楚雄接问。
「我家公子复姓司徒,名立。」左明说出这名字时,神态上显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但彭楚雄却没有注意到。
「司徒立。」彭楚雄口里唸了一遍,紧接脱口道:「难道就是霸王庄主司徒霸的独子司徒立?」
左明听到彭楚雄说到司徒霸时,脸上明显地闪泛起一抹惊悸之色,急黙头道:「一点不错。」
彭楚雄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头也打起鼓来,暗忖:「季兄什么人不好惹,却惹上了这位在江湖上出名难惹,心狠手辣,实力雄厚的霸王庄主!」
左明见彭楚雄沉吟不语,以为他被霸王庄三个字吓呆了,心中的观感不由亦随之改变了。「彭少侠,若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可要走了。」
彭楚雄一听,回过神来道:「左兄慢走,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敎一下。」
不等左明回答,接道:「我想请敎一下,吾友季正元眞正被杀的原因。」
左明眨了一下眼睛,想了一下,才道:「详细的原因我也不大淸楚,我只是听闻你那位挚友季正元不知怎的,结识了咱们公子的未婚妻翩翩姑娘,两人而且过从很密,这件事被我家公子知道了,于是用强硬的手段将翩翩姑娘接进庄中软禁起来,并准备择吉成亲,那知道翩翩姑娘就在九日之前逃离庄子,庄主与公子知悉之后,俱震怒异常,认定是季正元将翩翩姑娘诱拐走,于是派出庄中十数名高手,各率领十数名刀手,分从不同的方向追索下去,务要将季正元击杀,将翩翩姑娘找回去与公子成亲。」
左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喘口气道:「就在三日前,由唐九槐率领的这一路终于发现了季正元的行踪,于是在得悉了季正元在会宾楼喝酒吃饭后,唐九槐暗中收买了那名伙计,暗算了季正元,但却找不到翩翩姑娘的影踪,于是便等下去,日夜派人监视着会宾楼……以后的你都知道了,不用我再说了。」
彭楚雄深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挺挺腰道:「霸王庄主父子就凭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便杀了吾友,我一定要向霸王庄讨一个公道!」
左明听了彭楚雄的话,不由对他深为敬佩,虽则他是霸王庄的一名刀手,但他为人颇为正义,一向就有些不满庄主父子的所为,只是由于身份低微,所以一向隐藏在心中不敢发作。
「左兄,你现在可以走了。」彭楚雄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左明也从地上站起来,才又道:「左兄是否还回霸王庄?」
左明想也不想就决绝地说:「若是我还想回霸王庄,就不会吿诉你那些事情,再说,我若是回去,庄主也不会放过我,我还不想死,又怎会回去送死?」
彭楚雄上前一步直望着左明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左明苦笑道:「暂时我也不知何去何从,不过,我会走得远远地,或是去一处霸王庄的人找不到的地方,隐居下来,江湖再不是我这种人闯的了。」
说话时,他痛苦地拿眼瞥了一下自己那条断了一截的右臂。
彭楚雄歉然地道:「左兄……」
左明倒是一条汉子,深明事理,摆摆手截道:「这不能怪你,我这是咎由自取,这样也好,这就是我从恶的报应及惩爵,好让我永远记住这个敎训。」
彭楚雄激动地望了左明好一会,才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両的银票,递给左明。「左兄,请收下这一点钱,我不敢说是一种补偿,但对你今后的生活,或许有一点帮助。」
左明也是个豪爽的人,也不推辞,伸手接过银票,塞入怀中。「彭兄弟,只要我一日不死,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也会记着你。」
两人原本是敌对的,现在却一下子变成了知交那样,其间变化之微妙,眞是出人意表。
彭楚雄亦道:「左兄,他日有缘,定当痛飮一番,保重。」
说完,翻身便朝入林的方向掠去。
左明则穿林而去。



霸王庄



洛水之滨。
一座宏大的庄院就像虎踞龙盘一样,盘踞在洛水之滨,那种凶霸的气势,跃然显现。这一座气势不凡的庄院,就是威震关洛道上的霸王庄!
霸王庄主霸王枪司徒霸今年五十四岁,生得高大威猛,凭着手中一杆霸王鎗,勇赛昔年的楚霸王项羽,自二十二岁出道,二十五岁闯出霸王鎗这个外号,至今已有二十九年矣。
司徒霸的妻子却在二十一年前因病亡故,替他生下一子,今年二十三岁,那就是他的独子司徒立。
这位司徒立年纪虽轻,但也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个玉脸小霸王的称号,据说一身本领已尽得乃父七八成眞传,以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成就,确是不简单的了。
他之所以被称为玉脸小霸王,乃是他的相貌与乃父相异,生得玉脸朱唇,有如一株临风玉树,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故有那么美的外号。
霸王庄之所以能够威震关洛一带,一则是庄主司徒霸凭着手上那杆霸王鎗未逢敌手,二则由于霸王庄实力雄厚,招揽了不少黑白两道有名气的人物投效,乃是关洛一带实力最强的一股势力。
故此,在关洛一带,只要提起霸王庄三个字,没有人敢表露出轻视不敬,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X X X
今日霸王庄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溢,看来是有喜事要办。
霸王庄确实有喜事办,因为后日就是少庄主玉脸小霸王司徒立的大喜之日。
而在两日后吉时与他拜堂成亲的,正是那位艳惊关洛一带的大美人杜翩翩。
杜翩翩乃是司徒立的表妹,由于父母早亡,所以她自十岁开始,便寄居在姨丈司徒霸的家中,与司徒立可说是靑梅竹马,珠联璧合。
却原来杜翩翩的父母早在未亡故之前,便已经将她许配给了表兄司徒立,如今两人均已长大成人,也该是成家立室的时候了。
霸王庄既然领袖关洛一带武林,关洛道上的黑白道人物,少不免要奉承奉承,热闹一下,所以消息传出之后,不少趋炎附势之徒,不等霸王庄的人将喜帖派到来,便已带备礼品,赶到霸王庄恭贺。
所以虽然距玉脸小霸王成亲的吉日还有两天,但庄前已车水马龙,看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门庭若市,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庄主霸王鎗司徒霸有见及此,早已派出三位总管负责接待前来到贺的客人。他自己则终日东瞧瞧西看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这也难怪他这样高兴的,他早在三年前就想给司徒立完婚,了却这件心头大事,无奈杜翩翩不知怎地,一味推说年纪还小,要等多三几年才说,司徒霸平日对她亦溺爱有加,所以一时间也不便勉强她。
料不到在半个月前却发生了杜翩翩离庄出走这件事,令他大为震惊,难得的是如今杜翩翩由唐九槐找寻回庄,并杀了那位祸胎千锋一剑季正元,除去大患,于是他再不拖延,一面将翩翩软禁起来,另一方面则立刻替儿子办喜事,希望生米煮成熟饭,那时杜翩翩只有一心跟他儿子了。
令到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的儿子论品貌及武功皆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与翩翩姑娘又是靑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直以来翩翩皆对司徒立很好,绝对没有流露出一丝半毫憎恶之色,照说,绝对没有理由不喜欢司徒立,而为了一个只不过相识了数日,只见过两面的千锋一剑季正元而离庄出走!
这是难怪他想不通的,就是当事人的玉脸小霸王司徒立,也是想不通。
要知道情这一字,乃是最费解,也最奇妙不过的了,那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深刻地体会到个中的微妙之处,别人是很难以常理去理解的,君不见就是这个「情」字,令到多少人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傻事!



被迫成亲



玉脸小霸王自起床到如今,一直是喜气洋洋,在庄内外各处奔跑不停,指黙督促办事的庄汉这样做那样干,脸上的笑容没有停过。
庄汉们见庄主父子亲自督促,那一个敢怠慢?所以只不过是大半天时间,那间宽敌的大厅已被布置得美仑美奂,披红挂彩的喜堂。
庄门下也布置好了,结彩堆花,连那双雄踞庄门两边的石狮子也披挂上红彩,仿佛收歛了威煞之气,被喜气所代替了。
晌午过后,已经陆续有贺客来到,负责接待的二管事的朱威一一将贺客带到偏厅,由庄主司徒霸亲自招待。
玉脸小霸王司徒立却不见了影踪。
X X X
却原来玉脸小霸王来到庄院后进的一栋小红楼内。
这座小红楼建造得小巧玲珑,楼高只有两层,是杜翩翩的香闺。
但如今却变成了囚禁她的地方!
为了防备她逃走或是自寻短见,楼内有八个壮健的妇人轮流看守翩翩,加上平时侍候她的那位丫环小兰,毫不放松地守着她,令到翩翩连求死也不能。
因为她连软麻穴也被封住了,令到她动弹不得,只能够躺在床上,连吃饭也是那位小兰喂她的。
其实,杜翩翩根本就不想死,因为她若一死,非但报不了季正元之仇,连她知道的秘密也没法说出来,她才不甘心就此死去,要死,也要等替季正元报了仇,将秘密揭露出来才死。
如今,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在坟地将之解救过的彭楚雄仗义前来救她,否则,她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玉脸小霸王司徒立进入小红楼后,那守在二楼闺房内的两名健妇及丫环小兰立时知趣地退了出去。
司徒立目光在房内溜转了一下,才走到床前,爱怜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翩翩,才在床前一张锦椎上坐下来。
翩翩亦拿眼看着司徒立,脸上竟然绽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自从翩翩邂逅了千锋一剑季正元之后,司徒立就未曾看过翩翩在他面前笑过,如今他被翩翩这一笑,不禁有点受宠若惊,目光定定地看着翩翩,有点痴了。
翩翩软麻穴被点,全身绵软无力,动弹不得,但哑穴却没有被点,还能够说话。「表哥,你怎么哪?」
司徒立被翩翩这一叫,仿佛才魂魄归窍般,霍然回过神来,惊喜万分地道:「翩翩,愚兄没……有……什么,愚兄只是看得有点痴了,表妹,你好美!」
若是在未邂逅季正元之前,司徒立对她这样说话,她心里总是甜丝丝地很受用,天底下的男女,只要是正常的,谁不喜欢听别人赞美自己的,尤其是女孩子,但如今翩翩听在耳中,却有一种肉麻的感觉,但她却没有透露出来,反而显得羞不可仰地娇声道:「表哥,你又来乱说了,我不听。」
那种神态,那份娇羞,令到司徒立的双眼又发直了,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表哥,你怎么啦?」翩翩双眼一翻,足以勾魂摄魄。
司徒立果然已灵魂出窍,被翩翩这一叫,才回神过来,尴尬地笑笑,道:「翩翩,我……没有……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后日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一想到我能够与表妹妳白头到老,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发梦。」
司徒立倒会装作,尽拣好听的对翩翩说,对于翩翩身上的软麻穴被黙封,却提也不提,回避过去。
翩翩也不道破,娇慵无限地道:「表哥,后日就是咱们大喜之日?怎不早些吿诉我,也好让我准备一下。」
司徒立大喜道:「妳改变主意了?」
翩翩拿眼瞟了一下司徒立,这一瞟,差一点没有将司徒立的三魂七魄勾上九重霄外,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握住翩翩的一只柔荑,轻轻抚着。
翩翩没缩手,就算她有此心,也有心无力,她全身酸软无力,又怎能挣脱呢?
有黯羞不可仰地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愿动着,红飞双颊,翩翩吐口气娇弱地道:「我根本就没有改变主意,半月前我离庄出走,只是想到外面走走,又怕姨父他老人家不允,所以才偸偸溜出去,我压根儿就没有喜欢那姓季的,如今他死了倒好,省得我诸般解说。
司徒立一片痴迷的样子,直着眼定定地看着翩翩,直看得翩翩心头乱跳,怕他会做出不轨的动作,幸好司徒立终于回过神来,一颗心才算稍定。
「翩翩,那你是说愿意嫁给我了?」
翩翩一下子连脖子也红透了,别转脸轻呼道:「我不与你……说了!」
不说等于是默认了,司徒立心花怒放,得意忘形,手上一紧,却揑痛了翩翩,痛得她痛叫出声。
司徒立这才惊觉到自己失态了,慌不迭松开手,一面急声问:「翩翩,揑痛了你么?我眞该死!」
翩翩将头扭转过来,脸上仍然羞红一片,人谓秀色可餐,司徒立此刻望着翩翩,就有这种感觉。
「唏,我眞该死,忘了为妳解开穴道,愚兄这就立刻为妳解开!」司徒立话出动手,将翩翩被点封的软麻穴拍活了。
翩翩目中闪过一抹喜色,先舒了口气,再长长地伸了一懒腰,那种娇慵无限的样子,看得司徒立眼也直了,暗中不知吞了多少口水。
「表哥,想必外边已来了很多贺客,你不出去招呼一下他们么?」翩翩一面暗中运气,一面撑坐起来。
司徒立却狡猾地一笑。「翩翩,爹说外面的事情不用我管,有他老人家招呼就够了,着我不用到外边去,要我好好照顾你。」
翩翩装出欢喜的样子,娇柔地道:「以后有的是日子,只怕你日久生厌,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好了。」
这一番话说得司徒立心头一荡,情不自禁又伸手去揑握着翩翩一只玉手,轻轻地摩挚着。「翩翩,我发誓今生今世,永远对妳好!」
翩翩羞不可仰地垂下螓首,轻啐道:「表哥,你又来了……」
那种娇羞可人的神韵,白中泛红的颈脖,瞧得司徒立有点心猿意马,差点把持不住,急不迭吸一口气,才算压制住那种情思欲想。
「翩翩,愚兄对妳眞是一片痴心……」突地话锋一转,改变了语气道:「妳到底说的是否眞心话?」
翩翩这一惊眞是非同小可,强自压下剧跳的心头,娇笑道:「你怎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来的?你仍然不相信我?」
司徒立勉强笑笑。「翩翩,我不是不相信妳,但经过那回事之后,我不敢太过相信……除非……妳现在让我吻一下。」
这位司徒立眞厚脸皮,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来,眞难为他启齿。
翩翩一听,真是又气又怒,眞想不顾一切,一掌掴过去,但转念一想,她立时羞得螓首垂得更低,那截白中透红的粉颈更加诱人,语声有如蚊蚋的道:「你……你……眞的想要?」
司徒立目中闪射出兴奋之光,呼吸也急促起来,促声道:「妳若是不想,我也不会勉强妳。」
其实他这时恨不得一把将翩翩搂入怀中,将她一口吞下,但他却是个心机颇为深沉的人,而且他深知翩翩的性格,外柔而内刚,一个弄不好,他只会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他不敢乱来。
「嗯,我迟早也是你的人了,你……你要先闭上眼睛……你答不答应?」翩翩越说越细声,但司徒立却听得一淸二楚。
当下喜不自胜,双眼发光,急不迭将双眼闭起来,嘴里道:「我这就闭上眼睛,现在行了吧?」
翩翩微抬蝶首,斜睨了闭着眼的司徒立一眼,目中闪过―抹杀机,一闪即隐,羞答答地道:「你不准使坏,偸偸看人家的!」
司徒立急声道:「不会,妳不叫我睁开眼睛,天大胆子我也不敢擅自睁开。」
跟着,他就闭着眼不动了。
翩翩深深地望了司徒立一眼,再深深地吸口气,然后将蝶首凑过去,将红唇慢慢地印向司徒立的嘴唇。
司徒立虽则闭着双眼看不到,但他也感觉得翩翩正向他凑过来,那种如兰似麝的温馨气息,直向他脸上喷来,令到他不其然浑淘淘一片,飘然欲仙。
翩翩的似火红唇在快将印上司徒立的嘴唇的刹那,只见她蓦地右手食中二招疾挥向司徒立的咽喉!
距离这样沂,又是在变生肘腋之刹那,加上司徒立闭上双眼,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照说万难闪避封挡得了的。
但这一次却大出人意料之外,也不见司徒立将眼睛睁开,却像看到翩翩向他猝然下手般,只见他肩头撑动了一下,翩翩那两根纤纤玉指便再也挥不下去,距司徒立的咽喉一寸不到,而她的玉腕却像被铁箍箍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嘻,翩翩,妳怎么忽然不吻下来了?」司徒立这时倏然将开双眼,狞笑着身形向前一倾,迅速地在翩翩的樱唇上吻了一下。「嗯,好香好甜。」他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翩翩想不到功败垂成,重新受制于司徒立的掌握中,由于右腕脉被扣住,半身酸麻无力,发作不得,一时间羞愤得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不知怎样才好。
「嘿嘿,人谓最毒妇人心,果然不虚,我与妳虽未成亲,但已有夫妇之名,竟然狠得下心谋杀亲夫?妳这贱妇!我不会轻易放过妳的,但我也不会杀妳,我要妳从今以后生不如死!」
司徒立越说越激动,扬手一掌掴在翩翩脸颊上,掴得她半旋着跌出去,脸上现出五条指痕。
但由于她是被司徒立将手腕扣握住的,所以没有旋跌在地上,她的眼中没有哀求之色,也没有泪,只是尖着声嘶叫:「你杀了我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司徒立阴险地笑道:「我为什么要杀妳?我若是杀了妳,后日成亲之日我怎样向到贺的亲朋戚友解释交待?我才不会笨到自己丢人现眼,我要与妳成亲,然后慢慢地折磨你!」
翩翩眼见司徒立那狞恶阴险的脸容,耳听他那恶毒的话,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但仍倔强地道:「你不怕我在成亲的那天,将你父子两人的阴谋说出来吗?」
「这一点我早已[?]到了,到了那天,只要点了妳的哑穴,看妳还能够哼出一声!」司徒立那恶毒的目光有如蛇蝎一样,冰寒得令人不寒而栗!
翩翩这一次眼色也变了,忽然拼尽全身之力,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但蓦然间她整个人的骨架像散了般,猝然瘫软下来,那只擧起的左手也虚软地重重垂落下来,司徒立乘机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的腰颊上亲了一下。
翩翩之所以忽然间连话也说不出,整个人酸麻无力,乃是司徒立以极其快速的手法,分别点了翩翩的软麻穴与哑穴。
「哼,妳这贱人,杀我不成,想自杀,这岂不是便宜了妳,妳想跟那季正元在黄泉相会?我偏不让妳如愿,我要妳生不如死!」司徒立说时伸手在翩翩的身上轻薄起来。
翩翩自出娘胎,从未遭受过这般委屈的事情,她强抑着没让泪水流出来,吞回肚内,只是倔强地紧紧抿着咀唇,一双眼睛恨毒地直视着司徒立,眨也不眨一下。
司徒立接触到翩翩那两道深沉的恨毒目光,亦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恶狠狠地道:「贱人,若不是后日妳还要出去见人,我眞想将妳这两颗眼珠挖了出来!」
翩翩却毫不惧怕,怒视着司徒立!
司徒立这时眞是奈何翩翩不得,有火也发不出,只好气恨恨地将翩翩放回床上,一拂袖,铁靑着脸走出了小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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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08: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怒闯霸王庄 喜堂变战塲



今天乃是霸王庄少庄主玉脸小霸王小登科的大喜之日。
关洛道上不论黑白两道,只要是稍有名气的人物,不管接不接到请帖,皆已闻风赶到霸王庄,向司徒霸父子祝贺一番。
所以,这一天自大淸早起,庄内上自大总管铁戟侯温震,下至一众庄汉,俱忙个不亦乐乎,个个喜气洋溢,办事的办事,接待的接待,倒也井井有条。
司徒霸则早已穿戴整齐,端坐在大堂正中的那把大交椅上,只等吉时一到,接受儿子儿媳的参拜。
司徒立亦早已穿上吉服,披红簪花,神采飞扬,很难发觉他眼眸深处的那抹恨毒之色。
这时候,到贺的客人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八十,眞是贺客盈门,给足了司徒霸的面子。司徒霸看在眼内,眞是意得志满,不时捋须微笑。
吉时终于到了。「请新郞新娘出来参拜天地父母。」唱礼官高声唱喏。
新郞在前,新娘在后由一个婆娘抚扶着,凤冠霞披,莲步姗姗走出了礼堂来。
这时候堂上儿臂粗的龙凤烛高烧,长案上供着司徒家的列祖列宗,司徒霸侧转坐到右侧一张披红交椅上。
堂上堂下,挤满了看热阀观礼的来宾,一见新郞新娘互相曳着一条红带,正中结了一朶大红花慢慢走出来,莫不喝起彩来。
确实,司徒立这一装扮,确实有如潘安再世,浊世翩翩佳公子,难怪那些贺客忍不住喝起彩来的。
「新郞新娘参拜天地!」唱礼官大声唱喏起来。
谁也看不出头戴凤冠,脸覆红巾的翩翩有何不妥,在那喜娘的搀扶下,依照礼仪与司徒立参拜了天地。
「新郞新娘参拜祖宗——」唱礼官父敞开喉咙唱喏起来。
跟着,唱礼官又唱:「新郞新娘参拜父——亲大人。」那唱礼官差点唱溜了咀,幸好他改口得快,才不至弄出笑话来。
新郞与新娘在傧相及喜娘的指点搀扶下,正欲向笑得见牙不见眼,合不拢咀的司徒霸下拜的刹那,一人倏地在堂外大喝一声:「且慢!」
这一声喝,压过了堂上喧嘈的人声及唱礼官的唱礼声。
所有的人陡闻这一声喝,俱不由震动了一下,一斋扭头朝堂下望过去。
正欲跪拜的新郞新娘也跪不下去了,司徒立陡然回头望向堂下那人。
司徒霸更是脸色遽变,那一脸的笑容刹那僵凝住。
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在这大喜之时,廪是大煞风景。是以立时有两个腰挂长刀的刀手从堂下两边的阶上走下去,不客气地向那突然站在阶下的带剑者叱喝起来。「朋友,撒野也要看看是什么地方,念在今日乃是本庄少庄主大喜之日,不为难你,算你走运,还不快浪!」
这时堂上堂下的贺客皆看到了那不速之客,嗡嗡议论之声响成一片,其中竟有人认出那捣乱者的身份,脱口叫出:「靑锋剑彭楚雄!」
这一呼叫,几乎所有人的神色皆震动一下,司徒霸父子更是眼色也变了一下。
新娘在喝声入耳的刹那,经已浑身剧震了一下,这时更是激动得差点连站也站不稳,幸亏一旁的喜娘牢牢将她搀扶住,才没有倒下去。



突来不速客



堂下突如其来的人年约二十七八,气宇轩昂,腰悬长剑,正是靑锋剑彭楚雄。
年靑一辈中成就最高的其中一名年轻用剑高手!
彭楚雄怒笑一声,敞声道:「凭你两个狗奴才,又怎配要我滚?况且,我不是来撒野的,我是来向贵庄主父子讨回一个公道的!」
这一番话,说得那两名刀手不敢贸然动手,因为今日乃是少庄主大喜之日,若没有庄主的命令,是不便弄出不愉快的场面的。
但贺客的身份则不同了。
就算将场面弄到不可收拾,庄主司徒霸也不便责怪客人的。
这时就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欲想趁这机会拍拍司徒霸父子马屁的汉子挺身而出,戟指彭楚雄喝骂道:「那来的野小子,吃了豹胆熊心?还是嫌活得腻味了?待俺敎训敎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站在那莽汉旁边的他的同伴一下子拉不住那汉子,不由急得直跺脚。」
彭楚雄拿眼角瞟了那汉子一眼,傲然道:「朋友,别强出头,我找的不是你而是司徒庄主父子,你请退下去吧。」
那汉子本领虽然不甚了得,脾气却颇为暴烈,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怒哼一声,蛮牛一样冲扑向彭楚雄,大喝一声:「吃俺一拳!」醋砵大的拳头疾朝彭楚雄劈面劈过去!
彭楚雄见对方没有亮兵器,自然亦不便亮出靑锋剑。
彭楚雄根本连眼角也没动一下,身形倏然一旋,右手电闪般抓向那汉子砸来的拳头,左脚向横一撇,那汉子惊叫声中,身形一个风车大翻身,重重地摔跌在地上,连腰也直了,痛得他大声哼叫起来。
彭楚雄以借力使力之巧字诀,将那汉子弄翻在地上,堂上堂下有很多人皆看不大淸楚彭楚雄用的是什么手法,只有一部份高明人士看出来。
「好一招天罡散手中的巧渡天河!」堂上一位年约五十许的靑袍老者冲口喝叫出声。
这靑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关洛一带武林道上,名气仅次于司徒霸的万里追风戴日月!
彭楚雄见堂上有人叫出他的师门绝技之一天罡故手,不由心头一震,循声望过去,却眼生得紧,根本就未见过戴日月,心中暗自凛惕,知道霸王庄内卧虎藏龙,一个弄不好,不但报不了季正元之仇,只怕连自己也出不了霸王庄一步!
于是,他很恭敬地道:「在下请敎那位前辈高姓大名。」
万里追风戴日月将须答道:「老拙戴日月。」
戴日月的大名倒是听过,彭楚雄不想在这时树敌太多,那只会将事情弄得更糟,于是又抱拳道:「原来是戴前辈当面,请恕在下眼拙,不识尊颜。」
天下间有几个是不喜欢奉承的,戴日月也不例外,见彭楚雄对他甚为恭敬,心中大是受用,忙不迭亦抱拳道:「老朽于十一年前与令师有一面之缘,令师沂来可彭楚雄忙恭声道:「在下也曾听家师提起过老人家您,他老人家还盛赞前辈是一个深明道理,忠肝义胆之人,今日有幸拜睹,在下荣幸之至,至于家师他老人家,有劳动问,托赖粗安,在下在此先代家师谢过前辈。」
戴日月见彭楚雄对他恭敬有加,心中大为高兴,对他不由改变了态度,喜欢起来,见彭楚雄向他行礼,忙亦还了一礼,笑呵呵地道:「果然明师出高徒……」
但他下面的话却被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于是有黯悻悻然地朝发出咳嗽声的人望过去。
那人原来就是唐九槐!
唐九槐的名气当然不及戴日月,他之所以不将戴日月放在眼内,不是因为他的身手比戴日月高明,而是他有所仗持,那当然就是实力雄厚的霸王庄了。
戴日月当然也明白到这一黯,所以他虽然内心不悦,但也没有表露出来。他是个老江湖了,他才不会蠢到以自己之力,在此时此地开罪霸王庄。
「嘿嘿,彭楚雄,别人害怕你那老鬼师父的名头,咱霸王庄却不将他放在眼内,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偏闯进来!」唐九槐两步已跨到阶前,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彭楚雄。
彭楚雄了无惧色,针尖对麦芒般,亦拿眼光盯着唐九槐,冷声道:「你这样唬得了谁?你若是有本领杀得了我,当日在坟地中,你就不会匆匆遁走,只命那两名本领低微的刀手来送命!」
彭楚雄那日其实只杀了一个老纪,放了老左,他之所以那样说,乃是他精细之处,这样可以令到霸王庄的人以为老左老纪都死了,那就不会派人去追杀老左了。
唐九槐被彭楚雄说得一张老脸没地方放,老羞成怒之下,暴叱道:「那就让老夫将你放倒在这里吧!」
说着一掌就欲向彭楚雄挥击过去。
适时却传来司徒霸的喝叫声:「唐兄且慢动手!」
唐九槐只好含怒瞪了彭楚雄一眼,不情不愿地将手掌放下,退开一边。
司徒霸已从那张大交椅上站起来,「腾腾腾」三步已走到阶前,单是这种步法,就显出他的功力不弱,冷电也似的目光在彭楚雄的身上溜转了一下,威态稍歛,摆摆手道:「彭少兄,请看在老夫的面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且请暂时揭过,待小儿礼成之后,再说不迟。」
以司徒霸那暴烈的脾性,说出这种委曲求全的话来,眞是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特别是素知他脾性为人的人,更是讶异地望着司徒霸。
彭楚雄有如一尊石像般站在堂前阶下,毫无商量余地道:「不成,我一定要为吾友季正元讨回一个公道。」
司徒霸料不到彭楚雄竟然不给他面子,一时间气得豹眼环瞪,虬髯猬竖,深吸一口气,强抑心中怒火,缓声道:「你待怎样?」
彭楚雄了无惧色,昂然道:「我想庄主你交代一下,为何要派人追杀吾友季正元,并且连我也欲杀之而复甘心?」
司徒霸一听,当堂呆了一下,他是料不到彭楚雄说得这样直截了当,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话来回答,只好干咳几声。
堂上堂下的羣豪一听彭楚雄这样说,俱纷纷议论起来。
堂上的司徒立眼见差」点就拜完堂,却被彭楚雄闯进来破坏了,恨得牙痒痒地,几次想冲出去手刃彭楚雄,但却给傧相用力拉住了。
司徒霸毕竟是个老江湖,很快便有了决定,「哈哈」强笑两声道:「这件事纯属于误会!老夫在此致以深切的歉意。」
这条老狐狸确实不简单,亏他想得出这个主意,他以为几句话就可以揭过这件事。
而事实上,他以一庄之主,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已经给足了彭楚雄面子,若是彭楚雄仍然不肯罢休,那就太有点不识好歹了!到时只怕不用霸王庄的人出面动手,旁观的贺客中也有人强出头。
彭楚雄不是个笨人,他焉会不明白到自己的处境之凶险,一个弄不好,他只怕永远也走不出这霸王庄一步。
不过,他这一次敢闯入霸王庄,已不将生死置诸心中!他一心只想替挚友季正元报那血仇。
「司徒庄主,难道一个人的一条命,说两三句致歉的话就可以抵偿得了的么?」彭楚雄凛然不惧,朗声接道:「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只要你还我一个公道,我掉头就走!」
彭楚雄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令到司徒霸一时间为之语塞,而堂上堂下不少人皆暗暗点头喝彩,认为彭楚雄说得合情合理。
「狂徒,别三分颜色变大红,你根本就是来阀事的,哼,你以为霸王庄是好欺的!」玉脸小霸王司徒立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戟指而骂。
彭楚雄却沉稳地望着像一条疯狗般冲出来的司徒立,冷然道:「我早已知道霸王庄乃是龙潭虎穴,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替好友讨回公道,只好不计生死,闯他一闯了!」
彭楚雄这一话番说得正气凛然,又赢得众多来贺的人中不少的赞佩。
「好,好胆量,好豪气,老夫佩服!」司徒霸不怒反笑,震声大笑起来,好一会才止住笑声:「你想怎样讨回公道?」
彭楚雄沉凝地道:「只要庄主能说出杀害吾友的理由,我二话不说就走,否则,说不得只好血溅五步,以血还血了。」
「哈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我就还你一公道!」
司徒立抢着说:「你可知道贵友季正元,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拐带了我的未婚妻子——我的表妹,你说,这样奸淫之徒,该不该杀!」
司徒立说着拿眼扫视着堂上堂下的贺客一眼。
众多的贺客中,大半乃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理司徒立说的是直实,纷纷附和着。
只有像万里追风戴日月这等有见识有主见之人,默然不语,静听下去。
「哼,」彭楚雄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陡厉,直射入堂中那位凤冠霞披,像木头一样任由喜娘搀扶住的新娘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若是由你那位未婚妻翩翩姑娘亲口加以证实,我彭楚雄不但不报好友之仇,并自绝以偿闯庄阀事之罪。」
彭楚雄这一番话,又嬴得不少人的赞同。
万里追风戴日月首先上前一步道:「司徒庄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戴某等人不甚淸楚,这位彭少兄说得有道理,若要解决这件事情,那就唯有让翩翩姑娘亲口说一遍了。」
司徒霸刹时间不知怎样说才好,若是让翩翩亲口说,那肯定不是像司徒立说的那一回事,若是不让翩翩说出来,那明显的是理亏,所以一时间,他不知怎样答才好。
还是他的儿子司徒立心思敏捷,朝戴日月一抱拳道:「戴大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只有让翩翩来说淸楚,才能将事情弄个淸楚明白,晚辈这就去扶翩翩出来。」
司徒霸一听儿子这样说,不由惊急不已,欲阻止已来不及了,接转念一想,儿子这样作,必有把握的,于是乎一颗心才定下来。
这刹那,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司徒立身上,就连彭楚雄也不例外,在他想像中,司徒立是不会容许翩翩姑娘说话的,这一着眞是在出他意料之外,不知司徒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司徒立在百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来到新娘的身边,伸手扶住了翩翩,然后示意喜娘退下去,才扶翩翩一步步走向堂前。
在走向堂前的这段距离中,谁也看不到司徒立对翩翩说了一番话。「贱人,你听着,妳如果肯乖乖地合作,我对妳以往的一切一慨不究,好好待妳,否则我会令你生不如死,终日在痛苦中过日子!」
他这番话是用传音入密的方法向翩翩说的,难怪一个人也听不到了。
翩翩这时不但麻穴被制,全身乏力,若不是一直有人挽着,只怕一步也走不了,而且,她的哑穴也被点了,否则,她早就在彭楚雄来到时出声了。
随着众人的目光的移注,司徒立终于将翩翩扶到堂前,仍用传音入密问:「妳到底决定好了没有?」
翩翩口不能言,只好微微点头。
司徒立看在眼内,大喜过望,以为翩翩已在他的威吓下屈服了,于是得意又恶毒地射了彭楚雄一眼,「嘿嘿」笑道:「彭楚雄,你说的话可算数?」
彭楚雄一挺胸,毫不迟疑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好,有你这句话就成了,」司徒立奸笑着:「各位皆听到的了。」
接又以传音入密对翩翩道:「翩翩,妳不想受苦受难,你就要依照我的话说,杏则……」
一翩翩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颤,点了一下头。
司徒立这就完全放心了,阴阴地一笑,目注彭楚雄道:「如今可以叫翩翩说了吧?」
彭楚雄却摆手道:「慢着,她用红巾罩面,看不到她的面目,我怎知她是不是翩翩姑娘?」
彭楚雄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不少人随声附和。
司徒立亦随之笑起来,表情轻松地道:「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将红巾揭起,让你看淸楚!」
说着一手揭起了那块红巾。
众人目光顿时为之一亮,赞叹之声四起。
连彭楚雄也不由暗赞一声。
那确实是翩翩姑娘,经过粧扮之后,直有如天仙化人般,淸丽脱俗,令人不自觉对之生出一种仰慕之意。
彭楚雄双眼眨也不一眨,端详了翩翩好一会,确定了不是假的后,吁了口气,开声道:「翩翩姑娘,承蒙妳上次在荒坟地解救了在下之厄,在下大恩不敢言谢,请受在下一礼。」
说罢抱拳深深朝翩翩行了一礼。
翩翩的眼珠直在转,心中那份惊喜,苦于口不能言,唯有以目示意。
「翩翩,妳现在可以答他了。」司徒立以传音入密对翩翩说,同时不着痕迹地拍开了翩翩的哑穴。
翩翩长吁一口气,妙目在堂上堂下的羣豪间溜转了一下,才朝彭楚雄道:「你终于找到来了!」
一直不知儿子葫芦内卖什么药的司徒霸这时忽然开口道:「翩儿,别忘了姨丈十败年养育之恩!」
翩翩娇躯猛地一震,欲言又止,但当她的目光接触到彭楚雄那双湛亮的目光时,震动更甚,暗一咬牙,语声陡然提高。「季正元根本就没有诱拐我,是我暗中离庄要去找他的……」
翩翩这一着,眞是出乎司徒霸父子意料之外,尤其是司徒立,更是惊怒交加,他实在想不到翩翩不惧威胁,将生死置于度外,一时间慌了手脚,也忘了封住她的哑穴,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捂翩翩的咀,同时叱道:「贱人,妳胡说什么!」
翩翩却拼着一死,豁出去了,张口一咬,恰好咬住司徒立一根手指,痛得他缩手不迭。
一翩翩却借这个机会,奋力挣脱了司徒立的把持,向前疾冲出去,但却忘了自己麻穴被封,是以冲跌在地上,张口大声叫道:「各位,司徒霸父子一直想统领关洛一带的武林道,以他为尊,他父子两人明着是侠义道中人,实则干的是黑道买卖,沂年来在关洛一带发生的劫镖抢掠案,就是他们父子所为的,我因看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虽则与司徒立有婚约,但却不喜歉他,后来遇上了季正元,见他为人正直磊落,便暗许于他,想不到他父子为了这一点而四出派人追杀他,季正元终于让他们杀了,各位今晚若是不接受司徒父子的统领,只怕不能生离此庄……」
「贱人!」司徒霸又惊又怒,双目赤红,霍地侧身挥掌,一掌疾劈向翩翩的头愿!
堂上堂下的羣豪听了翩翩的话后,一个个惊怔住了,他们实在想不到司徒父子是这样的人,野心这样大,祸心深藏,待到发觉司徒霸欲掌毙翩翩,他们欲救已来不及了!
彭楚雄虽则来得及抢救,但他才动,阶前两旁的四名刀手一横身,截住他,四把长刀交剪般向他当斩下!
「啪!」一下脆响,翩翩连叫声也发不出,当场头颅爆裂,血浆迸溅,香消玉殒!
自古红颜多薄命,难道眞的是千古不易?
羣豪眼见司徒霸辣手摧花,眼见天仙化人般的翩翩横死当场,莫不发出一声惊呼。
惊呼中有惋惜,有愤怒,更有激动。



由来好梦一塲空



彭楚雄亦眼见翩翩横死当场,心中那股愤怒,莫可名状,他本不欲用重手杀那四名刀手的,唯是在愤怒之下,难免冲动,一招天虹飞渡,但听「砰碎碎砰」四下击响声有如一声,四名刀手简直看不出彭楚雄是如何出手的,胸口各挨了一下重撃,喉头一甜,那里还能够站得稳?狂叫声中,喷泄出一股血箭,飞射出两丈开外。
身形接一掠,直掠上堂上,可惜已救不了翩翩。
「你……你简直不是人!」彭楚雄气冲牛斗。
司徒霸陡地仰天大笑起来。「若成尔业,便需用霹雳手段!这算得了什么!」
彭楚雄霍然将靑锋剑拔出来,直指司徒霸。「你只不过是个狂人,今日,我要手刃你这枭贼,为好友报仇!」
万里追风戴日月也越众而出,戟指司徒霸道:「司徒兄,你眞的欲统率关洛一带的武林同道?」
司徒霸又再仰天狂笑起来:「大丈夫生于世,不可一日无权,若不能名垂千古,也当遗臭万年!」
戴日月不由怒极反笑,嗔目道:「狼子野心,只怕关洛道上的同道不会任由你摆布!」
如响斯应,堂上堂下的羣豪立时鼓噪起来:「妄想,俺第一个不答应!」
「操他娘,谁要归他统率,俺自由自在惯了,要他来管?俺岂不是个白痴!」
「司徒霸,凭你霸王庄的力量,也敢来管咱黑狼山,俺不与你拼他娘个眞章才仅!」
叱喝叫骂声响成一片,可见前来到贺的羣豪大多数皆不甘心受司徒霸的约束。
同徒霸目中凶光乱闪,陡地吼雷也似地大喝一声,震得全场的人皆不由住口噤声。
「嘿嘿,各位有那一个不服的,只管出来与老夫较量较量,别只会叫不会动!」司徒霸豹目圆睁,虬髯俱张,确有一股慑人的枭霸之气势!
堂上堂下的羣豪刹时间被他那股气势摄住了。一个个闭口噤声,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强出头。
「司徒庄主,戴某不自量力,笨鸟先飞,向庄主讨敎一二!」戴日月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亮出了他的成名兵刃日月轮,直欺司徒霸!
司徒霸在厉笑声中,张口疾喝:「枪来!」
立时有两名侍候在一旁的壮汉轰应一声,奔向堂后。
唐九槐适时闪身而出,朝司徒霸抱拳道:「庄主,属下先称一下他的份量,看他可有资格与荘主较量。」
唐九槐这一番话眞损,但戴日月是个老江湖,才不会上当生气,淡然一笑道:「狗不离主,那戴某就先将你这只摇尾狗打发了,不怕主人不接着。」
唐九槐可没有戴日月那样好涵养,听闻戴日月骂他是狗,不由气往上涌,厉吼一声,一掌疾拍向戴日月的胸膛。
戴日月知道唐九槐双掌蕴有剧毒,沾触不得,日月双轮「砰」地互相碰触了一下,藉那一碰之力,日轮弹切向唐九槐的右掌,月轮反切向对方的小腹!
唐九槐闷哼一声,拍出的右掌倏地一翻,猛抓向戴日月的腕脉,右手接一撇,扫向对方的胁门!
戴日月冷笑一声:「黑手夺命,果然名不虚传,戴某倒要认眞见识一下!」
说话间日轮陡地反切而起,月轮疾推,飞切向唐九槐的小腹!
这一着,乃是两败俱伤,险中救胜的打法,唐九槐虽则可以一掌切中他的胁门,但他的日月轮也肯定会切断唐九槐的左腕及小腹。对于唐九槐来说,肯定不划算,所以他闷声不哼,疾忙缩手暴退不迭。
「哈,老儿不过尔尔!」戴日月冷笑连声,身形欺进,双轮翻舞急攻唐九槐。
唐九槐也不是省油灯,无奈一退之下,先着已失,虽则有一双歹毒的手掌,但却不敢与双轮碰触,被戴日月急攻之下,只好奋力招架,却已明显地落在下风,但一时之间,戴日月也奈何他不得。
因为唐九槐那一双毒掌也是非同小可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其乘虚沾触到,那可不是好玩的!
戴日月激斗唐九槐,彭楚雄便欲上前与司徒霸动手,但却被一名关西大汉形的汉子抢先了。
这名汉子有如半截铁塔一样,相貌粗豪,手执一柄开山大斧,怕不重有一百二十斤,霹雳一声喝:「司徒霸,你欲想称霸关洛道,先将俺放倒才说!」
这时那两名壮汉已将司徒霸那杆霸王
鎗抬来。
这杆霸王鎗长一丈二尺,枪杆足有儿臂粗细,血红的枪缨足有海碗般大,重量怕不有百斤上下,但司徒霸却像抬着一根稻草那样绰在手中,恍如无物。
一枪在手的司徒霸,气势陡增,那股枭霸之气,跃然欲出,煞是摄人。
手执大斧的汉子气势顿时为之一弱。
这汉子在关洛一带也不是无名之辈,人称开天劈地祖开山,天生神力,神勇非凡!
祖开山见司徒霸已绰枪在手,「霍」地舞了一个斧势,接大喝一声,一斧如六丁开山般劈向司徒霸的头顶!
这一斧之威,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总之,在场之人俱感受到那一斧之威力。
但司徒霸却连眼也没有眨一下,「嗨」地吐气开声,霸王枪飒地疾刺而出,奇准无比刺在祖开山的斧刃上,登时发出「铮」地一下激响,火星四溅!
祖开山竟然被那一黯之力,震得大斧微微向上一扬,上身也仰了一仰,斧刃上也缺了一个口,司徒霸的第二枪却已电闪般刺出!
司徒霸枪势有如蛇信吞吐,迅疾得不可思议,飒地一下急响,祖开山但觉眼前红缨覆眼,跟着喉头一痛,司徒霸的枪尖已经「噗」地刺入他的喉头!
枪尖一入即出,祖开山半声也叫不出,满眼尽是惊疑之色,他是不相信司徒霸的霸王枪已刺入他喉头又拔了出来,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揑摸着喉头,血也就在这时从喉头那个枪洞中喷泄出来,他死命地用手揑着喉头,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庞大的身躯幌摇了一下,终于推金山倒玉柱般倾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司徒霸一枪解决了祖开山,令到堂上堂下的羣豪不少露出惊震之色,但大多数的人则睁眉怒目,握拳欲动!
这一切,皆看在司徒霸父子眼内,司徒立知道这时若不把握时机将羣豪慑服,后果不堪设想,眼珠一转,他陡地大喝一声:「有谁还不服咱父子的,只管站出来受死!」
司徒霸亦紧接暴喝:「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接撮口发出一声长啸!长啸才起,四面八方涌现出百多名刀手,其中半数持盾,半数张弓搭箭,对准了羣豪!
羣豪一眼看到,莫不变色,有人已畏缩着走向司徒霸那边,彭楚雄一见,心下大急,振臂大呼:「各位,司徒霸父子狼子野心,昭然众知,与其归顺受其约束驱策,不若奋起反抗,或许还可以免陷万劫不复之境,望各位三思坚定意志!」
彭楚雄这一喝,有如振奋人心的春雷,顿时令到羣豪心神为之一振,那些擧步欲走向司徒霸父子的亦煞住了脚步。
彭楚雄打铁趁热,接又喝道:「各位还顾虑什么?难道甘心束手待毙不成?」
羣豪立时哄地呐喊起来,声势端地吓人,冲向那些执盾拉弓的刀手!
弓弦声「崩崩」连响,雑着羣豪的怒喝叱骂痛叫,羣豪方面倒下了七八个人,但更多人冲了上去,与那些刀手展开了惨烈的拼杀!
X X X
司徒霸父子惊怒不已,暴喝一声:「上!」站在堂内的一众霸王庄属下高手,立时各仗兵器冲杀向与刀手激斗的羣豪!
适时,那边传来唐九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嗥声。
司徒霸父子及彭楚雄不由循声望去。
万里追风戴日月正自转过身来,手上的日月双轮滴着血,左胸衣被撕下一块,露出雪白的内衣,幸好没有抓破肌肤,否则,只怕他活不了。黑手夺命则横躺在地上,半边脑袋差一点被切开,红白流了一地,那种死相,看了令人恶心。
唐九槐乃是司徒霸父子的左右手,如今被戴日月所杀,不由惊怒交集,司徒霸怒喝一声:「立儿,你对付那小子,待为父招呼那老匹夫!」
说完身形有如一股旋风般卷向戴日月,霸王枪「吱吱吱」连刺出了十八九枪。
枪枪皆虎虎生威,专往戴日月身上的要害招呼,戴日月只要中上一枪,不死也重伤!
戴日月丝毫不惧,双轮一磕,上下翻飞,不退反进,迎着司徒霸的枪势展布开来,但听」阵铿锵声珠串般急响,接下了司徒霸那一轮急攻!
司徒霸长笑一声:「再接老夫这几枪看看!」枪势不但没有停顿,反而更急更密,一口气又刺出九枪!这九枪戴日月只能够接下七枪,身形一旋,闪过一枪,接凌空直拔起来,避过第九枪!
人在空中,戴日月双轮「呜!」地脱手旋飞射出,日轮旋斩司徒霸头颅,月轮飞切他的腰胁部位!
「老匹夫,看你还有什么伎俩!」司徒霸马步一挫,上身微仰,霸王枪吞吐如电,叮叮两下脆响,旋飞射向他的日月双轮,竟然被他奇准无比地点刺倒飞开去。
被点飞的双轮中的月轮竟然倒射旋飞向戴日月的下盘!
戴日月一眼觑见,身形一个翻跃,「呜」地一下掠响,月轮从他脚下旋射过,而他亦双手一抖一抽,日月双轮去势一窒,拐了个弯,旋飞回到他的双手上!原来他双手上分别扣着一条幼细的链子,链子的一端系着双轮,难怪能够收发自如了。
双手才扣住双轮,司徒霸一枪已急刺向面门而来,枪未到,锐风已刺人眉眼。
戴日月急啸一声,日月双轮向前一送一磕,恰好将刺来的枪尖磕锁住!
司徒霸像早就料到戴日月有此一着般,未等戴日月双轮磕锁实,立时吐气开声:「嗨!」挫腰奋力向后一挑,戴日月整个人随着枪势向后挑飞出去!
司徒霸身形随着枪势向后跃射出去,脱出双轮锁扣的霸王枪亦随势暴刺出去。
戴日月身形被挑飞,急坠落地,但枪势已到,欲封拒已无可能,百忙中身形一撑,避过胸腹要害,「嗤」一下急响,锋利的枪尖将他自胸到腹的衣衫割裂。也割裂了他的皮肉,鲜血暴沁而出。
戴日月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形飞坠落地,还未站稳身形,司徒霸第二枪又到,这一枪直刺向他的咽喉!
戴日月危机一发间身形向后一仰,飕地斜窜出去,闪避过司徒霸那霸道毒辣的一枪。
司徒霸身形飞掠而进,又一枪刺出!
但他的枪才刺出,戴日月的日轮已「呜」地怪鸣着旋射过来,逼得他只好枪势一变,将之挑飞开去。
这一来,戴日月就有了喘息的机会,猛然一挺身,月轮飞切司徒霸的腰胁。
司徒霸一声:「来得好!」枪势倏变,将月轮封拒住,但被挑飞的日轮在戴日月的操纵下,又呜地旋飞回来,反切向司徒霸的后脑了。
司徒霸像脑后长了眼睛般,头一低,日轮呜地怪鸣着,贴着他的头顶旋飞过。
戴日月左手一抄,接回日轮,双轮切砸向司徒霸的头腹要害。
司徒霸枪花一抖,这刹那间,起码刺出了二十九枪!两人枪来轮往,人影闪掠,激斗在一起。
X X X
那边厢羣豪与那些刀手及霸王庄的高手也斗得惨烈无此,每一个人皆抛开了生死,只有一个念头,杀!将对方放倒,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
彭楚雄自然也没有闲着,几乎是在司徒霸与戴日月动上手的利那,他亦与玉脸小霸王司徒立动上了手。
司徒立用的是两秆只有四尺长的铁枪,睁着一双凶暴的眼睛,像饿狼一样扑向彭楚雄。
彭楚雄靑锋剑一展,接下了司徒立两枪,长剑顺势向前一送,疾刺向对方的眉心。司徒立闷吼一声,双枪一护面门,一刺彭楚雄膝头!
彭楚雄身形翻跃而起,避过膝头那一枪,靑锋剑依然疾刺向司徒立的眉心。
司徒立枪舞更急,「叮叮」声中,一连封住了彭楚雄十三剑!
彭楚雄身形这时已跃翻落司徒立的身后,一脚急跃而出!
司徒立料不到彭楚雄会出此一招,闪避不及,背心上被重重地蹴了一脚,怪吼一声,张口喷出一口热血,身形亦被蹴得立脚不住,向前冲跌出去。
彭楚雄也就在这刹那将手中的靑锋剑脱手射向司徒立的背心,同时身形反扑过去!
司徒立背心吃了一脚,受伤不轻,耳听背后锐风急袭而至,左手枪反手撇去,千钧一发间将飞射而至的靑锋剑磕飞,右手枪亦从胁下刺出。
他这一招连消带打,不可谓不厉害的了,无奈他背后没有长眼睛,看不到随之飞扑过来的彭楚雄,右手枪才从胁下倒刺出,已被彭楚雄一手抓住,一掌疾出向他的背心。
右手枪被抓住,司徒立已知不妙,他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右脚倒踢起,踢向彭楚雄的下阴!
他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
但却不能得逞,也解不了丧命之厄。
就在他的脚才踢起的刹那,彭楚雄已然一掌劈在司徒立的背心上,而抓住他右手枪的手亦同时一松!
司徒立登时大口喷出一溜血雨,身形像断线风筝般,向前飞掠出去!
「砰!」地一声,身形飞撞在前面一条柱子上,梁柱为之震动了一下,整个人烂泥一样倒在地上,面目全非!
那边厢戴日月亦发出一声惨叫,彭楚雄心头一震,顾不得察看一下司徒立是否死了,身形一掠,检回被磕飞的靑锋剑,扑向戴日月那边。
戴日月已经不行了,只见他倚柱坐在地上,腹腔上穿了一个血洞,正汨汨涌出大股鲜血,不过仍未死。
司徒霸耳听儿子惨吼出声,父子连心,也顾不得再补一枪给戴日月,立时飞扑向司徒立倒卧的地方。
恰好这时彭楚雄亦飞扑过来,两下里迎上,彭楚雄咬牙切齿,靑锋剑一抖,剑花朶朶,飞罩向司徒霸面门胸腹!
彭楚雄这一招有个名堂,叫满天星斗,乃是天罡剑法中最精绝,威力最强大的一招杀着,自出道以来,他还是第二次施展出这一招满天星斗。
司徒霸不愧是一代枭雄,功力身手自然高明得很,仓促间霸王枪急舞骤展,枪声霍霍,枪缨展舞,但听一阵有如骤雨打荷的铿锵声中,被他将彭楚雄那招满天星斗化解封拒了。
司徒霸的枪势却没有停,夺隙而入,一枪闪刺向彭楚雄的咽喉。
彭楚雄这时剑在外门,回剑封挡已不可能,吸口气,只好飞退开去!
司徒霸狞笑一声,枪势不变,身形抢进,依旧刺向彭楚雄的咽喉。彭楚雄只好飞退,蓦地脚下一绊,上身向后一仰。
「哧」一下急响,司徒霸那一枪擦着他的鼻尖刺过,说险,眞是险到了极点。
「呜」地一下怪鸣,一道虹芒有如星飞电掣般旋射向司徒霸的背心。
司徒霸耳听风声,知道厉害,这时他已别无选择,唯有上身随着霸王枪刺空之势,上身向前俯倾。
「当!」一下裂响,司徒霸陡觉背上一凉,接一痛,不用看,也知道背后的衣服及皮肉被割破了。痛哼了一声,他正想挺身跃起,彭楚雄的靑锋剑已化作一道靑虹,射进了他的心窝内!
司徒霸不由张口发出惨烈的吼叫声,身形猛地一搐,挺站起来,豹眼怒突,虬髯怒张,形态极为凶猛,瞪视着彭楚雄。
彭楚雄这时才感到鼻梁一阵剧痛,用手一摸,粘糊糊地,才知道被枪尖擦破了鼻梁。
那一声惨吼,当然也震动了在拼杀中的羣豪及霸王庄的高手,一个个自动停下了手,一齐望住司徒霸。
司徒霸依然未死,插在他心窝上的靑锋剑颤动不已,霸王枪一擧,奋力插向绊倒在地,手无寸铁的彭楚雄!
彭楚雄睁大双眼,夷然不惧,看着锋锐的枪尖疾刺下来。这时他已避无可避,闪也闪不了,若是手上仍有剑,还可以封挡,如今,只有奇迹出现,他才能不死。
奇迹果然出现了。「呜」地一下急响,弧虹闪射中,「夺!」地旋斩中司徒霸的头颅,将他半边脑袋斩飞!
但司徒霸那一枪仍然插刺落。
可是,在他的半片脑袋被斩飞的刹那,他所有的动作皆停顿了一刹那。
这一刹那足以救了彭楚雄一命。
彭楚雄也就把握那一刹那的机会,奋力侧滚开去!
「噗」一下响,霸王枪插在他身侧的地上深入尺许,碑为之四分五裂。
司徒霸也就像一堆烂泥一样倒下去。
彭楚雄重重地舒了口气,也才知道救了自己一命的,是万里追风戴日月的日月双轮。但戴日月却咽了气。
这时他才弄淸楚,令到战况急转直下,将自己绊倒的,原来是翩翩的尸体。
若不是他被翩翩的尸体一绊,相信很难杀得了司徒霸。
X X X
司徒霸父子相偕身亡,霸王庄亦等于羣龙无首,虽然在与羣豪的拼杀中,由于人数上占了优势而略占上风,但这时谁也无心再战了,因为他们已没有了倚靠,战胜了又如何?
羣豪也没再动手,因为他们的伤亡颇为惨重,再战下去不知鹿死谁手,何况,经过这一番激战之后,他们已自狂热冲动中淸醒过来,那种狂热的战意已消褪了。
彭楚雄跃起来,从司徒霸的身上拔回靑锋剑,纳入鞘中,然后来到翩翩的尸体前,弯腰俯身抱起翩翩的尸体,朝戴日月的尸体凝望了一眼,然后才迈开沉重的脚步,向庄外走去。
生既不能在一起,死后又何妨同穴。
他要将翩翩的尸体葬在季正元的墓穴内,让他们长相厮守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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