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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9 13: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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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猎人日志〈特别篇〉地狱镇魂歌
作者:乔靖夫
濡之恐怖
十月二十日 傍晚六时零五分 新宿区
濡の恐怖。
Silent Kill 4
好评发售中!!
DVD-ROM 1枚组
标准价格 ¥6,800(税别)
〈插图〉
竖立在大厦屋顶上这幅巨大的电视游戏宣传广告,按照预设的时间,自动亮起了十二盏苍白刺眼的照射灯。
广告板底下的天台本来一片阴暗。此刻在强光照射下,一切事物光影对比鲜明,仿似一座由混凝土搭成的戏剧舞台。
赫然躺在这「舞台」中央的是一名女高中生。手足扭曲的姿势有如一只冷死在寒风中的昆虫。
染成浅棕的鬈发散乱地披在脸上。
水手服宛如被某种猛兽侵袭过后,到处都被撕裂,裙襬被卷了起来,露出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可爱内裤。
裸裎的细嫩乳房没有任何起伏。上面满布着啮印,左边的乳蒂更给整个噬去了。
嘴巴满满塞着属于她自己的白色泡泡长袜,整张脸因为窒息与痛苦而肿胀起来。
真正的致死处却在右侧颈项:颈动脉已经破裂了好一段时间,创口四周的皮肤冒起了皱纹;鲜血早已停止喷射,现在混着浓浊的泡沫,轻轻发出「噗噗」声冒出来。
女孩的瞳孔已经完全放大。睫毛膏与泪水混和成灰黑的污垢,一双眼睛暴瞪着,仰视东京的阴暗天空。她至死也无法理解,自己十六年的短促生命,为何竟以如此惨酷的方式结束——在十月一个平凡的下课后黄昏,在她熟悉的都市里……
一片阴影投在女孩的尸体上。
是一个长着稀疏金发的白种男子,长相平凡得像在世界任何一个大城市都可以见到的那种中年游客。他匍伏在地上,身姿和神情都显得很疲累,水蓝的眼睛直盯着女尸,透出一种异样的欲望。
他像一条狗般用双手吃力地爬过去,把嘴凑向女孩颈旁的伤口处。
他贪婪地舐饮那已变凉的血液。
舌头深深伸进伤口里,发出难听的吸啜声。
女孩的尸体似乎渐渐变得凹陷干枯。
「别挣扎得这么难看啊,摩列科。」
说话的声音来自后方的储水箱顶上。
蓝眼睛惶恐地瞪大,嘴巴停止了动作,白人男子迅速把视线转向声音发出处。
「你好歹也活了两百岁……」那声音继续说。「死得有尊严一点吧。」
一个瘦长的黑影蹲踞在水箱顶上,比夜色还要黑的长发与皮大衣,左边肩头上坐着一只瘦小的猫。
男子摩列科挣扎着爬起身体,移动到天台更光亮的地方。这才暴露出来,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早已被斩断了。
摩列科咧开血污满布的嘴巴,露出两支尖长的犬齿。「我不明白……」他吃力地说话时吐着血沫。「我远远逃到了太平洋的彼岸来……怎么你还是找得到我?」
「是你的气味。」水箱上那黑影站立起来,走前了一步。
射灯投在他的脸上。一张瘦削苍白的脸庞,眼睛掩盖在圆形的墨镜底下。
「只要让我嗅一次,你就永远逃不掉。」
摩列科目中的恐惧更浓烈,声音变得颤抖。「我知道了……你……就是传闻中那个『猎人』……」
长发男人无言,从大衣内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十字架,上面雕铸着耶稣基督受难的惨状。
那只黑猫从主人的肩上滑走下来,跃到水箱顶的另一角站着。它晶亮的眼睛,与主人同样盯视着下方的摩列科。
摩列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支撑在地面的双手突然猛力推按,身体即如箭矢般飞升到四、五公尺高处!
这绝对是超越人类的跳跃力。
——然而长发男人跃得比他更高。
两条黑影半空中交叠在一起,再合成一团,重重地急堕回天台地面。
摩列科摊成十字状,仰卧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双臂各被长发男人的黑皮靴牢牢踏住。他痛苦地吐出大口的鲜血,胸膛急激地起伏着。
心脏处深深插着那个银色的十字架。
站立在上方的长发男人脸容冷酷,肃杀的眼睛透过墨镜俯视下面垂死的摩列科,全无透出任何怜悯的感情。
他缓缓掀开大衣的左襬,从腰间拔出一柄尼泊尔式的传统「库克里」(Kukri)弯刀。刀背沉重厚实,刀刃向里弯曲,握在手里的感觉像一柄短斧头。
「告诉我……」摩列科喷着血沫说:「……你……的名字。」
——尼古拉斯·拜诺恩。我的名字。
摩列科不甘心地痛苦挣扎。
长发男人的上半身俯下来,把弯刀架在摩列科的脖子上。
「别乱动。让我好好完成我的工作。」
血柱飞溅的同时,位于他们上方那个巨大广告板,像百叶帘般变换了另一个广告画面:
东洋最期の诗人·茧MAYU
地狱LIVE
第ⅩⅣ回
新宿THEATRE·平成XX年10月20日(土) 20:00
SS席 ¥12,000 S席 ¥8,000 A席 ¥6,000
〈插图〉
长发男人提着摩列科血淋淋的头颅,仰视这演唱广告的画面。
——贯穿心脏。斩首。这些就是我的工作。
——我生下来就注定要干的工作。
从摩列科那无头尸身的外衣口袋,有两张证件跌出落在血泊中,证件的胶套沾染了血水。
证件上写着是「地狱Live」的后台通行证。
长发男人看了通行证一眼,又再仰首,凝视广告里的歌星照片。
染成白色的长发与眉毛,俊美得慑人的脸,深邃漆黑的眼睛。
名叫「茧」的少年。
最后一线夕阳,在东京那无尽的建筑群海洋尽处消失。
地狱LIVE
晚上八时零六分 新宿THEATRE
每一回「地狱LIVE」开始前,会场外的情景就是一场热身表演。
歌迷是当然的主角:其中以少女占了压倒性的数量,把剧院外的几条街道塞得满满的。她们当中除了大约三分一身穿校服外,其余穿着的是另一批「制服」——毫无例外的黑色与白色;通花蕾丝与皮革;白银制十字架或恶魔标记的项链及戒指;涂得雪白的脸颊与紫黑色的唇膏……
在挂着「FULL」告示牌的售票处外面,四、五个打扮成秘密警察模样、一身黑长衣与军帽的少女围拢在一起抽烟聊天;另一组在街灯底下聚集的,则像被拷问过的受害者:染成七孔流血的脸庞、以安全别针充当耳环和唇环、灰白色的隐形眼镜……
少女们仿佛把童年时作过的恶梦,一股脑儿搬出来穿戴到身上。
置身这样的人群里,拜诺恩倒是感到自在:谁也没有特别留意他这个穿着全黑衣衫的外国人。
自从两天前到东京来以后,他走在街上就从来没有轻松过——欧美人在日本总是特别显眼,直至到了「地狱LIVE」的会场来。
唯一比较难受的是那声音,几千人同时在说话。无论转往哪个方向,你无法看不到附有大串饰物的行动电话。女孩们都忙于跟等候中或失散了的伙伴联络。
歌迷当然并不是这场热身表演的唯一角色。
拜诺恩看见在远远的最外围有一大群示威者,全部都是成年人,许多明显已是父母辈,手上举着各种抗议标语。写的都是日文,拜诺恩看不懂,只知道许多是在「MAYU」的名字上盖上一个叉。
示威者与歌迷之间的马路上则隔着大队警察,全都提着防暴用的塑胶盾牌和警棍,一个个脸色紧张。警车顶上的灯号无声地旋转闪亮着。
这样的场景当然缺不了新闻媒体的摄影机。穿着整齐套装、化妆一丝不苟的女记者,握着附有电视台标记的麦克风,在镜头前频繁地开合嘴巴,同时不忘保持端庄的笑容。
异国的语声在耳边此起彼落,拜诺恩感到有点昏眩,无法判断状况。
这个国家实在是太陌生了。
——还是先进场看看吧……
他从大衣内掏出那两张后台通行证,往「新宿THEATRE」正门走去,那儿等候进场的歌迷已经排成长龙。他有点手足无措,要径直走到龙头那儿,就这样把证件递给收票的人?还是要找进入后台的侧门?……
「等一等!」一声稚嫩的呼喊在人群的声音里格外突出,吸引了拜诺恩的注意,因为那是用英语说的。
拜诺恩回头: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原本一直在发愁、抱膝蹲在场馆的阶梯上,此刻正带着讶异的表情,朝拜诺恩直奔过来。
「是的!我在叫你!不要走……」少女一直用英语喊着,焦急地跑了过来,生怕拜诺恩在人丛中消失。
拜诺恩无法理解,呆呆地站在原地。
少女一走过来就伸手握着拜诺恩的手掌,她的手冰冷而柔软,在微微地颤抖。
「你手上拿着的是……」她把他的手掌移近自己脸前,仔细看他手上的证件,她的眼睛瞬间睁大。「我……我在作梦吗?是真正的『地狱LIVE』后台通行证!这简直是圣物啊!你……你是怎么拿到的?」
拜诺恩透过墨镜细看少女的脸庞。并没有夸张的化妆,黑长发剪得细碎,像那种传统日本人偶的发型。她不算很漂亮,可是细小而丰厚的嘴唇溢着一股鲜活的诱惑力。
瞧见少女右边颈项,拜诺恩的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
——怎么会这样……
少女察觉了拜诺恩的视线。她天真地笑起来,把衣领拉低一点,似乎故意要让拜诺恩看见她肩颈的雪白肌肤。
在她的颈项动脉处,有两个细小的血洞,干结的血污一直染到衣领上。
「这叫做『吸血鬼的噬印』,好看吗?」少女笑着说。「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好的……你觉得逼真吗?」
原来是化妆。拜诺恩的眉头这才解开来,禁不住苦笑。
噬印确实弄得很像——对于这种东西拜诺恩是不折不扣的专家……
少女拉着拜诺恩的手再贴近了些,变成挽着他的肘弯,胸脯不经意地压着他的手臂。「我叫真梨……你一个人来的吧?这儿不是有两张通行证吗?你要是肯带我进去,我……今晚就不回家……」
拜诺恩已经许久没有与女孩子的柔软身体如此亲近。他闭起眼睛,心底兴起一阵微微的激动。
那并非欲望,而是对「某个人」的怀念。
——慧娜……
拜诺恩垂头瞧瞧真梨那泛着绯色的稚气脸庞,又仰首看着剧院上方广告牌里那个白发的俊美少年。
「为了听他唱歌……你愿意献出一切吗?」
真梨那双明澄的眼睛直视拜诺恩,毫不犹疑地用力点头。
◇◇◇◇
《社会新潮》十月号专题文章
恶魔?先知?
摇滚少年·茧崛起带来之社会现象
「我愿意为他奉献自己的生命。」这样一句话在日本古代以至战时,都具有某种特殊的精神意义;然而在这里却是出于平成年代一个十五岁少女的口中,不禁令成年人为之毛骨悚然。
就读东京都内某中学三年级的N子(假名),坐在涩谷街头的栏杆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笑着大谈「死亡」。她口中的「他」就是茧——一个比她年长不了多少的少年,两年前开始在日本音乐界如彗星般冒起的「视觉摇滚」(Visual Rock)偶像……
茧是德国归来的日侨,对于其过去,就连追踪娱乐新闻的记者亦讳莫如深。他的传奇开始于两年前,首支单曲《Poisoned Candy》(有毒的糖果)在地下摇滚界推出后,他那以黑暗与毁灭为主题的凄绝歌声,就像疫症般迅速感染蔓延,其歌迷人。以女生为核心,短时间内呈几何级数增长……
茧的歌迷对偶像的崇拜与痴迷程度,即使在惯于大量生产偶像的日本社会亦属空前。他们结成一个个紧密的族群,除了一般的追捧活动外,更流行着各种自我残虐的行为,至今已造成两宗死亡及十余宗重伤入院的事件。正如接受访问的N子说:「只有在流血的时候,才能够完全体会茧的诗歌。」
这股疯狂的气氛,在每次名为「地狱LIVE」的现场演出时达到最高峰。多个教育及家长团体已经要求官方禁止茧的演出,但始终未有结果——第十四回「地狱LIVE」又将在本月二十日于新宿剧院区演出。
据消息人士透露,禁止不果的原因具有经济甚至政治因素——茧的音乐已俨然是一台会印钞票的机器……
然而媒体与社会人士的声讨仍然不绝,报章更对歌迷的疯狂崇拜命名为「茧缚现象」……
◇◇◇◇
晚上八时二十二分 新宿THEATRE内
没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那具上吊的骷髅发出青绿的萤光,在歌迷的挥动下似乎真的活起来,按着鼓声的节奏手舞足蹈。在它下方是另一件歌迷带来的展示物:一个印着「MAYU FOREVER」发光字体的巨大纸牌,四边围满了枯萎的玫瑰。
各色射灯如长长的刀刃,切割着弥漫场内的干冰烟雾,映照出舞台上的布景: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四面和顶上都围绕着带刺的铁丝。
吉他手和鼓手等已经在笼里热身,长发的鼓手每次随意打出一段节奏,歌迷就兴奋得尖叫起来。
「太棒了!太棒了!我在作梦吗?」真梨的眼角溢出高兴的泪水。她急忙从书包里掏出附有摄影功能的行动电话,把镜头朝向下方,寻找最佳的角度。
她与拜诺恩高高站在场馆上方的一条灯光吊桥上。拜诺恩俯视下面的情景,一脸肃然。
——简直就像是一场宗教祭典……
「我还带了立可拍来!待会儿我们要到后台去!我要跟茧合照,然后让他在上面签名……这次肯定让我的同学妒忌得要死了……」
「你学校里许多人都是他的歌迷吗?」拜诺恩托一托墨镜。会场内虽昏暗,但对于拥有超人夜视能力的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班上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她们大概全都在这里吧。买不到票的还站在外头。」
拜诺恩审视剧院四周。场馆比想象中小,根本容纳不了外面那大票的歌迷。他猜想外面许多人像真梨,根本就买不到入场券,可还是要来沾染这场「祭典」的气息。
「我看过报上说……」拜诺恩看的是美国的报纸——茧的崛起早已引起外国媒体的兴趣。「每次『地狱LIVE』之后总有些女孩子失踪。」他瞧向真梨。「你们不害怕吗?」
真梨的眼睛仍不离手机上的屏幕,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谁相信那些媒体的炒作?那些只是成年人编的谎话。他们不想要我们来听茧唱歌。」
就在这时刻,场内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只余下舞台上方正中央最大的一道白色射灯。
尖叫声到达了最高峰。
在铁笼里一面地底活门打开。一条瘦削的人影自那地洞中缓缓升上来。白得像透明的头发,赤裸的上身如刚发育的男孩,皮肤在射灯下反射出光芒,滑得有如丝绸。黑沉如夜的长裤与皮靴。
最前面的歌迷失控了,如海浪般一涌而上。守在舞台前那列健硕的保全人员竭力阻挡着人潮,可还是有二、三十个女孩突破了防线,如涌向食物的虫群般爬上了舞台,奔跑到铁笼四周。
她们发出仿佛绝望又像狂喜的叫声,纷纷把手臂伸进铁笼里,欲触摸她们心目中的神祇。一条条年轻光滑的手臂,被铁丝上的尖刺割得鲜血淋漓。
拜诺恩垂头看看真梨的手臂,上面有浅色的斑驳伤痕。
鲜血沿着铁丝滴下来。
「我们当然也有害怕的事情。我们真正害怕的,是那些整天在说谎的成年人。」
拜诺恩俯视下方的情景,纷溅的鲜血。
茧那张形状优美的薄唇笑起来了。他在铁笼里绕了一圈,伸出右手接下每一个歌迷呈献的鲜血。他把手掌上的鲜血往自己脸上和胸前涂抹,画成一圈又一圈诡异的符号图腾。
最后他把手指伸往嘴巴,以舌头舔了一下,闭目仰首发出满足的叹息。
墨镜之下,拜诺恩的眼睛睁大了,洋溢着一股兴奋。
——猎人看见猎物时的兴奋。
真梨按下手机的拍摄键,捕捉了这既血腥又美丽的时刻。茧出场之后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像梦呓般继续喃喃说着:
「每个人都会害怕吧?大人也一样。他们都害怕茧。因为比起他们的谎话,茧的音乐太真实了。」
◇◇◇◇
「茧的状态非常好啊。」语音带点含混不清,很明显口腔或牙齿天生有毛病。
说话的兔幸五郎是个长相讨厌的矮子,穿着一件剪裁古怪的皮草,令他看来更像一只动物。最令人印像深刻的是他的嘴巴;上唇中央缺了一大片,露出两只形状不规则的发黄门牙。
「嗯。」回应的羊津京子交叠着腿,坐在器材控制室中央。她身上的高级洋装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深刻的乳沟上方是一条闪烁的红宝石项链,链饰的造型是半个破裂的心形。金丝眼镜底下的脸有着浓厚的妆,令人难以断定她的年龄是在三十或四十代。
「今晚一定很精采。」羊津继续说。「我们的宾客都到齐了吗?」
「让我看看……」站在另一头的犬道晋也拿起挂在墙壁上的记事板,细阅上面的名单。犬道和兔幸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但裹着黑色长袖衬衫的躯体明显比兔幸健硕。「……摩列科好像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找到好吃的猎物,还在忘形地享受着……」兔幸狞笑说。
羊津把视线从巨大玻璃窗移向控制台右侧,那儿排列着十几个小屏幕。是「地狱LIVE」工作人员临时架设的保全摄影机。
她托一托镜片,把注意力放在其中一个屏幕上。
「这个男人也在邀请之列吗?」羊津把脸贴近一点。「我好像没有见过他……」
保全主管的犬道看看那个屏幕,立时分辨出是在拍摄场馆的哪一个位置。他走近玻璃窗,运用他的超常视力往那儿聚焦。
是在十七号射灯吊桥上。穿黑大衣的男人,身旁还有一个女学生。
「我也看到了。」兔幸站在犬道身旁说,他伸出舌头舔舔那双门牙。「我过去看一下。」
◇◇◇◇
「你看来有点神经紧张啊。」真梨这才分神看看拜恩的脸。「好像在准备干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你不喜欢摇滚乐吗?」
「喜欢。」拜诺恩回答时却没有笑容。「我倒没有你这么幸运。我最喜欢的那个摇滚歌星,在我两、三岁时已经死了。我是在许久以后才开始迷上他。」
「那么你从来没有机会听见他真实的声音吗?」
拜诺恩回想过去的事情,苦笑着没有回答。
——不。我听过。是他「死后」唱的歌……
「你真可怜啊……」真梨说着又把视线投回下方的舞台。铁笼里的茧身上画了更多血腥的图腾。「你知道吗?茧从来都不进录音室。」
「那么他的唱片……」
「全部都是现场表演的录音。还有,每一回『地狱LIVE』都是全新创作,绝对不重唱过去的诗歌。」
「也就是说:每首歌他一生只唱一次吗?……」拜诺恩有点意外。这种艺术的坚持,与流行音乐产业格格不入。
真梨神往地猛力点头:「而且,每首诗歌我们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在现场听他唱。这不是很教人兴奋的事情吗?一生只有一次的东西啊!这不是比什么都要真实吗?」
「是吗?那么他的歌声告诉了你们什么事实?」
「他在说:我们总有一天都要死去。」
◇◇◇◇
保全人员终于也把攀附在铁笼的最后一个歌迷带走了,台下的尖叫也渐渐平复。笼子里的乐队开始奏起节拍。
和一般摇滚音乐会不同,开场的只是一首和缓的叙事曲,而不是要把听众的热情烧起来的强劲节奏。
歌德摇滚味的吉他独奏,如孤魂在黑夜中鸣叫。
然后茧握起了麦克风。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When all the birds drowned in the silver bay(当所有鸟儿都溺死在银色的海湾)
When the smoke signal went into outer space(当狼烟的信号升上了外太空)
Nobody would remember(没有人会记得)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茧的歌声一响起来,拜诺恩的脸色变了。
一股汹涌澎湃的感动。久已遗忘。
◇◇◇◇
——几天之后,当拜诺恩回想这一夜的情景时,他在日记里这样写: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茧的歌声。那感觉出乎意料地震撼了我——原本以为他只是那种故作惊人的虚假偶像,为了骗少女们的零用钱而生产的商品……
他的歌声,正如真梨说,很真实。里面有一股近乎绝望的情感。这情感对我来说毫不陌生。
我马上听出来了——这个家伙跟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一个普通人没有见过的黑暗世界……
舞台下的少女仍在尖叫,在呼喊茧的名字。她们迷恋的恐怕只是他的美丽躯壳吧?他的歌声所要表达的东西……我很怀疑她们当中有多少人能真的听明白?……
◇◇◇◇
真梨听着时侧首瞧瞧拜诺恩,发现他听得神往的模样。她满意地笑起来。
拜诺恩取下墨镜。他想更清楚地观看茧唱歌的模样。
茧闭着眼睛。白发与身体仿佛在发光。双手握着麦克风的姿态,有如一个溺水的人握着最后一片浮木。
When the blood dripped off the rusted blade(当鲜血从发锈的刃锋滴下来)
When the Bible was torn off another page(当圣经被撕下了另一页)
Nobody would realize(没有人会知道)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正沉醉在悲伤之中,拜诺恩忽而感觉脑袋深处像给尖针刺了一下。
——危险。
真梨一边流着泪,一边在细听茧的诗歌,突然感到身旁掠起一阵风,吊桥并没有摇动。她看过去。
拜诺恩就这样消失了。
——而他原来所站位置的桥板上,钉着一枚闪闪发亮的八角星形忍者飞镖。
「怎么了……」
她看不见:在她头顶的高处,如蛛网般交错的电线之上,两个男人像杂技团走钢索的表演者一样站立着对峙。
「这儿除了工作人员以外禁止进入。」兔幸五郎狰狞地笑着,以蹩脚的英语说。「你是谁?」
「是吗?可是我身上带着这个啊。」拜诺恩以十字架匕首贯穿着「地狱LIVE」的后台通行证,朝兔幸展示。
兔幸的笑容收起来了。「这个东西,我们只发给特别邀请的客人。你从哪儿弄来的?」
「你们那位客人生病了。所以我代替他来。」
「他有什么病?」
「没什么。」拜诺恩咧齿微笑,伸出手指划过颈项。「只是他的头有点痛,还有……」又伸手指指胸口。「……心脏病。」
兔幸的脸容因为愤怒而瞬间扭曲,两支门牙变得更长更尖。他听出了拜诺恩话里的意思。
——对方是「猎人」!
兔幸发出尖锐的嘶叫,沿着电线朝拜诺恩奔跑,就如跑在平地上一样,展示了惊人的平衡力。
兔幸奔跑时,双臂像忽然缩短了,收进那件皮草里。拜诺恩看出这是攻击的前奏,凝神注视对方的胸口。
果然在接近到不足三公尺时,兔幸的胸前闪射出三道银光。拜诺恩迅速往上跳跃,闪躲射来的武器。
兔幸笑了。他发射飞镖的目的就是要让拜诺恩跃起来。他双足也马上蹬踏电线,迎着拜诺恩的身影跳起来,跳得比拜诺恩更快更高——空中战本来就是兔幸的强项。
兔幸的左臂从皮革里伸出来,掌中握着一柄涂上不反光黑色物料的日本短刀,直取拜诺恩的胸口。
拜诺恩在空中的身体却突然加速旋转,右手从大衣内里拔出一把东西横向挥斩。
兔幸感觉手上刀柄的剧烈冲击,然后才听到金属交错的锐音。
那冲击甚至传达到身体,他不由自主往后飘飞,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踏在交错的电线网上。
拜诺恩也顺着挥斩的力量飘飞到反方向,以穿着皮靴的脚背勾着另一条电线,整个人如蝙蝠倒吊着,身体缓缓地摇晃。
他仍在微笑,右手上握着一柄镂刻了恶鬼脸孔的钩镰刀。
「这……绝不是人类的力量……」兔幸切齿说。「你……又不是我们的同类……你究竟是什么?」
拜诺恩似乎十分悠闲,身体仍在左右摇晃。「你这个问题,我过去每一只猎物几乎都问过。」
兔幸暴怒地再次从电线上跃起。以人类作粮食、站在食物链最高处的吸血鬼,却被眼前这个神秘男人视为「猎物」,兔幸的荣誉感受到伤害。
——要把这男人的头壳拿下来作我的杯子!
拜诺恩的身体也相应再次飞起来。
两人的身影在场馆上空交错了好几次,每次都传出金属的猛击声。
下方的舞台音乐渐变急激,盖过了上方的战斗声浪。
「新宿THEATRE」里无人察觉这场战斗的进行。两人飞跃移动之快超过了人类肉眼能捕捉的速度,即使在白昼也只能看作两团模糊影子,何况在这样的黑暗中。
钩镰刀与日本短刀第六次空中交击。
眨眼即逝的星火。
When will I hear from you again?(何时我会再听到你的消息?)
Where had the white dove flown?(白鸽飞往哪儿去了?)
What is this stuff flowing in my vein?(在我静脉里流动的是什么东西?)
Why are we still breathing?……(我们为什么还在呼吸?……)
兔幸数次斩刺无功,开始在远距离用飞镖辅助攻势。拜诺恩也从大衣内掏出火焰形状的飞刀还以颜色。
飞镖把其中一条缆线割破了。
短路产生的火花映照两人的眼瞳。
兔幸在三条电线间反弹跳跃,蓄满力量之后朝拜诺恩作出最高速的一次跃斩。
拜诺恩也飞身过去迎接。
刀锋交斩的同时,兔幸空出的右手这次却抓住了拜诺恩的肩膊,然后张嘴向拜诺恩的咽喉噬咬!
那发黄的门牙将及颈项,拜诺恩左手及时掐着兔幸喉颈,硬生生止住那咬噬。
两人缠成一团扭打,开始向下坠落。
一堆横向的电线像网般把他们拦腰架着。
兔幸的利齿仍不离拜诺恩咽喉前五公分。拜诺恩嗅到对方嘴巴发出的腥臭气息。
拜诺恩的脸孔起了变化,变得跟对方一样凶恶,脸色比原来更苍白,犬齿露了出来。
左手猛力紧捏。
兔幸的喉咙发出肌肉破裂的声音。
兔幸却仍浑无所觉地挣扎着——吸血鬼是没有痛觉的。
拜诺恩发出野兽般的疯狂嚎叫,身体里的黑暗因子在跃动。
五指深陷进皮肉里,然后把整片喉颈,连同气管和颈动脉硬生生挖了出来!
拜诺恩收回那血淋淋的手掌,从大衣内袋拔出十字架匕首。
电线终于因为无力抵受两人的体重而开始断裂,爆发灿烂的火花。
音乐进入最高潮。茧完全沉醉在梦般的世界里,闭着眼睛唱出诗歌的结句:
Everybody saw it on the TV screen(每个人从电视屏幕看见了)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火屑如烟花散落在铁笼上。所有人仰头观看。
兔幸五郎被十字架匕首贯穿心脏的尸体,如受刑般缠着大捆的电线落下来,仅仅垂吊在铁笼上方来回摇晃,血污夹杂着火花往舞台四处撒下。
歌迷以为这是「地狱LIVE」的特殊效果,忘形地舞蹈呼叫。
茧张开眼睛,仰头向上观看。
发现了藏身在高处黑暗里的拜诺恩。
两人四目交视。
拜诺恩的脸冰冷依旧。
茧则在笑,露出两支尖锐的犬齿。
猎人之歌
十月二十一日 凌晨一时三十六分 六本木区「FAITH」舞厅
位于大厦八楼顶层的「FAITH」迪斯科舞厅狭小得可怕:大概只有四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场地,却在这高峰时刻挤进了近二百人——还要把酒吧柜台和DJ的唱片机器容纳在内。
人群与其说在跳舞,不如说只是在有限的空间之内摆动身体。
占了半数以上的来客是高大的外国人(这在六本木区的夜店是正常的情景),令舞厅的空间又更狭窄了一倍。
黏满汗液的肢体互相碰触。抽烟的烟雾混杂着香熏与体味。小杯的龙舌兰鸡尾酒被一一仰着吞下。肆无忌惮地嗑药……
有七、八个穿着迷你短裙、化了厚妆的日本女子,索性站在那U形的酒吧台上跳舞,毫不在乎地扭动腰肢,笑着享受下方投来众多充满欲望的眼光。在这时刻,她们假想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角;站在下面的外国人则在思索如何把她们娇小的身躯弄到床上……
升降机门打开来。犬道晋也带着两个化妆成亡灵的少女,穿过舞厅内的人群。犬道手臂气力异常地大,拨开舞客时毫不费力。
一个六呎多高的健硕黑人被犬道推开,马上发怒狠狠盯着他。比黑人矮了两个头的犬道也立时回视,目光瞬间压倒了对方。黑人惊慌地把视线投回跳舞的女人那儿。
两名少女露出兴奋的表情,继续紧跟着犬道前行。
三人排开稠密的人群,终于到达舞厅最后面的一道门前,门旁有指纹辨识的仪器。犬道把拇指按下去,那道厚重的门即朝内打开了一线。
内里是一个连着小客厅的套房,明显装置了极佳的隔音设备,外面那急激的电子音乐完全消失了。陈设以黑色为主,风格异常简朴,却处处看得出是高级用品。
羊津京子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在她跟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瓶已打开的红酒和一只杯子,还有数帧照片和一台轻巧的手提电脑。
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横放着一件大东西,以黑布覆盖着,似乎呈现一个人形。少女们看了一眼,无法肯定那是什么,却不禁感到一阵悚然。
后面睡房的木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透出暗红色的灯光。
「就在里面。」犬道指向睡房的门。「进去吧。」
◇◇◇◇
「你们爱我吗?」
茧的修长手指抚摸少女的脸颊,把上面灰黑的妆弄花了。
有如主人在抚摸宠物。
少女们的脸因兴奋而涨红。左面的一个闭着眼点头。「嗯……」害羞地握着茧的手掌。
另一个少女已经跪了下来,抱着茧的大腿,轻吻他赤裸的雪白腹部。
茧的身体没有移动。他俯视少女的眼神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你们为了满足我,愿意付出一切吗?」
跪在地上那少女已经伸出舌头,钻到茧的肚脐里。「嗯……我愿意……」语音变得含糊。
茧的手掌滑落到她的颈侧,他略加施力,颈上的动脉浮现了。
茧的眼瞳在发光。他注视着那动脉,仿佛能透视其中的血液细胞。
茧的笑容俊美无瑕,一如他在广告照片里那模样。
「很好。」
◇◇◇◇
羊津京子捡起茶几上的照片。
照片是从保全摄影机的数位录影带里撷取的定格影像。拜诺恩和真梨在吊桥上看演唱会时的情景。
犬道蹲在沙发旁,把那块黑色的塑胶布掀开。兔幸的尸体发出浓烈的血腥气息。那被撕破的喉颈像是第二张嘴巴,因为恐惧而张开作出无声的惊叫。十字架匕首仍深陷在心胸处。
犬道怜惜地抚摸着兔幸的尸体,悲痛溢于脸上。然而吸血鬼是无法哭泣的。
「颈与心脏……」犬道抚摸到那匕首柄上的受难基督雕刻。「对方很清楚杀死我们的方法。」他把鼻子凑近兔幸的身体用力地嗅。「我嗅到了……那男人的气味。」
羊津仔细看着照片上拜诺恩的样子,然后托托镜片说:「看来有关『猎人』的传闻是真的……」
她把照片放回茶几上,拿起半满的酒杯浅尝了一口。「之前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摩列科两天前也提起过:最近几年出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猎人』——最初是在美国,然后陆续在其他几处地方,传出有同伴被他『猎杀』了……」
「『猎人』吗?……」犬道哀伤地说。他抚着兔幸的脸。「我们过去也干掉过几个啊……最初是在虾夷的冰雪中。」
犬道回忆起与兔幸这段超过二百年的情谊。他们本来就是同性爱侣,同为德川幕府豢养的忍者,却因偷恋禁色而受到朝廷放逐与追杀,直至逃到虾夷(北海道)并得到「永恒的生命」……
「不可能……」犬道继续喃喃说。他拔出那柄银匕首,仔细端详上面雕刻的基督,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从前为幕府服务时,他跟兔幸曾缉捕诛杀了无数「切支丹」(基督徒)的叛逆份子。「『猎人』再厉害也只是人类啊……正面交锋的话,兔幸不可能战败……」
「不,这个『猎人』不一样。」羊津说。「传说他并不是人类,而是『达姆拜尔』。」
「什么?」
羊津打开几上的手提电脑,开启一个先前已预载储存的浏览画面。那是一个有关各国神话和民间传说的网页:
「……根据斯拉夫地区的吉普赛人传说:男的吸血鬼(当地语称吸血鬼为『穆洛』)拥有强烈的性欲,并能令人类的女性怀孕(东正教与穆斯林教士的家眷则免受此害)。所诞下之吸血鬼与人类的私生子,称为『达姆拜尔』(Dhampir)……」
「据说多数的『达姆拜尔』出生时全身无骨,身体如水母般柔软,全皆夭折;侥幸身体正常成长的『达姆拜尔』则继承了父亲的各种超人能力,并且天生具有感应吸血鬼所在的异能,是世上最强的吸血鬼猎人……」
茧终于打开睡房的门。他一脸如醉酒般的满足,用手背抹去嘴角处的血渍。从门缝可见,两个少女赤裸地卧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也没有。
「我看见那个男人。」茧倚坐在沙发上。「就在他刚杀死兔幸之后。」
羊津从旁搂住茧,两人深深地接吻。羊津伸出舌头,品尝茧口腔内残留的血腥。
一会儿后羊津才把嘴唇移开,拿起几上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茧盯着照片上的拜诺恩,叹息着说。「他的眼神好悲哀啊……」
他把照片抛去,仰首闭上眼睛。「一半是吸血鬼,一半是人类吗……在那狭缝之中,又不容于任何一方……」
茧从墙角拿起一把黑色的电吉他,沉醉地拨弄着。「难怪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寂……啊……许多感觉正从血管涌上来……」
他闭着眼,手指开始加速。没有插电的吉他发出低哑的乐音。
他张开嘴巴,很随意地哼着,渐渐又变成有意义的字词:
Tightened his bootlace(缚紧了靴带)
Sharpened his blade(磨利了刀刃)
The Hunter walked along and prayed(猎人边走边祷告)
For tonight's prey……(祈求今夜的猎物……)
看着创作中的茧,羊津不禁抚弄着他的白发,神态像看着自己宠爱的孩子。
茧唱到激动处,用力一扫弦线,整个人跪在地上,垂头瞧着落在地上的照片。
「我要作一首很美的诗歌,献给这位……」
茧的眼睛欣赏着照片里拜诺恩的模样。
「……『猎人』。」
粉红印象
凌晨二时十五分 新宿区 歌舞伎町 「粉红印象」旅馆
真梨睁开眼睛时,首先看见的是自己。
她全身的倒影出现在天花板的大镜子上。
她还是没有完全清醒,无法判断自己何以身处这种地方。
床很柔软。左边肩侧有一团很温暖的东西。她侧过脸看,是一只蜷伏的黑猫。
黑猫灵动的眼睛在瞧着她。她笑了,想伸手抚摸它,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软弱乏力。
房里的灯光很暗。深沉的粉红色。她看看四周。同样是粉红色的床单,心形的枕头,床头的几上整齐放着盒装纸巾和保险套……
她开始清醒了一点。记忆渐渐回来了。
演唱会。茧。
站在高处的吊桥上。
那个古怪的外国男人。突然消失。
火花。
茧的歌声……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然后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想到这里,真梨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难得在现场看「地狱LIVE」,却只听了一首歌……
就像一个太短促的美梦。她想哭。
「我还想留在那儿……永远留在那儿……我……」
「对不起。」声音来自浴室门里。「那时候我必需马上离开。把你留在那儿太危险了……」浴室同时传来水龙头开启的声音。「我找到你书包里的学生手册,想看看你家在哪儿。可是我看不懂日文。只有带你回来。」
真梨爬出了床,走到浴室门前往里面探看。
赤着上身的拜诺恩背对着她,站在洗脸盆前,用清水清洁着皮大衣。盆里的水染成了淡红色。
真梨的脸上溢满了不信任。「可是为什么带我来爱情旅馆?是要我履行那个『承诺』吗?……」
拜诺恩的脸微侧过来。「不。我本来就住在这里。在这里出入只要付钱就可以,不会看见任何人,比较方便。」
「方便什么?……」
真梨这才发现,浴室的地板上还排列着一柄柄明晃晃的利刃:刻着鬼脸、柄末连着铁链的钩镰刀;十字架形的银色匕首;形状像斧头的尼泊尔弯刀;一具硬皮革缝制的手套,五个指头各伸出尖长的刀刃,活像一只兽爪;还有二十多柄细小的火焰形飞刀……
真梨再看看拜诺恩,苍白的身躯比她想象中瘦削,很惯于孤独的样子。
——不会是碰上变态的杀人鬼吧?……
「不要害怕。」拜诺恩看穿了她所想。「马上就洗好了。我送你回家。」他顿了一顿,又说:「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我不希望把你牵涉进我的『世界』。」
真梨看看房间四周。她的书包好端端放在沙发上。她走过去打开来。行动电话就在里面。
真梨宽心了——假如拜诺恩真是罪犯,绝不会让她拿回电话。
「不用急。我不是说过吗?我今晚不回家。」她坐在沙发上。那只黑猫也轻轻踱了过来。她把它拥在怀抱里,它顺服地坐在她的腿上。
真梨失笑。「带着宠物来住爱情酒店的男人,我倒是第一次遇见。」
「他名叫波波夫。」拜诺恩从浴室出来,从地上一角拖出一个很大的黑色皮革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件白衬衫穿上。「你的英语说得很好。在日本很难得啊。我来了三天,感觉好像突然变成了聋子和哑巴。」
真梨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手机,浏览刚才拍的照片。「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在六岁以前都是住在旧金山。」
「这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应该也忘了大半吧?」
「当然了……可是最近我又努力学起英语来。」
「我知道了。」拜诺恩扣好了衣扣。他走到床头的几前,从一堆杂物中拿起铜铸的十字架项链挂在颈上。「是为了更能理解茧所写的……『诗歌』吧?」
「这是最初的原因。」真梨终于从手机里挑选了其中一帧照片。虽然有点模糊,但里面茧那摇晃的身姿像在跳舞。很美的构图。
她拨通了「Poisoned Minds」——东京都地区最大的茧歌迷会——的「i-mode」①网页,把那照片上传过去。
『注:i-mode是日本行动电话专用的资讯网络服务。』
她把手机收回书包内。「可是自从上了英语学校后,许多童年的事情又记起来了。在美国的时候。」她用手掌托着下巴,穿着泡泡长袜的腿来回摇晃,神往地说着:「我记得,美国的一切都很大。有很多空间。四处走也没有人会理会你。呼吸的空气也格外自由……我在想:假如我学好英语,将来也许可以再回到那儿去。离开这个狗屎的国家。」
「你讨厌这里?」
「讨厌得要死。」真梨毫不在乎地说。「在地下铁里,在挤得可怕的街上,每一眼看见的都是商品广告,笑得虚假的偶像或名人,不是叫你买这个就是叫你用那个,仿佛你不购物,就不配在这个国家里生存;电视里那些社会评论员之类,常常批评我们年轻人,比如缺乏公德心啦、崇拜名牌啦之类,可是说到道德,大人们集体去贫国买春,或者跟女学生『援助交际』又如何?至于名牌,那不是大人们自己制造出来的赚钱工具吗?」
「我的学校里,有三个同学的爸爸因为被大企业裁员而跳轨自杀。校长和老师们却禁止我们在学校里谈论。他们的脑袋里就只有升学率,一味地叫我们努力用功,考上好的大学才有前途……可是那三个爸爸本来就是明星大学的毕业生嘛。那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学校里许多的欺负事件,老师们全都知道,但是怕影响校誉就统统装作没有看见……」
「全都是大人们的谎话。一切虚假得令人窒息……要不是有茧,也许我真的已经死了……」
拜诺恩沉默着。对这个国家的情况他所知不多,真梨说的话他也不能完全理解。
——是什么令这个少女如此不信任「大人」?
「听你的口音,你是美国人吧?」真梨走近拜诺恩,逗趣地说:「不如你带我走吧?」她的视线投落在几上,忽然发现一件东西。她马上俯身把它拿起起来。
「我没有猜错。」她扬扬手上属于拜诺恩的美国护照。「好厚啊。」她翻着护照,发现里面打满了不同国家的出入境盖章,又夹着各种签证。
「你到过这么多的地方吗?真羡慕。」她翻到身份资料的一页。「……尼古拉斯·拜诺恩……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你最好忘了它。」真梨眼睛看不清护照何时回到了拜诺恩的手上,他是魔术师吗?她望着他的眼睛,棕色的眼瞳十分深沉,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渐渐吸进去了……
拜诺恩别过脸,她方才回复清醒。「噢……我明白了,在『地狱LIVE』,是你把我催眠的……」她又有点害怕起来。
「对不起。我也讨厌这样做。」拜诺恩抱歉地说。「只是刚才有危险……」
「你是什么人?……」
「我不能告诉你。」拜诺恩抚摸胸前的十字架。「我已经说过:我不想把你带进我的『世界』。」
「好吧。」真梨笑着回身挽起书包来。「既然不用跟你睡,我这就回家了。」她走到沙发前,抚摸一下波波夫的头颈。
「还是得多谢你带我进场——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
拜诺恩把一张一万日圆钞票塞进真梨的手掌。「坐计程车的钱。」
真梨犹疑了一会儿,才把钞票收起来。「好吧。就当作一次『援助交际』的收费。」真梨说「援助交际」时用了日语,拜诺恩听不懂。
真梨打开房门,突然又回头说:「多谢你。」
「?」
「你没有向我说谎。」真梨认真地说。「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愿意向我解释。可是你也没有胡乱编一堆谎话来打发我。我很感谢你。」
房门关上后,拜诺恩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回复一片静寂。他感到有点淡淡的失落。
——大概我已经太久没有跟别人正常地对话了……
最初成为猎人,就是为了寻求是否有方法排除自己身体里的吸血鬼因子,变回一个正常人。然后回到慧娜身边……
可是有时候拜诺恩会怀疑:这条狩猎之路走得越久,自己是不是距离「正常」越来越远呢?……
他回到浴室,捡起地上的尼泊尔弯刀,用布巾抹拭刀刃上的水渍。
偶尔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深陷的眼圈。苍白的脸颊。乱生的胡渣。
——至少,我仍然是个人类……
POISONED MINDS
清晨五时二十分 六本木区 「FAITH」舞厅
——终于出现了。
羊津京子抽着细长的薄荷香烟,电脑屏幕的光芒穿透了烟雾,映射在她的眼镜片上。
「Poisoned Minds」的公式网页。昨夜「地狱LIVE第ⅩⅣ回」里歌迷拍摄的现场照片,数以百计地逐一上传上来了。
——就是这个了。
居高临下捕捉了茧的姿态,肯定就是从那条吊桥拍摄的。
照片下的署名是:「真」。
羊津微笑。茧的歌迷族群有如狂热教派一样紧密,只要有了这个网名,加上保全录影的照片,大概天亮后数小时内就可以追查到这个少女的身份和资料。
「犬道,准备一下。」羊津把烟捺熄了。「让他知道『猎物』的可怕。」
中午十二时零五分 世田谷区 望月邸
秋田犬小福拼命地咬着干粮,牙齿发出互相磨擦的声音。
「对不起啊,小福。」穿着印花睡衣的真梨蹲在后院地上,轻抚爱犬的头顶。「昨晚我太迟回来了,马上就倒在床上啦,忘记了给你晚饭。」
她揉揉没有睡醒的眼睛。「在这屋子里,就只有我记得给东西你吃啦。」她说着回到屋子里。客厅空荡荡的静得可以。母亲已经外出了。
——这么早又去找那个男人啦?……
沙发上搁着父亲昨晚把玩过的高尔夫球棒。除了上班工作外,他的生命中现在好像就只有这个东西。真梨禁不住拿起球棒,想用来砸烂客厅里的什么,却又一下子泄气了,把球棒丢到地板上。
她懒得上学去。她知道没人会理会她——反正每天翘课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每天只有这段时间她才喜欢留在家里,父母都不在,她反倒觉得轻松。没有那充塞空气中的谎言。
她走进厨房,柜子和冰箱里塞满了速食品。她打开一瓶冰牛奶,大大喝了一口。
厨具都洁净得发亮。她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三个人在家吃饭。一点儿也不怀念。那简直是一种拷问。看着两个大人互相装作不知道对方的外遇,还在她面前假装恭恭敬敬的。他们以为她不知道。谎言都写在脸上。
回到睡房后她马上开启桌上的电脑。浏览器的首页当然就是「Poisoned Minds」的公式网页。她查看自己上传的那帧照片。点击人次一千零四十三。还不赖。
窗户传来小福的吠叫声。它想找我玩吧?再等一会儿就可以。
真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打开一个新视窗,前往「Google」搜寻器。键入「尼古拉斯·拜诺恩」这名字。
排在搜寻结果首位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通缉名单。
真梨的眼睛瞪大了。滑鼠指标移动到那连结上。
新视窗打开来。
是拜诺恩数年前的照片,头发比现在短得多,脸也比较饱满,胡须刮得干净。
……一九九七年汉密尔顿屠杀案(死者九名)嫌疑犯,至今在逃。高度危险人物。前执法人员、熟悉枪械、近身搏斗、追踪及反追踪技术……
「这……太惊人了……」真梨的声音颤抖着,一半是因为恐惧,另一半是因为兴奋。
——这种人物仿佛只存在于电视剧或新闻里,而我却睡过他的床……
「果然是个杀人鬼呢……看见那些刀子我就知道……怎么逃到了日本来?他拿的可是写着真名的护照啊!而且带着那么大堆刀子坐飞机吗?」
真梨回想起拜诺恩那双眼睛。自己的意识像被吸进去的感觉……
「……对了,他的催眠术那么厉害,海关和机场的保全恐怕也奈何不了他吧……」真梨喃喃自语着。「昨晚他好像也成了茧的歌迷……那么可怕的杀人犯也被感动了,茧知道的话大概会很高兴……可是他会不会突然发狂去找茧?好像很危险啊……」
她瞧着屏幕上的照片,与昨夜拜诺恩的印象对照一下。一眼看见就知道是个狠角色,可是怎也不像疯狂杀人的家伙。疯子大概都是很自我中心的吧,怎会有耐性听我说那么一大堆话……
「要不要把这事情在聊天室里报告呢?她们不会相信吧?……」她继续细读拜诺恩的档案。
身后的房门传来声音。是小福急不及待走上来了吗?父母虽然严禁小福踏进屋子里,真梨还是常常趁他们不在时就抱它到睡房里玩。
「小福,再等一会儿。」真梨没有回头,仍在阅读通缉档案的文字。
「小福已经跟我玩够了。」男人的声音。
真梨的身体在椅子上弹跳了一下。她惶然回头。
她看见小福的头颅像一顶帽子般被这个矮壮的男人戴在头上,狗血沿着男人的脸滴下来。
「望月真梨,名字对吗?」犬道晋也笑起来也像一条狗。「我有事情要问你。」
猫眼
晚上九时三十二分 新宿区 歌舞伎町 「粉红印象」旅馆
掀开厚重的窗帘,拜诺恩俯视下面的街道景色。无数闪动的霓虹招牌。人头如浪地耸动。一切有机与无机的活动都如此紧凑地压缩在一起,所有感官信息显得更加密集,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开始有点明白,真梨如此渴望离开这儿的理由。
可是身为过客的拜诺恩反倒觉得新鲜。一切东西都好像比美国的小了两个码。同样是精心设计的高度资本主义领土,东京仿佛比其他都市经过一层更严密的漂白和消毒,所有事物都以最洗练的一面示人——却也因此令人感觉如生活在舞台的布景之中。别有一种奇异的趣味……
——别再想了。你在这里不是游客。
——你甚至不属于任何地方。
拜诺恩早已与凡界的一切脱节了。自从第一次遇上吸血鬼之后,他的同僚全部在那次事件里遭惨杀,而他因为微妙的原因而当上了代罪羔羊,自此成为只能够活在暗影里的逃犯。
然而这并不是他最大的不幸,更可怕的诅咒存在于他的血统之中……
拜诺恩穿起大衣,把兵刃都收藏妥当。是狩猎的时候了。
吸血鬼并非如传说般不可接触阳光,只是在日间能力会减弱许多;而身为「达姆拜尔」、拥有一半吸血鬼因子的拜诺恩也是一样。既然没有差别,他宁可选择在夜间出动,比较容易避开人群或执法人员。何况吸血鬼既活跃于黑夜,要找出他们的所在也容易得多。
「波波夫!」拜诺恩一招手,黑猫马上应声窜上主人的肩膊,躲进他的衣襟。
这次可能要用上追踪术。波波夫并不是普通的猫,与拜诺恩一样,它也天生具有探知吸血鬼的能力,常在狩猎行动里给予主人很大的帮助。
踏出房门的瞬间,拜诺恩有异样的预感。
他把超人的五感大大张开。
并没有吸血鬼的气味。是太多心吗?可是……
——是声音。太静了。
再踏出走廊三步,发觉越来越不对劲。
第四步。似乎足部碰上了些什么。
——细得几乎肉眼看不见的钢丝。
背后传来强劲的破风声——
拜诺恩仅仅闪身向左,躲过那枚碳素纤维制造的短箭。箭矢继续飞射,直贯进前面粉红色的走廊墙壁中。
因为这一移动闪避,拜诺恩的身体又触动了两根钢丝。
两枚短箭这次从前后双方同时劲射而来!
拜诺恩不敢做大动作,只是侧身低头。后面来的那枚掠过了,前方的箭却命中了右上臂。羽毛箭杆仍在弹颤。
拜诺恩咬着牙,强忍着声息。他捂着伤口,这才发现左掌也在流血——是刚才碰上钢丝造成的。钢丝如此细,本身已锋利如刀片,没有掉几根指头已是幸运。
拜诺恩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假如是握着弓弩的敌人,他只要注视对方的动态,反而容易闪躲;可是现在面对的是无声无息、自动发射的机关,又无法预知射来的方向,实在没有信心完全避开。
拜诺恩把心神集中于视觉聚焦上,终于看见纵横布置在走廊里那二、三十根钢丝。他感觉有如落在蛛网中央的飞蛾。
他再望向走廊前方,却无法看出弩箭发射器具所在,敌人的陷阱伪装得很出色。
「终于出来了吗?」前方只有六、七步的走廊转角处,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似乎嘴巴上有东西蒙着。「等你很久了。我有太多的时间——那个女孩马上就供出这个地点来了,我的拷问功夫都用不上。」
拜诺恩闭上眼睛一秒钟。他告诉自己要冷静,暂时不要想真梨的事情。
——是我害了她……
无论如何压抑,这痛苦的念头还是浮上来了。
倚在转角后墙壁上的犬道晋也笑了几声,才把防毒面罩脱了下来。他全身包裹在橡胶潜水衣里——这是拜诺恩没有察觉出吸血鬼气味的原因。
犬道手上拿着一张小巧的弓箭,有点像小孩的玩具,他却曾用它射杀虾夷的野熊。「怎么样?被『猎物』反过来狩猎是什么滋味?这次希望哪个部位中箭?手?腿?还是心脏?」
拜诺恩没有回答。右手悄悄从腰间拔出尼泊尔弯刀,左手则穿戴上那只「刀爪」手套。他细看走廊间钢丝的分布,同时听着犬道的说话,希望从声音确定犬道在弯角后面的位置。
太困难了。走廊各处都是木门,造成大量回音。
波波夫在他的大衣里蠕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你可以继续站在那儿。」犬道挑衅着说。「那个叫真梨的女孩可等不了……」
拜诺恩没有理会他,继续专注地看着那些钢丝。终于找出了一条通道。
通道太小了。一个六呎高的男人无论如何屈曲身体也不可能钻过去。
——可是一只猫能。
拜诺恩把手掌按在波波夫的头上,以意念传达了心中的战术。
波波夫马上会意了。它从拜诺恩怀里窜出,正确无误地循着主人目中所见那条通道,飞快奔过钢丝之间——
——到达了走廊的转角——
亮如水晶的猫眼盯视着犬道晋也。
犬道看见突然出现的黑猫,一时呆住了。
拜诺恩闭起眼睛。透过遥距的感应,他接收了爱猫的视觉讯息。
他「看」到了犬道的所在。
右臂强忍着肌肉撕裂的剧痛,他把手上的尼泊尔弯刀挥出。
弯刀有如回力镖,循着弧形的轨迹飞行,巧妙地绕过了弯角。
犬道的惨叫声。
拜诺恩没有停下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狂奔向前,左手「刀爪」上的五枚利刃来回挥舞。
钢丝接连断裂的清脆声音。
拜诺恩冲出那段走廊时,身上又多添了两枚箭矢——背项和右腹侧。脸颊也被断掉的钢丝深深割了一记。
他俯视蹲在地上的犬道。一条血淋淋的右臂掉在旁边地上。
犬道仍没有投降。他左手握弓,用牙齿咬着弦线,发出最后一箭,直射拜诺恩左目——
箭却只贯穿了拜诺恩抛到空中的「刀爪」皮革手套。
拜诺恩右手衣袖滑出一柄十字架匕首。他迅疾欺前,匕首直取犬道的心脏——
犬道用左手的短弓挡架——
拜诺恩这一刺却只是虚击。他的左掌把犬道扬起的左臂接住了。
然后匕首才真正作出攻击——
犬道勉力扭身——
匕首一进一出,带出一道血柱。
犬道双腿猛蹬拜诺恩的小腹,把他整个人向后踢飞了。自己也乘着反作用力翻滚逃走。
拜诺恩也耗损了许多气力,半跪在染满鲜血的地毯上,并没有立刻追击犬道。
他垂首看看倚在脚边的波波夫。
——幸好有你在啊,老朋友。
地狱之火
晚上十时十分 六本木区 「FAITH」舞厅
吉普车停在大厦后面的暗巷里。坐在驾驶座的犬道晋也把车头灯关掉了,这才吁了一口气。
他从车子的杂物柜内拿出一柄折刀,割开身上的潜水衣。首先是检查胸口的创伤。好险,只差半吋就命中心脏,幸好及时避过了。他用手指探探伤口。已经开始自动愈合了。
犬道又察看被砍的右臂。断口在上臂的中段。原本还露出森森的白骨,如今伤口已经被新生的血肉包拢了,还开始向下重新长出胳臂。
吸血鬼伟大的力量。
犬道心想,这样不够快。要尽快找「食物」,手臂才可以完全回复。
大概还要两天。然后是复仇——这次他确信不会再失败。
犬道感到很虚弱。现在这副德性是不能走正门了。他从车子后座找来一件黑皮夹克披在身上,下了车子后登上大厦的逃生阶梯。
守在八楼逃生门的保全人员当然认得犬道。他们看见他的狼狈相,却不敢多问。在茧的身边工作,他们早习惯了对许多古怪事情视而不见。
今夜的「FAITH」很早便热闹起来了。同样挤拥的人群。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派对动物」,在酒精和电子音乐的催迫下扭动着身体。吧台上一如每夜,站满了妖媚的女郎。
犬道排开人群走着时,却突然感觉有目光在背后盯着他。
是刚刚打开的电梯门。
从里面步出来的只有一个男人。
犬道全身毛发竖起来了。
刹那间他明白了一切:「猎人」的匕首是故意刺歪的。
跟踪负伤逃走的「猎物」,是找出巢穴最容易的方法。
恐惧、羞愧与愤怒同时涌进犬道的脑袋。
他往舞厅最后面那道门逃走。可是太拥挤了,四周全是人——他视作粮食的人类。
——低等的生物们,别挡在我前面!
一个英国白种男子的颈骨被扭断了,身体颓然崩倒。
犬道疯狂的吼叫被重低音盖过了。他前进着,左手插进一个黑人美军水兵的肋骨之间。
拜诺恩眼看着犬道肆意杀人,可是挡在他们之间的是数十个沉醉在跳舞音乐中的男女,不论他如何呼喊推挤也是寸步维艰。
第三个男人倒下了。四周实在太过拥挤,一时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惨剧的进行。
除了站在吧台上的女郎。
她们居高临下看见了血溅。舞蹈僵住了。她们脸色煞白地惊呼,却又因为太过拥挤而无法跳下逃走,被迫留在上面继续目睹死者的惨状。高跟鞋在木桌面上猛踏。
下面观看的人以为这是她们的什么新舞步,仍然笑着欣赏。
第四个。
旁边一个男人正举起酒杯要喝,忽然看见一件东西掉进了杯子里。
带着血的眼球在酒里半浮沉。
惊恐的呼叫。
一个感染了另一个,二人变成四人、八人。恐惧终于在人群里散布。
人群如潮涌往逃生门的方向。不足一分钟已经全数挤了出去,没有发生践踏的惨剧简直是奇迹。
舞厅内变成鬼域一样。满地的鞋子和碎裂的玻璃杯。四具倒卧的尸体。
两个对峙的男人。
拜诺恩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变得悲哀,缓缓拔出了尼泊尔弯刀。
「这是无意义的杀戮。」拜诺恩说。「何必呢?你知道自己逃不了。」
「你忘记了我是什么吗?」犬道的脸放松了。似乎他已接受了命运。「人类在我眼中只是食物。你会为切开一块牛排而感到歉疚吗?」
拜诺恩无语。
犬道瞧着拜诺恩的脸。上面被钢丝割破的伤口早已愈合消失了。「没有错。你果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猎人』——『达姆拜尔』,我们的半个同类。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选择站在低等的人类那一边?为什么不来享受我们的狂喜?」
「没有特别的原因。」拜诺恩那嘲弄的笑容反映在刀锋上。「只因为我憎恶你们。我人生中失去的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
喝得半醉的羊津京子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袍,她那成熟丰满的躯体完全呈现出来。
听到电子门锁打开来的声音,她半张着眼,漫不经意地说:「回来了吗?有没有把『猎人』的头颅带回来?」
从门口出现的确实是拜诺恩的头颅——而且好端端地连在身体上。
羊津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拜诺恩抛去了手上的「钥匙」——也就是犬道的断掌。他全速朝羊津扑过去,弯刀斩向她的颈项——
——慢着!不对劲!
拜诺恩刹那间察觉,羊津的眼睛毫无反应,视线并没有跟随他的攻击——她跟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刀刃在羊津的颈侧皮肤前停止了。
拜诺恩感到背脊冒出冷汗。
「你不是吸血鬼!」她身上浓重的吸血鬼气味不是属于她本人的。
「对。」羊津这时才看见及身的刃锋。她却似毫无畏惧,从沙发上坐起来,替自己的杯子添酒。
「为什么?你和茧不是……他没有给你……『永恒的生命』吗?」
「是我拒绝了。」羊津啜了一口酒。
拜诺恩收回了刀子。他察看房间四周。没有茧的踪影。
「我和茧同年。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羊津叹息着说。「我们在三岁时就认识了。媒体查不出丁点儿我们的过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是因为我们的父母并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赤军』的同志——也就是说是恐怖份子啦。三十多年前干下了袭击驻日美军的事件,然后带着我们投奔东德,受那边的友好组织庇护。几年后却在一次制造炸弹的意外里死光了。」
「我们的少年时代是在东柏林渡过的。二十年前,他在那个冷酷的城市得到了『黑色洗礼』,成了吸血鬼。他一直想把我也变成同类。『这样会更加快乐的。』他常常说。可是我拒绝了。」
「我才不要永生。我要他记着,有一天会失去我……」羊津京子的语气里有一股浓浓的倦怠。「这样他才会珍惜我,才会继续爱我——我以为是这样。」
「可是我错了。从他的身体变化那一天开始。他的心也变化了。他根本不会再真心爱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也许我不能怪他——创作伟大艺术的人都是这样,他们需要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
「那个女孩呢?她在哪儿?」拜诺恩焦急的问,没有耐性再听羊津的故事。
「一切都结束了……」羊津却似乎再听不见拜诺恩的话。「结束了……」她拿起玻璃茶几上一个黑色小型遥控器,按下了按钮。
房间和外面舞厅各处「轰」地爆起了火花,十几处火头同时熊熊燃烧起来。
——原本是羊津为了紧急时毁灭罪证的「最后手段」。现在却成为自杀的工具。
数秒后,天花板上的自动洒水器喷发了。可是经过计算制造的火焰甚猛。火势蔓延到了酒吧。成排的烈酒造成一股小爆炸。
浑身淋湿的拜诺恩透过浓烟瞧着羊津京子,她的眼里了无求生意志。
虽然不是吸血鬼,她也已经不懂得哭泣。
镇魂歌
Under the shade of the fruitless tree(在无法结果实的树荫之下)
He cried the tearless cry(他作无泪的哭泣)
For eternity(直至永远)
茧使用那柄曾贯穿兔幸五郎心脏的十字架匕首,在自己的身体上划下歌词。血珠在字母之下渗出。刚「写」完没有多久,伤口又愈合了,文字消失无踪。
——肉体就是他的白纸。
他仰首瞧向秋季的天空,东京太光亮了。他要运用吸血鬼的强大视力,才能看得见星星。
——好美。
他感受到下方传来火焰的热力,当中夹杂着各种东西烧焦的气味,包括了人体。
——是地狱之火啊……位于东京空中的地狱……
灵感源源涌来,茧再次提起匕首,又想在身体上写字,却突然停手了。
「你终于来了吗?『猎人』。」
拜诺恩登上天台时虽是毫无声息,茧却还是感觉到他已站在自己背后。
拜诺恩把已昏迷的羊津京子放到地上。「你为什么不逃走?」
「有用吗?」茧的笑仍然如少年般纯真。「被你盯上了,逃到哪儿也一样。」
「那么你是准备在这里跟我了断吗?」拜诺恩架起战斗的姿势。
「不。」茧的答案令拜诺恩感到意外。「我是一个创造者。我不懂得战斗。」
「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拜诺恩拨拨湿发。「你那两个『同类』……他们都是很强的怪物。而且明显是你的『先辈』。为何会成为你的随从?」
「原因很简单啊。他们都被我的诗歌感动了。」茧把玩着匕首。「我的诗歌真的很伟大吧?连已死亡的灵魂也能够感动……」
想起昨夜听见茧的演出,拜诺恩心里不得不同意。
「你手上那个女孩呢?她在哪儿?」拜诺恩的语声变得紧张。「她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吧?」
茧没有回答,却指向脚边一个纸箱。
纸箱的角落渗出了血水。箱子很小,大概只放得下一个人的头颅。
一股寒意自拜诺恩的脊椎骨升起。握着弯刀的手掌突露出青筋。
「你是感觉愤怒吗?还是因为连累了这个少女而感到惭愧?」茧咧开嘴巴,两支尖长的獠牙很洁白。「没有这个必要。她很幸福啊。她的生命已经成为我的诗歌的一部分,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你不是个创造者。」拜诺恩切齿说。「你只是个毁灭者。你和你们所有吸血鬼都是。」
「多么幼稚的想法啊。世上有什么伟大的创造背后是没有任何牺牲的?令人惊叹的埃及金字塔和中国长城,为了建造它们死去了多少人?年月逝去之后,这些死亡都给遗忘了。留下的只是那些壮丽的杰作。还有人们的赞美。」
茧眺望东京市那片霓虹与灯光的海洋,又说:「我确实是吸饮别人的鲜血来生存;可是我的诗歌同时把生命赋予更多人!相比之下,那些庸俗的偶像歌手,还有那些操纵了媒体工业、不断生产大量精神垃圾的家伙,不是比我更恶劣吗?我不过杀死了几个人的肉体;而他们却杀死了更多人的灵魂……」
「你跟他们有分别吗?」拜诺恩的反驳带着憎恶。「那些歌迷,那些疯狂崇拜你的少女,你以为她们真的听得懂你的歌吗?她们只是一知半解地崇拜那股黑暗,和迷恋你的美丽躯壳而已。」
「这只是一时的现象。正如我刚才说:年月逝去之后,一切都将净化。其时人们自会了解我的伟大。」
茧把手上的十字架匕首抛向拜诺恩。「来吧,来完成我的宿命吧。」
拜诺恩左手接住了匕首,一步一步走近茧。茧的身姿就像匕首上雕刻的受难基督般,闭目张开双手,袒露着瘦削但形状优美的胸膛。
拜诺恩站到茧跟前,把匕首的尖刃对准了茧的心脏位置。
银色的刃尖突破了皮肤。
茧的俊美脸容扭曲起来。不是因为痛楚——吸血鬼并没有痛觉——而是因为生命力逐渐消失。
「死亡的感觉就是这样吗……终于也亲身体会了……你知道吗?我在五岁的时候就看见死亡。不是一般的那种啊,而是很痛苦的死法。是我父亲在拷问叛徒……我从头到尾都看见了……那种完全的绝望,很可怕。也因为可怕,所以很美……」
「这种美埋藏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我却一直找不到表达的方法……成为吸血鬼之后,每一次吸血,那澎湃的美感就在我心里壮大、涨溢……我想把它说出来,可是不会有人明白……」
「直到柏林围墙倒下,我第一次听见摇滚乐……我找到了……我的心找到了声音……」
他全身皮肤多处同时绽裂开来。一个个血痕字体再次浮现。新与旧的歌词重叠,变成一堆淋漓的创口,无法阅读。
在心脏部位附近的伤口突然冒出了千百条细丝,紧紧缠着拜诺恩握刃的手腕。拜诺恩感到一股强大的抗力,腕骨剧痛欲裂。
——茧虽然放弃了生存的意念,可是吸血鬼肉体那强烈的求生本能并不受他控制。
丝线越生越长,开始往上爬到拜诺恩的前臂。
拜诺恩咬着牙,力量全灌注在手臂上,把匕首缓缓逐吋地推进去。
茧哼出一段旋律来。「是我为你作的『猎人之歌』……可惜没有完成……」他睁开眼睛直视拜诺恩。「你……多么可笑啊……『达姆拜尔』……吸血鬼猎人……你这么拼命捕猎我们,是为了……从黑暗中拯救人类吗?……多么可笑啊……人的灵魂根本就拒绝救赎……或许他们本来就渴求堕落……」
匕首完全贯穿了茧的心脏,丝线的卷缠力量消失了,软软地脱离拜诺恩的手臂。
茧的身体完全静止,却仍然维持那十字形的站立姿势。
拜诺恩放开刀柄,站在茧面前沉默着。
茧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回响不散。
他第一次在成功「狩猎」之后,心头却泛起如此深刻的挫败感。
LIVE/EVIL
十月二十二日
《今日新闻》
茧·失踪
迪斯科舞厅五人死亡火灾 经理人遭拘押
……根据警视厅发表,灾场发现的五具尸体经验尸官初步检定皆非茧本人。官方如此迅速公开验尸初步结果,估计是为了防止茧的歌迷族群爆发恐慌或自杀风潮……
……警视厅仍未证实,是否以纵火嫌疑正式起诉经理人羊津京子。据医院方面消息,羊津处于异常之精神状态,恐怕短期内无法提供任何证词……
十一月六日 下午三时十分 涩谷区POWER RECORDS唱片店
新发卖!!
茧MUYA
地狱LIVE
第ⅩⅣ回
CD2枚组 定价:本体¥5,800(税别)
CD1
1.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2.Angel In A Mirror
3.Kill Me Twice
4.Out-of-body Experience
5.Mind Control
CD2
1.Life In Sodom & Gomorrah
2.Rest In Peace
3.Metal Hell
4.Heart Explosion
5.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插图〉
离开收银柜台后,拜诺恩紧握着手上的唱片,听着店内重复播放茧的歌声。
Everybody saw it on the TV screen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他步向唱片店的出口。经过新发卖的唱片专柜时,茧赫然站在廊道上迎接他。
那是一个茧的原吋大纸板人形。
拜诺恩凝视纸板上的脸容。茧的微笑像在再一次嘲弄他。
踏出自动门,迎接拜诺恩的是万人涌动的涩谷十字街头。
他的身影在人丛中一如以往的孤寂。
在他身后的唱片店玻璃橱窗,原本向内展示的「LIVE」胶贴字反转了,骤眼看好像变成:
EVIL
《地狱镇魂歌》完
完稿于二〇〇四年九月二十五日
后记
一般来说,我很少在后记里对该本小说加以解说——我认为一部作品若不能完全传达本身所欲传达的信息,而要靠其他文字来「补充」,作者可说已经失败了;然而关于这本书的「来源」实在有点特别,有必要说明一下(特别是向一直有看「吸血鬼猎人日志」系列的读友)。
在大约三年前,我和铁道馆出版社已经有意把「吸血鬼猎人日志」漫画化,但是并非做直接的改编,而是另外创作一个情节比较简约、以影像表达为主的独立篇章,故事场景也因而选择了漫画读者较熟悉的东京。
当时由我的好友袁建滔执笔,创作了《地狱镇魂歌》这个短篇故事的大纲,并由我写作剧本;后来因为种种缘故,漫画计划长期搁置,那个大纲与完成了约三分一的剧本,一直静静睡在我家的电脑硬碟里,直到现在才得以小说方式「重见天日」。
这本「特别篇」以跟前作截然不同的形式印行,另外加上大量附录资料,其实也是继承了当初漫画化的目的:一本让人较容易进入「吸血鬼猎人日志」世界的「入门书」,以没有看过系列前作的新读者为主要对象。
因此严格来说,《地狱镇魂歌》并不算是「吸」的最新一集,故事内容和主系列关系并不密切,也没有插入主系列的时序内(大概应该是发生在《杀人鬼绘卷》之前?),希望老读者们不会感觉受骗:)。就把它当作拜诺恩的冒险旅程里的一段小插曲吧。
倒是要对拜诺恩先生说几句:上次在《华丽妖杀团》的后记里,明明说好要让你休息了,忽然又要你老人家「出山」一阵子,很是抱歉。
乔靖夫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五日
附录一 吸血鬼Q&A
Q:什么是吸血鬼?
A:吸血鬼就是「没有死去的死人」,或称作「活死人」(Undead),是一种介乎生存与死亡之间的存在形态。他们能够依靠吸饮人类的血液,维持无限的「生命」。吸血鬼并非鬼魂或幽灵,因为他们拥有实体;他们亦不算是另一种生物,因为他们并非进化的产物,而是直接由人类变化而成,并保持着「生前」的躯壳型态、智慧、性格与记忆。
吸血鬼既以人类为食粮,故可说是处于地球食物链的最顶尖位置。
Q:人类怎样会变成吸血鬼?
A:民间的说法指凡是被吸血鬼袭击的人类皆会受感染,并在死后变成其同类,事实并非必然。
与吸血鬼接触的人类,必须在死亡前与吸血鬼进行血液交换(主要透过饮用),死后(或经过一段时间后)才会变化成另一只吸血鬼。这种交互喝血的仪式称为「黑色洗礼」(Black Baptism)。
暂时仍没有确定这是否吸血鬼繁殖同类的唯一方式,因为这样难以解释:吸血鬼最初从何而来?(他们并不是透过进化而诞生。)
人类在变成吸血鬼后,其身体即恒久保持其「生前」最后的型态,包括伤痕和残疾等,亦不会再成长或衰老。这种强韧的「肉体记忆」,相信与其复原能力有密切关系。
唯一的例外是吸血鬼的其中一个支派——「鸩族」,据说他们研究出多种特殊药物,长期使用能够改变吸血鬼的体质。
Q:吸血鬼有什么外表特征?
A:吸血鬼虽然继承了「生前」的身体外貌,但还是会呈现一些明显的改变,例如:皮肤较苍白而略带青色;犬齿变得尖长(以便于噬破受害者的肌肉和血管);脸孔呈露出较多的菱角;头发生长变得旺盛;体温比正常人类低;步履显得轻盈,甚至予人一种在「飘浮」的错觉,而且步行时双臂不会摆动。
吸血鬼的身体也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味,但通常只有同类或是经验丰富的吸血鬼猎人才能察觉。
附带一提:吸血鬼不会哭泣。原因不明。
Q:吸血鬼拥有什么能力?
A:吸血鬼具有相当于人类数十倍的肌肉力量,其瞬间爆发动作的速度极高,超乎人类肉眼所能见;其视觉、听觉及嗅觉都敏锐如野兽,更具有夜间微光下视物的能力,故此被其盯上的猎物甚难逃脱。
吸血鬼另一主要特长,是拥有极强的复原能力,创伤能够自动愈合,甚至令断肢重生。吸血鬼并无痛觉,因此在受到严重伤害时仍然能如常行动或战斗。除了顽强的肉体,吸血鬼的精神力量也极惊人,眼睛直视人类(或其他动物)时能产生催眠作用,甚至「阅读」其思想和记忆。
上述都只是吸血鬼的基本能力。过去多宗个案显示,个别吸血鬼具有不同的变形异能,包括肢体延长、关节呈不可能角度活动、长出硬角等。有的吸血鬼能把体内水份化为气体从毛孔散出,利用气雾掩藏行踪。
吸血鬼的其他异常能力仍然是个谜。
Q:吸血鬼有什么弱点?
A:有悖于民间传说,真实的吸血鬼在日间也能够活动自如,然而其力量在阳光下会大幅减弱。
吸血鬼另一大弱点,是他们嗜血的野性往往盖过理性判断,令行动变得单纯,容易堕入吸血鬼猎人的陷阱。「死亡年龄」较高的吸血鬼则能够凭经验克服此项弱点。
吸血鬼是否惧怕十字架和圣水?根据资深的吸血鬼猎人约翰·萨吉塔里奥斯的结论:只有生前具有信仰的吸血鬼,才会对宗教法器或圣水产生心理性的恐惧。在世时并未受过宗教洗礼,或是根本对上帝毫无畏惧的极恶者,在变成吸血鬼后不会对宗教法器有任何反应。因此试图使用一般驱魔仪式的用品(十字架、圣水、圣绶带、圣餐饼等)对付吸血鬼,是极端危险的事。
至于其他民间相传的吸血鬼弱点,例如:不能跨过流动的水、害怕大蒜、不能照镜子等,皆属谬误不实。
Q:如何消灭吸血鬼?
A:消灭吸血鬼的最彻底方法是破坏其脑部(或令其头部与身体分离)及心脏,换言之就是斩首和贯穿心脏——不论使用的是利刃、弓箭或枪弹。以爆炸物把吸血鬼炸成粉碎,效果当然也是一样。
根据萨吉塔里奥斯的考证,吸血鬼与「生前」一样,仍然靠脑部指挥身体机能,亦仗赖血液循环系统维持生命,这是何以斩首、贯心能够断绝其「永恒的生命」。
Q:吸血鬼最初从何而来?
A:吸血鬼虽然存在于世界各民族的民间传说里,惟其真实的历史则长年被埋藏,关于其起源的说法亦只停留在神话的领域。
其中最详细而上溯最早的传说来自犹太教的典故:莉莉丝(Lilith)是在夏娃出现之前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却为亚当离弃。莉莉丝愤而化身为人首蛇身的女妖,专在夜间吸饮婴儿的鲜血,成为众多邪魔的女王。巴比伦的神话中也有关于她的记载。
根据摩西律法,「吃活物的血」为绝对禁忌;另外圣经福音书记载,耶稣基督曾在最后晚餐上说:「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这些相关的说法都令吸血鬼起源蒙上了玄秘的宗教色彩。
Q:吸血鬼如停止吸血会变成怎样?
A:吸血鬼假若长时间不吸血,并不会因为「饥渴」而死亡,但其身体机能将不断减弱,甚而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吸血鬼日常是不需要睡眠的),身体僵硬而难以移动。但是只要喂饮一定份量的鲜血,又能在短时间内复原。
然而事实上吸血鬼并无任何停止吸血的理由:他们那股吸血的野性欲望,远远比人类的饮食欲或性欲强烈,甚至往往超越理智的控制。吸血鬼的生存意志也极强顽——过去未有任何吸血鬼自杀的个案纪录。
Q:吸血鬼是否必须吸活人的鲜血?有其他代替品吗?
A:活人(或刚死去的人)的鲜血,是现时所知唯一的吸血鬼食粮。死尸或其他动物的血液皆无法代替。至于未来科技能否制造出适合吸血鬼吸饮的人工鲜血,则尚是未知之数。
在「吸血鬼战争」期间,曾有吸血鬼战士尝试以敌对同类的血液为食粮,结果根本吸不下咽,呕吐大作。
Q:吸血鬼的「生命」是否真的无限?
A:仍未确定,因为从来没有吸血鬼「老死」的个案。目前已知存在最年老的吸血鬼,「死亡年龄」在一千六百年以上,仍没有出现任何衰老迹象。
Q:吸血鬼喜欢与同类群居吗?
A:吸血鬼能够自行猎食,因此并没有群居的需要,但一般也不抗拒同伴。遇上同类时,即使不是互相吸引,态度通常十分友善,因为他们都以身为世上少数的「贵族」而自傲。
吸血鬼群居有一定的好处,例如能互相保护或轮流出外猎食;坏处则是由于「需求」集中在同一社区,容易引起人类的注意,因此通常不会超过五名同伴,而且喜爱居住于罪恶率高的大城市,方便掩藏他们的邪恶行径。
Q:吸血鬼是否存在社会组织?
A:吸血鬼的社会、部族自极遥远的古代已经存在。
现存最大(实际上是垄断)的社会组织是「吸血鬼公会」(The Vampire Guild),在距今约一千年前,「第三次吸血鬼战争」结束之后,由胜利的「噬者」一族成立,目的是规管全世界同类的行为,维护吸血鬼的存续。
Q:「吸血鬼公会」由谁领导?
A:「吸血鬼公会」并没有单一的最高领袖,而是由十二个支派各自推选出一名代表,组成「十二人评议会」,在重要事务上共同协商和进行表决,及审判干犯了公会规条的吸血鬼。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权力斗争,十二名代表的身份皆保持机密,在会议里穿着看不见身体和面貌的特殊衣服,并且只以「1」至「12」的号码标示及互相称呼。
Q:「吸血鬼公会」的总部在哪儿?
A:这是绝对的机密,但许多人估计是在欧洲大陆某处。
Q:「吸血鬼公会」有哪些规条?
A:吸血鬼都是按照自身的意志与欲望而生存,故此公会的规条十分简约。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禁止杀害同类——即使是犯罪者或叛徒,也必须经过公会的审判决议,才容许断绝其「永恒生命」。这类任务须交由「动脉暗杀团」执行。
另外公会也禁止吸血鬼滥用「黑色洗礼」制造大量同类,因为公会的成立目的之一就是要控制吸血鬼的数量,以免与人类的人口比例出现失衡。
Q:什么是「动脉暗杀团」?
A:「动脉暗杀团」(The Order of Artery Assassins)由最精锐的吸血鬼战士组成,直接受「吸血鬼公会」指挥,是执行公会律法和决议的最高武装力量。只有「动脉暗杀者」拥有处决吸血鬼的特权。
「动脉暗杀团」的另一重要任务,就是搜寻残余的异族——「血怒风」和「鸩族」流亡者并将之消灭。
「动脉暗杀团」确实人数无法确定,因为团员名单只掌握在公会最高层手上。
吸血鬼五感敏锐而逃走迅速,即使是能力相当的同类,要进行刺杀也不是易事。
故此「动脉暗杀者」往往拥有特殊异能(特别是隐密的功夫),以收奇袭之效。
Q:吸血鬼的因子是一种病毒吗?
A:未有定论。根据「吸血鬼公会」最杰出的学者魏恩·布辛玛的研究,吸血鬼因子与病毒(Virus)确实具有很多相似之处。
病毒本身是否生物,现代科学还未能明确界定。也许最准确的定义是:病毒乃世上结构最复杂的无机物,又或是世上结构最简单的生命体。这与吸血鬼「界乎生存与死亡之间的存在」此一定义相像。
另外,吸血鬼因子与病毒一样,无法自行复制或繁殖,而需要入侵「宿主」,借用其身体/细胞的机能进行复制和繁衍。
在入侵之后,病毒会把自己的基因段落植入「宿主」的细胞内,后天改变细胞的基因排序,从而改变其机能;吸血鬼因子入侵后,同样对人体机能(如体力、感应力、治愈能力)产生各种明显的改变。
Q:吸血鬼除了吸血,还有什么其他的欲望?
A:吸血鬼的前身既然是人类,继承了「生前」的智慧与性情,当然也拥有各种精神上的欲望(而且通常也是他们「生前」欲望的延续),例如权力、荣誉、自由……可是多数的吸血鬼并不太热衷于追求这些欲望,因为嗜血的野性往往占据了他们「生命」的最重要地位。何况既然拥有无限的时间,「成功」对于他们并不是值得迫切追求的东西。
至于爱欲则比较复杂。吸血鬼的爱情是极不可靠的东西——不管是对同类还是人类。那往往只是占有与控制欲望的一种延伸。
吸血鬼仍具有性欲,但远比人类淡泊得多,只是可有可无的一种肉体的「调剂」,或是「生前」残留下来的习惯,甚至只是发泄占有欲的行为。
Q:与吸血鬼交媾的人类女性会怀孕吗?
A:根据斯拉夫地区的吉普赛人传说,男性吸血鬼——当地语称为「穆洛」(Mullo);拥有强烈的性欲,并能令人类女性(东正教或穆斯林教士的家人除外)怀孕,所产下的婴孩称为「达姆拜尔」。
此一说法在「吸血鬼公会」中也有流传,但只有少数人相信是事实。即使相信者亦认为受孕的机率极低。
Q:什么是「达姆拜尔」?
A:「达姆拜尔」(Dhampir)即吸血鬼与人类的私生子。
多数的「达姆拜尔」出生时全身无骨,身体如水母般柔软,故此夭折率极高;侥幸生存及成长的「达姆拜尔」继承了父亲的各种超人能力,并且天生具有感应吸血鬼所在的异能,是世上最强的吸血鬼猎人。
根据民间传说,「达姆拜尔」曾活跃于塞尔维亚及南斯拉夫其他地区,猎杀吸血鬼以赚取可观的酬劳。其进行的驱魔仪轨极其怪异:吹奏尖锐刺耳的哨曲、裸身四处奔跑、与无形的敌人激烈搏斗(吉普赛人相信吸血鬼拥有隐身能力),并使用各种前所未见的器具。
按照记载,最后一次公开的「达姆拜尔」驱魔仪式于一九五六年在南斯拉夫科索沃省举行。
附录二 吸血鬼简史
「……吾主又如此说:因你不愿流儿女的血献给迦勒蛾人,我就要审判你。我因忿怒忌恨,使饥渴的罪归到你身上。我又要将你交在他们手中,他们必毁坏你的花园,剥去你的衣服,夺取你的华美宝器,留下你赤身露体。他们也必带多人来攻击你,用石头打砸你,用刀剑刺透你,用火焚烧你的房屋,在许多妇人眼前向你行淫……」
《永恒之书·诫命记》16:35-41
吸血鬼既拥有长久的生命与永不衰退的记忆力,本来是最理想的历史学家。但也因为这些特性,许多吸血鬼认为只要倚靠自身的记忆已经足够,欠缺以文字记载历史的动力;加上部族之间连年争战,许多历史文献早已散失。能留存至今又最记载详细的文字,首推「吸血鬼公会」的经典,集合神话、传记、史书、律法、训诫于一身的《永恒之书》。
吸血鬼的起源难以考究。由于许多地方民族的信仰与神话中,都存在「活死人」与嗜血禁忌的说法,故可以断定吸血鬼的历史至少与人类文明一样长久。
按照《永恒之书》第一卷《源事纪》,吸血鬼自远古时代已经分为三大部族。三族吸血鬼的基本体质、能力和习性相近,但也略有分别:
数目最众、势力最大的部族是「噬者」——也就是「吸血鬼公会」的前身、近代绝大部分吸血鬼所属的本族。公会学者以《永恒之书》的记载进行考据,断定「噬者」起源于现今东、南欧区域。
另一部族为「血怒风」,散居在北非以至中东一带。与「噬者」相比,「血怒风」的族众较能适应野外或炎热地带的生活;「血怒风」也习惯不马上杀害吸血的对象,而将之当作「牲口」囚禁或带着到处活动,直至其力竭死亡才弃掉。
《永恒之书·伐异录》内有记载:「血怒风」的其中一个宗派,定期举行饮猪和羊血液的仪式。「噬者」认为:身为高贵的吸血鬼却饮用畜牲的血液,是极端卑劣的行为,因此视「血怒风」为低等的贱民。
「鸩」则是最神秘的部族,确实发源地不详,《伐异录》内说只知道其祖先来自「遥远的东方」。
「鸩族」的体质和能力一般不如「噬者」或「血怒风」,但「鸩族」对用毒和调制药物积累了深厚的知识,成为极难防范的对手。即使在猎食人类时,「鸩族」也往往喜欢使用药物,令猎物丧失抵抗之力。
「鸩族」制造出一种称为「偶」的神秘人形兵器,令其他两族的战士闻名丧胆。但由于「偶」的制作「素材」甚难寻找,制造过程复杂而失败率高,难以大量生产,故「鸩族」一直未能凭「偶」称霸。
三大部族最初为何交恶,因而发展至大规模的战争,激烈争夺吸血鬼世界的霸权?《永恒之书》并没有直接的记载,但观乎其记录的律法与教诲,还有对「异族」的挞伐文字,不难想象与信念上的差异有关。
关于第一及第二次「吸血鬼战争」,在《永恒之书》里的记载颇为简略,而且充满了神话及英雄传说的色彩。
两次战争估计皆爆发于公元前时代,虽名为「战争」,但其规模只相当于部落间的冲突。但也是为了应付这两次战事,三大部族大大巩固、深化了本身的统治与组织结构。其中「噬者」更初次出现类似共和议院的「评议会」统治模式。
此后三族处于一段长久的和平期,直至公元六百余年「第三次吸血鬼战争」爆发,吸血鬼世界的权力结构才发生彻底的改变。
「第三次战争」之前,三大部族之间早已经蕴酿着紧张的气氛;而「天国之门」是直接令三族对立激化、以至终于燃起战火的重大历史事件。
「天国之门」事件详细记载于《永恒之书·殇记》内:距今一千三百余年前,当时「噬者」部族里有一位名为鲍尔干的元老,在评议会中受到政敌的羞辱,愤而密谋复仇,竟不惜借助异族的力量刺杀仇家。鲍尔干假借设宴贺寿的名义,发出名为《天国之门》的请柬(当年乃是以一种现今已湮没的南欧古方言写成),暗中联络位于遥远他国的「血怒风」与「鸩族」杀手组织,并利用宴会宾客作掩饰,接引异族杀手进入当时「噬者」的最大根据地——帕斯铁古城。
岂料进城的竟然是「血怒风」与「鸩族」的军事间谍,当夜就在寿宴上把鲍尔干诛杀,并且从内破坏古城的防卫,与埋伏城外的大军主力策应,几乎一夜之间攻陷帕斯铁。「噬者」的守军经过六天六夜的苦战才力保城池。而「第三次吸血鬼战争」也在此战役后不久全面爆发。
由于「血怒风」与「鸩族」结盟,「噬者」几乎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噬者」的战争英雄尤夫·索兰将军崛起后虽然收复许多失地,但仍然陷于苦战(关于索兰将军的英勇战绩,在《永恒之书·索兰记》有详细记载)。真正扭转败势的是「噬者」里的一位考古学者——伊坦尔·布辛玛。他是一件决定性的兵器——「默菲斯丹」的发现者。
默菲斯丹Mephistan
「默菲斯丹」此名字源出于吸血鬼部族的古语,意思是「活死人的杀戮者」(Undead Killer)——「活死人」也就是指吸血鬼。
「默菲斯丹」拥有超越吸血鬼的惊人力量与速度;全身的骨头能变异生长,突出皮肤成为锋锐尖长的骨刃;更重要的是,「默菲斯丹」的血液对吸血鬼来说就是剧毒,能够破坏吸血鬼的自动痊愈机能,甚至令吸血鬼的身体溶化。
「默菲斯丹」的制造方法不明,但与吸血鬼相似,同样从人类变化而成。
「默菲斯丹」最大的缺点是智能不足,意识更长期处于狂乱的状态,即使是制造他的主人亦无法控制——《永恒之书》形容这是「既非属于光明也非属于黑暗」的疯狂意志。
「默菲斯丹」自从千年前「吸血鬼公会」成立之后一直被严密封印。直至一百二十年前,学者魏恩·布辛玛(也就是伊坦尔·布辛玛的子孙)背叛公会出走时,把「默菲斯丹」的「种」偷去并且秘密制造,「默菲斯丹」才在伦敦重现人间——也就是十九世纪末著名连环杀手「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的真身。
「噬者」组成了一支只有十人的「默菲斯丹」特攻队,仅花了一年便把其余两族杀得片甲不留,彻底将之击溃吞没,吸血鬼世界从此归于一统。「血怒风」与「鸩族」的残存者流亡到偏远地区,至今也未能恢复气象。
然而「噬者」此一战略也对自己酿成了巨大的灾祸。曾经是王牌兵器的「默菲斯丹」拥有根本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的疯狂意志,反过来向「噬者」展开攻击。在这场灾难中,三分之二的吸血鬼人口被「默菲斯丹」的血液溶化了,「噬者」自己亦面临灭族的危机。
经过惨烈的战斗后,最后还是由伊坦尔·布辛玛找出了「默菲斯丹」唯一的弱点:「默菲斯丹」绝不会攻击亲手创造它的主人。「噬者」用这方法轻易消灭了其中七名「默菲斯丹」,但另外三个的主人由于早已战死,「噬者」还是耗费了很大的军力,才成功把大地上最后一个「默菲斯丹」消灭掉。
此后「噬者」自命为吸血鬼的唯一正统,取消「噬者」此一族名(意味着吸血鬼就是「噬者」),「噬者」的议政团演变成「吸血鬼公会」。而「默菲斯丹」的创造秘密——「种」——则被封存在古殿的最深处。公会元老并立下誓约:除非面临灭亡的危机,否则永不再把「默菲斯丹」的秘密开启。在一般流传的《永恒之书》版本中,有关「默菲斯丹」历史的部分被完全删除,「噬者」的胜利被修改为索兰将军的功劳。
吸血鬼公会The Vampire Guild
「吸血鬼公会」的成立宗旨,乃是基于《永恒之书》上记载的古代先知训言,加上历代许多学者的研究而订立的。
由于吸血鬼并非交配繁殖,而是透过感染人类变成;再加上吸血鬼那长久不灭的生命,也就形成一个可以预见的危机:吸血鬼假若毫无节制地不断制造同伴,则吸血鬼人口将在极短时间内增长(因为省却了繁殖与养育的阶段),以几何级数「侵蚀」人类的人口,导致两者的食物链供求比例失衡。
其中许多吸血鬼的学者就预测:一旦这个供求比例倾斜至某一点后,吸血鬼与人类将无可避免地双双步向灭亡之路。
「吸血鬼公会」的成立的一大目的,即是为了限制规管同类的数量与活动,以维持吸血鬼的长久存续。
「吸血鬼公会」集合了精锐的战士,成立强大的「动脉暗杀团」,作为管治全世界吸血鬼的武力后盾。此后一千年吸血鬼世界大体上维持稳定和平,期间只出现过两次重要历史事件:一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枭雄鲁道夫·冯·古渊试图推翻公会的最高决策机关「十二人评议会」,失败后被「动脉暗杀者」擒获,经审讯被判永久放逐;二是在三十年后,学者魏恩·布辛玛偷取了「默菲斯丹」的「种」而出逃。然而这两件事并未动摇「吸血鬼公会」的统治,其霸权一直牢固维持到今天。
附录三 斩鬼录
01.约翰·夏伦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六十年代末顶尖的迷幻摇滚乐队「既视现象」(Deja Vu)主唱及作词者,风靡一代乐迷的「蛇王子」,被誉为「美国最后诗人」,代表性的反体制象征人物。
一九七二年心脏病发暴毙于巴黎,轰动世界;实际上是得到冯·古渊的「洗礼」而成为了吸血鬼,在「黑暗生命」中继续创作。二十五年后(一九九七年)于美国汉密尔顿市重现人间,犯下连续杀人案件,被媒体谑称为「王子」。
特殊能力是把身体水份化为雾气,从皮肤排出藉以逃遁。
猎杀日期:一九九七年十月三十一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回旋掷出尼泊尔弯刀,斩断颈项。
02.邦巴斯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葡萄牙罗吉沙村居民,一九二一年「死亡」。生前为虔诚天主教徒。成为吸血鬼的原因及过程不详。
「世上最伟大之吸血鬼猎人」彼得·萨吉塔里奥斯初次的猎物。
猎杀日期:一九五六年?月?日
猎杀方式:彼得·萨格以尼泊尔弯刀斩首。
03.帕萨维奇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意大利西西里岛一名奸杀犯,曾被问吊处死。
萨格的第三只猎物。
猎杀日期:一九五九年?月?日
猎杀方式:萨格设下地洞陷阱,并以汽油弹烧成灰烬。
04.罗西亚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原名不详,「罗西亚」是萨格事后给他的名字。
一九七〇年藏身于英国伦敦海格特公墓里,夜间在市内四出作恶。教会曾派员进行驱魔仪式,但并无效用。
萨格的第七只猎物。
猎杀日期:一九七〇年八月十五日
猎杀方式:萨格以强力十字弩发射尖形以及弯月形铁箭,贯穿其心脏,并且切断喉颈。
05.艾伦·洛斯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生前为美国陆军上校、越南战争英雄,曾获紫心勋章。
萨格猎杀的第十一只吸血鬼,也是其最后一只猎物。
猎杀日期:一九八九年?月?日
猎杀方式:萨格以手榴弹炸碎其身体。
06.鲁道夫·冯·古渊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十三世纪日耳曼「条顿骑士团」骑兵长,因在战争中使用巫术而被判处死刑,却于狱中得到「永恒生命」。曾试图推翻「吸血鬼公会」而遭永久放逐。二次大战期间成为纳粹「党卫军」军官,曾管理残酷的犹太人集中营。额上眉心处有「钩十字」刻纹。
几百年来一直怀着建立吸血鬼新霸权的野心,从未止息。拜诺恩最大的宿敌。
特殊能力是把思想意念寄存在血液里,凡舔吃者皆会接收到,甚至受其催眠影响。
猎杀日期:仍然在逃。
07.穆奈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冯·古渊的驼背仆人,专替主人寻找年轻少女作「食物」。
猎杀日期:一九九七年十月三十日
猎杀方式:前日本密教「斩鬼士」空月,以金刚杵贯穿心脏,继而以武士刀斩首。
08.凯达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一九九八年肆虐于加拿大温尼柏市的凶恶吸血鬼,却被警方及媒体视作一般连续杀人犯。
古怪刀具的爱好者。藏有多种刃器如钩镰刀、十字架匕首、火焰形飞刀等。其后被拜诺恩夺去,使用于狩猎上。
猎杀日期:一九九八年十月三十一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尖木桩贯穿心脏,继而斩首。
09.坚诺·古铁雷斯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自小于墨西哥圣亚奎那镇教堂长大的孤儿,后流浪到哥伦比亚,回到家乡成为古柯碱毒枭。
于遭敌人刺杀重伤时遇上冯·古渊,而获得「黑色洗礼」,凭着吸血鬼异能称霸黑道。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八月六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刀爪」钻破心脏;「狼男」加伯列以兽爪破坏颈项。
10.伯列·马拉萨诺·艾斯特拉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原为墨西哥圣亚奎那镇的出色牧人,因恋人瑚安娜被古铁雷斯看上,遭其派出手下虐杀。由于强烈的复仇意念而复活变成狼男。
狼男的移动速度和体力与吸血鬼相匹,另外拥有把肢体延伸的特殊能力。
11.珊翠丝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圣亚奎那镇阿苏尔酒吧的女主人,古铁雷斯的情妇,被古铁雷斯「洗礼」为吸血鬼,每夜诱拐、虐杀镇内及附近地区的少男。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八月四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飞刀钉在树上,再以钩镰刀斩首。
12.莎尔玛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与古铁雷斯在哥伦比亚相识,成为其贴身的情妇兼部下。性欲强烈,沉迷于邪教仪式。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八月六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刀爪」抓碎心脏,继而摔破脑袋。
13.开膛手杰克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原为十九世纪末伦敦东端区一名屠夫,因妒恨而杀害爱人,并图纵火自杀。被天才吸血鬼布辛玛所擒,改造为怪物「默菲斯丹」。
一八八八年曾逃走及四出杀害妓女,即著名的连环杀人魔「开膛手杰克」的真身。一九九九年再次出走行凶,被媒体冠为「开膛手杰克二世」。
特殊能力包括:更胜吸血鬼的超高速动作;身体骨头能突出皮肉外变成利刃;血液能溶化吸血鬼的身体。若以正面搏斗而论绝对是最可怕的怪物。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长矛攻击,从超高楼坠下粉身碎骨。
14.克鲁西奥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吸血鬼公会」最强的「动脉暗杀者」,身体细小如胚胎,过去来历不明。
特殊能力是从口腔(或其他孔穴?)窜入人类或吸血鬼的身体内寄生,然后完全控制其躯壳。
克鲁西奥能以任何身份、面貌的「宿主」作掩饰,无声无息地接近真正目标,故被视为最可怕的刺客。
此外他亦能从内部破坏「宿主」的脏器,直接将之杀死。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使用「杰克」的血液将其溶化。
15.千叶虎之介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日本幕末时代著名剑豪千叶周作的私生子,自小苦练「北辰一刀流」剑术。后失意偷渡到欧洲成为天主教修士,却因犯色戒而被逐,沦为强盗,又辗转成为贵族饲养的刺客。变成吸血鬼后回到日本,多年后被「吸血鬼公会」收纳为「动脉暗杀者」。
特殊能力是绝技「无刀斩」:手掌高速移动,制造出一道真空的「气刃」,削铁如泥。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灭火器的气体冷冻,并且破坏双掌,继而以十字架匕首斩首。
16.魏恩·布辛玛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原为「吸血鬼公会」的科学天才,因为恋上人类女子而出走,同时为了自保而偷走「默菲斯丹」的制造秘密。是「开膛手杰克」的创造者。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猎杀方式:被克鲁西奥入侵、占据身体。
17.丹尼尔·迪·齐勒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吸血鬼公会」在伦敦的联络员。原为法国贵族,法国大革命险被送上断头台,但及时获得「公会」长老的「洗礼」而逃出生天。嗜好是奸污妇女。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猎杀方式:被拜诺恩以长剑贯穿腿部后,因恐惧而意志崩溃,心脏自行爆破,身体化为枯尸。
18.崔斯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生活于伦敦的吸血鬼。其他资料不详。
猎杀日期: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日
猎杀方式:遭「开膛手杰克/默菲斯丹」的血液融化。
19.理查·贾布尔·托古达·多梵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克鲁西奥死后继任为「动脉暗杀团」的团长,战斗力和统率力皆一等。
心思细密而好权谋,指挥能力出众。但因为缺乏实战经验,重要时刻往往犹疑不决。
猎杀日期:二〇〇X年五月九日
猎杀方式:布兰婕以短刃捣碎心脏。
20.布兰婕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外号「黑色皇后」,美艳、野性而凶狠的女吸血鬼。原为「血怒风」族人,三百多年前弒杀该族多名要人,然后投奔「吸血鬼公会」,成为精锐的「动脉暗杀者」。
一百五十年前「公会」叛徒冯·古渊被生擒,正是她单独行动的杰作。其后她因杀害同类的重罪而被囚,直至「天国之门」事件才获解禁,重新加入「动脉暗杀团」。
擅长使用有如手术刀的短刃作战,战力极高。此外拥有隐藏自身气味的特殊能力,令吸血鬼或猎人皆防不胜防。
猎杀日期:仍然生存,被拜诺恩收服为忠仆。
21.卡穆拉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血怒风」族的特使,神秘而高傲。有如古代牧人般随身带着一群人类奴隶,随时取饮其鲜血。
使用一柄圆轮形怪刃。由于手腿异常修长,故擅于长距离搏斗。
猎杀日期:二〇〇X年五月九日
猎杀方式:拜诺恩以钩镰刀斩首。
22.须藤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鸩族」使者,外貌如普通的日本高中生。
肥胖的身体经过「鸩族」的特殊药物长期浸泡,具有如橡胶般的伸缩力和弹性。
绝招是把身体缩成圆球,以背部撞击敌人。
猎杀日期:二〇〇X年五月九日
猎杀方式:遭拜诺恩吸干血液。
23.佐久田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鸩族」使者,外表有如医生。是最强兵器「偶」的操纵者。另外擅长口吐暗器及投掷毒液。
猎杀日期:二〇〇X年五月九日
猎杀方式:遭拜诺恩开膛破腹、吸血。
24.天马圣雄
战斗力:
特殊技:★★★★☆
嗜杀欲:
原为日本邪教「舍体教」教祖,因发动震惊世界的东京地下铁毒气袭击而长期被通缉。实际上被「鸩族」所擒,并改造成最强的神秘兵器「偶」。本人已是失去意识的行尸。
猎杀日期:二〇〇X年五月九日
猎杀方式:「偶」一经使用后即失去生命。
附录四 猎人列传
01.尼古拉斯·拜诺恩
吸血鬼与人类的私生子「达姆拜尔」。出生于奥地利的精神病院,母亲是一名匈牙利裔修女,因被吸血鬼强奸怀孕而发狂,生下他不久后死亡。
五岁时被收养而带到美国。长大后成为纽约市警察,其后加入特工处,接受各种高度训练,专责保护要人的工作。二十四岁半途退职,成立私人保全公司。
一九九七年一个受雇任务中首次遇上吸血鬼(因为这次事件他被嫁祸为疯狂杀人犯,遭联邦调查局通缉至今),继而又发现了自己血统的真相,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为了寻找变回正常人类的方法,毅然踏上了狩猎吸血鬼的路途。
擅长使用各种刃器与飞刀杀敌;对吸血鬼的气味甚敏感;其他特殊能力与吸血鬼相近,包括超人的体力与速度、夜视能力、惊人的痊愈力、催眠/读心术等。危急时能够饮用鲜血提升体能和加速痊愈,但却要冒着堕入黑暗而变成完全吸血鬼的危险。
02.波波夫
拜诺恩饲养的黑猫,也是他狩猎的助手。
继承了母亲芝娃(萨格的爱猫)的异能,能感知吸血鬼的所在,并与主人的心灵互相遥距感应。
03.安东尼奥·苏托兰
原为梵蒂岗教廷任职之神父,为了对抗邪恶的吸血鬼而私下进行驱魔仪式,因而被褫夺圣职。拥有坚定不移的信仰与献身精神。
以十字架和圣水作武器,但效用甚有限。
04.彼得·萨吉塔里奥斯
昵称萨格,原姓温斯顿(「萨吉塔里奥斯」即「猎户座」)。以凡人之躯成功狩猎了十一只吸血鬼,在猎人圈子里被誉为「世上最伟大之吸血鬼猎人」,而且是人类最早对吸血鬼作有系统研究的先驱。精通各种狩猎武器与陷阱。
晚年的最后岁月成为拜诺恩的启蒙恩师,亲自验证了拜诺恩的「达姆拜尔」血统,并启发其各种潜能。
05.空月
原为日本密教总坛高野山的年轻高僧,精锐的「斩鬼士」一员。因为不愿再忍受刻苦的修炼,并受世俗的物欲引诱而离开,甘为私人企业出卖其秘法。
精通日本剑术与密教神通,全身纹刺了《般若心经》经文作护符,并擅长以「九字秘法」刺激身体内分泌,发挥超人的体能。
06.黑羽里绘
日、美混血美少女,曾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通缉的天才Hacker,网名「速吻」(PH@XQ!Z)。
隐居于伦敦地底期间与拜诺恩相遇,因而加入协助狩猎吸血鬼的行列,利用其高明的电脑知识收集各种珍贵情报。
07.宋仁力
南韩人,世界著名的首饰设计师与铸炼匠,与妻子文贞姬合创「SONG&MOON」品牌,正在时尚界中冒升。夫妻皆为天生的超能力者,喜欢狩猎吸血鬼以获取灵感。
身体虽肥胖,但拥有超越常人的体力与行动速度。擅长使用大口径的枪械。
08.文贞姬
南韩人,宋仁力的妻子,世界知名时装设计师,美艳、高贵而敏感。
透过身体接触能够感知对方的情绪,并且向对方投放各种强烈意识,令其迷醉于幻象中。与丈夫合作无间,曾多次成功狩猎吸血鬼。
09.十六夜无音
原名浅夜美音,天生具有异能的哑巴。少女时父母因欠债自杀身亡。绝望中遇上空月,被带往高野山出家为密教女尼,经过严格修炼成为「斩鬼士」的精英。
擅长使用一柄长达十呎的软剑,并能控制体腔发出咒音,及以「九字真言」提升身体机能。
10.A.D.
身体干瘦的盲人,过去一切经历及真实名字皆不详。美国陆军秘密部门「超自然反应部队」(Paranormal Reaction Team)的核心人物。
拥有超凡的读心术,能够预知对方下一刻的动作,并透过特殊的视像仪器,指示部下特种兵作出截击,准确如脑使臂,成为极厉害的作战单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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