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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欧阳云飞《金剑龙珠》鬼面侠故事之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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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 07: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26年44期,1985.01.07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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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福栖冠盖云集



武林中人一向视名如命,人人皆以「第一」为毕生职志,纵使血染黄沙,命归九灵,亦乐此不疲。小自街头争雄,擂台对决,大至武林比武,剑手论剑,莫不如蝇之逐腐肉,狗之逐弃骨。
目前就有这么一个盛会,各路英雄好汉,齐集泰山,准备争夺天下第一剑。
这当然是一件大事,早已轰动武林,传遍江湖,数日之前,三山五岳的剑手们便涌进山东,涌进泰安县。
五福楼是泰安县最大的一家饭庄,拜论剑之赐,日来车水马龙,生意兴隆,时未近午,已是座无虚席。
客人多是事实,说是座无虚席倒不尽然,因为武人相轻,自古皆然,剑手多孤芳自赏,独据一桌,一个个龙盘虎踞,目中无人的样子,未交手先已笼罩在一层浓浓的杀伐气氛中。
这时,一位身着藏靑色长衫的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五福楼,店小二略作打量,忙迎上去躬身说道:「客爷可是要参加论剑大会的英雄?」
来人自顾向前走着,漫不经心的道:「这跟吃饭喝酒相干吗?」
小二哥跟上来,小心翼翼的道:「我家店东交代,凡是剑会剑手,必须先付费,再入座。」
来人甚是不快,从鼻孔冷冷的哼了一声,未曾接腔。
小二陪着一脸的笑容,继续说道:「论剑之人,九死一生,我们实在没工夫找死人去讨债。」
来人似乎觉得小二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脸色稍为和缓是一些,双手一摊,道:「我没有剑,自然不是剑手,更不是来参加论剑的。」
小二也已发现,来人并未佩剣,忙退到一边去,作势道:「如此,请!请!」
来人跨步而入,在无可选择的情形下,来至一位剑手的桌前。
这剑手,二十出头年纪,鼻如悬胆,目似寒星,英俊是英俊,只惜一张脸冷漠生硬,没有半点人味。
他正在喝酒,右手边放着一支宝剑,左襟上挂着一块三十三号的名牌,下面写明他的姓名是:周剑雄;绰号:闪电手。
来人迟疑一下,和和气气的说了一声:「对不起。」拉出一张椅子来,准备落座。
闪电手周剑雄突然双眼一瞪,没头没脑的吼道:「你是个甚么东西?」
来人先是一怔,但随即堆下一脸的笑容,说道:「在下马云飞,请周兄多多指敎。」
不说出姓名还好,一说出自己是马云飞,反而招致周剑雄的冷眼,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语冷如冰的道:「哦,你,就是武林中有名的那块臭豆腐?」
初识乍见,一时间马云飞不知如何措词,只好自我解嘲的苦笑了一下,坐在对面。
那知,闪电手周剑雄却不答应,猛地一拍桌子,所有的碗盘震得跳起三四寸高,瞪着眼骂道:「大胆,周某人乃是第一流的剑手,岂会与你这种窝囊同桌共飮,滚!」
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托住一个汤碗,照准马云飞的胸部掷过去。眼明手快,疾若迅雷,尤其四平八稳,汤水不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手底下颇有点眞才实学。
马云飞睹状大骇,口喊:「我的妈呀,这家伙好凶……」一个「懒驴打滚」避开去,同时,不知是奇蹟,还是凑巧,满碗热腾腾的滚汤,居然被他奇巧无比的顶在头顶上。
汤碗并不安稳,摇摇晃晃的,令人惊心动魄。
碗太烫,烫得马云飞顶门火热,直皱眉头。
但是,不管怎么说,满碗的汤未曾溢出一点半滴。
马上引起所有食客的注目,投来百十道讶异的眸光。
外行的客人说:「这人运气眞好。」
内行的人则说:「看来豆腐大侠的确一点也不豆腐,莫非江湖传言属实,他果眞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鬼面侠?」
有一桌客人离桌而去,小二哥适时过来打圆塲,对豆腐大侠马云飞道:「马爷,这里有个空位子,你请这边坐。」
马云飞稍作犹豫,捧着汤碗,迭回到周剑雄面前,嬉皮笑脸的道:「周兄,一汤一菜,当思来处非易,倒掉多可惜,况且水滚汤热,是会伤人的。」
说吧,跟着店小二坐在角落里的一副座头上。
「哼!」
闪电手周剑雄好大的火气,将汤碗扔到窗外去,马上传来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
豆腐大侠马云飞没再理会他,叫来酒菜,自酌自飮起来。
过没多久,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浓眉大眼,脸黑如炭,身材有如一座铁塔似的大汉,右手提着一口剑,左襟上的号牌是十八号,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店家,有甚么好酒好菜快给老子端上来。」
店小二迎上去请他先付帐,大汉立即火冒三千丈,翻脸臭骂道:「甚么?你要老子先付帐?我看你他妈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巴!的一声,手起掌落,一个耳光就将小二哥打翻在地。
女店家好年轻,还是一个二十不到的黄花大闺女,笑盈盈的上前说道:「这位大爷请息怒,这是敝店的规矩。」
大汉的火气更大了,挑眉瞪眼的道:「哼,老子吃尽四海,喝遍五湖,就从来不曾见过这种臭规矩。」
女店家娇声娇气的说道:「这也只是临时性的权宜之计,请贵客见谅,主要是参加论剑大会的人太多,我们怕招呼不过来。」
「该不会是怕天下英雄死光光讨不到钱吧?」
「那里,是小号人手不足。」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
「小女子我就是。」
「妳——年纪轻轻的,居然有本事经营这么大的五福楼?」
「承让老英雄庇荫,我这五福楼还不暂发生过任何事故。」
顺着女掌柜手指之势望过去,大汉马上发现,正对面楼栏下方悬着一方大匾,「五福楼」三个三尺见方的烫金草书,原来是「神剑龙云」所题赠。
神剑龙云,名头太大,在老一辈的成名人物中,算起来也是数一数二的拔尖高手,为人慷慨好义,名满江湖,这次的论剑大会就是由他来统理全局。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大汉心知此女来头不小,盘张之气顿歛,从怀里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锞子来,往柜台上一丢,道:「多的就存在柜上,找一间上房,咱家可能要住上三五天。」
女掌柜掂一掂金锞子,笑道:「吃喝没问题,房间爆满,晚上也许会有,不妨来碰碰运气。」
大汉不以为然,满脸困惑的道:「现在没有,晚上怎么可能有,怪事。」
女掌柜正经八百的道:「你们这羣剑手个个逞强好斗,傍晚时少个二三个人并不稀奇。」
武人好斗,斗必伤,大汉亦有此同感,朝里边望一望,道:「晚上就晚上,大不了睡柜台,倒是快给咱家找一张桌子,先塡饱肚子再说。」
女掌柜不假思索的说道:「眞对不起,客人太多,你就随便找个位子凑合凑合吧。」
这是事实,大汉不再言语,东瞧瞧,西看看,无巧不巧,选中了临墙靠窗闪电手周剑雄的那一张桌子,一屁股坐下来。
这可惹恼了周剑雄,拍着桌子说:「喂,你鼻上有眼,鼻下有口,有没有看到你家周大爷在此,有没有征得周爷爷我的同意?」
大汉本来是个粗人,完全是冲着「神剑龙云」四个字,才将满腹的怒火压下来,横眉竖目的道:「老子花银子吃喝,干嘛要征求你的同意。」
周剑雄语冷如冰:「周大爷先到。」
大汉不甘示弱:「先到又怎么样?」
「先到为主……」
「后到为王!」
「滚!」
「滚!」
这两位仁兄好烈的性子,动口不足,继之动手,大汉拔剑在手,「灵蛇吐信」,疾取周剑雄的眉心要害。
周剑雄人称闪电手,确非浪得虚名,大汉的剑才递出一半,只见银虹一闪,后发而先到,已近在大汉喉前三寸之处。
眼看要阔出人命来了,女掌柜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把刀,弹身而上,硬将双剑架住,道:「两位请勿动手,别打翻了小号的杯盘。」
豆腐大侠马云飞最爱凑热闹,也过来喳呼:「地方太小,耍不开,要打到外面去!」
的确,地方太小,施展不易,二人互相怒视着。
「走!」
「走!」
双双穿窗而出。
窗外,传来周剑雄的话语道:「酒,给大爷我留着,别忘了再加一道凉拌豆腐。」
发话之初,人尙在窗外,话声未落,已到了后面的客栈里。
马云飞没去看热闹,因为他鄕遇故知,五福楼的女掌柜原来正是关外七里沟卖豆浆的巧儿姑娘。二人久别重逢,四手紧握,欣喜直透心扉。
「巧儿,这五福楼当眞是妳的?」
「是呀,你不信?」
「前面饭庄,后进客栈,横跨两条街,要不少资本啊。」
「马大哥,你给我的那两万两还有多的。」
「巧儿,妳不该不听我的话。」
「甚么?」
「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我曾在妈的灵前发过誓,终身不嫁,除非——」
她没有再说下去,含情脉脉的望了马云飞一眼,随即低下头。
马云飞心头一震,故意将话题岔开。
「巧儿,原来妳也会武功,还眞不赖哩。」
「我从小就会,只是疏于练习,不上路。」
「哦?是甚么原因使妳达到现在的境界。」
「客店饭庄是非多,没有点本事根本撑不下去。」
「妳的应对也十分老练。」
「纯粹是逼出来的。」
「巧儿,不是我泄妳的气,凭妳的这点本领,恐怕应付不了泰山论剑这种大塲面。」
「这我知道,剑手中多得是亡命之徒,我连一个都打不过,好在你马大哥来了,我还怕甚么。再说,夭大的事还有龙老爷子替我扛着。」
「噢,神剑龙云对妳这么好?」
「关怀备至,视同子姪。」
「听说这次的论剑大会完全由龙老英雄全权主持?」
「不错,剑手们必须先到七星庄报到,据说报到的剑手已超过四十。」
「据我所知,龙老英雄有三子一女,家学渊源,皆剑术名家,想必均参予剑王之争?」
「没有,听龙老爷子说,为了避嫌,他们龙家的人一律不准参加。」
「啊,有这种事,武林中人视名如命,趋之犹恐不及,龙家居然会甘心退让,实在令人起敬,难怪龙五爷被人目为泰山北斗,领袖武林,原来确有长者风范,了不起,了不起。」
「马大哥,龙五爷了不起的事迹还多着哩,诸如锄强扶弱,排难解纷,化仇息讼,止戈平争等等,不胜枚擧,江湖上只要一提起神剑龙云,没有一个不翘大拇指的。」
「嗯,这我知道,龙云口碑载道,实至名归,这一次的论剑大会一定可以办得有声有色。」
小二早已添来酒菜杯箸,二人互敬三杯后,巧儿正容说道:「马大哥,你此来泰山,是否也想争夺天下第一剑?」
马云飞把弄着酒杯,笑呵呵的道:「巧儿,妳高抬我了,豆腐就是豆腐,怎么敢跟铁剑来碰,我是来看热闹的。」
一语甫毕,见窗外跳进一个蓬头垢面,全身脏兮兮的老丐来,一伸腿就坐在闪电手周剣雄那个位子上,提起酒壶来灌了三大口,又端起盘子猛扒,眨眼工夫便被他扒去一多半,最后夹了一块新添的凉拌豆腐,抿抿嘴,随又吐了出来,喃喃自语道:「呸呸呸,这豆腐眞没味道。」
将豆腐推到一边去,老丐又大吃大喝起来。
巧儿见此情状,连忙上前喝阻道:「喂,穷化子,你不沿街乞讨,居然敢跑来五福楼吃酒席。」
老丐的理由眞多,头也不抬的道:「残羹賸菜,倒掉多可惜,我老人家是来帮你们的忙。」
巧儿气虎虎的道:「帮忙?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告诉你,这一桌菜人家还没有吃完呢。」
老丐抬起头来,甩开乱发,露出一张红喷喷的醉脸,疑云满面的说道:「放着这么好的佳肴美酒不吃不喝,跑到那儿去了?」
「到外面打架去了。」
「打架?可是两个楞头靑?」
「没错,一个三十三号二个十八,都是剑手。」
「这好,二虎相争,必有一亡,死了一个少一个。」
「只怕没那么容易,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山难容二虎,已经有一个倒下去了。」
「穷化子,你怎么知道?」
「是我老人家亲眼目睹。」
「死的是谁?」
「十八号。」
「三十三号呢?」
老丐欲语未语,窗外有一个冷森森的声音接口说道:「在这儿。」
这声音好冷,好像在冰窖里冷冻了三百年,闪电手周剑雄提着剑,剑上还淌着血,正朝这边大踏步的走过来。
蓦然,没见他怎样作势,人已经破窗而入,一支血淋淋以宝剑架在老丐的脖子上。
好锋利的剑,银灰色的毛发应势断了好几根。
浓而红的血水则顺着剑身淌进杯盘碗碟中。
巧儿见势不妙,忙不迭的赔不是:「周大侠请别这样,小店再给你换一桌新的来。」
闪电手周剑雄冷哼一声,道:「不必,周爷爷已经气饱了,这一桌洒菜就赏给这个老小子吧,我要到后面客房去歇。」
抽回宝剣,提着,一步一步的向饭庄后面的客栈走去,在他的身后点点滴滴的留下一条怵目惊心的血线。
巧儿没想到,风暴会如此轻易的告终,望了老丐一眼,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没赔上一条命算是你运气好。」
豆腐大侠马云飞上来拍拍巧儿的香肩,哈哈笑道:「巧儿,妳有眼不识泰山,今天走运的应该是那位姓周的小子。」
巧儿愕然一楞,道:「马大哥,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这位老化子是穷家帮的帮主不成?」
马云飞郑重其事的道:「比帮主还大,他老人家是丐帮的太上帮主——武林中鼎鼎大名的老丐仙温三爷。」
老丐仙温三爷的名头的确不小,绝不在神剑龙云之下,是武学名家,江湖名宿,尤其鲜事趣闻一箩筐,更是脍炙人口,传为美谈。
二十年前,神剑龙云等数位武学大宗师会盟华山之馈,争夺盟主的宝座,彼此鏖战三昼夜,交手不下千合,始终难分轩軽,这时候喝得烂醉如泥的老丐仙温三爷却突然冲进会塲,不问靑红皂白,逢人就拳打脚踢,足足悪斗了一个多时辰,居然将与会的高手全部打败,轻而易擧的赢得盟主宝座,老丐仙的「醉拳」也因而扬名天下。
而老丐仙本人,则在得胜之后,终于不支醉倒。
翌日酒醒,羣豪齐集四周为他祝贺,温三爷早将昨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有人请他再表演一趟「醉拳」,老丐仙直摇头,说他根本不会甚么醉拳,拍拍屁股,哼着山歌,独自一人离开了华山,足足隐居了三数年才复出江湖。
另一则趣事更鲜,老丐仙嘴馋,溜进大内御膳房里偷吃,被禁衞军给团团围住,皇帝老子念他年事已高,非但没有责罚,反而请他长住宫苑,同桌共飮,谁想到才住了三四天温三爷便吃腻了,嚷着要离开。
皇上追问所以,三爷据实以告,言明外面好吃的东西多得很,还当塲表演了一道「化子鸡」。
这些事早已传开,武林中人皆耳熟能详,巧儿马上换了一副恭谨肃穆的神情,诚恐诚惶的说道:「不知是三爷驾临,诸多冒犯,请你老人家」
老丐仙温三爷摆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道:「好了,别酸了,老化子的肚子还饿着呢,妳请我老人家饱餐一顿就没事了。」
偌大的一家五福楼,请一顿饭乃小事一件,巧儿吆喝一声,马云飞的酒菜已撤走,很快便端整好一整桌酒席。
席开,马云飞与巧儿不停的敬温三爷酒,老丐仙来者不拒,敬必飮,飮必干,三个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一阵狼吞虎咽,老仙已八分饱,这才有说话的精神,对马云飞道:「马豆腐,你是怎么认出我老人家来的?」马云飞欠身笑道:「周剑雄那小子的身手不赖,刀剑加身,能够面不改色的化子,除了你老人家不会再有第二个。但不知三爷到来可是为了论剑大会?」
温三爷横扫塲中的剑手一眼,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是为何?」
「龙老儿本来要聘我当仲裁人,老化子嫌麻烦没有答应,近来闲极无聊,又自个儿溜来了。」
「如此说来,龙老英雄尙不知前辈在此?」
「不知道,要是被他得知老化子在此,我老人家就没有好日子了,龙老儿的繁文褥节,实在叫人吃不消,老化子我宁愿住在五福楼。」
巧儿连忙接口说道:「好!欢迎,欢迎!」
老丐仙温三爷道:「还有房间吗?」
巧儿道:「后面客栈已满,左边还有一个小跨院,花木扶疏,闹中取静,正适合你老人家与马大哥同住。」
老丐仙道:「这么好的地方穷叫化子可住不起,不如让马豆腐独住吧,万一付不起房钱,好歹这小子还有不少家当可作抵押,我老人家可是身无长物。」
马云飞知道他在消遣自己,笑笑,未曾答话。
巧儿说道:「温前辈说那儿的话,你是八抬轿仔也请不到的贵客,吃住一槪免费。」
马云飞灵机一动,道:「大不了将『醉拳』传巧儿几招,又不会伤筋动骨。」
老丐仙报以一阵哈哈大笑,却没有说话。
巧儿乘机说道:「温前辈,你老人家到底会不会『醉拳』?」
温三爷依旧笑而不答。
「那么,巧儿想知道,十八号剑手是否确已一命呜呼?」
「死了,确已被三十三号一剑穿心而亡。」
巧儿不再说话,立刻挥手召来一名小二,当面交代他,到高老头儿的棺材店里买一副上好的寿材,找人刨个坑,将十八号剑手埋了,最后说道:「去柜上将黑脸大汉的那锭金缲子带去,付清工资棺木钱之后,全买成金纸锡箔,咱们不能赚死人的钱。」
小二哥颔首应是,拿着金录子就走,在大门口正巧与一位背措双剑,身穿一色红衣的少女擦肩而过。
红衣少女艳若桃李,却冷如冰霜,衣襟上的号牌是四十一号,无疑的,论剑大会的剑手至少已增至四十一,这位红粉佳人也是来争雄斗胜的。
此刻,午时已过,食客散去大半,只有十余名剑手仍各据一方干耗着,红衣少女选了当中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叫了一碗面,低头疾食。
由于这位双剣女剑手的出现,在座的剑手皆瞪大了眼,数十道眸光,全部投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奇怪的是,这位红衣少女一直低头疾食,不曾正眼瞧过任可人。
气氛突然凝滞下来,马云飞沉声说道:「想不到她也会横插一脚,看来会无好会,免不了会掀起一塲血风腥雨。」
弄得巧儿姑娘满头雾水,道:「她是是谁呀?」
马云飞张口欲言,忽见一位年约二十五六,文质彬彬的蓝衫靑年走进来,巧儿拉一下马云飞,道:「他叫龙飞,是龙家的大少爷。」,人已起身迎上去。
此话一出,老丐仙可急了,为怕惊动神剑龙云,提了半壶酒就溜。
龙飞来至切近,抱拳环施一礼,朗声说道:「小弟龙飞,奉家父之命前来向各位英雄致候,七星庄已备好房舍,随时欢迎大家移驾进驻。」
此人好周到的礼貌,命小二取来一壶酒,两个杯子,开始一桌一桌的向剑手们敬洒。
虽说剑手们个个眼高过顶,目空一切,对龙家大少爷却笑脸相迎,礼敬有加。
惟独红衣少女例外,打从入门至今,还不曾抬过一次头。
龙飞已至少女桌前,因为看不清她的号牌,只好出言相询:「请敎姑娘尊姓芳名?」
红衣少女没抬头,声音冷而短,只有两个字:「仇恨!」
「仇恨?」龙大少爷傻了,「姑娘好怪的名字。」
「哼!」仇恨报以一声冷哼。
龙飞依然面带微笑,斟了两杯酒,一杯送到姑娘面前,亲自捧着另一杯,中规中矩的说道:「谨代表家父,敬姑娘一杯,以示敬意。」
「不必!」
马屁拍在马腿上,仇恨非但不承情,还擧手打翻了两杯酒,然后,扔下十个铜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她出现到离开,总共才说过五个字,冷得可以,傲得冒泡,尤其芳名「仇恨」更惹人侧目,塲中立刻掀起一阵骚动。
有人嗤之以鼻,冲着她的背影骂:「哼,什么玩意儿。」
另一位剑手更露骨,「他妈的,神气什么,我要是龙大少,非把她抱上床去不可。」
龙飞却安之若素,跟巧儿说了几句话,敬了马云飞一杯酒,随即悄然离去。
一送走龙大少,巧儿马上又回到马云飞身边来,迫不及待的道:「马大哥,眞是怪了,天下居然会有人叫仇恨。」
豆腐大侠马云飞一本正经的说道:「一点不假,她是叫仇恨,另外一个名字更绝。」
「叫甚么?」
「仇恨男!」
「仇恨男?她恨男人?」
「不错,她恨男人,恨天下所有的男人,不论是谁,只要多看她一眼,轻则伤人,重则就会杀人。」
「她出道多久了,我好像没有听说过她这一号人物。」
「不久,仅数月光景,但由于杀孽太重,却已震撼半个武林。」
「功夫怎么样?」
「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伤人,知道她的人都叫她『血手观音』。」
饭庄内的剑手们已渐渐散去,马云飞狗改不了吃屎,离开五福楼后,便来到泰安县有名的妓院——万花楼。
X X X
逛窰子,打茶围,马云飞是大行家,一踏进万花楼的大门,就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拿在手上抖着,边走边嚷嚷道:「姑娘们,来阿,瘘一搂,摸一摸,赏白银十两,舌尖对舌尖喂一片瓜子,赏二十两。」
说着说着,已走到院子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要在平时,只要有嫖客一入门,苍头就会大声吆喝:「姑娘们,接客哪!」
姐儿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
可是,说也邪门,白花花的银子好像没人要似的,今天却没见半个娘们,连苍头也不曾喊一声,猴急的马云飞只有坐冷板竟的份儿。
老半天,才有人送来两盘花生瓜子一壶茶。
马云飞老大不高兴的道:「怎么样的,这可是你们万花楼的待客之道?」
那人畏畏缩缩的道:「客人太多,花生用完了,是新买的,所以来迟了。」
马云飞闻言好不恼火,道:「嗨,你扯到那儿去了,大爷我可不是来万花楼吃瓜子花生的,快去叫姑娘们来陪。」
「对不起,都被客人包去了。」
「那来的这么多嫖客?」
「是论剑大会的剑手。」
「都窝到那儿去了?」
「全在楼上。」
马云飞这才注意到,万花楼原来是一座名符其实的三层楼建筑,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一个大天井。
楼上莺声燕语,一片喧哗,有的在喝酒行令,有的在打情卖俏,有的站在廊下谈情,有的则窝在房里做爱。
马云飞顿有一种被人遗忘的落寞感,站起身来,本打算上楼去追香逐臭,一眼瞥见,就在自己的斜对面,有一名剑手也在孤零零的喝茶嗑瓜子。
也许是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作用,马云飞毫不考虑,右手提着茶壶,左手端着瓜子花生,迳自走过去。
那剑手甚是魁梧昂藏,一双星目有如两盏明灯,放在桌上的宝剑十分奇特,护手四周有一圈铃铛,挺直腰干,正襟危坐,一副傲骨天生,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马云飞走上前来,没有话找话说:「小弟马云飞,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剑手好傲慢,指着自己的左襟道:「有眼不会自己看。」
马云飞定目一看,脸色微微一变,照实唸道:,「四号,何念龙,绰号『响剑』。失敬,失敬!」
语音一顿,继又说道:「如果马某没有记错,何兄好像还另有一个名字叫何一剑?」
响剑何念龙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嗯,算你有见识,这大槪就是你这块豆腐至今仍未被人砸烂的缘故吧。」
马云飞左顾右盼道:「何兄刚来?」
何念龙道:「有一会儿了。」
「怎么不叫个姑娘陪陪?」
「没兴趣。」
「那你干嘛来万花楼?」
「喝茶。」
「喝茶应该上茶楼。」
「这儿气氛好。」
「小弟来陪你吧?」
「我喜欢独自一个人喝。」
「朋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何某一贯的作风。」
「须知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老子不需要朋友。」
「论剑大会,杀机四伏,你一个人不觉得势孤力单?」
「只凭一支响剑,自信打遍天下无敌手。」
「四者死也,你这个号码……」
「好小子,你敢咒我,看剑!」
何念龙好烈的性子,话一出口,剑已出手,马云飞根本没有看清楚他是何时拔剑,连铃铛的声音也没听到,但觉风声一紧,剑尖已窜上身来,猝然无防之下,手脚无措,两盘花生瓜子打翻了,茶壶被斩得四分五裂,马云飞手掌发烫,猛振猛拍,一壶热茶全部泼到响剑何念龙的身上去了。
「好烫!好烫!」
茶水太热,何念龙一阵拍打拉扯,将衣服都弄乱了,露出戴在脖子上的一条项链,链子的下方吊着一颗七彩圆珠,圆珠内隐约中有一条龙盘旋飞舞,雅致美观。
这七彩龙珠好像隐藏着什么秘辛,何念龙急忙遮掩起来,怒冲冲的道:「马云飞,你少耍花枪,有种咱们眞刀眞剑见眞章。」
双脚微分,拿好马步,长剑高擧齐眉,蓄势待发,摆出一副拚命的架式。
马云飞一见姓何的动了肝火,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不愿招惹他,连忙打恭作揖的道:「好,你狠,我怕了你成不成,再见。」
脚底抹油,话未落地,人已溜到楼梯口。
「呸!」响剑何念龙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没有出息的软骨头!」
正待挺剑追杀,突闻耳畔响起一句娇滴滴的声音:「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既然是个软骨头,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应声出现一位姑娘,一身肤白胜雪,貌美如花的姑娘。
姑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老儿,手里拿着一把胡琴。
何念龙眼一瞪,道:「干什么的?」
姑娘未语先笑,声如蜜糖:「走方资唱的。」
「那就去卖你的唱吧。」
「很乐意侍候大爷一段。」
「不要。」
「京戏、大鼓、莲花落、大典小曲、流行调,任选任挑,不好不要钱。」
「不要!不要!不要!」
刚刚打发走一个马云飞,现在又来了一个卖唱女,何念龙气得直跳脚,连说了三声不要,剑尖指着她的鼻子吼道:「若非女流,妳八条命也没了!」
卖唱女吓了一跳,拉着小老儿上楼去了。
马云飞耳闻目睹,听声音好生耳熟,看背影亦似曾相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半晌,忽有所悟,心道:「会是她?果眞如此,泰安县必将有连塲好戏。」
一念甫了,卖唱女已上到三楼,同一时间,三楼上传出一声喝叱,幻出一缕剑光,听到一声惨叫,有一个人直挺挺的摔落在天井里。
「杀人啦!」
「杀人啦!」
窰姐儿乱作一团,纷纷向楼下逃避,不少剑手也跟下来欲明所以。
马云飞得地利之便,第一个到达现塲,见死者是十二号剑手,胸部有一个血窟窿,鲜血仍自涓涓而流,双手空空,显然连取剑的机会都没有,便告命丧黄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卖唱女也下来了,马云飞走过去一瞧,一只手搭上她的香肩,以调侃的语气说道:「白梅,果然是妳,不作名妓,什么时候又改行做歌女了,这位小老儿想必是妳的丫环小玉吧。」
霹雳娇娃白梅甩开他的手,啐道:「少贫咀,你不说话,没有人会把你当着哑巴。」
拉着小玉,故意站到一边去。
马云飞却阴魂不散,又悄悄跟过来,白梅气得牙痒痒地,怒道:「豆腐,你再囉苏小心姑奶奶杀了你。」
「想要我闭咀可以,妳要说实话。」
「什么实话?」
「妳到万花楼来做什么?」
「卖唱。」
「缺盘缠?」
「可以这样说。」
「人是妳杀的?」
「不是。」
「那是谁?」
「另一名八号杀手。」
「不会没有原因吧?」
「大槪是争风吃醋。」
人命关天,几乎万花楼内所有的人皆乱作一团,惟独响剑何念龙依然故我,仍旧在独自一人喝他的茶,彷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说来也许合该有事,有一个冒失鬼却偏偏找上他。
「你瞪何某作甚?」
「看你不顺眼。」
「找死!」
「接招!」
武林中事眞是不可思议,找碴的是八号剑手,仅仅为了瞪何念龙一眼,看他不顺眼,一人便动手了,马云飞看得清楚,是八号先拔剑,然而何念龙的剣实在太快,对手的剑还没有完全拔出,便已被他切断喉管,倒地身亡。
叮咛咛!这时候大家才听到铃铛的声音。
快!令人心胆俱裂,毛发悚然。
惊魂甫定,马云飞还没有决定该如何面对这两具尸体,何念龙已取下八号的佩剑越墙而去。
霹雳娇娃白梅白了马云飞一眼,道:「豆腐,没有戏可看了,走吧。」
没待马云飞作答,便领着小玉姗姗而去。
马云飞乘兴而来,连窰姐儿的屁股都没摸到,心里甚觉窝囊,眼见闹出两条人命来,也正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半步之差,被四名公门中人拦下。
其中一人年过四旬,甚是威武,显然是他们的头儿,劈面就对马云飞说:「你被捕了!」
另两名捕快如响斯应,出手就要拿人,被豆腐大侠闪开了,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是那个衙门的?」
为首的捕快说道:「老夫济南府总捕头王刚。」
另一名捕快补充道:「我们头儿内外功夫俱佳,人称『铁捕』,你最好别打歪主意。」
马云飞道:「王总,你凭什么要逮捕我?」
铁捕王刚道:「有人检擧你在万花楼连伤二命。』
马云飞简直气昏了,道:『是谁在胡说八道。」
铁捕王刚道:「一个卖唱的女子。」
马云飞暗骂一句:「混蛋!」道:「王捕头,别听她鬼扯,万花楼的姐妹们全在这儿,你可以随便问。」
一点不错,万花楼的审姐儿全部可以为他作证,他的寃屈当塲就被洗清,白梅的毒计并未得逞。
王捕头翻动一下两具尸体,铁靑着脸说:「照你们的说法,第一具尸体是被第二具尸体杀死的,那么,第二具尸体又是被何人所杀?」
马云飞道:「是一位剑手。」
「什么名字?」
「我看没有查的必要,因为他根本没有罪。」
「何以见得?」
「八号先动手,此人纯粹是为了正当防衞。」
「哦,原来是这样的。」
「王总,如果没有事的话,在下想先走一步。」
「且慢,老夫还没有请敎大名?」
「在下马云飞。」
「那就抱歉,王某还是要逮捕你,老夫今日此来,就是为了你豆腐大侠马云飞,这两条命案只不过适逢其会吧了。」
马云飞眞是倒了八辈子的楣了,简直丈二和尙摸不着头脑,气忿忿的道:「马某一向俯仰无愧,清清白白,可是那卖唱的女子又告了我的状?」
铁捕王刚指着两名捕快说道:「是关外来的这两位捕快带来缉捕你的文书。」
「可有罪状?」
「当然有,七里沟的十几条命案你是主凶之一。」
「我是主凶?缉捕文书是这样记载的吗?」
「鬼面侠与红玫瑰,没错。」
「王捕头,你有没有搅错,我是马云飞。」
「江湖传言,你就是鬼面侠。」
「傅言归传言,请勿混为一谈,除非你拿出证据来。」
「什么证据?」
「证明我就是鬼面侠的证据。」
「这——」王刚语为之塞。
「没有证据就是诬攀,对不起,告辞了。」
「慢着!」
豆腐大侠马云飞刚一动,三名捕快已一齐拔刀围上来,堵住去路,气氛顿呈紧张,围观的剑手、粉头见势不妙,相继走避,一霎眼便奔走一空。
铁捕王刚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走,有什么话跟我到济南府再说。」
豆腐大侠马云飞可不吃这一套,道:「抱歉,我不去,马某在泰安县尙有事待办。」
「你有什么事?可是又要干杀人的勾当?」
「王总言重了,马某从不杀人。」
「哼,好一个从不杀人,我问你,挂出鬼面具,表示什么?」
「那是表示鬼面侠坐鎮在此,开张营业。」
「杀人,对不对?」
「杀手的本职本来就是杀人。」
「马云飞,你终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杀人的凶手。」
「王捕头,你错了,我什么也没有承认,我是说鬼面侠是个职业杀手,并非指马某自己。」
「哼哼……任你狡诈百出,老夫自有治你的办法,除非你从此销声匿迹,不再干杀人的勾当,否则很快就会落入我的掌心。」
二人舌枪唇剑,针锋相对,马云飞的辩白,王捕头根本不相信,豆腐大侠甚觉气恼,心想:「总得想个法子摆脱公门中人,不然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王捕头,听你的口气,似乎鬼面具已在泰安出现?」
铁捕王刚点头表示认可。
马云飞道:「这就好办,马某有一妙计在此,保证可以助你立功邀赏。」
王刚将信将疑的道:「说说看。」
「鬼面侠如何开张营业,王总可清楚吧?」
「略知一二,详情未悉。」
「先挂出鬼面具,欲请他杀人的雇主会在背面书明约会的时地暗号,彼此会面后再谈生意。」
「你的妙计何在?」
「我们可以依样画葫芦,冒充雇主,守株待兔,这样你王捕头就可以逮住元凶,同时我马云飞的不白之寃也就不洗而清了。」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铁捕王刚满口答应下来,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马云飞问道:「不知鬼面具悬挂在何处?」
铁捕王刚眸光一亮,道:「鬼面具、玫瑰钉俱已出现,高挂城楼之上,一在南城,一在北城,咱们走!」
一行五人,快步紧赶,薄暮时分已在南城门下。
马云飞抬头一望,道:「在那儿?」
王刚指指城门楼,道:「在上面。」拾级上了城墙,登上门楼,脸色大变,继又说道:「奇怪,怎么不见了。」
马云飞微微一笑,道:「会不会王总弄错了地方?」
王刚指着门楼门楣上方的一块横匾说道:「错不了,是老夫亲自所见,鬼面具就挂在匾额上面。」
「这是多久的事?」
「不久,约在一个时辰之前。」
「王总也未免太大意了,为何不留下一个人把守。」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刚猛地大叫一声,身子滴溜溜的一转,神情随之惶恐凝重起来,放声大叫道:「老吴!老吴!」
四下寂然,无人应声。
「你们他妈的发什么呆,还不赶快去找。」
「是!」
三名捕快齐声应是,楼里楼外,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别说人影,连半个鬼影子也没见到。
这下王捕头可傻眼了,道:「好好的,老吴会上了天?入了地?」
马云飞笑嘻嘻的,故作惊人之语:「该不会是被千面杀手杀了吧?」
言者也许无心,听者却有意,王捕头一把抓住马云飞,声色俱厉的道:「老夫差点上了你的当,说,把老吴弄到那里去了?」
马云飞言多有失,耸耸双肩苦笑道:「闹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把我当成是鬼面侠?」
「你本来就是。」
「你我都在万花楼,此地又有人把守,在下即使是飞毛腿,也不可能来回奔驰吧。」
「有可能,老夫离开南城后,曾去过五福楼等处查探,你有足够的时间取走鬼面具,杀死老吴。」
「鬼面侠的规矩,一旦开张,绝不歇业,除非接到买卖。」
「老夫不管这些,老吴的生死唯你是问。」
豆腐大侠马云飞被逼得无计可施,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名捕快忽然指着城外的一棵大树说道:「头儿,你瞧,那上面黑糊糊的躺着一个东西,很像是人。」
王捕头展目望去,果见古槐横干之上横卧一物,状似人形,急忙下城赶去,弹身上树,果然正是他的老下属吴元俊。
吴元俊仰面而卧,状至悠然,王刚叫了几声不答应,心里发毛,马云飞扬眉说道:「跷了?」
王刚怒道:「少幸灾乐祸,只是被人点中穴道。」
「这是小事,解开就行了。」马云飞显得很轻松。
「点穴的手法十分奇特,老夫无能为力。」
说来声沉语重,满面戚容,马云飞感觉到事态严重,戏谑之心尽去,弹身上去一瞧,脸色登时大变,脱口喊了一声:「糟了!」
王刚等人更加心惊肉跳,齐声追问:「怎么了?」
马云飞以异乎寻常的语气说道:「点穴的手法不仅高明,而且是少见的独门功夫。」
王刚道:「能解吗?」
马云飞摇头道:「除非点穴者本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可想。」
王捕头像泄了气的皮球,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只能做一件事,把他放下来,找一个平坦的地方躺着,等待奇蹟或者点穴者的再出现。」
「千面杀手嗜杀成性,不可能去而复返。」
「我听说鬼面侠杀人向来有一定的价码,从来不无价杀人,吴兄的穴道过一会儿自行解开也说不定。」
王捕头方寸已乱,一时半刻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好如言照办,命人将吴元俊抬下来,放在一块平整的大靑石上。
人在焦急的时候,时间的脚步总觉得太慢,四个人像走马灯一般,绕着大靑石转圈圈,很久很久天才大黑,临近的家户已掌起灯火,而吴元俊则仍如死猪一般,动静全无。
马云飞实在按耐不住了,道:「王捕头,我可以走了吧?」
铁捕王刚脸一沉,道:「不行,老吴生死不明,你还不能走。」
马云飞道:「姓吴的生死干我屁事,请勿欺人太甚。」
王刚正在气头上,闻言不禁大怒,刷的拔刀在手,在马云飞的头上一比划,暴跳如雷的道:「我说不行就不行,再囉七八嗦现在就把你綑起来。」
马云飞哭笑不得的道:「好,算你厉害,咱们就在这儿耗着喝西北风吧。」
索性搬了一块石头坐下来,昂首数着天上的星星。
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吴元俊总算在大家的企盼下有了动静,先是微微蠕动,继而四肢舒展,少顷坐起半个身子来,接着揉揉双眼,一骨碌站起来,茫然的望了大伙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捕王刚一楞,道:「我正要问你呢,叫你在城门楼上守着鬼面具,怎么会躺到老槐树上去?」
这也正是大家急于知道的事,齐皆侧耳倾听,吴元俊回忆一下,慢条斯理的道:「头儿,你们走后不久,发现有一条人影从护城河那边飞上来,动作好快,犹如天马行空,属下的刀才拔出一半,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喝问,只觉得身上一麻,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王捕头急忙追问道:「来者可是鬼面侠?」
吴元俊道:「属下不认识鬼面侠,无从辨识。」
「可看清此人的面貌?」
「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像一只大乌鸦。」
「可有任何特别的特征?」
「没时间注意这些。」
马云飞走上前来,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子,还做了一个纵跃的架式,道:「吴兄,请看清楚,那个人的身段功架像不像我?」
吴元俊道:「不像,他的身材比你高大魁梧。」
马云飞这下可得意了,说道:「王捕头,这可是贵属亲口说的,恕在下要告辞了。」根本不理会王刚是否同意,环施一礼,转身就走。

 楼主| 发表于 2024-9-2 07:06: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阴爪功子夜肆虐



肚子正在大肠告小肠,马云飞那儿都不去,直接返回五福楼。
甫至大门口,只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放着两只木箱,及一些男人的衣物用品,巧儿端坐车上,一脸惶急,对车把式说道:「快,无论如何,明天天一亮一定要赶到济南府。」
车把式应诺一声,挥鞭就走,马云飞飞快抢出,揪住马笼头,道:「巧儿,天都黑了,妳到济南去干嘛?」
巧儿一见到是马云飞,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破涕为笑的道:「马大哥,你没事?」
这话没头没脑的,马云飞一头玄雾,道:「我不懂妳的意思,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巧儿楚楚可人的道:「有人来柜上报说,你在万花楼行凶杀人,被济南府的捕快逮捕了,当时人家差点急得昏过去。」
「是谁在恶作剧?」
「一个卖唱的女人。」
「哼,又是她。」
「谁呀?」
「霹雳娇娃白梅。」
「噢,她就是白梅,以后休想再进五福楼。」
「巧儿,此女武功高绝,妳不要惹她,让她来,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可是,不对呀,马大哥,我亲自跑了一趟万花楼,那儿的人也说你已被公差带走了,当时我急得不得了,以为你已经离开泰安,决定连夜赶到济南府去打点打点。」
马云飞将事情的本末原原本本的告诉她,道:「巧儿,谢谢妳,眞的,虽然只是一塲虚惊,妳对我的情义依然令我十分感动。」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原以为很得体的几句话,却惹来巧儿的嗔怒,道:「巧儿能有今天,完全是马大哥的恩赐,当初若非你慨施援手,我今天很可能还在七里沟卖豆浆,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说感谢的话,五福楼就是你的事业,你的家,我就是你的——」
说到这里,一阵红晕罩面,羞答答的没再接下去。
软玉在怀,蜜语如糖,马云飞一阵意马心猿,但随即轻轻一推,说道:「巧儿,别光说话,我肚子饿扁了,快弄点吃的去。」
巧儿如梦初醒,命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领着马云飞来至住宿的小跨院。
一汪小池,半片假山,几盆古朴生动的盆景排列有致,两株籐花巧妙的绕在窗前,屋内琉璃灯高挑,明如白昼,有一股幽幽清香扑鼻而来。巧儿带他看一下客室、卧房,道:「还满意吧?」
马云飞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是我住过的最好的客栈,老丐仙温三爷一定喜欢。」
巧儿笑道:「恰恰相反,三爷他不喜欢。」
马云飞听得一呆,道:「为什么?」
「老丐仙说这里太干净,他怕睡不着,来转一下又走了。」
「到那儿去了?」
「说要找个破庙去睡大觉。」
马云飞莞尔一笑,道:「眞的是个道道地地的老怪物,由他吧。」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伙计们已将酒菜送过来,马云飞正饿着,巧儿又不是外人,当即老实不客气的吃喝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肚子塡了八分饱,这才想到巧儿,想到酒,说道:「一块儿吃吧。」
巧儿一直双手托腮,一瞬不瞬的欣赏他的吃相,笑盈盈的道:「我吃过了。」
「那喝杯酒吧?」
「我看你喝。」
多温驯多善良的女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马云飞心有所感,忽将杯箸放下,紧握住她的双手,道:「巧儿,我眞想在此长住,却又身不由己。」
巧儿正想追问他为什么身不由己,帐房先生气急败坏的冲进小跨院来,道:「不好了,栈房里出事啦。」
马云飞呼地站了起来,道:「请把话说清楚。」
帐房先生道:「后院客栈里闹出了人命。」
巧儿更加紧张,问道:「死者是那一位?」
帐房先生道:「是住在北上房尾两间的两位剑手。」
巧儿望了马云飞一眼,道:「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马云飞道:「妳是店主,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跨院有个侧门,可以直接通到客栈去,马云飞略一观察,发现这地方相当宽广,车间马圈不算,单是客房就有数十间。
由于旅途劳顿,多数客商俱已进入梦鄕,并不知有命案发生。
少数剑手虽有所警觉,然皆各扫门前雪,仅探头稍作张望,便闭门不出。
马云飞当先进入北上房的头间,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掀开一半,心口上有一个血孔,两面墙上血渍斑斑,被褥更是模糊一片,伤处并未凝结,仍在淌着血,口张着,舌头被人割去一大半。
一支宝剑,好端端的挂在墙上。
显然,这人是在睡梦之中被人杀死的,不曾还手。
而且,行凶的时间就在片刻之前,因为血还是热的。
再到尾间去一看,几乎完全一样,惟一不同的是,这位剑手是死在地上,剑拿在手中,拔出一半。
走出房来,见中间房里的灯还亮着,马云飞道:「这一间谁住?」
帐房先生翻开一本簿子念道:「是何念龙。」
巧儿道:「要不要进去问问?」
马云飞不假思索的道:「算了吧,他们这些剑手,个个自私自利,野心勃勃,都想得第一,死了一个就少一个对手,巴不得全部死光,问也是白问。」
帐房先生嗫嗫嚅嚅的道:「老朽是耽心何爷也惨遭鱼池,还是瞧瞧吧。」
说话中身子已挨到窗边,正想打开窗子,突然,窗子不打自开,一支带鞘的剑抵住他的鼻尖,吓得帐房先生浑身打颤,仰面栽下去!
响剑何念龙就立在窗后,声音比冰还冷:「还没有人能杀得了你家何大爷,别瞎操心。」
马云飞伸手扶住帐房先生,寒脸说道:「你吓着他了。」
何念龙嘿嘿冷笑道:「豆腐,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五福楼的保镖来了?」
马云飞面上表情全无的道:「只是适其逢会,临时客串而已。」
「听说你在万花楼,曾替何某说了几句公道话。」
「是实话。」
「何某不喜欢欠人情,愿提供一点线索。」
「马某既非死者亲属,亦非公门中人,无此必要,何况——」
「怎么样?」
「凶手已呼之欲出。」
「是谁?」
这话并非出自何念龙之口,而是来自身后,马云飞回头一望,对面窗前,隐暗之中,黑忽忽的站着一个宛如幽灵般地人,正是闪电手周剑雄。
豆腐大侠马云飞略一迟疑,道:「抱歉,现在还不便说。」
拉了巧儿一把,退回小跨院。
身后传来两声冷哼,闪电手周剑雄退入房内,响剣何念龙的灯也熄了。
马云飞与巧儿对面而坐,为了稳定一下紧张的情緖,巧儿也喝起酒来。
帐房先生由于惊吓过度,暂时留在房里歇着。
连飮了三杯酒,巧儿紧绷的心弦稍稍和缓一些,道:「马大哥,快说杀人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
马云飞胸有成竹的道:「我想十之八九是血手观音仇恨男。」
「何以见得?」
「因为她恨男人。」
「何念龙、周剑雄也是男人,为何单单杀他们两个?」
「巧儿,妳应该还记得,当仇恨男离开五福楼时,有一个人骂她什么玩意儿,另一位剑手甚至还出言侮辱她。」
「我记得,一个是二十五号剑手,另一位是三十一号。」
「今夜被杀的就是他们两个。」
「也许是巧合吧?」
「绝对不是巧合。」
「马大哥何敢如此肯定?」
「他们的舌头被割就是铁证。」
「骂一句就要割舌头,好厉害。」
「瞪一眼就要挖眼睛,这是仇恨男的规矩。」
「马大哥,她为何如此恨男人?」
「一定有原因,可惜我不知道。」
话至此,马云飞乍然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手代笔,用酒在桌面上写下:「屋外有人,四字。
写完,陡然一长身,夺门而出。
动作够快,尤其声息全无,原以为定可逮个正着,那知来者不善,人上有人,那人已翻身上房,越屋而去。
朦胧月色下,马云飞觉得此人的背影甚是眼熟,像极了响剑何念龙,当下不遑多想,蹑踪追下去。
追出五福楼,追出泰安县城。
前面之人轻功绝佳,俨然第一流好手,马云飞施出全力,也只能保持不落后,始终维持有二十余丈的距离。
一路北进,不久已至泰山脚下,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莽林,马云飞情知要槽,心念方动,那人已没入苍翠林木中。
死马当作活马医,明知追赶不易,马云飞还是跨步而入。
盲人瞎马,乱追一通,奔跑了半个多时辰,林木渐疏,山势渐随,疑似何念龙的那位朋友早已无影无踪。
却见一位剑手迎面蹒跚而来。
这剣手的右手已齐肘断去,血仍在淌着,神情木然的一直向前走。
马云飞紧走几步,上前说道:「朋友,可曾见到一个夜行人?」
那位剑手以近乎呻吟的声音道:「没有。」
「阁下的臂可是毁在何念龙之手?」
「不是。」
「那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
「血手观音仇恨男?」
「不,是一个白衣女子。」
他嘴里说话,脚下可没停,仍在踉踉跄跄的向前走。
「朋友,你伤得不轻,快停下来歇一歇。」
剑手没有答话,步履更加散乱。
「这样吧,我帮你止血。」
「谢了,无此必要。」
「血不止,会闹出人命的。」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一个断了手的剑手生不如死!」
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着,约莫走出三数十步,滴完了最后一滴血,眼前罩下一重黑幕,心头泛起一片冰凉,终于叭一声,倒地了帐。
马云飞跺跺脚,喃喃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眞是浑球一个。」
突闻不远处有剑气呼啸之声,马云飞急不择路,循声飞奔,来到一处低洼的山坳子,一片平坦的石地上,有一位剑士正在练剑。
剑士功力不弱,忽腾忽跃,乍旋乍盘,一支剑舞得虎虎生风,方圆三丈以内悉在他的剑影罩盖之下。
一只蝙蝠低空飞来,剑士身形暴长,刷!刷!两声,好准,两只翅膀已应声而落。
马云飞忍不住暗暗叫了一声:「好!」剑士也满意的笑笑,还剑入鞘,擧步离去。
仅仅走了三步便停住了,随着一阵令人毛发悚然的阴笑声,面前已多了一位白发披肩,白衣白桂的白衣女子。
连眉毛、眼珠、嘴唇、皮肤都是一色苍白,如置身雪地,可能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一个没有人味的人!
一个充满鬼气的人!
剑士吓了一跳,说道:「妳是人还是鬼?」
白衣女子怪人怪语:「有的人不如鬼,有的鬼比人强,人鬼鬼人都一样,准备回答问题。」
剑士抓抓头皮,胆气稍壮,道:「妳还有问题?」
「别打岔,你是参加论剣大会的剑手吗?」
「本侠编号十三,妳是明知故问?」
「我有一个建议,立即折断宝剑,退出大会。」
「折断宝剑,退出大会?」
「你没有听错!」
「为什么?」
「为你好。」
「十载苦练,为的就是名扬天下,办不到!」
「办不到就有你的苦头吃,半刻之前,三十六号剑手刚刚失了半条胳膊。」
「妳在威胁本侠?」
「是忠告,是警告,也是命令!」
「哼,就算你是个厉鬼,本侠也不在乎。」
「不妨试试看,保证在一招之内就让你丢人现眼。」
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话口气太大,激起了十三号剣手的万丈豪情,道:「试就试,难道本侠会怕你不成!」
剑光一闪,势如怒矢,照准她的心窝刺过去,动作俐落,招式精绝,手底下的确有点眞功夫。
白衣女子好大的胆子,面对三尺靑锋,居然不闪不避,待那剑尖行将触及白衣时,猛地一侧身,暴退三尺,与此同时,右手抓住那剑士的右肘,左掌托在肘下,嗨!的一声,一压一托,一阵骨碎肉裂之声传处,一条右臂立告齐肘断去。
「老子跟你拼了!」
剑士急怒攻心,拳脚交加。
「找死!」
白衣女子不退反进,五指箕张,抓他头部。
剑士从来没有遇见这么厉害的对手,拳头打在她身上,如残柳败絮,毫不着力,而白衣女子的五根手指头坚硬如铁,硬生生的插进他的脑壳。
一声惨叫,五个窟窿,十三号剑手就此在论剑大会除名。
白衣女子擦干手,目注西南,吐字如刀:「出来!」
马云飞躱在一方石后,又有杂草遮掩,结果还是被她识破,的确吃惊不小,闻言一跃而出,道:「芳驾不仅功力高超,手段毒辣,听力、视力也非常人所及,想必是一位前辈高人。」
白衣女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答非所问的道:「你是死者的朋友?」
马云飞道:「八竿子也打不着。」
「既非朋友,你鬼鬼祟祟的躱在暗中作甚?」
「凑巧路过,只是看看热闹。」
「想不想替死者讨个公道?」
「在下爱看热闹,却没有管闲事的毛病。」
「算你聪明,聪明人应该不会做糊涂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据实答话就是了。」
「妳在审案子,问口供?」
「少废话,你是几号?」
「误会了,在下不是剑手,没有带剑,也不是来追名逐臭的。」
「对了,你是没有佩剑,也没有名牌,果然是个聪明人。」
「你问完没有?芳驾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是我老人家在问你,少开口,快说你姓什么?」
「马,马到功成的马。」
「算你好运,再见!」
这白衣女子真是古怪透顶,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杀人,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而且,速度极快,云时便不见了,想追她无从追起。
步出山坳,登上了一块高耸的岩石,但见四外怪石嵯峨,林木沉郁,大地寂静如死,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马云飞顿觉进退失据,正不知何去何从间,一声清越悠扬的啸声传入耳中,不久,在小山顶上有一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泻而下。
这种轻身功夫已臻炉火纯靑之境,凌空踏虚,乘风御气,非五十年以上的苦练,兼修「踏雪无痕」与「一苇渡江」的绝技难竟全功,马云飞心想:「这又是那一位,一夕之间得遇两位旷世高人,幸何如之。」
不禁心响往之,看得呆住了。
来人转眼即到,原来他是老丐仙温三爷。
老丐仙温三爷早已看到马云飞,煞步吆喝道:「马豆腐,不在巧丫头给你准备的温乐窝里睡大觉,泡到这儿来发什么神经?」
马云飞一跃而下,道:「五福楼闹出命案,我是追一个可疑的人物到此的,前辈可曾发现形迹鬼祟之人?」
「有,在山的那一边,管见一剑手行色匆匆,一闪而没。」
「为何不将他截下来?」
「这个小子滑得紧,三转二转便不见了,我老人家因有急事,也没工夫跟他磨蹭。」
「前辈,论剑大会尙未开始,屈指算来已经丢了七条人命,从种种迹象显示,似乎并非都是偶发事件,不知前辈有何高见?」
「嗯,的确事有蹊跷,非比寻常,我老人家也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人撒下好几张无形的网,伸出无数只魔手,准备将天下英雄一网打尽。」
「前辈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此事目前仍扑朔迷离,老化子亦不甚了了。」
「前辈刚才说有急事?」
「我老人家在山神庙里打盹儿,听到夜鹰之声想出来打点野味解馋,无意中发现一颗被『阴爪功』抓毙的头颅,故而追査至此。」
马云飞神情一懔,领着老丐来到山坳子,道:「可是这个样子?」
老丐仙俯下身去,细加审视一下十三号剑手的脑袋,脸色接连数变,道:「这两颗头颅都是一个人干的。」
站起身来,接着又道:「见到这个魔头没有?」
「见到了,就在她抓毙十三号剑手之后。」
「为什么会杀死这位剑手?」
「白衣女子命令他折断宝剑,远离泰山,居心明摆着是想破坏论剑大会,或者另有更大的图谋。」
「可曾亮出字号?」
「没有。」
「你小子为何如此好运?」
「在下不是剑手,我告诉她自己姓马,白衣女子便莫名其妙的走了。」
「照你这样说,她好像还准备要残杀某一姓的人。」
「唔,确有此可能。」
「说说这女魔的模样。」
「白发、白衣、白鞋,连眉毛、眼珠都是白的。」
「大约多大年纪?」
「看起来年龄应该不会太大,她却自称我老人家。」
老丐仙温三爷不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半晌始忧心忡忡自语道:「难道会是她?」
马云飞看得一怔,道:「前辈认识此女?二
老丐仙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老化子一定会査清楚。」
话落人起,三个起落便没入夜色中。
马云飞也不再犹疑,循老丐仙的原路上山去,打算查一下那位可疑的人物是否确为响剑何念龙。
X X X
羣山深处,有一座凸起的山峯。
山峯的腰部亮着一盏灯。
灯光的后面是一个山洞。
有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神秘人物正向山洞走来。
鬼面侠出现了,在距离山洞三十余丈处忽然停下来,自言自语道:「奇怪,明明约好是三盏灯,现在怎么只有一盏?」
由于暗号不对,千面杀手未再前进,弹身上了一棵大树,静候变化。
前面的灯还是一盏,没有变化,身后却有了动静,有一位剑手,手里提着好几支剑,奔上山来。
藉着月光,在近距离内,鬼面侠清楚看到,这位剑手是四号响剑何念龙。
何念龙那儿都没去,毕直上山,走向山洞。
鬼面侠亲眼看到,何念龙走进山洞去了,将手中宝剑放下,立在一旁。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何念龙始奔出山洞,朝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鬼面侠正在密切注视何念龙的去向,倏忽之间,洞内又多了一薫灯。
这盏灯是如何点着的,鬼面侠根本一无所知,他全神贯注,期待着第三盏灯的出现,结果却失望了。
猛地间,斜刺里冒出一条人影,黑纱蒙面,胸前别着一朶玫瑰花,是女杀手铁胆罗刹。
显然,铁胆罗刹也是来赴约的,大模大样的向山洞走去。
鬼面侠有点不耐烦了,心想:「赫,是什么大买卖,居然惊动这么多人,本侠今夜倒要看看红玫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
他主意一定,马上跳下树来,向前飞奔。
猛听有人大声喝道:「站住!」
随着一声喝声,立有一蓬石雨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打来,将进路封死。
出手之人志在阻路,凭鬼面侠的身手,自然奈何不了他,如苍鹰狡兔,似猛虎恶狮,身形滴溜溜的一转,一把碎石子已全部兜在鬼面侠的衣袖之中,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约你来此谈生意的人的合伙人。」
发话者不是捂着嘴,就是在嘴上套着东西,听来怪怪的,不男不女,弄不清是在那个方向。
「朋友,出来谈,别躱躱藏藏。」
「生意由我的合伙人跟你谈,本人仅负责接待。」
「接待?这可是你的待客之道?」
「鬼面侠,是你来早了,这可怪不得谁。」
「胡说,差不到就是这个时辰。」
「别忘了以三灯为记。」
「哼,你的理由倒挺多的,本侠不喜欢被人愚弄,最恨鬼鬼祟祟的人,再不现身休怪我手下无情。」
「哈哈哈,阁下言重了,你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鬼面侠是何等人物,岂会被唬住,反而激起他的满腹怒火,听音辨向,循声发招,身形暴起暴落,噗!噗!噗!连发三指。
左侧一方石后,传来三声异响,溅起三缕石粉,鬼面侠料准了那人藏身的所在,竟然落了空,空自在巨石之上留下了三个品字形的指痕,附近触目都是大大小小是石头,根本没有人。
「好厉害的『乾坤指』,莫怪我的合伙人会如此看重你。」
这次的声音似是来自对面的一棵大树后面,鬼面侠一言不发,弹身上了树。
这是最聪明的做法,居高临下,自然无可遁形。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树后压根儿就没有人。
聪明如鬼面侠者,至此也不免有点迷惘了,有一种遇上鬼的感觉,进而更意识到,将要会见的这位雇主定非等闲人物。
当下冷然一哼,下了最后通牒:「朋友,出来,再装神弄鬼咱们的这笔生意就此取消!」
「鬼面侠,开个玩笑,望勿见怪,呶!三灯已亮,该你去践约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果然,三灯已亮,铁胆罗刹也离开山洞,嵬面侠懒得再理会这神秘人物,放步上山,走进山洞之内。
山洞并不大,约丈余宽,七八尺深,正对面有一张石桌,上面有三盏灯,石桌的后面壁上凿了一个小小的神宠,供着一尊不知是什么神的佛相。
此外别无长物,亦无旁门通道,鬼面侠弄不懂刚才那第二盏灯是怎么亮的?何念龙带来的剑又到那里去了。
尤其,现塲没有主人。
「你就是鬼面侠?」
主人开口了,声音似从身后传来,但鬼面侠转身查看,却并无人影,忍着性子答道:「本人已候驾多时。」
「累尊驾久候,抱歉,抱歉!」
「不必客气——请现身以便谈话。」
「这恐怕会令你失望,老夫根本出不来。」
「出不来?为什么?」
「因为老夫被囚禁在地穴之内。」
「没有关系,本侠可以下去。」
「尊驾也下不来,通路早已封死。」
「奇怪,阁下既然被困在此!今夜之约是如何订的?」
「是老夫的一位朋友代办的。」
「是你那位合伙人?」
「他与老夫乃是同命之人,也被困在地穴的,所以尊驾才会怀疑有人装神扮鬼的。」
鬼面侠「哦」了一声,先前的一头雾水方告明白,另一个疑问又袭上心头,道:「本侠不明白,这灯是怎么亮的?剑又是如何取走?」
「全部由那位老友代劳,包括我们的飮食在内。」
「可否请这位朋友现身一见?」
「眞不巧,他已经走了。」
「你这位朋友并不高明,点了捕快的穴道,为何还留在城门楼上,害得本侠多费了一番手脚。」
「哦!敝友一时疏忽,老夫愿代致歉意。」
「本侠想知道,阁下是如何被囚在此的?仇家是谁?」
「老夫纯系自囚,没有仇家。」
天底下会有人甘愿自囚,鬼面侠百思不解,正想追问下去,地穴内的人又开口了:「鬼面侠,咱们言归正转,该谈谈正事了。」
鬼面侠道:「按照本侠的规矩,生意必须面谈,现在阁下既然有所不便,勉强从权,但姓名来历务必交代清楚才行。」
「老夫贺伯元,乃江南人氏,世代以开镖行为业。」
「够了,请告知对象,马上便可以成交。」
「老夫想先了解价码,免得付不起彼此不快。」
「好的,还是老价钱,一条命五千两银子。」
「假如人数众多,可有折扣优待?」
「血腥买卖,恕不打折。」
「老夫如何得知你确已完成使命?」
「头颅手脚心肝肺,你要什么本侠皆可依约奉上。」
「这倒是不必,老夫只想要死者的兵刃。」
「要刀剑就得再加一千两。」
「头颅手脚不加钱,刀剑为何反而要付费?」
「须知刀剑乃『身外之物』。」
「好吧,六千就六千,石桌之上,在第三盏灯的下面,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请你先收下,日后倘有不足,自当随时补齐。」
鬼面侠拿起第三盏灯,下面眞的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当即揣进怀里,说道:「谢了,请快说出仇家,本侠不想耗太久了。」
「老夫要你杀尽所有参加论剑大会的剑手。」
「乖乖,这么多,难怪阁下会请三个人来干。」
「三个人仍恐力有未逮,大会开幕在即,老夫希望你们在此之前最少能除去一半。」
「剑手来自三山五岳,四面八方,阁下不可能有这么多仇家,更不可能仇家全部是剑手,这——」
「鬼面侠,听说你另外还有一个规矩,只管收银子杀人,从来不过问结仇的经过?」
「这是杀手的本色。」
「那尊驾何故追根究底?」
「本侠不问就是。」
「请注意,完成任务之后,应立即将死者的佩剑送来此地。」
「任何时间?」
「子丑之间。」
「可以,摸黑更方便。」
「还有,不可以杀响剑何念龙。」
「阁下不是要杀尽所有的剑手吗?」
「何念龙不是剑手,是老夫雇用的杀手。」
「好吧,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你怎么说,本侠就怎么做,不过,有一点本侠必须在此郑重声明。」
「你还有条件?」
「谈不上是条件,只是希望阁下所言属实,没有欺骗本侠,免得日后发现有误,依照惯例,我会以最残酷的手段来对付你。」
「放心,老夫句句实言,尊驾可以请便了。」
鬼面侠好傲的性子,连一声再见都懒得说,耸耸双肩,步出山洞。
忽觉洞内有一缕劲风掠过,猛回头,三盏灯已一齐熄灭。
鬼面侠从鼻孔里迸出一声冷哼,拉一下衣领,下山而去。
行至白衣女子行凶的那个山坳子时,发现铁胆罗刹像一尊女神似的,正昂首站在马云飞曾经立过的那块岩石上。
「嗨,红玫瑰买卖已成,干嘛不去逍遥在此喝露水?」
「我在等人。」
「等谁?情人还是情夫?」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姑奶奶在等你。」
言毕,轻飘飘的落在鬼面侠面前丈许处。
千面杀手颇觉意外,道:「等我?眞是鲜事,咱们彼此一向河水不犯井水。」
「哼,少拿跷,姑奶奶是想跟你谈一件正经事。」
「杀手生涯全是血,妳会有什么正经事?」
「当然有,譬如彼此合作,起码可以订一个君子协定。』
「自古同行相忌,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合作的基础。」
「君子协定如何?」
「妳先说说看。」
红玫瑰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直瞪瞪的盯着鬼面侠的面具,银铃似的声音说道:「为了表示你的诚意,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鬼面侠,或者千面杀手。」
「本姑娘是问你的眞名实姓。」
「本侠没有姓名。」
「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会没有姓名。」
「忘了。」
「拿下你的鬼面具来如何?」
「本侠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以眞面目示人。」
「何妨破一次例。」
「有一就有二,此例不可开。」
「假如本姑娘愿意先除去面纱,坦告一切,你是否可以考虑?」
「不考虑。」
「鬼面侠,你——你怎么这样冷酷无情。」
「杀手本来就应该无情,多一分神秘就多一分安全。」
「哼,眞是怪人怪论。」
「说说妳的君子协定吧。」
铁胆罗刹一沉吟,道:「那个贺伯元,是否叫你杀尽所有的剑手?」
「是呀,这个老家伙胃口不小。」
「你不觉得人数太多?」
「多多益善。」
「太多了不见得是好事,势必疲于奔命,何况与会的剑手都不是省油的灯。」
「还有红玫瑰分担,用不着愁。」
「问题就在这儿,万一咱们找上同一个主儿,岂不徒劳?」
「啊,本侠明白了,妳所谓的君子协定意即在此。」
「对了,分而食之,皆大欢喜。」
「怎么分?」
「简单,分单双即可。」
「好,本侠要单号。」
「那姑娘我只得选双号咯。」
鬼面侠面具后面的眸子突然一亮,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生意上门,本侠要告辞了。」
红玫瑰闻言一阵错愕,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展目四顾,果见数十丈外有一背措双剑,一身红衣的少女飞快经过,道:「是剑手可能没错,却不一定是单号。」
鬼面侠滔滔不绝的道:「是单号,错不了,她叫仇恨男,人称血手观音,编号四十一。」
说来如数家珍,铁胆罗刹吃惊不小,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鬼面侠呵呵一笑,道:「本侠曾与她有一面之缘,告辞了!」
说走就走,去势如风,咬着仇恨男的尾巴追下去。
铁胆罗刹望着鬼面侠远去的背影,喟然「叹,啐了一声:「好骄傲的臭男人!」亦待起身离去,近旁丛树之中如野兔一般窜出一个剑手来,双手大张,拦住去路,道:「姑娘请留芳步,在下有话说。」
红玫瑰脸一沉,道:「你是谁?」
「何念龙。」
「哦,你就是第一个溜进山洞去的那个小子?」
「姑娘请留口德。」
「哼!有屁快放,姑奶奶没工夫跟你磨菇。」
「何某想向二位分一杯羹。」
「分什么羹?」
「各派剑手的命。」
「本姑娘已与鬼面侠分好了,二一添作五。」
「哼!我不同意,至少应该是三分天下。」
「作梦,你算那棵葱,杀手这一行没有你这一号。」
「红玫瑰,妳最好客气点。」
「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不客气要吃人?」
「宰了你!」
「贺老曾有交代,咱们三个人不可自相残杀。」
「狗屁,姑奶奶爱杀谁就杀谁,老家伙管不着。」
「起码妳拿不到应得的报酬。」
「那是鬼面侠的臭规矩,本姑娘不兴这一套。」
「好狂的丫头,老子就不信妳有通天的本事,看剑!」
剑出如电,威猛辛辣,一招三式,一气呵成,铁胆罗刹还没有听到铃铛声,下盘金风飒然,已招呼到她双腿中间来,红玫瑰骂了一声:「下流!」娇躯提升三尺,打出一枚「玫瑰钉」,疾取他的咽喉要害。
何念龙确非泛泛之流,撤剑同时张嘴啣住了玫瑰钉,双脚齐弹,头下脚上,一剑贯顶而下。
「放肆!」
铁胆罗刹暴退三尺,劈出一掌,算准了定可叫他当塲出丑,谁想到招出一半,敌踪已杳,原来何念龙起手二式用的都是虚招,虚晃一剑,已落在她身后,挺剑刺向玫瑰的后心。
好厉害的红玫瑰,临危不乱,双腿旋飞而起,外加一枚玫瑰钉。
何念龙的剑快如闪电,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偷袭未竟全功,急切间剑已用老,无廻旋余地,一丝惧意方自心田升起,通!通!两声,身上挨了二脚,顺势一歪,堪堪躱过玫瑰钉,被他一手捞住,退立丈许之外。
这一连串的动作全部发生在一瞬之间,铁胆罗利自视太高,向来目空一切,凭她的本领竟然未能得手,不得不对何念龙另行评估,道:「姓何的,姑奶奶把你估低了,看来你还眞是一块材料。」
响剑何念龙朗声说道:「客气,厚赐心领,必有后报,请代转告鬼面侠,咱们三分天下,谁要是捞过了界,何某人与他没完没了。」
言毕双脚一纵,弹飞而起,红玫瑰的眼皮子才一眨,何念龙便已在她视线内消失,动作之快,无以复加。
昂首望天,月已偏西,三星就在自己头顶上,更深露重,寒意袭人,此刻不可能再有剑手出现,铁胆罗刹决定先回泰安城好好睡一觉再说。
无意间回首一望,前进的脚步突又停下来。
因为她已发现,山洞里又点燃了一盏灯。
莫非又有杀手前来赴约?还是其他什么稀奇的事,反正红玫瑰对贺伯元的说词太大存疑,基于一种好奇心的驱使,她又折转回来。
她走得很慢,久久未见任何动静,这才挨近到洞边。
说来惭愧,到这时候才注意到,山洞外壁的上方,原来还有一块凿成的匾额,上面写着:「山神庙」三个字。
灯已移至神笼之上,石桌上赫然睡着一个人,旁置酒壶一把,及一只吃光了肉的烧鸡骨架子。
此人蓬头垢面,一身破烂,酒气四溢,鼾声如雷,铁胆罗刹疑云丛生,暗自盘算道:「难不成贺伯元就是老丐仙?我姑且不拆穿他的西洋镜,看温三爷到底在变什么鬼。」
主意一定,不再迟延,立即悄没声息的退下来。
X X X
五福楼的小跨院内,马云飞仍高卧未起,巧儿姑娘少说也来过三次了,却始终不忍心吵醒他。
此外,时已正午,巧儿生怕他发生意外,又有急事待商,这才硬着头皮,笃!笃!笃!敲了三下门,道:「马大哥,已经中午啦,该起床了。」
「嗯,知道了。」声音含混不清,显见睡意仍浓。
好半天才听到拍达!拍达!的拖鞋声,打开房门。
「马大哥,你昨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人家等了你好久好久好耽心啊。」像依人小鸟般偎在他身边,帮他扣钮子,柔情千千万。
马云飞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揉揉惺松睡眼后说道:「很晚很晩,大槪是三更以后吧。」
「追到那个人没有?是谁?」
「很可能是响剑何念龙,可惜没有追上。」
「没追上就该早点回来,也不想想人家有多焦急。」
「巧儿,妳不知道,泰安城里城外,危机四伏,我又遇上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故而有所耽搁。』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我肚子已饿得慌,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啊,你不说我倒忘了,温三爷在等你吃饭呢。」
「好啊,快请,这里最清静。」
「三爷说要请你到前面去。」
「这是为何?」
「老丐仙说五福楼卧虎藏龙,说不定有连台好戏,他不想错过。」
马云飞没再表示异议,洗一把脸,穿戴整齐,跟着巧儿来到前面大厅。
赫!大厅之内熙熙攘攘,早已爆满,十之七八都是参加论剑大会的剑手,以及闻风来看热闹的武林人物。
三十三号闪电手周剑雄独据一席,还是坐在他那个老位置上,虎目四顾,目空一切。
四号响剑何念龙坐在对面楼上,面含冷笑,俯视羣雄,一杯在手,高跷着二郞腿,冷傲之气表露无遗。
此外,几张熟面孔不见了,却增加了不少新面孔,马云飞看到,有一个二十六号「索魂剑」郭栋,满脸的络腮胡子,连手臂上都长满浓而粗的黑毛,黑脸环眼朝天鼻,远远望去,活像一只大猩猩,最为惹眼。
索魂剑郭栋就坐在周剑雄的斜对面,与响剑何念龙遥呈鼎足之势,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彼此都不顺眼,颇有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老丐仙的位子最好,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自酌自飮,怡然自得,见马云飞与巧儿来至近前,也仅仅仅说了一声:「坐!」好像有极重的心事似的。
二人毗隣而坐,杯箸早已备好,同敬了老丐仙一杯酒,马云飞先将经歴之事说了个大槪,然后说道:「温前辈昨夜追到那白衣女子没有?」
老丐仙温三爷低声说道:「苦追许久,一度曾发现一个白影,却在一大片墓地中被她兔脱。」
马云飞道:「在下适才亦曾提及,约三更之前,曾目睹血手观音仇恨男踏入墓园,一恍眼就不见了,莫非她与那白衣女子是同一伙的?」
老丐仙道:「有可能。」
「前辈年高德劭,见闻广博,以你老人家看,这白衣女子可能会是那一位?想那『阴爪功』乃是旁门魔功,修练不易,练成之人应极有限才是,想来必有脉络可寻。」
「阴爪功传闻已久,眞正修习成功的则绝无仅有,在尙未照面之前,实无从猜测,有的也只能说是捕风捉影,心存怀疑而已。」
「前辈在怀疑谁?」
「七绝仙子云飘飘。」
「云飘飘?传闻云前辈琴、棋、书、画、拳掌、轻功、暗器皆有极深的造诣,故称七绝,人又长得漂亮,美若天仙,在当时的江湖道上,被誉为武林一朶花。」
老丐仙啜了一口酒,唉声叹气的说道:「怎奈红颜薄命,她的际遇可没有那么美。」
女儿家最关心男欢女悦之事,巧儿说道:「她没有嫁人?」
温三爷慢条斯理的道:「要是嫁个男人生儿育女就好了,起先是眼光太高,鸳梦难偕,往后岁月蹉跎,年事渐长,已超过适婚的年龄,即使有心下嫁,也找不到差强人意的对象,七绝仙子曾睹气说出终身不嫁的豪语,谁想到不久之后却闹出一段绯闻。」
巧儿听得入神,兴冲冲的道:「想必也是一位称雄道霸的成名人物。」
「那当然,泛泛之辈不可能成为七绝仙子的入幕之宾。」
「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当事人皆密而不宣,至今仍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后来怎样?过得很愉快吧?」
「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他们便劳燕分飞。」
「哎呀,怎么这样子,七绝仙子一定很伤心。」
「岂只是伤心,整个人都变了,由『七绝』改为『七杀』,不论善恶,无分老幼,凡是犯在她手里的男人,俱皆惨遭杀身之祸。」
马云飞心头一震,说道:「她单杀男人?」
老丐仙道:「没错。」
马云飞「哦」了一声,巧儿接口说道:「应该,最好杀尽天下薄幸人。」但转念一想,又补充说道:「但也不能滥杀无辜,以后的情形又如何?」
温三爷茫然的朝四下望望,道:「一夜之间,七杀仙子突然离奇失踪了,有人说她放下屠刀,归隐林泉,有人说她远走边荒,潜修玄功;甚至还有人说是已殉情自杀或被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伪装歌女的霹雳娇娃白梅,另一个操琴的小老头是丫环小玉,巧儿一见他们就有气,说道:「马大哥,你陪陪温三爷,我去把他们撵走。」
马云飞伸手一栏,道:「让他们进来,由我来对付。」
巧儿道:「也好,两位慢慢喝,我到柜上瞧瞧去。」
话一说完,跟着便走了。
白梅主仆已走进饭庄来,小玉拉了一把椅子,调好琴,霹雳娇娃就立在她旁边,不请自唱起来。
马云飞原以为她是唬牌的,更别瞧她平常时凶巴巴的,唱起歌来却悠扬悦耳,有板有眼,唱不到三句,全饭庄的人便被她的歌声吸引住。
白梅唱做俱佳,悲伤时悽悽楚楚,如泣如诉,欢乐时慷慨高歌,热情奔放,一曲歌毕,马上爆出如雷的掌声,及连续不断的口哨声。
「好!硬是要得!」一个四川人竖起大姆指。
「再来一曲!」一人吆喝,无数的人附和。
白梅并没有再唱,拿起一个小盘子来开始收赏钱。
吃饭的爷儿们还眞不寒酸,制钱铜板碎银子,一忽儿工夫便叮叮当当的收了一大把。
「周爷,请赏个脸。」白梅望着闪电手周剑雄说。
周剑雄双眼一瞪,说道:「老子没有钱。」
白梅矫滴滴的道:「没有关系,有钱帮个钱塲,没有锋就帮个人塲。」
言毕就要越桌而过,周剑雄端起一杯酒追过来,道:「这是什么话,不能白听姑娘的歌,周爷爷赏妳一杯酒喝。」
抬起手来硬往白梅口里倒,摆明了是吃豆腐,马云飞这下可乐了,心说:「好,先给妳来道点心,等一下再吃大餐。」
霹雳娇娃毕竟是久经风浪的老江湖,给小玉使个眼色,大大方方的接过酒杯,一飮而尽,笑盈盈的道:「谢了,周爷请坐好。」
周剑雄后退落坐,他那里知道椅子早被小玉搬走了,一屁股落空,摔了个四脚朝天,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白梅没再理会脸红脖子粗的周剑雄,香风一掠,已到了索魂剑郭栋桌前,「郭爷,您多少赏点吧?」
郭栋外貌粗犷,手面倒挺阔绰,一出手就是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白梅乐得嘴都笑歪了,再三称谢不已。郭栋抓住她的柔英小手,色瞇瞇的道:「姑娘的歌喉好甜,怎么样,再为咱家唱一曲如何?」
「哼,马不知脸长,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敢打老娘的歪主意。」
心里虽然这样想,此刻自己毕竟是歌女的身份,不便掀出底牌,当下收回玉手,柔声说道:「小女子极愿再孝敬郭大爷一曲,只是现在不行。」
郭栋傻呼呼的说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最快也得一个时辰以后。」
「在那儿?」
「就在你的房里吧,我要单独唱给你郭大爷一个人听。」
「什么?姑娘要到咱家房里来。」郭栋简直乐昏了头,连声说道:「那眞是太好了,太好了。」
「郭爷还没有说你落脚何处?」
「不远,就在对街的『老长兴』客栈里。」
白梅摆摆手,姗姗而去,一眼瞥见马云飞就坐在角落里,心知要槽,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办,豆腐大侠已经开口了:「喂,唱歌的姑娘,过来,马大爷这儿重重有赏。」
事到如今,白梅要是不过去,心知非拆穿底牌不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马大侠您恩典。」
也不知从那儿弄来一块烂石头,往盘子里重重一放,马云飞趾高气扬的道:「这是一块价连城的金钢石,再侍候妳马大爷一首小调吧。」
白梅当然知道他是在存心报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不便发作,只好忍气呑声的说:「但不知马爷要听那一首小调?」
马云飞顺口胡诌,说道:「白寡妇上坟。」
白梅脸色一变,道:「我不会。」
马云飞毫不放松,道:「那就改唱一首白寡妇上吊好了。」
白梅实在按耐不住了,上前咬着他的耳朶吼道:「马豆腐,你再无理取闹,小心姑奶奶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马云飞怎么会吃她这一套,道:「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害得我差一点被抓进济南府。」
「这毕帐咱们以后慢慢再算好了。」
「不行,马某现在就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讨你的大头鬼,再见。」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拉着小玉奔上楼去。
老丐仙抚须笑道:「我说豆腐,这白丫头的嘴可不含糊。」
马云飞道:「手底下也挺俐把的,武林中人没有一个不头疼。」
巧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大叠红帖子,道:「你们刚才在说谁呀?」
马云飞道:「那个打我小报告的霹雳娇娃白梅。」
巧儿嘟呶着小嘴,道:「马大哥,你也眞是的,既然堵上了,为何轻轻松松就放过她?」
「巧儿,放心,这只是个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望着她手中的帖子,又道:「这是干嘛?」
巧儿在老丐仙、马云飞的面前各放了一张,道:「这是七星庄龙老爷子刚刚派人送来的,明天就是泰山论剑的日子,龙老为了表示敬意,今夜在七星庄设下盛宴,准备大宴与会剑手及天下英雄,稍待龙家的少爷千金可能还会来当面敦请。」
老丐仙拍一拍桌子,沉声说道:「龙云这个老小子本事眞大,老化子到泰安尙不足二日就被他查到,这下可好,想溜也溜不掉了。」
马云飞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天下英雄正可借此机会瞻仰一下温三爷的风采。」
老丐仙讪讪笑道:「得了,我老人家的这副德性,只有自己欣赏,不知道的人十九会以为遇上了鬼。」
一提到鬼,温三爷立刻想起一件事来,道:「我说豆腐,昨天夜里我老人家可能眞的遇上鬼了。」
巧儿已离去,正在分送请帖,白梅的歌喉又在楼上唱起来,马云飞道;「在什么地方?」
「在泰山脚下的一个山神庙里,距离我们昨夜会面之处不远。」
「哦!前辈可是指半山腰上的那个山洞?」
「没有错,山民贫穷,一切却因陋就简。」
「咱们分手之后,在下亦曾去过,并无异样呀。」
「豆腐,你有所不知,老化子在追那白衣女子之前,就在那里睡大觉,我记得清清楚楚,只有一盏灯,就放在那神龛上面。」
巧儿已经折转,插嘴说道:「灯还会变?」
老丐仙道:「可不是嘛,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三盏,而且换了地方。」
巧儿道:「换在什么地方?」
温三爷道:「放在石桌上。」
「荒山野地,谁会开这个玩笑?」
「所以说,我老人家以为可能是遇上鬼。」
豆腐大侠马云飞道:「鬼怪之说,纯属无稽,据王捕头所言,鬼面侠与红玫瑰俱已开张营业,那地方说不定就是他们的聚会之所,或者」
话还没有说完,有人截住他的话头说道:「马朋友所言不差,这两个神鬼莫测的杀手,一定是藏身在一个极其隐密的处所。」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铁捕王刚带领着四名捕快,已经立在身后,马云飞连忙起身说道:「王总,还没有逮住铁胆罗刹他们?」
铁捕王刚神色凝重的道:「别提了,不但没有逮住,反而漏子越捅越大,昨日一夜之间就闹出了四条人命。」
巧儿大吃一惊,说道:「又死了四个人?」
铁捕王刚以肯定的语气道:「都是他们干的!」
马云飞道:「何以见得是鬼面侠,红玫瑰的杰作?」
王刚从怀里取出两张鬼面具两枚玫瑰钉,神情激愤的道:「铁证在此,就算他们有一百张嘴也赖不掉。」
霹雳娇娃白梅一曲已终,正在开始收赏钱,马云飞双眉一蹙,道:「王捕头此来,可是仍然怀疑在下?」
王刚说道:「不,经査马朋友似与此案无关,老夫是想来了解一下,五福楼昨晩的割舌血案,是否与这四条命案有所牵连?」
马云飞道:「血案现塲并无玫瑰钉等物,杀人的手法亦与他们的惯例不同,应非鬼面侠、红玫瑰所为,不过,假如王总信得过在下,马某倒可以提供一个可贵的线索。」
王刚闻言精神大振,迫不及待的道:「是甚么线索?」
马云飞欲语未语,楼头之上如杀猪似的传来一声惨叫,叫声短而急,瞬间即止,紧接着便有人大声呼喊:「杀人啦!杀人啦!」
铁捕王刚连思考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第一个抢先登上楼去。
马云飞紧随在后,四名捕快及巧儿跟着上来,只有老丐仙温三爷仍端坐原位喝他的酒,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死者是一名剑手,编号二十,咽喉之上钉着一枚玫瑰钉,血水从花瓣里喷洒而出,面如死灰,已气绝身亡。
响剑何念龙就坐在距死者三张桌子的地方。
白梅主仆则远在对面收赏钱,这时已停下来。
铁捕王刚审视一下死者,大声吼叫道:「你们说,这是谁干的。」
楼头鸦雀无声,没有人出面指认。
王刚火了,神情语气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喝道:「你们近在咫尺,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一无所见?简直是一羣酒囊饭袋。」
红玫瑰的功力出神入化,的确,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只听见一声惨叫,人便了帐,根本不晓得玫瑰钉是从何处射来,遑论其他。
王刚想起了马云飞的话,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有线索吗?」
马云飞道:「是啊,马某从来不打诳语。」
王刚可没心情吊胃口,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道:「是那一个?」
马云飞仍旧慢吞呑的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那个走方卖唱,到处跑江湖的女人。」
「是她?」
王刚无暇思索,三步二步冲过去,道:「妳被捕了。」
白梅可不是好惹的,怒气冲天的道:「慢着,想那红玫瑰乃是顶天立地的人物,会是一个走方卖唱的女子。」
王刚道:「我们的消息显示,霹雳娇娃白梅很可能就是铁胆罗刹。」
白梅死鸭子硬嘴巴:「你不要忘记,本姑娘只是一个歌女,不是杀手。」
马云飞道:「她就是霹雳娇娃白梅,走方卖唱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寻找下手的对象。」
白梅一耳光打过来,道:「王捕头,马豆腐挟嫌诬告,不足采信。」
马云飞闪身避过,道:「王总,别上她的当,搜她的身。」
王捕头正有这个意思,跨步而上,手才伸出去一半,忽又停住了,因为在白梅收钱的那个盘子里,就明目张胆的放着一枚玫瑰钉,当下伸手取过,声色俱厉的道:「妳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至此,白梅深知自己这个歌女是再也演不下去了,在脸上一摸,取下头上的花布头巾,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凶巴巴的说道:「不错,我是白梅,你待怎地?」
霹雳娇娃白梅的名头响叮当,叮当响,狠辣刁蛮,人见人怕,索魂剑郭栋摸摸脖子,喃喃自语地道:「我的妈呀,原来是这个女煞星,我可惹不起,最好别来找我。」
同一时间,王刚寒脸说道:「老夫要捕妳归案。」
白梅口齿犀利,惧意全无,道:「王捕头要抓的是红玫瑰?还是我白梅?」
「当然是红玫瑰!」
「姑娘我是白梅!」
「白梅就是红玫瑰!」
「这是欲加之罪,空穴来风。」
「要怎样妳才心服?」
「拿证据来。」
「玫瑰钉就足以说明一切。」
「可惜,玫瑰钉并不是我白梅的。」
「那是谁的?」
「自然是铁胆罗刹的。」
「废话,老夫是在问妳,谁是铁胆罗刹?」
「喏,就是响剑何念龙,姑娘我的玫瑰钉是这位何大侠当作赏钱赏的。」
马云飞听得一呆,原以为歪打正着,这一下定可将白梅整得惨兮兮,如今峯回路转,居然推得一干二净,起先还以为她是信口胡言,待奔至何念龙座前一看,桌子上赫然又摆着一枚玫瑰钉,弄得他满头玄雾,一张脸马上变了颜色。
四名捕快已亮出家伙,三面包抄,铁捕王刚手握钢刀,绷着脸说:「你叫何念龙?」
响剑何念龙连身子都没欠一下,冷冰冰的道:「如假包换。」
王刚指着手中的玫瑰钉道:「这东西可是你赏给白梅的?」
「有这回事。」
「如此说来,你就是满手血腥的红玫瑰?」
「不是!」
「不是红玫瑰,那来的玫瑰钉?」
「是从红玫瑰手里夺过来的。」
「你这是说笑话,铁证如山,老夫要逮捕你。」
响剑何念龙闻言大怒,双目冷峻如电的说道:「王捕头,你是济南府的总捕,再不济也不至于是个糊涂蛋吧?玫瑰钉乃是铁胆罗利杀人的利器,我问你,如果你是铁胆罗刹,会公然摆在桌子上?」
「就常情常理而言应该不会。」
「我再问你,铁胆罗刹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是——听说是女的。」
「这不就结了,何某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不要脱裤子给你王捕头当众验一验?」
这小子可不是说着玩,解开裤腰带就要往下脱,羞得白梅主仆,巧儿姑娘掉头就往楼下跑。王捕头时运不济,处处碰壁,如梦初醒的「哦一了一声,未再追究下去,一塲风暴,就此不了了之。红玫瑰究竟是谁,依然如在五里雾中。
虽然未将白梅拖下水,好歹也叫她吃了苦头,马云飞最是春风得意,指着死者,对王刚说道:「这人该如何处理?」
王捕头不耐烦的说:「存放原处,待件作验尸。」
马云飞道:「死因单纯,凶嫌明确,可否移尸别处待验,免得惊世骇俗,吓着了鄕民食客。」
铁捕王刚迟疑一下,道:「好吧,先行入棺,再听候发落。」
马云飞郑重谢过,代巧儿送走王刚等人,折返原位。
巧儿以最快的速度,命人将尸体移走,经过一番清洗之后,又回复了原状。座中多属武林人物,只有少数食客受惊离去,不久便有新客涌入,五福楼依旧是个爆满的局面,好像压根儿不曾发生过事故一般。
老丐的酒量惊人,单是空酒壶就摆了七八个,一张脸红喷喷的像极了猴屁股,斜乜了马云飞一眼,懒洋洋的道:「我说豆腐,你徒逞口舌之利,我看这一次你的麻烦可惹大了。」
马云飞没弄懂他指的是什么,道:「怎么说?」
「你逼得梅丫头当众出丑,她不会轻轻放过你的。」
「活该,是她先惹我的。」
「梅丫头心性高傲,你的麻烦会层出不穷。」
「那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在乎。」
「玫瑰钉你也不在乎?」
「前辈认为白梅就是铁胆罗刹?」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猜测之词,作不得准,正如有人以为我是鬼面侠一样的无稽。」
「难道不是?」
「哈哈哈,鬼面侠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会是我这副德性——一块窝窝囊囊的豆腐?」
「眞人不露相,小友是深藏不露。」
「这个王捕头可以证明,这是不争的事实。」
老丐仙神秘的笑笑,道:「老化子不跟你抬杠,说正格的,不管你是不是鬼面侠,也不管梅丫头是不是红玫瑰,你们两个我老人家倒觉得挺相配的。」
马云飞差点笑弯了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一个浪子,一个刁女,会相配?得了,我们一见面不是打就是骂,从来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
温三爷道:「打是亲,骂是爱,你们本来就是在打闹中相识的。」
马云飞扮了一个鬼脸,道:「算了,我宁愿逛窟子,也不愿和她这种女人打交道。」
巧儿领着一位一身锦绣,年约二十上下的少年,及一位婀娜多姿,貌美如花的姑娘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经介绍后,始知是龙家的三少爷龙文,及大小姐龙凤。
龙家的人敎养有素,对老丐仙执礼甚恭,连带的对马云飞亦礼遇有加,颇使豆腐大侠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阵寒暄过后,龙大小姐吐字如珠的说道:「温伯父,家父得知你老人家莅临泰安的消息后,本欲亲自迎迓,无奈论剑大会在即,百务杂陈,实在抽不出空,特命姪女姐弟前来相请,家父说如果你老人家不肯共襄盛擧,我爹即使丢下剑会急务不顾,也要亲自请温伯父至七星庄作三日醉。」
温三爷天不怕地不怕,毕生最怕人唠叨,道:「凤丫头,你人这么漂漂亮亮,话怎么这么长这么臭。」
龙三少爷好机伶,嘴又甜,道:「温伯伯要是不答应,文儿还有一大堆的话要说。」
这一招眞灵,正中三爷要害,连声告饶道:「好好好,我去我去就是,别说别说了。」
龙凤娇滴滴的一笑,转对马云飞、巧儿道:「骂大侠、巧妹,两位也务请赏光,七星庄的菜肴虽不敢与五福楼相比,百年佳酿却是绝无仅有。」
一提到酒,老丐仙的精神就来了,道:「既有百年佳酿,为什么不早说,马豆腐与巧丫头我担保,一定准时赴宴。」
马云飞起身让座,想请他们姐弟同桌共飮,龙家姐弟啣父命而来,因为还要到别桌去面请天下英雄,便即离去。
过了一忽儿,饭庄内来了一位扎眼人物,是血手观音仇恨男,还好恰巧有一张空桌子,小二哥连忙小心侍候,不敢稍有怠慢。
索魂剑郭栋是个色鬼,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情难自禁,端着一杯酒跑过来搭讪道:「听说姑娘叫仇恨男?」
仇恨男抬起头来,射来两道冷电似的眸光,语调比刀子还锋利:「知道我恨男人,你就不该招惹我。」
「在下郭栋,有一位朋友昨夜在五福楼被杀,我想知道是谁干的?」
「你该到衙门去査。」
「据调查显示,我那位朋友曾辱骂过姑娘,死后又被割去舌头,郭某很自然的想到有可能是妳。」
听到这里,马云飞、周剑雄等人皆精神一振,拉直了耳朶,静待下文。
「哼!」
仇恨男的答复很简单,一声冷哼,未置可否。
索魂剑郭栋脸一沉,道:「江湖传言,说谁要是瞪妳一眼,就会被挖去眼珠子,可是眞的?」
仇恨男斩钉截铁的道:「是的!有此一说!」
郭栋睁大了眼,恶狠狠的瞪着她,道:「老子现在就瞪妳一眼,看妳能把郭某怎么样。」
一抹杀机飞上了仇恨男的眉梢,娇叱一声:「要你瞎一只眼!」
右手倏擧,食指弯曲如钩,照准郭栋的右眼挖过去,索魂剑泼酒拔剑,横切而下,眼看一塲恶斗又无法避免。
凑巧龙三少正好在附近,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尤其是在他老子龙五爷的威名荫庇下,竟然被他软硬兼施的化解开去。
抑有进者,这位视男人如仇仇的血手观音,非仅不排斥龙三少,还破题儿第一遭,与龙文同桌共飮起来。
无独有偶,龙凤与何念龙一见投缘,二人隔桌相对,卿卿我我,颇有相逢恨晚之槪。
看在马云飞的眼中,却大感意外,道:「这是怎么回事?」
巧儿道:「你在说谁?是不是也爱上了凤姐姐」
马云飞道:「妳胡说什么,我在说血手观音仇恨男。」
老丐仙说道:「豆腐说的对,男欢女悦乃人情之常,不足为奇,奇的是仇恨男为何会一下子变了样,这中间恐怕大有文章。」
马云飞道:「可不是吗,昨天龙大少还差点挨揍,说多难堪就有多难堪,一夜之隔,没有理由对三少爷这么好,的确透着古怪。」
龙三少与仇恨男谈得甚是熟络,不久便携手离去,俨然一对相识已久的侠侣。
时已过午,老丐仙因故他往,马云飞托词离开,五福楼的食客俱已散去,只剩下巧儿一个人,正在命人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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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2 07: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七星庄金剑人头



七星庄这个名字,取的实在妙极,尤其是位于泰山脚下,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泰山北斗」这四个字。
而龙五爷多年来一直执武林之牛耳,凭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也的确当之无愧。
今夜,是龙五爷大宴天下英雄的日子,庄内庄外,张灯结彩,好一番热闹景象,天还没有黑,所有的灯便已点亮,巍峨的庄门之上吊着一对五尺来高的特大号灯笼,五里之外便清晳可见。
龙五爷身着黑缎长袍,足履云靴,高大的身材有如一尊罗汉,虽然笑脸迎人,依然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威仪,亲率二子一女,立在庄门口迎宾。
酒席就设在庭院之内,摆设的格局甚是奇特,中间七七四十九张桌子都是单席,专供剑手飮宴,这表示参加论剑大会的剑手共是四十九人,目前上座的却寥寥无几,仅十余人而已。
四周围以圆桌,系天下英雄暨各方宾客的席位,已上了五六成座,大家的目光皆齐集剑手席,评头论足,议论纷纷,在谈论将要夺得天下第一剑的会是谁?
剑手仍在陆续入庄,仇恨男背措双剑,正昂着阔步的走来,龙大少趋前相迎,一本正经的道:「欢迎,欢迎。」
意外地,仇恨男也以礼相待:「客气,客气。」
龙凤朝她身后望望,道:「咦,我三弟呢?」
仇恨男笑道:「离开五福楼后我们就分手了,三少爷说要到其他地方去面请各路英雄。」
二少爷龙翔道:「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
仇恨男道:「嗯,没再碰过面。」
龙大小姐道:「奇怪,家里这么忙,他不应该不回家才对。」
神剑龙云望了仇恨男一眼,微微怒道:「凤丫头,盘三问四的,这可是咱们龙家的待客之道?文儿他一向贪玩,说不定又野到那里去了,还不快快引领仇姑娘入庄。」
「是,爹!」
龙凤躬身应是,退立一旁,由龙大少上前领路:「仇姑娘,请跟我来。」
仇恨男与他结伴同行,歉然笑道:「大少爷,昨天眞对不起,小妹一时情緖欠佳,诸多冒犯,望勿介意。」
龙飞边走边说:「那里,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龙家的人不会这么小心眼儿。」
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独不见老丐仙、马云飞与巧儿,二少龙翔道:「爹,别等了,咱们也该回去招呼其他的人,老丐仙一向颠三倒四,马云飞更是浪荡不覊,八成是黄牛了。」
神剣龙云闻言甚是不悦,道:「翔儿,别胡言乱语,你温伯父虽然游戏人间,不拘小节,为人却向来一诺千金,最是守时守信。」
龙二少望望天色,道:「可是,天色已晚,要来早该来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龙五爷道:「胡说,你温伯伯是何等人物,天底下还没有人能把老丐仙怎么样,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一语甫毕,老丐仙已经上得山来,接口说道:「五爷之言差不多,天底下眞还没有人能把老化子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哈哈大笑声中,已与马云飞、巧儿一齐来到庄门之前。
这一声大笑,系以内家眞力发出的,羣山廻鸣,历久不衰,整个七星庄上的宾客都被他惊动了,大家引颈相望,莫不动容。
龙五爷上前紧握住老丐仙的双手,道:「三爷,数年不见,老哥哥的功力又有精进。」
老丐仙道:「练武志在强身,大槪是老化子贪生怕死,想多喝几年酒,多吃几年肉吧?」
龙云突然板起了面孔,道:「老哥哥,你迟到了。」
老丐仙道:「是因为在路上遇上一件奇怪的事。」
龙大小姐道:「是什么奇怪事?」
马云飞代为答道:「我们在路上听到一声惨叫,可是循声赶到那个地方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死尸或伤者,也没见到半点血。」
巧儿补充道:「好可怕啊,就在我们四寻无着的当口,另外一个地方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来,温前辈胆子好大,拔腿就追,结果还是没追着。
龙云神色一紧,一面领着大家往里走,二回说道:「可是一个全身雪白的白衣女子?连日来死在她『阴爪功』下的剑手已数在不少。」
老丐仙道:「是她没错,可惜至今仍弄不清她的来龙去脉,不知她为何要单单杀害与会剑手。」
龙飞道:「三位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白衣女子的?」
马云飞道:「十里之外,山坡上的一座坟塲。」
说到这里,已至庭院之中,龙家父子将三人让至四席落座。
三山五岳的豪客差不多已到齐,四十九个剑手席,约莫到了三十上下,马云飞看到,响剑何念龙到了,闪电手周剑雄到了,其他几张熟面孔也俱已在座,就是没见到索魂剑郭栋,亦无霹雳娇娃白梅的影子。
巧儿忽然说道:「马大哥,你看,郭栋是怎么了?」
抬目望去,只见郭栋的右眼上蒙着一块黑布,四周尙有血渍存留,脸色白苍苍的毫无血色,显然已失去一只眼珠子。
最令人不解的是,身为剑手,他居然没有带剑,亦未佩带大会制发的号牌。
龙大小姐与他曾有一面之缘,立即迎上去将他引至二十六号剑手席。
闪电手郭栋并未入座,道:「大小姐,我看我还是坐别处吧。」
龙凤愕然一楞,道:「郭大侠是剑手,当然应该坐剑手席。」
郭栋道:「我已经不是剑手,没有资格再坐这个位子。」
龙凤被他搅得丈二和尙——摸不着头脑,道:「郭大侠,到底发生汁么事?」
郭楝道:「没有什么,我现在郑重宣布,正式退出论剑大会。」
响剑何念龙憋着一肚子的疑云,上前说道:「老郭,你为什么要退出论剑大会呢?」
郭栋道:「没有什么,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何念龙当然不相信他的话,目光瞄了仇恨男一眼,说道:「不会如此单纯吧,你的右眼是怎么瞎的?是不是被人家挖走了?」
郭栋摇着头,连声否认道:「没有,没有。」
何念龙再度扫了仇恨男一眼,恶狠狠的道:「老郭,别这样没有出息,大丈夫生有时,死有地,砍头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告诉我,是谁剜走了你的眼睛?是谁强迫你退出论剑大会?我何念龙替你讨回公道,出这口怨气。那位朋友如果敢做敢当,就请站出来,否则,现在就夹着尾巴滚出七星庄。」
这话够狠够毒,挑明了是在骂血手观音,仇恨男呼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天的道:「姓何的,你在骂谁?」
何念龙怒目圆睁的道:「骂那个弄瞎老郭眼睛的人!」
仇恨男目射凶芒,吐字如刀:「是姓郭的犯了本姑娘的禁忌,咎由自取。」
「啊,妳终于承认了。」
「姑娘我历根儿就不曾否认过,你想怎么样?」
「郭兄可是受妳胁迫才退出论剑大会的?」
「像他这种脓包,参加也是白搭。」
「何某自不量力,要为郭兄讨回一个公道。」
「划个道儿,本姑娘随时候敎。」
「老子现在瞪妳两眼,看妳如何弄瞎何某的双眼。」
「你找死,看招!」
仇恨男性烈如火,说干就干,右手食中二指弯曲如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过去,手法奇特,一闪即到。
好厉害的何念龙,人称天下第一快剑,据闻他剑装响铃的目的就是为了惕励自己,练习时惯与飞鸟比快,每在铃铛声响前,便已将鸟儿毙于剑下。此番激于义愤,挺身而出,自然早有防备,仇恨男的右手递出去还不到一半,他的响剑上下横切,倏忽间已是十二个来回。
仇恨男心知遇上强敌,那敢怠慢,反手拔剑,当!的一声,火花迸裂,硬将何念龙的剑高擧架空,右手原式不变,「双龙抢珠」决心要取下他的两只眼珠子。
何念龙睹状大怒,曲肘猛撞,仇恨男飞起一腿,踢他小腹……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大打出手,塲面火爆,杀机重重。
「住手!」
一声焦雷似的吼声出自龙云之口,人随声进,招随人磴,以横刀断流,开山裂石的手法硬生生的插进去,先横切两掌,强迫二人收招,然后双掌平推,将二人强行推开。
不论是仇恨男,或是何念龙,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除非本身的功力超出对手甚多,否则,冒险插手可是危险万分的事,轻则自取灭亡,重则会三败俱伤。
然而,神剑龙云龙五爷却在三者皆毫发未伤的情形下,阻止了一塲杀劫,立刻赢得全塲一致的采声与掌声,久久不绝。
更令天下英雄叹服赞佩的是,五爷竟无骄横之色,堆下一脸的笑容,拱拱手,慈祥可亲的道:「请恕龙某卤莽,出手冒犯,今日之事,看在老夫薄面上就此一笔勾消,务请勿再计较,请坐!请坐!」
早有龙飞、龙凤拢上来,好说歹说的将仇恨男、何念龙劝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一塲风波遂在龙五爷的劝解下平息。
老丐仙见龙云行来,拍拍他的肩胛,笑呵呵的道:「五爷神威盖世,功力非凡,也亏了老弟你,不然这两个毛头娃儿非要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龙五爷感慨系之的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除了鬼面侠、红玫瑰之外,没有几人能及得上这两个娃儿。」
老丐仙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话,道:「白梅、周剑雄、还有这位豆腐大侠也不赖呀。」
龙云自知失礼,忙向马云飞致歉道:「失言,失言!」
马云飞起身笑道:「五爷说那里话,若论后起俊彦,令公子、千金乃人中龙凤,只可惜未能参与盛会,无法一睹龙家神剑虎威。风闻龙前辈是为了避嫌出此下策,这样岂不埋没了人才。」
龙五爷唉声一叹道:「唉,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小犬小女天生愚驽,非仅仅是为了避嫌,实力有未逮,与其在大会之上丢人现眼,倒不如自己知难藏拙。」
老丐仙最怕囉嗦,大马金刀的道:「好了好了,老化子酒虫作怪,饿虫造反,七星庄的百年佳酿好搬出来开饭啦。」
龙翔上前答道:「尙有一位娇客未到,可否请诸位稍待。」
马云飞一怔,道:「哦?是那一位娇客?」
龙飞道:「是霹雳矫娃白梅。」
马云飞道:「别等了,我看她八成是害臊不敢来了。」
突闻夜空中有一个娇冷如霜的声音接道:「马豆腐,闭上你的狗嘴,冲着你这一句话姑奶奶也非来不可。」
话落人现,白梅翩然而至,打扮的雍容华贵,香气四溢,有如一朶盛开的牡丹花。
小玉紧随在后,如影随形。
霹雳娇娃不但来了,而且好几张空椅子她不坐,单单挑中马云飞旁边的一个位子,以异乎寻常的语气说道:「马大侠,我可以与你为隣吗?」
马云飞简直有点晕头转向,连说:「欢迎欢迎,这正是马某求之不得的事。」
心里高兴,老毛病又发了,毛手毛脚的搂住了白梅的纤纤细腰。
「哎喷,我的妈呀!」
马云飞的手立又缩回,掌指之间血渍殷然,豆腐没有吃成,原来摸上了无数尖针。
白梅别转身去,由小玉在她身后取下一块羊皮,羊皮上密密麻麻的缀着不少钢针,霹雳娇娃笑盈盈的道:「为了严惩色狼,不得不预作部置,以致延误迟到,尙祈诸位海涵。」
马云飞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好不恼火,道:「白梅,这笔帐你记着,有一天马某会加倍讨回来。」
白梅面冷如冰,言语上毫不退让:「可以,我们之间的滥帐三天三夜也算不清的!」
筵席已开,酒菜业已上桌,琥珀色的佳酿酒香四溢,老丐仙一脸馋相,擧杯欲飮,忽又停了下来,道:「五爷,有一句话老化子不知道该不该说?」
龙五爷道:「老哥哥但说无妨。」
老丐仙正经八拉的道:「五爷是否感觉到,这一次的论剑大会,有人布下了网罗,准备一网打尽天下剑手?」
龙云皱眉说道:「这是无可讳言的事实,四十九名剑手,目前仅仅余下三十有二,龙某正为此忧心如焚,不知老哥哥可有万全之策?」
老丐仙目注酒杯,道:「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一切言之尙早,目前我们所能做到的,唯处处设防,步步小心而已。」
龙五爷白眉一扬,道:「老哥哥可是耽心这酒菜之中有毒?」
老丐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说有人领入七星庄,并非绝对不可能之事。」
神剑龙云连说了三声对,立从女儿龙凤的头上拔下一指银簪,插入酒菜之中。
结果显示,银簪雪白如故,并未有下毒。
龙云不放心,又往别桌逐样相验,仍然无下毒迹象,这才放心大胆的高举起一杯酒,朗声说道:「各位肯光临七星庄,是龙家的荣幸,老夫愿尽飮此杯,以示敬意!」
当眞一飮而尽,照了杯子后又说道:「酒菜业已验过,请诸位放心飮用。同时,龙某要向各位英雄郑重报告,温三爷绝技通玄,酒量尤其惊人,如能将老丐仙灌醉,今夜说不定就可以一睹『醉拳』的神髓。」
此话一出,全塲立即回报一阵热烈的掌声,有人已端着酒杯走过来,老丐仙来者不拒,笑声如雷的道:「老五,你可别后悔,老化子一旦酩酊大醉,施不出『醉拳』来还不打紧,要是发了酒疯,你这七星庄恐怕就会遭殃。」
一名庄丁端着一碗热汤送上来,口中喊着:「汤!烫!」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好端端的一碗热汤竟然脱手飞出,照准马云飞的头脸扣下去。
有白梅在旁,马云飞的芒刺在背,一直在小心提防着,不待汤碗翻转,立以暗力托往白梅面前,道:「姑娘请用汤。」
汤字出口,暗力一收,通!的一声,白梅没有防到他这一招,汤碗在面前碎裂,一身华丽的湘绣宫装尽为油渍所汚。
「马云飞,你欺人太甚,姑奶奶今天和你没完没了。」
呼地站起,气提丹田,功行双臂,就要干架,也不知怎地,老丐仙一下子突然坐到二人中间来,哇哇大叫道:「好了,好了,你们有没有完?有什么气好呕?摆着好酒好菜不享受,简直是加八级的特号大傻蛋。」
双手齐出,硬将二人压着坐下来。
庄丁早已将桌椅擦净,又补送来一碗汤。
龙大小姐怕白梅难堪,好心好意的过来说道:「梅姑娘,妳我身材相若,我带妳去换件衣服吧?」
霹雳娇娃白梅眼一翻,娇声说道:「谢谢,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好心当作驴肝肺,龙大小姐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正自悻悻然,响剑何念龙适时拢来大献慇懃,拉着她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酒宴已进行了半个多时辰,仍在热烈继续着,江湖人最是放浪形骸,豪迈不覊,三杯黄汤下肚,没有话也会找出一箩筐,高谈阔论声,猜拳行令声,此起彼落,不绝如缕。
敬酒的人始终不断,老丐仙的脸又变成猴屁股,龙五爷也喝了不少酒,大伙儿十分尽兴,宾主皆欢。
剑手席的情形却大异其趣,一个个正襟危坐,各怀鬼胎,甚至连佳肴美酒也是浅尝小酌,沾唇即止,静悄悄地彼此甚少接言交谈,像是敎养有素的绅士,更像一羣待决的囚犯。
只有两个人例外,何念龙仍在与龙大小姐情话绵绵,仇恨男与龙二少爷亦颇投缘,有说有笑。
神剑龙云敬了老丐仙一杯酒,道:「老哥哥,鉴于喑中危机四伏,为了公平,更为了剑手们的安全起见,龙某突然想到一个预防的办法,不知行得行不得?」
老丐仙道:「说出来听。」
「老夫是想验一下剑。」
「五爷是怕剑身淬毒?夹带机括暗器,或者子母剑等等。」
「为了求胜,什么手段都有施展的可能。」
「事前验过,就不怕他们再动手脚,好极了,咱们就这么办。」
二人心意一通,马上付诸行动,老丐仙、龙云亲自动手,由龙飞取来纸笔,将剑身的长度、宽度、色泽、型式等仔细纪录下来。
剑手尙称合作,很快便检查完四十号,并未发现有淬毒现象。现在,老丐仙来到四十一号血手观音仇恨男的面前。
仇恨男也很爽快,刷的拔出一支剑来,放在桌子上,交由龙飞尺量登记。
老丐仙望着她背上的另一支剑,道:「正式比试的时候,女娃儿是用单剑?还是双剑?」
「不一定。」
「妳最好是交代清楚,如用单剑,另一支剑就不得带进会塲,不然就得通过检査。」
「平常本姑娘素以单剑对阵,偶而也会使用双剑。」
「如此说,女娃儿是不排斥有用双剑的可能?」
「当然。」
「那——」
仇恨男好痛快,不待老丐仙开口,便将另一支剑拔出,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支短剑,也是一支怪剑,长仅尺二,宽度却有寸八,尖头、双刃,刃面一边还有锯齿,剑身上有三条长短深浅不一的血槽,全部呈金黄之色。
老丐仙惊「哦」一声,双眼直瞪瞪的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五爷见他神色有异,跑过来一看,吃惊的程度犹在温三爷之上,瞬息之间,脸色接连数变。
好半晌,龙五爷激动的情緖才平静下来,道:「老哥哥尙识得此剑否?」
老丐仙的声音压得很低;「此剑不提也吧,以防节外生枝。」
血手观音仇恨男将金剑高高擧起,扬声说道:「你不敢说是不是,我来说好了,当年华山比武,羣豪争的就是这一把金剑,据说金剑本身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不算,还是一座武学宝库的钥匙,想当初老丐仙以『醉拳』打败羣雄,此剑本当归他所有,可惜就在他离开华山的同时,龙五爷他们发现金剑也突告不翼而飞。」
金剑之事,江湖上早有传闻,今经仇恨男这么一说,全塲立即为之轰动,所有的人皆拢上来,争相围观。
神剣龙云道:「老夫想知道,这把金剑是如何到姑娘手中的?」
仇恨男已将金剑收起,从容不迫的道:「从小我就把它当玩具玩。」
「令堂是那一位?」
「我没有母亲。」
「妳没有母亲?」
「起码我不知道母亲是谁。」
「那么,姑娘是由何人扶养长大?」
「龙五爷,本姑娘远来是客,你不觉得自己问的太多。」
老丐仙温三爷道:「仇丫头,五爷是为妳好,怀璧招灾,妳可要当心啊。」
仇恨男头一甩,傲气十足的道:「哼,没有什么好耽心的,谁要是敢打金剑的主意,本姑娘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娇躯陡地平拔而起,一招「乳燕穿波」,轻轻巧巧地从羣豪头顶掠过,霎时便到了庄门之外。
江湖传言,前人留下了一座武学宝库,只要能学得其中一种绝技,便可称霸武林,而金剑正是开启这一座武学宝库的匙钥。
因而,尽管仇恨男武功了得,手段又毒辣,还是有不少人卯上她追下去了。
论剣大会一椿事,已经阑得沸沸扬扬,丢掉了十几条命,现在又掀起金剑风波,老丐仙愁眉深锁的道:「五爷,论剑大会是谁首先倡议发起的?」
龙五爷道:「是由一羣剑手发起,因为选中了泰山作为论剑之地,老夫得地利之便,被大家推出来主持一切。」
「可否停办?」
「这恐怕不妥吧,老夫亦无权作此决定。」
「至少亦当加速进行,草草收塲,以防夜长梦多。」
「这成,日前仅余三十二名剑手,赛程应可缩短很多。」
「只怕明天正式对阵时,不可能再有三十二人。」
一名庄丁匆匆行来。将一只枣红色的大木盒交给龙五爷,道:「有人送这个盒子来,嘱小的亲自交给老爷,作为对大会的献礼。」
盒子制作的甚是精巧,上面还有两排浮雕,以一张大红纸封起来,龙五爷随手放在桌子上,道:「是谁送的?」
庄丁道:「是一名打柴的樵夫。」
樵夫那来这么精致的木盒,五爷不免犯疑,道:「可知是什么东西?」
庄丁说道:「那樵夫说打开来就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打开当然就知道了,二少龙翔上前来撕去红纸,揭开盒盖。
「呀!是人头!」
「三少爷的人头!」
登时,惊呼之声四起,塲中秩序大乱,马云飞定目一看,果见木盒之内,四平八稳的摆着一颗人头,头顶上有五个显明的血孔,正是龙家的三少爷龙文,心想:「莫非来时听到的惨叫就是龙三少?这白衣女子的胆子好大,居然敢向龙家的人下手。」
龙五爷望重江湖,是武林的一代大宗师,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在塲之人莫不心胆倶寒,头皮发炸,隐隐约约中,意识到似乎正有一只魔掌伸向龙家,伸向各路英雄,伸向论剑大会。
龙大小姐抱着三弟的人头嚎啕大哭,龙飞、龙翔俱皆热泪盈眶,兄弟俩各抓住庄丁的一条胳臂,哽咽着道:「那樵夫现在何处?」
庄丁早已吓傻了,颤声道:「早就走了。」
一龙飞问道:「可知道杀人的凶手是谁吗?」
老丐仙道:「三少是死于『阴爪功』,必然是那白衣女子的杰作。」
响剑何念龙、闪电手周剑雄等人齐声说道:「不管凶手是谁,也不管此人藏身何处,更不论是水里火里,全凭龙五爷一句话,即使命丧九幽,我们也一定会帮着龙家将杀害三少爷的眞凶揪出来。」
余音尙未落地,已激起一片回响,更多的人齐皆表明心志,愿意为龙家输诚效命。
龙云的眼眶里同样满含泪水,但始终没有掉下来,闻言高擧双手挥一挥,慷慨激昂的说道:「各位的隆情盛意,龙某铭感五内,终生难忘,此事纯属龙家的私事,当然也应该由龙家的人来解决,不敢惊动诸位大驾,今日之会请就此终,明日论剑大会再见。」
一言毕,频频拱手送客,不再言语。
大家见他执意如此,心知五爷以大会为重,也不便再表示什么,只好怀着悲愤的心情相继离去。
X X X
仇恨男离开七星庄后,一路南进,但速度并不快,与其说她是信步所之,在观赏夜景山色,倒不如说她是有意在等候追赶她的人。
果然,甫行出三数里地,身后袂声飘拂,步履杂沓,有那脚程快的已经追上来了。
仇恨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弹身跳上一棵老树。
俄顷,来人已追至切近,共是三个,两个秃头老者一高一矮,一个佩剑,一个带刀。另一人肥头大耳,手里拴着一根狼牙棒。一个个獐头鼠目,一看就晓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个子的秃头老儿四下一望,道:「他妈的,眞是怪事,明明见那女娃儿就在这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肥头大耳之人道:「大哥,可能躱起来了,咱们搜!」
三个人立即散开,朝三个不同的方向搜去。
蓦地,仇恨男一跃而下,傲然卓立在三人之身后,语冷如冰的道:「三位在找谁?」
三人吓一跳,快速转身,月光下看得眞切,矮个子的老儿嘿嘿阴笑道:「就是技妳。」
仇恨男毫无喜怒之情,冷冷的说:「三位可是七星庄的人?」
高个子老儿道:「不是。」
仇恨男道:「那是剑手?」
「也不是。」
「那就好办。」
「什么好办不好办,妳以为咱们是来跟妳磨牙的。」
「本姑娘正想请敎。」
「好说,想向妳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金剑。」
「老丐仙说过,怀璧招灾,你们不怕惹麻烦?」
「你放心,老夫三人同心,谁也不敢惹。」
「那就送给你们吧,接着。」
任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当,而且说一不二,话一出口,当眞将金剑拔出,抖手掷过来。
剑呈抛物线掷出,弧度很高,三个人喜昏了头,一齐腾身去抢,但见红影一闪,仇恨男亦弹身而起,操住剑柄。
一声惨嗥,两声闷哼,还夹杂一阵金铁撞击声,好像四颗擦身而过的流星,矮老头剑毁,大胖子棒断,高老头最惨,被金剑开膛破肚,血水与肠肚尙未洒下时,仇恨男已如乳燕般飞过,手法干净俐落,动作迅捷至极。
「朋友,歇会儿吧,不怕死的可以再来。」
仇恨男已在五丈以外,放步扬长而去,高老头当塲丧命,其余二人被震得虎口淌血,相顾黯然,那还敢再轻捋虎须。
他二人知难而退,后到的一名剑手却毫不畏缩,足底抹油,一溜烟似的追了下去。
仇恨男似是有意戏耍他,时快时慢,忽停忽跑,始终没将他抛掉,也没让他追上。
一口气又朝东南方奔出三四里地,见那剑手距离尙远,索性坐在一块大靑石上等。
半晌那剑手才追到,累得气喘如牛,仇恨男眉尖一挑,挖苦道:「阁下的脸皮眞厚。」
剑手一时弄不懂她的含意,道:「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血手观音仇恨男冷笑道:「就凭你这副德性也想参加论剑大会,抢夺金剑,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剑手听得刺耳,露出一脸凶相,暴跳如雷的道:「仇恨男,妳别狗眼看人低,本少爷轻功虽差,剑术却不作第二人想,识相的最好将金剑自动交出来。」
仇恨男抿着嘴,从齿缝中吐出来几个字:「假如本姑娘说不呢?」
「要妳血溅当塲!」
「好极了,你上吧。」
「站起来,本少爷不杀坐着的人。」
「哼!别吹牛,你连坐着的人也伤不了。」
「好狂的丫头!我就不信妳有天大的本事,看剑!」
拔剑出招,一气呵成,拦腰横扫三剑,其势如涛,其快如电,当眞不是泛泛之辈。
可惜他的对手太厉害,也合该他倒霉,第一剑被仇恨男提气擦臀而过,第二剑仇恨男已挺身站直,连鞋底都没碰到,第三剑仅仅才攻出一半,便被仇恨男将剑身踩住。
一丝骇意方自剑手心扉升起,仇恨男飞起一脚,通!正中心口,趁剑手吐血伸舌的当儿,血手观音已将剣手的佩剑折断,就用半截断剑将那剑手的舌头割下来。
同时,取下他的号牌,撕成碎片,声色俱厉的道:「听清楚,从现在起,论剑大会已经没有你这一号,若再厚颜搅局,小心你项上的人头!」
身为剑手,人家还没有拔剑,自己便已一败涂地,还有什么资格争雄逐霸?那剑手喟然一叹,连半个屁也没放,便垂头丧气的走了。
仇恨男朝远处望望,暗中鬼影幢幢,当下神秘的笑笑,折向山坡上的墓园。
这坟塲似已年代久远,早已弃置不用,虫鸣啁啾,荒草及腰,坟丘已平,后土荡然,仅余数十块寥落倾斜的碑石。
仇恨男对此处的地形似是十分熟悉,迳直行至一方大石碑后便不见了。
后面追赶的人很快便赶到,原来是龙飞,龙凤及七星庄的数名庄丁,龙飞向前走了几步,望着无尽的荒草,道:「咦,明明见她跑来此地,怎么一转眼便失去踪影?」
响剑何念龙突如其来的从近旁草丛中冒出,道:「龙兄可是在追仇恨男?」
龙大少爷道:「不错,何兄是什么时候到的?」
何念龙说道:「刚到不久,龙老爷子不是说要以大会为重,不准你们出庄缉凶吗?」
龙凤接口说道:「三弟死得好惨,我们怎能置若罔闻,是偷偷跑出来的。」说着说着,热涙又滚滚而下。
何念龙道:「大小姐是否认为三少爷的死与仇恨男有关?」
「三弟是与仇恨男一齐离开五福楼的,她一走出七星庄便有人将龙文的人头送到,我不能不这样想。」
「那名樵夫也値得一查。」
「研判可能是临时雇用的。」
「老丐仙口中的白衣女子,应当是元凶。」
「我们来此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龙大少爷道:「何兄可知仇恨男到那里去了?」
何念龙横跨数丈,拨开草丛,指着一个洞穴说道:「何某亲眼见她钻进这个狗洞去了。」
龙飞心急弟仇,一个大跨步就要往里冲,何念龙伸手拦住,道:「且慢,这中间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龙大小姐道:「什么地方不对劲?」
响剑何念龙振振有词的道:「我发现仇恨男是有意引咱们到此地来。」
龙飞道:「何兄认为可能有人布下陷阱?」
何念龙道:「是的,这个可能性的确存在。」
龙凤含涙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剑树刀山,我们兄妹也要闯一闯!」
命人点燃火把,人手一支,当先迈步踏入洞穴。
何念龙存心巴结,与龙大小姐走了个齐肩并步。
龙飞等人也不稍慢,依次鱼贯而入。
墓园之外又有不少武林人物涌到,他们之中固不乏仗义相助的豪客,绝大多数却是为金剑而来,整个坟塲立为浓浓的杀机所笼罩。
洞穴甚是高大宽广,可直立而行,坡度也不大,且有石砌梯阶,深入二丈余后便达底部。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说是洞穴并不恰当,而是一连串的墓道、窀穸,复经人工修凿连接而成的地道。
地道纵横交错,好似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朽棺、腐物、白骨等处处可见,阴惨惨的有如置身人间地狱,令人头皮发炸,透体生寒。
摆在面前的就有五六条岔路,几经研究,为防疏漏决定分道而行,互嘱小心后随即展开全面性的搜索行动。
龙飞居中直行,三丈外一墙阻路,通道一分为二,左右各一,当下不遑多想,向右行去。
径后连遇丁字岔路,三转二转,晕头转向,根本摸不清东南西北,连他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
没见到仇恨男。
没见到白衣女子。
与龙凤等人的连系亦告中断。
又是丁字岔道,又见一墙阻路,墙上有一个被挖去一半的墓穴,穴内置一石棺,石棺的一边已毁损,里面的尸体清楚可见。
年代久远的古墓内,那来如此鲜明活脱的死尸?而且是一具无头尸,龙大少爷细一打量,很快便认出来那正是三弟的遗体。
「凤妹,你快来,我找到三弟的遗体了。」
连唤二声,并无龙凤的回音,却听到一个奇寒透骨的声音在身后说道:「他是你弟弟?」
来人是什么时候欺至他身后,龙大少根本毫无所知,尤其,当他想要转身时,始发现自己的麻穴已经被人制住动弹不得,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道:「没错,在下龙飞」
「够了!」
来人截断他的话,没让他再说下去,一只冰冷的手掌,五指尖尖,已压住他的脑袋壳。
龙飞心里雪亮,刹那间已了然自己的处境,以及将要发生何事,但他仍图作最后的挣扎,希望藉着呼喊声引来助力,以近乎疯狂的语调吼叫道:「白衣老魔,我知道是妳,见不到妳的庐山眞面目,龙飞死不瞑目。」
头皮一紧,整个身子硬生生的被转过来,眼前之人发肤一色,一身雪白,简直找不到一点人味。龙飞咬着牙说道:「妳为什么要杀害我弟弟?」
「我高兴!」
「妳与仇恨男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妳究竟是谁?」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妳不说出来龙飞仍死不瞑目。」
「那你就瞪着眼睛死吧!」
「妳——」
白衣女子再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仅仅说了一个妳字,只见她五指加力,肉裂骨碎,脑浆血水激射,龙飞惨叫了半声便告魂归西天。
因为穴道被制,全身僵硬,龙大少的尸体仍直挺挺的站着,双目暴睁,当眞是死不瞑目。
白衣女子冷然一哼,飘然离去。
乍然,对面的地道内,箭也似的射来一人,是龙凤。
不旋踵间,响剑何念龙也从同一线路闻声飞奔而至。
「大哥!」急痛攻心之下,龙凤当塲痛哭失声。
何念龙道:「大小姐,请节哀,及时缉凶第一!」
事情急如燃眉,缉凶之事稍纵即逝,此刻,龙凤的确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二人互望一眼,立即向丁字路的两头追了下去。
接连转了两个弯儿,龙大小姐已是泪眼模糊,突然听到前面的岔道内有步履声,急忙拔剣在手,循声猛闯。
步履声愈来愈近,龙凤紧张的心房简直要爆裂,眼见前面拐角处露出半个屁股来,不问靑红皂白,挺剑就刺。
那人好快的反应,屁股一缩,剑已攻到,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中暴退五尺,原来是一名剑手。
剑手本来是一脸惊惶,见是龙凤这才放下大半个心,道:「哦,原来是大小姐我还以为——」
以下的话他自己打住了,龙凤追问道:「是不是撞见那白衣女子了?」
剑手一脸茫然的道:「没有,在下没见到什么白衣女子。」
「那是遇上妖魔鬼怪了,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
「我是撞见了鬼面侠。」
「鬼面侠?这个魔头也来凑热闹?」
「他就在附近不远。」
「在追你?」
「笑话,是我在追他!」
「那就请继续追吧,见到一个白衣女子时别忘记告诉我。」
二人擦身而过,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剑手左转右拐,急急如丧家之犬。
他不时回头张望,生怕鬼面侠从身后追来,一个不小心却与从前面来的一个人撞在一起。
猛抬头,我的妈呀,怕鬼偏就要遇上鬼,想躱避鬼面侠反而撞到鬼面侠怀里去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股寒意直从脚板心透到头毛尖上,两条腿抖得像面条一样,畏畏缩缩的向后退。
鬼面侠扶正一下面具,射出两道寒芒,一面缓步前进,一面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追本侠吗,干嘛要逃?」
剑手边退边说:「没有,在下斗胆也不敢追你鬼面侠。」
「你不追本侠,本侠还是要找你。」
「鬼面侠,你我素昧平生,找我干什么?」
「先不谈这些,我问你可是参加论剑大会的剑手?」
「不错,论剑大会明天就要在七星庄正式登塲,龙老爷子——」
「休拿龙老儿来唬人,本侠问你是几号?」
「二十七号。」
「尊姓大名?」
「摘星剑吴勇。」
「无用是实,摘星恐怕未必,你准备受死吧。」
鬼面侠的名头太大,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摘星剑吴勇压根儿连反抗的意念都没有,只是一味的后退,这时已无路可退,挤到一个墙缝里去了。
「鬼面侠,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干嘛非要置在下于死地不可?」
「吴朋友,要杀你的人是贺伯元,与本侠无关。」
「贺伯元?在下不认识这个人。」
「认不认识都一样,这是你们的事,本侠不想过问。」
「鬼面侠,求求你,不管贺伯元付你多少银子,吴某可以加倍。」
「在商言商,信用第一,旧案未了,不接新案,这是本侠一贯的作风,对不起,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救不了你的命。」
「鬼面侠,鬼面侠——」
「依照惯例,在你临终之前,本侠要与你照面,你看清楚了!」
左手抓住面具,一扯,摘星剑吴勇刚刚叫得一声「原来」,以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剑也仅仅擧起来一半不到,鬼面侠的右手食指已闪电点到,在双眉的中间戳了一个血窟窿,立告气绝身亡。
取下他的剑,将面具往他脸上一戴,迅即离去。
说巧眞巧,就在鬼面侠离开的瞬间,闪电手周剑雄彷若幽灵似的出现在另一个路口。
摘星剑吴勇的身子被石缝夹住,虽已气绝仍直立不倒,脸上又戴着鬼面具,周剑雄误将他当作鬼面侠,乍见之下,张口结舌,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好几步,躱到另一条岔路里去。
惊魂稍定,探头再看,假鬼面侠仍僵直不动,周剑雄心头纳闷,朗声说道:「鬼面侠,幸会,阁下是否也对金剑发生兴趣?」
死吴勇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周剑雄胆气稍壮,挺剑走过去。
「哈哈哈,一个死鬼面侠居然唬住了活周剑雄。」
随着这一阵话语,响剑何念龙从人字道的另一端跨步而出,立在吴勇面前。
闪电手周剑雄紧走几步,上前说道:「何兄怎知鬼面侠是死的?」
何念龙指着面具上的斑斑血渍,道:「活人的头上怎么还会冒血?」
周剑雄暗道一声:「惭愧!」但他为人极是精明,撕下吴勇的号牌,立即还以颜色:「可惜何兄看走了眼,死者并非鬼面侠,而是鬼面侠『乾坤指』下的一名牺牲者。」
何念龙扯下面具,吴勇的面目尽被血水所汚,口鼻难辨,阴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大赛前夕,不养精蓄锐,周兄可是也想打金剑的主意?」
周剑雄倒很坦白:「彼此彼此,金剑乃武学宝库之钥匙,那个不想,何兄倘若肯与小弟携手合作,定必大有可为。
何念龙毫不考虑,断然拒绝:「抱歉,何某一向喜欢独来独往。」
周剑雄碰了一鼻子灰,甚觉无趣,冷声道:「人各有志,周某也不敢相强,再见!」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一出口,便即扬长而去。
何念龙的面部掠过一抹杀机,心想:「死了一个少一个,何况还有赏金可拿。」提着剑,咬着尾巴追下去。
然而,一步之差,周剑雄已不知去向,左三转右三转依然踪迹全无,正自懊恼间,有一名剑手从前面通过,何念龙毫不考虑,追上去从背后就是一剑,只听那剑手闷哼了半声,剑尖已从前心穿出,倒地了帐!
取下那剑手的佩剑,插在腰里,自个儿得意的笑笑,身后却傅来一个娇冷的声音,破口骂道:「你好卑鄙!」
回过头来,见是铁胆罗刹红玫璃,马上反咬一口:「哼,以杀人为业的人又岂是好东西。」
几时有人敢对红玫瑰这样说话,不禁激起她的万丈杀机,戟指怒叱道:「姓何的,你最好小心点,若非贺伯元不曾买你的命,不然姑奶奶早就把你宰了!」
何念龙可不吃这一套,怒眉双挑的道:「少神气,就算贺老头定下万两赏格,妳也不见得能把我怎么样。」
「放肆!」
红玫瑰实在忍无可忍,呼!呼!呼!
连攻三掌,登时,墓穴之内狂风大作,沙石飞扬,声势的确骇人。
何念龙是识货的行家,知她动了心火,此刻夺金剑最为紧要,说什么也不肯跟红玫瑰拚命,当即暴退数尺,嘻嘻笑道:「好男不跟女斗,想拚命咱们改天吧。」
虚晃一剑,拔腿就走。
「看打!」
红玫瑰杀机已生,欲罢不能,抖手打出一枚玫瑰钉。
何念龙动作好快也好险,堪堪闪入一条岔道,玫瑰钉从他的后脑勺擦过,恰巧被从另一条地道出来的马云飞接住,嘻皮笑脸的说道:「我说姑奶奶,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墓穴之内已经被妳与鬼面侠,何念龙干掉五六个,死在白衣女子『阴爪功』下的更多,我马云飞还没有讨媳妇,可不想做短命鬼。」
经他这么一搅和,何念龙早就不见了,红玫瑰冷言冷语的道:「怕死你就不该来,干嘛,也想抢金剑?」
「没兴趣。」
「追白衣女子?」
「事不关己。」
「那你来干甚么?神经病。」
「纯纯粹粹是看热阔。」
有一个阴冷森寒的声音接口说道:「这个热闹可不好看,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赔上一条命!」
不知何时,像鬼魅一样,白衣女子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二人斜对面的地道口,远远望去,与女鬼一般无二。
马云飞这是第二次与她照面,还不怎样惊骇,红玫瑰却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芳驾这副尊容好吓人,一身的鬼气!」
白衣女子横扫二人一眼,答非所问的道:「既非为了金剑,也不是来找我老人家的,那就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遭池鱼之殃。」
说罢,毕直的向前走去。
铁胆罗刹好大的胆子,异想天开,居然想向白衣女子兜生意,追上去以试探性的语气说道:「芳驾的仇人好多。」
白衣女子猛地止步转身,面有诧色,道:「女娃儿此话怎讲?」
「没有原因,谁愿意随便杀人。」
「废话!」
「是否有意花点银子,请人代为操刀呢?」
「嘿,女娃儿,妳在搅生意?」
「杀人本来就是我的职业。」
「妳目前不是正在干着那杀人的勾当吗?」
「如果尊驾愿出高价,本姑娘可另投名主。」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对老雇主如何交代?」
「杀二三个已足可交代。」
「够了?」
「还有多的。」
「老身的恩恩怨怨,想亲自了断,目前还无须他人代劳。」
「对方人多势众,一二个人恐怕应付不了。」
「听妳的口气,好像已经知道我老人家的仇家是谁。」
「差不多已猜到十之七八。」
「妳自信能对付得了?」
「杀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好吧,如有必要老身会请妳红玫瑰或鬼面侠代为操刀。」
说到这里,白影连闪,去如流烟清风,霎时不见。
铁胆罗莉、豆腐大侠也不再迟疑,互望一眼,相继朝来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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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2 07: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查端倪野庙惊魂



老丐仙温三爷已有八分酒意,正摇摇晃晃的朝山上行来,途中不停的伸懒腰,打呵欠,一副困倦不堪的样子。
当他踏进山神庙,点燃灯火,正准备躺在石桌上睡大觉时,发现石桌已被人捣毁倾倒,桌面之上还赫然有人拉了一堆屎尿。
实在太累了,三更半夜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栖身之所,只好舍石桌不用,和衣倒在一个角落里。
醉酒加上劳累,老丐仙很快便鼾声大作,进入梦鄕。
不久,山神庙外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有浓浓的腥臭之气弥漫,有一条三尺来长的毒蛇,昂着头,毒信呑吐中窜进洞里去。
接着,二条、三条……宛如一队有组织的兵士,成学结队的涌进山神庙。
老丐仙鼾声依旧,浑如未觉。
山神庙也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蛇羣却转头来,又从洞内爬出来。
而且,离洞不远,便一条条翻转肚皮,滚到山下死掉了。
神鬼不觉地,从丛林树之中扑出来三个蒙面人,其中一个执刀的蒙面人招招手,将二人召至面前,噤声说道:「怪事,主人饲养的靑竹蛇奇毒无比,凶猛异常,怎么一下就死光了,丝毫也奈何不了这个老家伙?」
持剑的蒙面人道:「这个臭叫化子的身上一身臭气,又喝醉了酒,可能连蛇也不愿接近他。」
另一个握鞭的蒙面人道:「不对,没有接近怎么会全部死光!」
持剑之人反驳道:「可能是被老丐仙用甚么奇门玄功震毙的。」
握鞭之人道:「也不对,果眞如此,咱们怎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那老家伙到现在还睡得香着呢。再说是爬出来死在外面的,不像是被震毙的。」
二人一阵争论,理不出半点头绪,执刀之人沉吟有顷,道:「一定是老叫化身边带有驱蛇的毒药。」
持剑之人道:「主人命咱们设法将这个老匹夫赶离山神庙,屎尿他不嫌,毒蛇也不怕,现在该怎么办?」
执刀之人道:「现在只有照主人的最后一道命令行事,把他干掉!」
二人同时作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对,干掉他就一了百了。」
老丐仙依旧在呼呼大睡,三个人互换一道眼神,蹑手蹑脚的跨进山神庙。
除了鼾声还是鼾声,三人身手矫健,没发出任何声响。
霍然,鼾声停了,代之而起的是两声杀猪似的惨叫,两条人影彷若死猪一般被损出来,落地之后一阵翻滚,滚到山下去了。
那执刀之人见势不妙,拔腿就逃,仅仅逃离洞口数尺,身后射来一点寒星,立被老丐仙碎石打中麻穴,僵直不动了。
老丐仙理一下蓬乱的头发,先除去他的蒙面黑巾,见是一个满脸于思的紫脸大汉,温三爷往他面前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蹲,掏出一只小酒壶来先喝了二口,然后又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在他面前晃一晃,这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在还没有问话以前,我老人家愿意先提醒一下,最好实话实说,老叫化子杀人的手法很特别,不说实话会读你一刀子一刀子慢慢的死!」
紫脸大汉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首先我要问你,你们千方百计的想将老化子趋出山神庙,原因何在?」
「因为那是我家主人的禁区,外人不得闯入。」
「禁区?甚么禁区?」
「是我家主人与人约见的地方。」
「约见甚么人?」
「鬼面侠、红玫瑰等。」
「哦,男女双杀手原来在这里谈生意,怪不得昨夜就感觉处处不对劲,快说幕后主谋之人是谁?」
「是——是贺伯元。」
「贺伯元?是实话?」
「是实话,小的斗胆也不敢骗你老人家。」
「大江南北,东陲西域,老化子自信识人无数,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他这一号人物。你倒是说说看,这个魔头是个甚么德性?」
「我——我没有见过他。」
笃!像小顽童作掷刀游戏一样,老丐仙随手一丢,一把闪光发亮的匕首立即插进那大汉的大腿,登时血流如注,痛如刀绞。
「贺伯元是你的主子,你会没有见过他?」
「小的确实没有见过主人的面,因为我们都是在山神庙里接受命令,接受酬劳的。」
「那贺伯元不曾现身?」
「他隐身在山神庙下面的一个山洞里,从未谋面。」
「你没去过那山洞?」
「贺老不准外人进去。」
「可知那山洞的入口?」
「这——」
事关重要,老丐仙毫不容情,拔出七首,立又插进他的肩窝,痛得紫脸大汉呼疼喊痛,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说,那山洞的入口在何处?」
「好,我说,我说……」
猛可间,破空之声传处,寒星点点,疾如怒矢,老丐仙吃惊之余,衣袖猛然一拂一兜,兜住数枚暗靑子,不幸百密一疏,紫脸大汉的「脑枕」穴连中三枚,当塲死于非命,再也开不了口啦。
这明明是杀人灭口的恶毒行为,老丐仙朝暗器来处一望,见有一条黑影一闪而没,当即双腿弹起,凌空猛追,霎时便淹没在山石丛树之间。
就在老丐仙去后不久,山神庙内悄没声息的来出一个人来,此人黑袍黑鞋,黑巾蒙面,看不到他的本来面目,但步履沉稳,神态从容,尤其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显非等闲之辈。
蒙面人朝四下里望一望,乍然飞起一脚,紫脸大汉的尸体马上骨碌碌的滚下山去。
返回山洞,除去屎尿,将石桌扶正,从神龛内移来三盏灯,一字排开,且在灯座下面各放了一张银票。
万事齐备,蒙面人满意的自我笑笑,随即隐去不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也就是子丑之间,有三位不速之客相继来到山神庙。
第一位是响剑何念龙,他带来五支剑,表示他成绩不恶,先后已经杀了五名剑手。
第二位是鬼面侠,他带来四支剑,成绩稍差。
第三位无疑是铁胆罗刹,一进门便扬声说道:「贺伯元,你在吗?我红玫瑰特来交差领赏。」
「当然在,老夫已候驾多时。」
声音飘飘忽忽的,似远在他方,又似近在身边,摸不准是从那里传来的。
「呛啷啷」一声响,红玫瑰将拎在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扔,道:「一共五支剑,杀了五名剑手,五六三万,前金一万,你还得再付本姑娘二万两。」
「老夫知道,银票早已备好,就在灯座之下,请姑娘笑纳。」
红玫瑰取过银票一看,不多不少,正是二万两,道:「生意买卖,最好当面淸点,免得吃亏上当。」
「姑娘信誉卓著,老夫信得过。」
「起码应该将宝剑收起,这十四支剑可不便宜啊。」
「现在已是破铜烂铁,一文不値。」
「既然不値一文,你又何必要买?哦,本姑娘明白了,你买剑的目的是想得到金剑。」
「贺某识人多多,而妳是最聪明的女人。」
「嗯,只是我的荷包恐怕将要减少进帐了。」
「不会的,应该是财源滚滚。」
「贺伯元,此话怎讲?」
「妳如果夺得金剑,老夫愿意高价购入。」
「多少?」
「金剑价値连城,包妳心满意足。」
「好,我红玫瑰愿意一试。」
「另外,老夫愿意高价买三条命。」
「那三条?」
「仇恨男、白衣女子、以及老丐仙温三爷。」
「赫!这三个人可都不好惹。」
「正因为不好惹才好价钱。」
「一万?」
「再加一倍。」
出道以来,铁胆罗刹还不曾遇见如此阔绰的雇主,闻言不禁怦然心动,道:「我干了,拿订金来。」
「这三条命不付订金。」
「为甚么?你是在懐疑本姑娘的能力吗?」
「是因为他们的武功太高,任何人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同时,老夫必须要看到他们三个人的人头,然后银货两讫,各不相欠。」
「其他的剑手阁下是否准备放弃?」
「剑手太多,龙蛇混杂,三脚猫的窝囊废,对姑娘来说是大才小用,对老夫而言也是一种浪费,不敢再劳动妳的玫瑰钉了。」
「听你的口气,像样一点的家伙照样不放过?」
「正是这样,老夫要你们对付最难缠难惹的家伙。」
「像周剑雄、何念龙等这几个剑手就狠扎手,尤其是姓何的,本姑娘包了。」
「不行,老夫不准妳杀他。」
「这是为何?」
「他也是老夫雇用的杀手。」
「贺伯元,你不要忘记,他同样也是一名剑手。」
「老夫说不准就不准,妳不必再多言,可以走了。」
听语气,贺伯元似是颇为不悦,铁胆罗利可没将他放在眼内,心想:「你不要我杀他,姑奶奶偏要杀,大不了不要银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她心里恼怒,奔势极快,一忽儿便到了山下。
不远处有人喊道:「喂,前面可是女杀手红玫瑰,请留芳步。」
红玫瑰及时回头,见从石笋丛中快速至极的闪出之人是老丐仙温三爷,心头微微一震,止步说道:「干嘛?」
老丐仙满头大汗,本就破烂的衣裳又添新创,显见他为了追赶灭口之凶,备极艰辛,喘着气道:「姑娘可是又到山神庙做那杀人的交易?」
「身为杀手,这是本业,更是份内的工作。」
「见到贺伯元了?」
「没见到,听到了。」
「他躱在山神庙下的洞穴之内?」
「大槪。」
「可知此洞的出入孔道?」
「不知道。」
「以姑娘的聪明,只要稍加留意,定可了然于胸。」
「本姑娘只知收钱杀人,杀人收钱,旁的事一槪不管。」
「据老化子研判,贺伯元十九系化名假冒,有一桩空前大阴谋可能正由他一手制造。」
突闻豆腐大侠马云飞的声音在山上接口说道:「算了,跟杀手谈道义就像与娼妓谈贞节一样,白搭。」
话落,人已奔下山来,在相距五尺处停住。
铁胆罗刹嗤之以鼻:「哼,你也不是甚么好东西,除了吃喝嫖赌之外还会干甚么。」
语音一顿,继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晩之会也并非完全白搭,至少本姑娘可以透露一个秘密。」
老丐仙神色一惊,问道:「是甚么秘密?」
红玫瑰洋洋得意的道:「贺伯元出二万两银子的高价,要买你老丐仙项上的人头。」
老丐仙闻言不怒反喜,大笑道:「好,好极了,老化子我从来还不知道自己的人头可以卖好价钱,我说红玫瑰,这样吧,妳先付我老人家一万两银子,待老叫化饱餐三日,大醉三夜后再来取吃饭的家伙如何?」
「少打如意算盘,杀手没有吃红分红的规矩。」
「那么,妳就下手吧,老化子敬候高招。」
「老丐仙,我知道你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得手非易,不会贸然出手,我会耐心等待最佳的机会,咱们后会有期。」
老丐仙冷然一笑,但由她去,与马云飞结伴,重又向山上行去,决心要将山神庙查个清楚明白。
「豆腐,古墓那边的情形怎样?」
「很糟,仇恨男芳踪杳杳,白衣女子又逞凶杀人,羣豪没有夺得金剑,反而死了不少人,连龙大少也死在『阴爪功』之下。」
「你跑来此地作甚?」
「墓穴内龙虎相争,尔虞我诈,看来甚是乏味,想到山神庙来瞧瞧可有更好的热闹可看。」
「看到了吗?」
「还不少,亲眼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走出山神庙,更见到何念龙、鬼面侠、红玫瑰相继交差领赏。」
黑衣人的出现,引起老丐仙极大的兴趣,将自身经历之事略作交代,道:「这家伙是关键人物,咱们要快!」
奔势陡地加快一倍,何消片刻工夫,便重又回到山神庙内。
庙内灯光石桌依旧,地上的剑亦未拾走。
老丐仙点燃了三盏灯,开始搜查,巨细靡遗。
山洞并不大,很快便反复的察査了三遍。
可是,始终找不到任何可资出入的孔道,有的只是几个小小的老鼠洞而已。
老丐仙不由的大为迷惑起来,道:「豆腐,你有没有看走眼,那黑衣蒙面人是从这里走出去,又走回来?」
「是我亲眼目睹,错不了。」
「当时为何不追进去,一看究竟?」
「距离稍远,来不及,后来何念龙他们就来了,已错失良机。想来山下定有出口,何妨改弦更张。」
「这么大的一座山,找一个小孔何异海底捞针,我老人家盲人瞎马乱窜了个把时辰,连个屁也没摸着。」
「事到如今,三爷有何善策?」
老丐仙沉思一下,掷地有声的说道:「马豆腐,你出去,我老人家破例要在此地施展『醉拳』,你瞧清楚,同时要牢记心头,能够学得三四成,就足够你受用半生。」
温三爷乃是一代大宗师,不折不扣的拔尖人物,这种机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马云飞听了他这话不说,悄悄退出去。
老丐仙不稍迟疑,立刻在山洞内施展开闻名天下的「醉拳」。
这醉拳的确与众不同,歪歪斜斜,飘飘忽忽,出拳既慢,又缺乏准头,明明眼见一拳就要打实,却又摇摇晃晃的歪到别处去,眼看着身体就要醉倒,急切间往往迭出奇招,屡创佳绩,拳如其人,颇有几分儿玩世不恭的味道。
但威力却极其骇人,三招不到,灯火已不吹自熄,洞内尽为翻滚汹涌的劲风充塞,十四支剑乒乓作响,迎风乱舞,石桌已倒,神宠碎裂,整个山洞吱吱响动,天摇地晃,好似一只灌满了风的气球,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马云飞看得眞切,叹为观止,一面跟着老丐仙走招练式,一面将细微变化牢记在心。
一套醉拳才施出十之五六,山洞内「轰隆隆」一声巨响,角落上的一块大石承受不起如此强大的压力,应声崩弹出去,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孔来。
老丐仙欣然住手,马云飞急奔而入,二人相视而笑,点燃一支火把,匆匆钻进去。
洞口虽小,通过一条丈许长的狭道后,里面豁然开朗,顺势再往深远之处行去,地势更加广阔,几乎占去小半个山腹,原来是一个天然生成的洞窟。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并无贺伯元的踪影。
甚至,连曾经有人生活其间的任何痕迹都找不到。
毫无疑问,贺伯元说了假话,此仅是他临时使用的一个秘密处所。而神秘的贺伯元本身亦因而更加神秘,越发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费了不少劲,二人在后山找到一个出口,出得洞来,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X X X
旭日初升。
阳光普照。
论剑大会终于在七星庄隆重展开。
比赛的塲地就设在七星庄内的广塲之上。
论剑台的设计别具巧思,台高五尺,直径一丈整,状如满月,是一个圆型的木造平台,外面围以五色彩缎,极是醒目。
台侧有一架高脚长櫈,那是仲裁人老丐仙的雅座。
高脚櫈的前方,竖着两根木柱,柱顶置一横木,上面吊着两只大铜铃,铃锤之上系着一条丝绳,不知派何用塲。
对面数排长椅是剑手席,围观的人则分坐四周。
马云飞暗中计算了一下,到会的佥手共是二十位,一夜之隔,又牺牲了十几条人命。
不过,几位扎眼的剑手,如响剑何念龙,血手观音仇恨男,闪电手周剑雄等则一个不少,全到了。
巧儿姑娘到了。
霹雳娇娃白梅等人到了。
独不见白衣女子的芳驾。
当然,贺伯元没有到,不!应该说是縦使贺伯元在塲,也没有人认得出来谁是他。
神剑龙云与老丐仙,正和剣手们讨论比试的方式,有人主张擂台模式,有人赞成循环大赛,还有人想采用车轮战法,几经折冲,基于公平安全的考虑,决定采取一对一的单循环方式,胜者继续,败者出局。
腹下来的再十取其五,以此类推,直至产生最后一位胜利者。
龙五爷连丧二子,伤痛逾恒,但他为了论剑大会,竟将此人间惨事置谙脑后,这种犠牲奉献的精神的确令人感动,赢得全塲英雄的一致赞佩。
闪电手周剑南也不例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后,道:「可否请五爷说明一个胜负之局如何判定?」
龙云目注老丐仙,道:「这次剑会请由老丐仙来执法,有关一切细节,龙某与温三爷研拟妥当,还是请三爷当众说明一下吧。」
老丐仙立即站起身来,声沉语重的说道:「本次剑会暗潮汹涌,波谲云诡,正有无数只魔掌向我们大家伸来,为了节省时间,更为了诸位的安全,老叫化与五爷决定,在三招之内定胜负,不论是被对手逼出剑台,或刺中,或受伤皆以落败论,出剑的方位、距离、角度等皆予仔细计算。原则点到即可,望勿伤人。」
接着,又将细微末节说了一遍。
响剑何念龙闻言大表不满,冷言冷语的说道:「只有三剑,而且还是点到为止,这样赢得天下第一剑的人何以服众,乏味!」
老丐仙甚是不悦,道:「练剑在气,气充则剑精,使剑在人,功深则无所不能,虽是一擧手一投足皆可淋漓尽致,发挥无遗,三招已经太多了。」
何念龙不服气,抗辩道:「十载苦练,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名,实在没意思。」
神剑龙云想了想,道:「这样吧,为了提高各位剑手的兴致,免得空洞乏味,老夫临时想到一个主意,凡是落败者必须将自己的佩剑送给对方作纪念,不知诸位以为可使得?」
十九名剑手一齐高呼赞成。
只有血手观音仇恨男一人反对,怒冲冲的说道:「闹了半天你们在打金剑的主意。」
老丐仙脸色微变,龙五爷急忙加以解释,「仇姑娘请别误会,老夫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激励大家,龙家的人并无一人参加,足证毫无私心可言。自然,仇姑娘有权拒绝。」
仇恨男即刻冷声说道:「哼!我当然拒绝!」
龙五爷道:「可以,但就大会规则而言,仇姑娘的金剑就不能在大会使用。」
「使用又怎様?」
「一旦落败,那么就必须送给对方留念。」
「如果不使用呢?」
「那就请姑娘交给大会,暂时代为保管。」
「哼,你们千方百计的想坑人!」
一句话激怒了响剑何念龙,铁靑着脸说:「仇恨男,妳少含血喷人,使用与否完全由妳自己决定,没有人能坑得了妳,我问妳,到底用还是不用?」
仇恨男毫不退缩,杀气腾腾的道:「你管不着。」
眼看二人闹僵了,生怕滋生事端,老丐仙连忙出面打圆塲:「我看这样好了,依老叫化之见,仇丫头暂且勿将金剣交予大会,也不必马上作成决定,如在临塲对阵之时,不使用金剑,一切免谈,若是用了,且不幸落败,则应将此剑赠予对方,妳看如何?」
仇恨男思忖一下,勉为其难的道:「好吧,原则上本姑娘不反对就是。」
从各种角度看,仇恨男与白梅确有几分神似,霹雳娇娃见她势孤力单,顿生惺惺相惜之心,在塲边招招手,扬声说道:「仇家大妹子,妳放心,谁要是敢欺负妳,我白梅第一个不答应。」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取得协议,龙五爷走上论剑台来,拉住铜铃上的丝绳,道:「为了绝对公平公正,老夫煞费苦心,想出了这个妙法,稍待正式交手之时,双方使剑的右手或左手,必须先捉住这条丝绳,三爷哨音一响,始可放绳取剑,而丝绳一放,那边的铜铃马上会叮当作响,倘有违规者,一律取消资格。」
言毕,手一松,铃锤猛撞,立时铃声大作。
塲中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那是对他设计的苦心,尤其是他坦荡磊落的立塲表示致敬之意。
比剑的次序由抽签来决定,已在老丐仙的主持下顺利完成。温三爷神情肃穆的登上执法长櫈,大声呼喊道:「请一号剑手登台。」
眞巧,抽中第一号的一个是十四号剑手,另一人则是四十一号血手观音仇恨男。验剑后立即各就各位。
二人相互一鞠躬,行礼如仪,左手紧握剑鞘,齐肩平举,右手依规定紧紧拉住了丝绳。
仇恨男并未使用金剑!
众人大失所望,一阵喧腾。
「哔!」比剑开始的哨音响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二人在同一个时间放开丝绳。
然而,拔剣的速度却大不相同,仇恨男跨步欺身,剑花已飘到对手的身上,十四号剑手的剑始告拔出,一招「釜底抽薪」也仅仅施出一半,噗哧!一声,仇恨男的剑已刺进肉里,不禁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式「懒驴打滚」滚到台下去。
干净俐落,仇恨男一剑定江山,是第一个得到对手宝剑的人。
台下的掌声零零落落,与她的表现不成比例。
不过,她并不完全孤立,下得台来,霹雳娇娃白梅首先趋前致贺。
二人谈不到三句话,龙家的二少爷龙翔也过来了,道:「恭喜妳,仇姑娘。」
仇恨男嫣然一笑,道:「那里,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看在龙大小姐的眼中,花容陡变,将龙翔拉到一边去,厉声责问:「二弟,你为什么要跟这个魔女在一起?」
龙二少反问道:「姐,我为什么不可以跟她在一起?」
「你忘了,三弟是跟她离开五福楼后失踪的,仇丫头一走出咱们七星庄,文弟的人头就送到了,而且姐姐眼见她走进古墓,大哥就死在那里,这还不够?」
「姐,大哥是死在白衣女魔的『阴爪功』下,与仇姑娘何干?」
「我很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他们毫无关系。」
「二弟,你怎么知道?」
「是恨男一大早告诉我的,一切的一切,她均已向我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怎么说?告诉姐。」
「现在没时间,以后再告诉妳吧。」
甩脱大小姐,龙二少又回到仇恨男身边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又产生了三位胜利者,彼此功力悬殊,一二招便告结束,赢得对手的佩剑。
第五位上台的是闪电手周剑雄,对手是二十八号剑手,哨声铃声如故,周剑雄拔剑如闪电,不攻心胸,不取头腹,单挑对方握剑的右手砍,对方拔剑的速度也不算太慢,已递出半招,但闻一声咔唰!一只右臂已被周剑雄齐肘斩断,连手带剑落在论剑台上。
直惊得巧儿别过头去,不敢正视,道:「这些人好残忍,我以后再也不要练武了。」
马云飞一楞,道:「这是为什么?」
「武林中人,动不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好可怕啊。」
「巧儿,妳错了,练武旨在强身,只要不被名缰利锁所困,又有何妨,就拿这些剑手来说吧,如果他们没有夺得天下第一剑的野心,又怎会残肢断命,横祸加身呢。」
索魂剑郭栋就在附近,闻言感触良深,道:「马兄所言极是,就像你马大侠,游戏人间,享受人生,从来不与人争强斗胜,过得何等逍遥自在,郭某要是早一日想通这个道理,何至于瞎了一只眼。」
马云飞笑道:「悬崖勒马,永远不晩,总比丢掉老命强得多。」
比赛仍在继续,又完成了三组,二人因对手违规先拔剑而获胜,另一人才是眞正的胜利者。
现在进行的是第九组,响剑何念龙正卓立台上,老丐仙哨音一响,没人看清楚他是如何拔剑,只见剑光一闪而没,对手的剑还没有完全拔出来,他的剑已还入鞘申。
快,实在太快了,大伙儿正纳闷这小子干嘛要收剑,叭哒!」一声,对手已栽在台上,原来就在那剑光一闪的瞬间,何念龙已在他的咽喉上开了一个洞。
「恭喜恭喜!」
龙大小姐以欢迎英雄的方式热烈欢迎他!
巧儿嘟嘟喃喃的道:「怎么搅的嘛,一个喜欢仇恨男,一个爱上何念龙,稍后不论获胜者是何念龙,或是仇恨男,他们姐弟必定有一个会痛苦失望的。」
霹雳娇娃白梅抿嘴一笑,道:「哼,傻丫头,妳给人家卖掉还不知道是怎么卖的。」
巧儿听得刺耳,正要发作,马云飞道:「算了,她的话也许并没有错。」
这一来,巧儿更糊涂了,道:「你们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她的话没有人回答,因为第一回合的比剑已告终,一共产生十位胜利者。第二回合的比赛已完成抽签,马上就要开始。
第二回合的比赛比第一回合更加惊险、精彩,五位得胜者不久便陆续产生,其结果是:
响剑何念龙一剑穿心,以绝对的优势赢得胜利;
血手观音仇恨男也是用了一招,胜来轻松写意;
闪电手周剑雄以两招取胜,将对手逼下论剑台;
夺命剑丁大志身手不凡,三招内逼对手弃剑认输;
追风剑余安邦亦非弱手,剣术精湛,三剑竟全功;
自然,不能以招数的多寡定强弱,因为各别的对手不同,但不论如何,五人皆一时瑜亮,剑中佼佼者,应无可置疑。
问题来了,五个人如何捉对厮杀?
而且时已近午,也不应该柺腹论剑。
龙五爷早有准备,酒席就摆在附近,利用吃饭的机会,将五位剣手召集在一起,与老丐仙温三爷共同研究,决定先由四人分二组对决,四取其二,另一人为当然胜利者,共取三人。
这三人同样有一人轮空,另二人对决,胜利者再与轮空的人争夺天下第一剑。
次序全凭抽签决定,大家无异议通过了。
饭后立即进行抽签,仇恨男与丁大志分在一组。
闪电手周剑雄与追风剑余安邦则在另一组。
响剑何念龙邀天之幸,轮空作其壁上观。
周剑雄与余安邦已登上论剣台,龙五爷为愼重起见,亲自验剑,并将所有的规则复述一遍,并且郑重的希望交手双方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切勿伤害生命。
一向随便惯了的老丐仙也不敢马虎怠忽,无论双方停身之处的距离,站立姿势,握剑的方式等等皆斤斤计较,直至完全满意后才就唇鸣哨。
「哔!」
随着这一声哨声,空气登时凝结下来,大伙儿狂跳的心更加猛烈,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瞬不瞬的盯着论剑台。
拔剑的速度一样快,同时弹身向前,眨眼已在擧剑可及的地方,周剑雄一声虎吼,横剑扫他足踝,余安邦猛一跳避开,挺剑就刺,势如奔马泻电。
做梦也没料到,周剑雄用的是虚招,这一来正好中了人家的声东击西之计,闪电手左手倏扬,以剑鞘架空了余安邦的剑招,右手剑贴地而过,划了半个圆弧,原式不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余安邦腰部横斩下去。
追风剣余安邦大吃一惊,封阻还手均已无及,急切间一个大廻旋,整个身子像陀螺一般廻旋疾退,一刹那便欺至闪电手周剑雄的侧后,剑出「拨草寻蛇」,刺他腰眼死穴。
旋身出剑,姿式优美,虽赢得台下一片采声,却挽不回自己的颓势,周剑雄占地利之便,原地猛然一个大转身,出手奇快奇准,震歪余安邦剑招的同时,游刃而上,剑尖已刺进他的肩窝。
至此本已分出胜负,但是武人视名如命,死不认输,仍图作最后孤注一掷,当下钢牙一咬,沉肩使力,不但没有闪避,反而甘愿迎上去,周剑雄的剑立告透肩而过。
好一个余安邦,置之死地而后生,剑交左手,全力施为,可怜周剑雄悔之已晚,上了恶当,剑被余安邦的肩骨绞住,拔之不出,眼睁睁的看着对手的剑刺进自己的胸膛,两败俱伤,双双出局,失去了争夺天下第一剣的机会。
第二组是仇恨男与丁大志,二人已登上论剑台,空气登时凝窒,大家关注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一个问题:血手观音仇恨男会不会使用金剑?
哨音已响,问题马上就可揭晓,仇恨男剑已在握,不是金剑,是另一把普通的剑。
这二人十分谨愼小心,剑虽已拔出,但并未及时出手,正在虎视眈眈的凝视着对方,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夺命剑丁大志其人高而瘦,鹰眼勾鼻,忽然侧着头绕着台边游走起来,像极了一只寻觅猎物的老鹰,阴恻恻的冷笑道:「丫头,妳为什么不用金剑?」
「你不配!」
「献出金剑,丁某愿让妳赢。」
「放屁!看剑!」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二人的打法与众不同,快至毫顚,快到无以复加,快到令人目不暇接,而且是近身肉搏,拚命的战法,看在大家眼中的只是剑光与身形交织成的一团影子,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人影蓦地一分为二,丁大志双手握剑,腾空而起,如天马行空一般猛冲硬闯,仇恨男的娇躯一矮,擧剑过顶,撕锦裂帛声间杂着惨嗥,丁大志原是一石二鸟之计,想趁机抢夺金剑,反被仇恨男在肚皮上划了一道三寸深的血口子,昏死在论剑台下。
血手观音仇恨男还剑入鞘,从霹雳娇娃的手中接过丁大志的剑,高擧过顶,绕台一周,踌躇滿志,得意非凡。
由于周剑雄与余安邦两败俱伤,仇恨男已顺理成章的取得与何念龙争夺天下第一剑的资格。塲中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大家正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响剑何念龙好急的性子,不待老丐仙召唤,便在龙大小姐的祝福下,自行登上论剑台。
霹雳娇娃上前几步,马上提出异议:「何念龙,你要干什么?」
何念龙爱理不理的道:「妳这是明知故问!」
白梅望着龙五爷、温三爷,大声说道:「姓何的以逸待劳,这不公平,我白梅提出严重抗议,请两位前辈明鉴。」
龙五爷起身走出来,笑容满面的道:「白女侠所谓甚是,老夫亦有此同感,请仇姑娘略为喘息再战,以示公允,未审老哥哥尊意如何?」
老丐仙笑呵呵的说道:「龙庄主处事一向一丝不苟,公正严明,五爷怎么说就怎么办,这样的决断,相信任何人都没有话说。」
仇恨男却不领这个情,冷冰冰的道:「没有这个必要,现在就可以开始。」
将丁大志的剑弃置一旁,取来自己的佩剑,齐肩平擧,另一只手亦将丝绳拉紧,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老丐仙暗道一声:「好倔强的丫头!」只好依规行事。
「哔!」哨音已响,大家的心弦都跟着这声音拉紧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二人同时松手,同时拔剑,速度一样的快,姿势一样的美,堪称棋逢对手,难分轩轾。
可惜的是,金剑仍措在仇恨男的背上,羣豪大失所望。
更失望的是何念龙,即使得到第一,仍只是一个空名。
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窒息如死,经过一阵短暂的凝视后,二人开始擧步向前,不是游走,是直冲着对手走过去,速度虽慢,却落地有声,充满重重杀机。
随着这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全塲的气氛也跟着进入最紧张的最高潮。
近了、近了,八尺、七尺、五尺,二人同时挺剑递出第一招。
速度不能算是顶快,威力却猛锐至极,老丐仙、龙五爷等人的心里雪亮,彼此皆在存心考量对手的功力深浅,只要有人略逊一筹,马上就会闹出人命。
当!两剑相撞,爆出斗大的一团火花,彼此旗鼓相当,依然是个秋色平分之局,同被这一股强猛无匹的弹力,震得离地飞起。
一震之力如此刚猛,简直骇人听闻。何念龙好妙的身手,凌空连翻了三个觔斗,虚晃一招,将仇恨男的长剑诱开,然后使足全力,照准她握剑的右腕砍下去。
仇恨男吓了一跳,心知要糟,何念龙谋而后动,招出即到,即使能逃得过断腕之厄,宝剑十九已无法保全,当下心一横,撒手弃剑,飘后五尺。
何念龙的原意就是想毁掉她的剑,逼她以金剑迎戦,却没料到仇恨男会弃剑,一剑砍空不打紧,由于用力太猛,一时收势不住,立告连人带剑坠下去。
事到如今,仇恨男别无选择,只得亮出金剑,何念龙的最终目的是达到了,却使自己陷身险地,血手观音猛打「千斤坠」,人剑合一,电坠而下。
何念龙眞不简单,双臂一抖,气提丹田,再翻两个觔斗,居然将坠势稳住,挺剑相迎。
好霸道的金剑,无坚不摧,二剑相撞,立奏奇功,何念龙的剑被硬生生的削去一大半。
「纳命来!」
仇恨男趁胜追击,一剑贯顶而下。
「老子跟妳拼了!」
何念龙不退反进,以断剑迎战。
争战已至最后关头,大家的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一致认为何念龙生机渺茫,仇恨男已胜券在握。
说时迟,那畤快,两个人已相继坠落论剑台,何念龙手握金剑,志得意满,他的那一支断剑则已插进仇恨男的肚子里。
仇恨男双手紧握着剑柄,一脸悲愤,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好卑鄙!」
话落,没再多说一个字,跳下论剑台,踉跄而去。
看得霹雳娇娃白梅直皱眉头,香风一掠,悄没声息的随后跟下去。
论剑大会至此已告终结,由响剑何念龙赢得天下第一剑的荣衔,塲中掌声四起,祝贺之声不绝。
最兴奋的自然首推龙大小姐,一直腻在何念龙的身边,情话绵绵,没完没了,较诸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犹有过之。
老丐仙看在眼里,对神剑龙云道:「五爷,老化子想讨杯喜酒喝。」
神剑龙云不聋不盲,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义正词严的道:「老哥哥,这恐怕不妥吧,飞儿文儿新丧尙未入土,龙家岂可办喜事。」
老丐仙道:「无妨,民间习俗,父母丧尙可在百日内男婚女嫁,何况是兄弟,更何况是武林中人。」
「还是不行,何少侠荣获天下第一剑,瓜田李下,我们龙家不能不避嫌。」
「这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得了天下第一剑就不要讨老婆?五爷忍心活生生的拆散一对璧人?」
「可是,他得了金剑,情形自又不同了。」
「五爷,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金剑是何家的,与你们龙家何干?」
在塲的羣豪皆乐观其成,你一言我一语的猛敲边鼓,龙五爷禁不起大家的热情盛意,于征得二小的同意后,一口答应下来。
何念龙是个孤儿,并无亲人,办起来更加省事,为了天下英雄的方便,洞房暂设于七星庄,婚期就定在今夜。
按下龙家的一片喜气不谈,且说仇恨男身负重创,满腹悲愤,离开七星庄后,便远离官道,奔向荒郊。
她的伤势实在很重,由于失血过多,体力已渐感不支,脚步越来越沉重,忍着痛,拼出最后一点力气,也仅仅才走出二百里多地,终于,一阵头晕目眩,瘫痪在地。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晚霞烧天的黄昏时分。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出自有心人的刻意安排,睁开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东西赫然竟是一枚鲜丽活脱的玫瑰钉。
此时此刻,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起码她有了复仇的机会,立在心底深处升起一股生的意念。
她毫不犹豫,向前爬行数尺,从树上取下玫瑰钉,准备按照铁胆罗利的规矩,写出会面的时地,脚步声起,红玫瑰已走到她的面前来,道:「仇恨男,不必写了,妳可是要雇用本姑娘?」
意外的喜悦,仇恨男的精神较前更加振奋一些,说道:「是的,我要妳杀一个人。」
「是谁?」
「何念龙,他的宝剑淬以巨毒,害得我功力全失,功败垂成!」
「五千两,这是普通行情。」
「红玫瑰,我身上不方便,是否可以实物替代。」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实物。」
「就是我背上的金剑剑鞘。」
红玫瑰沉吟不语,半晌才说:「好吧,勉为其难,马马虎虎,本姑娘就答应妳了。」
取回玫瑰钉,拿着剑鞘,铁胆罗刹随即放步离去。
她的影子甫在眼内消失,一阵黑暗遮天盖地而来,血手观音仇恨男再度晕了过去。
「恨男!恨男!」
蒙胧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勉力睁眼看时,自己已被一位全身一色白衣的女子抱在怀里,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
「师父!」
仇恨男是个强者,从来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但在此刻却忍不住痛哭出声,叫了一声师父之后,以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去了。
X X X
本来七星庄龙家是应该办丧事的,机缘巧合,却办起喜事来。
由于事情过于仓卒,一切皆准备不及,谈不上隆重二字,但三山五岳的江湖朋友,参加论剑大会的剑手全部在此,气氛却显得热闹非凡。
龙五爷大宴羣豪的地方就设在七星庄最大的一个花厅里,五尺见方的一个大「喜一字高悬在上,一对龙凤花烛足有儿臂粗细,张灯结采,喜气洋洋。
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连数日来为争天下第一剑而拘谨刻板的剣手们,今夜也改头换面,开怀畅飮。
最高兴的首推丐仙与龙五爷,二老毗隣而坐,话多酒更多。
最辛苦的自然是何念龙、龙凤这一对新人,穿红挂绿,镶金佩玉,本就苦不堪言,还得不停的周旋于宾客之间。
这也可能是最长的一次宴会,从旁晩直至子夜,菜未断,酒不干,龙家好客至此,定将传为武林佳话。
时间实在太晚,到处都是空酒坛,多一半的人烂醉如泥,其余亦皆东倒西歪,在众庄丁的扶持下,一一离开花厅,被安置在各处安寝。
别看马云飞平时嗜酒如命,自命海量,今夜照样酩酊大醉,早就被人搀走了。
白梅与巧儿本不善飮,三五杯下肚,便面如桃花,走得最早。
此时,花厅内只剩下老丐仙、龙五爷、与何念龙三个人。温三爷醉言醉语的说道:「嗨,我说新郞官,今宵一刻値千金,你还不进洞房去抱新娘子,耗在这儿干嘛?」
何念龙也喝得差不多了,歪着身子说:「晩辈是在陪两位老人家。」
老丐仙道:「去去去,你去陪凤丫头,我们用不到你来陪。」
龙五爷接着说:「念龙,你温伯父有老夫陪,你去吧。」
「是,老前辈。」
老丐仙眉尖一挑,道:「小子,你叫什么?」
何念龙连忙改口,字正腔圆的叫了一声:「爹!」
老丐仙哈哈笑道:「这还差不多,其实你早该叫了。」
龙五爷感觉奇怪,道:「怎么可以早叫?」
老丐仙道:「老叫化子是说在白天就该叫了。」
何念龙唯唯应命,歪歪斜斜的走了,龙五爷也站起身来,道:「老哥哥也该安息了,龙某送三爷去。」
老丐仙道:「还早,老化子今夜兴致特别好,咱们换个地方再喝。」
身为主人,神剣饱云还能说什么,只好将温三爷领到书房去。
书房的斜对面,隔着一个大天井,靠拐角的地方,就是洞房。
洞房的门是关着的,何念龙刚刚进去,还下了闩。
新娘龙大小姐就坐在床沿上,头上蒙着一块大红纱。
何念龙已脱掉外衣,特意将金剑放在枕头下面,见大小姐毫无反应,奇道:「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干嘛这样神秘兮兮,快拿掉,让我先亲亲妳。」
龙大小姐忸忸怩怩的道:「你拿嘛,洞房花烛夜新娘的面纱都是由新郞来掀,而且还是规矩。」
「什么规矩?」
「用秤杆来掀。」
「好,我掀,我掀!」
秤杆早已备好,就放在桌子上,何念龙取在手里,边掀边说:「大小姐,妳今夜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龙大小姐娇滴滴的道:「人家紧张嘛,又喝多了酒。」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何念龙的酒喝的更多,舌头都不太灵光,话毕,面纱已全部揭开。
咦!红纱的里面还有一层黑纱,露在外面的一双大而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何念龙并不陌生,是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红玫瑰。
这一惊非同小可,蹬!蹬!蹬!连退数步,惶声说道:「妳——怎么会是妳,大小姐呢?」
「在她的香闺里『休息』。」
「妳想干什么?」
「要你的命!」
何念龙道:「红玫瑰,我们并无深仇大恨。」
红玫瑰说道:「正因为没有深仇大恨,而且怕脏了姑奶奶的手,所以一直没有杀你。」
「那妳现在——」
「有人要买你的命。」
「什么人?」
「仇恨男。」
「她还没有死?」
「可能已经死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奶奶接下这笔买卖。
何念龙又道:「仇恨男技不如人,死而何怨?」
红玫瑰说道:「是你用毒陷害,她死不瞑目。」
「哼!」
「你承认了?」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何念龙不再言语,右秤左掌,劈头盖脸攻过来,一则想制敌机先,再则想取回金剑。
不幸,他的对手是红玫瑰,自己又喝醉了酒,逞强的结果,自取其辱,被铁胆罗刹反手一掌击中前胸,当塲震得撞上对面的墙,一屁股栽坐下去。
红玫瑰取得金剑,小心收好,扣好一枚玫瑰钉,语冷如冰的道:「现在,你准备受死吧,有何遗言后事,最好趁早一点说。」
何念龙道:「红玫瑰,妳如果自以为是个人物,就把金剑还给我,咱们决一雌雄。」
「何念龙,你别痴人说梦话,姑奶奶是来做买卖杀人,可不是来跟你比武较技,没有遗言就趁早上路吧。」
红影一闪,去势如电,这一次红玫瑰用足全力,何念龙再也躱不过,玫瑰钉足足插进他的咽喉三寸深,连一声哀呜的机会都没有,便急匆匆的上了鬼门关。
书房内灯烛高挑,外面的鸡已经叫了三遍,二老仍在通宵达旦的喝酒,龙五爷实在蹩不住了,道:「三爷,天都快亮了,你不去睡一会儿?」
老丐仙瞇起眼,故作神秘的道:「急什么,五爷,等一下说不定会有贵客造访呢。」
「谁?」
「鬼面侠,红玫瑰,七杀仙子,都有可能。」
「龙云鲁钝,不明白老哥哥的言下之意。」
「老叫化懒得饶舌,有一位贵客到了,问问他。」
果然,房外步履声起,鬼面侠应声而入。
神剑龙云先是一惊,但他毕竟是修为有素的长者,迅即鎮定了下来,笑容可掬的站起身,道:「难得鬼面侠驾临七星庄,幸何如之,快请上坐,共飮一杯残酒如何?」
鬼面侠就站在门内五尺许处,不进也不退,从容不迫的道:「谢了,本侠有任务在身,不便叨扰。」
老丐仙摸摸自己的脖子,道:「杀手的任务无疑是杀人,该不会是要我老人家的这一颗脑袋吧?」
鬼面侠说道:「三爷侠名满天下,与人无争,无我无私,没有人会花钱买你的命。」
龙五爷脸色微微一变,道:「这样说来,尊驾的目标是我龙云了?花银子的雇主是谁?」
鬼面侠慢条斯理的道:「七绝仙子,七杀仙子,也就是练成『阴爪功』的白衣女子云飘飘。」
老丐仙的双眼陡地一亮,道:「果然是她。」
但脑际马上闪过一丝疑惑,又道:「『阴爪功』极是霸道,云飘飘有必要假手他人?」
鬼面侠道:「本侠是在数里外的一个乱葬岗上遇见她,当时七杀仙子云飘飘身负重创,奄奄一息,她不得不请人代为操刀。」
龙五爷依旧十分笃定,稳稳的坐在那里,道:「七绝仙子其人,老夫早年虽曾有个耳闻,却并无一面之缘,倒是她倒行逆施,易名七杀后,龙某曾伙同侠道中人围剿过她,这仇想必是由此而来。」
鬼面侠道:「五爷,此言差矣,事实上,你们早在二十年前已就认识,而且打得火热,她恨你始乱终弃,始愤而胡作非为。」
老丐仙道:「近十几年来,七绝仙子行踪如谜,她到底窝到那里去了?」
鬼面侠道:「按照本侠惯例,从不过问受雇者彼此的恩怨是非,但是七杀仙子恐怕自己不久于人世,主动将一切和盘托出,故而知之甚详,云瓢飘当时系因临盆在即,觅地生产,顺便在一个秘密的所在修练『阴爪功』,是以一度在武林中消失了。」
老丐仙瞄了龙云一眼,语意深长的道:「老蚌生珠,云飘飘生孩子的时候该五十出头了吧?」
龙五爷铁靑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温三爷喝了一口酒,摩擎着杯子,慢吞吞的说道:「想必那个可怜的孩子,就是仇恨男?也眞的是,这么好的女儿,做父亲的人,居然会千方百计的谋害她,甚至还唆使自己的儿子去追求她,差点演出了乱伦的丑剧,眞是人心大变,人伦大变啊。」
听到这里,龙五爷的面孔抽动了一下,道:「这是无稽之谈,云飘飘生的杂种既然姓仇,摆明了是跟姓仇的男人生的,事实俱在,无可置疑。」
鬼面侠道:「事实上仇恨男之所以名恨男,完全是基于七杀仙子满腹情『仇』,『恨』透了天下的『男』人使然,并无任何血缘上的根据。而且,他们母女一直以师徒相称,到现在为止,仇恨男可能还不知云飘飘就是生她的母亲。」
老丐仙以怀疑的语气道:「七杀仙子的『阴爪功』十分了得,谁有本事能重创她?」
鬼面侠冷笑一声,说道:「君子可欺以方,甜言蜜语,负荆请罪,信誓旦旦,长跪不起,这些都是可以要人性命的好法宝,只要心防一破,任何事情都有发生的可能,何况是遇上了曾经同床共枕的老情人。」
老丐仙破口大骂道:「活该!活该!一千一万个活该!」
鬼面侠道:「三爷,省点气力吧,云飘飘已经骂了她自己千百遍了。」
老丐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鬼面侠道:「昨夜三更以后,古墓地道内。」
老丐仙道:「云飘飘就在此处练功生孩子?」
「不是,这只是她为了复仇临时经营的一个地方。」
「仇恨男不在塲?」
「不在。」
「不管怎样说,老情人还算顾念旧情,没有要了她的命。」
「非也,是云飘飘利用复杂的地形死里逃生。」
老丐仙一瞬不瞬的盯着神剑龙云,道:「云飘飘的话也许是一面之词,老叫化子想听听五爷的高见。」
神剑龙云的表情依然甚是从容,道:「这根本是无中生有,老夫不想浪费唇舌,除非两位能拿出有力证据来。」
「有,当然有!」鬼面侠从怀里取出一颗七彩回珠,圆珠内稳稳约约有一条龙在盘旋飞舞,上前往桌子上一放,道:「这是七杀仙子给本侠的唯一酬劳,据说是你们当年的定情之物。」
老丐仙拿起珠子来瞧一瞧,照一照,道:「错不了,这正是龙家的传家之宝——七彩龙珠,共有一十二颗,除非五爷能及时将这十二颗龙珠全部交出来,不然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老叫化陪你喝了一夜的酒,不能够白喝,一定要査个水落石出。」
神剑龙云恍然大悟道:「哦,三爷一直纠缠不放,原来是在监视老夫?」
老丐仙道:「五爷智谋百出,老化子不能不严加防范。」
「老哥哥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龙某的?」
「千不该万不该,五爷不该冒名贺伯元,滥杀天下剑手。」
神剑龙云道:「三爷怎知贺伯元就是老夫?」
「道理很简单,一山难容二虎,在你五爷的地盘内不应该有像贺伯元这样的人存在。」
神剑龙云道:「话虽不错,但龙家并未参加剑会,若说有人临时客串,同样合情合理。」
「五爷说那里话,从马豆腐口中得知,响剑何念龙的身上也有一颗七彩龙珠,换句话说,何念龙也是你亲生的儿子,这是五爷的天才杰作,也是你致命的一大败笔。」
二人都是一代宗师的身份,虽是生死交关的时刻,依然言谈温文,不失分寸,一直端坐原位,不曾动一下。
神剑龙云道:「如此说来,撮合凤儿与念龙婚事的这当子事,是老哥有意在作弄?」
老丐仙道:「在论剑大会之前,老化子只是怀疑五爷从中捣鬼,并不敢完全肯定,直至龙庄主得胜者可获赠对手的宝剑,才看穿五爷的一箭双雕的野心,而终极目标则是金剑。之所以要凤丫头下嫁何念龙,原是一种警告,姑不论他们是否知道是同胞兄妹,以及你的一切阴谋,这一出丑剧是该落幕的时候了,想不到五爷一意孤行至此,竟不惜乱伦以终,宁不叫人扼腕?」
猛可间,神剑龙云的身子飞弹而起,疾逾闪电般扑向前窗,打算破窗逃遁,无奈老丐仙,鬼面侠虎视在侧,早就防他这一着,人尙未到,温三爷已挡在前头,醉拳招出如雨,封了个密不透风。
蓬!蓬!蓬!三方面短兵相接,各出奇招,拳影如山,掌风呼啸,震山撼岳,石破天惊,桌碎椅飞,震声不绝,小小的一间书房,如何能承受得住三位一等高手发出的劲力,刹那间便墙倒屋塌,破瓦而出。
屋漏偏逢夜雨,船破巧遇挡头风,神剑龙云已被老丐仙、鬼面侠合力击伤,灰头土脸的甫落地面,双脚尙未站稳,半路上又杀出了一个铁胆罗刹来,劈面就说:「老匹夫,你冒名行骗,犯了姑奶奶的大忌!看打!」
玫瑰钉快如电光一闪,龙五爷还没有弄清楚周遭的情况,喉头上一阵巨痛攻心,玫瑰钉已深深嵌入。
袂声疾掠,人来如风,鬼面侠又接踵而至,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五爷,你忍命吧!」
取下鬼面具,照个面,神剑龙云正在晕头转向,气若游丝,那里还能看得淸楚。「乾坤指」威猛绝伦,噗!的一声,龙云双眉中间已经现出一个血窟窿,立告气绝身亡。
将面具往龙云脸上一戴,鬼面侠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铁胆罗刹一直想知道,这位冤家对手究竟是谁,好不容易逮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本欲随后追下去,那知,心念动处,芳步方移,身后有人沉声喝道:「站住,妳被捕了!」
济南府的总捕头铁捕王刚爆声而现,还浩浩荡荡的带领着十几名捕快,向她飞快冲来。
红玫瑰畧一沉吟,将金剑往地上一掷,说道:「王捕快,你就带着金剑去交差吧,朝廷也许会对这一把剑感典趣的,再见。」
丽影一闪,朝鬼面侠逸去的方向如飞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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