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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wordman790106

[完结] 丁情《流星前夕》(古龙《流星蝴蝶剑》续集故事)(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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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14: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剑的恐怖

  一

  下午。
  春天的下午,阳光艳丽,远山青葱,但是这山坡上却仿佛已被阴影笼罩。
  ——死的阴影!
  现在连孟星魂都觉得手脚发冷,黑铁人的额角和鼻尖上已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这四位挑夫临死之前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样子变得实在太可怕了!
  孟星魂当然看得出来他们是中毒死的——眼神骤然迟钝,瞳孔骤然收缩,嘴角眼角的肌肉也骤然僵硬干裂,脸色骤然变成死黑!
  最可怕的是,他们脸上发生这种变化时,他们自己竟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这种致命的毒性竟能让人完全感觉不到。
  非但你中毒时完全无感觉,毒性发作时,你也完全没有感觉,就在不知不觉中,这种毒已进入你的身体,毁坏了你的神经中枢,要了你的命!
  孟星魂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毒,但他却知道,能制造出这么厉害的毒,似乎只有一个。
  唐家堡!
  □                           □                             □
  江湖多凶险,但是却很公平,只要有才能的人,就一定能成名。
  一个人只要能成名,就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他的生命就会完全改变。
  变得绚烂辉煌,多采多姿,只可惜他们的生命却往往短暂如流星!
  因为他们是江湖人!
  江湖人的生命,本就是没有根的,正如风中的落叶,水上的浮萍。
  五百年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兴起?多少英雄没落?
  其中当然也有些人的生命是永远存在的。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精神不死,虽死犹生!
  也许是因为他们自己虽然已死了,可是他们的后代子孙却在江湖中形成了一股别人无法动摇的力量,他们的声名也因此而不朽!
  五百年来,能够在江湖中始终屹立不倒的力量,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崆峒,这些历史辉煌悠久的门派之外,还有些声势显赫的武林世家。
  这些武林世家有些虽然是因为他们的先人为了江湖道义而牺牲,才换来别人对他们的尊敬,但大多却还是因为他们本身有某种特殊的才能和武功,才能够生存下去,这其中有以医术传世的京城“张简斋”,有水性精纯的“天鱼塘”,有历史悠久、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有以刀法成名的“五虎彭家”,也有以火器著称的“霹雳堂”。
  但在所有的武林世家中,力量最庞大,声名最显赫的,无疑是蜀中的“唐门”了。
  唐家的独门暗器威震天下,至今还没有第二种暗器能取代它的地位。
  唐家的门人子弟,只要是在江湖中走动的,都绝对是一时的俊杰。
  □                           □                             □
  蜀中唐门这一代的掌门人是唐敬,“福寿双全”唐大先生,唐敬。
  这位老先生生平从未在江湖中走动,也没有做过一件让人觉得了不起的事,却能威震江湖,名满天下。
  这种人当然是有福气的人,而且一定能够长寿的,他一共娶了三位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是唐残、老二是唐火、老三是唐冷、老幺是独生女,就叫唐哭!
  据说她生下来时,就一直大哭,一连哭三个月,几乎将所有唐家人的心都哭断了,也哭疼了。
  这位大小姐自从三个月大之后,到今年正好是二十年,虽然已从没再哭过,但她的脾气却是令人不敢想象。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
  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只要是男人所敢做的,所不敢做的,她通通敢做,而且做得比男人还要好,还要彻底!
  幸好这么样的一个大小姐,还有男人敢娶她。
  听说她在去年已嫁出去了!
  江湖中有那个男人能制伏得了她呢?
  孟星魂不知道!

  二

  孟星魂只知道只有唐家的人才能制造出那么厉害的毒药,难道这里有唐家的人?
  他不禁的又回头去看看坐在竹棚内的那位胖公子和他的同伴。
  黑铁人一直楞楞的站在那里,此时才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难道真是那壶茶里有毒?”
  他是在问孟星魂,这里除了那位胖公子和他的同伴之外,只剩下他和孟星魂,这使得他们彼此间仿佛忽然接近了很多。
  ——如果你也曾有过他们这样的经历,那么你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看起来好像是那壶茶有毒。”孟星魂也不太敢确定。
  “不是我下的毒。”黑铁人说。
  “我相信。”
  “那么是谁下的毒?”
  “不知道。”孟星魂说。
  黑铁人忽然沉默了。脸上带着挣扎痛苦的神色,汗也流得更多了。
  孟星魂看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黑铁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大声:“我并不想要他们的命,也不想要这口见鬼的棺材,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四个人会抬一口棺材来。”
  他说话的声音大得就像是在呐喊,并不是在对孟星魂呐喊,而是对他自己呐喊。
  孟星魂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静静等着,等他自己再说下去。
  “有人告诉我们,这棺材里藏有一批红货,至少值五十万两。”
  ——“红货”这两个字是江湖老切口,意思就是“珠宝”!
  “前一阵子我们有急用,就向这个人借了一笔银子,”黑铁人接着又说:“他一定要我们用这批红货来还他的债。”
  孟星魂很想问问他,这个人是谁?但是孟星魂没有问,因为那是别人的秘密,他无权过问,而且他一向不愿探寻别人的隐私!
  “我们以前就跟这个人有约,如果他知道有什么来路不明的红货经过,他自己不便出手,就通知我们,做了之后,三七分帐。”黑铁人又补充:“我们虽然是强盗,可是只做‘红货’,而且一定要是来路不明的红货。”
  这些话他本来是绝不会告诉孟星魂的。
  但是在死亡、恐惧和极度悲伤的压力下,他忽然觉得一定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如果你在他这种情况下,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事。
  “现在我虽然已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惜已太迟了……”他越说越小声,仿佛已越来越悲伤。“我已知道这是个圈套!”
  “圈套?”孟星魂一愣。“什么圈套?”
  “他想杀月牙儿,自己却不能出手。”黑铁人说:“他也想杀了我们灭口。”
  “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因为只有我们知道他坐地分脏的秘密。”他的声音又转为愤怒。“所以他就设下这个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圈套,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好全都死得干干净净的。”
  “但是你并没有证据,并不能证明这一定是个圈套。”
  黑铁人抬起头,看着他。“你就是证据!”
  “我?”孟星魂又一愣。
  “这口棺材是不是你的?”
  “是的。”
  “你有没有把红货藏在棺材里?”
  “没有。”
  “既然棺材里根本没有红货,这不是圈套是什么?”黑铁人握紧拳头。“现在月牙儿的人已死了四个,我们的兄弟也死了,他的计划已成功了。”
  “但是你还没有死。”
  “我还没有死?”黑铁人喃喃的重复一遍。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一定能揭穿他的阴谋毒计。”
  黑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怪怪的看看孟星魂,然后忽然转身,走出了凉棚。
  “等一下!”孟星魂立即叫住了他。“你不看看棺材里有什么?”
  他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孟星魂勉强的笑了笑。“我信任你,我相信里面不会有什么的。”
  “我并不认得月牙儿们,他们只不过是我花五钱银子一天雇来的。”孟星魂说。
  “我相信。”
  孟星魂看着黑铁人,淡淡的说:“一个被人用五钱银子雇来抬棺材的苦力,会不会甘心替人去拼命?”
  “不会。”黑铁人的眼睛里发出了光。“除非……”
  “除非他知道棺材里还有别的秘密。”孟星魂说:“我虽然没有把红货藏在棺材里,可是他们……”
  “他们来替你抬这口棺材,也许只不过是想用你这口棺材做掩护,把一批红货运到蜀中去……”运送红货时,本来就是通常要走“暗镖”的,尤其是这批红货来路不明的时候。
  江湖中走暗镖的法子,本来就五花八门,光怪陆离,利用死人和棺材做掩护,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这么做的人。
  “我也知道现在你不会再对这批红货有兴趣了。”孟星魂说:“可是你既然已经做了这件事,至少总该把真相查出来,也算对你的弟兄们有了个交代。”
  这话有道理,黑铁人已经大步的走向棺材,他的心也开始在跳,越跳越快。
  七个人,七条命!
  只不过为了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                           □                             □
  上好的楠木棺材,华丽,坚固,沉重,在阳光下,还不时的发出阵阵闪光。
  黑铁人站在棺材边,他已将金弓插在地上,已用双手托起了棺材的盖子。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他已遗忘很久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棺材盖刚一打开的这刻,会忽然想起这些事来!
  ——据说人之将死前,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儿时的回忆!

  三

  孟星魂也走了过去。
  他本来一直认为黑铁人他们是为了屠玉而来的。
  他们很可能也是和月牙儿一样,想挟持屠玉的尸体来威协屠大鹏,但是现在他已知道这种想法错了。
  可是这口棺材里除了屠玉之外,还有些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
  是不是真的有批价值连城的珠宝在棺材里?
  孟星魂也很想知道,为了这口棺材,牺牲的人已太多,付出的代价已太大了。
  他更希望黑铁人能够有些收获!
  现在他虽然还看不见棺材里有什么,但是他可以从黑铁人脸上的表情中看出来。
  黑铁人的脸上在打开棺材盖的那一时,就忽然露出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表情来。
  那种表情不仅是惊讶、恐惧,还带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原始欲望。
  如果他看见的是珠宝,他当然会激动,当然会显出一种人类的原始欲望。
  但是他看见的如果是珠宝,就绝不会有恐惧!
  如果他看见的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就绝不会有欲望的表情出现。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                           □                             □
  孟星魂正想问他时,“砰”的一声响,刚掀开的棺材盖又忽然落下,合起!
  黑铁人的全身上下,所有的动作,表情也都在那一刹那间骤然停止。
  他整个人就仿佛在那一刹那间完全给冻结了,然而,他的喉结处,却又慢慢的泌出一滴血珠。
  一泌出,就又凝结。
  黑铁人的呼吸也已停顿,锐利的眼神已变为一片死灰,但他仍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三个字!
  “屠宝宝!”
  一说出这三个字,他喉结上凝结的血珠就骤然迸裂,一股鲜血已如喷泉般的洒了出来。
  □                           □                             □
  “屠宝宝。”
  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孟星魂好像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人无疑是飞鹏堡的人。
  黑铁人在临死之前,为什么要挣扎着说出这个名字来?
  他是不是想告诉孟星魂,这个圈套就是屠宝宝设计的?
  他掀开棺材盖后,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暴毙?
  这些问题孟星魂都想不通,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就已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看见了一根针!
  一根六分长的黑针!随着黑铁人喉结上喷出的那股鲜血射了出来。
  这根黑针本来应该是银色的,黑铁人也无疑就是死在这根针下的。
  一根六分长的针,竟是追魂夺命的暗器!
  而这件暗器竟是由棺材里发出来的!
  而棺材里只有一个人,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就是屠玉!
  一个已死的人又怎么能发得出暗器来?
  难道他已忽然又活过来了?
  难道他已成了传说中的僵尸?

  四

  早上虽然下过雨,但过了晌午,雨就停了,娇阳也由云层里露出头来。
  阳光普照。
  但孟星魂却已觉得此地忽然阴森了起来。
  他不禁的打了个冷颤!
  他心中也忽然间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来,他觉得这件事已越来越诡异,越恐怖!
  他已决定,这口棺材里装的不管是死人,或是僵尸,他都要毁了它!
  他已悄悄的退后,已悄悄的在找寻可用的器具,但是就在这时,棺材里忽然有人在说话了。
  “你是不是想把这口棺材给毁了?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声音娇媚而柔弱,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难道屠玉是个女的?
  孟星魂当然知道江湖中有些人可用内力控制自己喉头的肌肉,发出别人永远想不到的声音来。
  屠玉无疑也可能就是这种人。
  “我们真的无冤无仇?”孟星魂试探的问。
  “你没有见过我,我也不认得你,怎么会有仇恨呢?”
  “真的?”
  “你只要打开棺材盖来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孟星魂当然不会做这种事,黑铁人的前车可鉴,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教训。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你。”棺材里的人又柔柔的说:“我想你一定是个很年轻、很英俊的男人。”
  “我就站在这里,只要你出来,就可以看得见。”孟星魂不是刚长成的毛头小子,当然不会让这么诱惑的话给迷昏了。
  “你为什么不打开这口棺材来看看?”
  “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棺材里的人忽然笑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做事就这么小心。”
  “听你的声音,你的年纪也不大,而且一定是个很美的人。”
  好听的话,孟星魂当然也会讲,况且说这种话又不花钱的,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你这么会说话,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棺材里的人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已经老了,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已经可以养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来。”
  她的人还在棺材里,却已经占了孟星魂一个便宜!
  “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大年纪?”孟星魂笑了。
  “你是屠玉的朋友,年纪当然跟他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屠玉有多大年纪?你见过他?”
  “他就躺在我旁边,我怎会没有见过他?”棺材里的人笑了。
  “我怎么知道屠玉是不是还在这口棺材里?”
  “你不信?
  棺材盖忽然露开一条缝,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你看看这是不是屠玉的手?”
  这的确是屠玉的手,装棺的时候,还是孟星魂将这只手放进棺材的,但他却忽然笑了。
  “原来你就是屠玉,原来你根本没有——”
  他的话还没有完,另外一只手又伸了出来,这只手纤细柔美,柔若无骨,指甲上还淡淡的涂着一层凤仙花汁。
  这的确不是屠玉的手。
  □                           □                             □
  棺材里居然有两个人。
  除了屠玉之外,另外一个人是谁?
  她为什么要藏在棺材里?
  不用她再说,孟星魂已悄悄的走到棺材另一端,用两只手扳住棺材盖,用力一掀!
  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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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14:0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剑的悲哀

  一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黑铁人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
  躺在屠玉旁边的,竟是个已几乎完全赤裸的女人!
  小蝶十五年前已是个美人,尤其在近五年来,更增加了一种成熟女人的美。
  高大姐无疑也是个美人,尤其是她的那种风韵犹存的神态,更是令人着迷。
  忘忧虽然是个小女生,但是她的童稚、她的纯洁,更衬托出她的美。
  孟星魂并不是没有接近过美丽的女人,但是他看见这个女人时,心里竟忽然涌起了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和欲望!
  这个女人不是那种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是她的美简直可以美得让天下男人都不惜为她犯罪。
  她美得比高大姐更艳丽;比小蝶更成熟;比忘忧更童稚!
  她的腰纤细、双腿修长、胸膛光挺饱满、她的皮肤是乳白的,仿佛就像象牙般的细致紧密,又仿佛牛乳般的甜腻柔软。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双眼睛却是浅蓝色的,就仿佛深海的潮水在闪动着迷人、却又神秘的光芒!
  她身上的衣服绝不比一个孩子多,也不会比昨天清晨在施臣诚屋里时穿的还多。
  她竟然就是胡月儿!
  她此刻诱人的胴体大部分都已露了出来,她在看着孟星魂,脸上已嫣然笑出。
  “我并不是故意要勾引你,只不过这里面太热。”胡月儿浅笑的说:“又闷又热,而我从小就怕热,从小就不喜欢穿太多衣服。”
  ——这是个好习惯,相信很多男人都赞同的!
  但孟星魂却叹了口气。“幸好屠玉看不见有你这么样一个女人躺在他旁边。”
  “就算他看见也一样。”胡月儿说:“只要我觉得热,我就会把衣服脱掉,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
  ——这无疑又是一个好习惯!
  她笑得很迷人。“我是为自己而活着,为什么要为别人而委屈自己呢?”
  孟星魂只有苦笑,遇见这种女人,你还能怎么样?
  ——幸好世上这种女人不太多,否则恐怕天下早已大乱了!
  “幸好你这个朋友是个很干净的人,长得也不难看,如果……”
  她忽然顿了下来,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孟星魂,才又接着说:“如果躺在我旁边的人是你,那就更好了,你虽然没有他漂亮,却比他更有男子气。”
  孟星魂当然又说不出话来,他只有咳嗽。
  “漂亮的男人虽然很得女人喜欢,但我却喜欢你这种很有性格的男人。”胡月儿说到这儿,却又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已是个老太婆了,已经可以生出像你这么大的儿子来。”
  孟星魂只有随她说,他根本没法子插嘴。
  像她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多,如果你有见到一个,那么你也会说不出话来的。
  但她却又偏偏还要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孟星魂苦笑。“所有的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居然又叹了口气。“现在我才知道,你真是个聪明人。”
  “哦?”
  “只有聪明的男人才懂得多用眼睛看,少用嘴巴说。”
  孟星魂不能不承认,他的眼睛实在不能算很老实,他从刚刚就一直盯着她的胸部,但是他的脸并没有红,反而笑了。“老天给我们两只眼睛、一张嘴,就是要我们多看少说话的。”
  “好极了。”胡月儿又嫣然一笑。“这句话我以后一定会常常说给别人听。”
  “但是老天却很不公平。”孟星魂竟然也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公平?”
  “如果老天公平,为什么要给你这样一双眼睛?”他凝视着她那双海水般澄蓝的眸子。“老天替你做这双眼睛时,用的是
  翡翠和宝玉,做别人的眼睛时,用的却是泥。”
  她笑得更迷人。“你说得很好听,却说错了。”
  “什么地方错了?”
  “我这双眼睛并不是老天给我的,是我父亲给我的。”
  “哦?”
  “我的父亲是胡贾。”
  “胡贾?”
  “胡贾的意思,就是从波斯到中土来做生意的人。”
  ——自汉唐以来,波斯就已与天朝通商,从波斯来的商人,虽然都成了腰缠巨万的豪富,但是在社会中的地位却一直很低。
  “胡贾”这两个字,并不是个受人尊敬的名词!
  “我父亲虽然是个很有钱的人,却一直娶不到妻子,因为善良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给胡贾。”她淡淡的说:“所以他只
  有娶我母亲那种人。”
  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母亲是个妓女。”她又淡淡的说:“听说以前还是杨州的名妓。”
  “妓女”这两个字当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词,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完全没有一点自惭形秽的意思。
  她并不认为这是羞耻!
  ——职业本就不分贵贱!
  ——再说又有那一个女人天生就愿意去做“妓女”?
  ——做“妓女”的通常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史,她们的泪痕也通常都是藏在脂粉底下的!
  “所以我小时候,别人都叫我杂种。”
  孟星魂收起了笑容。“你一定很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居然还笑得很愉快。“我就是我,随便别人怎么样叫我,都跟我没关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是个什么样的人,绝不会因为别人的叫法而改变的。”
  孟星魂不禁对她另眼相待了。
  “如果你真是个杂种,别人就算叫你小祖宗,你还是个杂种,你说对不对?”
  孟星魂又笑了,他非但没有因此而看轻她,反而对她生出种说不出的好感!
  他本来还认为她衣服穿得太少,好像不是个很正经的女人,现在他已认为,就算她不穿衣服也没关系,他也一样会尊重她,喜欢她的!

  二

  尊敬、喜欢是一回事,爱不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像你这么美的女人,一定有个很美很好听的名字。”
  “美不美,好不好听都是一回事,名字只是人的代名词而已。”她笑了笑。
  “我父亲是胡贾,我当然姓胡了,而我母亲在临生下我之前,因为没有一个助产婆愿意做生意,正带着肚子里的我四处求门时,就在月亮下,就在空地上生下我,所以我就叫月儿。”
  她好像是在说一件丝毫与她不相关的事,她说的口气依然很淡,依然笑得很愉快。
  但孟星魂已听出她话中那股凄凉、悲愤的呐喊!
  她虽然淡淡的在笑着,孟星魂也依然能看见她眼睛深处的那种无奈、那种心酸的神情。
  □                           □                             □
  胡月儿。
  这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样。
  在这么样一个又可爱、又美丽、又直率的女人面前,孟星魂当然忍不住的要先告诉她自己的名字,谁知胡月儿竟然先说出来了。
  “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孟星魂。”
  孟星魂一愣,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就正如他不知道她是月牙儿的人一样!
  “我们早就在注意你了。”胡月儿笑着说。
  “你们?”
  “我们就是替你挑棺材的那四个兄弟,还有一位老先生。”
  孟星魂一愣。“那你就是月牙儿?”
  “是的。”
  “那位老先生就是刚刚的那位白发老人?”
  胡月儿笑了。“如果我说出他的名字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所以我还是不要说的好。”
  孟星魂当然就不问了。
  “他是我母亲的老朋友,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已在保护我了,我母亲去世以后,他简直就把我当做他的女儿一样。”她忽然叹了口气。“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忽然走了?”
  孟星魂也不懂,只不过觉得那白发老人临走时,仿佛有受了伤。
  □                           □                             □
  胡月儿看着他,又笑着说:“我们在一开始注意你时,是因为你是孟星魂,你是老伯的女婿。”
  孟星魂想起易潜龙说的话,想起前天在鹅肉摊上的那三个关外三巫。
  “我们本来是想利用你来引起老伯和屠大鹏之间的冲突。”胡月儿说:“但是我们没想到你居然会和老伯闹翻,更没想到你居然会和屠大鹏的儿子屠玉交上朋友。”
  孟星魂心中苦笑着,看来易潜龙的计划已有人相信了!
  “正当我们准备全力来注意你们时,却发现屠玉忽然间死了,而且你居然要把屠玉送回飞鹏堡。”胡月儿说。
  “据我所知,你们月牙儿和飞鹏堡之间有些问题存在。”孟星魂问。
  “不是有些,而是很大。”胡月儿说:“我们一直和飞鹏堡是并水不犯河水,那并不是因为我们怕他,而是我们和屠大鹏之间有个默契,但是这项默契却在半年前,被屠大鹏破坏了。”
  “是不是你们的头头被他抓了去?”
  “飞鹏堡虽然可怕,但想抓走我们的头头,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胡月儿冷笑的说:“他们是用计将月错骗到飞鹏堡去的。”
  “月错?”
  “月错就是我们月牙儿的头头。”胡月儿看着孟星魂。“也是我的老公。”
  难怪她会这么急着想进入飞鹏堡,孟星魂笑了笑。
  “等我们准备全力对付屠玉时,没想到他已变成了个死人。”
  “我也没想到。”孟星魂苦笑。
  “更想不到你居然很够朋友,居然要送他回飞鹏堡去。”她微笑的说:“最妙的是,你居然想利用棺材把他送回去,看到你买棺材,雇挑夫时,我们就知道机会来了。”
  “混进飞鹏堡的机会?”
  “我们一直想到飞鹏堡去,却不能让别人看见,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以你们就想到要你们的兄弟做挑夫,把你和屠玉一起抬到飞鹏堡去?”
  “我本来还是一直在担心躺在紧密的棺材里怎么呼吸时,却发现你居然在棺材底钻了两个洞。”胡月儿说:“我本来也一直在怀疑你为什么要在棺材底钻了两个洞。”
  孟星魂也一直在怀疑易潜龙为什么要他在棺材底钻两个洞。
  “直到我躺进棺材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会骗人。”胡月儿笑着说他。
  “我骗人?”
  “你一直对外说屠玉已死了,其实他根本没有死。”
  屠玉没有死?
  孟星魂这下才真正吃了一惊,但他脸上居然是笑得很自在。
  “他只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死了而已。”胡月儿伸手摸摸屠玉的脸。“他只是中了一种很厉害的毒,这种毒会令人看起来已死了,其实却还是有一口气在的。”
  孟星魂虽然有碰过屠玉的身体,但是却没有去探他的鼻息,而且时间又短,再则,他根本没有去怀疑易潜龙,所以他当然以为屠玉已死了。
  他根本没想到易潜龙会骗他!
  而易潜龙又为什么要骗他?
  他为什么要孟星魂将一个没有死的屠玉送回飞鹏堡?是不是在飞鹏堡内有解药?
  如果有,易潜龙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奸细?

  三

  孟星魂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所以只好再问胡月儿:“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到飞鹏堡?”
  “因为他们不太欢迎我。”胡月儿笑了。“因为飞鹏堡内的女人都怕我去勾引她们的丈夫。”
  这当然不是真话。
  “如果我是别人,还可以乔装改扮,混到飞鹏堡去,只可惜老天却偏偏要对我特别好,让我有这么样的一双眼睛。”她叹了口气。“除非我把这双眼睛挖了出来,否则我随便扮成什么样子,别人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我来。”
  孟星魂现在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躲在棺材里。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法子,躲在棺材里虽然热一点,却是很安全的,很少有人会打开棺材来看看的。”胡月儿苦笑了。
  “没想到还是让屠宝宝发现了。”
  “屠宝宝?”这是孟星魂第二次听到他的名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很少在江湖中走动。”胡月儿说:“非但很少有人看过他,连听过他名字的人都很少,但是他却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厉害得多。”
  “他是屠大鹏的什么人?”
  “他是屠玉的哥哥,也是屠大鹏的大儿子。”胡月儿说:“屠玉本来是他们兄弟中武功最高,名气也最大的一个,但屠宝宝却绝对比屠玉更可怕。”
  屠玉、屠宝宝,这都是孟星魂第一次听到,可见这十几年来,他已脱离了江湖。
  “但我宁跟屠玉打架,也不愿意跟屠宝宝说话。“胡月儿又叹了口气。
  孟星魂笑了。“听你这么说,这个人莫非是个妖怪?”
  “等你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是不是妖怪了。”
  “这么说我宁可不要看见他。”孟星魂苦笑了起来。
  “可惜你迟早一定会看见他的。”
  “为什么?”
  “因为你跟屠玉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我在这口棺材里,当然也知道有你这么样的一个人,况且你又是孟星魂。”她淡淡的说:“现在你虽然还没有见过他,说不定他已经见过了你。”
  “你认为黑铁人他们就是来对付你的?”
  “一定是的。”
  “他自己为什么不露面?”孟星魂说:“为什么不自己来对付你?”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看见我,他就会被我迷死了。”胡月儿又甜甜的笑了。
  这当然也不是真话。
  月牙儿跟飞鹏堡之间,绝对不只是她所说的那么单纯。
  胡月儿跟飞鹏堡之间,也仿佛有种很微妙的关系在。
  孟星魂忽然又发觉这件事是越来越复杂了!
  □                           □                             □
  胡月儿又伸手去摸屠玉。
  “屠宝宝现在当然也知道他弟弟还没有死,就躺在我旁边。”胡月儿很愉快的说:“我对屠玉这种男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一生起气来,说不定就会活活把他捏死。”
  这些话无疑也是说给孟星魂听的,因为他是屠玉的“朋友”。
  孟星魂现在的确不想屠玉被捏死,因为他很想从屠玉身上找出这件事的真相来。
  只可惜胡月儿现在的样子,她的确随时都可以把屠玉捏死,所以孟星魂只好试着问:
  “看样子你现在已经不能再用这法子混进飞鹏堡去了?”
  胡月儿又叹口气。“看样子好像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孟星魂实在很想知道,但胡月儿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笑笑,笑笑的问孟星魂。
  “你有没有听说过‘好看不好吃’这句话?”
  孟星魂当然听过。
  “有些东西看起来虽然不错,却是吃不得的。”
  孟星魂当然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句话来。
  “有些人也是这个样子的,看起来虽然好看,却吃不得。”胡月儿笑笑。“我就是这种人,好看不好吃。”
  如果孟星魂是个小男孩,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人怎能用吃的呢?
  幸好孟星魂已不是小男孩了,他已经懂得这个“吃”字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还不懂,这么样一个如水蜜桃般的女人,为什么不好吃?
  幸好胡月儿自己说出来了!
  “因为我是个‘石女’!”她又问:“‘石女’你懂不懂得它的意思?”
  孟星魂当然懂,但他却从来没有碰过“石女”,所以他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的。
  又幸好胡月儿又解释!
  “因为我腰部以下,大腿以上已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虽然和平常人一样能动能走,但是对于‘那一方面'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她居然还吃吃的笑。“如果你是我老公,你一定会被活活急死、活活气死!”
  孟星魂愣愣的看着她。
  原来她竟是个“石女”,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竟然是个跟残废差不多的“石女”。
  如果别人在她这种情况下,也不知会有多么伤心?多么痛苦?
  但是她却连一点难受的样子都没有!
  有这么悲惨的事,她居然像开玩笑一样的说出来?
  孟星魂不懂,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她知道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种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眼泪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的女人。
  孟星魂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我是她,我应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答案。
  一个如同残废的女人,躺在一口棺材里,她的朋友虽然在棺材外面,却已都是死人了。
  她能怎么办?
  □                           □                             □
  胡月儿在看他。
  “我知道你刚才一定认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因为我完全没有给黑铁人一点机会,就出手杀了他?”
  孟星魂刚才的确是在这么想。
  “现在你一定不会这么想了。”胡月儿说:“因为你若是我,你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孟星魂承认,无论谁在她那种情况下,都不能不心狠手辣一点,因为她不杀人,人就要杀她。
  ——江湖本就是如此,生存的竞争,本来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为了活下去,有很多善良的人都会被迫做出一些平时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我若用你这朋友要挟你,你一定也不会怪我的吧?”
  胡月儿笑着说。
  “你准备怎么要挟我?”
  “屠玉还没有死,你一定不想要他死!”
  “但你却随时都可以要他的命。”
  “所以如果我说我要你把我也带走,算不算过份?”
  “不能算过份。”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的人。”
  “但是我这个好心的人却不知道应该把你送到那里去?”
  “你至少应该把我先送到一个没有别人,没有血腥的地方。”胡月儿笑了。“让我舒舒服服的透口气,吃一点营养可口的东西。”
  “以后呢?”
  胡月儿看看他,居然又叹了口气。“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又有谁能知道呢?”
  这是句实话!
  人生本来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会遇到什么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四

  孟星魂一个人是绝对没法子把棺材抬走的。
  幸好他已看见那位胖公子坐来的滑竿还在竹棚外,竿夫们都是穷人,一顶用两根长竹扎成的滑竿,就是他们唯一的谋生工具,就是他们的饭碗。
  ——无论谁都不会把自己的饭碗抛下不管的!尤其是穷苦的人们。
  孟星魂相信他们一定没躲多远,能抬得动那位胖公子,就一定抬得动这口棺材。
  胡月儿仿佛知道他的心意。“如果你想找人来抬这口榨材,你只管放心去。”
  “可是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帮你照顾他。”胡月儿又轻抚屠玉的脸颊。“因为现在他已经是我的饭碗了,没有他,我只怕也
  活不下去。”
  这又是一句实话。
  孟星魂只有苦笑的回身去找那位胃口不太好的胖公子,竿夫是他雇来的,要用他雇来的人,总得先跟他商量商量。
  幸好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难说话的人,而且他现在就算还没有被吓走,一定也已远远的躲起来,一面发抖、一面流汗、一面祈祷救星赶快出现。
  孟星魂实在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胃口躲在厨房里吃馒头!
  不是一个小馒头,也不是一个大馒头,而是七、八个大馒头。
  每个大馒头里都夹着一大块五花肉,一口咬下去,肥油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                           □                             □
  那位胖公子用一双又白又嫩,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的拿起一个馒头,然后用一种带着爱怜的眼光,看着馒头,然后就张大了嘴,一口咬了下去。
  当肥肥的油汁从他嘴角流下来时,他就满足的叹了口气!
  就仿佛在这一瞬间,世上所有的烦恼和不幸,都已不存在了,刚才的惊惶和恐惧,也因这一口而早已忘得干干净净的。
  孟星魂的胃口一向都很好,可是看见这位胃口不太好的人在吃东西时的样子,还是显得很羡慕。
  能吃就是福!
  这位胖公子吃完一个馒头后,居然还能看见了孟星魂。
  “这馒头不错,你也应该吃一个。”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生怕别人来抢他的馒头,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孟星魂,只希望孟星魂赶快拒绝他的好意。
  孟星魂当然不是个会令人失望的人,他微笑摇头。“我也看得出这馒头不错,可惜我实在吃不下了。”
  胖公子总算舒了口气,对孟星魂的态度也立刻改变了,变得很友善,他又拿起一个馒头,很温柔的一口咬下去,才含含糊糊的开口:
  “其实我的胃口不太好,但是小俊一定要我勉强吃一点。”
  小俊显然就是他那个英俊的朋友,他此刻当然也在胖公子的身边。
  “你的确应该勉强自己吃一点。”孟星魂诚恳的说:“像你这样的人,绝不能再瘦下去了。”
  胖公子对这个人的印象简直好极了,他又忽然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孟星魂也压低声音问。
  “这里的老板还养了十七、八只的大肥鸡,足够我们吃上个两三天。”他愉快的说了。
  “你准备把他的鸡都吃光。”
  “当然要吃光。”
  “为什么?”孟星魂想不透。
  胖公子忽然又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呆子一样。
  “我真的不懂”。孟星魂苦笑。“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这里的鸡都吃光了?”
  胖公子无奈的叹口气,就好像他面前真的站了一个呆子。
  “你难道看不出,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些人,不是土匪,就是强盗。”胖公子问孟星魂。
  “我看得出。”
  “这条路上既然又有土匪、又有强盗,我们怎么能走呢?”
  孟星魂暗中一乐。“你准备留下来?”
  “如果有保镖的人经过,我就跟他们走。”胖公子又咬了一口馒头。“否则我是绝对不走的。”
  “对。”孟星魂几乎已快笑出来。“能小心一点总是小心一点的好。”
  胖公子又忽然压低声音:“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知道王大镖头要回来了。”胖公子说:“最近这两三天之内,一定会经过这里。”
  “王大镖头是谁?”
  “连王大镖头是谁你都不知道?”他又好像在看呆子了。
  孟星魂真的不知道。
  胖公子当然又叹了口气。“王大镖头就是王霸,他是位很有本事的人。”
  “哦……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胖公子又去咬馒头了。
  孟星魂看看他,忽然也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最近我的胃口也不太好,但是有鸡时,我总是会吃上一点。”孟星魂说。
  “你也吃鸡?”胖公子的眼睛又大了起来。
  “不吃鸡,吃鸭子也行。”
  “这里没有鸭子。”
  “那吃肉也可以应付过去。”
  胖公子赶紧将手中的馒头吃下去。“肉已经被我吃光了。”
  孟星魂居然也叹了气。“那么我也只有吃鸡了。”
  “你一定要吃?”
  “鸭子没得吃,肉也没得吃,不吃鸡怎么活得下去呢?”
  “这话倒也不错。”胖公子的脸一下子就苦了起来。
  “可是我最近胃口不太好,吃得也不多。”
  胖公子又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你一天要吃多少?”
  “不多不多,一顿只要两只鸡而已。”
  “什么?一顿两只?”胖公子扳起手指算着。“那么一天等于要六只鸡了?”
  “早上我吃得更少,一天只要五只鸡就好了。”
  胖公子几乎吓呆了。
  “这么说来,十来只鸡,明天我们就已吃得精光了。”胖公子的脸已比苦瓜还要苦。“如果王大镖头还没有来,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胖公子又有希望了。“你快说。”
  “鸡全让你一个人吃。”
  “你呢?”
  “既然鸡已全让你吃了,我当然要走。”
  “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真的?”胖公子又有希望了。“可是现在外面……”
  “你肯把这些秘密告诉我,就表示你拿我当朋友。”孟星魂说:“为了朋友冒一些险又算得了什么?”
  胖公子看着,他感激得简直好像恨不得马上跪下来。
  “何况你既然拿我当朋友,我就不能让你为难。”孟星魂忽然叹了口气。“只不过有件事我却很为难。”
  “什么事?”
  “我是带着口棺材来的。”孟星魂指指外面。“但是替我抬棺材的人都已不在了,我一个人总不能把棺材抬走吧?”
  “这件事一点问题都没有。”胖公子笑了。“替我抬滑竿的人还在厨房后面,能抬滑竿,就一定能抬棺材。”
  “你肯让他们跟我走?”孟星魂心中一乐。
  “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的。”
  两个人都笑了,笑得都很开心!
  孟星魂甚至还拍拍胖公子的肩。“想不到我居然能碰见你这么好的人,想不到我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是真的想不到!
  他是真的好运气!
  真的!
  如果孟星魂真的能知道他是“有多么好的运气”时,他还会笑得出来吗?
  笑得出吗?



  我不是神,所以我无从选择生,但是,我可以选择魂魄的最后战场!
  最好,能有点悲风,能有点凄雨。
  当你站在雨里,我才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你那被风撩起的衣袖,看见你衣袖中的短剑,看见它缓缓的刺入我的胸膛!
  并听见你轻轻一声——
  “情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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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14:06: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变化初起

  一

  四月初四,夜。
  小小客栈。
  小小客栈真的很小,前前后后也只不过五个房间,上上下下掌柜连伙计一共只有一人。
  这间小小的客栈就在半山腰,是要进入飞鹏堡之前的唯一可休息的客栈。
  客栈里的这位伙计兼掌柜的叫福哥,他虽然是开一家小小的客栈,但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他从倒夜壶的小厮,慢慢熬到自己开家客栈,所以什么样的客人他都见过;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孟星魂这样的客人。
  “我要两间房,要最好的,窗子要大,要通风透气。”孟星魂对福哥说。
  福哥看看那些抬棺材的竿夫。“那些哥儿们,平常都睡在院子里的。”
  “我知道。”
  “那你还是要两间?”
  “两大间。”
  “还有客人要来?”
  “没有了。”
  福哥一愣。“另外一间给谁住?”
  “那间是要摆棺材的。”
  这就是让福哥吃惊的原因。“棺材也要摆在客房里?”
  “棺材里是我的朋友,我从来都不亏待朋友,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一样。”孟星魂说。
  福哥只有叹了口气,还苦笑的说:“你这位公子倒真是够朋友。”
  于是棺材就摆进了另一间客房。
  孟星魂在另外一间,先用福哥送来的脸盆慢慢的洗脸。
  ——胡月儿真的是月错的老婆吗?
  ——她到飞鹏堡去,真的是为了救月错?
  ——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洗脸的时候,孟星魂在想着这些问题,喝茶的时候,他也在想这些。
  事实上,从离开茶棚时,他就一路在想。
  如果你要说,他想的并不是那些问题,而是胡月儿这个人,那么你也说对了。
  无论是谁看见了像胡月儿这样的女人,都会忍不住的时时刻刻想到她的。
  有些人天生就好像有种磁力,无论谁见到她,都会被她吸引住。
  胡月儿无疑就是这种人!
  孟星魂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她,但是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打开棺材,跟躺在棺材里的人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客栈里安静了下来,旅途中的人,通常都睡得比较沉。
  摆棺材的那间房就在隔壁,孟星魂推门走了进去,他先点起了灯,然后才在棺材盖上敲了敲。
  “笃、笃”,她也在棺材里轻轻的回应了两声,表示她已知道他来了。然而孟星魂却打开了棺材。
  于是孟星魂的心跳就骤然停止!
  □                           □                             □
  棺材里只有一个人。
  虽然只有一个人,却已将这口极宽大的棺材塞得满满的。
  棺材里的这个人,赫然竟是那位一天至少要吃五六只鸡的胖公子。
  此刻,他正在吃鸡,他手里拿着根鸡腿,傻傻笑着的看孟星魂。
  “现在我才知道,躺在棺材里,的确比坐车坐轿都舒服。”
  孟星魂也笑了。
  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还可能会被吓得跳了起来。
  但此时,他却只不过笑了笑!
  ——如果有人想让你大吃一惊,你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看着他笑一笑!
  ——因为笑不但可以让你冷静松弛,想吓你的那个人看见你居然还能笑得出,说不定反而会被你吓一跳!
  ——只要你能运用得当,笑也是种很有效的武器。
  这些都是老伯的名言,现在孟星魂已学会了利用这种武器。
  可是,这位胖公子仿佛也很精通这种武器,他也在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仿佛有点愚蠢,因为他脸上的肉实在太多了。
  眼鼻五官都已被肉挤到一起,使得他看来好像永远带着种愁眉苦脸,六神无主的样子。
  “你一定想不到我居然会在这口棺材里?”胖公子笑着说。
  “我的确想不到。”孟星魂也笑着说:“像你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能够挤进这口棺材,看来一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幸好最近我又瘦了。”胖公子说:“其实我应该再瘦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虽然挤了进来,却已挤不出去了。”胖公子苦笑的说。
  孟星魂在看着他,脸上居然有了同情。“你当然不想一辈子躺在棺材里?”
  “我当然不想。”
  “那你一定得赶快想一个法子。”胖公子再看看孟星魂。“看来你好像不会把我拉起来?”
  “我不会。”
  “因为你怕我会乘机暗算你?”
  “一个人做事,能够小心些总是比较好的。”
  “那你能不能够替我想个法子?”
  “可以。”
  “什么法子?你快说。”
  “这个鸡腿你很快就会吃完的,等你没有鸡吃的时候,你就被饿瘦了。”孟星魂上上下下的看看他。“照你现在这种体型,最多只要饿上个七、八天,也就可以爬出来了。”
  胖公子仿佛被吓坏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饿上个七、八天,那岂非要被活活的饿死?”
  “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绝对做不到,饿一天我就会发疯。”胖公子可怜兮兮的说:“下午你还说我们是朋友,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救我。”
  孟星魂摇摇头。“我也很想救你,只可惜我已想不出别的方法来。”
  “真的?”
  “假的。”孟星魂笑了。“我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胖公子又快笑了。
  “只要把你身上的肥肉割一点下来,问题不就解决了。”
  胖公子又被吓一跳。“那要割多少?”
  “用不着割太多,最多也只不过割个七、八十斤。”
  胖公子仿佛觉得孟星魂这个法子很妙,很好,所以他居然笑了起来。
  孟星魂也在笑。
  但他没有笑多久,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已看见一口用上好楠木做成的棺材,竟然一片片碎裂!
  楠木的坚固耐用,孟星魂当然知道,但亲眼看到一个人居然能够用内力将这么坚固的楠木棺材震裂,无论是谁也都会笑不出来了。
  但胖公子居然还在笑,他笑着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看来我已用不着捱刀了,也用不着捱饿了,我的运气还真不错。”他站了起来,拍拍衣服。“现在我好像应该介绍自己了。”
  他笑着看孟星魂,然后用一只白白胖胖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姓屠,叫屠宝宝!”

  二

  屠宝宝?
  这个看起来又肥又蠢,总是显得愁眉苦脸,六神无主的人,居然会是屠宝宝!
  “屠宝宝?是不是乖宝宝的宝宝?”孟星魂又笑了。
  “对——乖宝宝的宝宝。”屠宝宝也笑了。
  孟星魂看看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摇摇头。
  屠宝宝不解。“你为什么摇头?”
  “有人说你是屠家兄弟中最可怕的一个,也有人说你是个妖怪,我本来不相信。”孟星魂说:“可是现在我相信了。”
  屠宝宝大笑了,有人夸奖他,他当然会大乐!
  “那次装醉的白发老先生,明明已接住了黑铁人射去的那一箭,可是为什么会忽然逃走?”孟星魂说:“这件事,我本来一直都想不通的。”
  “现在呢?”
  “现在我已想通了。”孟星魂说:“他虽然没有中黑铁人的箭,却中了你的暗器。”
  屠宝宝笑笑。
  “黑铁人弓强力猛,一箭射出去,风声震耳。”孟星魂说:“那位白发老人只听见了他的长箭破风声,却没有注意到你的暗器也在那一瞬间乘机发了出来,等他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的确太晚了。”
  “你要黑铁人去对付他们,为的就是要他们鹬蚌相争,你才好渔翁得利。”孟星魂说。
  “屠玉是我弟弟,如果我自己去,他们一定会用屠玉要挟我。”屠宝宝说:“我只有用这个法子,让他们根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又愁眉苦脸了,他看着孟星魂。“你是屠玉的好朋友,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心,你也应该原谅我。”
  孟星魂看着他。“你知道我是屠玉的好朋友?”
  “我当然知道。”屠宝宝又笑了,这次却笑得很怪异。“不是好朋友,你怎么会辛辛苦苦的把他送回来?”
  看见他脸上那种怪异的笑容,孟星魂脸上一点也没变,他仍然笑得很自在。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孟星魂淡淡的说。
  “我当然也知道。”屠宝宝笑得更怪异了。“你是孟星魂。”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和老伯是什么关系?”
  “本来是女婿。”
  “本来?”
  屠宝宝的笑容中,忽然有了同情之心。“任何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很生气的。”
  “什么事?"
  “做了十几年的王八,任何男人都会受不了的。”屠宝宝说:“如果我是你,也会想杀了老伯的。”
  没想到易潜龙编的这个故事,他们居然会相信,孟星魂不禁的在心中苦笑,但口中仍问道:“老伯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屠宝宝没有回答,他又笑了,笑得很怪异,然后才转头去看那口碎裂的棺材。
  “我本来想把那位不喜欢穿衣服的女人留给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没法子对付她。”屠宝宝笑着说:“所以我只好把他们两个人一起用那口棺材抬回去,另外换一口棺材摆在这里。”
  “这么说来,你对我倒是一番好意,我该谢谢你才对。”孟星魂说。
  “屠玉他受的伤不轻,我一定要尽快找人替他疗治。”屠宝宝说:“何况我的确是一番好意。”
  “谢谢你。”
  “不客气。”
  “再见。”
  屠宝宝愣了愣。“再见是什么意思?”
  “再见的意思,就是我要请你走了。”孟星魂冷冷说。
  “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跟你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
  “为什么没有话可说?”
  “你明知我是屠玉的好朋友,可是你却什么都瞒着我,还处处捉弄我,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呆子,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孟星魂越说越气。
  “再见!”
  这次他自己走了,连头也不回的,但等到他走到门口时,本来是站在窗口的屠宝宝,忽然间已站到了门口。
  “你千万不能走,如果你走了,我就惨了。”屠宝宝又哭丧了脸。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老太王叫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屠宝宝说。
  “老太王?这个老太王是谁?”
  “这位老太王就是我和屠玉的祖母。”屠宝宝说:“也就是我们父亲的母亲!”
  孟星魂一愣,这一次真的在脸上愣住了,他没想到屠大鹏的母亲居然还活着。
  十五年前,屠大鹏已有五十岁了,现在少说也是六十五了,那么他的母亲是多老了!
  “我平生最怕的一个人,就是我们的这位老太王。”屠宝宝说。
  “她为什么要见我?”孟星魂问:“我又不认识她。”
  “你是不是屠玉的好朋友?”
  “是的。”
  “那老太王当然就要见你了。”屠宝宝说:“因为我们的老太王是最疼我弟弟的。”
  孟星魂想了想之后,才缓缓点点头。“如果是老太王要见我,我当然就得去了。”
  他当然要去,他本来就要去,他的目的本就是要到飞鹏堡去,刚才他只不过是欲擒故纵,欲进先退而已。
  在屠宝宝这种人面前,当然要用一点手段的,但是孟星魂嘴巴却还在说:“但是我绝不能就像现在这么样去。”
  屠宝宝又笑着看他。“你是不是想要我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告诉你?”
  孟星魂点点头。
  “这口棺材你是不是在落猫镇的一家张记棺材铺买的?”屠宝宝问。
  孟星魂又点点头。
  “那家张记棺材铺的老板是不是姓张?”
  孟星魂再点点头。
  “他是不是还特地叫他的儿子,把棺材送到你住的那家客栈去?而且还要你把屠玉装进了棺材?”
  孟星魂微微一愣。“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老实告诉你,他们都不姓张,他们姓屠。”屠宝宝笑着说:“那位屠老板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兄,他们都认得屠玉,你一走,他们就用飞鸽传书把这消息告诉我们了。”
  孟星魂的脸上又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其实他早已猜到,易潜龙要他到那家棺材铺买棺材时,就已猜到那位张老板一定和施臣诚他们一样,是飞鹏堡潜伏在落猫镇的人。
  但是他却一定要装出非常吃惊的样子。
  屠宝宝笑着看他,忽然又问:“你知不知道那位忽然逃走的老先生是谁?”
  孟星魂真的不知道。
  “他姓孙。”屠宝宝说:“在我们祖母那一代,江湖中最有名的人就是姓孙。”
  孟星魂淡淡的说:“我记得在那一代,江湖中名气最响的人并不是姓孙,而是姓李。”
  “你说的是不是小李探花寻欢?”
  “是的。”
  小李探花,一门三进士。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李寻欢不但是刀神,也是人中的神!
  也许在千年之后,人们会制造出一种武器,比李寻欢的飞刀更快、更准、更有威力!
  但是世界上却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小李飞刀!
  李寻欢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永远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的。
  □                           □                             □
  屠宝宝不能不承认孟星魂的看法。
  任何人也都不能不承认!
  提起“小李飞刀”这个人来,连屠宝宝的脸上都出现了尊敬之色。
  “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比他更值得佩服的人。”屠宝宝说:“可是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并不是小李飞刀,而是天机一棍。”
  这是事实,孟星魂也不能不承认。
  百晓生是当时武林中的才子、名士,他聪明绝顶、交游广阔,而且博学多闻。
  他虽然被聪明所误,在晚年铸下了一件不可挽回的大错,但是他在写兵器谱时,态度却是绝对公正的,所以当时江湖中人,都以能名列兵器谱为荣。
  在兵器谱上,天机老人的棍,上官金虹的环,都排名在小李飞刀之上。
  后来天机老人虽然死在上官金虹的手里,而上官金虹又死在小李飞刀之下,却还是没有人认为百晓生的排名不公平。
  因为高手相争,胜负的关键,并不完全是武功,天时、地利、人和,和他们当时心情与体力的状况,都是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

  三

  “天机老人就姓孙,那位会装醉的老先生,就是他的后人,认穴打穴的手法,纵然不是天下无敌,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屠宝宝淡淡的笑着。“那位孙老先生,就是那位不喜欢穿衣服的姑父。”
  孟星魂在听。
  “那位不喜欢穿衣服的女人是谁,你一定更猜不到。”屠宝宝笑着说。
  “她是胡月儿,是月错的妻子。”孟星魂也淡淡的说。屠宝宝笑着摇摇头。
  孟星魂一愣。“她不是胡月儿?”
  “她是胡月儿没有错。”屠宝宝说:“但是她不是月错的老婆。”
  “她不是月错的老婆?”孟星魂愣了愣。
  “她是屠玉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弟妹。”屠宝宝一字字的说。
  孟星魂的眼睛明明已露出了讶异,但嘴角却在苦笑。“我究竟是该相信谁的话呢?”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等你到了飞鹏堡,见了老太王,那么你总该相信她了呢?”
  孟星魂沉思了一下,才开口:“既然她是屠玉的老婆,为什么没和屠玉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在飞鹏堡?为什么又要和月牙儿在一起呢?”
  一连串的为什么,屠宝宝却是轻轻松松的回答。
  “因为三年前她就已被我弟弟休了,她投靠月牙儿,为的本是利用他们来对抗我们。”屠宝宝笑着说:“只是她没料到,月错早在五年前就已和我的姑姑定了亲。”
  这是一笔什么帐?
  孟星魂真的苦笑了。
  “那么那些月牙儿其他兄弟,为什么会帮她?”孟星魂又问。
  “像她那样的女人,要找几个男人替她卖命,好像也不是太困难的事。”屠宝宝眯起眼来。“你一定也可以想象得到的。”
  事情到了这里,仿佛应该是很明白了,但孟星魂却是更糊涂了。
  屠宝宝又笑得好像很糊涂的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到飞鹏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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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9 13: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风云欲来

  一

  四月初五,晴。
  飞鹏堡!
  孟星魂终于到了飞鹏堡。
  奇怪的是,他心里并没有觉得特别激动,或是特别的紧张。
  世上本就有一种天生就适合冒险的人。
  平时也许会为了一点小事而紧张焦躁,可是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反而会变得非常冷静。
  孟星魂无疑就是这种人,否则十五年前,他早就已经死了!
  晴朗的天气,青葱的山岭,一层层鱼鳞般的屋脊上,排列着暗绿色的瓦,从半山道路的尽头,一直伸展到山顶。
  这一大片的飞鹏堡,是经过多年的不断整修扩建,所以已由当初简单的几排平房,发展成一个小小的城市了。
  在这里从衣食住行,到体闲娱乐,甚至包括死丧婚嫁,几乎每一样东西都不必外求,每一样东西准备之充足,都令人吃惊。
  事实上,蜀中一带最考究的酒楼,最时新的绸缎庄,花色最齐全的脂粉铺,就已全都在飞鹏堡里。
  飞鹏堡内的人全都有一技之长,他们以自己的才能赚钱,再花到这些店铺里去。
  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仅限于在这个地区内流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飞鹏堡自然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壮大。
  □                           □                             □
  从孟星魂站着的地方看过去,无论谁都不可能不被眼前的景象感动。
  它给人的感觉不仅是壮观,而且庄严、雄伟、沉厚、扎实,看来就仿佛神话中的巨人,永远不会被击倒。
  无论谁想要来摧毁这一片基业,都无异是痴人说梦,缘木求鱼!
  “这就是飞鹏堡。”屠宝宝的口气中充满了炫耀和骄傲。
  “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真了不起!”
  孟星魂说的是真心话,只不过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虽然一直从没有低估过敌人,但敌人的壮大,还是远远超过他所能想象的。
  他已不能不为老伯和自己担心,如果没有奇迹出现,要击败这么样一个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这世上奇迹是很少会出现的!
  道路的尽头处,就是飞鹏堡的大门,新刷的油漆还没有干透,风中还飘荡着油漆的味道。
  “每年端午节之前,我们都要把这扇大门重新漆一次。”屠宝宝说。
  “为什么?”
  “因为端午节不但是我父亲接掌飞鹏堡的日子,也是我们老太王的寿诞。”
  他居然用“接掌”这两个字?
  明明是巧夺、强取的,但在他们的口中说来,居然变成了“接掌”!
  孟星魂心中又苦笑了。
  “老人家喜欢热闹,所以每年到了那一天,我们都要特别为她老人家祝寿。”屠宝宝开口说:“大家也趁这个机会开开心。”
  孟星魂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天必定是个狂欢热闹的日子!
  ——在这么开心热闹的日子里,每一个人都必定会放松自己,尽量的享受,烟火、戏曲、酒都是绝对免不了的。
  有了这三样东西,就一定会有疏忽!
  ——他们的疏忽,就是孟星魂的机会。
  “现在离端午只有一个月,你想不想留下来凑凑热闹?”屠宝宝笑着看他。
  “好极了。”
  这又是一句真心话!

  二

  飞鹏堡的大门是敞开的,看不到一点剑拔弩张、戒备森严的样子。
  走进大门,就是条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整齐、干净,每块青石板都洗得像镜子一样的发亮。
  街道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门面光鲜,货物齐全。
  “别人都以为飞鹏堡是个龙潭虎穴,其实我们很欢迎别人到这里来,任何人都可以来,任何人我们都很欢迎。”屠宝宝微笑的和路人打招呼。
  “真的?”孟星魂有点怀疑。
  “你应该看得出,这里是个很容易花钱的地方。”屠宝宝又眯起眼来。“有人到这里来花钱,我们才有钱赚,能够赚钱的事,总是人人都欢迎的。”
  孟星魂仿佛也已经眯起眼睛来。“如果他们除了花钱之外,还想做些别的事呢?”
  屠宝宝的眼睛又眯得更厉害了。“那就要看他要做什么事了。”
  孟星魂的眼睛仿佛也眯得更厉害了。“如果是来找麻烦呢?”
  “我们这里也有棺材铺,不但卖得很便宜,有时甚至还免费奉送。”屠宝宝的眼睛已眯成一条线了。“可是除了棺材外,这里每家店铺里的东西卖得都不便宜。”
  他顿了顿,等眼睛张大了之后,才又说:“有时候连我都狠狠的被他们敲一记竹杠。”
  孟星魂笑了,他当然看得出来,这里每家店铺里的货物都是精品。
  店里的伙计和掌柜,一个个全都笑脸迎人,看见屠宝宝走过来,远远的就已打招呼,显得有说不出的亲切,说不出的高兴。
  孟星魂当然也看见这件事。“看起来这里每个人都好像很喜欢你。”
  “你错了。”屠宝宝居然叹了口气,而且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他们不是喜欢我的人,是喜欢我荷包里的银子。如果你想要一个人把荷包里的银子拿出来给你,你就一定要装出很喜欢他的样子。”
  孟星魂又笑了,两旁店铺里的人也大笑,因为屠宝宝说话的声音刚好能让他们都听得到。
  看来他的人缘的确好极了,但孟星魂的心隐忧了起来。
  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很随和,都很平凡,但孟星魂相信,这里的每个人到了江湖上去,绝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装潢最考究,门面最漂亮的一家店铺,是卖奇巧玩物和胭脂花粉的,气派简直比京城里子号最老、最响的“宝石堂”还要大。
  一排六开间的门面外,停两顶软轿,一个青衣小帽,长得非常俊的年轻后生,用一口极漂亮的官话向屠宝宝打招呼。
  这里好像很流行讲官话,尤其是店铺里的伙计,说的话更是少有川音,走在这样长街上,简直就好像到了京城一样。
  □                           □                             □
  屠宝宝看了看门口那两顶软轿,立即问:“是不是二姑奶奶又来照顾你们的生意了?”
  “二姑奶奶总是不会忘记来照顾我们的。”伙计笑着回答:“不像大少爷你,一年也难得来照顾我们一回生意。”
  “我又没有要出嫁,买胭脂回去干什么?”屠宝宝说:“擦在屁股上?”
  “外面是谁在说话?”店里响起了又娇又脆的声音:“这么不干净?快去找个人来替他洗洗嘴!”
  听见这个声音,屠宝宝立刻向孟星魂伸了伸舌头,苦笑的说:“不得了,这下子我可惹到了马蜂窝!”
  这一次他真的压低了声音,因为他实在惹不起这位姑奶奶。
  孟星魂笑笑的转头,就看见胭脂铺里走出了两个长裙曳地,风姿绰约的姑娘来。
  她们的身材都很高,很苗条,穿极合身的百褶裙,走起路来婀娜生姿,却又在妩媚中带着刚健,温柔中带着英气。
  走在前面那一个,年纪应该比较大一点,颀长洁白,一张瓜子脸,带些许轻俏的麻子,一双凤眼里光芒流动,神采飞扬。
  屠宝宝一看见她,居然也恭恭敬敬的弯腰招呼。
  “姑奶奶,你好!”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哦!”这位姑奶奶似笑非笑的看他。“你几时学会把胭脂擦在屁股上?”
  屠宝宝还没有答腔,另外一个女人已吃吃笑了起来。
  “大少爷要真的是把胭脂擦在……擦在那个地方,恐怕三斤胭脂都不够哦?”
  这个女人的笑声如银铃,一双眼睛也像是铃铛一样,又圆又大,但是她一大笑起来,这一双大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
  弯弯曲曲的线,绝对可以绑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
  屠宝宝只有傻笑了,在她们两个的面前,屠宝宝变得乖得很,不但乖,而且会傻笑!
  孟星魂也笑了,他从来也没有想到,飞鹏堡内也有这么可爱,这么有趣的女人。
  □                           □                             □
  这个眼睛像铃铛的女人,年纪虽然比较小,但也不会太小,可是看起来就像是小姑娘,人人看见都忍不住想要抱起来亲亲的小姑娘
  那位姑奶奶更可爱,她虽然不能算是太美,但是她的爽脆,她的明朗,她的干净就像是一个刚从树枝上摘下来的梨。
  她们两个也很懂得“适可而止”这句话,并没有给屠宝宝难堪,她们很快就上了软轿,而且也很快的就被抬走了。
  看灰尘的扬起处,屠宝宝总算松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这位姑奶奶是谁?”
  孟星魂摇摇头。
  “她是我们老太王最喜欢的一个人,年纪虽然不大,辈份大得很,算起来她还是我的姑奶奶。”屠宝宝说:“她天生的喜好管闲事,什么事她都要管,什么人她都会看不顺眼,如果有人惹了她,老太王就会生气,这么样的一个人,你怕不怕?”
  “怕。”
  “幸好,她总算就快要嫁人了。”
  孟星魂又笑了。“是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和月错订了亲?”
  “对极了。”

  三

  孟星魂又笑了。
  屠宝宝也笑了,不是傻笑,而是眼睛又眯了起来,他现在就用眯眯眼看孟星魂。
  “你知不知道飞鹏堡除了她之外,还有位小姑奶奶。”
  “不知道。”
  “这位小姑奶奶,也一样的喜欢管闲事,也一样是我的克星。”
  “你为什么怕她?”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哥哥怕妹妹并不是件奇怪的事。自古以来,就有很多做哥哥的都怕妹妹。
  那当然并不是因为妹妹真的可怕,而是因为妹妹刁钻调皮。
  “幸好我这位妹妹也要嫁人了。”
  “嫁给了谁?”孟星魂有点好奇。
  屠宝宝回答:“我不能说。”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孟星魂立即抬头看看白云苍天。
  “我们是在说我妹妹嫁人之事,为什么忽然谈起天气来?”屠宝宝不解。
  “因为你妹妹嫁人的事,你已不能说了。”孟星魂仍看天。
  “你想不想知道?”
  “想。”孟星魂总算把头低了下来。
  “那么你就愈该逼我说出来的。”
  “我怎么逼?”
  “如果你警告我,我不说你就不交我这个朋友。”屠宝宝说:“那么我一定会说。”
  “好,你不说我就不交你这个朋友。”
  “好,我说。”屠宝宝说:“是孙玉伯!”
  仿佛晴天霹雳般的,孟星魂的脸真的愕住了。
  孙玉伯?
  要娶屠宝宝妹妹的人,会是孙玉伯?
  怎么可能?
  □                           □                             □
  屠宝宝又眯起眼来看孟星魂,他仿佛很欣赏孟星魂此时脸上的表情。
  “你想不到要娶我妹妹的人,会是孙玉伯?”屠宝宝笑着。
  孟星魂已说不出话来,他只有点点头。
  “说实在的,我也想不到。”屠宝宝叹了口气。“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差一点让手中的鸡腿给噎死。”
  孟星魂脸上的愕然总算消褪了,换成了苦笑。
  他只能苦笑!
  因为他现在已搞不清楚是易潜龙的话可信?或是屠宝宝的真实性高?
  还有一件事,也是一直令他忐忑不安的,那就是易潜龙为他所编的故事,会令屠宝宝相信吗?
  孟星魂实在忍不住的又去看那满脸笑容的屠宝宝,也在这时,他看见了屠宝宝的那位英俊少年阿俊奔了过来。
  他靠近屠宝宝后,立即在屠宝宝的耳边轻语,屠宝宝边听边不时的点头,最后阿俊才发出声音的说:
  “屠少爷已经可以起床喝人参汤了。”
  屠宝宝点点头后,一双眼睛又眯了起来,这次那已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居然还发出了一种诡异的光芒,他看孟星魂。
  “屠少爷是谁你知道吗?”
  “屠玉?”
  “对极了。”屠宝宝笑说:“他的毒已经被解了。”
  屠玉已经好了?他已经可以喝人参汤了?
  一个人如果已经可以喝人参汤,那么也当然可以谈出很多事情,很多只要他一说出来,孟星魂就会送命的事!
  但是孟星魂并没有什么惊慌失措,颊上也没有冷汗流出来,他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屠宝宝当然一直看他。“屠玉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孟星魂点点头。
  “你的好朋友伤好了,你一点也不替他高兴?”
  “我替他高兴。”
  “可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因为我已跟你一样,无论心里是高兴,还是害怕,别人是都看不出来的。”孟星魂淡淡的说。
  “就算你心里明明害怕得要命,但你的脸上还是笑得很愉快?”屠宝宝说:“就算你笑得开心极了,你的心里也未必在高兴?”
  “对极了。”
  屠宝宝再看他一会儿,然后忽然大笑了起来。“好好,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我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孟星魂没有笑。“不一定。”
  屠宝宝收起了笑声。“为什么?”
  “因为我也跟你一样,嘴里说“一定’的时候,心里未必真是在这么想的。”
  “你嘴里说‘不一定’的时候,也许已经把我当作了好朋友。”
  “不一定。”
  “好……”屠宝宝又大笑。“想不到除了我之外,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孟星魂还是没有笑,他一直淡淡的看着屠宝宝,一直等他笑完了,才淡淡的问:“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屠玉了?”
  屠宝宝的笑眼中已露出了尖针般的光芒。“你想去看屠玉?”
  “他若知道我来了,是不是一定也会要你们带我去见?”孟星魂反问。
  屠宝宝点点头,然后又轻轻的笑了起来。“其实等着要见你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老太王?”
  屠宝宝摇摇头。“一个朋友。”
  “谁的朋友?”
  “我的。”
  “你的朋友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他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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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9 13: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再起变化

  一

  这里的街道也和京城一样,很长、很宽,长街的尽头是一座很宏伟的庙宇。
  庙宇的后面是一片青绿的树林,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出小楼的一角。
  孟星魂和屠宝宝他们正向那儿走了去。
  “他们正在那儿等你。”屠宝宝笑着说。
  “他们就是指屠玉和我认识的那个人?”孟星魂淡淡的问。
  “是的。”
  屠宝宝也淡淡的回答,从小小客栈开始,一路上,他都没有说出对孟星魂怀疑的话,也没有对他做出不信的举动,或是表情。
  他没有问,没有表现出来,并不是就代表他已信任孟星魂。
  他之所以会这样,说不定是因为他要孟星魂安心,要将孟星魂骗进飞鹏堡,骗到林中的小楼处。
  说不定在小楼那儿等着孟星魂的,并不是屠宝宝说的那两个人,而是一个陷阱。
  一个死亡的陷阱!
  孟星魂应该知道,只要一走入那小楼,就必定要死在那里,他也应该知道,能逃时,就应该赶快逃,能逃多远,就选多远,能逃多快,就逃多快。
  可是孟星魂没有逃,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他仿佛好像很愿意死在这里。
  青葱的林木,幽静的小楼,含笑的远山,而且又是春天。
  一个人如果能够死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如此美丽的季节,的确已不能算太坏了。
  小楼前有花将开,未开;有花已开,未谢。
  小楼前的门已关,未开。
  屠宝宝的手已伸了出去,也不知是要敲门?还是要去推门?
  孟星魂一点反应都没有。
  屠宝宝的手在快靠近小门时,忽然停住,人也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孟星魂,一双眼又眯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笑,他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孟星魂,看了很久,才开口:“我真佩服你。”
  “为什么?”
  “你敢跟我到这里来,我实在佩服你。”
  “是吗?”
  屠宝宝的双眼突然睁大了,眼睛里也立即射出尖针般的光芒。
  “因为我知道你绝不是屠玉的朋友!”屠宝宝的口气忽然间变冷了。
  孟星魂的脸色没有变。
  “我是屠玉的亲兄弟,他从小就跟着我,我比谁都了解他。”屠宝宝冷冷的说:“如果有必要,他就算把我卖给别人去喂狗,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像他这种人,怎么会有朋友?”
  他停了停,看看依然毫无表情的孟星魂,才又接着说:“你又怎么会是他的朋友呢?”
  孟星魂也在看着他。“如果我不是他的朋友,那我是什么人?”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这是老伯说过的名言。
  “是吗?”孟星魂淡淡的应着。
  “敌人也有很多种,最该死的一种,就是奸细。”屠宝宝也淡淡的说。
  “那我是何种?”
  “你是最差劲的一种。”屠宝宝忽然叹了口气。“一个奸细,居然也敢跟我到这里来,我实在不能不佩服,你如果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
  “其实这也没什么值得佩服的。”孟星魂淡淡的笑了起来。“就算我是奸细,我也一样会跟你到这里来。”
  “是吗?”屠宝宝居然也学起孟星魂的口气。
  “因为我知道屠玉并没有醒。”孟星魂说:“你们只不过想出这法子来试探我。”
  屠宝宝又笑了。
  “你们既然还要用这法子来试探我,就表示你们还没有把握确定我究竟是不是奸细。”
  “你怎么知道屠玉还没有醒?”
  “因为人参是补药。”孟星魂淡淡的说:“一个中了毒的人,就算已经醒了,也绝不能喝人参汤的,否则他体内残留的毒就难免还会发作。”
  这是常识,就算不是用毒高手,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道理我们的确应该懂得。”屠宝宝的脸一点也不红。
  “所以我来了。”孟星魂说完之后就笑了。“其实你们根本不必用这个方法来试我。”
  “哦?还有什么方法?”
  “孙玉伯就在你们这里,你们只要去问一问他,不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奸细了。”孟星魂不快不慢的说。
  屠宝宝又眯起眼在笑,这一次没有尖针般的光芒,也没有诡密的笑容,他只是又傻傻的笑着,傻傻的看着孟星魂。
  看了很久,他才伸出那只又白又胖的手,将门推开,并且很愉快的对孟星魂说:
  “你说的对极了。”

  二

  门已被推开。
  门内有人坐着,一个人。
  门一开,孟星魂就看见一个人,一个是他的好朋友,应该说是他的老朋友。
  一个很老很老的朋友!
  □                           □                             □
  房内坐的这个人,如果让孟星魂来猜,就算让他猜八百次,他也绝对猜不到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个人。
  他看到的是高寄萍!
  高大姐!
  从小将他扶养长大的高大姐!
  □                           □                             □
  孟星魂的脸上除了惊讶之外,还掺杂着不信!他不但眼睛睁得好大,连嘴都快张破了。
  难怪这两天孟星魂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她已到了飞鹏堡!
  她会在这里,那意味着什么?
  □                           □                             □
  屋子里幽静,却飘着淡淡的清香。
  屋子里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椅子,和一个人。
  桌上有菜,有酒。
  高大姐正背对门,独自吃菜喝酒,仿佛不亦乐乎!
  门一开,她头回也没回的,仍继续喝酒,只是用甜甜的声音,懒散的问:“是不是小魂来了?”
  小魂就是孟星魂。
  孟星魂已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小名了?
  这个仿佛已存入回忆深处的名字,如今又听她轻轻唤出,孟星魂的心仿佛已有了一丝的甜蜜,却也有了一丝丝哀伤。
  往事已去,人事全非!
  “是的。”孟星魂回答:“高大姐。”
  “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
  高大姐边说边替她前面的那个空杯子倒酒。
  桌上有两副碗筷,两个酒杯。
  孟星魂看了看屠宝宝,屠宝宝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星魂淡淡的一笑,然后就走了进去。

  三

  干完了杯中酒,高大姐才用那一双越喝越亮的眼睛看着孟星魂。
  “你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我?”她浅浅的笑着。
  是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
  高大姐仿佛已喝了很多酒,因为此刻她的眼睛已很亮,亮得就宛如雨后高挂夜空的弯月。
  “记不记得我曾会告诉你,我欠落猫镇上一位老爷的钱?”
  孟星魂点点头。
  “昨天那位老爷忽然叫我去,他告诉我,有人愿意替我还钱,不过我必须见他一面。”
  “那个愿意替你还钱的人就是屠宝宝?”
  高大姐点点头,然后又替孟星魂倒了一杯酒,才苦笑的说:“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年纪,居然还会有人愿意出大钱来买,没想到他只不过是要问我一些话而已。”
  “买”的意思,孟星魂当然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屠宝宝问了她一些什么话?
  幸好高大姐已说出来:“他问我孟星魂这个人怎么样?”
  她又喝光了杯中酒,才又慢慢的接着说:“我只对他说,孟星魂这个人就像皮球一样,你拍得越大力,他反弹得越高。”
  这是什么形容?但倒也是真话!
  孟星魂苦笑了一下,然后拿起酒罐替她又倒了一杯酒。
  “接着他又问我,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无声无息的混进飞鹏堡,静静的救了一个人之后,再无声无息的离去,那个人是不是孟星魂?”她缓缓的说:“我连想都不想的,就对他点点头。”
  十五年前或许可以,如今?
  孟星魂又苦笑了。
  “他听了之后,想了很久,才又问我,如果这世上孟星魂只听一个人的话,那么他会听谁的?”高大姐轻笑的凝视孟星魂。“这一次我也想了很久,才回答他,孟星魂只听一种人的话,就是朋友。”
  她笑得很凄伤,笑着又说:“只可惜他这个人一生中好像没什么朋友。”
  这是真话,孟星魂这一生中,到底有几个朋友呢?
  “这一次他只想了一会儿,就问我是不是孟星魂的朋友?”
  她又用那双很亮的眼睛看着孟星魂,眼中的光芒仿佛也在问孟星魂同样的问题。
  □                           □                             □
  孟星魂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可以说是他的再生父母。
  为了她,孟星魂可以不惜一切,但,她是他的朋友吗?
  “我只回答他,如果孟星魂把我当成是他的朋友,那么他这一生就不会过得那么痛苦了。”高大姐又凄伤的笑着。
  孟星魂在看着,看着她脸上那既凄凉、又悲伤的笑容。
  他的心又已快碎了。但他却又不能不承认,她的话是对的。
  “然后他又问我,孙玉伯算不算是你的朋友?”高大姐又举杯了,但这次只举到嘴边,却没有喝下去。“我对他说,孟星魂这个人或许会把你当朋友,却绝不会把孙玉伯当朋友。”
  孟星魂又苦笑了,因为她说的实在对极了。
  春风和暖,徐徐由窗外飘进来,也带来了林中的花香。
  高大姐的眸子也如灿烂的花朵般看着孟星魂。“我所回答的对不对?”
  孟星魂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笑一笑——有时不回答,就是默认。
  当笑容刚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时,另一件令他担忧的事,却也上了他的眉头。
  高大姐仿佛已看见那微蹙的眉头,所以才故意压低声音问:“你知不知道老伯也在这里?”
  来了,总算要踏入正题了!
  孟星魂看着她,点点头。
  他只能点点头,因为他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真的吓了一跳。”她继续压低声音说:“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怕你。”
  “怕我?”孟星魂一愣。
  “就算他女儿的事,他要负一半的责任,他也不必躲你呀。”她说:“他应该了解你的为人,你就算恨他,也不会杀他呀。”
  孟星魂除了讶异之外,还用不信的眼光看着她。
  她也在看他,而且用一种很严肃、很正经的表情在看着他。
  “我还告诉他,孟星魂绝不会为了自己而去杀人。”她又说:“但是孟星魂却可以为了朋友而杀人。”
  □                           □                             □
  高大姐的眼已更亮了,所以酒也逐渐由罐中消失。
  “这一次他想了更久,然后才慢慢对我说,他希望我能说服孟星魂,叫他为他救一个人。”高大姐说。
  “为他救人?”孟星魂有点想笑。“救谁?”
  高大姐又看着他,然后才慢慢的说出三个字:“孙玉伯!”
  “什么?他要我为了他救老伯?”
  孟星魂实在不敢相信这句话,但他却又明明听得很清楚。
  高大姐点点头。“因为他跟你一样,不相信孙玉伯会娶他的妹妹,他相信孙玉伯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某种原因。”
  孟星魂是不相信老伯会娶屠大鹏的女儿,他也相信老伯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但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没人知道!

  四

  这小楼并不能算很小。
  楼上居然还有四间房,四间都不能算小的房间。
  高大姐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就如泥般的醉倒在地上,然后屠宝宝就忽然出现。
  然后他就带孟星魂直接上了楼。到了右边的第一间,房内有张宽大又柔软的床。
  床上有新换过的干净被单和棉被。推开小窗,窗外当然是一片清绿,而且空气新鲜又芬芳。
  孟星魂不禁的赞口:“很美。”
  “你想不想在这里住下来?”屠宝宝问。
  “想。”
  孟星魂是真的想。因为他必须见老伯一面,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如何,他都必须见到老伯。
  “我也很想让你在这里住下来,你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屠宝宝说:“只可惜……”
  “只可惜怎样?”
  “你虽然过了我这关,但你还要再过一关,过了那一关,才能算是可以住下来了。”屠宝宝说。
  “老太王那一关?”孟星魂问。
  没想到屠宝宝居然摇了摇头。“是你好朋友的老婆。”
  “我好朋友?”孟星魂差一点忘了。“你是说屠玉的老婆?”
  屠宝宝点点头。
  “胡月儿?”
  “那是前妻。”屠宝宝说:“我说的是屠玉的现任老婆。”
  “她是谁?”
  屠宝宝突然很神秘的笑了。
  笑得也有点暖昧!
  “等见到了她,你不就会知道她是谁了吗?”
  他的语气中,也充满了暖昧的意味!
  □                           □                             □
  夜,有月。
  窗户半开,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干燥而芬芳、新鲜。
  月光也是新鲜的,它轻轻的将树影投在地板上。
  屠宝宝已经走了,临走之前,他又眯起眼睛轻轻的告诉孟星魂。
  “要进入飞鹏堡很容易,但要进入‘官邸'就比较难点,一定要等到老太王下条子,才可以进入,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相信你不会等太久的,说不定半夜老太王就会下条子,所以你最好不要乱跑。”
  这话的意思是在警告孟星魂,在还没有通过他们的信任之前,最好不要乱跑,否则是会有危险的。
  但是孟星魂却不想等,他一定要先找到老伯。
  不管是那一方在说谎,唯有见到老伯,才能解开谜团。
  也不管老伯是否被抓?他都一定是在“官邸”里。
  从孟星魂住的这个小楼窗子看出去,可以看到整个飞鹏堡的中枢所在——“官邸”。
  从这里到“官邸”的一路上,当然难免会有暗卡警卫,可是现在夜已很深,防守也必定比较疏忽。
  更何况他今天才到这里,别人就算怀疑他,也绝对想不到他今天晚上就会有所行动。
  他认为这是他的机会,以后就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所以孟星魂已决定开始行动了。
  窗子是半开着,窗外就是一片树林,窗户离地绝不超过三丈,可是孟星魂并没有从窗子跳下去。
  如果有人在监视他,最注意的一定就是这扇窗子,所以他宁可走门,走楼梯,就算被人发现,他也可以解释:
  “新的环境、新的床铺,还不太习惯,所以睡不着,所以想出来走走。”
  这个说法,绝对合情合理的。

  五

  门外有条走廓,另外三个房间的门都关着,也不知是否有人住。
  这幢小楼想必是飞鹏堡接待宾客的地方,高大姐很可能也在这里。
  但是孟星魂却不想去找她。
  这不只是因为她可能还在醉态中,而是跟她交谈,反而会使孟星魂更加迷惑。
  他现在已分不清谁是真话?谁在说谎?
  □                           □                             □
  小楼内没有警卫,树林里也看不出有暗卡埋伏,这里居然连一点警戒的气氛都没有。
  近几年来,江湖中已没有什么人敢侵犯飞鹏堡,太平日子一过久了,总难免有点疏忽大意,何况这里已接近飞鹏堡的内部中枢,一般人根本就没法子进入的。
  所以这里才一点警戒都没有,但孟星魂还是很小心。
  树林占地很广,以孟星魂从小楼上看下来的估计,要走五百一十七步才能走出去。
  他相信自己的计算绝对精确,就算走的步子大小有别,其间的差别最多也不会超过十步。
  所以他算准方向,走了五百一十七步,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他又走了十步,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他再走两百步,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孟星魂的手已有了冷汗,他的额头也已微微发红。
  这树林竟像是忽然间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树海,竟仿佛是永远走不出去了。
  莫非这树林里有奇门遁甲一类的安排?
  孟星魂看不出,也猜不出。
  浓密的枝叶,遮住了月色,连星光都漏不下来。
  孟星魂抬头看了看树梢,他已决定到树梢上去看看。
  他这个决定下得很快,但却是个错误的决定!
  在他目前这种情况,无论多小的错误,都足以致命!
  要命的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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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9 13: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又见姑奶奶

  一

  “如果树林里没有暗卡埋伏,树梢上当然更不会有。”
  这是种很合理的想法,大多数的人也都会这样想。
  只是这种想法是错了!
  □                           □                             □
  孟星魂一掠上树梢,就知道自己的决定错了,但却已太迟了。
  他的脚刚一踏上树梢,忽然间,寒光一闪,火星四射,一根旗花火箭,已直射上夜空。
  也在这同一刹那间,已有两排硬弩,夹带劲风射了过来。
  孟星魂可以再跳下树梢,从原路退回去,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他相信他的行踪一现,这附近的埋伏必定已全部发动,本来很安全的树林,此刻必定已布满杀机。
  如果能离开这片树林,可能会反而比较安全,所以孟星魂又决定从树梢上窜出去。
  这也是他在这一瞬间所作出的另一个决定,他此时已不知道这决定是否正确。
  他脚尖找着一根比较强韧的树枝,借着树枝的弹力窜了出去。
  他的人刚一离开树梢,急箭般的风声,已从他身后擦过。
  孟星魂没有回头去看,现在已经是生死呼吸,间不容发的时候,他只要一回头,就有可能死在这里。
  他的每一分力量,每一刹那,都不能浪费,他的身子也变得像是一根箭,贴着柔软的树梢向前飞掠。
  迎面而来的,又是两排弩箭,迅速的从他头顶擦过!
  从引发埋伏到现在,孟星魂还没有听见一声呼喝,也没有看见一条人影,但是这地方已经到处都布满了致命的杀机。
  ——太平的日子并没有使飞鹏堡的防守疏忽,飞鹏堡历久不衰的名声,并不是侥幸得来的!
  从树梢看过去,这片树林并不是永远走不完的,树林前是一片空地,大概有三十丈宽,再过去才有隐藏身形之处。
  可是无论是谁要穿过这片三十丈宽的空地,都难免要暴露自己的身形。
  只要身形一暴露,立刻就会变成个箭靶子!
  孟星魂已走到了绝路!
  他既已不能退,而前面也无路可走了!
  □                           □                             □
  但就在这时,孟星魂不远处的树梢忽然又有一条人影窜起。
  这个人的身法仿佛比孟星魂还要快,动作也更快,弩箭向他射去时,他随手一拨就打落,身形起落间,人已在十丈外。
  “这个人是谁?”
  “他故意暴露自己的身形,难道是为了我,而故意将埋伏引开的?”
  ——这个人一定是孟星魂的朋友!
  孟星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高大姐。
  因为在飞鹏堡里,他除了高大姐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孟星魂当然有想到老伯,但他很快的就推翻掉,因为他始终不相信老伯会入亲飞鹏堡。
  他还是比较相信易潜龙的说法。
  但是他已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只有辜负刚刚救他的那个人。
  孟星魂身子一沉,连换三种身法,他的人已穿过空地,窜入了空地后的那一排矮房子!

  二

  孟星魂的人刚一贴上矮房子的墙之后,就听到一阵轻健的脚步声奔了过去。
  这里的暗卡虽然也被刚才那个人引开了,但是这里也绝非久留之地。
  可是他应该往那里走?
  他此时最应该做的是往回走,走回小楼,赶紧的躺上床睡觉。
  他相信他睡的房间,一定会很快的就有人去查,这个人也一定是屠宝宝。
  但是他已无法往回走,也不知该往那里走,他实在已不敢再轻易下决定了。
  照眼前看来,无论往那里走,他都没有把握可以脱身的。
  这时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件怪事!
  他眼前的这一排矮房子其中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然后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而且还是直向他招手。
  这个人是谁。
  他招手的意思是要孟星魂进去,但他为什么要孟星魂进去呢?
  刚刚奔离的脚步声,又渐渐奔了回来,那只手也招得更急。
  孟星魂又没有选择了,他只有躲入那扇打开的窗户。
  □                           □                             □
  窗子刚一关起,孟星魂还来不及看清招手的人时,窗外已响起脚步声。
  等脚步声逐渐离去消失时,黑暗的房子里才闪出一阵昏黄的灯火。
  灯火是由一盏油灯燃出的,这盏油灯是由刚才在招手的那只手点燃的。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屠宝宝的那个英俊少年阿俊,此刻他脸上已没有那种卑恭的神情。
  他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孟星魂。“你的胆子还真大,头一天就开始行动了?”
  孟星魂没有答腔,因为他不知道此刻阿俊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只有听。
  也唯有听,才能听出事情的端倪,才能听出一个人的意图。
  ——只可惜世人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偏偏不愿多听,反而多嘴!
  孟星魂不但在听,也在看,他正在看着阿俊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忽然发觉有点低估了阿俊。
  也许大多数的人都低估了他,都认为阿俊只不过是屠宝宝一个没有用的“朋友”而已!
  ——也许对屠宝宝很有用,但对别人来说,却是绝对无用的。
  可是现在这个没有用的人,却忽然表现得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还矫健冷静。
  甚至冷酷!
  他握着油灯的手绝对稳定,他的脸上连汗珠都没有一粒,甚至于连额头都没有发红。
  “我现在是来杀你的,只因为夜晚是杀人的好时机。”阿俊冷冷的说。
  “哦?”
  “因为夜晚是人精神最松懈的时刻,所以在这种时候杀人是最适合的。”
  “有理。”
  “所以现在如果有人来,有人发现了我,我就是要来杀你的。”
  这句话说得很怪!
  “如果没有人发现你,也没有人到这里来呢?”孟星魂忍不住的问。
  似笑非笑的阿俊,忽然笑了出来。“如果我真要杀你,又何必自己出手?”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阿俊仍在笑,笑得很奇怪,也很神秘,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律香川有多么想要你项上这颗人头?”
  孟星魂一愣,但脸色却没有变,他已经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完全没有表情的人。
  但是他的脸孔已收缩。他冷冷的看着阿俊。“你究竟是谁?”
  “你无法知道我是谁的。”阿俊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就是西施!”
  他是西施?

  三

  早在飞鹏堡还是万鹏王当家时,老伯就已派出无数的“死士”,到飞鹏堡内去做“死间”!
  这些人不但随时都准备为了他们的信仰效忠效死!而且绝对不借牺牲一切!
  男的不惜牺牲名誉,女的不惜牺牲贞操!
  可是他们大多数的人都失败了。
  其中只有一个人已完全渗入飞鹏堡的内部,这个人也是老伯埋伏在飞鹏堡的唯一一招棋。
  这个人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孟星魂完全不知道,易潜龙也不知道。
  因为这是老伯机密中的机密!
  这件事是由老伯亲自负责的,这个人也由老伯直接指挥的。
  有关这个人的秘密,除了老伯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易潜龙也只知道他和老伯连络时,所用的一个极秘密代号。
  ——西施!
  □                           □                             □
  古往今来,最成功、也最可悲的一个奸细就是西施!
  牺牲最大的一个也是西施!
  因为她不但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和幸福,也牺牲了自己的情感和贞操。
  牺牲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所最珍惜的一切!
  老伯的这个“西施”呢?
  □                           □                             □
  “谁是西施,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只要记住,在飞鹏堡,有一个我派去的‘死间’就叫西施。”
  这是孟星魂临走之前,易潜龙悄悄告诉他的。
  一路上,孟星魂一直拒绝去想这个问题,也拒绝猜测。
  因为这秘密的关系实在太大了,知道了之后,心里难免会有负担。
  他更不想让这个人为了他而受到连累。
  可是现在,这个“西施”仿佛已出现了!
  而且正是为了救他而出现的。
  如果不是“西施”替他引开埋伏,现在他很可能已死在树林里。
  □                           □                             □
  孟星魂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虽然他已有八分相信阿俊就是西施。
  但他已养成绝不把任何情感表露到脸上的习惯了。
  ——杀手是绝不能有任何情感的!
  “我一看见你走入树林,我就知道你一定走不出的,因为要穿过这片树林,是有秘诀的。”阿俊淡淡的说:“进二退一,左三右一。”
  那片树林果然暗藏有奇门遁甲。
  “那时你已经走得很远,我想赶过去告诉你,你却已掠上了树梢。”阿俊又说:“我只知道你只要一上去,行踪就会被发现。”
  “所以你也窜了上去,想替我把埋伏引开?”孟星魂看着他。
  “我本来是想这么做的。”阿俊笑了笑。“可是已经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那个人不是你?”孟星魂一愣。
  阿俊摇摇头。
  “难道你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孟星魂有点惊讶。
  阿俊摇摇头,苦笑。
  那个人不是“西施”,那么会是谁?
  难道真的是高大姐?
  “不是她。”阿俊肯定的说:“你一进入房间,屠宝宝就差人将她连夜送出飞鹏堡。”
  不是她,那会是谁?
  难道又有另一个“西施”?
  阿俊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之后,他才又说:“我知道你的行踪一露,立刻就会有人来查看你是不是留在房里。”
  “结果呢?”孟星魂问。
  “我立刻到了你的房间,用棉被蒙住了头,假装睡得很熟。”阿俊说:“不久后,外面果然有人来了。”
  “屠宝宝?”
  “当然是他。”阿俊说:“我也知道他这个人光看看床上是不会相信的,幸好我还有另外一种本事。”
  “什么本事?”
  “我会模仿别人的声音,无论谁说话的声音,我都能够模仿得很逼真。”
  孟星魂想了想,又问:“你一定没有看见来的人是谁,怎么可以肯定来的人是屠宝宝?”
  “因为飞鹏堡的警卫和治安,都是由他负责的。”阿俊说。
  “那么你也应该想到,他也很可能会去查看你是不是留在自己的房里?”孟星魂又问。
  “他绝不会怀疑我的。”阿俊又笑了。“你总该看得出,我跟他的关系不同。”
  阿俊在笑,笑容中却已充满了痛苦,充满了无奈,充满了凄凉!
  ——为了自己誓死效忠的目标和信仰,他虽然不惜牺牲一切,可是这种牺牲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太大了些!
  想到他和屠宝宝之间那种不寻常的亲密,想到“西施”这两个字中所包含的那种特别的意思,孟星魂当然也可以想象得到他所忍受的是种什么样惨痛的屈侮。
  □                           □                             □
  孟星魂虽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口中却忍不住的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露面的。”
  “我不能不露面。”阿俊说:“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找不到老伯。”
  孟星魂就算再会隐藏心中的情感,此刻也忍不住讶异的问:“你也找不到老伯?难道他不在飞鹏堡?”
  “不,老伯他一定在飞鹏堡。”阿俊说:“我虽然没有看见过老伯,但是屠宝宝曾经将老伯的一个随身物品给了我。”
  随着话声,阿俊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鼻烟壶。
  一看见这个鼻烟壶,孟星魂也同意阿俊的说法了,因为他认得这个鼻烟壶。
  那是一个用翠玉雕刻而成的鼻烟壶,上面还雕有山水,这是老伯最喜爱的一个饰物。
  年轻时,老伯就已随身将这个鼻烟壶挂在腰带上,在前几天老伯的生日上,孟星魂还曾看见过。
  这个鼻烟壶既然已到了飞鹏堡,那就表示老伯也在飞鹏堡。
  只是老伯既然到了飞鹏堡,为什么阿俊会没有看见过他?
  还有,这个鼻烟壶怎么会到了屠宝宝的手中呢?
  屠宝宝又为什么将这个鼻烟壶给阿俊呢?

  四

  阿俊仍注视着翠玉的鼻烟壶。
  “老伯在临上飞鹏堡之前,曾和我连络过,要我将‘货路'消除一下。”
  “货路”就是通道的意思,孟星魂当然懂。
  “那么他有没有经由这条“货路’上来?”孟星魂也在看着鼻烟壶。
  “我虽然没有亲自去迎接,但我敢保证,他绝对有经由这条‘货路'上来。只是……”阿俊缓缓摇头,看着孟星魂。“只是老伯一入飞鹏堡,就宛如石头落入大海般的了无痕迹可寻。”
  孟星魂沉吟着,过了一会儿,才问:“老伯是为了什么原因上飞鹏堡?”
  “凤凰,高凤凰。”阿俊回答:“白天你看到的那家胭脂花粉店的隔壁有一家布料行,就叫‘欢喜布庄’,布庄的老板是个女的,是个名叫阿花的老板娘。”
  “阿花?”
  阿俊看着孟星魂,一字一字的说:“阿花就是高凤凰!”
  这么看来,易潜龙的说法是比较可信了。
  “但是我不敢确定,所以老伯才会上来。老伯说他一定要自己上来看。”阿俊说:“我不但将‘货路’清除干净,也随时准备接送他们两个人下山,但是我一直等……”
  一直等的意思就是有“等”没有“到”,换句话说,也就是老伯已落入他们的手里了。
  “依你看,老伯如果真的落入他们的手里,那么最有可能被囚在那里?”孟星魂问。
  “官邸。”阿俊想都不想的就回答:“不管是重要的宾客,或是重要的敌人,他们都会将之留在官邸里。”
  “官邸?”
  孟星魂又想起屠宝宝临走之前的那一句话——
  “要进入飞鹏堡很容易,但要进入‘官邸’就比较难一点,一定要等到老太王下条子,才可以进入,所以你一定要等……”
  问题是,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孟星魂等?
  “他们对于我护送屠玉来飞鹏堡的看法如何?”孟星魂又问:“尤其是屠宝宝。”
  “他们相信你跟孙小蝶之间的事,所以也相信你和老伯之间已闹翻之说。”阿俊说:“但屠宝宝这个人就抓不准了,他或许不相信孙小蝶背叛你之事,但他绝对会利用你来救了老伯。”
  孟星魂不懂这话的意思,幸好阿俊又解释了。
  “不管老伯是入亲,或是被抓,屠宝宝都是绝对容不下他的人,所以屠宝宝也绝对会用尽各种方法来除去老伯的。”阿俊忽然淡淡的说:“换句话说,他想对你来个借刀杀人,那么你也可以对他来个借刀救人。”
  “借刀救人?”
  阿俊点点头。“他要你救老伯,就必须让你和老伯接触。”
  对,也唯有这个方法是最快最直接,也是最安全可以见到老伯的。
  “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阿俊淡淡的笑一笑。“我敢保证他绝对很快的就会让你见到老伯。”

  五

  东方已白,乳白色的晨雾已渐渐在林木间升起。
  阿俊的估计完全正确。
  他一窜出了矮房子,那附近所有的埋伏和暗卡立刻全部都发动。
  所以孟星魂有了机会。
  他把握住那一瞬间的机会,窜过了那片空地,窜入了树林。
  他必须尽快的回到小楼的房间里,因为天一亮,屠宝宝一定会来找他一起去吃早餐。
  而现在天已发白了。
  进二退一,左三右二!
  这方法想必也是绝对正确的。
  孟星魂数着树干往前走,进二退一,左三右二……
  走着……走着,孟星魂发觉他居然还是在原地打转!
  难道是阿俊骗了他?
  不可能,孟星魂绝对相信阿俊。
  但又为什么孟星魂会走不出这片树林?
  正当孟星魂还在努力尝试的走着时,他忽然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走法,一辈子都休息走出这片树林!”
  声音冷得就像晨雾。
  人也仿佛晨雾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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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9 13: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一夜之间

  一

  四月初六,晴,晨有雾。
  晨雾迷漫。
  乳白色的迷雾中,有一条乳白色的人影,看来就仿佛是幽灵!又仿佛是由晨雾凝结而成的。
  不管是由晨雾凝结而成的,或是幽灵鬼魂,孟星魂都不怕。
  因为他已看出这影子是个人。
  一个女人。
  很美很美的女人。
  但孟星魂却还是装作吃了一惊。
  看到他吃了一惊,她就笑了。
  她笑的时候,一双美丽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一条绝对可以系住任何男人心的线!
  孟星魂看过她,在那胭脂花粉铺门外看过她,而且也听屠宝宝说过她。
  这女人竟是屠宝宝的妹妹!
  孟星魂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已露出了笑容。
  “早。”
  “现在的确很早。”她笑笑的问:“现在大多数的人都还在睡梦中,你怎么起来了?”
  “你好像也没有睡在床上。”孟星魂也笑笑的问她:“你好像也起来了。”
  她的眼珠子一转。“我起床,只因为我的老公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
  老公?难道她已和老伯成婚了?
  “如果我有了你这么样的一个妻子,就算用鞭子抽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睡在床上的。”孟星魂淡淡的说。
  但她的脸却忽然沉了下去。“你好大的胆子,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居然还敢调戏我?”
  “我只不过把我心里想说的说了出来而已。”孟星魂仍淡淡的说:“说真话好像并不犯法吧?”
  “哦?”她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你心里还有什么话想说出来呢?”
  “你真的要我说?”
  “真的。”
  孟星魂看着她,看着她的胸部。“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这里不是飞鹏堡,我就一定……”
  “你一定会怎么样?”她咬了咬嘴唇。“你说呀!”
  “一定就要你陪我去睡觉。”
  她忽然冲了过来,一个耳光往孟星魂脸上掴了过去。
  她的动作好快,孟星魂的动作比她更快,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的手拧到她的背后。
  她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她的嘴唇已微微张开,已轻轻的喘息。
  她好像已知道孟星魂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她的态度不是生气,不是拒绝。
  而是在邀请!
  □                           □                             □
  孟星魂又在冒险。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孟星魂还是不敢做得太过份,所以他只有把她的手放开了。
  所以她非但不感激,反而冷言相讥:“你既然敢说,为什么不敢做?”
  “因为这里是飞鹏堡,因为我惹不起屠家的人。”孟星魂淡淡的说。
  “你当然惹不起屠家的人。”她继续冷言:“谁也惹不起飞鹏堡。”
  “所以我现在只有对你说两个字。”孟星魂轻笑。“再见。”
  说完了这两个字,孟星魂掉头就走,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个连屠宝宝都头痛的姑奶奶纠缠下去。
  只可惜她偏偏不让他脱身,她的腰纤细而柔软,轻轻一扭,就挡住了孟星魂的去路。
  “我说过,像你这么样走法,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片树林的。”
  “那么我就在这片树林里逛逛。”孟星魂又淡淡的说:“天气这么好,我正好散散步,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出来散散步的。”
  她又冷冷的看他。“你真的是出来散散步吗?”
  “散步就是散步,何须真假?”
  “你知不知道这里昨晚来了个奸细?”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很容易就会相信别人的话,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不管她说什么,我都相信。”他忽然板起脸。“只可惜你说的话,我却连一个字都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
  “飞鹏堡怎么会有奸细?”孟星魂说:“有谁敢到飞鹏堡来做奸细?”
  “你!”她冷冷的看着他。
  孟星魂暗暗吃了一惊,但脸上却仍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仍看着他,看了有一会儿,才又忽然笑了!
  “就算你不是奸细,如果被人抓住了当奸细办,岂非更冤枉?”她淡淡的说:“如果你知道飞鹏堡抓住奸细是怎么处治的,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来求我的。”
  “求你干什么?”
  “求我将你带回你的那间房,然后求我把你送上床去。”
  她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么我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求你?”
  “你应该用什么方法,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她又咬住了嘴唇,她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孟星魂也在看她,看她的胸部,用一种很不正经的眼光看着,看了半天,才忽然又叹了口气。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还是惹不起孙玉伯。”孟星魂淡淡的说。
  “孙玉伯?”
  “不就是你的老公吗?”孟星魂问。
  她笑了,眼珠子也在打转。“如果孙玉伯忽然死了呢?”
  “他有病?”
  “没有。”
  “他受了伤?”
  “没有。”
  “既然无病、无痛,那又怎么会死呢?”孟星魂问。
  “如果有人用一把剑刺进他的咽喉,那么他不就会死了吗?”
  “有谁敢用一把剑刺进他的咽喉?”
  她伸手指着他。“你。”
  “我?”孟星魂好像吓了一跳。
  “你用不着瞒我,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装佯,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她又冷冷的说。
  “我来干什么?”
  “你是来杀人的。”
  “哦?”
  孟星魂淡淡的应了一声。
  “别人以为你和孙玉伯他女儿之间的事很秘密。”她说:“况且你本来就是个杀手,只要给你钱,什么人你都杀。”
  “可是你总不会要我去杀你的老公吧?”
  她又笑了笑,笑得很暖昧。
  “我虽然一时拿不出很多的钱来,可是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去杀人的。”她的身子已靠了过去,一双手也已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在他的耳畔轻轻耳语:“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什么事我都会依你的。”
  她的耳语轻柔而挑逗。
  她的呼吸芬芳而喘息。
  她的身子柔软而发热。
  她实在是个非常非常令男人受不了的女人!
  孟星魂好像已受不了,他忽然倒了下去,倒在潮湿的泥地上!

  二

  孟星魂忽然想起了他身上的脏,无论谁在林间,在树植间穿梭,身上一定会留下泥尘的。
  现在雾还很浓,她虽然没有注意到,可是迟早总会发现的。
  所以他才会躺下去,在这潮湿的地上动一动。这样才可以解释他那一身泥尘是怎么来的。
  她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是打什么主意,她以为他是在打另外一种“主意”,所以她仿佛又吃惊,却又欢喜。
  “你……你难道就想在这里……”
  “这里不行?”
  “这里当然不行,因为……因为——”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有人已替她说下去!
  “因为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别人参观的。”
  这是屠宝宝的声音,孟星魂当然听得出来。
  她当然也听得出来,所以她只好走了。
  不管她有多凶,不管她的脸皮有多厚,她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当然只有走了。
  □                           □                             □
  孟星魂已站了起来,他正在拍身上的泥。
  屠宝宝却在叹气。“这女人是个花痴。”
  “你不该这么说的。”孟星魂笑笑。“因为这女人是你的妹妹。”
  “不错,不错。”屠宝宝说:“我的确不该这么说的,我应该说我妹妹是个花痴。”
  孟星魂想笑,却没有笑出,因为他已看见屠宝宝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且正板着脸对他说:“只要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她都想试试。”
  屠宝宝说:“飞鹏堡的男人不敢碰她,她就去找外面来的人。”
  “我是外面来的人。”孟星魂不等他说,自己先说了出来。“而且我长得还不错。”
  “其实我并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屠宝宝反而笑了。“只不过——”
  “只不过你刚巧在旁边,而这种事又刚巧是不能让别人参观的。”
  “对极了,正确极了。”屠宝宝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你以后一定要特别小心。”
  “小心什么?”
  “因为我虽然不反对你们,但是别人可就不同了。”屠宝宝又眯起眼睛。
  “你是说老太王?”
  “老太王太了解自己的孙女。”屠宝宝说:“况且老人家的眼睛通常都不太好,很多事是看不见的。”
  “你是说……她的丈夫?”
  “如果你是我的妹夫,你反不反对我的妹妹找别的男人?”
  孟星魂冷哼一声,他没忘记自己现在扮的角色——他的老婆也已偷人。
  想到这里,孟星魂的心又在滴血了,田青临死之前说的话,依然历历在耳!
  ——孙小蝶从头到尾爱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律香川!
  这句话就仿佛是把刀般的将他的心割成重伤!
  但不管割得有多深,割得有多痛,他也只有让它留在心底,在心里滴血。
  他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天下绝没有男人喜欢戴绿帽子的。”屠宝宝好像在提醒他:“所以刚才来的如果不是我,如果是你孙玉伯,那么我现在要见你,恐怕也只有……”
  孟星魂没有忘记阿俊的话——“他要用你借刀杀人,你也可用他借刀杀人!”
  孟星魂当然更不会忘记自己饰演的角色,所以当他听到“戴绿帽子”时,脸上适时的露出恨意。
  “有件事我不明白。”孟星魂问。
  “什么事?”
  “听你妹妹刚刚说,他们好像才新婚没多久,那为什么他会让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独守空房?”
  “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我也问过我妹妹同样的问题,得到的是她一个白眼,加上两名损话。”屠宝宝做了张鬼脸,但他的手却忽然拉住了孟星魂的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孟星魂忽然想到屠宝宝和阿俊之间的关系,他居然能忍住,还真不容易。
  “这几天你最好不要随便出来走动。”屠宝宝说:“因为昨天晚上我们这里来了奸细。”
  “真的?”孟星魂假装很吃惊。“什么人敢到飞鹏堡来做奸细?”
  “当然是些不怕死的人。”
  “你知道是谁吗?”
  “现在我们还没有查出来,所以只要是昨天晚上留宿在堡内的外来客都有嫌疑。”屠宝宝看着孟星魂。
  “这么说来,我也有嫌疑?”
  “只有你例外。”屠宝宝又笑了。“因为我昨天晚上去看过你,你睡得就像是个小孩子,边睡边说梦话。”
  孟星魂又想起阿俊替他装睡的事,也想起阿俊告诉他的事,那个替他窜上树梢,引走埋伏暗卡的人,到底是谁呢?
  □                           □                             □
  屠宝宝轻轻的拍拍孟星魂的手。“你放心,不管那个奸细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都休想活着离开飞鹏堡。”
  他显得十分有把握,他的态度也仿佛很悠然,就像是个已经挥起杀人大刀的刽子手,只要把大刀一落下,那奸细的头颅也必将落下。
  看见他这么自信,孟星魂忍不住的问:“你已经有了线索?”
  “就算现在还没有线索,也可以找得出线索来。”屠宝宝淡淡的说。
  “哦?”
  “昨天晚上应该在房里睡觉,却没有在房里的人,每个都有嫌疑。”屠宝宝笑着说:“这就是条很好的线索。”
  “那么你已查出几个?”
  “已查出了七八个。”
  “奸细都好像只有一个。”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个天真的孩子。”
  “杀错了七八个人,也不能算太多。”
  孟星魂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找不出真正的奸细,这七八个人都难免要因此而死。
  他们并不怕错杀无辜!
  孟星魂却又有点后悔了。
  后悔昨夜的鲁莽行动,很可能会害死一些无辜的人。
  “就算这七八个人都不是奸细,真正的奸细还是逃不了的。”屠宝宝说:“就在奸细出现的那一刻,我已下了禁令,在奸细还没有被捕之前,只要是在飞鹏堡内的人,无论是谁,都绝不准离开这堡内一步。”
  “那么昨天晚上一共有几个人进入飞鹏堡?”孟星魂问。
  “一共有七十六个。”
  七十六个,就是七十六条人命!
  “你的禁令还没有撤除之前,连他们都不能走?”孟星魂又问。
  “我说过了,无论谁只要走出飞鹏堡一步,就格杀无论。”屠宝宝淡淡的说:“我发出的命令一向很有效的。”
  孟星魂已说不出话了,但屠宝宝却还有话说,说的都是和杀人完全不搭调的事。

  三

  “我想你现在一定很饿,现在正好是吃早点的时候,最近我的胃口虽不太好,但多少也可以陪你吃一点。”屠宝宝笑得很愉快。“我也可以保证,这里的虾爆鳝面和汤包,做得绝不比杭州奎元馆差。”
  一个真正会说谎的人,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是绝不会说谎的。
  屠宝宝就是这种人!
  他说的果然都不假,这里的虾爆鳝面和小笼汤包,做得果然不比杭州奎元馆差。
  □                           □                             □
  一日之计在于晨。
  一个人整天的活动力原在于早饭。
  只要是人,就得吃饭,所以屠宝宝最近胃口虽然不太好,却还是要勉强自己吃一点。
  因为他最近实在“太瘦了”。
  孟星魂当然不会说他胖的——比起某些动物来,他的确不能算胖。
  他至少也比河马瘦一点,他的腰围至少比河马要少一两寸。
  所以为了要补救这种不幸,今天早上他一定要勉强自己吃一点。
  只可惜他的胃口实在不太好,所以他只吃了六碗虾爆鳝鱼面,五笼汤包,四个猪蹄,三只鸡,两大碗白饭,和一只跟他差不多瘦的香酥鸭子。
  最后当然还要吃点甜食,否则怎么能算吃早餐呢?
  所以他又吃了十二个豆沙包子、十个猪油桂花千层糕和五张枣泥锅饼。
  餐后当然一定还要吃点水果,他也只不过吃了十七八个香瓜而已。
  孟星魂实在不能不佩服,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人胃口好的时候,是会吃下多少食物?
  孟星魂的胃口一向很好,但是他这半个月来吃的东西,加起来还没有屠宝宝这一顿早餐多。
  但是屠宝宝却好像还在发愁,他看着桌上还没有吃完的几个香瓜发愁。
  “怎么办?我吃不下了,怎么办?”
  “我有个办法。”孟星魂实在很想发笑。
  “什么办法?你快说。”
  “吃不下就不要吃。”
  这实在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屠宝宝居然还要想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的拍拍手。
  “好主意,吃不下,就不吃,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想不到呢?
  他笑得不但像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傻瓜孩子,他整个人看来简直就像是个大号的白痴。
  幸好孟星魂现在总算已经知道这个白痴是什么样的白痴了!
  这个白痴把你出卖的时候,你说不定还会替他点银子。
  □                           □                             □
  屠宝宝总算将他今天的早餐吃完了,然后在一个铜盆里洗过他那双又白又胖的小手之后,才很满意的看着孟星魂。
  “你会不会看相?”
  “看相?”
  孟星魂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屠宝宝为什么会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
  “看相的意思就是能从别人的相貌上看出来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屠宝宝解释得很清楚:“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会看相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说得很清楚,我听得也很明白。”
  “所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看相的。”
  “为什么?”
  “因为你会杀人。”
  这是什么话?
  “会杀人的人,就一定会看相?”孟星魂问。
  “如果你不会看相,怎么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屠宝宝笑着说:“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杀?”
  这话也有道理,孟星魂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点对。
  一个以杀人为业的人,确实要有一种擅于观察别人的能力,不但要能察颜观色,还要能看透别人的心。
  看相也是这样。
  一个能够卜卦算命,能够说出别人过去和未来的术士,所倚靠的也是这种本事。
  □                           □                             □
  “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相?”屠宝宝问。
  孟星魂笑了。“你这人多福多寿,又富又贵,将来一定多子多孙,只是最近胃口有点不好而已。”
  “你看得准极了。”
  “我当然看得准。”孟星魂笑着说:“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必看我也知道。”
  “我也不是要你看我的相。”屠宝宝又笑了。
  “那么你要我看谁的相?”
  屠宝宝笑着看他。“你还记不记得我前面说过的那七八十个人?”
  “你是说昨天晚上住在飞鹏堡内的那七八十人?”孟星魂的心又有点忐忑。
  “我说的就是他们。”
  “我记得飞鹏堡好像有客栈?”
  “飞鹏堡内什么都有。”
  “那么我也记得。不管是什么人住在客栈,客栈的掌柜一定会问他,贵姓大名?从那里来的?要往那里去?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屠宝宝点点头。
  “那么这七八十个人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你们的客栈里?”
  屠宝宝又点点头。
  “你们是不是也问过他们的姓名和来历?”
  屠宝宝再点点头。
  “那么现在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又何必要我再去看?”
  “因为有件事随便我们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屠宝宝又眯起眼睛。“我们总不能去问他们是不是奸细?”
  孟星魂也笑了。“就算你们问了,他们也绝不会说的。”
  “所以我才要请你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奸细?”屠宝宝说:“做奸细的人,总难免会心虚,心虚的人,样子看起来总有点不同,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看得出的。”
  “要我一次看七八十个人?”
  “我怎么敢让你这么辛苦呢?”屠宝宝的眼中又现出一种很奇异的光芒。“我已替你先筛捡了,只剩下十几个人而已。”
  他的笑眼中那奇异的光芒已如尖针般的射出,一个白痴的眼睛里是绝不会有这种光芒的。
  只有毒蛇的眼睛才有!
  他又有什么阴谋?
  是不是在那十几个人当中有老伯的人?
  或者是他们已对孟星魂的角色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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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9 13: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篇 前夕

  在细雨迷蒙的夜晚,居然还有月!
  看来就仿佛是月娘在流泪般,然后你轻轻的靠近我的耳,低语:“亲爱的,我必须走,也唯有我走,你才能活下去!”
  我无言。
  我只有看着,看着你走,走入那细雨迷蒙的夜色里。
  然后,我的泪水已和月娘的泪溶在一起了!



  第一章 怎能拔剑

  一

  只要是人,就要吃饭!
  谁也不会例外。
  十七个人,分成两桌在吃饭,其中有老也有少,有女更有男,他们的装束打扮都不同,吃饭的样子也不同。
  有的在狼吞虎咽,有的在埋头苦干,还有的却吃得很斯文很秀气,只看他们吃饭的样子,已经可以看得出他们的身份了。
  其中吃得最慢,吃相最好的一个人,赫然竟是忘忧!
  看见她,孟星魂的心一下子就好像打翻了五味一样,既喜、又爱、既疼、又痛。
  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两张大圆桌,摆在一个很阴凉的院子里,六菜一汤、五荤一素。
  此刻,忘忧正在吃一盘双辣豆干炒肉丝,她当然也看见了孟星魂。
  但是她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筷子也挟得很稳,连一根豆干都没有掉下来。
  和忘忧同桌吃饭的还有两个陌生的女人,其余的男人,也是孟星魂不认识的。
  “你看这些人怎么样?”
  “我看……这些人都不怎么样。”孟星魂淡淡的回答。
  “那你看不看得出他们之间有谁可能是奸细?”屠宝宝也淡淡的问。
  “每个人都可能是的。”孟星魂说:“每个人也都可能不是。”
  “既然是这样,那你说我是该杀?还是该放?”屠宝宝又眯起眼。
  “你已说过,宁可误杀,不可错放。”孟星魂仍淡淡的说。
  “你肯不肯替我杀了他们?”
  “有钱可赚,谁不肯。”孟星魂淡淡的笑了。“每人代价十万两,十七个人就是一百七十万两。”
  这话使得屠宝宝伸长了舌头,老半天都缩不回去了。
  “要我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那么你只有自己动手了。”孟星魂淡淡的说:“我知道你杀人一向都是免费的。”
  “我杀人免费?”屠宝宝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你几时看见我杀人?”
  孟星魂的确没有看见过,因为有些人杀人是不用刀的,他也用不着自己动手。
  “其实我不该找你来看的。”屠宝宝忽然叹了口气。
  “哦!那么你应该找谁来?”
  “孙玉伯。”
  这三个字又令孟星魂的心头震了一下。“为什么要找他来?是不是这里有——
  “这里是有老伯的人。”屠宝宝很快的替他接了下去:“但都不是老伯的手下,而是……”
  他这回不但眯起眼在笑,连鼻头都在振动了,他缓缓的接着又说:“而是老伯的女儿!”
  女儿?
  孙小蝶在这里?
  □                           □                             □
  孟星魂的脸不禁的动容了起来。
  屠宝宝笑得更愉快了。“是老伯的女儿,却不是孙小蝶。”
  老伯的女儿,却不是孙小蝶?
  孟星魂实在搞不懂屠宝宝的话,但他相信屠宝宝一定会再解释下去,所以他在等屠宝宝说下去。
  无奈本来很多话的屠宝宝,此时却忽然变成了闷胡芦,他的嘴虽然是张开的,却是在笑,而不是在说。
  他不说,孟星魂只有问了:“你的话,我不懂。”
  “那你懂不懂什么叫老蚌生珠?”屠宝宝总算开口说话了。
  孟星魂点点头。
  “你当然也记得十五年前,律香川为孙玉伯准备的那个女人吧?”
  “高凤凰?”
  屠宝宝也点点头。
  “我说的这个女儿,就是高凤凰和孙玉伯生下来的女儿。”

  二

  高凤凰生下了老伯的女儿?
  是有这个可能,但听到屠宝宝说出来,孟星魂还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的?”孟星魂问。
  “我就是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
  但孟星魂却仿佛接受这个回答,因为他知道世上有种人,时常会做出,或说出一些令你吓一跳的事和话来,但是你却猜不出他做事的理由,和消息的来源。
  屠宝宝就是这种人!
  “这里会有老伯的女儿?”
  屠宝宝点点头。
  是谁?
  莫非是她?
  孟星魂心中苦笑着,不会有这种事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来呢?
  “他”当然是指老伯,屠宝宝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会叹了口气。
  “我是很想找他来,只可惜他现在身份已不同了,他怎会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呢?”
  这话不对,相认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可以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孟星魂想问,但屠宝宝却已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忽然走了过去,向两桌吃饭的人拱了拱手。“各位远道而来,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实在很抱歉,请各位多多原谅。”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有人忍不住的问。
  “各位如果要走,吃完早饭就可以走了。”
  这句话一说完,就已经有一大半人放下筷子,连嘴都来不及擦就走了。
  屠宝宝居然没有拦阻,他还是笑得很愉快,于是别的人也纷纷离座而起。
  大家都知道这个城堡有了奸细,谁都不愿意被牵连,谁都不愿意再留在这是非之地。
  就在大家纷纷离桌时,屠宝宝忽然又问孟星魂:“你真的没有看出谁是孙玉伯的女儿?”
  孟星魂摇摇头。
  “幸好我看出来了。”
  □                           □                             □
  十七个人几乎已全部走出了院子,只有一个人走得最慢。
  而屠宝宝那双光针般的笑眼就盯在这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就是忘忧。
  “忘忧小姐,请你留步!”
  她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既没有应声,也没有再往前走。
  “我是应该叫你孙忘忧,还是高忘忧呢?”屠宝宝又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背。
  她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其实不管你姓高、姓孙,你都是孙玉伯的女儿,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她真的是老伯的女儿?
  孟星魂除了讶异之外,还掺杂一种又酸又苦又辣的心情。
  他又想起了那一夜……
  他又想起了那溪水中……
  他又想起了那细白纯洁的身体……
  一次无心之过,一次被迫无奈的行为,如今不只是要面对无辜的她。
  还是要面对着她的父亲——老伯!
  以及她的姐姐——孙小蝶!
  她竟然是孙小蝶的妹妹!
  天呀!
  这是一种什么孽?
  就算小蝶真背叛了自己,他也不应该这样做呀!
  忘忧何其无辜!
  就算有罪,也不该是由她来背!
  如今,忘忧她……

  三

  忘忧仍静静的站在那里,还是没哼声,头也没有回过来,但屠宝宝却回过头,看着孟星魂。
  “刚才我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矛盾,你是不是想问我,而我却没有给你这个机会?”屠宝宝笑笑向孟星魂说。
  “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奇怪。”
  “其实说穿了一点都不会奇怪。”屠宝宝说:“她上飞鹏堡来,是为了要杀孙玉伯的老婆,也就是我妹妹。”
  她是来杀屠宝宝的妹妹?
  “她母亲虽然不是孙玉伯的明媒正娶,但她又怎能正视父亲娶别的女人,而忽视了自己的母亲呢?”屠宝宝说:“所以她来飞鹏堡就是为了杀我妹妹,以及带走孙玉伯。”
  忘忧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辩解,但她的肩膀仿佛有些颤动。
  屠宝宝愉快的看着她,然后竟然背负着双手,慢慢的踱起方步,踱着踱着,就踱到孟星魂的面前。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轻轻的问孟星魂说。
  “什么话?”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孟星魂点点头。
  “那你懂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懂。”
  屠宝宝又眯起眼睛。“那么你就替我杀了这个女人吧!”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连一点火气都没有,但是无论谁都知道,屠大爷如果要杀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已经死定了。
  对他来说,杀人绝不是件很严重的事,不管是不是杀错的都没有关系。
  因为死的是别人,又不是自己的性命!
  □                           □                             □
  孟星魂也在看他。“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我从不免费杀人的。”
  “我记得。”
  “我想你一定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屠宝宝点点头,但笑容更愉快了。“所以我并不想要你免费杀人。”
  这句话刚说完,他已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一百七十万两虽然太多了些,但十万两我还是有的。”
  很少有人会把十万两银票随时带在身上的,可是屠宝宝居然带了,看来他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要孟星魂替他杀人。
  这是山西宋记钱庄所发出来的银票,这种银票一向最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绝对可以十足十当现金来使用。
  孟星魂已经接过来,慢慢的数了一遍,他的脸色没有变,手也没有抖。
  他的手向来是稳定而有力的,所以是一双非常适合于杀人的手。
  他杀人的时候也绝不会抖的,但他怎么能杀这个人呢?
  先不讲这个人是老伯的女儿,她最起码已和孟星魂有了一段……
  就算没有名份,她也已是他的女人了,他又怎能下得了手呢?

  四

  但是孟星魂也没有忘记他在飞鹏堡里演的角色,是个能为十万两银子杀人的人。
  而现在十万两银子已经在他的手里,如果他还不肯出手,屠宝宝一定会对他起疑,那么他的真正目的也难免要暴露了。
  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了,非但救不了忘忧,救不了老伯,他自己也必死无疑。
  况且还有一个为了忠心,而牺牲自己的“西施”阿俊!所以他又怎能不杀忘忧呢?
  忘忧仍没有动。
  □                           □                             □
  表面上孟星魂好像没有佩剑,但不知屠宝宝有没有发觉他的剑是把腰中剑。
  屠宝宝好像不知道,所以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剑递给孟星魂。
  一柄三尺六寸长的青铜剑,虽然不是把宝剑利器,却铸造得完全合于规格。
  这柄剑是绝对可以杀得了此人的。
  而现在这柄剑已到了孟星魂的手里,他的手握住了剑柄,他的手还是同样稳定没有抖。
  屠宝宝又眯起双眼,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星魂握剑的手。
  孟星魂应该怎么办?
  是拔剑?
  还是不拔?
  □                           □                             □
  “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孟星魂已拔剑了!
  他拔剑,只因为他已别无选择,就算他不惜暴露真正目的,也同样救不了忘忧。
  但他却可以杀了屠宝宝,和忘忧一起冲了出去,这样做虽然冒险,却值得一试。
  忘忧依然还是没有动。
  孟星魂的手也依然没有抖,但他是不是想要这么做呢?还是应该牺牲忘忧?
  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老伯,又何妨牺牲一个人呢?
  但是……孟星魂怎能问心无愧?
  □                           □                             □
  剑锋薄而利,剑锷、剑柄轻重、长短,都铸造得完全合于规格,绝不是普通的铁匠可以打得出来的。
  孟星魂相信这一定是飞鹏堡内专门铸造兵器的工匠铸成的剑。
  用飞鹏堡的剑来杀飞鹏堡的人,岂非是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孟星魂已笑了,他已准备出手。
  但就是这时候,忘忧忽然叫了出来:“等一下!”
  她已慢慢的回过身来,却不是看孟星魂,而是在看屠宝宝。
  “你想说什么?”屠宝宝笑着问。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
  忘忧淡淡的说:“我只不过替你省下十万两银子而已。”
  “哦?”
  孟星魂也暗楞了一下。
  “我也会杀人,而且免费的,要杀人你又何必找他呢?”
  “你难道要我找你?”
  “杀别人我也许还没有把握,要杀自己,我保证绝没有任何人比我杀得快。”
  她是不是已经看出孟星魂的痛苦?她是不是已决心牺牲自己?
  “好,好极了!”
  屠宝宝忽然出手,用两根又白又胖又短的手指,捏住了孟星魂的剑尖。
  他的出手快而准确!
  这个看来此河马还笨的人,身手竟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高得多了。
  孟星魂刚才那一剑若是出手,如果想一剑就刺中他的咽喉,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管结果如何,孟星魂已不能出手了。
  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屠宝宝眯起了双眼又露出尖针般的光芒。“我想你一定不会跟一个快要死的人来抢生意吧?”
  孟星魂只有松开了手。
  屠宝宝倒提着这柄剑,将剑柄慢慢递给了忘忧。
  忘忧也慢慢的伸出手,她还是连看都没有去看孟星魂一眼,她的神色也很平静。
  她确信自己的决定绝对正确,确信自己的牺牲是绝对值得的。
  她几乎已触及了剑柄。
  孟星魂没有阻拦,也不能阻拦。
  但屠宝宝却忽然又变卦了!

  五

  屠宝宝的手轻轻一抖,一柄三尺六寸长的青铜剑,忽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他用的居然是阴劲!
  他的阴劲练得居然远比“阴幽九天”阴一下还要高得多!
  忘忧显然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屠宝宝笑笑。“我忽然发现这柄剑可以断,但你这个人却不能死。”
  孟星魂想不透他在卖什么乖。
  “你为什么忽然间改变了主意?”忘忧也搞不懂他的意思。
  “我这个人的主意本来就会改变的,而且变得比谁都快。”屠宝宝的眼又眯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你活着对我更有用。”
  “有什么用”
  “我多少可以用你来钓鱼。”
  钓鱼?钓什么鱼?
  屠宝宝又不解释了,他又在似笑非笑了。
  每当他的脸上露出了这种笑容,孟星魂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又在打什么主意。
  □                           □                             □
  忘忧忽然也笑了,也在似笑非笑。
  “有时杀人未必要用剑!”
  这句话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懂,所以孟星魂才大吃了一惊,因为他已看见忘忧的右手指,已指向自己的死穴!
  但屠宝宝却还在似笑非笑!
  “如果我不让你死,你想死只怕还不太容易。”
  本来还在孟星魂身旁的屠宝宝,却忽然间已到了忘忧的身旁,他那只又白又胖的手已抓住了她的手。
  但也在这一瞬间,那些本来已走到院子的人群中,忽然跃起了三个影。
  三个人分不同的地方跃起,但手中的暗器却都是打向屠宝宝的身上。
  这一个变化,令得孟星魂又吃了一惊,因为他已看清跃起的三个人竟是前天在街上围攻他的“关外三巫”!
  这三个人刚刚也在吃饭的人群中,孟星魂居然没有发觉到,可见他们也深懂隐藏的秘决。
  □                           □                             □
  三个人跃起的同时,忘忧本来被屠宝宝抓住的手,也忽然反扣住他的手。
  这个变化来得太快,也太突然!
  三个人,一百多件各式不同的暗器,分别打向屠宝宝全身上下一百一十三个大小穴道。
  暗器的手法虽然各有巧妙不同,但都脱不了狠、准、快的要决。
  关外三巫不但刀法好,连暗器的手法也很好,一百多件的暗器,竟然又狠、又准、又快的全部射中屠宝宝的身上!

  六

  关外三巫的暗器得手,但他们脸上却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都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屠宝宝。
  忘忧那充满得意的神色也忽然间僵住了,那本来扣住屠宝宝的手,也已松开,而停在半空中。
  孟星魂算是比较镇定的人,但眼中也是充满了不信。
  整个院子都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定住了。
  所有人都已停顿在原地,只有笑声!
  屠宝宝的笑声仍在回荡着!
  □                           □                             □
  一百多件的暗器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射入屠宝宝的身体。
  但是屠宝宝的身上却没有鲜血喷出,他的人仍在笑着。
  那一百多件的暗器打在他身上,就好像打在棉花堆里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一百多件的暗器居然被屠宝宝那一身肥肉给夹住了!
  若非亲眼所见,孟星魂绝对不相信人身上的肥肉,居然还有这种用处!
  但亲眼看见,孟星魂还是不敢相信,屠宝宝那一身的肥肉竟然能夹住关外三巫的暗器!
  □                           □                             □
  屠宝宝仍在笑,大笑!
  大笑中,他的身子轻轻一抖,一百多件的暗器就相继的掉落地面。
  “当……”连串的金属碰地声中,关外三巫已拔出了他们的魔刀,施展他们“魔法十三刀”中的第一刀!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刀法的利害,但是孟星魂却已领教过了。
  对于他们那如妖魔般的刀法,孟星魂至今仍心有余悸!
  一般的刀法是一刀砍去,在新力将尽时,第二刀才使出,所以一般高手的第一刀和第二百七十六刀时的力道是一样的。
  但关外三巫的刀法却是如锅轮般的一刀加上一如,力量叠上力量,每刀的劲道是以几何数的往上加。
  他们的第一刀,你或许会觉得没什么,但等到第五、六刀时,你就会感到他们刀法的可怕了。
  □                           □                             □
  只一会儿的功夫,关外三巫已施展出了七刀!
  前两天孟星魂也不过挺到第九刀,就已忍不住,腿也挂彩了!
  但现在看屠宝宝的样子,仿佛很轻松,他的脸上依然在笑着,神态也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充满了喜悦和好奇。
  孟星魂了解那喜悦和好奇。
  当一个孩子看到新奇的玩具时,也会露出那种眼神。
  屠宝宝现在正是用这种眼神在看着关外三巫的刀法。
  “咻……”的又过了五刀!
  想不到屠宝宝居然能挺到关外三巫的第十二刀!
  眼看着关外三巫的第十三刀已将出手时,屠宝宝忽然出手了。
  他本来一直游走在他们三把弯刀的间缝里,但等到他一出手,他的人居然已飞起,脚上、头下的在关外三巫头上盘旋了一圈。
  孟星魂只看见屠宝宝那一双又白又胖又短的肥手,在他们三人的头上晃动了一下。
  然后孟星魂就看见关外三巫的惨叫声响起,这时,他们的第十三刀刚好已出手。
  鲜血已由他们的头顶喷出,如雨花般的洒下,然后他们的人就已倒下。
  倒下时,他们的弯刀仍紧握在手!
  等鲜血如尘埃般落定时,屠宝宝才又笑眯眯的落下,站在没有血滴的土地上。
  他竟然连鞋底都不愿去沾到血迹,但他的手呢?
  他的手依然又白又胖,那一双肥肥的手,也是没有沾上血汁。
  但是留在他心上那永远也抹不掉洗不清的血痕呢?”

  第二章 夺命七星针

  一

  人群已全部跑光了,就在关外三巫跃起时,人群就开始四处流窜。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三个活人,三个死人。
  现在日已快当中,阳光普照,但孟星魂却觉得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窜出。
  他这一生中,从没有去低估过一个人,但他却低估了屠宝宝。
  第一次在茶棚见到屠宝宝时,孟星魂觉得他实在胖得可怜,等到要跟他商谈借挑夫时,却觉得他不但可怜,而且奇蠢无比。
  可是当他看到他震碎棺木,由棺材里爬出时,孟星魂才感觉到屠宝宝这个人和传说中是一模一样的,是个怪人!
  这两天和他相处下来,孟星魂又发觉他不但怪,而且性情捉摸不定,做事全不照常理。
  但直到这一刻,孟星魂才知道,他从没有看清屠宝宝这个人。
  他一直被屠宝宝那奇肥无比的外形,和颠三倒四的举止给蒙骗了。
  他刚刚几乎想出手刺杀屠宝宝!他本来以为最少也有五分的机会。
  现在他才知道,他连一分的机会都没有。
  □                           □                             □
  忘忧是不是也有孟星魂的感触呢?
  她没有看屠宝宝,也没有看孟星魂,她只是疑惑的看着地上的三个死人。
  人已死了,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孟星魂忍不住的也低头去看。
  阳光灿烂,地上树影摇晃,关外三巫的头颅居然有光芒在闪动。
  定眼看过去,孟星魂才发觉关外三巫的头颅上都插着一根针。
  一根夺命七星针!
  三寸长的七星针,几乎已直没入他们的头颅,只留下七星针的尾巴一截在外面。
  □                           □                             □
  夺命七星针!一针夺七魄!
  天下最绝的暗器,中者无药可救,但却可以解。
  老伯就是中了律香川七星针,然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七根七星针逼出体外。
  夺命七星针是律香川的独门暗器,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会使用七星针。
  然而这夺命七星针如今又出现在孟星魂的眼前,但律香川的人呢?
  屠宝宝依然站在没血迹的地上,他那眯眯眼已经更眯了。
  忘忧除了疑惑之外,她的脸色也已发白。

  二

  孟星魂双眼看过去,整个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个活人,根本没有律香川的影子。
  难道这夺命七星针就是屠宝宝发出的?
  刚刚他双手在关外三巫的头顶上晃了晃,就是那时发出的七星针。
  他怎么会有律香川的独门暗器?
  □                           □                             □
  阳光依旧普照,但院子里却阴影很多,因为院里有很多树。
  屠宝宝就是站在一棵枝叶很浓密的树下,那棵树也不知道是槐?是榕?还是银杏?
  对于树,孟星魂知道的并不多,但对于人,他知道的却已不少。
  虽然他不知道那棵树是什么树,却已知道屠宝宝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屠宝宝无疑是他平生所见过的人之中,最可怕的一个人。
  他从未想到屠宝宝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么快身手,而且还有惊人的独门暗器!
  这还不是屠宝宝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是他的变化!
  他的主意随时随地都在变,让别人永远也猜不透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他这个人也随时随地都在变,有时聪明,有时幼稚,有时仁慈,有时残酷,有时候他做出来的事比白痴还可笑,有时候做的事却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现在忘忧已落入他的手时,孟星魂实在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不敢也不能想!
  因为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角色。
  但是屠宝宝是否相信他所演的角色呢?
  □                           □                             □
  银票都是崭新的,虽然大多数胖子都比较脏,比较懒,但屠宝宝却是例外。
  他有洁癖!
  ——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好像都有洁癖,他们都认为男女关系,那件事是件很“脏”的事!
  孟星魂慢慢的走了过去,走过那那个没有沾上血迹的地上,慢慢的把银票还给屠宝宝。
  屠宝宝没有接过去,他仍眯着看孟星魂。
  “你不必还给我。”
  “我从不免费杀人,也从不无故收费。”孟星魂已恢复冷静了。
  “我要杀的人并不是只有忘忧一个人而已。”屠宝宝冷冷的说。
  “你还要我替你杀谁?”
  难道是老伯?
  “我要你去杀的这个人,你应该只收半价才对。”屠宝宝神秘的笑一笑。
  “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老伯?
  “因为你很讨厌这个人。”屠宝宝说:“我从你看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你很看不起他这种人。”
  孟星魂一楞。“你说的是阿俊?”
  “答对了。”
  这实在又是件令孟星魂吓一跳的事。
  谁也想不到屠宝宝居然会要人去杀阿俊,但是谁也不会反对的,因为阿俊并不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这么样的一个人如果死了,谁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
  孟星魂当然也不会。
  如果屠宝宝是在昨天要他去杀阿俊,他绝不会觉得有一点为难。
  但现在情况却已不同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阿俊就是“西施”,也是唯一他在飞鹏堡内可以信任的人。
  他怎么可能去杀他呢?
  孟星魂忽然发觉屠宝宝每次要他去杀的人,都是他绝对不能杀的人。
  只可惜他又偏偏不能拒绝!
  □                           □                             □
  屠宝宝眯着眼看孟星魂。“你想不到我会要你去杀阿俊?”
  “我想不到。”孟星魂真的想不到。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好醋会变酸,好朋友也会变坏的。”
  “为什么?”
  “因为我已对他没有兴趣了。”屠宝宝悠悠的问:“你是不是认为这理由不够好?”
  孟星魂同意的点点头。
  “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是新鲜的比较好。”
  屠宝宝说得已经很露骨了。
  事实上,人类就是这样,永远都是对“新鲜”的感兴趣,永远都想尽办法去找“新鲜”的。
  但等到失去了“旧的”时,才会感觉到“旧的”可贵,这时也通常都已太晚了。
  ——所以我奉劝各位一句话:“新鲜的固然好玩,但‘旧的’却是绝对忠心的!”
  □                           □                             □
  屠宝宝忽然问孟星魂:“我记得你杀人好像只问有没有钱可拿,并不问理由的。”
  “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杀他而已。”孟星魂淡淡的回答。
  “如果我是真的想杀他,你会怎么样?”屠宝宝又诡异的笑着。
  “有钱可赚,我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那么这笔钱你就已赚定了。”屠宝宝说:“而且赚得很容易。”
  “要杀他的确不难。”孟星魂也不能不承认。
  “你想他什么时候死?”
  “三天够不够?”屠宝宝说:“最好不要超过三天好不好?”
  “那么他就绝对活不到第四天的早上。”孟星魂淡淡的说。
  “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总不能坐在家里等着他送上门来让我杀吧?”孟星魂淡淡的说。
  “说得也是。”屠宝宝脸上又出现白痴的神情。
  “那你想怎么样?”
  “你至少应该让我有活动的空间,让我我可以自由行动。”
  “这一点我当然会做到的。”屠宝宝笑着说:“我会通知附近的暗卡警卫。”
  “那就好极了!”
  真的是好极了,这一天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除了肚子里塞满了用各式各样方法烧成的鸡鸭鱼肉外,孟星魂简直连一点收获都没有。
  非但没有收获,而且多了难题。
  忘忧、阿俊都是他的难题。
  要命的难题!

  三

  现在孟星魂的行动虽然已比较自由了些,却更不敢大意。
  他提出了那条件后,屠宝宝一定会更注意他的。
  屠宝宝绝不会真的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他们堡内禁区随意走来走去的。
  他答应了孟星魂的条件,很可能也是种试探,他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有用意。
  孟星魂不能不特别小心一点。
  现在已是深夜了,夜凉如水。
  孟星魂实在很想好好睡一觉,因为睡眠不但能补充体力,也能使人松驰,可惜他偏偏睡不着。
  越想睡,就越睡不着,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                           □                             □
  小楼附近很安静,到了晚上,很少还能听到什么声音,可是现在窗外却忽然有声音响了起来。
  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呼喝,吵杂声就在孟星魂已经准备放弃睡眠,准备快不睡了,却又偏偏睡着的时候响起!
  他觉得很可笑。
  ——一个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除了笑一笑,还能怎么样呢?
  他也觉得很可怪,声音是由窗外那片树林里发出来的,好像又有奸细出现,惊动了暗卡和埋伏。
  这次他明明还躺在床上,难道飞鹏堡真的还有别的奸细吗?
  孟星魂忍不住的披衣而起,推开窗户看出去,树林中果然有人影、火光在闪动。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是奸细?
  还有谁冒险到飞鹏堡的禁区里来?
  火光还在闪动,但呼喝声却已渐小了。
  可是孟星魂却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声音是从另外一扇窗子发出来的。
  孟星魂还没有回头,就已闻到一阵仿佛花香的脂粉味!
  这香味他很熟悉,早上在树林里,他就已闻过了。
  屠宝宝的那个宝贝妹妹。
  □                           □                             □
  有门她不走,她居然由窗子爬了进来,而且只穿了一件晨褛。
  半透明的晨褛!
  “想不到你居然是个奸细?”孟星魂也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怎么会是奸细?”她在笑。
  “不是奸细,外面的暗卡埋伏怎么会发动呢?”
  “那是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上吊的人。”
  “上吊?”孟星魂一愣。
  “就因为有个人在树林里上吊,惊动了暗卡和埋伏,所以我才有机会到你这里来。”
  “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她淡淡的说:“我只知道飞鹏堡内想上吊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这倒是奇闻呀!
  孟星魂不禁又回头看向窗外,那个上吊的人会是谁?
  她仿佛不想让外面那些事伤了这里的“风景”,而走了过去,将窗户给关了起来,然后回过身,用一种很“荡漾”的眼光看着孟星魂。
  “我保证今天晚上绝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她的声音也很“荡漾”。
  孟星魂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他不是个圣人,也不是个柳下惠,他真不相信老伯会娶这种女人。
  她想让他“上”,他当然会“上”,因为他必须从她口中得知一些秘密。
  要让她说出秘密,只有“上”她这一种方法而已。
  □                           □                             □
  夜更静、更深。
  她睡了,睡着又醒,又睡!
  她醒着时在呻吟,睡着了的时候也在呻吟。
  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睡不着的呻吟!
  孟星魂当然也睡不着,因为他就睡在她身旁,不但可以听见她的呻吟,还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
  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停止一样,她实在是个很容易满足女人。
  虽然她满足之后不会再要,但却也很容易又会满足的,直到只能躺在那里呻吟为止。
  ——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真正最难令男人动心的就是这种女人。
  因为男人满足她时,她也同样满足了男人!
  ——不但满足了男人的需要,也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和自尊!
  现在屠嫣又睡了!
  □                           □                             □
  屠嫣就是她的名字。
  她正轻轻的喘息着,用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抚着孟星魂的胸膛。
  孟星魂在看着她。
  ——她是飞鹏堡屠大鹏的女儿,征服她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得多了。
  屠嫣没有在看她,她只是双眼微闭的享受着刚才的欢愉。
  “现在你是不是在后悔?”她轻轻的开口。
  “后悔?”孟星魂淡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做事从不后悔的。”
  屠嫣忽然坐起看着他。“那么你还是可以替我杀了孙玉伯?”
  孟星魂没有马上答腔,他先是看着她,看她说这句话时,到底是真的?或是假的?
  “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他死不可?”孟星魂是真的想不懂。
  “因为……因为我不想做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她轻轻的说着理由。
  “有名无实的妻子?”孟星魂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门亲事根本不是我作主的,是老太王决定的,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看见过我那个什么老公。”她看着孟星魂。
  “你没有见过他?”孟星魂一楞。
  屠嫣点点头。“飞鹏堡内见过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人。”
  孟星魂沉吟了一下。“这么说来他还真神秘。”
  “我要的不是神秘,我要的是男人。”她的眼神又在荡漾了。
  “是真正的男人。”
  看见她眼波,孟星魂赶紧的又接下去:“那么我如何替你去杀他呢?你连他的人都没有见过,又怎么能知道他在那里?”
  “我知道。”
  “你知道?”孟星魂心中暗暗紧张了起来。
  “他在那里?”
  “他在‘七号房’里。”
  “七号房?那是什么地方?”
  “七号房就是以前万鹏王住的地方。”屠嫣说:“自从他死去之后,那个地方就一直空下来,一直没有人住。”
  孟星魂想了想,又问:“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叫七号房?”
  “因为万鹏王是七月七日生的,他一直认为‘七”是他的幸运号码,所以他有很多东西,都是以‘七’来命名的。”屠嫣笑了笑。
  “七真是他的幸运号码,因为他死的日子也是七号。”
  原来如此!
  “我本来以为你们家住的地方应该也是万鹏王以前住的地方。”孟星魂笑了笑。
  “我们才不要住在死人住过的地方。”她笑着说:“我们就在七号房的前面盖了一幢比他大,比他豪华的房子。”
  “对,能自己盖,为什么要住在别人住地的地方?”孟星魂真的笑了。
  他是真心的笑着,因为他今晚的“辛苦”没有白费,他已知道老伯确实就在飞鹏堡内,就住在七号房里。
  而七号房就在“官邸”的后面。

  四

  “这么说,我要杀他是件很难的事。”孟星魂淡淡地说。
  “不难。”屠嫣笑着说。
  “不难?”孟星魂故意很慎重的说:“要到你们住的‘官邸’就已难如登天了,更何况还要到在‘官邸’背后的七号房。”
  “别人要进入‘官邸’也许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你……”她笑得很暧昧。
  “我保证明天中午以前你一定可以进入‘官邸’”
  “哦。”孟星魂虽然心中暗暗高兴着,但脸上却仍淡淡的应着。
  “老太王见了你之后,一定会留你下来吃饭,在吃饭之前,你会有一段空余的时间,所以你一定要在这段时间内,进入七
  号房杀了孙玉伯。”屠嫣说:“你有没有把握?”
  “问题是,在这段时间里,我的旁边都没有人吗?”孟星魂问:“而且我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七号房?”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到时候你的旁边自然就会没有人,自然就会找到七号房。”
  “是不是因为有你?”
  “对极了。”
  夜虽仍很深,却仍有人未睡。
  小楼外的树林中,也有一个女人未睡,她正用一种既恨、又痛的眼光看着孟星魂的窗子。
  她是谁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眼光呢?
  除了孙小蝶之外,谁还会有这种眼光?
  可是孙小蝶又怎么会在飞鹏堡内?
  如果现在有人经过树林,也看不清她的人。
  因为她整个人都已溶入夜色中。
  她整个人都仿佛已变成了树林的一部分。
  但树不会有恨意,她却满眼的恨意。
  尤其是当小楼房间里响起屠嫣的呻吟声时,她仿佛就要冲上楼般的全身发抖。
  □                           □                             □
  如果孟星魂知道有个人就在树林中这么注意他,而他又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话,他还会那么做吗?

  第三章 是谁杀了他

  一

  四月初,又是晴天。
  孟星魂又是被声音给吵醒的,阳光已照在他的床上了。
  昨夜快清晨时,屠嫣就走了,她当然不能等到大家都起床才离去吧!
  所以她趁着天未亮就离去,孟星魂也正好赶紧的睡个回笼觉。
  等到他又被吵醒时,他又看见那双又白又胖的手在替他打开窗户。
  屠宝宝又来了。
  孟星魂苦笑的坐了起来。
  窗外一片青绿,空气清爽而新鲜,远处有白云来去。
  屠宝宝回过头,看见孟星魂坐了起来,忽然伸出一根又肥又短的大拇指,对着他直说:“要得,你硬是要得。”
  “要得?”
  “这是川话。要得是意思就是你真行,真棒,真他妈的了不起。”
  “我有什么了不起?”孟星魂笑了。
  “你当然是了不起。”屠宝宝又眯起眼睛。“连我都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动手了。”
  “动手?”
  “我更想不到你居然会用这种法子杀人。”屠宝宝说:“除了我之外绝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杀了他。”
  孟星魂实在搞不懂屠宝宝在说什么。
  “现在我才知道,我那十万两银子付得实在不冤。”屠宝宝兴奋的说:“你快起来,我们一道吃早餐去,今天我的胃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是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吃一顿,好好的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你……放心好了,在别人面前,我会一口咬定,他是自己上吊死的。”屠宝宝大笑的拍拍孟星魂的背。
  “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我心里都明白,就算是他自己要上吊,也是你替他打的绳结。”
  “然后我再把他的脖子塞进去?”
  “对极了。”
  孟星魂不说话了,现在他已懂了屠宝宝的话了。
  ——昨天晚上在树林里上吊的人,竟然是阿俊!
  屠宝宝已经认定阿俊是死在孟星魂的手里,因为他已经给了孟星魂十万两,要孟星魂去杀掉阿俊。
  ——会杀人的人,总是会让被杀的人看起来是死于意外的。
  从这几点加起来,事情好像是水退后露出了的石头那么明显。
  连孟星魂自己都几乎要以为阿俊是死在他手里的,因为他相信阿俊绝不会自己上吊的。
  ——阿俊来飞鹏堡是有极机密、极重要的使命,现在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又怎么会无故轻生呢?
  可是孟星魂自己当然也知道,他没有杀阿俊。
  那么,是谁逼阿俊上吊的?
  又为了什么?
  这件事又在孟星魂心里打了个结,这个结会有解开的时候吗?
  不管他这个结是否能打开,早餐的确是很丰富。
  屠宝宝开怀大嚼,足足吃了个半个时辰,连筷子都没有放下,孟星魂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一顿早餐就能吃那么多东西的人。

  二

  飞鹏堡内的茶楼也跟其他城市的茶楼一样,来吃早餐的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人,可是现在吃早点的时候已过去,别的客人已大半都走了。
  屠宝宝终于放下筷子,然后在一个店小二送过来的铜盆里洗过了他那双又白又胖的小手,然后再用一块雪白的丝巾将他那张小嘴擦得干干净净。
  他的确是个很喜欢干净的人,等一切都做完之后,他忽然神秘的压低声音对孟星魂说: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杀阿俊?”
  “因为你讨厌他了。”
  “如果我讨厌一个人,就要花十万两银子去杀他,现在我早就破产了。”屠宝宝笑了。
  “我要你杀他,只因为他是个奸细!”
  孟星魂心中一惊。“他是奸细?”
  屠宝宝点点头。
  “像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奸细?”
  “他看来的确不像,可惜他偏偏就是奸细。”屠宝宝的眼又快眯起来。“真正的奸细,看起来都不会像是个奸细。”
  “有理。”
  屠宝宝那眯起的双眼中又露出尖针般的光芒。“壁如说你……”
  “我怎么样?”
  “你就不像是个奸细,如果派你去做奸细,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就好像是只被人打肿了的狐狸。
  孟星魂没有笑,但他也在看屠宝宝,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你也怀疑我是奸细?”
  “老实说,我本来的确有点怀疑你,所以我才叫你去杀阿俊。”
  孟星魂面无表情的看着。
  “如果你也是个奸细,也……”屠宝宝诡异的说:“也还是老伯那边的人,那么你一定不会去杀他的。”
  “那倒未必。”孟星魂淡淡的说。
  “未必?”
  “如果我真是奸细,也是老伯那边的人,那么为了洗脱自己,我更要杀他。”孟星魂仍淡淡的说。
  “有理,你想的的确比我还周到。”屠宝宝说:“可是有一点你还没有想到。”
  “那一点?”
  “阿俊他自己并不知道我们已揭穿了他的秘密。”屠宝宝盯着孟星魂。“而且你也不知道。”
  孟星魂承认,他一直都认为阿俊把自己的身份掩护得很好。
  “你们既然都不知道我们已发现了他的秘密,你的理由就根本不能成立。”
  屠宝宝得意的说:“所以如果你是奸细,就算杀了他,也不能洗脱自己,如果你不是奸细,当然也不会知道他是奸细,所以你才会杀他。”
  这么复杂的推理,一定要有很精密的思想才能想得通。
  屠宝宝的思想无疑很精密。
  只可惜这其中还有个最重要的关键,是他永远想不到的。
  那就是孟星魂根本没有杀阿俊!

  三

  是谁杀了阿俊?
  又为的是什么?
  这是个结,解不开的结!
  □                           □                             □
  孟星魂现在已知道屠宝宝为什么要杀阿俊了,但是那个结还是没有解开,反而结得更紧了。
  ——幸好这个结是屠宝宝永远都看不见的!
  屠宝宝端起小二送上来的铁观音,轻轻的啜了一口,然后又问孟星魂。
  “你知不知道月错这个人?”
  “月错?是不是月牙儿的头头?”
  屠宝宝点点头。
  “我知道这个组织,但是我知道的并不太清楚。”孟星魂忽然想起:“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他好像已娶了你的姑奶奶?”
  屠宝宝点点头,然后才将茶杯放下。
  “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有一点最可怕的。”
  “那一点?”
  “他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屠宝宝说:“他到这里已经有半年多了,竟没有半个人能接近他,更没有人能跟他交上朋友。”
  孟星魂在想,因为他还不明白屠宝宝在此时提起月错,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个人却的确是武林中一个很难得的奇才。”屠宝宝好像很佩服他。
  “现在他在这里的地位已日渐重要,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已不管了,所以……”
  “所以怎么样?”
  “所以老太王准备找个人去管管那些小事。”屠宝宝说:“我也认为他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一个人去照顾,所以我准备推荐一个人给他。”
  “谁?”
  “你。”屠宝宝伸手指着孟星魂。
  “我?”孟星魂真的一楞。
  “你不是飞鹏堡的人,你跟他完全没有一点利害关系,你聪明能干,武功也不错,他说不定会喜欢你的。”
  孟星魂笑了,因为他已懂得屠宝宝的意思了。“如果我能接近他,我就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我就可以来告诉你。”
  “对极了。”屠宝宝大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绝顶的人。”
  “如果我是个聪明绝顶的人,那么我就不会去做这件事。”孟星魂又淡淡的说。
  “为什么?”
  “我去做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孟星魂说:“聪明人是绝不会去做一件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错了,你错了。”屠宝宝笑了。“这件事当然对你有好处。”
  “什么好处?”
  屠宝宝又诡异的笑了。“等你见到月错,就知道好处是什么了。”
  他笑得不但像一只被打肿的狐狸,也像是一条偷吃了五十斤蛋的大肥蛇。
  孟星魂只想了想之后,就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现在虽然已过了吃早点,还未到吃中饭的时候,但茶楼里仍有五、六桌客人在,每桌上都有两、三个人。
  这个客人的位子都坐得很妙,距离孟星魂他们这一桌都不太近,也不太远。
  孟星魂这一桌,刚好就在这六桌中间,如果孟星魂要出去,不管他从那个方向出去,都一定要经过他们。
  这六桌人有老有少,有丑有俊,却都有一种相同之处,那就是他们每个人眼睛里的精光都很光亮。
  这六桌人无疑都是飞鹏堡里的高手。
  孟星魂看看这六桌客人,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们的老太王做事一定很谨慎的。”
  屠宝宝明明知道孟星魂在说什么,却还是在装迷糊。“你在说什么?”
  “今天你们老太王是不是已准备见我了?”
  “你怎么知道?”
  “否则你们飞鹏堡内的精英不会出动的。”孟星魂在看看那六桌人。
  屠宝宝又笑得像只狐狸。“无论谁活到八、九十岁时,都一定会很小心的。”
  “这些人无疑也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这六桌人都是的。”屠宝宝笑着说:“他们不但是老太王亲手挑出来的,在江湖上也绝对都是一流的高手。”
  这话孟星魂绝对相信。
  “这当然不是我的主意,我是绝对信任你的。”屠宝宝居然叹了口气。“可是你若在老太王面前谎话,那么非但我救不了你,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你。”
  “你既然相信我,又何必为我担心呢?”孟星魂淡淡的说。
  “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
  他当然不用担心,要死的又不是他,他担个什么心呀?
  孟星魂苦笑了。
  就在他开始苦笑时,茶楼内的每个人忽然都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没有什么,只是在蔚蓝的天空下,有一群鸽子飞了过去。
  一群黑色的鸽子!
  孟星魂也在看。
  “这些黑色的鸽子,是我三叔特别训练出来的。”屠宝宝解释的说:“它们飞得比普通鸽子快一倍,远三倍,尤其是在夜间
  飞行,更不容易被发现。”
  孟星魂又在听着,在他遇着不懂的事时,他总是会多听。
  “我三叔训练出这批鸽子,虽然是为了传递秘密的消息,但是据他说,在天下养鸽子的人公认的鸽谱中,这种鸽子也已被列为一等一的特优品种。”屠宝宝笑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鸽子一点都不好吃。”
  “你吃过?”
  “只是要能吃的东西,我想尽千方百计,也要弄几只来尝尝滋味的,否则我晚上恐怕睡觉都睡不着的。”
  “据说人肉也可以吃的,你吃过人肉没有?”
  孟星魂并不想知道屠宝宝吃过人肉没有,他只不过在故意逼屠宝宝说话。
  因为无论谁话说多了,总是会露出一点秘密的。
  只可惜屠宝宝已不想再多说了,他忽然站了起来。“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要走了。”
  “走?”
  “老太王已经吩咐过,鸽子一飞回来,就要我带你去见她。”
  孟星魂立刻也站了起来。

  四

  看到了飞鹏堡的规模和声势,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的“官邸”一定是个警卫森严的地方。
  但等你真正进去了之后,你才会发现,你想得还是不太正确。
  “官邸”的范围很大,但却没有一点警卫森严的样子!
  走过一座朱栏绿板的小木桥,穿过一片千红万紫的花林,你就可以看见建筑在山坡上的宅第。
  从外表看来,每栋屋宇的格式,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外貌完全没有特色,当然更不会有门牌路口。
  所以你就算知道你要找的人住在那一栋屋子里,还是很难找得到。
  用青石铺成的小路两旁,都是灰朴朴的高墙,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分别,每条路都是这样子的。
  屠宝宝带着孟星魂三转两不转,左转右也转的,终于停在一道极宽阔高大的红漆大门前。
  “就在这里。”屠宝宝笑笑。“老太王一定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大门后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穿过院子,是个很大很大的大厅堂,大厅里摆着张很大很宽的桌椅。
  “坐。”
  等孟星魂一坐定之后,屠宝宝的人已忽然不见了。
  孟星魂本来以为他一定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的,想不到他竟一直没有露面。
  庭院深深,庭院寂寞,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人影。
  孟星魂一个人坐在这个空阔无人的大厅中,此时此刻此地,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他虽然看不见人,可是老太王既然在这里,这里绝不会没有警卫的。
  ——看不见的警卫,远比能够看见的更可怕!
  他明白这道理,所以他远比大多数的人都能“忍”。
  等着……等着,终于等到有人声了。
  孟星魂一抬头,只看见一个垂髫童子送上了碗茶,然后他又退了出去,然后又寂静了下来。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一碗本来滚烫的热茶,也已变凉了,大厅中才又响起一个衰弱但温和,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请用茶。”
  孟星魂虽然看不见说话的,但他已猜出说话的人可能就是他们的老太王,所以他很听话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年轻人,你不怕这碗茶里有毒?”
  “如果老太王不想我再活下去,随时都可以把我置于死地,何必要在这碗里下毒?”孟星魂淡淡的将茶碗放下。
  老太王笑了,至少听起来仿佛在笑。
  “你很沉得住气,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就是这么能沉得住气!”
  孟星魂也笑了,淡淡的笑着。
  “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飞鹏堡正需要你这种人,只要你好好的待下去,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她居然也绝口不提鸽子带回来的消息的事,但孟星魂却早已猜到,在茶楼里看见的那一群黑鸽子,一定是被派去打听孟星魂消息的人放回来的。
  但是他们打听孟星魂什么呢?
  孟星魂只想到两件事,第一,他们去打听孟星魂是不是真的是屠玉的朋友?
  第二、孟星魂是不是真的已和老伯翻脸了?
  □                           □                             □
  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禁不起专家打听的。
  他这一辈子没有见屠玉,直到他装入棺材,孟星魂才看见他,那么他又怎样是屠玉的好朋友?
  孙小蝶虽然已不见了,田青用死来告诫孟星魂,孙小蝶原本是律香川的人,但不管是真是假,孟星魂却绝不会和老伯翻脸。再者,就算易潜龙有天大本事,他最多也只能找几个人来安排安排他们为孟星魂扮演角色的故事而已。
  这些只能唬唬外行人,但却绝瞒不过专家。
  □                           □                             □
  孟星魂早知道他们一定会派人去查的,绝不可能只听孟星魂的一面之词而已。
  但孟星魂原先估计,他们一来一去的查,最快也要七天之后,才会有消息。
  没想到在他们居然在三天之内就有回音了。
  在茶楼时,孟星魂之所以会跟屠宝宝来,那是因为他忽然想到,见老太王是他唯一的机会。
  如果他能制住老太王,以她为人质,飞鹏堡的人不但要把他恭恭敬敬的送出飞鹏堡,说不定他还可以带走老伯、忘忧他们两个人。
  但是如今,他才知道这个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他根本见不到老太王的面。
  庭院又寂静了,老太王居然已不再开口。
  孟星魂的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对何种场面?
  干戈相见?
  或是万箭穿心?
  也许刚刚那碗茶真的有毒?
  还是……
  就在孟星魂想着想着时,屠宝宝又笑咪咪的走了进来,笑着走到孟星魂面前,然后用一种让孟星魂觉得很怪异的笑容对他说:“你过关了!”
  孟星魂真的一愣。“我过关了?”
  屠宝宝笑嘻嘻的拿出一个纸卷。“这是那些鸽子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你想不想看?”
  孟星魂当然想看,但嘴巴还是在问:“调查,调查什么?”
  “调查你究竟是不是屠玉的好朋友?”
  孟星魂的脸上做出惊愕,和生气的表情。“是吗?”
  “我知道你很生气,换做我,也许会拂袖而去,但是……”屠宝宝笑得很高兴。
  “但是如果我们的立场对换一下,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做呢?”
  一个好演员的要诀,就是要会控制戏火候,所以孟星魂当然就适时的笑了出来,然后接过纸卷来看。
  上面只有十个字。“确是屠玉好友,查证无误!”
  看完这纸卷,孟星魂更想不通了,就算把他的头打一个大洞,他也还是想不通。
  屠玉生前,孟星魂一直在落猫镇,根本未到江苏,怎么可能和屠玉成为好朋友?
  难道是飞鹏堡派出去调查的人员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去查证,就胡乱写了这份报告送回来?
  或者是这个调查人员在途中就已被易潜龙收买,虚造了这份报告。
  孟星魂已不敢再想下去,这几天他已遇到好几件无法解释的事,这些事之中必定有一个相同的神秘关键。
  只不过现在孟星魂还没有找到而已。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又过了这一关,他只有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静观其变!
  □                           □                             □
  孟星魂慢慢的将纸卷卷起,还给屠宝宝,然后淡淡的问:“老太王呢?”
  “她老人家已看过你,她对你满意极了。”
  “你不让我拜见她老人家?”
  “我也很想带你去见她老人家,只可惜我自己都见不到她老人家。”屠宝宝轻轻叹了口气。
  “连我自己都已好久没有看见过她老人家。”
  “哦?”孟星魂微愣。
  “她很少见人?”
  “很少很少。”
  她为什么不见人。
  是否因为她长得奇形怪状,不能见人?
  孟星魂想得更绝。
  ——真的老太王已经死了,另外有个人为了想要取代她的权力和地位,所以秘不发丧,假冒她的声音来发号施令,命令飞鹏堡的子弟。
  那么她当然就不能够让人看见老太王的真面目了。
  这种想法虽很绝,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世上本来就有些荒唐离奇的事,真实的事有的甚至比“传奇故事”更离奇,更荒唐!
  孟星魂的头已开始在痛了,最近他实在想得太多,他必须让自己的脑袋瓜休息一下,所以他就问屠宝宝:“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走到那儿?
  “你不是要我去见月错吗?”
  “见,当然要见,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人想见见你。”
  “谁?”
  “屠玉的老婆。”
  啊哦,屠宝宝是有跟他说过这件事,孟星魂却忘了。
  “我还真红,有这么多人想见我?”孟星魂苦笑了一下。“那么走吧!”
  “还不急。”屠宝宝看了看天色。“幸好已快到午饭的时间了。”
  “又要吃饭?”孟星魂已有点怕吃饭了。
  “当然要吃呀!”屠宝宝笑笑。“不吃午饭,你是见不到她的。”
  “为什么?”
  “因为午饭之前,她是不见人的。”
  午饭?
  孟星魂忽然才想起昨夜屠嫣告诉他的话。
  ——“你一定要利用午饭之前这段空当进七号房。”
  现在已将近午饭了,为什么她还没有将人支开呢?
  而他也不知道怎么进七号房?

  第四章 小蝶再见

  一

  吃饭?
  孟星魂忽然发觉他到飞鹏堡这几天,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吃饭,除了吃,还是吃。
  他对于吃饭已经开始产生恐惧感了。
  幸好就在屠宝宝又要提议去吃饭时,门口走进了一位丫环,她柔柔的对屠宝宝说:“少爷,老太王有请。”
  “老太王?”屠宝宝显得有点讶异。“老太王要见我?”
  “是的。”
  屠宝宝只略微想了想,然后对孟星魂说:“看来我只有先失陪一下。”
  “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在这附近逛逛。”孟星魂还巴不得他赶快走。
  “不要逛太远,否则会迷路。”屠宝宝说:“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孟星魂点点头。
  屠宝宝转身就走了出去,丫环也跟了出去,但却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对着孟星魂笑笑,并眨了眨右眼,然后才跟着屠宝宝离去。
  眨了眨右眼?
  是什么意思?
  她一定是屠嫣派来的,那么眨右眼是否就是告诉他,右边就是他要找的七号房?
  孟星魂走到门口,往右边看了过去。
  右边也是一幢幢的房子,但在一幢幢之间,却有一条窄窄的小巷。
  “七号房就在我们官邸的后面。”
  屠嫣曾这么告诉过他,那么这条窄窄的小窄的小巷,就是进入七号房的通路了。
  孟星魂装作悠闲无事的看看四周,然后才缓缓的步向小巷。
  □                           □                             □
  通过小巷,孟星魂就看见一幢又高又大的房子。
  屋子的外貌虽然已被岁月披上一层风霜,但仍不失它有过辉煌的痕迹。
  这就是七号房?
  老伯就住在里面?
  孟星魂的心已开始加快了。
  他轻轻的推开那深锁的大门,“吱哑”一声,划破了这寂静的宅院。
  穿过一个曾经种有花卉的院子,就是一个大厅。
  现在虽然阳光普照,但大厅里却很昏暗,显得有点萧索!
  由阳光中走入昏暗、萧索的大厅,孟星魂不觉得缩了缩脖子。
  大厅的桌椅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尘,显然的这里没有住人,但屠嫣为什么会说老伯就住在这里呢?
  照理说,她不可能骗孟星魂的,可是这里却又明明没有人住。
  孟星魂举目四顾,就在他的头转向一角时,他的脸上突然惊愣住,眼中流露出讶异,又微喜的光芒。
  他在看一件挂在墙角上的衣服!
  是件很普通的女人衣服。
  这件衣服对别人也许不怎么样,但对孟星魂可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件衣服他太熟悉了。
  这件衣服是他最喜欢看,也是孙小蝶最喜欢穿的衣服!
  □                           □                             □
  孙小蝶的衣服为什么挂在这里?
  孟星魂缓缓上前,缓缓的拿起那件衣服,手中传来了他好熟悉的体温,鼻子也送进了他好熟悉的体香。
  这件衣服显然是刚刚是由人身上脱下来的。
  “小蝶——”
  孟星魂忍不住的大叫了起来,大厅上响起了阵阵回荡的余音。
  “小蝶……”
  孟星魂轻轻的对着衣服低语,他的目中仿佛已有泪水在滚动。
  这在这里,屋子外传来了屠宝宝的喊叫声:“孟星魂——你在那里?”

  二

  孟星魂一走出小巷,就看见屠宝宝着急得像一只发春的肥猫。
  “你跑到那里去了?害我——”
  屠宝宝突然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楞楞的看着孟星魂手上的那件衣服。
  看见他这种表情,孟星魂赶紧的问:“你认识这件衣服?”
  屠宝宝点点头。
  “你在那儿看过?是谁在穿它?”
  “我弟妹。”屠宝宝说:“也就是屠玉的老婆。”
  “屠玉的老婆?”
  怎么可能?
  难道屠玉的老婆就是——
  “屠玉的老婆叫什么?”孟星魂急着问。
  “笑蝶,她叫笑蝶。”屠宝宝说。
  “笑蝶?”
  屠玉的老婆竟然是笑蝶?
  这一下子换成孟星魂张大嘴,而说不出话来了。
  笑蝶!
  这个名字是多么的陌生?却又是那么的刺痛孟星魂的内心深处!
  笑蝶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但他却待她有如亲生般的呵护。
  可是她却在十三岁那一年离家出走了,到如今算起来已有三年了,她应该有十六岁了。想不到她竟然成为屠玉的老婆!
  □                           □                             □
  中午这顿饭,是孟星魂有生以来吃过最乏味!最漫长的一顿饭。
  屠宝宝的心情仿佛好极了,中午这顿饭他吃的居然比前两天还要多、还要慢。
  好不容易挨到他吃完饭,孟星魂就迫不及待的要他带他去见笑蝶,但是屠宝宝却慢条斯理的问他:
  “你知不知道老太王找我去干什么?”
  孟星魂现在一心只想见笑蝶,只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所以只好虚应着问:“找你去干嘛?”
  “老太王要我转告你,她想收你为女婿。”屠宝宝忍不住的笑出:“她居然要你做我妹妹的丈夫。”
  “你妹妹?”孟星魂一愣。
  “屠嫣?”
  “对的。”
  这太荒唐了吗?孟星魂不禁的苦笑着。
  “她不是已嫁给了孙玉伯吗?”
  “可以嫁人,当然也可以休夫呀!”屠宝宝笑着说:“反正现在也不流行什么贞节牌坊!”
  孟星魂又说不出话了,他实在搞不懂屠大鹏他们这一家人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老太王说孙玉伯的身休虽然还很硬朗,但毕竟年岁已大,不像你,既年轻,又好看,也只有你才能‘吃'得住我妹妹。”
  这个“吃”字实在用得很好!
  屠宝宝忽然压低声音说:“我相信你一定有‘吃'过我妹妹了吧?”
  孟星魂只有苦笑,他实在不知如何去回答。

  三

  屠宝宝总算要带他去见屠玉的老婆了。
  他居然带孟星魂走入那条窄窄的小巷,走进那幢曾经有过辉煌岁月的七号房!
  “这里是……”
  “屠玉的老婆就住在这里。”屠宝宝说。
  孟星魂已有点糊涂了,昨夜屠嫣告诉他,老伯就住在这里,但是上午他来时,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只找到了小蝶的衣服。
  现在屠宝宝又带他来这里,并且说屠玉的老婆就住在这里。
  到底那一个人说的才是真话呢?
  幸好这个问题很快可以解开了,不管谁说的是真话,很快就会知道。
  屠宝宝只带孟星魂到大门口而已,他示意孟星魂自己进去。
  这正好合了孟星魂的意,不管谁住在这里,他都不希望屠宝宝在场。
  所以他点了点头之后,就转身走入那曾经种有各式花卉的院子。
  院子里依然是荒废的样子,但大厅却已变了。
  本来都蒙上灰尘的桌奇,现在居然是一尘不染,本来空空洞洞的大厅,现在已摆上了很多的小花盆。
  有古老苍劲的老松、有应时的鲜花,也有矮短粗胖的梦幻竹,更有一盆已开花的仙人掌。
  孟星魂还记得,在笑蝶十岁生日那天,他送了一盆开花的仙人掌给她,她高兴的半夜都偷偷起来观赏它。
  眼前的这盆仙人掌很像是当年他送给笑蝶的那一盆!
  难道这里住的真是笑蝶?
  孟星魂正出神着那盆仙人掌当时,他的身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轻轻的,却有点凌乱的脚步声,显然它的主人心情很不稳定。
  孟星魂的已抽动了一下,他很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想见,却又不敢见,这种心态可以说是“近乡情怯”吧!
  脚步声已停了下来,孟星魂却还是在犹豫是否要回头时,他的身后已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这一声的叹息声中,含有多少的哀怨?多少的无奈?多少的埋怨呢?
  孟星魂的身子猛一下的抽动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叹息声!
  多么想听,却又是多么的遥远的声音?
  多少个午夜梦回时,他的耳畔总会响起这种叹息声,并且轻轻的咬住他的耳朵,轻轻的对他诺语:“我想生一个你的孩子。”
  □                           □                             □
  这叹息声竟然是小蝶发出来的。
  孟星魂已不再犹豫了,他猛然的一回头,就看见那个令他魂牵梦系的女人。
  小蝶!
  他居然看见了小蝶!
  他终于看见了小蝶!
  孟星魂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她?
  他除了呆,也傻了!
  □                           □                             □
  小蝶却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用一双又美丽、又哀怨的大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睛好像比以前更大了。
  ——这是不是因为她已瘦了?
  她是为什么瘦的?
  又是为了谁消瘦?
  孟星魂也在看着她,他不能不看,这个令他的生命燃起火花的女人。

  四

  “你好吗?”
  想不到孟星魂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句。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是多么的想向她倾诉自己对她的思念,但一开口,居然只是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好吗?”
  “我再怎么好,也没有你‘好’呀!”小蝶的这句话中含有多少埋怨?
  “我……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小蝶冷哼了一声。“我看是找忘忧和屠嫣吧?”
  孟星魂一愣,她怎么会知道忘忧和屠嫣?
  小蝶冷冷的看着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
  孟星魂不知如何去向她解释。
  两个女人都不是他所愿的,忘忧是他在药物发作时所发生的。
  而屠嫣则是他为了行事方便,不得不“征服”她。
  但是这种情形说出来,她会相信吗?
  □                           □                             □
  小蝶的脸上已没有什么表情了,她是否已平静了下来,现在她脸上也只有冷冷的神色而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孟星魂问道。
  “我不能在这儿吗?小蝶的声音也冷冷的。
  “屠宝宝告诉,屠玉的老婆是笑蝶,而我以为会在这儿遇见笑蝶,没想到你

  (图档不清楚,缺文)

  “那笑蝶呢?”
  “她不想见你。”小蝶冷冷的开口:“而我出来见你,也只不过是想要回你手上那件衣服而已,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们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已不存在了,以后你想怎么样,就去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尖刀般的,不但刺入了孟星魂的心,也将他的心割得很深很痛。
  他不相信小蝶会说出这种话,但是看见她脸上那种毫无表情的冷峻,孟星魂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难道她真的如田青所说的,她根本就没有爱过孟星魂,她根本就一直是律香川的人。
  可是在那十五年中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
  难道在那午夜梦回,枕畔轻语也都只是台词而已?
  孟星魂整个人已茫然了。
  “难道你真的一直都是……律香川的人?”孟星魂忍不住问她。
  她还是面表情,只不过仿佛在她的眼睛深处里有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我的事似乎不必你来操心吧?”
  “我——”
  孟星魂已不知再说什么了,他只有愣愣的站在那儿,眼睛虽然还是在看着她,但神思却已飘向远方。
  飘向一个在海边的小木屋里,那儿仿佛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和一个小女孩。

  五

  孟星魂茫然的走出小巷,就看见屠宝宝欢喜的迎了上来。
  “怎么样,看到了我弟妹笑蝶吗?”屠宝宝笑笑的问。
  孟星魂沉着看他,脸上那茫然的神色忽然收了起来,又恢复以前那种冷静的表情,然后才对屠宝宝开口:“我想见孙玉伯。”
  “孙玉伯?”屠宝宝微微一愣,但也随即又笑了笑。“我也想见他,只可惜连我都不知他在那里。”
  “你会不知道?”
  “我比你更想找到他,因为我始终不相信他会入亲我们屠家。”屠宝宝说。
  孟星魂看看他,又问:“你刚刚带我去的地方是不是七号房?”
  屠宝宝的眼睛一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称?”
  “屠嫣告诉的。”孟星魂说:“她还说孙玉伯就住在七号房里。”
  屠宝宝想了想他的话后,摇摇头说:“不可能,我想你已见过笑蝶了,你应该知道笑蝶一直不承认她有这个外公。”
  “我没有见到笑蝶,我只看见了小蝶。”孟星魂盯着他。
  “哦。”屠宝宝笑了笑。“我一直以为她不想见你。”
  “你早就知道她在飞鹏堡?”
  屠宝宝点点头。

  (此段,疑缺文)

  “律香川?”
  “律香川?”屠宝宝一愣。“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否则小蝶怎么可能嫁给你呢?”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律香川根本没有死。
  不过小蝶是被律香川带走的,那么小蝶会在飞鹏堡,律香川怎么会不在她身旁呢?
  这又是一个结,又是一个仿佛解不开的结!
  □                           □                             □
  屠宝宝忽然笑了,笑着说:“如果律香川还活着,我倒真想见见他,看看这个当年令孙玉伯尝到失败的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你没见过他?”
  “当年他和我老爸合作时,我正好在外面游荡。”屠宝宝说。
  “哦?”孟星魂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回到飞鹏堡的?”
  “两年前。”
  “这之前你一直在关外?”
  “我从小就好动,所以在我十岁时,我就已离出外去浪荡了。”
  听屠宝宝这么讲,孟星魂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进来飞鹏堡已有好几天了,他不但没有看见过屠大鹏,连听也都没有听他们提起。
  就仿佛屠大鹏根本不是他们的父亲似的。
  “我到这里已有好几天,怎么都没见你们提起你父亲呢?”
  “我老爸?”屠宝宝笑着说:“不是我们不提,而是最近他正好不在堡内,他有事到关外去了。”
  屠大鹏到关外?
  他到关外去做什么?
  □                           □                             □
  现在才过中午没多久,但孟星魂却忽然觉得很累,累得对任何事都已提不起劲。
  那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灵上的累!
  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累了,我现在只想上床好好睡个觉。”
  “我相信你一定很累,那么你赶紧去睡一下,吃晚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屠宝宝仿佛很开心的说着。
  回到小楼上的房间后,孟星魂并没有急着躺到床上,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床沿,看他的样子,就仿佛在等人似的。
  如果他是在等人,那么他没有等太久,他进房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口就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在门被推开的同时,孟星魂的嘴巴已浮出淡淡的笑容,显然他已等到他要等的人。
  他不用抬头看,就已闻到那股香味。
  “看你的样子,你仿佛才刚刚经过一场很激烈的打斗似的。”
  屠嫣边说边走到孟星魂旁边,轻轻的替他抓抓肩膀,然后才又接着:“你有没有杀了孙玉伯?”
  “我根本没有见到他。”
  屠嫣一楞。“你没有到七号房?”
  “我去了。”
  “他不在?”
  “他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是我却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谁?”
  孟星魂缓缓抬起头,看着她。“他的女儿,孙小蝶!”
  “孙小蝶?”屠嫣先是一楞,才又轻轻笑出。
  “原来你见到了那个背叛你的妻子!”
  “背叛”这两个字又仿佛是根针般的刺入孟星魂的内心。
  屠嫣笑着看看他。“那么你们是否前嫌尽弃,已旧情复燃?”
  孟星魂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只问:“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她?”屠嫣想了想,才开口:“她来了差不多八、九天了。”
  八、九天?
  这么说她是一被律香川带走之后,就直接来飞鹏堡了。
  “是谁带她来的?”
  “当然是她的女儿呀!”
  “笑蝶?”
  屠嫣点点头。“莫非你也见到她了?”
  孟星魂的头还没有摇定,马上又接着问:“对了,你跟你哥哥的感情怎么样?”
  “我哥哥?你是说那个肥猪呀?”
  “肥猪?”
  “就是没事带着你吃饭的那个屠宝宝。”屠嫣笑着说。
  孟星魂也笑了,笑着点点头。
  “他是我们三兄妹里最怪的一个,从小就离家出走,直到近两年才回来。”屠嫣说:“我记得他小时候,是我们兄妹里最瘦最矮的一个,想不到长大以后居然会变得那么胖。”
  孟星魂想了想,又问:“除了胖之外,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同?”
  “不同?”屠嫣想了想。“小时候我们就分开了,所以我感觉不出来。”
  屠嫣刚一说完,马上就想起的又开口:“对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我哥哥的事呢?”
  孟星魂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点——”
  “怪怪的。”屠嫣笑着说:“不要理他就好了。”
  她话一说完,马上就双手搭上孟星魂的脖子,人也倚了过去。
  她的双眼又“荡漾”了起来,喉咙也呻吟了起来。
  但是孟星魂立即推开她,人也站了起来。
  “等会儿你那个肥哥哥马上就来了。”
  听到这句话,屠嫣整个人仿佛就凉了,人也站了起来,脸色也变了,然后就冷哼一声,屁股一扭一扭的走出房门。
  看着她离去,孟星魂轻轻的笑一笑,然后才躺上床,双手枕在头后,双眼直直的看着上面,神思也开始游荡了起来。

  第五章 欢喜布庄

  一

  屠嫣走后,孟星魂依然一点睡意也没有,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沉吟。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令他解不开的结,但是他已隐隐约约的发现,这些看来仿佛不相干的结,其中必是有一条线串连着。
  只是要找到这条线头,相信一定可以解开这些死结。
  至于这条线头,孟星魂相信一定在老伯身上。
  老伯进入飞鹏堡是可确定的事,但是他为什么在一进入飞鹏堡就不见踪影呢?
  莫非他一进入堡内就遭到软禁?
  如果是遭到软禁,为何屠宝宝会不知道他软禁的地方呢?
  而从这几天孟星魂所看到,所听到的事来讲,飞鹏堡当家的是老太王。
  但屠宝宝也绝不是个等闲之人,他虽然也对老太王唯诺是从,不过这其中还有古怪的地方。
  堡内的人都只是听到老太王的声音而已,根本没有人能见到她,莫非她已……
  孟星魂的这个想法虽然很好笑,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则,屠大鹏为什么会在这段时间“离堡而去”?
  最令孟星魂想不通的是,孙小蝶和笑蝶母女两人为什么也会在飞鹏堡?
  小蝶的失踪是律香川造成的,那么为何只有小蝶在飞鹏堡,而律香川却不见人影?
  □                           □                             □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再加上午后时,小蝶对他的态度,虽然有点令孟星魂沮丧,但是他反而更有勇气,和自信。
  现在他虽然身处在浓雾里,不过他已有信心,可以走出这场神秘的浓雾,再次见到那可爱的阳光!
  □                           □                             □
  如果孟星魂知道要走出这场浓雾,所以花的代价是那么大的话,那么他还会想走出这场浓雾吗?

  二

  在七号房的后院中,有一间布置得很清雅的房间内,小蝶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前,双眼哀怨的落在远方。
  她的神色已没有午后时,面对孟星魂的那种冷漠,换上的是另一种痛苦、无奈的表情。
  突然她的肩上有一只纤柔的小手搭上去,并且传来了轻柔的声音:“娘,你还在想他?”
  不用回头,小蝶也知道来的是她的女儿笑蝶,她淡淡的一笑,然后用仿佛很冷漠,但你若仔细听,一定可以听出她冷漠的声音中,还带有一丝丝心疼。
  “这种人是值得我去想的吗?”
  笑蝶看着她,了解的笑一笑。“我是你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感受呢?”
  她轻轻的走到小蝶身旁,也看着窗外的远方,又接着说:“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要一下子就割舍掉这份情感,总是会有点不甘心,依依不舍的,但如果不放下,你又怎能去面对他所做出的那些事呢?”
  笑蝶的这些话,真是直接说入她的心坎里,她是不相信孟星魂会做出那些事。
  但每件事却又是她亲眼目睹,她又怎能不相信呢?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已不想在这方面继续讨论,所以马上改变话题。
  “还没有你爷爷的消息?”提起爷爷,笑蝶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隐忧。
  “我真想不懂,他既然已进来飞鹏堡,为什么会不见了?这里虽然很大,但要将一个人藏起来,而一直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
  小蝶想了想,才开口:“我在想……他会不会根本没来飞鹏堡?”
  笑蝶摇摇头。“我亲眼看见他站在欢喜布庄的对街,偷偷的看着布庄内的阿花老板娘。”
  小蝶突然抬头看着笑蝶,脸色凝重的问:“你想会不会已被他杀了?”
  “他?”笑蝶想了想,才摇摇头。“他答应过我,绝不会动爷爷的。”
  小蝶的神色又黯然了下来。“那么他到底在那里呢?”
  “这个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这句话不是笑蝶回答的,而是那个一向笑得像个白痴的屠宝宝说的。
  看见他进来,小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绝对冷漠!
  但笑蝶却是另外一种不同的神情,她的眼中马上流露出愉快的光芒,脸上也展开了笑容。
  她很快的就依了过去,就好像是一只小鸟,看见觅食回来的父亲般依了过去。
  屠宝宝也用一种很正常的笑容迎向她,搂住她的肩,轻轻的拍着。
  那种样子就好像一只公鸟在用翅膀轻打着刚吃完食物的小鸟!
  ——他们两个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举动?
  ——笑蝶是屠玉的老婆,那么就是屠宝宝的弟妹,可是他为什么会用那种“暖昧”的举动对她呢?

  三

  天色还没有近黄昏,但飞鹏堡内的那条长街上,人们已开始络绎不绝。
  有的仿佛刚从堡外工作回来,急急忙忙的往家回,有的则好像无所事事的东逛逛、西聊聊,更有的是穿梭于各个商店间,也不知他是在欣赏物品?或是在品味那些女店员?
  在这一群匆忙与悠闲的人们中,有一个人却是情有独钟的只在看一家店。
  被看的这家名店就叫欢喜布庄,看的人则是站在对街的孟星魂。
  他现在已完全可在飞鹏堡内自由出入了,再也没有什么暗卡、警卫会出来干涉。
  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来看看这家欢喜布庄的老板娘,毕竟她是这一切事的起因。
  如果孙玉伯不是为了看她,也不会上飞鹏堡。
  如果孙玉伯没有上飞鹏堡,那么孟星魂也不可能上飞鹏堡。
  那么孟星魂也不会看到小蝶,也不会知道笑蝶也在飞鹏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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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星魂很早就想来看布庄里的这位叫阿花的老板娘,只是屠宝宝一直陪在他左右,而他也没什么行动的自由,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他已在对街这里站了差不多有一柱香的时间,以他的眼力,当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位在店里忙来忙去的老板娘。
  可是他怎么看,也看不出她会是高凤凰。
  就算女人会变,会老,但是眼前的这个老板娘却一点也没有高凤凰的影子。
  她长的虽然很有风韵,却没有高凤凰那股“浪劲”,她的身材也不错,不过比起高凤凰的那个“凹凸分明”的身体来,她只能算是“小儿科”。
  她的眼睛更没有高凤凰媚,嘴也没有高凤凰甜。
  总之,她虽然也可以算是个美人胚,但比起高凤凰来,她只能算是乡下里的一朵小花而已。
  孟星魂真想不懂易潜龙怎么看的?居然会说她是高风凰?
  莫非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为的只是要将孙玉伯引上飞鹏堡?
  如果这样,那么现在孙玉伯不是被软禁,就是已被害了。
  这么说,易潜龙是个奸细?
  孟星魂也不太相信这一点,如果易潜龙要出卖老伯,早在十五年前老伯就已死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但是易潜龙又为什么会说这位布庄的老板娘是高凤凰呢?
  孟星魂再次仔细的看看她,这时他才发现,这位老板娘也有一双很修长的腿。
  虽然没有高凤凰的腿来得丰满娇健,却也比一般女人的腿长。
  欣赏女人的美腿,是男人的天性,就在孟星魂看着老板娘的那双腿时,忽然有一条熟悉的人影走进了欢喜布庄!
  那是个男的,孟星魂没有看见他的正面,不过背影却是很熟悉,孟星魂一定在最近曾看过。
  那个男的好像是去买布料的,他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老板娘就挑了几匹布卷,摊开来让男的看。
  男的弯腰看布料时,脸正好侧了过来,孟星魂才看清这个男子,竟是那一夜在落猫镇,在罗妈妈宅外跟从由里面出来的施臣诚之人。
  他怎么也来飞鹏堡?

  四

  那个男的就是小牙儿!
  他似乎已挑到了满意的布料,于是老板娘就叫店里那位又驼又老的老太婆将布匹包起来。
  看着那老太婆迟钝,又抖动的手,实在很想过去帮她的忙。
  好不容易包装好,老板娘马上递给小牙儿,小牙儿也掏出一张银票给老板娘。
  然后小牙儿就拿着布匹走出店面,走向对面的客栈,看来他就住在这飞鹏堡的唯一客栈。
  孟星魂又回头看布庄内,他正好看见一件很有趣的事!
  老板娘通常都是将收入的钱财入柜台内的小柜子里,但是现在她却将小牙儿交给她的银票,偷偷的塞入衣袖里。
  然后人在店面上晃了晃,就忽然晃进了内堂,店面上只剩下那又驼又老的老太婆在抖动的招呼客人。
  孟星魂这时又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他又忽然发现这个又驼又老的老太婆居然有一双大脚丫子。
  一双和男人差不多的大脚丫子。
  孟星魂暗自的苦笑了起来,他忽然发觉自己最近怎么会对女人的腿有了兴趣。
  □                           □                             □
  在这条长街上,并不只孟星魂一个人在注意这家欢喜布庄。
  还有一双始终眯起的眼睛,此刻正露出狐狸般狡猾的光芒,偷偷的在注视着布庄。
  在这同时,在孟星魂居住的小楼外,树林里,小蝶也正凝眼看着小楼上的窗户。
  小楼窗户是紧闭着,小蝶不但在看,也是在听,因为小楼上正轻轻的传出“孟星魂”和屠嫣的细语声!
  “人你已找到了?”那个孟星魂问。
  “是的。”屠嫣回答。
  “那你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天晚上。”
  “你真的要我杀他?”
  “不杀了他,我怎么改嫁给你?再说,孙玉伯的女儿孙小蝶也已背叛了你,你难道下不了手?”
  “好,我就今天晚上下手……”
  小蝶一边听,一边强忍住愤怒的紧握双手。
  可是此刻孟星魂明明还在长街上,怎么会在小楼里和屠嫣说话呢?
  但是小楼内和屠嫣说话的声音又明明是孟星魂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

  五

  往床上一躺,孟星魂的眼睛还是睁得很大。
  只要有在江湖上走过几天的人,都可以看出刚刚有一件消息,在买与卖之间传了过去。
  孟星魂不知道那个男的传什么消息给布庄的老板娘,他有兴趣的是,他为什么传消息给她!
  从落猫镇上的事看来,那个男的显然不是飞鹏堡内的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这虽然是老伯的名言之一,但也是大部分江湖人奉守不渝的原则。
  所以说那个人也很显然是和飞鹏堡敌对的,换句话来讲,那个布庄的老板娘必定也是飞鹏堡的敌人。
  更进一步的说,只要是飞鹏的敌人,也就是孟星魂的朋友。
  他此刻实在是太需要朋友了,他已发觉到,他在飞鹏内几乎是孤立的。
  他并不是想要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而是要有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
  原本还有一个“西施”阿俊,只可惜他已上吊自杀了!
  他当然不是自己上吊的,这本是屠宝宝给孟星魂的一个难题。
  这个难题却忽然有人替他解决了,就正如在树林间帮他引开暗卡埋伏一样。
  孟星魂本来一直猜不透这个人是谁,但现在他已隐隐约约的猜到可能就是那个布庄老板娘。
  可是这个布庄老板娘又是谁呢?
  据孟星魂得到的消息,那个叫阿花的老板娘已在飞鹏堡内开店开了有十年之久了。
  以飞鹏堡的戒备森严和精明,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奸细在自己的地方待那么久呢?
  □                           □                             □
  想着想着,孟星魂又想起那个又驼又老的老太婆那双大脚丫子。
  现在虽然已不太流行什么“三寸金莲”了,但女人的脚也还是比男人来得小。
  可是那个又驼又老的老太婆却有一双比普通男人还要大的脚丫子。
  孟星魂忽然甩了甩头,他又苦笑了起来,怎么又会忽然想到那个老太婆的脚呢?
  就是在孟星魂的苦笑还没有消失时,门就“吱哑”的开了,然后孟星魂就真的看见一双又肥又大的脚丫走了过来。
  “怪事,怪事,天底下最大的怪事。”
  屠宝宝一屁股就坐到床边,孟星魂还真有点担心这张床会被坐塌。
  “什么怪事?”孟星魂担心归担心,人还是要坐起。
  屠宝宝忽然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看着孟星魂
  孟星魂被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我的脸上有长毛?或者是我身上忽然长出了一双翅膀?”
  屠宝宝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只是在看你到底那一点让老太王看中了。”屠宝宝说。
  “老太王看中我?”孟星魂真的吓了一跳。“不会吧?”
  “你想到那里去了?”屠宝宝说:“我说看中的意思是,老太王居然要和你一起吃晚饭。”
  孟星魂虽然已放下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但也迷惑了。
  “老太王要请我吃晚饭?
  “是呀!”屠宝宝说:“她几乎是什么人都不见的,却要跟你一起吃晚饭?你说这是不是怪事?”

  第六章 垂帘吃饭

  一

  天以将暗、未暗,却已下起了雨。
  细雨蒙蒙使得天色更暗了。
  但大厅上却已灯火通明,桌上也已摆好了酒菜,碗筷却只有两副。
  这个大厅,就是上午老太王接见孟星魂的地方。
  讲接见也只是个形容词而已,孟星魂根本没有看见她的人,也只听见她的声音而已。
  不过现在孟星魂应该可以看见她了。
  因为她要跟他一起吃饭,而桌上也只有两副碗筷而已,看来她是要单独跟他吃饭。
  那么屠宝宝当然是将孟星魂带到这里后,他就要离席了。
  可是孟星魂却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他发觉屠宝宝居然也坐了下来,就坐在那另一副碗筷的面前,而且居然自的倒起酒来。
  孟星魂实在又不懂了,所以他只有问:“你不是说老太王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是呀!”
  “可是我只有看见两副碗筷而已。”
  “这张桌子当然只有两副碗筷。”
  “那么老太王呢?”
  “她的那副碗筷不就在那里吗?”
  孟星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一副竹帘慢慢的卷起,然后孟星魂就看见一张小小的桌脚,和一笼长裙。
  竹帘缓缓的往上卷,慢慢的地露出一张小小的桌面,和坐在桌子后面一个女人。
  竹帘只卷到正好看得到桌面上的酒菜,和那个穿着很端庄的华贵的女人双手之外。
  看不见她的脸,却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不要客气,请用!”
  声音依旧是那么低沉、苍老,却不失威严的音调。
  这个声音孟星魂白天已听过一次了,这正是老太王的声音。
  孟星魂本以为晚饭时,总算可以看见这位很神秘的老太王了。
  没想到孟星魂却只是看见她的身体部分而已,他依旧是看不见她的脸。
  他更没想到他们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形”下一起吃饭的。
  孟星魂忽然想起说书里的“垂帘听政”。
  他们现在的样子是什么?
  “垂帘吃饭”?
  □                           □                             □
  雨势仿佛越来越大了。
  “滴滴”的雨点声,由上清晰的传了下来。
  如果换了地点,换了个人,那么或许这一顿饭会吃得很有风情,只可惜——
  “据宝儿这两天观察,你以前虽然曾是个很成功的杀手,不过你还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你无法甩开你背上的人情包袱!”
  ——世上又有那一个人能真正甩开自己背上的人情包袱呢?
  孟星魂在听,因为他还不懂老太王此刻说这话是什么含意。
  “由此可见你这个人的心地还不坏,我们正很需要像你这种人。”
  孟星魂藉着夹菜来当做他没有回话的理由。
  “历年来飞鹏堡一直和孙玉伯之间就处在一个很微妙的立场上,他们虽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却也彼此暗中较劲!”
  这是真的,否则十五年前,律香川又怎么挑起万鹏王和老伯的冲突?
  “自从万鹏王死去之后,由我儿子屠大鹏接掌十二飞鹏帮的事务,我就明确的告诉他,和孙玉伯之间的那一场战,经不要再沿续下去,所以十五年来,我们和孙玉伯之间都相安无事。”
  真的是这样吗?
  孟星魂记得这十五年来,屠大鹏每个月都会寄一张招降书给老伯的。
  “但是这种关系直到最近却变了……”老太王顿了顿之后,才又开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我们和孙玉伯的关系变化了?”
  “请说。”孟星魂总算开口了。
  “是律香川!”
  “他……”孟星魂适时的表现出惊讶,因为他不知道律香川活着的事,他们是否知道。
  “我相信你早已知道律香川根本没有死,他还活着。”
  孟星魂只有苦笑——当装迷糊的事被人揭穿时,你也只能苦笑而已!
  “他利用你为孙玉伯庆生时,偷偷的将小蝶带走,然后又逼田青以死来向你证明小蝶根本就是他的人。”
  “什么?”
  田青告诉他的话都是假的?
  小蝶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爱过律香川?
  “律香川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是为了嫉妒,也是为了要引起你和老伯之间的磨擦,只是他没想到这你个人居然甩不掉背上的人情包袱。”
  他虽然和老伯之间没有磨擦,但和小蝶之间却已有了裂痕!
  “也在这时,我们由另外一个管道,得知律香川还活着的消息,也适时的将小蝶救离他的摩掌。”
  原来孙小蝶是这样来到飞鹏堡的!
  “于是律香川就将箭头指向我们,他利用月牙和易潜龙,将你引上飞鹏堡,想利用你和我们起冲突时,趁机打击我们两方。”
  这么说易潜龙也是律香川的人?
  孟星魂实在不敢相信。
  “其实你利用屠玉上飞鹏堡的目的,我们早已知道了,我们没有揭穿你的理由是,我们那时还不知道你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们也想利用你来引出律香川,没想到——”
  “没想到怎么样?”
  “你送回来的不是屠玉,他只是屠玉的一个跟班而已。”
  “那真的屠玉呢?”
  “当然是在律香川那里!而他的最后通牒也在下午送达给我们了。”
  “最后通牒?”
  “他要我们以孙玉伯、孙小蝶以及孙笑蝶三人来换回屠玉。”
  “交换人质?”
  “是的。”
  老太王说完这两个字后,就停了下来,她仿佛在咽了咽口水,身体也移动了一下。
  她那在长裙里的腿也仿佛换了个姿势,就在她双腿交错的移换时,孟星魂仿佛看见长裙里的脚上,好像穿着一双红鞋子。
  虽然女人大部份都喜欢穿红鞋子,但以老太王这样的年纪居然还喜欢穿红鞋子,那是很少见的。

  二

  调整好姿势后,老太王继续开口:“经过我们的研讨之后,我们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交换人质的任务!”
  “你要我带着小蝶、老伯和笑蝶去跟律香川交换屠玉?”
  “不是带着三个人,而是只带一个人。”
  “一个人?那是谁?”
  “孙玉伯。”
  “老伯?”孟星魂又是一愣。“他在你们这里?”
  “是的,他在上堡的半路上就已被下毒了,等到了堡内毒才发作,幸好我们发现得早,才没有让毒继续发作下去,但我们也只能暂时制止住而已,解药我想一定在律香川那儿。”
  “所以我们才要你带孙玉伯去和他交议。”
  一直沉默屠宝宝忽然开口接下去:“这样做虽然有点冒险,但最起码孙玉伯不会死,因为律香川在还没有全盘胜利之前,是绝不会让孙玉伯先死的。”
  “而我们这样做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先把律香川引出来,这样我们才有应对的法子。”老太王又接着说:“现在只等你的回答了。”
  □                           □                             □
  如果在以前有人告诉他,说他会为飞鹏堡做事,孟星魂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他地不能不做!
  为了老伯,他可以不惜一死,更何况是为了救老伯的命!
  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也太突然了。
  原先只为了查探老伯的下落而上飞鹏堡,如今虽然已有了老伯的消息,却不得不和他们联手来对抗律香川!
  世事真是如白云苍狗!谁也无法预料的!
  ——所以做人又何必太计较?有时吃个眼前亏,说不定会占个日后便宜!

  三

  走出大厅,外面细雨还是绵绵不断,最难得的是,在这么样的一个雨夜里,居然还有月亮。
  远远看去,就仿佛月娘的哭泣!
  月色映出雨水,让整个大地都呈现出一片淡蓝色的光芒,看来不但美极了,也令人的心都快醉了!
  屠宝宝撑着一把很大的油纸伞,在雨中陪着孟星魂慢慢的走着。
  “刚才的那些话,一定令你吃惊不少?”屠宝宝笑着问。
  孟星魂只是淡淡的笑一笑。
  “当我听到律香川还活着的消息时,我也真的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这个人居然还活着,他的命真像是九命怪猫一样。”
  屠宝宝又说:“不过这还比不上我看到你上飞鹏堡时来得吃惊,等看到棺材里装的是屠玉的跟班时,我们才想到这可能又是律川香的阴谋。”
  孟星魂又在听,他忽然发觉最近他老在听别人说。
  “于是我们一面观察你,一面加紧的调查,最后终于确认是律香川耍的计。”
  屠宝宝说:“目的就是要你我之间起冲突,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地上溅起的水珠已打湿了孟星魂的裤管,但他的步伐却依然坚定的往前走。
  看他的样子,就算前面等着他的是死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只是今夜在前方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
  孟星魂不知道,所以他只有继续走下去!
  ——人生的道路不也是这样吗?谁也无法知道他自己的下一步会走到什么?
  ——是走入死亡?还是走入胜利?是踏上痛苦?或是步入歧途?
  前途一片茫茫,孟星魂这一路走下去,是否会走出光明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屠宝宝告诉他:“老伯的人我们已派人送到堡外的那间茶棚了,因为见面的地点就在那里。”
  堡外的茶棚?
  孟星魂就是那里看到屠宝宝的,那时他看起来就像个愚蠢的肥猪一样。
  如今呢?
  雨水没停的意思,而且也没有转小的迹象。
  满路的泥,不但令人走起来很困难,还造成路面的坑坑洞洞,使人一不小心踏了下去,就会溅起一滩泥水。
  茶棚已在望了!
  那儿安安静静的,只有一点点的灯火在晃动。
  老伯真的已在那儿?
  那儿不但很安静,而且居然也一点都没有逼人的杀气,也没有令人不祥的感觉。
  茶棚里居然一片宁静。
  这是不是风雨欲来前的短暂宁静呢?
  □                           □                             □
  再走近一些,孟星魂已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茶棚里,有一个人靠在一张大椅子上,身上居然还盖着条毛毯。
  那个人就是老伯吗?
  孟星魂还是看不出来,所以他赶紧脚步的走近茶棚。
  □                           □                             □
  茶棚里只有一盏孤灯,孔明灯。
  所以这里虽然风势很大,但灯火只是轻轻的摇晃着而已。
  灯火的光影在靠着大椅坐的人脸上来回移动,但孟星魂此刻已可以看清那个人是谁了。
  那个人居然真的是老伯!
  一个脸色苍白,而又消瘦的老伯!
  在月色下看来,他的脸色居然苍白得有如死亡!
  看来他中的毒很深!
  □                           □                             □
  孟星魂轻轻上前,轻轻的唤了声:“老伯……”
  老伯的眼依然紧闭着,看来他还昏迷不醒的。
  孟星魂抬头看看棚外的月色,离律香川约定的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多时辰,于是孟星魂决定先检查检查老伯,看看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他轻轻的伸手扒开老伯的眼皮,观看他的眼球,在月光下,老伯的瞳孔居然是扩散而无神的。
  孟星魂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眼睛也同时看到盖在老伯身上那条毛毯上,居然有血珠在沁出!
  他神色慌张、恐惧的掀开毯子,然后他整个人就傻在原地了。
  被他掀开的毯子已飞入雨中,缓缓的飘落泥泞里,毯面上的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散,冲入泥泞里!

  四

  一把短刀!
  一把普通的短刀就插在老伯的心口上!
  血珠还是从刀缝里慢慢的泌了出来,显然的这把刀才刚刚插入老伯的胸口!
  既然是刚刚才刺入的,那么说不定还有救。
  孟星魂赶紧的伸手用力拔去那把短刀!
  惨叫声也就在短刀拔起时,孟星魂正想去查看伤口时响起——
  惨叫声不是老伯发出的,更不是孟星魂,而是一个女人的惊叫声!这个女人就在孟星魂的身后不远处。
  孟星魂一回头,就看见孙小蝶满身雨水的站在雨中,双眼充满了愤怒、悲痛,和失去理智时的光芒!
  “你……”
  她颤抖的嘴巴中,只能发出这个音调而已。
  “我——”
  孟星魂双手伸前正欲解释时,他才看见自己的右手正血淋淋的抓着一把血刀!
  血珠也还在一滴滴的顺着刀槽流了下来!
  □                           □                             □
  孟星魂整个人忽然冷静了下来。
  是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的,他一定要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已掉入了一个很大的陷阱!
  一个说不定会因此而葬身里面的陷阱!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已没有用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跟小蝶的立场对调,他也绝不相信小蝶的任何解释。
  □                           □                             □
  月娘那哭泣的泪水,还在继续绵绵不断的奔下,月光依然将大地染成一片淡蓝色。
  小蝶整个人就站在那一片淡蓝色的雨帘中!
  从她的脸颊流下的水珠,也不知是雨水?或是泪水?
  她双眼仿佛茫然的看着孟星魂,又仿佛火炬般的烫疼了他的心!
  她没有再说出任何话。
  她只是缓缓的向前走了出去!
  她一步一步的向着孟星魂走了过去!
  孟星魂没有动。
  也已不能动了。
  因为他已看见她那被风吹起的衣袖中,有淡青色的光芒在闪动!
  他已看见她衣袖中的短剑!
  他看着那把短剑缓缓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并且听见小蝶那伤痛的呐喊!
  “为什么——”

  第七章 前夕已至

  一

  悲凄的呐喊声还在雨夜中回荡时,孟星魂的人已倒了下去。
  就在他胸口溅出血珠时,他忽然看见一颗流星,在雨夜中的天际上划过。
  他这时才忽然想起今夜居然是前夕!
  是小蝶生日的前夕!
  四月初八。
  孟星魂依然记得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烧一手好菜,烫一壶好酒,然后陪着小蝶坐在沙滩上,边吃边喝,等着流星的出现。
  一等就是等了十五年!
  却没想到,流星居然会出现在今年小蝶生日的前夕。
  孟星魂苦笑了。
  在苦笑中,人已逐渐的“闭”上了眼!
  他的脑中已逐渐不能想了,但他的耳朵却还能听见声音,只是声音听来仿佛很遥远,很遥远!
  他听见小蝶狂哭、奔离的声音。
  也听见仿佛是自己的笑声!
  也听见仿佛是自己的说话声!
  “你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你真的要我杀了他?”
  □                           □                             □
  孟星魂虽然听见“自己”在这么说,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接着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已听不见,因为他已好困好困……

  二

  那个“孟星魂的说话声”并不是孟星魂自己发出的,而是一个由暗处缓缓走出的年轻人说出的。
  这个年轻人有一张很俊很俊的脸孔,他还有一个很大的本事。
  那就是他可以学任何人说话的声调!
  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本应该已上吊的阿俊!
  “西施”阿俊!
  他正得意的看着倒在雨水里的孟星魂,看着他胸口流出的血泌入泥泞里。
  黑暗处又有一人走出。
  一个脸上随时都很冷静,也都带着温柔笑容的人。
  律香川!
  这个由黑暗处走出的人竟然就是律香川!他此刻脸上依然很温柔的笑着,但眼中却已流露出得意的光芒了!
  他轻轻的,温柔的贴在阿俊的身旁!
  阿俊立刻体贴的拿出一把油纸伞,张开了,体贴的替律香川挡住那绵绵不断的细雨。



  第五篇 没有结束!

  她的心已麻木,已不再哀伤,也不再疼痛!并不是因为她的心已死了,而是她已变成了——西施!



  第一章 大喜日子

  一

  四月初八。
  飞鹏堡内,上上下下都大肆的庆祝着。
  因为今天不但是孙小蝶的生日,也是她和屠宝宝结婚的大喜日子!
  □                           □                             □
  从一大早开始,飞鹏堡内就开出上千桌的流水席。
  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吃、进来喝,喝醉了,还有管睡的地方,睡醒了,还可以再继续吃。
  因为这流水席连续开出三天!
  □                           □                             □
  四月初八的当天晚上,新郎倌屠宝宝并没有和新娘子孙小蝶同房。因为新郎倌被人灌醉了,所以他只有睡在客房里。
  四月初九,也是一样,新郎倌还在醉乡中,就已继续被灌醉了。
  而且还吐了,所以他只好又睡在客房里。
  于是就有人同情新娘子了。
  所以大家商量好,第三天绝不再灌新郎倌了。
  免得新娘子连续三夜独守空闺。

  二

  四月初十,夜,居然也有雨。
  地点:新郎倌的喜房,也就是由七号房去改装的。
  现在七号房当然已焕然一新了,庭院里当然也种满了各式的花朵。
  喜房里当然也都是全新的家具。
  新娘子当然还穿着喜服,大红的喜字也还挂在床幔上,床幔里的被褥也还是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
  很显然,这两天新娘子也没有上床睡过觉。
  她此刻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雨景。
  她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气来,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没有月娘在哭泣雨夜。
  今夜有雨,无月!
  月娘是否已不再哭泣?
  或是她的眼泪已在前两夜流干了?
  □                           □                             □
  开门声响起时,也同时送进来了一阵夜风。
  夜风微微的撩起小蝶那乌黑的秀发,却仿佛撩不散她那满身的愁绪。
  屠宝宝高兴的走到小蝶身后,伸手替她整理那被风吹乱的秀发,然后用一种很冷静,又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该睡了,夜已深了。”
  小蝶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站了起来,她的脸上依然没有喜气、没有欢欣、没有羞答答的样子。
  她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看着屠宝宝,然后才开口:“现在你该很得意了,飞鹏堡已入你掌中,孟星魂也已被你除去了。”
  “我是得意。”屠宝宝说:“但我最得意的是,你又重回我的身边。”
  小蝶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将头转向一旁,才开口:“你的本人虽然让我痛恨,但你现在的样子,却让我恶心!”
  “是吗?”
  屠宝宝淡淡的笑出,然后就听见他全身的骨头响起了仿佛似爆炸的声音。
  那种声音由他的脚底往上响起,一连串的,直到他的头顶为止。
  然后就看见他那肥胖无比的身体,逐渐的“瘦”了下来!”
  由脸上,经过脖子、胸部,再一路往下的“瘦”了下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而已,他身上的衣服就已如被抽空的麻袋般“垮”在他那已“瘦”的身上。
  他本来经常是眯着的眼睛,此刻已变得好大,而且是带着冷静狡猾的光芒。
  他那原来肥胖如白痴的脸孔,这时已变成了永远带着冷静的温柔。
  他居然变成了律香川!
  □                           □                             □
  小蝶一点也不惊奇的,仍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就算不叹观止,最起码也该面露微笑的表示一下嘉赏呀!”律香川居然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江湖中近百年来,只有我一个人练到缩骨功的第九层,也就是说我的身体不但可以自由的缩骨,也可以自由的放大。”
  小蝶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所以你才能成为屠宝宝,所能你才能欺骗过那么多的人!”
  “我这么做,也全都只为了你呀!”
  小蝶回答他的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她就如死人般的走向床,然后就躺了下来。
  她身上的喜服根本没有脱下来,她一躺下,就马上闭上双眼。
  然后她的人就又如死人般的躺在床上静止不动!
  □                           □                             □
  喜房内虽然灯火明亮,但月色仍悄悄的由窗外溜了进来。
  月色轻柔的抚上小蝶的脸。
  也映上了律香川的脸。
  在灯火和月光下的律香川看来就宛如一只充满妒忌的狐狸!
  他的脸上依然冷静,都已没有了温柔,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野兽般的狂情!
  他看着床上的小蝶。
  他的嘴巴已流露出报复和发泄的笑容!
  他已走向床!
  □                           □                             □
  如果说小蝶的心已死了,那或许不对。
  但如果说她的心几乎快死了,就可能对了。
  她的心本来已应该死的,本来已该在昨夜就死了。
  尤其是当她在雨夜中,看到孟星魂持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她父亲尸体旁时,她的心几乎快疯掉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孟星魂会真的杀了她父亲!
  当时她的眼中只弃满了愤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杀了这个杀父仇人!
  □                           □                             □
  她眼中只有恨,心中只有杀!
  她是怎么杀了孟星魂的,她已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等她清醒时,她的人就伏在泥泞里痛哭,雨水正无情的敲打她身上的每一处。
  她不知道自己已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她只知道自己刚刚杀了她这一生中最爱的一个男人!
  她这时已万念惧灰,她已不想活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已死了,她还有什么意思活下去?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肩,将她轻轻的扶起。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已死的父亲——孙玉伯!
  老伯正用一种温暖而又安慰的眼神看着她。

  三

  她以为自己已死了。
  否则怎能见到死去的父亲呢?
  但是老伯却用那又慈祥、又疼爱的语调对她说:“孩子,委屈你了。”
  “爹!我……我刚刚杀了你的小魂……”
  “你没有杀死他,你只不过伤了他而已!”
  “可是我明明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你是刺入他的心脏,但却没有刺中他的心。”老伯慈祥的说:“因为那把刀有机关的。”
  小蝶一楞。“机关?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把刀是我放在你屋里的。”
  “你?”
  小蝶这时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而在跟她说话的父亲也没有死。
  而眼前的这个父亲则是她所熟悉的父亲,刚刚那位死在茶棚里的父亲则瘦了很多。
  “你刚刚不是已……”她惊疑的看着老伯。
  “那一位是我的替身,是我花了十年的时间训练出来的,为的就是应付今天。”老伯笑了笑。
  “替身?”
  老伯又淡淡的笑一笑,然后终于说出了一切——
  “当我知道律香川没有死时,我知道他一定会卷土重来,而且他的报复一定很可怕,因为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
  “于是我又和易潜龙演出一场戏,对外散布我在找寻当年陪我的高凤凰,因为我相信她已为我生下一个孩子了,最后当然得知她潜伏在飞鹏堡里。”
  “所以我当然就要上飞鹏堡来找寻高凤凰,所以我一到飞鹏堡当然必定会被他们抓了起来。”
  “你既然已被他们抓了,那又怎能在这里?”小蝶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抓的根本不是我。”
  “是你的替身?”
  “是的。”
  “他们抓的既然是替身,那你又藏在那里?”
  “就在飞鹏堡里。”
  “就在飞鹏堡里?”小蝶有点惊讶。“那么他们怎么会没发现?”
  “十年来你一直在飞鹏堡里?”
  “早在十年前,我就已找到了高凤凰,这十年来,我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
  “可是律香川他怎么会没有发现?”
  “因为他还没来飞鹏堡时,我就已在飞鹏堡了,再说他又怎么会去注意一个又驼又老的老太婆呢?"
  “原来布庄里的那个——”
  老伯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知道谁是律香川?”
  “我早就知道了。”老伯说:“但是我不能太大意,所以我才要易潜龙让孟星魂上飞鹏堡,而暗中又叫月牙儿保护忘忧,以及扰乱律香川的计划。”
  “那么小魂他知不知道你的计划?”
  “不知道,否则又怎么能瞒过精明的律香川呢?”
  老伯笑了。
  小蝶也笑了。
  雨也停了。
  大地仿佛又要重现光明了!

  第二章 等待前夕

  一

  四月十五,睛天。
  婚后的第八天,小蝶才第一次踏出喜房!
  一踏上长街,见到她的人都立即笑眯眯的向小蝶打招呼。
  “大少奶奶,你好。”
  “大少奶奶,你看起来又漂亮多了。”
  “大少奶奶,出来逛街,怎么没看见大少爷陪您呢?”
  嘘寒问暖的,诚心打招呼的,小蝶都一一含笑点头,这其中当然有很多商店的老板及伙计,拼命想拉拢这位大主顾。
  但小蝶却一路走向那家胭脂花粉店。
  豪华的店面,加上懂礼、亲切的伙计,是这家胭脂店生意兴隆的理由。
  小蝶刚一到门口,就有两三个伙计笑脸的迎了出来。
  “大少奶奶,你来得正好,今天正好有一批由京城来的上等胭脂,是最适合你的肤色了。”
  亲切的笑容,加上好听的话语,就将小蝶给吸进了胭脂店。
  女人天生就仿佛有购物的嗜好,而且越买越高兴,越高兴就越买得多!
  小蝶是个女人,而且正好是个很有钱的老公之女人,所以她花起钱来,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几乎已快将半个店面的货买下了,然后才高兴的走出店面,伙计们当然哈头弯腰的送出门,嘴巴还直说:“大少奶奶,你真识货,这些货品都是上等货,也都很适合你,我们一定马上送到府上。”
  □                           □                             □
  小蝶是真的很愉快,也真的很高兴——反正钱又不是她的,多施舍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她接着又走到隔壁那家欢喜布庄。
  老板娘阿花早已看到她在胭脂店里的大手笑,此刻当然曲恭哈腰的迎接这位大财神。
  她直催着那位有着大脚丫子的老太婆,赶紧的将店里最贵的货拿出来。
  她自己更是翻箱倒柜的将存底货掏了出来。
  整个店面里已布满了摊开的布料,小蝶也真的很仔细的看看那些布料。
  当然也很仔细的挑了很多她既喜欢,而且又很高贵的布料,然后才要老板娘算帐。
  正当老板娘很努力的在算帐时,那个有个大脚丫子的老太婆却忙着剪下一段很适合小蝶的布料,然后用她的那一双很会抖动的手包了起来。
  在包扎的过程中,老太婆当然会抓抓身体,就这样东抓西抓的,仿佛无意中抓出了身上的一张纸,也仿佛很无意中的就将那张纸给包给了进去。
  老板娘的帐总算结好了,老太婆好不容易地包好了布料。
  送给小蝶的布料当然到了她的手里,但帐单她却看也不看的就付了帐。
  临出门之前,当然不忘叮咛老板娘:“早一点送到,我等着做新衣服。”
  □                           □                             □
  接着小蝶又逛了好几家店面,也都买了好多东西最后才高高兴兴的往家回!

  二

  一回到了房间,小蝶就迫不及待的先看看屋内是否有人,等确定没有人时,她才小心,又紧张的拿出那个老太婆包的布料包。
  用一双又抖、又急的手打开那个包包。
  包里的布料,她看也不看的就丢在一边,然后就拿起一张纸条,紧张的摊开来看。
  上面写着:
  小魂的伤已无大碍,近日内已可活动,
  因时间紧迫,盼你那边也早日完成。
  记住,四月二十一是我们活动的日子!紧记!
  □                           □                             □
  看完这张纸条,小蝶才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同时也将那纸张条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眼睛里已流出了喜悦的泪水!
  嘴里并且喃喃的低语:“天呀,小魂,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

  三

  这段时间里,江湖上发生了好几件很轰动的事。
  头一件事就是,声名已如日中天的十二飞鹏帮的帮主屠大鹏忽然宣布退休,其位子由他的大儿子屠宝宝接替。
  再来则是声名很恐怖的月牙儿,忽然在江湖中消失了踪迹。
  本已不管江湖事的孙玉伯忽然在他过完六十五大寿之后几天,死在其女婿孟星魂的手里,而孟星魂也死在其现场。
  孙玉伯最好、也是最忠的朋友易潜龙,又忽然在江湖中匿迹。
  十五年前,独领武林风骚的快活林老板高寄萍,在她的杀手集团瓦解之后,也变成了泛泛之辈,但她却又在最近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飞鹏堡的大总管。
  她又恢复了往昔的风采,脸上又抹上了胭脂花粉,身上的衣裳是既高贵,剪裁精细。
  但不管她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裳,她永远都是配着一双红鞋子!
  □                           □                             □
  四月十六,晴。
  距离四月二十一日,还有五天。
  四月二十一日正是屠宝宝的妹妹屠嫣出嫁的日子。
  新郎倌则是以前屠宝宝的“跟班”阿俊。
  四月十六,也是忘忧死里逃生的第四天。
  屠宝宝本来已要将她处死,但小蝶却念在同是一个父亲的缘份下,将她留在身边照顾生活起居。
  但是忘忧却一点也不感激小蝶,而且还随时随地的置小蝶于死地。
  因为忘忧知道孟星魂是死在小蝶的手里,所以她对小蝶只有恨,没有感激。
  她所使出来的方法真是五花八门,真令小蝶防不胜防。
  就像前天中午吃饭时,厨房里为她准备一道她最喜欢的牛肉丸子汤,可是等到她从喉咙里将那颗快要吞下的牛肉丸子挖出来时——
  她发现那颗牛肉丸子里居然有一根针!
  她的喉咙也因此痛了三天,但她却不恨忘忧,因为换成她说不定做得比忘忧更绝、更狠。
  她唯一痛苦的是,她在四月二十一日前没办法向她说出一切。
  她只有一个人,独自的背着一长串的寂寞、悲伤和思念,然后装上笑脸,迎向她所恨的人!
  幸好在飞鹏堡内,还有一个能令她心慰,也是鼓舞出她勇气的人。
  这个人就是欢喜布庄内,那个又驼又老,又有一双大脚丫子的老太婆。
  每当看见这个人,小蝶的心里就燃起希望的火花,因为她知道,再过没几天,只要等到四月二十一日,这个人就可以重见天日。
  又可以令江湖人扶额称讶了!
  这个人当然是小蝶一生中最敬爱的一个人!
  但是她最思念的人儿却是如蓝天上的白云般的,可望而不可即。
  她知道他就在这附近而已。
  她也知道他也一定在想念着她。
  她更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急着想见面,但他们都必须忍。
  因为他们的敌人还活着!
  只要敌人还活着的一天,他们就必须忍下去。
  因为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犯十五年前那样的错了!
  他们已决心不给敌人再变成九命怪猫。
  他们这一次决心让敌人变成一只无头怪猫!
  □                           □                             □
  所以现在每当在午夜梦醒时,看见敌人躺在她身边,她的心情已不再那么激动了。
  因为她的心已平静了。
  已不再哀伤,也不再疼痛!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心已死了。
  而是——
  她已变成了——西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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