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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马行空《侠气豪情》【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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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3 09:4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26年20期,1984.07.23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内容介绍:

一位满腔豪情,侠气不减当年的江湖客,重临昔年,借酒任性,交结五都雄的旧地,那知桑田沧海,人心变幻,大出他意料之外,于是引出一连串匪夷所思,魄动心惊的故事来…… 


按:"马行空"就是"马腾"?封面与编者介绍说是"马行空"的故事,但插图部分署名"马腾"。印刷错误?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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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临旧地 故友遭惨杀



贺臻单人独骑,一身风尘,来到了这座边塞山城。
一阵胡笳声起自城西那边的山脚下,令到贺臻不由想起了前朝词人咏边城暮景的一阙词——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咽落日孤城闭……
这时候恰好正是黄昏时分,抬头望,雁行一字向南飞,他不由深有感触地喟叹一声,催马入城。
这座山城虽小,但由于是边塞重地,故此城高墙厚,守着城门的卒勇刀枪明亮,城内那条贯通全城的十字大街,店舖林立,街上行人颇多,倒也颇为繁盛。
偶尔,可以看到一两个著胡装的胡人,看着颇觉新奇。
贺臻牵着马在大街上信步而行,一双目光尽往两旁的店舖浏覧,脸上流露出一种就像回到家鄕般的恋慕之情。
说起来,这里确是可以说得上是他的故鄕,因为他曾经在这座边塞山城中,消磨掉他的靑春岁月,而城中的大街小巷,亦曾留下他数不尽的脚印……
望着那些依稀熟悉的店舖与人面,贺臻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难以磨灭的欢乐时光。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他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满怀豪倩,一诺千金的侠气靑年……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当年那股侠气豪情,随着岁月的流逝,经已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这位大爷,可是要住店的,敝店有干净的上房……」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将贺臻从缅怀中惊觉过来,无声地嘘了口气,脚步自动停了下来,定眼一看,却原来是一名伶俐的店小二,伸手拉住了马缰,怪不得那匹马不走了。
「大爷,您老快请进,马匹小的自会牵到后面槽上,小心照料的了。」店小二一面是笑,客气但又熟络地自贺臻的手上接过缰绳,哈着腰请他进去。
他无可无不可地松开拿着缰绳的手,抬眼一望,招贤客栈四个大字令人目光一醒,点点头,擧步跨入客栈店堂中。
那名店小二立刻扯开了喉咙朝内唱:「快招呼这位住店的大爷」
即时有一名店小二自内急忙出来,迎着贺臻点头哈腰道:「大爷……」
贺臻截断小二的话,招手道:「要一间淸静的上房!」
那名店小二迭声道:「有,有,大爷请随小的来,包管大爷满意。」
贺臻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那名小二转身领先往内堂走去。「大爷请随小的来。」
贺臻擧步跟在小二的身后,往内行去,目光随意在店堂内坐着的人客溜视着。
原来这家招贤客栈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单是客房便有三数十间,还有两个小院落,前面店面偌大的店堂,辟作食堂,由于这时候已是晚饭时分,店堂内已上了六七成客,生意看来不俗。
那间上房倒也干净,贺臻相当满意,那名小二见客人满意,便退了出去。
贺臻在房中歇坐了一会,这才去澡房洗了个澡,将身上的风尘洗净,顿觉神淸气爽,疲累全消,回到房中后,将随身的行李放置,这才离房到前面的店堂进食!
这时候天已全黑下来,店堂内灯火通明,已上了九成座,喧嘈之声盈耳,贺臻随便找了副空座头坐下,自有小二趋前招呼,既已到了地头,贺臻便想喝两杯,解解馋。
他要了两壶边城烧,几个小菜,趁酒菜未来时,满有兴趣地打量着店堂内的食客,倾听一下他们的说话。
这家招贤栈他还记得,原先的店面没有这样大的,规模也没有这样大,他还记得那时的老板是一位年约五十开外的老汉——张老板,其中一名伙计叫癞痢头,如今却已不见了,大槪这家客栈已易了主吧?
正在看着听着,一名伙计已将他要的酒菜送上来,并替他斟了杯酒才退下去。
贺臻本来想间一下那伙计,这家店子是否易了主的,但却被那股流溢的辛疎香气吸引了,逼不及待擧杯喝了一大口,一股呛喉的辛辣热气直冲丹田,眞够劲!
这不由令他想起了当年围炉轰飮的狂放不覊,意气风发的日子来,刹时间意兴勃发,忍不住连尽三杯。
放下酒杯,偶一拾眼,脸上色然而喜,脱口叫道:「方璞!」
一名才进店的中年汉子,正自放眼寻座,闻言之下,微怔了一下,目光循声望过来,落在贺臻的脸上,双眼眨了一眨,随之惊喜地抢步过来,激声道:「贺大哥,是你!」
贺臻已急不迭站了起来,热切地笑着道:「不就是我么!」
那被称为方璞的汉子神情显得激动无比,快步来到桌前,伸手一把执住了贺臻的双臂,上下打量着,激动地说道:「贺大哥,小弟几疑是在梦中,想不到又见到你了!」
贺臻也伸手执住了方璞的手臂,热烈地道:「哈哈,咱们老兄弟又相见了,快坐下来再说!」
方璞拉开櫈子,坐了下来,贺臻忙抬手叫伙计拿一副杯筷来。
方璞兴奋地道:「贺大哥,你几时来的,小弟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的了!」
贺臻边打量着方璞,边高兴地道:「刚到不久,我虽然离开这里多年,难道不能够回来的么?」
接眉头一皱,有点讶异地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眼前的方璞,一副落拓相,脸上长了寸长的胡渣子,也添了不少的皱纹,一身粗布衣衫,与以前的样子,大不相同。
贺臻淸楚地记得,以前的方璞,是一个倜傥的少年,衣饰整洁,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孩子,这一次重逢,却像变了个人般,到底是什么令到他变得这样落拓?
方璞正想说什么,一眼看到那伙计正拿着一副杯筷走过来,忙闭上咀巴,只是对贺臻展露出一抹苦笑。
那伙计在方璞的面前放下杯筷,假笑着道:「方爷,你又来喝酒了,这位大爷你认识的么?」
方璞闪了那伙计一眼,没好气地道:「黄鼠狼,我认不认识这位客人,不关你的事,讨厌!」
那伙计——黄鼠狼仍然皮肉不笑地道:「方爷,别说得这样难听了,等会你无钱会帐的时候,别死乞白赖地求小的为你挂账。」
方璞脸上怒容陡现,正想发作,但随即又颓然挥手道:「好了,算我方才得罪了你,快拿两壶酒来!」
黄鼠狼一脸鄙夷地横了方璞一眼,正想说什么,却被贺臻摆手沉声道:「你别慌,快去拿酒来,再叫厨房弄多几个菜送上来,等会结账全算在我的身上!」
那小二——黄鼠狼瞟了贺臻一眼,堆着假笑道:「是,大爷,小的刚才只是与方爷说笑吧了,大爷,小的提醒你一句,等会方爷若是醉了,别听他乱说醉话。」
说着狠狠地瞪了方璞一眼,才退了开去。
方璞却已抓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一口倒入喉咙内,吞下肚子中,抓起酒壶又斟。
贺臻却已一把按着他抓酒壶的手,疑惑地望着方璞。「方璞,你还未答我,怎会变成这样的?连一个小二也瞧你不起,这不像是以前的你啊!」
方璞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抬眼瞥了贺臻一眼,含糊地道:「贺大哥,世事有如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何况是人?不提也罢,今天有酒今朝醉,来,贺大哥,小弟先敬你一杯!」
说着抓过酒壶,先替贺臻斟满杯酒,再斟满了自己的杯子,擧杯道:「贺大哥,来,干了它!」
贺臻却没有擧杯,双眼凝注着方璞,沉声道:「方璞,你变成这种样子,难道你自己不觉得痛心的么?告诉我,自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你变成这样!」
方璞擧杯的手一阵抖动,杯中酒溅了出来,而他的脸容亦扭曲着,咀唇颤得很厉害,那双黯然的目光亦射出痛恨之光,看得出他内心非常之激动。
恰好这时那伙计——黄鼠狼正好将酒菜捧来,在放下酒壶时,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方璞的手肘,同时奸笑着道:「方爷,今晚你有幸遇上这位大爷,不用担心无钱会账,喝个够吧,若是只顾说话,忘了喝酒,那就吊瘾了!」
说完退了开去。
方璞的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忽然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跟着抓起酒壶,往口里就倒。
贺臻这时已从伙计——黄鼠狼说的话中,听出了蹊跷,看来方璞之所以变成这样,好可能在他离开后,发生了严重的变故,才令到方璞变得这样消沉落拓,而那位黄鼠狼居然敢对方璞这样说话,其身份亦大有问题,只怕与方璞变成这样子,有所关连。
他心中虽然极想知道方璞何以会变成这样消沉落拓的原因,但他也看出,方璞心中似乎有所顾忌,特别是那位「黄鼠狼」,显然对方璞有一种威胁,这时候若是强迫方璞说出原委,只怕会弄巧反拙,故此,他强捺着心中的好奇与疑惑,不再阻止方璞喝酒。
方璞似是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一壶酒被他骨嘟嘟一口气全倒在肚子内,跟着又拿起另一壶酒,卷着舌头道:「贺大哥,请恕小弟失礼,一酒解千愁啊!」
话未说完,又将第二壶酒倒入喉咙中去。
贺臻瞧得一阵心痛,但却没有阻止,他可是自己的好兄弟啊,数年不见,竟然变得这样自暴自弃,若不是遭受到什么打击,断不会变成这样的。
看着方璞在灌酒,他亦默默地喝着,回想着往昔与方璞等一众兄弟好酒使性,呼鹰嗾犬,摘羽弯弓的欢乐日子,心中一阵阵绞痛。
本来,他这一次重返边塞山城,是想与旧日的弟兄欢聚一番,重温一下往昔的侠气豪情,毕竟,人生匆匆,时光不再,能够与好弟兄们欢聚畅饮,诚人生一大乐事也!
想不到第一个遇上的方璞,便叫他好生失望,只不知其他的弟兄又如何了?
他忍不住想开口问一下方璞,但看到方璞那种落拓的样子,他将到口边的话也咽住了。
方璞这时已抓起了第三壶酒,直往喉咙里倒,也不管酒汁从口中溅出来,湿了襟前一大块。
贺臻也不理他,一个人在喝着闷酒,重临故地的那份喜悦与激情,这时已消散淡化了。
他虽在喝着闷酒,不过,他却不时偸眼瞥一下那叫黄鼠狼的伙计,发觉那家伙虽然忙着,但却不时向他这边瞟上一眼,他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暗忖:「这家伙看来不像他表面的身份那样简单!」
第三壶酒喝完,方酒居然还未够瘾,一迭声嚷着要伙计拿酒来。
贺臻本来想劝阻他的,想想,便由他了。
黄鼠狠迭声应着,很快便拿来三壶酒,干笑着道:「方爷,别喝得太多啊,小心喝得一醉不醒啊!」
方璞劈手夺过一壶酒,「骨嘟嘟」灌了大半壶,才打着酒呃,瞪目叱道:「黄鼠狼,你少在方爷前面放屁,哼!别以为你……」
黄鼠狼脸色陡变,打了个哈哈,截断了方璞的话。「方爷,小的只不过同你说笑,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
说完,狠狠地瞪了方璞一眼,退了开去。
贺臻将一切瞧在眼内,却诈作不知,只是一杯杯地喝着闷酒,心中疑念更盛,对黄鼠狼这家伙越发感到兴趣。
终于,方璞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面上,昏然醉倒。
贺臻也无心吃喝,正想叫小二结账,黄鼠狼已一迳走前来,谄笑着道:「大爷,方爷醉成这个样子,恐怕自己走不了,小的扶他回去吧!」
说着,就要去扶方璞。
贺臻却伸手阻止道:「不用劳烦你了,他醉成这个样子,只怕很难扶他回去,待我扶他到我的房中睡下,吩咐人替我再开多一间房吧!」
黄鼠狼犹豫了一下,见贺臻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他只好点头哈腰地道:「大爷这样安排,最好不过,省得小的来回奔走,误了店中的生意。」
贺臻也不与他多说,由袋中摸出一块碎银,塞在他的手上,扶起方璞,向后面走去。
黄鼠狼在贺臻扶着方璞转身走向后面时,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怪怪的,一利间又恢复过来,咀边却露出一抹阴笑。
X X X
可能是太累的关系,贺臻安置好方璞之后,他到隔壁新开的房间去睡了。
待到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经已日上三竿了。
他急忙起床,走出房间,走入方璞睡着的房间,看一下方璞醒来没有。
照他的猜想,方璞昨晚醉得那样厉害,大槪还未有醒过来的,虽然时候已不早了。
但是,当他走进去,一看之下,却不由愕住了。
那张床上空空如也,那里有方璞的人影?
这就有点奇怪了,就算方璞酒醒离开,不会不对他说一声的,莫非方璞出了事不成?
他立刻就想到那叫黄鼠狼的伙计。
瞧他昨晚那种对方璞不放在眼内的样子,若是方璞出了事,极有可能是他干的,匆匆地察看了一下房内的情形,却看不出有何异样的地方,立时像一阵风般,冲出房外。
才冲出房外,差点与一个人撞在一起,幸好他反应得快,身形及时一窒,横闪开去,避免了碰撞。
定神一看,与他差点撞在一起的,原来是一名店小二,他伸手一把抓住那小二,急声问道:「昨晚睡在这房中的那位方爷……」
那小二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吓了一跳,及至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才是定下来,忙道:「大爷,你说的是否是那位经常喝醉的方璞方爷……」
贺臻急急接道:「正是。」
那小二喘了口气,忙道:「他早已走了。」
贺臻一听,一颗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松开抓着小二的手,道:「他是一个人走的?」
小二有点讶异地道:「他好好的,当然是一个人走了,他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谁会来接他?」
贺臻吐口气,问道:「小二,你是本地人么?」
小二有点不明白贺臻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仍然答道:「小的世代居住小城,大爷……」
贺臻已截断他的话道:「那么,你一定知道方爷住在什么地方吧?」
小二想也不想就道:「他还不是一直住在……」
贺臻不等小二说下去,已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那小二摸摸脑袋,露出一丝莫名的苦笑,去忙他的了。
X X X
贺臻对于方璞的住处,那是非常熟悉的。
当年,他们一羣豪情侠气的好弟兄,经常聚在一起,他也不知到过方璞的家多少次,醉倒在他的床上已记不淸有多少回了。离开了客栈之后,他便一迳朝城南那边走去。
方璞的祖居就在城南土地庙对开的那片枣林边。
走到土地庙前,朝枣林那边望去,便淸楚地看到那座大屋子。
只是,那座大屋子已不复昔年的模样了,变得破损不堪,大门两边的墙灰剥落,露出碑石来,门前的石阶也崩损了,两扇大门还算完好,紧闭着,贺臻还记得,当年是有一个老门公在的,却不知那位老门公是否还健在?
沧海桑田,瞬息万变,才只不过数年间,人与物便起了这样大的变化,令到他感触不已。
方璞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这是他急欲知道的。
来到那座大屋子前,他感慨地打量了一下,这才踏上那破损的门阶,抓起那生了铜绿的门环,扣动起来。
想当年,这铜环光鉴透亮,如今却长出绿锈来,想必是很少人客登门的了。
敲门声「咯咯咯」响起,可是,却没有人应。
想来,那位老门公可能已经去世了。
但既然方璞一大早便离开了客栈,总该在家的,为何却不来开门?
想到这一点,他大力扣动门环,并高声叫道:「方弟,是贺大哥我来找你啊,你在家么?」
陡地,屋子内响起一声痛叫声,紧接着又响起崩的一下震响声,贺臻一听,神情猛震,来不及去撞门,身形直拔起来,从门楼上越了进去。
门内是一座颇为宽大的庭院,贺臻记得很淸楚,当年,这庭院中栽种了不少花草,摆上了不少盆栽,如今却是满目荒草,那些花木已不知到那里去了,只遗留着几个破裂的瓦盆子,越过庭院,便是厅堂了。
他之这样惊震,是因为他适才听到的那一声痛叫,是方璞发出的,凭他在江湖上这多年的经验,他听出方璞可能出了事,否则,不会忽然发出叫声。
他也无暇理会庭院的布置了,足尖点在地上,有如激矢般向厅堂内射出。
方璞的痛叫声,正是从厅堂内传出来的。
才掠射到厅堂前,贺臻一眼便看到方璞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般,脚步歪斜踉跄,身形来回摇晃地,手上执着一根铁棍,与两名灰衣幪面人恶战着。
看淸了,原来方璞满身是血,怪不得脚步不稳了,看来,他已受创不轻。
贺臻怒气急得吼叫一声:「方弟,我来助你宰了这两名恶贼。」
吼喝声中,整个人有如一头怒豹般,急掠入厅堂内,双掌疾拍向那两名灰衣幪面人。
方璞在两名灰衣人的凶猛攻击之下,险象环生,他能够苦撑着,简直是奇迹。
那两名灰衣人骤见贺臻扑入来,目光一闪,左边的那名灰衣幪面人身形斜闪,恰好截住了贺臻,左掌疾迎向贺臻的右掌,同时间右手中的鬼头刀幻起一道锐芒,斩劈向贺臻的左臂胸胁!
这名灰衣幪面人这一出手,显示出其身手不凡,不是一般的人物。
双掌一击的刹那,贺臻身形陡地腾起,恰好闪过了那幪面人斩劈过来的一刀,身形凌空一翻的刹那,一掌拍向那幪面人的头顶!
幪面人出掌还击,被震得微退半步,那一刀亦同时斩空,他便知道不妙,双脚一旋,乘机斜旋开去,恰好避过贺臻那一掌!
贺臻却志不在伤人而在救人,一招逼退了那家伙后,身形在空中一个转折,飞扑向那名狂攻方璞的幪面人!
方璞也就在这刹那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打着旋,扑跌开去。
原来,就在贺臻一掌逼开截他的幪面人的那瞬间,仍与方璞动手的那名幪面人,于一刀震开方璞的铁棍的同时,一脚飞踢在方璞的左肋上,踢得方璞肋骨碎裂,忍不住发出惨叫声,旋跌开去!
那名幪面人一脚踢飞方璞,身形疾挫,手中虎头钩泛起一溜晶芒,斜勾向贺臻的小腹!
贺臻急怒攻心之下,拍向那幪面人的左手势式不变!左手陡地一探,石火电光间,中指一弹,「铮」然一响,奇准无比地弹击在对方堪堪勾到小腹的勾锋上,硬是将之弹歪开去!
那名幪面人料不到贺臻的手法这样快捷高明,心头惊凛之下,便欲斜退开去。
但贺臻那一掌已拍击在他的颈肩部位,要知道贺臻这一掌是惊怒之下发出的,足足用上了八成功力,试问,那幪面人又不是铁打的,如何禁受得起?只听「啪」的一声,随之响起一阵难听的骨折声,那名幪面人有如稻草人般,栽跌落地上,那条颈脖怪异地扭折着,闷声不响地,登时了帐。
另一名使鬼头刀的蒙面人一见势色不对,乘这机会脚底抹油,身形横射开去,撞破一扇窗子,穿出窗外,疾射而去。
贺臻惊觉时,已阻截不及,而他此时最关心的是方璞的生死,无暇去追截那幪面人,两步抢扑到方璞倒在地上的身前,蹲下来,急急伸手扶起他。
方璞这时已脸如白纸,气若游丝,左肋骨塌陷,咀角不停地吐出血沬来,身上起码有五六处伤痕,看来是不行了。
贺臻心头怆然,呼唤道:「方弟,你醒醒,吿诉我,那些人是谁?」
右手同时抵在他的背心上,将眞气输入方璞的体内。
方璞全身搐动了一下,终于张开一双黯然散涣的眼睛来,无力地看了贺臻一眼,咀唇噏动着,喉头一阵「胡胡」作响,就是讲不出话来。
贺臻一阵心痛,情急地叫道:「方弟,你不能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璞的喉头依然「呼噜」作响,咀角溢出大股大股的血沬来,想来,可能他被踢断的肋骨刺入心肺,才会说不出话来。
贺臻一边源源将眞气输入方璞的体内,一颗心却冷透了,他已看出,方璞是不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方弟,方弟,你说话啊!」贺臻心如刀绞。
昔年的好弟兄,想不到才见面,便要离他而去了。
「大……哥……小……弟……好高……兴……还能够……见到……你……小……弟……」方璞忽然含糊断续,几乎是语不成声地,说出话来。
贺臻紧紧地执住方璞的一只手,激情地道:「方弟,快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要杀你?」
他既然看出方瑛不行了,那自然要择最重要的话去问他了,希望能够替方璞报仇!
方璞剧烈地呛咳着,呛出一大口一大口的血沬来,就像要呛吐尽体内的血,才会舒服一些,好一会,才止住了呛咳,因为急剧的喘息,全身抽搐着,喉咙仍然「呼噜呼噜」地响着,终于,又再发出模糊的声响来。「大……哥……找……胡……风……」
贺臻这时几乎将耳朶贴在方璞的咀巴上,才勉强听出那几个字来。
忽然间,方璞的头无力向侧一歪,贺臻只觉一颗心陡地一沉,全身一阵冰冷。
不用看他也知道,方璞经已咽了气。
他昔年的一个好弟兄死了!
就死在他的臂弯上!
他没有泪,有的只是伤痛与愤怒!
这是他这一次重回故地前,所意料不到。
他无言地蹲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方璞那只业已冰冷如雪的手,慢慢地将方璞怒睁的两眼抚今起来。
X X X
正当他将方璞的尸体托抱起来,准备将之放在厅堂内那张敞椅上的时候,一阵轰轰发发的炸响声蓦然间在厅堂外面的四周响起来,紧接着,又有几团火球自那扇撞破的窗子内飞射进来,落地后「轰」然炸散开来,迅即燃着了厅内的桌椅等物,熊熊地燃烧起来,只不过眨眼间,整座厅堂的外面,便被大火包围起来,贺臻这时的感觉,有如置身在一个火炉内一样,炙热难当,几乎为之窒息。
绝无疑问,一定有人在厅室外面的四周围偸偸浇泼了火油之类的燃料,再掷以磷火弹,火势才会这样迅速燃烧起来,眨眼间变成火海的。
贺臻又惊又怒,好明显,对方来上这一手,是想将他也杀死,好歹毒的手段!
本来,他是想将方璞的尸体也带出去的,但一想,横竖方璞已死,就让他随着自己的祖居一同火化了也好,带出去一样是要葬的了,那何不就让他的尸体长伴祖居,说不定这是他的心愿,何况,若是带着方璞的尸体,在这样猛烈的火势之下,自己未必冲得出去,他却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烧死,他还要替方璞报仇!
咬着牙,他将方璞的尸体放在敞椅上,默默地注视了方璞的遗容一会,这才抬眼一扫,准备闯出去。
这只不过是很短暂的片刻,但火势却已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洪水猛兽般,恣意地逞着凶威,那种焕闷炙热的感觉逼人而来,烟火熏得他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酸涩得直淌泪水,呛咳了几声,他的身形急拔起来,一头撞破承尘冲势未尽,双袖向下一拂,身形穿破承尘,直冲向瓦面!
这时候承尘亦已有不少地方着了火,他已估量过了,从四面根本无法冲出去——被猛烈的火势所封锁吞没,只有从屋顶上穿出去,才有一丝生路!
只有屋顶仍未被火势波及!
「哗啦」一声暴响,一头撞破瓦面,身形接穿射出瓦面外,腰一折,滚落在瓦面上。
他之所以这样,乃是恐防瓦面上有人伏着,以弩箭或是暗器突然向他袭击。
幸而这时瓦面上却没有人。
嘘了口气,探身而起,目光朝瓦面四下一扫,发现不到有人环伺着,他一颗提起的心才放下。
不过,他仍然担心有人隐伏着,冷不防向他袭击。
因为根据他在江湖上打滚了多年的经验,对方既然欲置他于死地,肯定不会留下一条生路让他逃生的,必然会布下罗网,置他于死地而后罢休!
心念电转之下,他有了计较。
身形猛地从瓦面上斜射出去,激矢般射向斜对面,高耸在庭院墙脚下的一棵大树。
但他的身形才射出去,便陡地挺身向上一拔,只听「崩崩」之声急骤响起,从那棵大树后的墙头上,忽然冒出一排脑袋来,激矢如蝗,罩射过来!
他若是继续向那棵大树掠射过去,那无异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任是他身手再高,在空中不易变换身形闪避的情形下,绝难躱得过那一片密集激射而来的箭矢,非死不可。
他正是料及这一点,射出的身形才陡然挺拔起来,一拔二丈有奇,那些激矢以间发之差,从他的脚下掠射过!
但人在空中,始终是要落下来的,故此,他仍然很危险。
不过,他在身形射出的时候,早已想及这一点,也想好了办法,身形一折,依然斜扑向那棵大树!
这一次,他是扑掠向枝叶茂密的树梢顶上,而不是掠射向树干,让那如伞般的枝叶做了他的挡箭牌。
他是算准了才动的,那些弩箭手在墙顶上,或在树干上,这时若是向他放箭,那如伞般的枝叶就阻隔在他与弩箭手之间,那是绝好的屛障。
他这一着,果然大出那些弩箭手意料之外,一愕之下,仍然向他发射弩箭!
不过,这一来,就对他威胁不大了。
那些弩箭不是射在枝桠树叶上,被阻挡住,就算能够穿射出去,势道亦大减,变成了俗语所说的强弩之末,而且只是零星地穿射出来,而且被枝叶一阻,射势偏移,很少仍然是势道不变射向他的。就算有,亦被他轻易地拨挡落地。
故此,他可说是有惊无险掠射落树梢顶上,身上丝毫无损。
就在他踏足树梢上的刹那,身后「轰隆」连响,回首望去,原来那座偌大的厅堂,经已被大火烧得塌下来,一时间烟火冲天,一发不可收拾。
贺臻不由吸了口气,双掌运足十成功劲,猛地向墙头那边的树桠力劈下去,双足亦发力向下一顿,只听「霹雳啪勒」一阵暴响,那些枝桠纷纷断折碎裂,飞砸而下,而他的身形亦藉势斜掠腾射出去,投向后院那边。
伏在树后墙上的那些幪面人正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冷不防树上枝极摧折碎断,飞砸而下,惊得霎时乱了手脚,那里还顾得及发射弩箭?而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能发射弩箭,那些飞砸而下的树桠枝叶,兜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们的视线遮住了,根本就看不到贺臻的身形,纷纷自墙头上跳落地上,躱避砸下来的树桠枝叶。
贺臻一掠数丈,足尖在一座假山顶上一点,身形又腾射出去,只不过几个起落,便已腾掠到后院中,身形斜拔而起,掠上了一座亭顶上,目光向院墙外一扫。
虽然多年没有来了,但对于方璞这座屋宅,他仍然了若指掌,照他的估计,这后院一带,不可能伏有对方的人,而他那一扫,也发觉不到墙外有人伏着。
在亭顶上略为一停,身形有如兀鹰般腾掠而起,身形一折,平射出后院墙外,果然没有遭到狙击!
掠出后院墙外后,停下来喘了口大气,心中怒火高烧,决定绕到前面去。看一看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
但待到他扑到前面的庭院墙外,那些幪面人已走了个淸光,只留下一地的断枝碎叶,那棵亭亭如伞的大树,就像遭到一场猛烈的风暴摧残般,摧折了一大半。
他想不到那人溜得这样快。
怔怔地站了好一会,他才长吐一口气,心头沉痛地往土地庙那边走去。
令到他奇怪不解的是,这时候是大白天,这里起了火,而且火势这样大,为何没有人来救火?这里又不是荒僻山野地方,附近不远处就有人家,那些人家就算再忙,也不会不出来看一下的啊,这就透着古怪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向土地庙走去,以前,土地庙前那块大空地上,是很热闹的,摆满了摊档,怎么如今却是冷冷淸淸的,不见一个人影?
想了一下,贺臻便恍然了,那一定是因为方璞的家起了火后,那些人由于畏惧一些什么,所以不但不去救火,还赶紧收拾生意,散去了。
那些人到底怕什么?杀方璞的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方璞?方璞为何会弄得那样落拓消沉?这其中透着什么古怪?这一连串的问题,令到贺臻脑袋里乱糟槽的,像塞了一团乱草。
走到土地庙前,他怔怔地站了一会,正想走回客栈,换件衣服(他那身衣衫沾满了方璞流出来的血渍),好好地想一下,蓦地心中一动,伸手拍了一下脑袋,他差点忘了方璞在临咽气时说出来的那句话——「去找胡风!」
胡风这个人他认识,当年曾经是他的一名手下,如今算起来,年纪也应该有三十出头了,自他离开这里后,他与方璞等几位弟兄一手创立的快意堂,便解散了,而那些弟兄手足,亦风流云散,只不知胡风如今混成怎样?方璞为何要他去找他,莫非胡风知道是什么人杀方璞的?又或是胡风与那些杀方璞的家伙有关连?
想着,他再也顾不了身上的汚秽了,立刻放步向城西那边走去。
胡风的家就在城西那头。
X X X
以前,贺臻曾到过胡风的家数次,还记得他只有一个守寡的母亲,与及一个妹妹,当年,胡风才只不过十五六岁,而他的妹妹,也只不过十一二岁,梳着两条小瓣子,但却是一个懂事的小女孩了。
他驾轻就熟地来到胡风的家门前,却犹豫着不敢贸然走进去。
因为他不知胡风有没有搬了家。
而眼前这间屋子,仍然是十年前的样子,一黯也没有变,唯一变了的,是以前完好的屋子,已经破损了,显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来,那就像岁月风霜在一个人的脸上,刻下的皱纹般,无法磨灭。
若是胡风仍然在这里,那就显示他这些年来,一直混得不好了,而且比以前还要差。
他淸楚地记得,当年解散快意堂后,堂中弟兄手足,皆分到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足以另谋出路而有余,胡风当年年纪虽轻,但却是个头脑灵活的人,照说,拿到那笔银子后,应该大有作为才是的啊!
狐疑着,他走进了敌开的院子中。
一名大姑娘恰巧从屋子内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盆子,一眼看到贺臻,不由惊愕地停下来,闪着明亮的大眼,打量着贺臻。
贺臻却已一眼认出那位大姑娘来——胡风的妹妹。
他之所以一眼认出那大姑娘,乃是他从那大姑娘的脸形轮廓,依稀看出当年胡风那位妹子的影子来——明亮的一双大眼,俏巧的小咀,以及好看的鼻子,这些特征,仍然明显地留在姑娘的脸上。
只是,如今比当年更标致了,那种少女醉人的风韵,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自有一种无媚之态。
「小娟,还认得我么?」贺臻高兴地脱口叫出姑娘当年的小名。
姑娘的大眼眨了一下,先是惊诧,继之是释然而喜,大眼中放出光采来,喜悦地呼叫道:「贺大哥,是你……你是贺大哥!」
贺臻走上一步,含笑点头道:「小娟,你还认得我,当年,你才只有那么高,如今,长大了!」
说时,他用手比着胸前,望着眼前这位长大了的姑娘,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激情。
小娟高兴得差点将手上的盆子捧落地上,幸好贺臻眼快,忙伸手一把替她抓住了盆子,她的脸却飞起了一片红霞,当年的小姑娘确实长大了!
「贺大哥,你几时回来的?」小娟有点羞涩地瞟了贺臻一眼,欣喜地道。
「昨天才回来的。」贺臻陡然想起了此来的目的,忙关切地道:「小娟,风子呢?他在么?」
小娟脸上的欢容减退了一些,点点头道:「贺大哥,他还未醒,你快请进去坐下,小妹眞是高兴得昏了头,忘了招呼你进去呢。」
说着急忙放下盆子,抢先向屋内走去,一边高声呼叫道:「哥哥,快起来瞧瞧,谁来了?」
左边的厢房内即时响起含糊的语声。「小娟,你不要大呼小叫的,好么?我一夜没睡啊!」
贺臻走入堂屋中,随意打量一下,屋内的家具桌椅虽然旧了一点,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而且很洁净,这大槪要归功于小娟的打理了。
小娟一边请贺臻坐下来,一边仍然呼叫道:「哥哥,不要睡了,你若是看到来找你的人是谁,包管你再也睡不下去!」
厢房内又传出胡风的语声:「小娟,到底是谁来了?妳很少这样子大声呼叫的啊!」
「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小娟边叫边斟茶递给贺臻。
房内响起一阵悉索声,接着是脚步声,跟着走出一个汉子来,睡眼惺忪的,一件外衣胡乱地披在身上,口里嚷着道:「是谁来了啊?」
小娟笑着指指贺臻,没有出声。
贺臻已一眼就认出胡风来,含笑站了起来,叫了一声:「风子……」
胡风双眼一睁,陡地瞪得大大的,张开口,却叫不出声来,神情激动地望着贺臻。
「贺大哥,是你!」胡风兴奋惊喜得抖着,叫出声来,就像一阵风般,扑向贺臻。
贺臻伸手紧执住胡风的手臂,摇着道:「想不到吧?」
胡风直眨着眼,颤着咀唇,眼中射出炽热的光来。「贺大哥,眞想不到啊,小弟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你的了,这不是在梦中吧?」
「哥哥,你现在睡不下去了吧?」小娟朝胡风直眨眼,抿咀笑着。「你是怎么哪?尽让贺大哥站着。」
胡风这才省觉地傻笑着道:「贺大哥,你请坐下再说。」
贺臻心中激情荡漾,暂时忘记了方璞的死,能够与旧日的弟兄见面,毕竟是一件赏心乐事啊!
坐下来后,贺臻打量着胡风,昔日的毛头小伙子,如今已是一位壮实的汉子了。脸上也留下了岁月流逝的痕迹,只是,往昔眼中的那份灼人的神采,亦随着岁月的流逝,被磨掉了,不复往昔之凌气逼人了。人虽有情,岁月却是无情的!
「贺大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胡风热切敬慕地望着贺臻。
贺臻失笑道:「风子,十年的时间不短啊,你瞧,小娟已变成大姑娘了,你也由一个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一个汉子,我怎会没有变呢?我自己也感觉到老了。」
「贺大哥,你一点也不老呢!」小娟眨着双眼,抿咀直笑。「哥哥说得一点不错,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胡风拿眼望着贺臻。「贺大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臻感喟地道:「我正是由于感到老了,所以才回来与昔日的弟兄聚一下,重温一下往昔的欢乐时光,风子,你还记得么?那一年,咱们一众弟兄们,喝醉了,一起到城北头那座狐仙庙去捉狐仙,结果,弄得灰头土脸,狐仙捉不到,却被蚊子咬得浑身疙瘩……」
「贺大哥,当然记得啊!」胡风双眼发出光彩来,「小弟还记得,方四哥醉得一头撞在神案角上,没有撞破头却撞出一个大疙瘩来!」
贺臻听胡风提及方璞(在众弟兄中,方璞排行第四,故此胡风称呼他为方四哥),心头不由一沉,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消失了。
小娟眼尖,一眼便看出贺臻神色有异,奇怪地道:「贺大哥,你没有甚么不妥吧?」
经小娟这一说,胡风才发觉到贺臻神色有异,关切地道:「贺大哥,你……」
贺臻摆摆手,沉重地道:「我没有甚么不妥,风子,刚才你提起了方弟,令我风子,你知道么?方弟死了!」
胡风一听,惊震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疾声道:「贺大哥,方四哥死了?他怎会死的?甚么时候死的?」
小娟亦变色失声道:「贺大哥,方四哥虽然……怎会忽然间死了的?」
贺臻心头有如被刀刺般痛,涩声道:「是今天早上被杀的,当时我去迟了一步,抢救不及,方弟就死在我的臂弯上!」
「是甚么人杀方四哥的?」胡风握着拳头,悲愤地疾声问。
「杀他的人,是两个灰衣幪面人!」贺臻咬着牙道:「当时我杀了一个灰衣人,但却来不及抢救方弟,另一个幪面人被他溜了,査不出杀方弟的是甚么人!」
胡风一脸悲愤地道:「贺大哥,你有没有看一下那名死去的幪面人的面目?」
贺臻摇摇头道:「当时已经来不及了……」遂将当时发生的情形,对胡风兄妹说了一遍。末了,他说道:「风子,你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么?」
胡风怔了一下,莫明地道:「贺大哥,你……」
贺臻一字字地道:「方弟临死的时候,要我来找你!」
胡风神情剧震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莫非……」
贺臻急急接口道:「风子,莫非你知道方弟被杀的原因?」
胡风迟疑地道:「方四哥若是他们杀的,小弟就知道原因了。」
贺臻心头一跳。「风子,快说,你怀疑是甚么人杀方弟的?」
胡风却呐呐地道:「这只是小弟的猜想……」
「不管怎样,你既然有所懐疑,那一定有根据的,风子,快说!」
胡风咬咬牙,终于道:「贺大哥,小弟怀疑方四哥是楼二哥杀的!」
「甚么?」贺臻差一点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睁眼望着胡风,疾声道:「风子,你说的可是楼振权二弟?」
胡风愤激异常地道:「不错,除了他,城中没有别的人要杀方四哥的了!」
贺臻神情猛震,瞋目道:「风子,楼二弟不是远走西域经商去了么?他怎会仍在此地?」
「贺大哥,他早在九年前已回来了!」小娟说时,脸上满是憎恶之色。
「贺大哥,此事说来话长。」胡风忽然低沉地叹息一声。「若不是楼二哥,方四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贺臻诧异地望着胡风,心急地道:「风子,说淸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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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风抓起桌上的一瓶酒,「骨嘟嘟」灌了一大口酒,放下酒瓶,抬手抹抹咀角,这才愤恨地道:「贺大哥,当年你实在不应该走的,更不应该解散了快意堂……不错,当年贺大哥你离开了这里后,楼二哥确是拿了那笔银子,远走西域经商去了,但不到一年,他就回来了!」
贺臻忍不住问道:「他怎会这样快就回来?」
「这一点,至今还是个谜。」胡风续道:「不过,据他当时对方四哥说,他是在去西域的路上,不幸遇上了沙漠上罕见的大风暴,他贩运的货物马匹,被大风沙吹卷得不知去了那里,而他亦被一股风暴吹上了半天,后来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被埋在沙堆下,幸好随身携带的一只水袋没有丢失;他就靠着那袋水,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挣扎行走了两日两夜,正当他喝完了那壶水,又累又饿又渴,完全绝望的时候,却被一队商旅将他救起,而他亦逃出了生天,凭着身上带着的十多両银子,终于辗转回到这里。」胡风说到这里,忽然一拳击在桌子上,震得那个酒瓶跳起老高,跌回桌面上,却倾倒出酒来,胡风慌忙一把抓起,往口里就倒。
小娟这时插口道:「可怜方四哥便从此交上噩运。」
胡风「咕」地吞下一口酒,喷着酒沬道:「楼振权这家伙眞不是人!」
贺臻沉声道:「风子,说下去!」
胡风吐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积郁吐出,恨恨地说下去。「当时他就像一个乞丐般,找上了方四哥,方四哥见他那种样子,又是自家兄弟,便招呼他住下来,鎮日陪着他,好言安慰他,后来怕他寂寞,自动提出,将他经营的生意分一半给他经营,他却坚不接受,只说横竖闲着。只求方四哥给他一些事干干,也好有点寄托,方四哥将心比心,便叫他负责城中那家钱庄的生意,可恨他却狼子野心,居然在不到五年间,用偸龙转凤的奸计,将方四哥那家钱庄吞了!」
胡风说到这里,愤激气怒得胸膛起伏,说不下去。
「难道方四弟在事前一点也不发觉他做手脚?」贺臻听得揑紧了拳头。
「这就是方四哥太过相信他的缘故。」胡风吐口气道:「在方四哥来说,以为自家弟兄,既然将钱庄交给他打理,便该完全相信他,故此,他从不查问钱庄内的来往帐目,只是在每月楼……振权整理好的帐目给他查阅时,才粗略地看一下,而那些帐目经已被楼振权事先巧妙地做了手脚,他又看得出?直到有一天钱庄门前挤满了人来兑钱,他才知道钱庄只剩一个空壳,存在店子内的银子还不到一百両!」
「那时候总应该知道是楼……做的手脚了吧?」贺臻忍不住道。
「知道了又怎样?」胡风恨恨地道:「那时已太迟了!」
「难道不可以经官动府,查究的么?」贺臻问。
「方四哥确是吿上衙门,」胡风叹口气道:「但楼振权在处心积虑吞掉方四哥的财产时,早已暗中勾结了守备司苟得功那狗官,结果,官方判四哥败诉,并且杖责二十,以示诬吿之惩爵。」
「眞是岂有此理!」贺臻忍不住一拳击在桌面上,愤然道:「我早就看出楼……振权心术有点不正,却想不到他这样鄙劣阴险,做出这种没天良的事来!」
「唉,方四哥若不是以君子之腹待人,又怎会被楼振权那家伙所乘?这件事,就连小弟起初听到时,也不大相信他是那样的人,但后来的一连串事故,令到小弟不得不相信。」
「那后来怎样?」贺臻问:「难道方四弟能够忍得下这口寃气?」
「方四哥自然忍不下这口寃气!」胡风太息一声。「但那又怎样?和他拚命,又不是他的手脚,反而被他折辱了一番,并当众说,若不是念在四哥与他一场弟兄,又有恩于他,他才不将方四哥送到衙门究治,当时小弟气炸了肺,眞想不顾一切找他拚命,反而是方四哥将小弟劝住了,说不想因为他的事,而连累了小弟,又说,钱财乃身外物,不必看得那样紧,小弟只好强按下来。」
贺臻吸了口气,问道:「方四弟没有了钱庄,但还有别的生意,他怎会弄得那样落拓?」
「不错,方四哥确是还有不少生意,但是由于钱庄的『亏蚀』,无法偿还那些将钱存入钱庄的债户,结果,官判将方四哥名下的物业生意,一律公卖,偿还那些债户,原来这又是楼振权那家伙的阴谋之一,公卖之下,方四哥在城内的生意,全被楼振权以十分一的价钱,转入他的名下,当然,这又是他与苟得功那狗官暗中勾结串演的把戏,于是,方四哥陡然之间,变得双手空空,甚么也没有了。」
贺臻听得几乎气炸了肺。「好一个人面兽心的楼振权!枉我当年与他称兄道弟,情同手足,原来却是一头犲狼!当年我若不是急流勇退,解散快意堂,只怕遭遇比方四弟还要惨淡!」
「贺大哥,楼振权还不只此,他以阴谋霸占了方四哥的生意后,根本就不以此为满足,反而利用方四哥的钱财资本,与官府勾结,遂其狼子野心,逐步扩张,巧取豪夺,这几年下来,已被他以卑劣的手段吞掉的店舖,已有数十家之多,他如今已变成了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富商,跺跺脚,足以震动全城。当然,与他狼狈为奸的那位狗官苟得功,亦捞到盘满砵满。」
「难道所有受他们巧取豪夺的人,都甘心忍受他们的欺凌么?」贺臻问。
「不甘心又怎样?那一个敢与官家抗争?那一个敢不将生意出让?何况,他是名正言顺地,出钱承顶的,虽然他出的价钱只値十分一,但他却在『法理』上无可指摘。那些人在威迫恐吓之下,只好含泪将生意乖乖转让,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在转让文契上,白纸黑字押上的,就算事后不甘,又能怎样?就算吿到京里,只怕也奈何他不得,何况,还有那狗官替他撑腰呢!」胡风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的。
「哥哥,你说漏了。」小娟插口道:「不是发生过有几个店舖老板不甘被他明买暗吞,坚持不将生意顶让出去的么?结果,那几户人家,不是儿子失了踪,便是当事人被一些不明来历的凶徒痛殴一顿,又或是店舖被人捣毁,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将生意贱价转让给他!」
「呸,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是可忍,孰不可忍!」贺臻越听,心中怒火越盛,恨不得即时一掌活劈了那楼振权。
「贺大哥,你别太过气怒,你若是再听下去,包管你会气炸了肺!」胡风这时反而平静下来。
贺臻想了一下,有点恍然地道:「风子,我记得当年那间招贤栈,是一个姓张的老汉开的,店面与规模没有现在这样大,那些伙计全换了,莫非那家客栈已换了老板——变成了楼振权的生意不成?」
「贺大哥,你猜对了,楼振权在四年前,看中了张老头那家招贤栈,结果,张老头只好含泪以白银三十両,自愿转让与楼振权。因为他若不答应,与他相依为命的闺女,便会被管家选中,送到京中,入宫作宫女。」胡风用力地揑捺着指节骨,「劈啪」作响。
「那就怪不得了!」贺臻目中怒光闪射。「方四弟昨晚与我在店堂中相遇,我问起他为何弄得那样落拓消沉,他一直支吾以对,吞吞吐吐的,似乎有所顾忌,而那位小二黄鼠狼屡屡对他出言不逊,语含威吓,我一直在奇怪,方四弟怎会隐忍不发作,原来他确是有所顾忌!」
「唉,说起来,方四哥眞可怜,自从他受到那连串的打击后,家徒四壁,几乎两餐不继,鎮日借酒消愁,人亦因此而消沉下去,几乎每日皆在醉鄕中,那楼振权不知是甚么居心,居然答应让方四哥在他开设的酒楼茶馆中,记帐喝酒,不管他喝多少,城中人都知道,记帐是好听,实则,白让方四哥喝酒,这件事,好多人皆猜不出他葫芦内卖的是甚么药,而方四哥自此之后,便每日与酒为伍,常在醉鄕,人也更变得寡落颓丧了。」
贺臻听得咬牙作响,切齿道:「好阴毒的家伙,杀人不用刀!风子,你知道么,这是楼振权一个恶毒的杀人不见血的毒计,目的就是想用酒来麻醉方四弟,令到他的意志在醉鄕中消亏殆尽,沉沦下去,那时,他就不用日夜防备方四弟会冷不防向他报复了,而方四弟这样下去,无异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与死人无异!」
「但他可以暗中杀了方四哥啊!」胡风不以为然地道。
「这当然是一个消除威胁的最好办法!」贺臻双眉剔扬。「但你可知道,这一来,必然会引起人们的猜测,说是他杀死方四弟的,因为人们必然联想到,这是他为了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而他用这种杀人不见血手法,不但没有人指摘他,可能还有人说他良心发现,所以这样『厚待』方四弟,试想一下,转换是你,你会不会用后一种办法?」
胡风道:「贺大哥,还是你看得透切,经你这一说,小弟亦深以为然,楼振权这家伙确是太阴险恶毒了!」
小娟忽然道:「贺大哥,小妹猜想,今早杀方四哥的幪面人,可能是楼振权的手下!」
胡风怔了一下,转头道:「楼振权既然想出那恶毒的杀人妙计,怎会蠢到又派人去杀方四哥?」
贺臻赞许地看了小娟一眼,叹口气道:「小娟说得对,若是我不回来,不在客栈中遇上方四弟,方四弟是不会被杀的,风子,你现在明白了么?」
胡风想了一下,恍然道:「贺大哥,小弟明白了,楼振权是怕方四哥会将他的恶行说出来,所以他为了灭口,只好出此下策,派人杀了方四哥,是这样么?」
「正是!」贺臻有点难过地道:「说起来,我这一次回来,可说是间接书死了方四弟,眞是意想不到!」
「贺大哥,你这样说就等于自钻牛角尖了,方四哥的死,与你根本就没有关系,你这次回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他之所以派人杀了方四哥,证明他对贺大哥还是深怀顾忌的,这一来,他等于不打自招,他的恶毒阴险,亦暴露无遗!」
想不到小娟这位女孩子,见识这般高,贺臻不由得深注了她一眼。
小娟却不好意思地将眼睑垂下来,脸上也飞上了两片红晕。
「唔,现在小弟越想越明白了。」胡风咬着嘴唇道:「贺大哥,楼振权不但派人杀了方四哥,并且还想将你也一并烧死,居心恶毒,而且若是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时,他就有借口振振有词地说,方四哥可能是在喝醉之下,不愼失火,将自己烧死的,不少人皆知道方四哥每日不醉无归的,他这样说,倒是合情合理,何况,尸体被火烧焦后,根本就不可能分辨是否在失火前,已被杀死的,他就可以摆脱得干干净净了。只是,他杀死了方四哥,城中还有很多人知道他的恶行的啊?难道他能够只手掩住众人的口?譬如小弟!」
贺臻道:「风子,你这样想就错了,若我估计得不错,他必定在派人杀方四弟的同时,亦派人四出恐吓城中的人,令到他们噤口不敢说他的恶行,至于你,相信他必定会派人来杀你,因为他一定猜到,我自火场逃出后,必然迟早会找你的,只是他却想不到,我自火场逃出来后,不是立刻追查杀方四弟的是什么人,而是即刻来找你,要是他知道方四弟在临死时曾要我来找你,只怕他早已先我一步,派人来杀你了!」
胡风不禁变色道:「小弟岂不是随时有被杀的危险?」
小娟亦是脸色大变。
贺臻一手按在胡风的肩头上。「风子,不要惊慌,我不会坐视你被杀的,只是小娟……最好你能够找到一处隐密的地方,送她到那里暂时藏起来,万一发生事故的时候,也不用顾虑她。」
胡风却很为难地道:「贺大哥,一时之间,小弟想不出有什么妥当安全的地方安置小娟。」
贺臻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担心地道:「这样,万一有事发生的时候,是很难兼顾到小娟的,万一楼振权将小娟捉去,用来要胁你,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小娟开声道:「哥哥,我可以到城外头鲁伯伯的家避一下的啊。」
胡风一拍脑门,高兴地道:「唉,我怎么想不到,对,鲁伯伯那里比较安全,等一会我就送妳去。」
「鲁伯伯是什么人?」贺臻不放心地问。
「鲁伯伯是位打猎为生的老人,住在城外约二里左右的虎爪沟,他有一个闺女,与小娟很要好的,小娟住在那里,正好有人作伴。」
「好,不过,等一会你送小娟去时,可要小心一点,不要让楼振权的手下看到,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贺臻说着站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忽然道:「风子,这样吧,横竖我没有什么事,还是倍你将小娟送到鲁伯伯那里吧。」
胡风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如此有劳贺大哥了。」
贺臻摆摆手。「风子,居然与我说起客气话来了?」
胡风不好意思地伸手抓抓脑袋,转头对小娟道:「小娟,你快去执拾几件随身衣服吧。」
小娟应了一声,朝右边的厢房走去。
贺臻忽然像省起什么般,上下打量着胡风,皱着眉头道:「风子,你现在干些什么?看你的样子好像混得不大好的!」
胡风刹时怒睁双眼,怒气勃勃地道:「那还不是拜楼振权那家伙所赐!本来,小弟是不想吿诉你贺大哥的,但被你这一问,再也蹩不住了!」
「难道你也吃了他的亏?」贺臻定定地望着胡风。
胡风咬牙切齿地道:「贺大哥,当年快意堂解散,小弟也分到一笔钱,便与几个昔日的弟兄合伙开了一家骤马行,凭着咱们弟兄几人的辛苦经营,两年下来,也似模似样的,生意越做越好,总算混得不错,可是,在三年前,楼振权忽然看上了咱们那家骤马行,他却不出面,却利用那狗官出面,说是官家要征用一批骤马作运粮之用,硬是将咱们的骤马全部拉走,却只留下二十両银子作补偿,接着,又有官差来说,官府要征用咱们店子一带的地方用作蓄养骤马之用,咱们虽然明知是楼振权做的手脚,但却奈何他不得,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出面,结果,还是由他的一名师爷出面,好说歹说,愿出一百両银子,将咱们的店子买下来,到时让他们与官府交涉,咱们明知道这是做戏,但却不得不忍痛答应下来,因为,若不答应,被官府征用,可能连一百両银子也得不到,与他们交易,起码可以拿回一百両银子,总比给官家征用好,就这样,咱们那家骤马盾便让他明买暗抢地夺去,小弟得回的,只是三十両银子,但合伙开店时,小弟却投下了二百両银子,眞是血本无归,拿着那三十両银子,也不知用来做什么好,结果,喝酒喝光了!」说时胸膛急剧起伏不已,可见他是如何气怒愤恨了!
贺臻静静地听着,冷静地道:「那你后来怎样维生?」
「无计可想之下,总要活下去的啊,便只好到赌场去干份差事,以便糊口!」
贺臻握拳道:「我既然知道了他干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就算不为方四弟报仇,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他肆虐,更不能任他作恶下去,一定要找他算帐!」
正说着,小娟已执拾好一个包袱,自房间内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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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惊悉因由 火海险逃生



贺臻胡风小娟三人正欲离家外出,想不到屋子就在这时候起了火。
这火起得好怪,贺臻三人只听到屋外「轰」然一响,整间屋子便已被火势包围了,吞吐卷扬的火舌将大门及所有的窗口皆封锁了。
贺臻胡风小娟三人不由大惊失色,小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
贺臻心头猛震,疾喝声:「风子,那家伙终于向你下毒手了,快冲出去!」
胡风却慌惶地道:「火势这样大,怎样冲出去?」
贺臻疾声道:「你护着小娟,跟着我冲!」
喝声中,伸手抓起那张桌子,疾向大门外扔去!
「呼」地一声,偌大的桌子疾飞出大门外,挟带着一股风势,硬是将封着门口的火势冲击得「呼」地向大门两旁飞卷开去,冲出一条火路来。
「冲!」贺臻几乎是在扔出桌子的刹那,身形紧接疾冲出去,同时双掌运足了功劲猛劈,两股浑厚的罡风有如排山倒海般猛涌向大门口,涌击得向大门两边倒卷的火势「呼忽忽」地倒卷开去!
但一阵急骤如暴雨的「笃笃」声也就在这刹那密集响起,贺臻脸色骤变的同时,冲到门口的身形疾忙煞停下来,口里喝一声:「不好,快退!」
紧跟着他身后向外冲的胡风一听,那里收势得住,勉强煞住脚步,但仍然一头撞在贺臻的背上,小娟亦一头撞在胡风的身上,发出一声惊叫。
贺臻若不是料及胡风可能在急切间收势不住,撞上他而眞气陡沉,稳住下盘,怕不被胡风那一撞,撞出门外去!
但那一撞,仍然将他撞得身躯剧晃了一下,呼地一声,那倒卷开去的火势忽地翻卷回来,卷扑向他的身上!
贺臻只觉气息为之一窒,头脸一阵灼痛,身形急不迭向后暴退,口里喝道:「风子,快退!」
结果胡风却退不及,被贺臻一撞,三个人变成滚地葫芦,倒滚回屋中。
贺臻身形一弹,首先从地上弹跳起来,伸手在头脸上一摸,摸落一掌的毛发来,原来他的眉毛与头发被那火舌烧焦了少许,头脸上仍然隐隐生痛。
胡风从地上翻身跳起来,劈头就问:「贺大哥,怎么回事?」
贺臻咬着牙道:「外面有人埋伏着放射弩箭,幸好那是张桌子,若是人,怕不被射成刺猬!」
胡风脸色剧变,焦急地道:「贺大哥,那怎办?」
贺臻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冲出去,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这种阵仗还困不住他,问题是有一个小娟要兼顾,那就为难了。
这时火势越加猛烈,「必必剥剥」地暴响着,一阵阵炙热的烟气熏扑过来,有如在火炉般难受,小娟已忍受不住,呛咳得直流眼泪!贺臻心中急得什么也似地,目光在屋内四下扫着。
胡风忍受不下去了,吼叫道:「贺大哥,咱们冲出去与那些狗贼拼了,好过这样活活被烧死!」
贺臻虽然心乱如麻,但却没有失去理智,伸手一把扯住胡风,「风子,别乱来,他要咱们死,咱们怎能冲出去送死,还了他的心愿!」
胡风搓着手团团转道:「那应该怎办?再不冲不出,就再也冲不出去了!」
贺臻四扫的目光忽然一亮,疾声道:「有办法了!」
身形急掠回左边厢房的墙角!
在那边墙角上,堆放了一纲用竹蔑编织成的车篷盖,其上绷罩了油布,那正好用来作挡箭牌!
胡风一眼看到他冲向墙角,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脱口叫道:「贺大哥,还是你有办法!」
冲上去,帮手将那綑车篷盖解开,共有三张,贺臻左右手各抓起一张,口里急叫道:「风子,你抓着那张车篷盖押后,快叫小娟在我身后!」
小娟不愧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见两人执起车篷盖,便明白两人的意思,自动地一步跳到贺臻身后,站在两人的中间!
贺臻左手在前,右手在侧,胡风侧右手执住了贺臻右手执着的那张车篷盖的边,右手执着的车篷遮着左侧,往前一并,便围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屛障,有如一幅围成三角的屛风!
贺臻见准备就緖,立即疾喝一声:「冲!」手执那两张车篷盖,猛往大门口冲过去!
全身猛地感到一阵焦烤般的灼热,气息亦为之一窒,手执的两面车篷盖「呼呼」一阵响,被大门口的火势噬着了,「篷」地燃烧起来,贺臻也顾不了那样多,人已冲出了大门外!
小娟与胡风寸步紧跟,三个人就像一个整体般,跟着冲了出去!
不过,那三张车篷盖已着火燃烧起来,乍看之下,三人是被火势包围了。
那幅「三角屛风」才冲出大门外,弓弦声急骤暴响下,弩箭有如飞蝗靖集般,自三个方面激射过来,只听「笃笃笃」一阵密如骤雨暴打声响起,震得哪三张车篷盖有如雨打芭蕉般,震击不已,噗噗声中,有不少锐利的箭簇穿透车篷盖面,穿突出来,没有一支够力道击破车篷面,穿射向他们!
就在箭雨停歇的刹那,贺臻疾喝:「风子,将车篷盖扔向他们!」
喝声中,他已振臂将手上的两张车篷盖向前面的右边扔去,身形却向下一伏,矮身向前窜掠出去,同时间,左手向后一抄,挟住了小娟,带着她冲突出去!
胡风的动作也不慢,右臂一摆,那张车蓬盖有如疾转旋飞的车轮般,旋飞向左边的院墙上,直盖下去!
原来,屋子四面的院墙外,皆伏了十数名幪了面的弩箭手,不论贺臻三人从那一面突围而出,必然遭受到三面箭手的袭击。
但贺臻三人这一着,却大出那些弩箭手的意料之外,眼见从屋内冲出一面火「屛风」,发射的弩箭全部射在那三角的「火屛风」之上,倶不由愕了一愕。
这一愕之间,那三角「火屛风」陡然分裂开来,飞盖过来,若是没有着火,还不难应付,但那块飞盖过来的「屛风」却是着火燃烧的,那就不好玩了,一个走避不及,那就会「惹」火上身了。
故此,那些伏在左右前面的弩箭手,一见飞盖过来的「火屛风」飞罩下来,一个个乱了手脚,发一声喊,慌不迭四散走避!
贺臻的身形却比「飞」出去的「火屛风」还要快,「飕」一地窜掠出院门外,那些弩箭手虽然一眼瞥到,但由于忙着躱避那飞盖过来的「火屛风」,那里还有时间发射弩箭狙击贺臻?
贺臻窜掠出院子外,身形陡地一拔,挟着小娟陡地拔升起来,右手一抄,抄住了院子外面那棵大树上的一根横桠。
「嗤嗤嗤」急响声中,数黯晶芒自那棵树后疾射出来,从他的脚下射过!
几乎是紧跟着贺臻后面扑掠出来的胡风,差一点便被那数点晶芒打在身上,幸好他亦警觉得快,目光虽然被贺臻的身形遮住,瞧不到那数点疾射而来的晶芒,但贺臻身形陡地拔起,他便心知有异,目光亦从贺臻拔起的身形下面,瞥到有激光飞闪,百忙间身形斜斜掠了出去,那数点晶芒便以间发之差,从他的身侧射过。
不过,他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贺臻由于那数道晶芒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势道又快,陡然拔起间,根本就来不及出声示警。
他同样替胡风揑了把冷汗,及在目光急瞥之下,看到胡风居然安然无恙,一颗心才定下来,身形「刷」地向下急坠间,右手疾抖中,亮出了他向不轻用的独门兵刃——乌金缠丝软鞭来。
这条乌金缠丝软鞭有别于一般的软鞭,长只有五尺左右,通体乌光发亮,乃是用乌金丝揉合了几种罕有的兽毛编织而成,尾端却是一只锋锐无比的枪头,被他抖手一挥之下,那条软鞭有如一条出洞灵蛇般,鞭身划着弧圈,那银亮的枪头有如噬人的蛇口般,自树身侧面绕过,噬向藏在树后,发射暗器的家伙。
藏在树后发射暗器的家伙,亦是一个灰巾幪面的人,只是他的衣着有别于那些幪面弩箭手,身穿一件宽大的罩袍,涨鼓鼓的,可能在身上暗藏了不少暗器,瞧他的情形,可能是一位暗器的大行家。
只是,他却梦想不到贺臻的攻击来得这样快,而且施展攻击的兵器这般神奇,居然可以绕过树干飞噬过来,令到他大出意外,而事实上,他的双手中早已扣满了暗器,还准备从树后闪出来,向树上的贺臻打出暗器。
可是,贺臻这次出来得这样快,使到他惊觉时,根本已无法闪避,结果,他的颈侧上被那飞噬过来的「蛇头」狠狠地噬了一口,那银亮的枪头直扎入他的颈脖内,他惊异得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惨叫,上身一晃,斜跌开去的利那,一击得手的贺臻手腕一振,往回一抽,直「噬」入那家伙的颈脖上的枪头倒脱出来,那家伙被那一抽之力带得身形猛往回一倾,颈侧那个血洞内血泉狂喷,身形软倒在地上,登时了帐。
这时胡风亦叱喝连声,有如一头疯虎般,扑向那些四散走避的弩箭手。
他不知在何时带了一柄铡刀在身上,只见他狂舞疾挥着那柄铡刀,刀光霍霍纵横乱闪间,有两个倒霉鬼走避不及,被他劈斩倒地上。
说起来,胡风这一着聪明极了,他若不以第一时间追斩那些弩箭手,待对方稍为喘息一下,鎮定过来,布好阵容,向他们发射弩箭时,他们就危险了。
但他这样一追杀,便迫得那些弩箭手只顾走避,而没有机会也来不及重新布置,向他们发箭了。
贺臻身形落地,放开挟着的小娟,急声对她道:「小娟,妳躱在树后别动,待我与风子打跑那些家伙!」
话未说完,人已像激矢般,向胡风那边冲过去。
被胡风扑杀的弩箭手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仓惶走避不及,但伏在屋后的那些弩箭手却闻风赶了过来,一字排开,也不管是否有可能伤得了走避不及的同伙,喝声中,同时扣动机簧,「崩崩一声中,一连六枝一弩箭,合共数十枝弩箭,飞蝗暴雨一样激射向胡风!
果然有两三个走避不及的弩箭手身上被射得有如刺猬般,惨叫着倒下,但仍一大半弩箭罩射向胡风!
胡风想不到对方这样狠毒,居然连同伴也不顾,朝他放箭,自不免大惊失色,因为在骤然之下,是很难来得走避及封挡得了那些弩箭的,但这时已不容他多想,只好急忙舞起大铡刀,拨挡激射而至的劲弩。
但凭他的身手,肯定不可能完全拨挡挥击得落那密集激射而来的弩箭,换言之,他肯定会中箭。
这种情形,是非常之危急的,自后扑到的贺臻一眼瞥及,大惊之下,发出一声暴喝,脚下一蹴,将地上一具被胡风劈裂的尸体荡飞起来,飞砸向那些激矢!
而他的身形根本就没有停一下,依然急疾地擒扑过去!
那具被他踢飞的尸体飞砸至胡风的身前,恰好替他遮挡了一部份箭矢,只不过瞬间,那具尸体上便布满了箭矢,有如一头刺猬般难看。
胡风铡刀挥舞之下,一阵「叮叮当当」连串激响,射向他的激矢被他挡飞击落,可是,仍然有一枝劲矢穿过刀光,「噗噗」地钉入他的大腿侧上。
他痛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刀势一缓,十数支劲矢突破刀网,攒射向他的身上。
他一眼瞥及之下,惊得连眼色也变了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身形向后飞退。
但他飞退的速度又怎及得上那激射的劲矢?
蓦地,一条人影自他的身侧交错闪掠过去,只见乌芒暴展,那些飞射而至的劲矢就像忽然射在一堵无形的钢墙一般,纷纷折坠反弹开去,没有一支透得过那道乌芒布起的光墙!
但是,却有一支散射开来的劲矢,从他的颈侧擦过,硬是划出一道血痕来!
及时替胡风将那些激射而至的箭矢截击下来的人,正是自后急扑而上的贺臻!
他也顾不了理会颈上被划出的血痕深不深,口里疾喝:「风子,快抓起地上的尸体砸锅去!」喝声中,他的身形不但没有退,反而疾冲上去,乌芒展布中,护住了全身上下,猛地双腿连环飞蹴,将地上两具尸体先后踢飞起来,飞砸向那些手忙脚乱,只顾发箭的幪面人。
胡风死里逃生,惊魂稍定,急忙从地上抓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急冲上去,挡在贺臻的身前,贺臻急喝:「风子,快退!」
在那具尸体的遮挡之下,两人朝后疾退。
而那些继续激射过来的弩箭,已对他们不构成威胁了,有那具尸体做了他们的挡箭牌,那些箭矢不是从他们的两旁射过,便是射在尸体上。
被贺臻踢飞砸向那些弩箭手的两具尸体,这时亦已砸落在那些弩箭手排列的人墙上,这一来,就令到那些弩箭手阵脚大乱,急忙走避开去,那里还顾得了发箭?
待到那些弩箭手重又布好「阵势」,贺臻胡风已退到那棵树前,会合了小娟,也顾不了看一下那被贺臻击杀的罩袍幪面人的面目,三个人抓着那具尸体,急不迭退走!
待到那些弩箭手追上去时,贺臻三人已退到老远去,追之不及了。
X X X
「贺大哥,你准备怎样做了?」胡风拿眼望着正在沉默不语的贺臻。
他们这时已在城外虎爪沟那位猎户——鲁桐柏的家中。
小娟死里逃生,这是生平第一次经历那样的凶险。看到谏目惊心的杀人情景,直到这时,他的情緖还未能够平复下来,幸好猎户鲁桐柏的闺女虎娃一直在旁对她加以抚慰,她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正与虎娃坐在房中,不知在说些什么。
鲁桐柏则在忙着整弄一些吃食的,因为这时候经已是晌午过后了,贺臻胡风两人自早上到现在,米水不到肚,又经过连番的凶险,早已饿痛了肚子。
这位鲁桐柏之所以二话不说,便收留胡风之妹,没有考虑到可能会因此而惹祸上身,乃是因为胡风的父亲昔年和他有过命的交情,也所以他们一直有来往,如今故人之后有难,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贺臻垂下的目光一抬,异常沉静地说道:「目前,我还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去对付楼振权,不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双眼眨动了一下,接又道:「风子,你一直在此,总会比较淸楚地知道楼振权的情形吧?」
胡风点点头道:「贺大哥,不知你指的是那一方面?」
贺臻双眉一扬。「譬如说,他如今在那里,他手下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帮着他作恶等等。」
胡风想了一下道:「他现在已变成了巨富,连住宅也有三处,两处在城内,一处在城南外的天心湖边,那是座别庄,是这两年才大兴土木,建造起来的,据到过的人说,庄内修建得美仑美奥,富丽堂皇,不亚于王侯府第,自建成之后,大半的时间,他都是住在邦里,替他办事的人,有什么事要找他,都只好跑到天心湖别庄去找他了。」
「哼哼,他倒会享受啊!」贺臻哼了两声,「当年我若是看出他是这种狼子野心的恶人,根本就不会与他称兄道弟,我眞后悔认识他。」
胡风道:「贺大哥,楼振权如今罗网了不少附近一带黑道上的人物作他的手下,而他的武功也比以前高明了,加上当地的地痞流氓,他的手下怕不有五六十人,俨然就像一个土皇帝那样,威风八面。」
「据你所知,他网罗的黑道人物,名字叫得响的有那几个?」贺臻问。
「据小弟在赌场中的耳闻,叫得响名头的,总有七八位之多,像夜猫子李潜,白无常过山风,如狼似虎屠霸,笑里藏刀颜开,白头黑心翁不老,这些人,贺大哥总应该还记得吧?」胡风就像数家珍般,将一连串名字说出来。
贺臻双眼一睁,目射锐芒,「原来是这几位,当年本堂未解散之前,他们都像老鼠一样,缩在洞内不敢露面,如今又出来作恶了。」
「贺大哥,要不是这几个人鼎力助他作恶,姓楼的也不敢那样胡作非为,恣意肆虐的了!」胡风愤愤地说。
「这一次我再不会放过他们的了。」贺臻倂掌作势向下一切。
「贺大哥,说来说去,要不是那狗官替他撑腰,相信他还不敢那样有恃无恐地明抢暗夺了!」胡风目中闪射出愤怒的光芒。
贺臻皱眉道:「我记得以前的守备司不是姓苟的啊?」
胡风气愤地道:「那狗官是在贺大哥你离开后的第三年,走马上任的。」
「这样说来,咱们在对付楼振权时,还要提防那狗官借官府的威势,横加作梗,甚至公然出面,压制咱们。」贺臻脸上现出忧虑之色。
「贺大哥,那狗官若是敢那样做,咱们干脆做翻了他,为民除害。」胡风握拳击掌。
「风子,千万别乱来,杀官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除非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才出此下策。」贺臻连忙正色地劝止胡风。
「贺大哥,管他的,小弟只有一个妹子,只要小娟她远走他方,我便什么也敢干!」胡风激昂地说。
贺臻正想说什么,鲁桐柏走过来道:「贺老弟,风子,别只顾说话,忘了肚饿,快过来吃饭吧!」
贺臻胡风两人忙站起来,不好意思地道:「鲁伯伯,打扰你老人家,眞不好意思。」
鲁桐柏却嚷道:「贺老弟,风子,你们不是将老汉当外人看吧……」
贺臻胡风两人忙道:「鲁伯伯,咱们若不是将你看作自己人,也不敢来投靠你了。」
鲁桐柏呵呵一笑。「那你就别说客气话了,快来吃饭吧!」
X X X
天已黑下来了,胡风兄妹已无塞可归,自然是留在鲁桐栢那里,暂住下来。
胡风却关切地道:「贺大哥,你也留下来吧,姓楼的既然已连你也不放过,你若是再回客栈,只怕会着了他的道儿。」
贺臻想了一下,摇摇头道:「风子,留下来当然比较安全些,但这一来,咱们就变了瞎子般,姓楼的动什么脑筋,玩什么花样,咱们都一槪不知了;回去客栈虽然比较危险,但却可以看一下姓楼的还有什么手段未施展出来,何况,他也未必敢公然在他开的客栈内派人杀我,别忘记,城内还是有王法的地方,这也是他一直不敢明抢明夺,只敢巧取豪夺的原因,再说,我还未与他公然撕破脸皮,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不会明显地对我怎样的。」
「贺大哥,还是小心点好。」小娟关切地说。
「这一点我自会小心的。」贺臻说着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鲁桐栢插口道:「贺老弟,明枪易躱,暗箭难防啊!」
贺臻感激地道:「鲁伯伯,我会紧记你这句话的!」
说着,迈开脚步走向门口。
胡风兄妹跟着走出去,却被贺臻一手拦住了。「风子,你们不要出来了,一切我会小心的。」
说完,不等胡风兄妹说什么,转身急步走了出去,身形在门外一闪,不见了。
胡风兄妹急走两步到门前,探头向外看去,已看不见贺臻的人影了。
「贺大哥眞了得!」胡风由衷地说。「今日若不是有他,咱兄妹俩不被烧死才怪!」
小娟的大眼眨动着,闪射出异样的光彩来,仰慕地道:「贺大哥还是以前的贺大哥,一点也没有变,眞敎人钦敬!」
可惜胡风没有注意到小娟眼中闪射的神彩,否则,一定看出一些什么来。
X X X
贺臻是大模大样,一点也没有闪缩,公然走向客栈的。
那位伙计黄鼠狼正在忙着招呼客人,但当他一眼瞥到贺臻走进店堂内时,却不由错愕了一下,停止了替客人摆放杯筷,直到那位客人奇怪他怎么忽然像中了邪般,「定」住了,咳了一声,他才惊觉地急忙继续放筷子。
贺臻一脚踏入店时,目光一扫之下,便瞥到了黄鼠狼,他那种错愕的样子,亦被他看在眼内,但却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他们估不到我还敢公然回到客栈中来,所以黄鼠狼那样惊愕了!」
脚步不停,一迳走回他的房中。
房内没有被人搜查过的迹象,外面也没有什么碍眼的可疑人物,便放心地一个人到澡房中洗了个澡,然后再走出店堂,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坐下来,故意招手将黄鼠狼叫来,留意他的神色变化。
黄鼠狼不知是心烦还是什么的,见贺臻招手叫他过去,脸色微变了一下,目光闪烁地应了一声,却磨蹭地不走过去。
贺臻看得心中暗自好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黄鼠狼,你不是耳聋吧,怎么还不过来?」
黄鼠狼听他这样高声大叫,眼中闪过一抹惊瑟色,瑟缩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贺臻故意瞪着眼,怒声道:「黄鼠狼,你是怎么了?以为我没有钱吃喝么?眞是狗眼看人低。」
黄鼠狼显然心怀鬼胎,所以才会对贺臻那样惊怕,闻言之下,浑身震抖了一下,抖着声道:「大……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一时……失神,听不……到你的呼叫。」
贺臻拍着桌子骂道:「狗才!如今听到了吧?」
黄鼠狼瑟缩着道:「听……听到了,请大爷吩咐。」
贺臻之所以故意发作,是要看一下,惊动之下,客栈之内,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手,也好乘机摸淸楚一二,若是有扎眼的人物,也好暗中提防。
想不到他这一闹,除了有另一个伙计慌忙走过来一迭声陪不是之外,客店内其他的职事人员,一个也没有走过来,这令到贺臻有黯失望。
「拿两壶边城烧,再来三个小菜,要快!」他只好没好气地说。
那名伙计陪着笑,迭声应着,推了一把黄鼠狼,拉着他一起走了。
贺臻看出那后来的伙计亦是黄鼠狼一伙的人,但他却不动声色,只是仍然装生气的样子,不三不四地嘀咕着。
那些被惊动而想看热闹的人客,见事情平息下来,没有什么好看了,便又自顾自地吃喝了。
不久,黄鼠狼亲自将贺臻要的酒菜送了上来,逐样摆到贺臻的面前,摆好之后,还慇懃地替贺臻斟了一杯酒,不自然地笑着对贺臻道:「大爷,刚才多有待慢,小的这里再一次向你陪不是。」
贺臻望着前面那杯酒;笑着拿起来,递到黄鼠狼的面前。「算了,事情经已过去了,刚才是我脾气大了点,来,这一杯就当是我向你道歉!」
黄鼠狼推让着道:「大爷,适才确是小的怠慢,小的怎敢喝大爷这杯酒,大爷折杀小的了!」
贺臻之所以不先喝那杯酒,实是怀疑黄鼠狼在酒中做了手脚,他久走江湖,这种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法,他见得多了,若是着了道儿,那他就别想活了,万一当堂毒发身死,闹将起来,自有黄鼠狼顶着,他可说是不堪他适才的毒骂折辱,一时气恼之下,将毒药下在酒来,将他毒死,以解心头之恨,就算捉到官里,也不会牵连到楼振权的身上。
事后,黄鼠狼亦不会受什么罪的,自有那苟得功为他开脱,而他则死得不明不白,楼振权亦遂了他除去心头大患的目的,故此,他才要黄鼠狼先喝那杯酒了,以免着了道儿。
眼见黄鼠狼一味推搪,这就令到他更加怀疑了,
「黄鼠狼,你若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不给我面子!」贺臻语气一沉,脸现不豫之色。
黄鼠狼呆了一下,这才呐呐地道:「大爷既如此说,小的只好勉为其难,喝了它。」
说着,接过酒杯,往口里就倒。
只见他「骨嘟嘟」二口气将那杯酒喝下肚子内,神色丝毫不变,放下酒杯,连声道:「多谢大爷赐酒,小的借花敬佛,也敬大爷一杯。」
将酒杯斟满了,双手捧给贺臻。
贺臻一直注视着黄鼠狼的脸色变化,见他一丝异样的神色也没有,心下这才释然,俗语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境地中,小心一点,总是有益无害的。
及时看到黄鼠狼将一杯酒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下,他才暗中舒了口气。
既然酒中无毒,那就不妨喝酒了,不过,他仍然暗中提高警觉。
小心一点,对自己总是有益无害的。
伸手接过那杯酒!二话不说,贺臻就往口里倒。
就在他头未昂,抬臂举杯喝酒,双眼视线自不免被抬起的手臂遮挡了一部份的刹那,一直谄笑着的黄鼠狼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目光闪了一下,双手也没有丝毫异动,但他的一条右腿却蓦然动了。
——比电闪还要快疾,自桌底下闪踢向贺臻的小腹要害!
从黄鼠狼这一脚之速度与劲厉,显出他在腿上的功夫,有过人的造诣!
更妙的是,他那一脚踢出,全身上下居然纹丝不动,那就像他根本就没有动过那样,仍然是那样子站着。
是以,就算是隣桌的人客,亦发觉不到他以腿偸袭贺臻!
腿上功夫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相信江湖上还没有多少人及得上。
一口将酒喝光的贺臻,仍然杯不离口,却蓦然间连人带椅,向后仰跌开去!
那样子,就像是被人猝然一掌推倒一般!
神色一直没有变动的黄鼠狼,终于变动了一下。
那是惊骇诧异兼而有之的神色变化。
因为他那事先一点微风也没有,速度又是那样电疾的一脚,就在贺臻连人带椅向后仰倒下去的刹那,以间发之差,从贺臻的小腹上擦过!
一下「削」然急响,随之响起!
向后仰倒的贺臻也就在那刹那,双腿乘势撑踢起,左脚撑向黄鼠狼的胸腹部位,右脚踢向他的下阴!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这时可以淸楚地看到,贺臻的小腹上衣衫暴裂,现出一道两寸许三寸的血痕来,正涌出丝丝血迹。
寒光闪耀,眩人眼目间,黄鼠狼那只踢空的右脚足尖上,赫然露出一截寸许长的锋锐刀尖来!
原来他的足尖鞋头,暗藏了以机簧控制的尖刀!
黄鼠狼偸袭落空,便知不妙,目中闪过一抹惊色,怪叫一声,按在桌沿的左手一掀,将桌子掀倒,压向贺臻,人亦同时向后闪退!
只听「砰」、「噗」两下暴响,黄鼠狼向后暴退的身形陡然间震了一下,张口发出一声极其惨厉的嘶叫,整个人眞的「飞」了起来,飞撞出去,眼看就要撞上后面那张桌上的一个人客的背上,那人客及时惊觉,慌不迭向下一缩,缩落地上,黄鼠狼的身形有如一块大石般,「呼」地从他的头上撞过,撞在那张桌子上,「轰」然一声,硬是将那张桌子撞得碎裂歪倒,杯碟碗筷飞射激溅开去!
而在黄鼠狼的身形飞摔出去的刹那,贺臻那快要倒跌在地上的身形藉那一撑一踢之力,向后贴地飞射出去,恰好避过了那张压倒下来的桌子,在一阵「唏里花啦」的激响声中,贴地射出的贺臻就像头顶长了眼般,就在快要撞上一张椅子的霎间,身形向上一折,收腹向上拔了起来,笔直地落回地上!
这一瞬之间,座上的其他人客已被这一下惊变吓得惊慌失措地,呼叫着走避不迭。
一时间,店堂内就像倒泻箩蟹般,乱七八糟的,一些人客慌忙走避中,撞翻了一些桌椅,又是一阵「乒乓花啦」之声,好不「热闹」!
掌柜的坐在柜枱后,瞧到这种情形,瞧呆了一双眼,抖着双手,颤着咀唇,一副慌急无措的样子。
那些伙计亦缩到一边,只有一名伙计——就是那名方才帮着黄鼠狼向贺臻陪不是的伙计,脸色在那段时间接连变化了几次,眼中闪射着凶光,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但却始终没有动。
黄鼠狼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那张被他撞碎的桌子上,胸腹塌陷,裤档处湿了一片,发出一阵难闻的屎尿臭味来。
却原来他虽然退得快,仍然避不过贺臻那两脚,踹踢在他的胸腹下阴上,他那里还能够活得了!
贺臻之所以能够避让过黄鼠狼那事前毫无征兆,电闪般的一脚,全凭他一直暗中惊觉着,以及那尖锐的听觉,耳听腿风「飒」然,立时惊觉到黄鼠狼向他偸袭,及时避让过那致命的一脚!
对于黄鼠狼来说,这是莫大的讽刺,他以腿偸袭贺臻,反而死在贺臻的脚下,幸好他已死了,所有的感觉亦随之消失。
X X X
「掌柜的,你怎么说!」贺臻指一下死相难看的黄鼠狼,瞪着那掌柜。「贵店的伙计居然胆敢向客人行凶,莫非贵店是一间黑店不成?」
那掌柜的被贺臻一喝,浑身颤了一下,急不迭颤着双脚从柜枱后走出来,结结巴巴,囉囉吓嘛地道:「这位客……客官,这……我也不知……怎说……敝店……经营有年……从……来未发生过……这种……事,他……不错是敝店的伙计,但……敝店对于他……敢向客官你……行凶,实是……一点也……也不知道的啊,请你……你明察!」
贺臻一直拿眼瞪着那掌柜的,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却看不出对方有何値得懐疑的地方,于是口气一缓,道:「不管如何,你们的伙计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欲行凶杀人,总脱不了嫌疑,叫你们的东主出来,待我与他理论!」
贺臻正是由于知道这间招贤栈的老板是楼振权,才故意借题发挥这样说的,他要看一下,楼振权在看到他后,怎样解说这件事!
那掌柜的急巴巴地道:「客官,敝东翁一向不在店中。这里一切由我打理,客官若要见敝东翁,一时之间,是很难见到的,客官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我说,能够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贺臻眼珠转了一下,口气一缓,道:「算了,我只是受了一点损伤,算不了什么,听着,无论怎样,我一定要贵东主向我解说淸楚,否则……哼!」
说毕,一掉头,转身走回后面的客房中。
那掌柜的在后面急急道:「客官,为了表示敝店的歉意,客官无论在敝店住多久,敝店一槪不收客官的房饭钱。」
贺臻却头也不回,走回他的房间。
X X X
翌日,贺臻一「觉」醒时,下床穿好衣服,正想开门出去,叫伙计将洗脸水送来,外面却响起了扣门声。
贺臻神色一怔,轻喝道:「谁?」
门外有人应道:「客官,小的是敝东主派来,请客官开门。」
贺臻心头跳动了一下,暗忖:「楼振权终于出面了,我们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走前去将房门打开,房外站着一名靑衣汉子,垂着手,样子颇为恭敬的,一眼看到贺臻,忙道:「客官,敝东主对昨晚发生的事,万二分的感到抱歉,特命小的来,请客官到敝东主的居所,当面向客官致歉。」
「哼,贵东主好大的架子啊!」贺臻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为何不来见我,却要我去见他?」
那靑衣汉子赶紧道:「客官别生气,是这样的,敝东主为了昨晚发生的事,心中一直不安,为了表示他对客官致歉的诚意,特别在居处整备了一桌酒席,恭候客官大驾。」
这靑衣汉子一直卑恭地低声下气说话,贺臻被他弄得再也发作不起来,心中暗道:「楼振权果然不简单,派出这样会说话的下人来相邀!」
暗暗冷笑一声,摆摆手道:「好,你等一下,待我漱洗后,与你去!」
那汉子应了一声,退站开去。
X X X
楼振权居然派了一辅马车来接载贺臻,眞够派头。
贺臻被那靑衣汉子请上那辆轻巧舒适的马车上,靑衣汉子跳上了前面的车座,叱喝一声,缰绳轻抖,马车便轻快地向前驶去。
过大街,向左转,马车足足走了有一炷香时候,才戛然停下来。
不等那靑衣汉子来请,贺臻已跳下马车,抬眼向前一看,原来马车已停在一座巨宅之前。
眼前这座巨宅气势恢宏,门楼高竖,确是不同凡响。
贺臻目光一闪,锐芒暴射,望向那两扇业已打开的大门中,当先走出来的一位中年锦袍人。
这锦袍人身材高挺,年纪与贺臻差不多,大约三十七八,四十不到的年纪,颔下留着短髯,透出一股雍容的气度来,豪气的脸上,那双目光却有点阴鸷!
「楼振权!」贺臻几乎脱口叫出来。
那人一步迈出大门,在台阶上一站,目光接向这边射来,一眼看到贺臻,先是愕了一下,继之惊喜万分地急步走下台阶,就像一阵风般,冲到贺臻的面前,激动地抱拳欢叫道:「贺大哥,怎会是你?小弟眞是万万想不到啊,那些人也眞糊涂,居然没有向小弟说淸楚大哥的名讳,令小弟未能到客栈亲迎大哥,真是该死!」
贺臻却冷冷地道:「楼二弟,你不是到西域经商的么?怎么又在这里做起生意来了?眞是万想不到,那家招贤客栈原来是你开的,看来你的生意做得很大啊?」
楼振权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但一现便隐,伸手执着贺臻的双手,摇撼着亲热地道:「贺大哥,一言难尽,快请到舍下再慢慢说!」
贺臻在楼振权双手抓着他双臂的刹那,立刻警觉地暗自功凝双臂,以便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因为他看出跟在楼振权身后走出来的两名汉子,俱是身手不俗的高手,在双臂被楼振权抓住时,若是那两名汉子乘机向他出手,那就危险了。
幸好,那两名汉子皆没有动。
贺臻一颗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松了口气。
楼振权一手执住贺臻一只手腕,已自转身向大门走去,贺臻微吸一口气,亦只好跟着走去。
他要看一下,楼振权会耍出什么手段来。
楼振权一直装出高兴万分的样子,亲热地将贺臻带到一座精致的雅厅内。
厅内,已摆放了一桌酒席。
那两名一直跟在楼振权身后的锦衣汉子,没有跟进厅内,在厅外停下脚步,左右一闪,侍立在厅外左右两边。
贺臻这时已鎮定下来,神态从容鎮定,既然已闯进了龙潭虎穴,若是惊慌,徒自乱了方寸,那就更危险了。
楼振权将贺臻让上上座,贺臻也不客气,从容坐下来,楼振权才在主位上坐下来。
雅厅内,主客就只有他们两人。
贺臻却并不因此而放松了警戒之心。
亲手替贺臻斟了杯酒,楼振权才替自己斟了一杯,双手擧杯道:「来,贺大哥,小弟为这一次能够与你再见,先敬贺大哥你一杯!」
说完,不等贺臻与他碰杯,便一仰头,将酒喝干。
贺臻心中冷笑一声,知道楼振权这样「爽快」地抢先喝下一杯酒,无非是想让他放心喝——酒中无毒的!
栖振权这样做,可说弄巧反拙,无私显见私,因为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何必那样表示呢?
贺臻也不说穿他,举杯作势虚「拱」了一下,亦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楼振权目光闪动了一下,有点责备地对贺臻道:「贺大哥,你几时到的?怎么不来找小弟,却住到客栈中,至会昨晚弄出那样的事来。」
贺臻淡然一笑。「楼二弟,我是昨天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仍在城内,更不知道那家招贤栈是你开的,我住到你的栈中,你的人不会不向你说的吧?」
说时,别有意味地望着楼振权。
楼振权耸耸肩头,苦笑道:「贺大哥,你说得也是,那一年小弟若不是在往西域的路上遇上大风暴,侥幸不死,但却落得孑然一身,想来小弟早已在西域有所发展了,也不会回到这里来,幸得方四弟手足情深,对小弟加以援手帮助,小弟才有今日的成就了……」
「但方四弟却从此变成了一个穷光蛋……」贺臻再也忍不住,想到方璞的惨死,口气不由冷厉起来。
楼振权却急急截口道:「贺大哥,你一定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对小弟有所误会了……」
贺臻冷然截道:「楼二弟,你怎知道我听了别人的闲话,又怎知道那些『闲话』都是说你的?」
楼振权一副委屈的样子,摊摊双手,苦笑道:「贺大哥,这只是小弟的猜想而已,而小弟是有根据的。唉,自从方四弟的钱庄因经营不当,垮了之后,不少人便说小弟吞了方四弟的钱庄,这都怪小弟不该在方四弟的钱庄垮了后,便离开了他,自己另谋发展,偏是小弟在那时运气奇佳,一帆风顺,在数年间,不但站稳了脚根,亦大有所成,那些人在眼红之下,便对小弟加以中伤,小弟要是早知会这样,使死也不回来了,其实,小弟对方四弟很照顾的了,让他在小弟开的店子中,吃喝不用付钱,小弟亦曾经想出资让方四弟从头做起,可惜,方四弟却自暴自弃,终日沉迷醉乡中,变得扶也扶他不起。」
说时,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贺臻看在眼内,心中冷笑不已。「好家伙,倒会做戏,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方四弟被杀,听了胡风的话,又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的惊险,眞会被你的谎言蒙骗了!」心中虽然这样想着,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自然也不能就这样直斥其非,冷冷一笑,道:「楼二弟,眞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么?」
楼振权立时指天誓日,信誓旦旦地说:「贺大哥,小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总该淸楚吧?小弟若有半句不实,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贺臻见他一口推得那样干净,不禁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楼二弟,那么,方四弟的死,你又怎么解说?」
楼振权先是惊怔了一下,继之神情一震,伸手一把抓住贺臻的手臂,骇然惊声道:「贺大哥,你说什么?方四弟他死了?怎样死的?」
贺臻的目光变得有如尖针般,盯着楼振权,一字字凝声地说道:「你眞的不知道?」
楼振权脸色一变,激动地道:「贺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弟若非听你说出来,小弟眞的一点也不知道。」
「是么?」贺臻冷冷地道:「楼二弟,你的生意几乎遍布全城,人手自然亦不少,这样的一件大事,难道你的手下没有向你报吿?」
楼振权悲痛地握拳道:「贺大哥,小弟的生意虽然做得大,但只是做生意,小弟手下的人除了生意之外,是什么也不理会的,他们不知道方四弟的死讯,一点也不奇怪,贺大哥,你快说,方四弟是怎样死的!」
贺臻要不是这十年来,在江湖上迭经风浪,见识广博,历练得深沉稳重,若是仍像当年那样好酒使性,意气风发,他早已忍不住发作了,但十年的江湖历练,他已不复当年的血气靑年了,变得稳重深沉,但那股侠气却没有被磨掉,反而更加炽烈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更加尖锐。
「楼二弟,方四弟是被两名幪面人所击杀的!」
楼振权的目光闪了一下,惊怒悲愤地急声道:「贺大哥,你看到了方四弟的被杀?」
贺臻冷笑了一声,心中暗道:「狐狸不管怎样装模作样,始终露出尾巴来了,你要不是知道方四弟被杀的情形,怎会这样问!」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可惜我迟到一步,否则,方四弟就不会死了,但我杀了一名幪面人!」
说时,一双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楼振权脸上的变化。
楼振权的脸上迅快地闪过―抹异样的神色,但瞬即又隐退,震骇地道:「贺大哥,你杀了他们两人中的一人,那总该知道那人是谁吧?」
说时,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贺臻,神色有点紧张。
贺臻看在眼内,心灵一动,故意道:「我虽然不知道那被我杀死的幪面人是谁,但我却看过他的样子,相信一定会查出来的。」
楼振权神色变动了一下,目光刹那变得有点阴毒,握腕道:「可惜,要不然,凭贺大哥之能,加上小弟的微末力量,一定可以将杀方四弟的人捕杀,替方四弟报此血仇!」
贺臻别有深意地道:「楼二弟,你若是肯插手追查杀死方四弟的凶手,相信一定会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楼振权怔了一下,目光一闪,不解地道:「贺大哥,你太高估小弟的能力了,不过,只要追查下去,总会将凶手查出来的。」
贺臻深深地看了楼振权一眼,站起身来,道:「楼二弟,若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楼振权愕了一下,望着贺臻,发急地道:「贺大哥,你是怎么哪?酒才喝了几杯,就要走了?你不是还怪小弟名下的招贤栈那名优计不知为了什么,出手偸袭你吧?」
贺臻神色陡动,重又坐下来,注目问道:「你不提起,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一顿接道:「对于那位黄鼠狼昨晚欲出手击杀我,你有什么话说?」
楼振权咬着牙,愤怒地道:「贺大哥,这件事小弟眞不知怎样解说才好,不过,小弟敢对天发誓,这件事小弟一点也不知情,更没啬连,虽然那该死的家伙是小弟店中的一名伙计,但却不是小弟雇请他的,那间店子的一切事务,小弟一向全权交给赵掌柜处理,那家伙亦是赵掌柜雇请的,据赵掌柜今早向小弟禀陈,那家伙虽是他一手雇请,但却不知他的来龙去脉,是那家伙毛遂自荐,找上赵掌柜的,赵掌柜见他手脚俐落,干事勤快,便留下了他,实情就是这样,贺大哥你若还不相信小弟的解释,小弟便只有任凭贺大哥责罚了!」
贺臻出乎意料地道:「楼二弟,我相信你的解说,好了,若没有什么,我还是吿辞了。」
楼振权怔了一下,急急伸手一拦道:「贺大哥,既然一切误会已消,你说什么也要留下来,住在小弟这里,好让小弟稍尽地主之谊,同时欢敍手足之情!」
贺臻摆摆手,道:「楼二弟,盛情心领了,昔年的手足之情,不提也罢,我不想像方四弟那样,就是为了顾念手足之情,因而弄到什么也没有,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的!」
楼振权目光陡变,脸上亦泛上恼怒之色,但他却强忍着,没有发作,情急地道:「贺大哥,你眞的一点手足之情也不顾念?仍然不相信小弟的解释?」
贺臻却已头也不回地,推开面前的椅子,朝厅外走去。
「贺大哥——」楼振权边叫边急步追出去。
贺臻却头也畲地道:「楼……振权,别再叫我贺大哥,昔年我解散了快意堂,便已断绝了与你们的手足之倩!」
说话间,一阵风般,冲出了厅外,守在厅门外两侧的两名锦衣汉子迟疑着想动手,但却没有动,眼睁睁看着贺臻从他们的身侧走过。
「贺大哥,不管怎样,小弟仍然尊你大哥……」楼振权追出了厅门口,那两名汉子一见他,立刻以眼色向他请示,他微一摆头,那两名汉子移动的身形刹时停了下来,木立在厅门两侧,目中闪射着凶光,目送飞快地向外走的贺臻贺臻没有再回答楼振权的话,一直往外走去了,不过,他已暗中做了准备,亦作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楼振权这时翻脸露出眞面目,喝令他的手下截杀他,他便会痛下杀手,杀他一个痛快的!
虽然是身在虎穴之中,他却自信,凭他现在的身手,楼振权与他的手下,还留不住他,这也是他放心敢来见楼振权的原因。
一路之上,他遇到很多横眉竖眼的汉子,皆用恶意的目光望着他,不过,却没有一个上前阻拦他。
这大槪是一直追出来的楼振权在他后面,以手势阻止那些汉子的出手吧。
「贺大哥,你眞的一点也不赏小弟一个薄面,让小弟好好地欵待你么?」楼振权装出眞挚的样子,在后面边追边叫。
贺臻这时已走到大门口,一脚跨出大门外,才扭头道:「楼振权,我贺臻无福消受你的欵待,咱们再见面的时候,说不定会是反目相向的仇人。故此,你不用假惺惺满口情义的了,多谢你送我出来。」
说完,朝楼振权挥挥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扭回头大步地走了。
楼振权走到大门前,朝那两名守门的汉子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在大门前停下来,扯开喉咙叫道:「贺大哥,不管怎样,小弟仍然将你当我的大哥,只要你改变主意,几时来找小弟一敍,小弟什么时候也欢迎你来。」
贺臻却头也不回,飞快地走得没了影子。
楼振权望着贺臻消失在远处的身影,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狞恶的神色来!
X X X
坐在那间布置华贵的雅室内,楼振权已有一炷香时间,没有吭声。
那两名锦衣汉子左右坐在一张锦櫈上,几次欲言又止,硬是不敢开口说什么。
终于,楼振权欠欠身,坐直了身子,扫了那两名汉子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屠霸,颜开,你两个是不是想间我为何不下手杀了姓贺的,反而阻止你们出手?」
坐在右边,身材壮健如牛,一脸凶霸之相的,正是黑道上有名的凶人,如狼似虎的屠霸,右边那位,脸上往常挂着一丝阴笑的,正是人称笑里藏刀的颜开,楼振权直呼两人的大名,两人却一点犹豫之色也没有,反而卑下地欠身道:「楼爷,咱们百思不解的,正是这点,楼爷一眼就看出来,眞圣人也!」
这两人说出这种肉麻的奉承话来,眞会拍马屁。
屠霸接口又道:「楼爷,适才若是下手宰了那姓贺的,岂不是干脆?」
楼振权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唉,若是有把握宰得了姓贺的,你们以为我不想干掉他,永绝后患么?我之所以隐忍不发,正是顾虑到,万一杀不了姓贺的,被他走脱了,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颜开卑恭地谄笑着说道:「还是楼爷想得周到,像咱这种粗人,就不会顾及到这些了!」
屠霸却有点不服气地道:「楼爷,姓贺的身手眞的那样高,凭咱们这些人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宰得了他?」
「屠龙,难怪你不相信的。」楼振权皮笑肉不笑地横了屠霸一眼。「不怕对你们说,十年前快意堂解散前,姓贺的武功便高出我很多,这也是我一直不敢放肆的原因。经过这十年之后,焉知他的武功又增进了多少?不过,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一身修为,比十年前深厚了很多,你们也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对于像姓贺的这样一个不知他的深浅的人,我又怎会冒险去动他?」
屠霸听着,立刻闭上了咀巴,不再说话。
颜开却道:「楼爷,他这一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楼振权阴阴一笑,说道:「像姓贺的这种人,能够不惹他,最好是不惹为妙,他若是这就离开这里,不再管闲事,那就让他离开好了,反正咱们又没有损失什么,他若是不识好歹,我自有办法置他于死地!」
一话接又道:「老实说,方才在雅厅之内,我曾几次想动手杀了姓贺的,只因没有把握,加上我本来的用意只是想探听一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出乎我意料的,也知道得那样多,看来是胡风那小子说给他听的了,可惜那一把火烧不死他们,否则,那倒是干净俐落,永绝后患!」
一顿接转对屠霸道:「想不到那些家伙都是些饭桶,二三十人,手执劲弩,又是在那样凶猛的火势包围之下,仍然让他们冲突而出,说出来眞难敎人相信!」
说起来,那批弩箭手还是屠霸一手训练出来的,不过指挥那一次行动的却不是他,而是被贺臻一击毙命的罩袍人,那名罩袍人乃是近五六年间,崛起的一名黑道高手,擅施暗器,全身上下,怕不有二三十种暗器收藏在罩袍之下,―举手一投足,皆可以发射出暗器来,令人防不胜防,是一个叫人头痛的人物,姓万,名毅,人称防不胜防,那知道却给贺臻出奇不意地一下子击杀了,否则,只怕贺臻不会那样轻松了,不要说杀他,就是应付他的暗器,也叫他头痛的了!
「楼爷责备得是。」屠霸不安地道:「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万毅若不是那样草包,被姓贺的一击丧命,致令那些弩箭手顿成羣龙无首之局。说不定可以将姓贺的一擧射杀的!」
楼振权脸色一沉,有点不悦地目注屠霸。「屠霸,这是谁,我不该将那一次的行动交由万毅那厮指挥了?」
屠霸面色一变,急不迭干笑两声,慌惶地道:一楼爷,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若不是万毅那样不堪击……」
「好了,」楼振权脸色一缓,摆摆手道:「事情经已过去了,不谈也罢,目前最需要的是,若是姓贺的不离开,硬要管下去,咱们就要想个妥善的办法,将他一擧除去!而且绝对不许失手!」
「楼爷,我早已吩咐人严密监视姓贺的一擧一动了。」颜开观颜察色,奉承地道:「楼爷是否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来了?」
楼振权伸手拈着下颔的胡髯,沉吟着说道:「记着,千万不可轻擧妄动,因为若再一击不成,姓贺的必会不顾一切找上咱们,那时必然将喜情阀大,那就麻烦了。只怕到时连苟大人也不便出面帮咱们的了。」
语声一顿,扫了屠、颜两人一眼,阴险地嘿嘿一笑道:「他若是今日再不离开本城,明天就有他瞧的……哈哈……」忽然他像疯了般,狂笑起来。
屠、颜两人看着楼振权那种狂放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但这时夂不好发问,只好陪着他笑,直到笑声止歇,颜开才敢试探地问道:「楼爷,请恕咱两人愚钝,楼爷可否明示二一?」
楼振权极为受用地笑了下,这才压低了声音,向屠、颜两人说出了一番话来。
屠、颜两人听着,不停地点着头,脸上露出阴阴的奸笑,待楼振权语声一顿,屠霸首先抢着奉承地道:「楼爷,确是好主意,只要姓贺的入壳,就算他有天大的本领,亦要堂堂正正的人头落地,这种绝妙的主意,只有像楼爷这样头脑精细的人,才想得出来。」
楼振权听着,乐得合不拢咀,只是在笑。
颜开接道:「楼爷英明神武,只要那姓贺的一除,便可以高枕无忧地大展鸿图,咱们到时就可以沾光受惠一二,所谓水涨船高啊,咱们都很庆幸能够跟随楼爷效力。」
楼振权哈哈笑道:「两位,我有饭吃,你们不会喝粥的,跟着我,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屠霸、颜开两人喜上眉梢:一齐欠身道:「楼爷,咱们是死心塌地追随骊尾的了!」
楼振权拈髯笑道:「好,好!」接语声一转,收歛了笑容,目注屠、颜两人道:「不知城西头那块地搅妥了没有?」
屠、颜两人看了一眼,才由颜开答话道:「楼爷,如无意外,应该搅妥了,今早,翁兄与李兄两位已带了弟兄到城西,向那些不识好歹的顽民,收取地契了!」
「嘿嘿,谅他们也不敢不交出来,我出的是比官价高了一倍有多的价钱收购的,他们在权衡轻重利害之下,不卖也得卖了,哈哈……」楼振权想到开心处,想到城里那一大片肥沃的良田,变成他名下的产业,禁不住开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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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3 09:48: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义愤填膺 被诬杀友罪



城外。
虎爪沟鲁桐柏的家中,这时候正挤了一屋子的人。
贺臻就在那堆人的中间,静静地听着那些人的怨诉。
他是在晌午前来到鲁家的,那时候,这些诉苦的人还未来,而他亦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摆脱了盯着他的家伙,在确定了
没有人跟踪之后,他才赶来鲁家会见胡风的。
那知道吃罢午饭,他正想与胡风商量一下,怎样向楼振权展开报复行动时,忽然间却有不少隣近的农人陆续来找鲁桐柏,倾诉一下他们的怨苦。
这几乎是那些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的。
起初,贺臻与胡风在这样多人来找鲁桐柏,暗中吃了一惊,还以为是楼振权的手下暗中查到这里,对他们展开行动,及至见鲁桐柏对那些人热情地招呼,这才放心下来。
那些人越来越多,足有十多二十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神倩尽是愤恨愁苦之色。
看到那些人的神色,不免引起了贺臻与胡风的好奇,亟想知道他们为了什么。
鲁桐柏一见那些人的神色,便知道发生了事情,同情而又关切地向一名壮健的汉子问道:「达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说出来给老汉听一下。」
那名叫达根的汉子咬着牙,愤懑地道:「大叔,楼振权眞不是人,他的心比狗肺还要黑,先一阵子,官府的差人不是来公布么?说要将附近一带的田地征用,每一亩田地,只补回二両银子的地价,你说,这不是明抢么?一亩田才二両银子,就算是二十両,咱们这些靠耕种为生的人,一旦失去了田地,何以维生?这简直是将咱们赶上绝路!」
一顿之后,长长地吐了口气,一拳擂在大腿上,怨声道:「正当咱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姓楼的却派来他的狗腿子,向咱们扬言,他出于一片好心,不忍见咱们痛失家园田地,损失惨重,是以原以每亩田地四両银子的价钱,向咱们收购田地,然后由他去向官府交涉,打消征地的原意,体恤民情,然后,若是官府允准所请,他愿意将田地租回给咱们耕种,不过,条件是,无论歉年丰年,皆以半年计算,每亩田地所收,要将七成作田租,还说什么这是顾念到鄕里之情,才甘冒损失之险,帮助咱们,眞是放他妈的臭狗屁。」
达根说到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句粗话来。
那些农人亦纷纷吐出粗俗的咒骂声,可见他们是如何的愤怒难平了。
「那结果怎样?」鲁桐柏亦露出愤然的神色来。
「桐柏老哥,哪还能怎样的?」一名年泊五十上下的老汉叹口气,痛苦地道:「咱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不答应那姓楼的条件,不但失去田地家园,也等于白白将田电送给官府,在权衡利害得失之下,咱们只好答应姓楼的条件,将田地卖给他,毕竟,他出的价钱比官府高出一倍啊,而且还答应可以继续耕种田地,咱们可要活下去的啊,既然还有活路可走,便只好忍痛答应了……」
那老汉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哀痛地哭了起来。
那老汉这一哭,那些人中,亦响起了一阵哭泣声。
这种情景,令人有一种窒迫的哀伤感觉,心中就像被刀切般痛,贺臻的心头沉沉地,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对于那些人的哀痛,他是深切地同情的。
鲁桐柏同情地吁叹一口气,骂道:「姓楼的狼心狗肺,这岂不是明买暗夺么?谁不知他与官府勾结,与那狗官狼狈为奸,心狠手辣,比强盗还要凶狠,唉,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这样下去,咱们还能够活下去啊?」
胡风忍不住开口道:「大叔,你们都将田地卖给他了么?」
那位老汉伤心地抽泣了一下,擧袖抹抹眼泪,哑涩地道:「官府的期限是明天,姓楼的今早就派了人来,逐户询问,咱们在这情形之下,只好忍痛答应,将田地文契拿出来,卖断给姓楼派来的人,也好得多一些银子啊,虽然明知道这是妊楼的与那狗官安排下的陷阱,咱们也不得不踩下去。」
鲁桐柏情急地道:「这样说,你们都将田地卖给姓楼的了?」
「全卖了,田地文契已经到了姓楼的手上,从今后,咱们若要活下去,便只好任姓楼的鱼肉,替他做牛马了!」那些悲痛愤怒的农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倾吐着他们心中积郁的怨愤与失落。
「达根,你们有没有想一下,你们这样做,虽然还有活路可走,但这条活路可是又窄又崎呕的啊,走着走着,可能会走不下去的啊,那时候怎办?」鲁桐柏叹着问。
「唉,咱们不是没想到这一点,无奈若不走这条路,咱们便无路可走了,若是走着走着发觉走不下去,那便只好听天由命,死了比活着还要好!」达根哀沉地吐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贺臻听得怒气陡生,同时心头亦像铅般沉重,古语谓蝼蚁尙且贪生,人若未到完全绝望的境地,仍然强烈地希冀挣扎活下去的,如今达根竟然说出生不如死的话来,那表示他们已对前途绝望了,他们的心已死,他们之所以仍然要活下去,只是出于一种求生之本能,这是一种何等沉痛绝望的心声!
而造成这些农人陷于绝望哀痛境地的人,居然就是他昔年视之为弟兄手足的楼振权,他眞是瞎了眼,会与这样狠毒的人有过那一段难忘的交情,他居然连自己也痛恨起来。
耳中听着那些绝望愁苦的农人的唏嘘叹息,贺臻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霍地转身,疾步走出鲁家,向城中楼振权的那座巨宅奔去!
他要去找楼振权理论,必要时,他就算要塡上一命,也要将那狗杂种宰了,免得地方上的良善百姓,继续受他的鱼肉宰割!
——十年江湖历练,他仍然像昔年一般,侠气豪情不减当年!
胡风追出去时,已看不到贺臻的影子了,他本想追上去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就算追上去,也帮不了贺臻什么忙,可能还会成为他的负累,再说,自己死了不要紧,可能由此而连累了小娟及鲁桐柏父女两人,那就罪过了,故此,他在犹豫了一下后,只好退回屋中,心中却一直盼着贺臻平安无事。
X X X
那座巨宅中。
仍是那布置华丽的雅室内,楼振权满意地翻阅着面前书桌上的那叠文契,翻阅过最后一张后,他忍住满心的欢愉,抬眼望一下坐在屠霸,颜开下首的两名锦衣汉子,问道:「全部都搅妥了?」
坐在屠霸下首,一头白发披肩,脸上却只有浅浅的两三条皱纹的锦衣汉子,正是黑道上人称白头黑心的翁不老,望了一眼对面坐在颜开下首的猫脸汉子一眼,两人同时欠身朝楼振权恭敬地道:「回楼爷,全部二十三户的田地文契,皆在楼爷的案上,楼爷请点算一下。」
楼振权嘉许地看了两人一眼,满意地道:「我已点算过了,二十三份文契,一份不少,你两位干得好!」
那猫脸汉子正是人称猫子的飞贼李潜,与翁不老受宠若惊地一齐站起来,抱拳朝楼振权道:「楼爷过奖了,楼爷交下的事,咱们敢不尽心尽力去干!」
「很好,」楼振权拈须笑道:「这件事办妥了,咱们今晚就到乐芳园去乐他一乐!」
屠、颜、李、翁四人一听,眼中皆射出异光来,脸上俱是兴奋暧昧之色,互相看了一眼,齐声对楼振权道:「多谢楼爷的『赏赐』!」
原来这乐芳园乃是楼振权在城内开设,数一数二的销金窝,温柔鄕,不但有赌有喝,亦有令那些好色之定为之消魂蚀骨的俏姐儿供人淫乐,难怪屠、颜四人一听,这样兴奋开心了。
楼振权笑着摆摆手,「别太多礼,这算不了什么,只要你们尽心尽意跟着我,往后的好处还多着呢!」
屠、颜四人正欲躬身施礼,奉承几句的刹那,一名靑衣汉子急匆匆地,神色有异地奔到雅室门外,朝楼振权躬身垂手道:「禀大爷,大门外有……」
褛振权脸色微变,双眼一睁,疾喝道:「什么事,进来再说!」
那靑衣汉子忙应一声,躬着身,跨进室内,垂下头,重又说道:「禀大爷,大忽门外忽然来了一个汉子,来势汹汹地,指名道姓,要见大爷!」
楼振权听得脸上红白不定,气恼地道:「那狂能可有报上姓名?」
靑衣汉子赶紧回道:「禀大爷,他就是今早来过,姓贺名臻的那人!」
楼振权脸色陡地转靑,怒喝道:「可恶,怎么刚才不说淸楚?」
那靑衣汉子浑身震了一下,慌急地说道:「回大爷,是……小的一时失神,忘了……」
楼振权摆手道:「算了,他还有什么话说?」
那靑衣汉子额上已沁出冷汗来,听了楼振权的话,他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位,舒口气,急急回道:「回大爷,那姓贺的只说要见大爷,其他的没有说,不过,小的看出他怒气勃勃的,似乎来意不善!」
楼振权不由吸了口气,挥挥手。「你且退下,设法敷衍那姓贺的,一会我自会着人出去应付他!」
靑衣汉子恭应一声,退了出去,转身往外奔去,偸偸将额上的冷汗抹去。
待那靑衣汉子退出去后,楼振权才扫了屠、颜四人一眼,皱着眉头道:「姓贺的既是来意不善,可能又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特来找我的晦气,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不见他为妙,颜开、李潜,你两个就替我出去挡驾,说我不在家中,屠霸、翁不老,你两个随我到守备司去一趟!」
语声一顿,眨眨眼,阴狠地道:「记着,不要与他冲突,他就算怎样也好,也要忍,他要进来查看我在不在,亦不要拦阻他,最好能够拖延他一会,嘿嘿,待我到苟大人那里一趟,就有他好瞧的了!」
「楼爷只管放心到苟大人那里,咱们自会照楼爷的吩咐去做的了!」颜开站起身来,当先向室外走去。
李潜亦急忙跟了出去。
楼振权朝屠霸、翁不老招招手,转身走到一列书架子前,伸手在其中的一格上一按一旋,只听一阵轧轧声响起,那书架子赫然滑旋开来,现出一道裂口来,楼振权二话不说,当先走入了那裂口中,屠霸、翁不老两人急忙相继走了进去。
接着,那个书架子父轧轧地滑旋回原位,严丝合缝,一点异样的痕迹也看不出来,若不是亲眼看见,眞看不出在那之后,原来有一条秘道的。
只不知那条秘道通到什么地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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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前怒气冲冲,要见楼振权的人,果然是贺臻!
贺臻正在不耐烦之际,大门内走出了两名汉子来,正是美里藏刀颜开,夜猫子李潜。
贺臻在当年虽然听闻过两人的大名,但却没有见过,故此,他不认识两人。
颜开李潜两人走出大门,朝贺臻抱拳道:「贺兄,原来是你,听说你要见咱们大爷,不知有何贵干?」
贺臻在今早见过颜开,认得他,拿眼一横颜开,冷然地说道:「还未请敎两位怎样称呼,楼振权为何不敢出来见我?他不是说,我什么时候来,他都无任欢迎的么?」
颜开与李潜虽是黑道上有名头的人物,但当年他们亦听闻过贺臻与快意堂的名头,当年就是因为惧于贺臻与快意堂的名头,才歛迹潜踪,不敢在这一带的道上作恶,故此,两人对于贺臻,仍是心存顾忌的,自然不敢对他放肆。
颜开抱拳一拱,客气地道:「贺兄,贱名颜开。」
李潜亦目光闪闪地抱拳道:「咱叫李潜!」
贺臻一听,咀角泛起一抹冷蔑的笑意,盛气凌人地道:「赫,原来是两位,大名倒是久闻了,由于当年两位龟缩着不敢出来露面,这一次才算眞正见识到两位的面目!」
贺臻之所以这样冷蔑盛气,那是他故意那样的,目的是想激怒这两人,出手攻击他,那么,他就有借口闹起来了,先将这两名恶贼击杀,再痛痛快快地杀将入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杀了楼振权再说,这也是他此来的目的!
他原以为他这样羞辱颜开两人,这两个家伙一定忍受不了,羞恼之下,会向他出手,那知道颜开李潜两人面受了楼振权的训示后,自然不敢发作,将怒气强压下去。
颜开一点恼怒的样子也没有,反而笑笑道:「贺兄,敝东主不巧在半个时辰前有事外出,到现在还未回来,请问贺兄找敝东主有何置干?」
贺臻有点不相信地盯着颜开,冷笑道:「贵东主眞的不在?不是有意避而不见吧?至于我的来意,在见到楼振权后,我自会面吿他。」
颜开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贺兄,你若是不相信,只管进来查看一下,好么?」
贺臻一听,呆了一下,心中忖道:「看这像伙这种神态,不惊不慌的,莫非那楼振权眞的不在家中?又或是在里面布下了陷阱?故意这样说,诱我进去?」
「贺兄,决定怎样了?」颜开望着贺臻。「要是相信颜某的话,贺兄请先回客栈歇息一下,待敝东主回来,颜某自会转吿敝东主,到时敝东主自会派人到客栈请贺兄相见,或是亲自去见贺兄,贺兄认为怎样?」
贺臻本来是怒气塡膺的,这时被颜开一味笑脸相向,客客气气的,如何还能发作得起来,那一腔怒火亦消散了大半,想了想,觉得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进去搜查,对方既然这样提出,那必然早有准备,就算楼振权在里面,亦必然躱藏起来,搜也是白搜,到时搜不到,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或是反咬一口,那就不妙了,于是,他只好道:「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先回客栈中。」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开与李潜目注贺臻远去的身形,同时吁了口气,颜开的脸上泛上一抹阴毒的笑意,寒着声说道:「李兄,终于将他打发走了,只不知楼爷的妙计布置好了没有呢。」
李潜讶然望着颜开,有点惑然地道:「颜兄,楼爷有何妙计?」
颜开阴笑一声,伸手拍拍李潜的肩头:「李兄,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咱们进去,待颜某慢慢地向你说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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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臻可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本来,他想先去鲁桐柏家一趟的,但随之一想,还是回客栈算了,若是万一被楼振权的狗爪子跟踪到鲁桐柏那里,发现了胡风兄妹,那岂不是暴露了胡风兄妹的藏身之所,那就危险了,于是,他便一迳返回客栈中。
只是,他却发梦也想不到,他返回客栈,就等于自己踏入一个别人预先布下的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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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之后,他发觉不到有什么异样的情形,店内的伙计对他又畏又敬,那位赵掌柜更是对他又点头又哈腰的,令他感到恶心。
本来,他还想在店里坐下来,喝壶酒,解解闷的,顺便想一下这两日来连串发生的事,说眞的,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故,就像做梦一样,似乎不是眞的,但又那样魄动心惊,震撼着他的心灵!
坐在房中,他怔怔地想着:「这一次是否回来错了?自己若不回来,便不会引发那么多的事故,这样说来,自己岂不是变成了一根火药引子?」
摇摇头,呼口气,又想道:「唉,怎会料到自己的回来,会引发出那些事故来的,归根到底,一切的一切,都是楼振权那人面兽心的家伙昧着良心,干下那些丧尽天良的恶行,才会有那些事故的发生,这种人不能让他在世上活着,只要活多一日,世上就有人会受他的荼毒!
「但要除去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谓狡兔三窟,而且又与官府勾结,势力庞大,自己要动他,一个弄不好,不但动不了他,反而会被他暗算!」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外间响起一阵急骤的拍门声。
他心中悚然一动,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楼振权已回来了,特地派人来叫我去见他?不知他是否暗中布置了什么,自己倒要小心点!」
想着霍然从椅上站起来,正欲走前去将房门打开,陡地念头一动。「慢着,拍门声既急且大力,不可能是楼振权派来的人,那么,会是谁呢?肯定不会是店小二,会不会是胡风?」
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这想法。「不,不会是胡风的,胡风怎会来这里找我?那岂不是自露行踪?让楼振权的手下杀他?」
「砰砰砰」门外又响起震天价般的拍门声,而且还响起喝叫声:「开门,快开门!」
贺臻心念一转。「到底拍门者是什么人?」
继之念头又转。「开门看一下就知道了!」
想着,呼吸一口气,功布全身,戒备着,走上前去,一下子将房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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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开,门外一名公差打扮的汉子,正擧手用力拍门,冷不防房门一开,他拍下的手便一下拍了个空,由于用力过度,令到他失去平衡,上身向前一扑,差一点扑撞在贺臻的身上。
贺臻在房门一开的刹那,目光飞快地朝外面一扫,脸色瞬息一变!
他瞥到房外站满了差人,刀出鞘,箭上弦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将他这间客房围堵住。
这怎不令他心惊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立刻就有人替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大胆匪定,还不束手受缚?」那拍门的家伙于稳住身形的刹那,目光一闪,在贺臻的身上一溜,疾喝出声,倒也颇有官威!
贺臻一听,心头剧跳了一下,双眼暴睁,脱口喝道:「吠,你是谁,你在乱喝什么?」
那公差被贺臻喝得怔了一下,继之回过神来,立刻神气活现,气势汹汹地叱喝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凶徒,瞎了你的狗眼,连本捕头也不认识?」
贺臻一听,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强自按捺着激荡的情緖,沉声道:「你就是本城捕头?」
那家伙胸腔一挺,神气地说道:「难道还有假的不成?该死的凶徒,你看淸楚吧!」
贺臻目光在那家伙身上一溜,看到此人身上穿了一套捕头的服装,腰上挂着一条铁链,手上执着一把带鞘铡刀,一脸横肉,趾高气扬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了。
而这家伙确是本城捕头周大雄,乃是楼振权于二年前,于那位前任捕头退休后,向官府推荐的,结果,这周大雄就成了本城的捕头。
但说穿了,此人乃是黑道上的一名悍贼,只是由于少人识他,而他又投靠了楼振权,故此,楼振权便安排他当上捕头,好增强他的势力。
贺臻心念电转之下,有了计较,当下抱拳道:「请敎捕头大人怎样称呼?」
周大雄鼻子哼了一声,头一昂,用拇指指指自己的鼻头:「周大雄。」
贺臻在与周大雄说话时,乘机闪眼向外面窥察着,发觉到自己可说已陷于天罗地网之中,只怕很难冲突出去,不禁暗暗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抱拳朝那周大雄拱手道:「哦,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周大雄周捕头,失敬了,请恕草民有眼无珠之罪!」
恭维奉承话,相信没有多少人不爱听,这周大雄也不例外,神色稍缓,上下又打量了贺臻一眼,口气亦没有先前那样凶恶,不耐烦地道:「那还不床手受缚?」
贺臻急问:「周大捕头,请敎区区所犯何事,要束手就缚,并劳动周大捕头大驾亲临?」
周大雄听了贺臻的「恭维」话,全身都像松了一般,更加凶不起来。「你就是贺臻么?」
贺臻道:「是,周大捕头!」
「好,那你听着!」周大雄话声一沉。「有人将你吿到本县太爷那里,说亲眼看到你杀了方璞,并放火烧屋,毁尸灭迹,县大爷发下严令,着本捕头将你逮解公堂,刑讯受罪!」
贺臻听得暗暗心惊,知道必是楼振权买通了官府,诬陷他杀人,从眼前这种阵仗看来,他们已有了周详的安排,只怕自己这一次就是掏尽黄河之水,也洗不淸罪名了,自己若是被押到官府,那就算完了,就算插翅也飞不去了,楼振权居然动用到官府的力量对付自己,眞是既阴险,又恶毒,也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吸口气,他强按下震惊的心情,平静地道:「周大捕头,怎可听信一面之词,指证区区的人是谁?」
周大雄眼一瞪,粗声粗气地道:「胡说,本捕头若不是查明事实,又怎会劳师动众,缉捕你归案!」
话声一顿,接一声断喝:「毛六子,你出来看一下,杀死方璞的,是否就是这人!」
喝声中,用手遥指贺臻!
而一名缩头耸肩,目光闪烁不定,身材瘦瘦的汉子从那些公差的身后走了出来,畏缩地走到周大雄的身边,目光在贺臻的身上一阵溜闪,忽然像杀猪般大叫:「周捕头,就是他,他就是杀死方四爷的凶徒,小的亲眼看到他从方四爷的屋子中越墙而出,未几,方四爷的屋子便起了火,而方四爷亦被人发现烧死在屋中!」
他一边大声嚷叫,一边闪到周大雄的身后,目中闪着慌惶的眼光,就像贺臻是一头噬人的猛虎般,随时会猛扑出来,将他噬杀!
「毛六子,你瞧淸楚了么?」周大雄脸上闪过一抹狞笑,「没有认错人?」
毛六子应声又从周大雄的身后闪出半边身来,探头打量了一下贺臻,用力地点点头,断然道:「周捕头,错不了,正是那凶徒,当时小的看得淸淸楚楚,他就是化了灰,小的也认得他!」
周大雄目光一闪,朝贺臻喝道:「贺臻,毛六子已指证你就是杀人凶手,你还有话可说?」
贺臻在这刹那已完全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楼振权布下的绝毒之计,就算自己怎样辩白,也是白费唇舌,自己这条杀人之罪,是措定的了,不过,他也恨透了楼振权,居然反诬他杀了方璞,这眞是可笑之至,也可恶透顶,而且居心恶毒!
「毛六子,你亲眼看到我杀了方璞?」贺臻有如针尖利刀般,盯在毛六子的身上。
毛六子畏缩地抖颤了一下,目中露出奸狡的闪光来,扯着喉咙,指手画脚地叫道:「我亲眼看到你越墙进入方四爷的家,又亲眼看到你从方四爷的家越墙出来,跟着就起了火,事后有人发现方四爷的死尸,这还不够么?」
毛六子喷着唾沬星子,停顿了一下,忽又跳着脚大叫道:「周捕头,小的现在想起来了。就在他越墙偸进方四爷的屋内一会,屋内便响起一下惨叫声,小的听出那是方四爷的叫声!」
周大雄一听,闪了贺臻一眼,伸手拍拍毛六子的肩头,赞许地道:「毛六子,这么重要见证,幸好你现在仍然想起说出来,方四爷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
接扭头朝贺臻喝道:「姓贺的,你也是一条汉子,敢做敢当,如今证人毛六子当面指证你,你还不俯首认罪,束手受缚,接受王法的惩处!」
贺臻却听如不闻,盯着毛六子,冷冷地道:「毛六子,楼振权给了你很多银子吗?」
毛六子一听,神色剧变,退缩了一步,失声脱口道:「你怎知道楼爷给了我银子?胡说,你胡说!」
六毛子第一句话就等于不打自招,只要稍为有点头脑的人都听得出,楼振权若不是给了他银子,他又怎会说出那句话来,可笑毛六子惊惶之下终于露出马脚来。
贺臻冷冷一笑,朝周大雄道:「周大捕头,你是个精明的人,总该听出了毛六子那句话的毛病吧?」
周大雄自然早就听出,脸色微变之下,又惊夂怒,但却装糊涂。「姓贺的,别节外生枝,找借口替自己开脱,本捕头只听到毛六子指证你杀死方四爷的口供。其他的,本捕头一槪听不到!」
贺臻吐口气道:「如此说来,周大捕头只是听毛六子一面之词了?」
周大雄厉声道:「贺臻,你还想狡辩?又诬指本捕头办事有欠公正?你这大胆凶徒,莫非你想拒捕不成?」
贺臻吸口气,鎮定地道:「周大捕头,你已听信一面之词,认定了我就是杀人凶手,就算我怎样辩白,大槪你也不会相信的了。我若束手受缚,跟你回官府,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俗语谓蝼蚁尙且贪生,何况我根本就没有杀过人,我若束手就缚,无异是自认是杀人凶手了,故此,说不得只好……」
周大雄一听,眼色一变,厉声大喝:「该死的凶徒,你要抗官拒捕?」
说话间,退了一大步,「呛」地将手上执着的带鞘铡刀抽了出来,作出动手的样子。
「周大捕头,请不要说得那样难听。」贺臻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道:「抗官拒捕这是一条杀头的大罪,我只得一颗脑袋,却折上了两条大罪,那眞是乖乖不得了,周大捕头,我重申一次,我没有杀过人,亦不敢抗官拒捕,我只不过想暂时不跟你到衙门,待我查出了眞凶后,自会到衙门投案!」
「好一个狡滑大胆的凶徒!」周大雄脸色剧变,铡刀直指贺臻,大喝道:「你还是乖乖地跟本捕头返衙门吧,否则,就在这里将你当堂格杀!」
喝声未了,手中铡刀向上一擧,挥动了一下。
就在周大雄铡刀一举的刹那,只听一阵掀瓦破窗之声响起,贺臻骤听之下,目光朝上一招,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瓦面之上,最少有四五处被揭开二尺见方的瓦洞来,从瓦洞之中,探进一具一发十二支的匣弩,若是发射之下,一下子便有六七十支劲矢罩射下来,就算武功再高,也不一定闪避挡拨得了!
目光朝后再一扫,后面关起来的两扇窗门已被撞破,堵着四名手执强弓利箭的弓箭手,锋利的箭铁在破烂的窗口外伸进来,对住了他的后心!
这种险恶的阵仗,贺臻还是第一次遭遇到,不禁暗暗心惊。
而这利那,围堵在前面的十多二十名捕快,亦已作出了攻击的姿态,起码有十具匣弩对准了他,随时准备发射!
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贺臻有通天遁地之能,只怕也未必能够突围而出!
周大雄没有讲错,这确是天罗地网!
看来,这一次是非要贺臻走上绝路不可。
贺臻此刻虽然心惊,但却没因此而慌乱起来,反之,他更加冷静,飞快地在转着念头。
「嘿嘿,」周大雄冷厉地笑着,「贺臻,你若不想变成一只刺猬,本捕头劝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缚,跟本捕头回衙门,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语声略顿,「哼」一声接道:「本捕头数三下,到时,你若是不放弃抵抗,便休怪本捕头将你格杀当场了!」
「一——!」他紧接着便数了起来。
「二——!」
空中只荡漾着周大雄那有点空洞,但又具有无比威胁力的语声,空气亦仿佛凝结了般,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在场所有人发出「通通」心跳声!
贺臻有如一具雕像般,根本就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甚至连眼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这份沉着,瞧在周大雄的眼内,心中暗暗嘀咕:「这姓贺的果然是扎手货,硬点子,怪不得楼爷不亲自冒险出面对付他了,想出这条妙计来,只是苦了我!」
一时间,他竟然忘了数下去,那个「三」字没有从他的口中吐出来。
「三——!」他终于猛然惊觉过来,脱口急叫。
也就在周大雄「三」字脱口叫出的刹那,贺臻的双眉耸动了一下,不急不慌地道:「好,周大捕头,秒跟你回衙门!」
周大雄一听,喜上眉梢,一颗紧绷的心随之放松开来,说实在的,他虽然动用了这样多的人手,布置得如此周密,他却没有多大的信心,在贺臻拒捕时,能够将他格杀!
「嗯,贺臻,算你识时务!」周大雄语气一缓,「那还不走出来,放下兵刃,束手待缚?」
这刹那,绷得紧紧的气氛,亦随之松弛下来。
「周大捕头,你太心急了。」贺臻接口道:「我有一个条件!」
周大雄听得呆了一呆,眼珠一转,叫道:「赫,居然与本捕头谈起条件来了,说出来听一下!」
「听着,跟你们回衙门可以,但却不得将我锁扣起来,否则,就算拼却一死,我也会要你们其中一些人陪我到黄泉路上走一趟!」贺臻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商量余地的样子!
「这是什么话?」周大雄脸色剧变,双眼一瞪,吼喝道:「那还成什么样子,本捕头可从来未试过,逮押犯人回衙门,居然不锁不扣的!」
「这你就要试一次了!」贺臻冷峭地道:「否则,周大捕头,说不定第一个陪我到黄泉走一超的,是你!」
周大雄听得全身泛起一股寒气,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颤,一张脸也有点发白,强吸一口气,才算定下心神来,那张脸这刹那又变了,变得很难看,眼珠乱转着,好一会,他才开声道:「贺臻,本捕头破例答应你一次,不过,你也要应承本捕头的一个条件!」
贺臻笑笑,问道:「什么条件?」
「为了确保县太爷的安全,你要将身上的兵刃交出来,并要被本捕头点封身上三处大穴!」
贺臻断然道:「交出兵刃可以,点封身上的三处大穴,万万不能!这何异被你用铁链锁扣上手脚?」
「你……」周大雄一张脸铁靑一片,戟指贺臻,气急恼怒得说不出话来。
「周大捕头,怎么样?」贺臻盯着周大雄。「我已让了一步,你若还不点头,那么——」
说时,「刷」地从怀中抽出他的兵刃——乌金鞭来!
他这一亮出了兵刃,松弛的气氛又紧绷起来,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周大雄眼角肌跳动了一下,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般,有气无力地道:「贺臻,本捕头答应你,快将兵刃丢过来!」
周大雄这句话一说,现场所有的人皆不由松了口气,那些弓弩手亦不由放松了扣紧弓弦机簧的手指,舒口气。
「周大捕头,接着!」贺臻说出口,手中的乌金鞭亦抖手抛向周大雄!
周大雄急不迭伸手一抄,一下子抄接住丢过来的乌金鞭。
「贺臻,现在可以走了吧?」周大雄一边将乌金软鞭插在腰带上,盘好,一边伸手作了一个「请」状。
「你先叫房上的手下下来,我自会走出来!」贺臻伸手一指房顶瓦面上虎视眈眈的六名弩箭手,接神色一凝,寒着声道:「记着,别耍花样,别在我走出房外时,下令你的手下放箭,我若是没有这份自信,也不会将兵刃交给你,你不要自寻死路!」
周大雄被贺臻这番话说得变颜变色的,事实上,他确想在贺臻走出房外时,下令放箭射杀他,贺臻就算身手再高,在毫无遮挡之下,又是赤手空拳的,怎抵挡得了那一阵密集急劲的箭雨罩射?
如今被贺臻一语道破,他那里还敢耍花样,干咳一声,说道:「贺臻,你太小看本捕头了,本捕头又岂会知法犯法,在未定你罪之前,将你格杀,贺臻,光棍点,走吧!」
贺臻拿眼扫了一下四周,微微一笑,脱下外衣,拿在手中,边走出来边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俗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周大捕头,大槪你也同意这句说话吧!」
周大雄脸上木无表情的,挥手朝他的手下喝道:「弟兄们,小心点,看紧了他,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他那些手下捕快轰应一声,迅速地涌上前,将贺臻围了起来,执刀张弓的,看住了贺臻。
贺臻却意态从容地擧步往外走。
周大雄隔着一道「人墙」与贺臻并排走着,一双眼望定了贺臻,生恐他会忽然飞走般,他那些手下更是如临大敌般,「前呼后拥」地,押着贺臻直往县衙那边走去。
这种阵容,引得街上的行人驻足而观,窃窃议论起来。
贺臻的神态更见从容,一双眼却警惕地左右扫视着,他知道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周大雄是不敢下令手下射杀他的,除非他企图走脱,故此,他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是暗中警惕楼振权会派了手下,暗中出手杀他。
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否则,楼振权又何必要耍出这样恶毒的花样,借刀杀他?
但是,处在这种情形之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反观周大雄与他的一众手下,那种紧张的神态,表露无遗,这也难怪他们这样紧张,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才将贺臻「押」回衙门,若是路上被他走脱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但丢尽了脸,也无法向县太爷交差复命!
本来,贺臻确是打算在往县衙的途中,觅机突围走脱的,但当他看到街上行人驻足而观的情形后,便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看出,两旁的街道上站了那样多看热阀的人,这无形中阻碍了他的行动,万一动起手来,那些捕快与弓箭手为了阻截击杀他,一定弩箭齐发,那就会伤及那些无辜的路人了,这是他改意主意的最大原因。
但是,若是到了县衙之后,那无异虎入囚笼,那时再走,只怕就没有那样容易了!
不过,话父得说回来,到了县衙之后,那些捕快们由于都有一种安全的感觉,很自然地会松口气,戒备得没有那样严密,那就现出了破绽的地方,到时,只要把握好那一刹那的机会,走脱的机会要比在街上还要高!
像现在这样,被围得铁桶也似的,根本就不可能动得了,除非拚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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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县衙前。
果然如贺臻所料,从周大雄起,以至到那些捕快弓弩手,倶不由松了口气,神色间也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
贺臻那双锐利的眼睛还瞥到,那些一直紧扣着弓弦机簧,手指业已发白的弓弩手,都悄悄地放松下来,没有扣得那样紧了。
而那些捕快手执的铡刀,刀尖亦垂了下来。
也难怪这些捕快弓弩手这样笃定放松的,因为自古以来,衙门就代表了王法,具有一种震摄的力量,从来只听说过有人劫法场的,还未听有人敢在衙门放肆妄为的,正是这种无形的安全感,令到他们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贺臻看在眼内,心中窃喜不已。
他已经决定在进入县衙之前,觅机脱走。若是进入县衙之后,再要走,那就难了。
一行人终于走到县衙大门前,押解犯人,自然不能够从大门进去,例必是由侧门出入的,所以,那铁桶一般的队形,来到侧门时,便分成了前后两截,前面的一截先走进侧门内,成半弧形布置好之后,才喝令贺臻走进去。
那后半截成半月形围着贺臻的捕快弓弩手,自然是亦步亦趋,严丝合缝地,根本就没有半丝空隙露出来。
在他们以为,这样严密的布置,贺臻根本就无可能走脱的,何况,周大雄一早就在进入侧门内不到两丈远的地方,暗中布下了罗网,只要贺臻一走到那里,便会成为笼中鸟,网中鱼,任他継绑锁扣。
说穿了,原来他在那地方的一棵大树上,暗中布下了一张绳网,只要贺臻走到那树下,那张网便会猝然罩落下去,将贺臻罩住,网口一收,贺臻便会被收紧在网中,吊在树上,那时候,一任贺臻如何了得,也动弹不得,只好听任周大雄要梆要锁了。
这种布置虽然一点也不新奇巧妙,但却实用,只要人被网住,便有如网中鱼般,再也脱不出罗网了。
周大雄这一着不可谓不绝!因为他怕就这样将贺臻押上公堂;若是贺臻在情急之下,乘他们一个疏神,突然发难,将县太爷制住,那他就有麻烦了,他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在将贺臻押回县衙的途中,暗中吩咐了一名心腹手下,绕道飞赶回县衙,布下这个罗网,以策万全!
那知道他千算万虑,就是想不到,贺臻会在走入侧门的刹那,乘机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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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这样严密的布置之下,那道侧门只不过六七尺宽,上面还有墙框,贺臻是没有机会走脱的。
但世事就是那样奇妙,越是没有可能发生的,却是发生了,而很自然的,在大出意料之外的情形下,自不免手忙脚乱,来不及应变。
贺臻跨入侧门内,猝然发难,情形亦是如此。
正所谓百密亦有一疏,本来是铁桶也似的阵仗,却在分成前后两截里外将那道侧门围堵起来时,便有了空隙——侧门的两边内侧没有捕快或是弓弩手站着,这就不会直接威胁到贺臻的左右两侧安全,而站在侧门内外两侧的捕快弓弩手,则由于角度的关系,不可能完全对贺臻构成威胁,只能够有一部份。
贺臻就是乘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猝然发难。
他一步才踏入门洞内,手上那件外衣便「忽噜」一声,有如一块布幔般,展布开来,飞罩向门内的那些弓弩手及捕快,而他的身形不是向前直扑过去,却猝然一仰身,向后侧窜出去,直窜扑向门外那些弓弩手及捕快!贺臻这一着是蓄势而发的,故此动作快逾电闪,快得令那些捕快及弓弩手板本来不及应变。
因为这实在是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门内的捕快及弓弩手在惊变之下,正要有所动作,但视线却被那件展布开来,有如一块布幔般疾罩过来的外衣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令到他们一时间不敢胡乱发射弩箭,以免误伤了自己人,何况,在那种情形之下,根本就看不到目标——贺臻,叫他们如何发射箭矢!
就算站在门内两侧的两三名捕快或弓弩手瞥到贺臻的身形,但他们在惊慌之下,加上角度的关系,就算来得及发射弩箭,亦根本射不到贺臻。
因为贺臻的身形已倒射出门洞外,射扑向门外的捕快弓弩手!
站在门外的捕快弓弩手在惊觉之下正要采取行动的刹那,贺臻倒射的身形已射到他们的身前,在这种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发射弩箭,亦来不及了,刀光飞闪中,起码有五六柄刀交错着斩劈落他的身上!
但见贺臻在那刹那双手左右一抄一扯,惊叫声中,有两名捕快的脚被他抓住,一扯之下,那里站得稳,左右向前一扑,恰好替贺臻挡遮住斩劈落他身上的五六柄刀!
而他则乘这刹那的空隙,身形穿射出去,一头撞倒了一名弓箭手,身形一翻的刹那,一手抓住那名弓箭手的衣衫,硬是将那家伙挡在自己的身前!
惨呼连声中,那两名被贺臻左右扯倒下来的捕快,各自被同伴斩劈了一两刀,痛得那两个家伙惨叫出声!
而那几名挥刀斩劈向贺臻的捕快,在发觉到斩的不是贺臻,而是自己的同伴时,大惊失声之下,欲收刀已不可能了,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斩落同伴的身上,一时间惊呆住了!
这些只不过是发生于一眨眼间的事。
「崩崩」弓弦声响中,有几名机警的弓弩手很快便回过神来,发射弩箭!
而一声大喝亦从侧门内传出来:「弟兄们,截住他,不要让他走了,否则,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喝声中,他已从侧门内飞抢过来,从门墙上掠射出来!
这瞬间,门内那些忙于「应付」那件飞罩过来的外衣的捕快弩箭手,亦已将那件外衣扯落劈裂,呼喊着从门洞内蜂涌扑出来。
这边贺臻用那名弓箭手抵挡箭牌,将那些射来的弩箭尽皆挡住了,只可怜那名弓箭手全身上下,几乎布满了箭弩,死状奇惨!
贺臻在这种生死关头,不得不如此做,这是不能怪他的。
贺臻并没有弃下那名弓箭手的尸体,而是指着那尸体,挡在背后,飞一般向前奔掠!
他若不走,便会被蜂拥急奔上来的捕快及弓弩手重新包围起来,那时,他想再走,只怕就走不了,所以,他一刻也没有停留一下,向前飞奔。
只见身后箭如飞蝗,追着他的身形,但是皆射不中他,全被那一面挡箭牌挡住了。
这时候的情形眞是热闹到极点,连县太爷亦惊动了,派人出来查看。
周大雄眼见煮熟了的鸭子让他飞走了,惊怒慌急得他差一点没有昏倒在地,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他怎样交待?虽然有楼振权可以保他,只怕这一次他不会放过他了!
「弟兄们,千万别让他逃了啊,快放箭啊,射杀那该死的凶徒!」周大雄边呼喝着,边展尽身法,追掠前去。
在那些捕快弓箭手中,要算周大雄的身手最高了。但与贺臻比起来,何止差了一截,是以,不论他怎样呼叫狂追,虽然将手下抛离,他始终追不上贺臻。
陡地,前面奔掠如飞的贺臻摔跌向地上。
原来在一阵箭雨的追射中,居然有一支弩箭刁钻地射在他的腿肚内侧上,几乎穿透了。
椎心般的剧痛令到他脚步一跄,摔倒在地上。
若不是背上措了那块「挡箭牌」,他也不至于摔跌落地的,那块「挡箭牌」可不轻的啊!
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周大雄一见,大喜之下,猛地提气接连几个提纵,奋力向前掠去,口中大叫:「弟兄们,加把劲,格杀那凶徒啊!」
那些捕快弓箭手见射倒了贺臻,精神大振,亦呐喊着发足奔掠前去。
只是这一来,那些弓弩手便有了顾忌。因为周大雄远远地追在前面,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几乎与正挣扎着站起来的贺臻成为一条直线,汇成一点,这就令到那些弓弩手不敢乱放箭了,恐防伤及周大雄,只好闪到两边,从侧斜的方向向贺臻放箭,但这一来,对贺臻的威胁自然大减!
贺臻忍着痛跳起身来,吸了口气,扭头一望,正好看到周大雄呼喝着,如飞扑来,当下猛地扭转身,双臂一甩,抓着那块「挡箭牌」飞掷向周大雄,而他则陡地一伏身,「嗤嗤」激响声中,一阵箭雨从他的背上交叉掠射过!
那刹那,他的身形陡地斜拔起来,凌空一个翻滚,接身形一展,长身掠射上左面的一列屋面上,顺着伸延下去的瓦面,飞掠下去!
周大雄奋力追掠之下,眼看便要扑到才自地上跳起来的贺臻背后,口里大喝一声:「该死的凶徒,看你今番还逃得了,吃我一刀!」
手中铡刀力劈向前,冷不防贺臻扭身将背上那具尸体甩撞过来,惊急之下,根本已来不及闪避,若是收刀,必然被撞个正着,那可不好受,故此只好咬着牙,刀势不变,斩劈过去!
可怜那名弓箭手,也不知道他在前生做了什么孽,先是被贺臻用来作挡箭牌,被阵阵箭雨攒射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箭矢,如今还要挨受铡刀分尸之灾,眞是悽惨!
「刷」地一声,周大雄那一刀硬是将那具尸体斩劈成两片,而他的身形亦逼得窒停下来。
因为他若不停下来,那暴溅四射的血雨、肠脏,必然会溅得他一头一身,脏死了!
待到那两片尸体倒地,他欲再追时,贺臻的身形已远在二三十丈的瓦面之上,有如一溜烟般向前掠去,凭他的轻功身法,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
他不由顿足恨恨不已,望着越去越远的贺臻,有如一头斗败的公鸡。
待到他那些手下喘着气追到来,贺臻的身形已如一颗黑点般细小,一个个瞪大眼望着,发起呆来。
X X X
翌日,全城之内,皆已张示了缉捕吿示。
而被缉捕的犯人,不用说,正是贺臻了。
贺臻于一夜之间,便由一位江湖人变成了被缉捕的杀人凶犯,这眞是世事幻变以此为甚!
这时候,贺臻正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想着心事。
这是一鲁桐柏的家。
他昨天逃出生天后,便忍着痛,绕了一个大圈子,直到天黑之后,才偸偸潜进鲁桐柏的家中。
鲁桐柏父女与胡风兄妹乍然见到他那种狼狈的样子,吃了一惊,急忙扶他坐下来,七手八脚地先替他上药疗伤,然后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便一口气将发生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对四人说了一遍。
四人听得脸色连变,心惊不已,胡风紧揑着拳头,切齿道:「好阴毒的楼振权,居然想出这样恶毒的诬蔑毒谋,借刀杀人,欲置贺大哥于死地,他娘的,我去找他拼了!」
说着,就要往外冲去。
幸好鲁桐柏手急眼快,伸手一把扯住了他,小娟亦加把手拉住了他,他才走不了。
「风子,你这样冲动于事何补?不但杀不了姓楼的,徒自去送死,这不正遂了姓楼的杀你的心愿么?别这样傻了,快扶你贺大哥进去躺一下,歇一会吧!」鲁桐柏生气地数说胡风。
贺臻腿上中箭,奔驰了这样久,流了不少的血,这时虽然敷药裹好了伤口,仍然很虚弱疲累,但仍然开口道:「风子,千万别乱来,待我的腿伤稍好,我自然会与你一同去找姓楼的算帐!」
胡风这才闷声不响地点点头,扶着贺臻走入里面。
鲁桐柏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X X X
今早,鲁桐柏一早就赶入城中,打探消息。
胡风不敢露面,虽然他极想出去看一下。也只好忍着,与小娟及虎娃待在家中,照顾贺臻。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鲁桐柏仍未回来,而房内的贺臻亦没有动静,他在无聊之下,忍不住走入房中,看一下贺臻是否已醒来。
他进入房中,看到贺臻双眼闭着,仍然躺着,便欲退出房外,那知他的脚步才动,贺臻忽然睁开眼来,平静地道:「风子,没有什么事吧?」
胡风骤见贺臻醒来,喜道:「贺大哥,小弟还以为你未醒,不过走入来看一下,没有什么事。」
贺臻欠身坐起来,笑笑道:「风子,我早就醒了,不过在想着一些事情。」
胡风定定地望着贺臻,道:「贺大哥,凭咱们俩的力量,就可以将姓楼的铲除了么?」
「风子,若是公开地与姓楼的斗,那肯定讨不了好,甚至会死在他的手上,但咱们这时候是他在明,我在暗,只要不与他硬拼,动一下脑筋,相信可以替方四弟报仇的!」
胡风听得眼中闪出光来,急不及待地道:「贺大哥,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快说给小弟听一下。」
「风子……」贺臻说话间,外面忽然响起鲁桐柏有点紧张的语声:「小娟,风子呢?」
他忙顿住语声,朝胡风道:「风子,快出去看一下,鲁大叔回来了,不知听到一些什么消息。」
胡风点点头,敞着喉咙边朝外走,边叫道:「鲁大叔,什么事啊?我在贺大哥的房里啊!」
一脚才跨出房门外,便看到鲁桐柏一头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胡风,急忙快走两步,来到胡风面前,神色凝重地说道:「风子,不好了,城内城外,皆贴满了吿示,吿示上淸楚明白地写着,缉捕杀人凶犯贺臻……」
胡风一听,心头惊跳不已,脱口疾声道:「鲁大叔,你是说,官府贴出了缉捕贺大哥的海捕公文?」
「不错!」鲁桐柏点头。「四处城门已增派了兵勇捕快守衞,留意进出的人,城内亦有兵勇捕快到处巡查,吓得人心惶惶的,很多店舖关了门,不敢做生意,街上行走的人也少了,姓楼的眞不是人,弄到民不聊生的。」
鲁桐柏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鲁大叔,看来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免得连累了你们。」贺臻拐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胡风一见,急忙走上去欲扶贺臻坐下来。
贺臻却摆摆手道:「这一点伤,算不了什么,我还站得住。」
鲁桐柏却双眼一睁,有点生气地望着贺臻。「贺老弟,你这样说,是将老汉不当自己人了?」
贺臻慌忙陪着笑道:「鲁大叔,你误会了,我正是将你当作自己人,才不想连累你,你也知道的,窝藏杀人凶犯,按律问斩,我怎能忍心为了我而连累了你父女两人?」
鲁桐柏却固执地道:「贺老弟,老汉若是怕,当初也不会收留风子兄妹,得罪了姓楼的,不也等于窝藏了杀人凶犯么?贺老弟,别再说了,再说,老汉可要生气了!」
贺臻只好苦笑笑,朝鲁桐柏抱拳庄容道:「鲁大叔,小姪若不杀楼振权,为地方除害,誓不生离这里!」
鲁桐柏激动地道:「贺老弟,那是要全靠你了,姓楼的若不锤除,只怕咱们这些苦哈哈,无法活下去了!」
胡风握拳道:「鲁大叔,你放心,小姪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将那禽兽宰掉!」
贺臻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摆摆手道:「杀姓楼的,只要咱们有耐性,总会有机会的,所谓除恶务尽,咱们必须将那个狗官也钟除,地方上才能安泰,若是只除去姓楼的,那狗官一样可以找另一个人,狼狈为奸,鱼肉鄕里,说穿了,姓楼的若是没有那狗官暗中替他撑腰,他如何敢这样胡作非为?」
「贺老弟说得对,那狗官才是祸根!」鲁桐柏望着贺臻。「但怎样才能除去他啊?那狗官乃朝廷命官,不像姓楼的,再有钱也只是平民百姓,杀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千万不能乱来啊!」
贺臻轻松地看着鲁桐柏,笑笑道:「鲁大叔,我不会乱来的,我也知道杀官等于造反,非到迫不得已,我是不会那样作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一旁听着的小娟忽然开口道:「贺大哥,你可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贺臻赞赏地看了小娟一眼,笑说道:「说出来,只怕你们也会想到了……」
胡风性急地道:「贺大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听听啊!」
贺臻扫了众人一眼,话声稍为压低一些,说道:「刚才,我在床上想了很久,被我想到了这个办法——咱们只要捉到姓楼的,搜集了他的罪证,然后将他押解到鎮边大将军卢廷远大人那里,那就一定可以将苟得功那狗官扳倒,这一带的人谁不知卢大将军生性耿直,严正不阿,在亲耳听到姓楼的招供后,不将那狗官撤职査办杀头才怪!」
「贺大哥,这确是个好主意,眞亏你想得出来。」
鲁桐柏却沉吟着道:「贺老弟,这个办法好是好,但卢大将军的驻地土城子离这里足有五十里,而且路途难走,只怕不易送到去,不要说姓楼的那些手下,单是那狗官,便会不惜一切,在路上阻截咱们的!」
贺臻点点头道:「鲁大叔顾虑得是,这些我早已想到了,但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照我想来,咱们只要行动迅速,相信总可以行得通的。」
「嗯,贺老弟,被你这一说,老汉忽然想起来了,从鸡公山那面,是有一条很少人知的崎道,通到土城子的,老汉是在十多年前,追一头受了伤的大鹿,无意中一路追下去,居然追到土城子外面,终于将那赋大鹿射杀,也才知道有那条路,后来,老汉指着那头鹿,亦是在那条路回来的。」
虎娃插口道:「爹,那一次可担心死女儿了,直到半夜才回来,害得女儿还以为你出了事,又惊又怕的,睁着眼,巴巴地等你回来。」
鲁桐柏慈爱地笑着,伸手抚着虎娃的秀发,道:「虎娃,你不是说胆子比爹还大的么?怎么会又惊又怕的,闺女就是闺女!」
虎娃不依地嚷道:「爹,所以你就替女儿改了个男孩子的名字,是么?」
鲁桐柏呵呵笑着说道:「你自小到大,满山满岭的跟着爹乱跑,不像个男孩子么?」
这一说,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虎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贺老弟,你准备几时下手进行?」鲁桐柏首先止住了笑声,关切地问。
贺臻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可以收攻其不备之效。」
一顿又解释道:「我受伤的事,那位周大捕头必会吿知姓楼的,而城内城外正进行严密的巡査,他们以为我在受了伤的情形下,行动不便,不敢在这时候对他采取行动,那咱们正好出其不意,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不过,咱们必须要在行动之前,摸淸楚他窝在那里,以免扑空时,打草惊蛇,再要找他,那就难了!」贺臻继续说下去,「据我估计,他为了防我报复,必然会躱起来,这就要探查淸楚他的藏身地点了。」
「贺老弟,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准备几时采取行动?」鲁桐柏佩服地道。
「鲁大叔,我与胡风兄妹皆不宜露脸,打探消息这个责任,只好偏劳大叔与虎娃妹子了,若是今晚打听到姓楼的藏身地方,我今晚就行动!」
一顿接道:「兵贵神速啊!」
「贺老弟,你的腿……」鲁桐柏迟疑地望着贺臻的伤腿。
「贺大叔,你放心,我挺得住的,虽然还未好,仍然疼痛,但不会影响我的行动的!」贺臻说时,故意踢动一下那条伤腿。
「贺大哥,小弟无论如何也要与你一齐行动!」胡风急巴巴地说。
「少不了你的。」贺臻一口应承。
「那么,事不宜迟,虎娃,爹与你吃过午饭后,立刻出去探查一下。」鲁桐柏爽快地说:「虎娃,时候也不早了,去烧饭吧!」
虎娃应了一声,便往厨房那边走去。
小娟叫了一声,拉着虎娃的手,与她一同到灶间烧饭去了。
X X X
傍晚时份,正当贺臻胡风平及小娟三人巴巴地等得心焦的时候,鲁桐柏与虎娃回来了。
一眼瞧到鲁桐柏父女两人眼中闪射出来的兴奋光芒,贺臻不用问,也知道鲁桐柏父女大有收获。
胡风却性急地问道:「大叔,虎娃,可有探听到」
鲁桐柏吐了口气,笑呵呵地朝胡风道:「风子,你急甚么,大叔出去跑了半天,歇口气才说,行吧!」
胡风傻笑一声,拍拍脑袋,急急搬来一张櫈子,迭声道:「大叔,快坐下歇一下。」
虎娃看得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爹,你就是会作弄风子哥。」
说时闪了风子一眼。
胡风有点尴尬地,亦瞥了虎娃一眼,两人同时垂下头来。
这情形看在鲁桐柏的眼中,不禁老怀大慰,乐得呵呵大笑起来,有意无意地扫了两人一眼,将须道:「嗨,我说虎娃丫头啊,你听说过一句话么?」
虎娃抬头讶异地问道:「爹,是什么话?」
鲁桐柏捉狭地挤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女大不中留啊!」
说完,忍俊不禁,敞声大笑起来。
虎娃脸上一热,害羞地垂下头来,不依地跺着脚,伸手搥打着父亲的手臂,笑嚷道:「爹,你乱说,你笑女儿,女儿不和你说了。」
贺臻与小娟看着,亦乐得笑个不停。
胡风却羞窘得将头垂得更低。
好一会,鲁桐柏才止住笑声,正容对贺臻道:「贺老弟,不知是咱们的运气好,还是姓楼的恶贯满盈,气数已尽,老汉与虎娃去打听了半日,也无法打听到姓楼的半点行踪消息,正待赶回来,却意外地打听到姓楼的确实行踪,老汉登时高兴得疲累全消,急急赶回来。」
贺臻微笑着,没有出声,望着鲁桐柏,等他说下去。
虎娃却已快口快舌地接上话头:「贺大哥,咱们遇上了在姓楼的那座湖边别庄中,做厨子的文大叔,当下咱们心中一动,由爹先上前与文大叔打个招呼,文大叔见是爹,高兴得拉着爹要去喝两口,爹与我便与文大叔到一家酒铺中,叫了两壶老酒喝起来。」
「贺老弟,文成是老汉昔年的近隣,为人忠厚老实,老汉昔年与他最谈得来,乃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厨师,曾烧得一手好菜,上年前被姓楼的软请硬请,被迫在他的湖边别庄中,担任厨子之职,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鲁桐柏向贺臻解释。
贺臻道:「大叔,姓楼的是否在湖边别庄中?」
「正是!」鲁桐柏一拍大腿,老汉绕着弯子,问文成这时候为何还在街上逛,他便对老汉说:姓楼的先一会忽然赶到别庄,他由于料不到姓楼的会来,所以没有买备姓楼平常喜欢吃的菜肴,故此勿勿驾车进城购买。」
「好消息,」胡风以拳击掌,「合该那姓楼的倒霉了!」
小娟却道:「贺大哥,姓楼的不会不顾虑到,你走脱之后,必会找他算帐的,城中巡查严密,比城外安全多了,他为何不躱在城内,反而要躱在城外不大安全的湖边别庄中,这会不会」
贺臻在小娟将他的思疑说出来后,蹙着眉在想着,这时忽然挥手打断小娟的话,沉声道:「小娟,妳顾虑得未尝没有道理,但却不能以常理来推测姓楼的行动,姓楼的不是普通的常人,而是一头奸猾的老狐狸,不错,在城中确是比在城外安全,但反过来说,湖边别庄比城中更安全,因为没有人想到,在这种时候,他不躱在安全的地方,却躱在一般人认为不安全的地方,那就变成最安全的了。因为咱们若是以常人的心态来猜度,亦必然不会猜到他,居然会躱在湖边别庄中。」
「故此,我不懐疑大叔与虎娃妹子探听到的消息是假的,而其中也没有诈!」贺臻的双眼中,闪射出威凌的威光来。
鲁桐柏、小娟等人,听了贺臻这一番分析之后,皆信服地望着贺臻,胡风兴奋得双掌一击。「好啊,这叫天有眼,姓楼的想杀我,又烧了我的屋子,这一次可要好好地整治他一番了,先一把火烧了也那座鸟窝。」
「贺老弟,你眞的要在今晚行动?」
鲁桐柏问,关切地看着贺臻的伤腿。
贺臻感激地看了老人一眼,坚决地道:「兵贵神速,攻其不意,这两点是非常重要的,也是突击行动首要遵循的,相信他作梦也想不到,咱们这样快就向他采取行动,故此我猜他在湖边别庄的防守,也不会太严密,这就对咱们今晚的行动有利了。」
「贺老弟既然如此说,那老汉也不再说什么了,虎娃,快到厨房弄一顿丰富的晚饭出来,好让贺老弟与妳风子哥饱餐一顿,进行今晚的行动。」
「爹,你又来了!」虎娃羞窘地跺了一下脚,像一阵风般,走入灶间。
贺臻与小娟、鲁桐柏不由又笑起来,只窘得胡风脸上一片红光,不敢将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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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3 09:49: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夜袭楼庄为地方除害



二更天的鼓声才敲响,在楼振权那座湖边别庄外,有三条人影有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地,迅速扑向别庄靠着湖边的那截围墙。
楼振权这座别庄是连在湖边的,有一部份的建筑是连在湖上的,而围着别庄的围墙,自然亦围到湖边为止,湖上那一部份,就只能修用木排栅来围着了。
这样自然就不如地上的围墙那样牢固了。
因为只要带着一柄利刀,潜到水中,削断水口的木栅,弄出一个缺口来,那就可以潜进去了。
而水上的防衞,亦没有在陆地上防衞那样方便严密,在陆地上可以随意走动,方便得很,在水中,只能用船艇来回地划动巡逻,那就麻烦得多了,何况,只要潜在水中,在水面上巡逻的人,也发觉不到,故此,那一截水面,的确是防守上的弱点。
因此,贺臻胡风鲁桐柏三人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从湖中潜入别庄中。
这时伏在湖边墙外的三条人影,正是贺臻他们。
本来,这一次的行动只是贺臻与胡风两人的,但鲁桐柏却坚持要去,说他比两人熟悉那一带的地形环境,由他带路,总比两人瞎摸好,两人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果然,鲁桐柏带着两人,轻轻易易地,什么也没有惊动到,便潜到这湖边的围墙外。
这时轮到胡风出动了。
只见他像一头水獭般,敏捷地窜到湖边,只一闪,便无声无息地滑落湖中,沉入了水底中。
贺臻与鲁桐柏竖起耳朶,倾听着四周的动静,闪着目光,注视着水面的动静,焦急地等候着。
不知是楼振权嫌麻烦,亦或是他的手下偸懒,总之,湖面上发觉不到巡察的快艇,这对贺臻他们今晚的行动,是大大地有利的。
足足过了有一袋烟功夫,靠近岸边的后面上才响起一下轻微的「花」一声,紧接着冒出一颗脑袋中,正是胡风!
两人一见,同时吁了口气,拿眼望着胡风。
胡风在水面上先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深深地吸口气。这才向两人眨眨眼,点头招手。
贺臻在鲁桐柏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便像一条蛇般,贴着地面,滑落水中,与胡风一同沉入水中。
鲁桐柏没有下水,留在岸上,匐伏在地,紧张地注视着湖面。
在他们行动之前,他们已商议好,由贺臻胡风潜入别庄中擒捉楼振权,鲁桐柏则留在庄外等消息及接应,万一贺臻胡风的行动被庄内的人发现,受到阻截,他也可以在外面放火,造成混乱,掩护他们继续行动或是退出来。
X X X
贺臻与胡风手拉着手,在水中闭着一口气,很快先潜泅到别庄内的岸边。
岸边,到处皆长着野草,垂落到水面,这正好掩饰了两人的头脸,不一会露出水面,就被岸上巡逻的人发现。
这时,两人正紧贴着岸边,将脑袋冒出水面,换着气,同时亦倾耳静听着岸上的动静。
一阵轻悄的脚步声立刻传入他们耳中,两人听着,利时连大气也不敢透。
静静地听着,脚步声时远时近,有时甚至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响起,听得两人直皱眉头,互相看着。
只要是稍为有经验的人都听得出,那脚步声是从一个在岸上沿着岸边来回巡察的当値汉子发出的。
因为那脚步声有节奏地来回响动着,这不是巡哨的,是什么?
怪不得湖面上没有船只巡察了,原来湖岸边有人来回巡察着!
这一着虽然早已在贺臻胡风的意料中,他们想不到的是,当値的巡哨者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而是来回走动,那根本就没有机会从水面上潜登上岸,怪不得不巡察湖面了,只要守住岸边,那就无法登岸了。
换言之,亦即是无法潜到庄中。
湖上虽连有长桥直通水榭亭轩,但那之上必有人値夜把守,就算无,但祗要守住通往岸上,进入庄中,是以,这一截虽然是防守上的弱点,但却易守。
岸上果然是有一名汉子在不停地来回巡察着,若是想在那汉子走到另一边的时候,乘隙从水潜登上岸,那种机会是十分之微的,因为那必然会碰触到草叶,弄出声响来,在这样静谧的夜中,一点点声响也会传得很远的,那无异向那巡察者敲响了警钟。
所以,这一着亦是行不通的。
一时之间,两人在水中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是好。
胡风忽然向贺臻做了个强登上岸的手势,但却遭到贺臻的制止,朝着他直摇头瞪着眼。
胡风只好作罢,朝贺臻眨眨眼。
一时间,两人又相对苦思起来。
那巡哨的汉子不断地来回走动着,那单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响着,有如一柄大铁锤般,敲打在两人的心头上,听得两人烦燥起来。
忽然间,贺臻双眼奇光闪射,急促地将胡风打了一连串的手势。
胡风眼也不眨地看着,眼中也渐渐射出奇光来,连连点着头。
末了,贺臻朝胡风做了个「明白么」的表情,胡风又点了一下头,贺臻才缓缓透口气,笑了笑,一个身形紧贴着岸边,上身尽量探高,几乎从野草中冒出脑袋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岸上的草根,五指几乎已陷入地面中。
胡风亦移好位置,做出随时准备跃登上岸的姿势。
这时,那名巡哨的汉子正在湖岸的那一头向这边走来。
单调而有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贺臻与胡风的一颗心亦随之逐渐收紧,凝神蓄劲,几乎连气息也屛窒了。
那巡哨的汉子终于走到他们的「头上」来!
也就在这那刹,胡风整个人有如鱼跃般,从水中「刷拉」一声,窜跃起来,双手左右一抄,猛攫向那汉子的双腿!
几乎是在同时,贺臻的身形亦从水中「刷啦」地窜拔起来,双掌绞剪般,斩截向那人的颈脖!
两人的动作快得有如电掣星驰般,那巡哨的汉子发梦也料不到有人会从水中突然窜拔上来,乍然一惊之下,还末弄淸楚是鱼还是人,双腿便已被胡风一把抓住,接一扯,如何立脚得住,身形一歪,倾跌向湖面这边!
这正好跌进了贺臻击出的双掌之间,只听「砉砉」两声碎响,那名汉子甚至连惊叫声也来不及发出,颈骨便已被贺臻的双掌斩劈断,怪异地垂折下来。
这一行动,两人可谓冒险之极,因为只要稍有差错,或是配合得不够紧密,不能一下子将那汉子击杀,让那汉子有机会发出声响来,那么,他们这一次的行动便要彻底失败了!
甚至可能走不了。
因为曲桥的另一边亦有一名巡哨的汉子在来回地走动着,监视着那边湖面的情形,若是这边的汉子一叫,肯定惊动了那边的巡哨汉子,他们就无法再潜进庄中去了。
他们这一次可以说是险中求胜,而机会亦只得一次,一次失败,便没有第二次了。
幸好,总算顺利。
胡风喘了一口大气,与贺臻快捷地将那汉子的尸体放落湖边水中,嘘口气,贺臻附耳在胡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胡风便代替了那汉子,在湖岸上来回巡察起来。
贺臻则蛇行鼠伏,直往庄中潜入去。
X X X
不知是贺臻料对了,还是楼振权很放心庄内的防守布置,贺臻这一路潜进去,居然通行无阻,只发现一处暗桩,自然被他巧妙地避过了。
这座别庄占地很广,庭院楼阁星罗棋布,贺臻在庄内转了一圈,也无法找到楼振权起居的地方,这令到他焦急不已。
后来,他灵机一触,被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一次,他不再是避开那些暗桩而行,而是直扑向那最先被他发现的暗桩。
结果,那名暗桩在莫名其妙之下,便被他弄倒了,在他的逼问下,那暗桩不敢不照实回答,将楼振权起居的那一栋精舍,指点给贺臻知道。
贺臻立刻点了他的昏穴,直扑向那栋精舍。
却原来贺臻方才曾经经过的一处庭院,只因为在外表上看来,没有什么特别起眼之处,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庭园,其中只有数间屋子,建得颇为别致,又怎会想到,这就是楼振权起居的地方。庄中建有不少精致高雅,气势堂皇的楼轩厅堂,任是谁也不会想到,楼振权会住在这座小小的庭院内的!
也因此贺臻头一遭经过时,便「失诸交臂」。
这亦可以显示出楼振权之奸猾谨愼!
因为他不住在庄中那些堂皇精雅的楼阁厅堂中,而住在这样毫不起眼的小庭院中,正是出人意料,那就变得比较安全了,那些偸袭他的人,必然会只注意找寻那些堂皇精雅的楼阁厅堂,而不会去注意那些毫不惹眼的小庭院了。
而且,地方小而义简单的地方,在防守布置上,也容易得多。
故此,贺臻在扑到那座小庭院时,便加了小心,提高警惕。
X X X
那一座小庭院在外面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或是不妥。
但贺臻在一接近时,便心生警兆,隐隐觉得其中透出一种凶险来,令到他不禁悚然一凛。
他没有贸然潜入去,而是先掠上院外的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向内窥察。
一时之间,却看不出庭院内有什么不妥——即是没有什么暗椿。
不过,他却没有因此而大意,反而更加小心,因为这并不证明院内没有凶险,反而更加要小心不可,说不定院子内由于防守布置得周密隐蔽,令人觉察不出来,若是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便会陷了进去!
他在树上隐伏了好一会,终于让他发觉到,院子内几乎每一处隐蔽的地方,皆布有暗桩,而那些暗桩分布的位置,似乎是经过一番精心的安排的,每一个暗桩之间,皆可以互相呼应支援,其情形就好像是一张网般,侵袭者无论从那一个方面闯进去,皆会陷在那张网中!
察看淸楚防守庭院内的暗桩布置后,贺臻一时间呆住了。
因为他想不出一个办法,可以不惊动院中的那些暗桩,扑到院中的那列精舍前,而他亦明白了楼振权为何会住在这里的原因了。
若是硬闯进去,那必然会遭到那些暗桩的阻截,只怕还末逼近那列屋子,楼振权便已匿藏起来了。
照他的估计,这栋精舍之内必然有秘道密室之类的设置,像楼振权这样奸猾如狐的人,是不会不预留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一时间,他呆在树上苦思着,却就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这样足有一袋烟功夫,直到更鼓三敲,他才陡地从苦思中回过神来,蓦地,灵机一触,嘴角随之泛上一抹笑意。
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
这个办法亦是要冒险,同时亦要靠运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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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臻从树上溜下来,绕到靠近那列房屋的那面墙下,在溜上紧贴墙边的一棵树上的时候,他在地上捡了七八颗足有拳头大的石块,揣在怀中,这才极之小心地溜到树上。
因为墙内那列屋子的两头,均伏有暗桩,若是弄出声响来,那就会被发觉,他的计划也就行不通了!
匿在树上,透过枝叶,他小心地探察着那列屋子的情形,希望能够探查出楼振权窝在那一间屋子内。
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关系到他这个计划行不行得通的关键,因为他这个计划关键的一环,就在于「一击中的」,若是不能确定楼振权在那间屋子中,他这个计划便不能实行了。
那一列屋子每一间的式样皆相同,而每一间的窗子中,皆有灯光透出来,其中有三间皆有人影在窗前闪现过——他是凭射在窗上的人影看出来的。
到底那一间才是楼振权居住的呢?
一时之间,颇难决定,这是不能够去猜的,而是要确确实实地知道,否则,若是猜错了,这个险便白冒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溜过,贺臻的心头亦急得无比,不过,他极力忍耐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个道理,他是最淸楚不过的。
蓦地,左面第三间屋子的窗纸上,现出一个人的倒影来,贺臻一眼看到那个侧影,心头剧跳了一下。
对于这个侧影,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虽然相隔了十年,但楼振权的脸部轮廓一点也没有改变,尤其是那个略为有点勾曲的鼻子!
而投在窗纸上那个人影的侧面,淸楚地勾划出一个略为勾曲的鼻子轮廓来!
这不是楼振权还有谁?
贺臻在一眼瞥到窗子上那个人影的刹那,亦即是他心头剧跳了一下的那瞬间,他揣在怀中的右手倏地向外一扬一抖,以其快无比的手法,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掷出五六块石块!
而那几个方向,正是那列精舍前面及左右侧面暗桩隐伏的地方。
接左手再一抖,将两块石块飞掷向对面的一棵树上!
那棵树,正是他先前潜登上去的那一棵!
「啪啪啪」一连数响中,接着是一阵霹啪枝折声,刹那间,从那五六处地方,腾射起五六条人影,飞扑向那棵发出声响的树上!
贺臻就在那数条人影从隐匿处扑腾掠射向对面那棵树的同时,亦从树上猛扑下去,有如鹰隼攫食般,扑击向那个人影映现在窗纸上的窗口!
他这一着乃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因为若不将那些暗桩惊动引开,就算自己的动作有多快,亦逃不过那些暗桩的截击阻拦,只有这样,就算那些暗桩惊觉到有异,转过身来截击他,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他要的正是这一刹间的空隙,便足够时间作闪电一击!
一切果如他之所料,那数条人影在扑掠腾射向对面那棵树上的时候,起码有三条人影发觉到他的蓦然扑掠,先后凌空翻滚倒射回来,企图阻截他的去路,但却迟了!
贺臻这一扑击是蓄势而发,故此疾若流星飞渡,不及交睫间,便已扑掠到那扇窗前!
这时他的手中暗扣着最后一块石块,准备在破窗撞入去的刹那,先将石块掷射入窗内,以收阻吓之效,令到他这闪电一击,不至落空!
那知道就在他快要撞窗而入的霎间,一条人影猝然从窗前墙脚下的地上标射起来,寒光掣闪间,截射向他的胸腹要害。
若换了任何人,在这种猝然意外的情形下,两下里的势道又是如此快疾,简直无从闪避,亦来不及挡拨,那是必死无疑的!
贺臻也不例外,若非他的手中早已扣着那块石块,他亦是死定了!
那块石块救了他一命!
就在他一眼惊瞥到那从窗前墙脚地上标射起来的人影的霎间,心头震骇之下,根本也没有让他转动念头的时间,他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抖腕将扣着的那块石块,射向那条人影!
那条标射起的人影当然料不到贺臻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居然还能够发射暗器,在他来说,那是有去无回,必杀的一着,故此,他亦根本闪避及挡拨那块激射过来的石块,就在那道掣芒堪堪刺上贺臻胸腹位的刹那,那条人影,却是去势猛地一窒,发出一声惨叫,掣芒陡散,下坠的势子比标射时的势子慢不了多少,摔坠回地上!
「啪勒」暴响声中,贺臻已一头撞破那扇窗户,「飞」了进去!
贺臻这一次的死里逃生,大槪是运气好的关系吧,在他来说,他察觉不到窗前墙脚地上竟然匿伏了一个人,这是极之危险的。
这也足见楼振权在这座院子中防守之严密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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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臻一头才撞入屋内,一眼便瞥到有两条人影自左右向他猛扑过来,刀光掣闪着斩劈向他的左腰右肩背!
同时间,他还瞥到一条熟悉的人影,自两条扑上来的人影后面,闪扑向左面墙角那边!
在决定采取这个计划时,贺臻便已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形估计在内,自然,也包括了在「撞」入窗内后,可能遭到袭击截拦这一点估计到了,正是因为他估计到这一点,所以他在撞窗而入的利那,已做好了应变的准备——双掌暗中蓄聚了七成功劲!
只是,他这两掌却不是劈击向那两条暴扑过来的人影的,而是出人意外地,陡地向地上一劈!
「轰」然声中,地上的方砖刹时四分五裂,砖屑四溅,贺臻的身形陡地藉那反震之劲,凌空一个倒翻,飒地从那两条猛扑而至的人影头上翻掠过,两道刀光以间发之差,从他的左右身侧劈斩落空!
而贺臻就在身形凌空翻滚起来的刹那,双掌「呼」地左右朝后反手挥劈出去!
那两条人影刀斩空,正欲反身挥刀的刹那,背颈上已分别被那强劲如山的掌劲撞中,狂吼一声,口喷血箭,身形被击得直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砰砰」的两下暴响,整个人就像散了一般,软瘫在地上!
贺臻的身形在掌击那两条人影的刹那,身形藉那劈击反震之力,平仰着脚先头后,标射向恰好已按动机关,正欲闪进那裂开的墙角和门内的楼振权!
贺臻身形标射之快,居然令到栖振权不及闪进那道秘门之内。
楼振权显然亦意料不到,那两名手下居然阻截不下贺臻,甚至连将他的势道阻缓一下亦不能,蓦觉背后风生之下,心知不可能闪进秘门内了,惊凛之下,霍地扭身一掌暴击出去!
那知道仰身平射而至的贺臻,就像脚底上长了眼睛般,并合的双脚倏地一缩,瞬即上下一分,暴撑而出!
只听「砰砰」两下震击声响起,贺臻一脚撑击在楼振权的肩头上,另一脚撑在他的腰腹上!
楼振权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身形被撑得向后飞撞了去,「蓬」然一声,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这一撞,直撞得他发昏章二十七,心头血气狂涌,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正欲挣扎还击,但见寒光飞闪,喉头一凉,一柄锋利森寒的短剑,已抵刺在他的咽喉上!
贺臻冷森地站在他的身前,目光酷厉地瞪着他!
楼振权那刹那全身一阵僵冷,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般,睁着一双惊恐的目光,骇然望着贺臻,一动也不敢动。
贺臻从齿缝中迸出四个比冰雪还要冷的字来。「想不到吧!」
接着出指一连点了楼振权身上五处大穴!
那四个字入耳,楼振权却恍似有一柄大锤重击了他四下般,心神震撼,脸色刷地变得死灰,眼睁睁地看着贺臻出指点了他身上五处大穴,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因为他还不想死,若是企图反抗,那么,贺臻抵在他咽喉上的短剑便会刺入他的喉头内!
自古以来,越有钱的人,大多数是越怕死的,楼振权也不例外。
因为他若不怕死,便不会出尽手段,明抢暗夺,增加自己的财富,他之所以贪得无厌,一方面是出于贪婪的本性,另一面,亦是想尽量享受那些财富,所以,不怕死就怪了!
「你……」楼振权圆睁着一双骇怖的眼睛,喉头一阵刺痛,吓得他忙噎住下面的话。
他在惊骇之下,忘记了贺臻的短剑还抵在他的咽喉上,他一说话,喉头上下滚动,便被锋利的剑尖划破了他的咽喉表皮,那里还敢说话。
「怎么样?」贺臻一下子收回短剑,一双目光却比剑尖还要锐利,盯在楼振权的脸上。「你是不服气么?」
楼振权见贺臻收回短剑,马上松了口气,转动着一双眼珠,怯怯地道:「贺……大哥,咱们可是弟兄手足一场啊,小弟亦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这样对小弟?」
贺臻怒叱道:「楼振权,我重申一次,你我已不是冨年的弟兄手足,我也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阴狠恶毒的朋友,你所做的一切,我已一淸二楚,今日我找上你,是替方四弟讨回公道,为当地的良善百姓除去你这祸害!」
楼振权正想说什么,门外「嗖嗖」连声,关起来的大门被人一下撞开,冲扑进两条人影来,但目光一扫之下,立刻硬生生煞住身形,不敢造次。
原来,就在大门被撞破的刹那,贺臻冷笑一声,收回的短剑闪电般又抵上了楼振权的喉头!
那两名撞破大门,疾扑入来的汉子,正是因为看到主人被人制住,心惊之下,那敢乱来?
贺臻目光一闪,认出破门而入的,正是笑里藏刀颜开,夜猫子李潜。
而被贺臻击毙,烂泥一样倒在墙下地上的两人,赫然是如狼似虎屠霸,白头黑心翁不老!
说起来,屠、翁两人乃是黑道上有辛的人物,但却在一招之下,便毙在贺臻的掌下,这似乎有点名实不符,其实却不然,若是贺臻与屠、翁两人正面相决时,只怕贺臻纵然身手不凡,也不可能在一时三刻间,击杀得了两人,他之所以能够一击掌毙两人,主要是一个「快」字,以及在猝发的情形之下,翁、屠两人不及应变,他才能一掌击毙两人!
而这一次的行动能够成功,亦全在「出其不意」,及「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形之下,令到楼振权及翁、屠等人措手不及,轻易地一击奏功!
但气亦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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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李两人僵在门口,门外却人声喧天,人影飞闪,起码有近十条人影先后扑奔过来,将门口堵塞住,但看到屋内的情形时,一个个呆在当场,不敢再动。
贺臻即时将握着短剑的右手一紧,冷厉地喝道:「姓楼的,你若不想立刻血溅横尸,快命你的狗爪子退出屋外去!」
楼振权骤觉喉头一痛,连眼色也变了,浑身抖索了一下,扯着嗓子喝道:「颜开,退出去,统统给我退出屋外去!」
颜开与李潜互望一眼,无奈地应道:「是,楼爷!」闪身退出门外!
「叫他们统统退到院子中!」贺臻冷厉地瞪着楼振权。
楼振权惊悚地地眨了一下眼,在利刀的指吓之下,那敢不从,只好再次扯开喉咙喝叫道:「听着,你们统统给我退到院子中,不可妄动!」
贺臻看着颜开等一众狗爪子陆续退到院子中,这才轻吁了一口气,朝外面呼喝道:「颜开,你听着,你们若敢暗中玩什么花样,你们的主子姓楼的,便会死在我的剑下,听到么?」
「姓贺的,咱们都听到了!」颜开在外面叫:「你也听着,你若敢伤害楼爷,别想离开这里!」
「颜开,这一点不劳费心,我自有分寸!」贺臻朝外呼叫,接转对楼振权道:「姓楼的,你那羣狗爪子倒是关心你的生死啊,大概你给了他们不少的好处吧?」
楼振权咳了一声,涩声道:「贺……大哥,你想将小弟怎样?」
贺臻冷冷一笑,收回短剑,正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慌乱的惊叫慌叫声:「不好了,庄内起火了!」
「快去救火啊……」
刹那之间,庄内就像捅翻了马蜂窝般,乱成了一片。
贺臻先是一怔,继之泛起一股会心的笑意——他知道庄内之所以旦火,可能是鲁桐柏或是胡风听到庄内起了骚动,因而趁机放火,扰乱庄内的部署,策应他的行动。
他目光往外望出去,果然瞥到庄内有火光闪冒起来。
楼振权的脸色变了一下,颓然道:「贺……大哥,你我无怨无仇,而且兄弟一场,你若放过小弟,小弟可将家财送一半给你!」
贺臻朝楼振权古怪一笑。「姓楼的,你将我看成了什么人?像你一样,昧着良心,不顾道义,狼心狗肺的人么?若是,你这时已落在我手中,我才不会笨到要你的一半家财,我会要你全部的家财及你这条狗命!」
楼振权听得瑟缩了一下,颓然道:「那……那你想怎样?」
一顿又强硬地道:「你若杀了我,你也不能离开这里!」
贺臻哈哈一笑道:「姓楼的,这吓不倒我,我若是怕死,也不会来找你了,听着,我不会笨到在这里杀你的,你先将那些历年来,明抢暗夺回来的田地屋契拿出来!」
楼振权眨着眼,狡狯地望着贺臻。「那些契据不在这里,全部放在城中的宅子内。」
贺臻盯着他,好一会,才冷然道:「姓楼的,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在明知我会找你算账的情形下,不躱在城中,却躱在这里,证明这里才是你的根本重地,那些契据一定收藏在这里的!」
一顿接厉声道:「姓楼的,你也是江湖人,应该知道,江湖上有不少种恶毒残酷的手法,整治得一个人死去活来,生死两难,你大概不会想尝试一下的吧?」
楼振权听得脸色「刷」地一片死白,机伶伶地打了几个寒颤,目中却闪出怨毒之色,闷声不响。
贺臻目光在室内一扫,忽然瞥到对面墙边的一张书案上,放了不少的书卷之类的东西,心头一动,伸手一把扣住楼振权的肩头,推他走过去。「姓楼的,咱们过去看看,书案上放着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楼振权穴道被制,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被贺臻一推,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脸上闪过一抹懊悔之色。
来到书案前,贺臻一手扣着楼振权的肩头,一手在书案上翻动着,首先发现的,是两册厚厚的帐簿,继之发现了一叠契据,翻开来一看,正是新近被他巧取豪夺到的,那二十三户农人被迫忍痛「卖」给他的田地文契。
一手拿起那些契据,在楼振权的眼前晃了晃,贺臻冷笑着道:「姓楼的,这是什么?」
楼振权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颓然垂下头来,只是翻了一下眼,没有作声。
贺臻话声陡地一沉。「姓楼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楼振权浑身震悚了一下,舔舔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都收藏在那道喑门内的密室中。」
贺臻笑了。「劳烦你呼唤一名你的手下进来。」
楼振权怔了一下,不明白地望了贺臻一眼,奇怪地道:「你……」
「等会你自然明白。」贺臻摆摆手,截断了楼振权的语声。
接将那叠契据放回桌子上。
楼振权不敢不依,只好朝外有气无力地叫道:「颜开,你进来!」
贺臻却急急道:「别叫姓颜的进来,叫另一个!」
楼振开只好再叫:「颜开,你别进来,叫于三进来吧!」
颜开闻声止步,奇怪地朝屋内望了一眼。「于三,你进去。」
一会,有一名黑黑实实,相貌粗恶的汉子走了进来,垂手道:「楼爷,有什么吩咐?」
楼振权没有开声,望着贺臻。
贺臻朝那汉子道:「于三,听着,你立刻进入那道秘门内……」接朝楼振权道:「姓楼的,还是你来说吧!」
楼振权终于明白了贺臻的意思——原来是叫于三进去,把契据拿出来,不禁怒恨失望地瞥了贺臻一眼,才恨声道:「于三,进入密室内,在左首面的墙上那盏灯台向右旋动三下,再向下拉,墙上便会露出一个暗格来,你将里面的一个箱子拿出来。」
于三听完后,便走入墙角开着的那道暗门内。
贺臻笑对楼振权道:「姓楼的,看来你在这里有不少秘密的设置啊。我若不及时将你制住,被你关入那道暗门之内,只怕我这一次是白冒险了。」
楼振权的脸色很难看,「哼」了一声,别转头,不再看贺臻。
贺臻却不以为意,拿眼望着那一道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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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颜开李潜等一众狗腿却没有因为庄内起火而奔出去察看一下,仍然守在院中,注视着屋内的情形,但是却不敢乱动。
而这时庄内的火势显然转猛了,在屋内的贺臻也望到外面有好几处火光熊熊,呼叫喧嘈声与杂乱的奔走脚步声不断传来,同时亦嗅到了硝烟味。
那道秘门内的密室内,亦传出一阵阵「轧轧」声,末几,便见于三走出来,双手捧着一个铁箱子。
贺臻示意于三将箱子放下,然后对楼振权道:「姓楼的,请你吩咐你的手下立刻准备四匹快马!」
楼振权目中闪过一抹惊色,脱口问道:「贺……你……」
贺臻挥挥手道:「不要多问,快吩咐下去,等会你自然知道。」
楼振权只好无可奈何地对于三说道:「于三,你快出去吩咐颜开,准备四匹快马!」
于三应了一声,正想退出去,贺臻却道:「记着,牵到庄门前!」
于三却不理会贺臻的话,只是望着楼振权。
楼振权只好道:「你照他的吩咐去做吧!」
于三应了一声,转身慌不迭地退了出去。
贺臻看着于三走了出去,才将楼振权推到那个铁箱子之前,喝道:「快将它打开!」
楼振权却迟疑着,既不蹲下来将箱子打开,也不应话。
贺臻冷冷一笑道:「姓楼的,大槪箱子内装置了什么歹毒的机关暗器吧?」
楼振权的脸色变了一下,咬咬牙道:「姓贺的,算你聪明!」
接蹲下来,站在箱子的后面,只见他双手在箱子前面的盖沿上一阵摸动,陡地「崩」一响,那个箱盖子弹了开来。
贺臻目光往箱里内一望,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箱子内,那弹开来的箱盖内,装置了一个精巧的机簧发射器,那之内一排密密地排列着数十枚细小的钢针,蓝汪汪地,闪着令人心寒的诡芒,若是不知就里的人,莽撞地将箱子打开,那么,首先射出来的,就是那百数十攸毒针,在这样短的距离之内,父是在猝然意外的情形下,加上是用机簧发射的,势道必然劲疾,只怕未看到箱子内装置的是什么,人已先到地府去见阎王了!
这确是歹毒无比的装置。
幸好贺臻一直小心翼翼,没有因成功地制住了楼振权而喜昏了头,不然,总会着了他的暗算的。
贺臻闪到楼振权的身后,这样,就不怕楼振权弄手脚了,因为他已成了他的挡箭牌,这才喝道:「劳烦你将箱子内的契据文书拿出来!」
楼振权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无所施其技,只好乖乖地,将箱子内的契据文书拿出来。
贺臻看淸楚了那些契据文书后,连同书案上那叠契据,扯下屠霸的一件外衣一并包扎起来,指在背上,然后扣着楼振权的肩头,将他推出屋外。「姓楼的,咱们们现在走吧!」
楼振权不得不走,但却心惊地问:「贺……到什么地方?」
贺臻边推楼振权走出去,边道:「走吧,暂时我不会杀你的,你是我的护身符,到了地头,你自会知道的。」
楼振权只好闭上嘴巴,走出屋外。
颜开李潜等一众狗爪子,一见楼振权彼贺臻推了出来,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向前迫过来。
贺臻不慌不忙地对楼振权道:「快叫你的手下让开!」
楼振权在贺臻的胁迫之下,只好向颜开等人喝道:「颜开,李潜,快让开,不要乱来。」
颜开与李潜不敢违拗,只好喝令手下让开来。
贺臻就这样胁持着楼振权,走到庄门口。
颜开等人只好眼睁睁看着贺臻将楼振权推着走到荘门口,亦步亦趋的,就是不敢乱动。
庄门前停着四匹鞍蹬俱备的健马,有两名庄丁在牵着,贺臻在庄门口停下来,撮唇发出两声短啸!
啸声才歇,便有两条人影先后掠奔过来,正是鲁桐柏与胡风。
胡风一眼看到贺臻扣着楼振权,便兴奋地叫道:「贺大哥,你眞行,姓楼的再也恶不起来了,眞痛快,他派人烧了小弟的家,小弟也放火烧了他这座鸟庄,这叫一报还一报!」
鲁桐柏亦是兴奋莫名,嚷着道:「贺老弟,你看看姓楼的熊样?平日的威风神气,不知去了哪里,活像一头待宰的王八呢!」
贺臻笑着道:「风子,原来是你放的火!」
一顿接道:「鲁大叔,快上马,咱们可要走了!」
鲁桐柏欢应一声,上前接过马疆,喝退这两名牵马的汉子,将疆绳交到胡风贺臻的手上,然后翻身上马!
贺臻喝叫楼振权上马,然后他与胡风才翻上马鞍,鲁桐柏在前,他与胡风左右挟住楼振权在中间,扭头朝停在庄内瞪眼看着的颜开等人喝道:「听着,你们若不想姓楼的死的话,就别追来!」
接扭回头,喝一声:「咱们走!」
鲁桐柏当先叱喝一声,策骑飞奔出去了。
贺臻与胡风左右挟着楼振权,亦催骑飞奔而去。
颜开李潜待四骑疾奔出箭远,才急不迭喝道:「李兄,你率一部份人远远追下去,不可太接近,颜某立刻赶回城中,飞报苟大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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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得功听了颜开的禀报后,恍似晴天响了一个霹雳,当堂呆住了。
颜开想说什么,但瞧到苟得功那个样子,却不敢说。
好一会,苟得功才嘘口气道:「颜开,你们是怎么搅的?吃素的么?那样多的人,居然让姓贺的人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就将楼兄制住,并挟之离去?」
颜开呐呐地道:「苟大人……这……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咱们……惊觉时……已抢救……不及……」
「饭桶!」苟得功破口大骂,「统统都是饭桶!」
颜开被骂得脸上阵靑阵白,但却不敢发作,像一条狗般,默然站着。
「他娘的!」苟得功乃是行伍出身,忍不住骂出一句有损官体的粗话来!「本官在昨天就劝他不要到别庄的了,他却自作聪明,说什么出人意表,眞是他娘的大头鬼,聪明反被聪明误,将本官也拖下水了!」
颜开直等苟得功连喘几口气,才敢开声道:「苟大人,咱们现在怎办?」
「还有怎办的?自然是要将楼兄救回来了!」苟得功气呼呼地吼叫!「若是楼兄被迫将一切抖露出来……」下面的话他忽然警觉地咽住了。
「但……苟大人,楼爷在他们的手上,这……」颜开呐呐着,欲言又止。
「这他娘个鸟的!」苟得功怒吼起来。「决不能被他们胁迫楼兄将一切皆抖露出来,那时候,不但本官吃不了兜着走,只怕你们也不好过,听着,必要时将楼振权杀了!」
颜开全身震抖了一下,连声应是。
苟得功忽然口气一缓,对颜开道:「颜开,你想不想获得一官半职?」
颜开先是怔了一下,继之大喜,急不迭躬身卑恭道:「多谢大人栽培提携!」
「好!」苟得功脸露笑容。「你只要好好地跟着本官,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大人恩典。」颜身子躬得更低了。
苟得功伸手摸着他的那两绺稀疏的胡子,沉吟着道:「颜开,依你看,姓贺的既是为了报复,就应该杀了楼振权,他却不杀他,将他带走,有何意图?」
颜开卑恭地道:「大人,属下愚昧,一时间猜不透,依大人看呢?」
苟得功站起来,踱着,蹙着眉,好一会,他才霍然停下来,疾声对颜开道:「姓贺的会不会——」
忽然间他的一名心腹手下一阵风般奔进来,神色一变之下,他硬是将到口的话咽住。
那名手下垂手朝他道:「大人,李潜有事求见!」
苟得功先不理会那名手下,拿眼瞧着颜开。「颜开,你不是说李潜带人跟下去的么?」
颜开点头道:「大人,是啊,莫非他有消息带回来?」
苟得功目光倏闪,疾声对那名手下道:「快请他进来!」
那名手下应了一声,急步退出去。
一会,李潜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抱拳朝苟得功道:「小的见过苟大人。」
苟得功摆摆手。「李潜,你为什么转回来了?」
李潜望了颜开一眼,见颜开朝他点头,便回道:「回大人,小的是因有紧急事情,故此急急赶回来,禀报大人,及知会颜兄。」
苟得功紧张地问道:「是什么事?快说!」
李潜道:「是这样的,姓贺的等人挟带了楼爷,一路飞驰到鸡公山下,忽然弃骑徒步,走上一条山路,小的觉得事有蹊跷,吩咐手下继续追踪下去,小的特地赶回来,禀报大人,看大人有何决定。」
这李潜亦是一个善观势色的人,眼见颜开对苟得功那样恭顺,便猜到了几分,是以他亦巴结起苟得功来。
苟得功疾声问道:「那条山路通向那里的?」
说时拿眼扫着颜开李潜两人。
李潜摇摇头道:「那条山路可以通到两个地方……」
「那两个地方?」苟得功神情紧张。
「一是通到白狼寨,另一是通到土城子!」颜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土城子!」苟得功差一点没有跳起来,变颜变色地叫道。「那可是鎮边大将军卢大人驻节的地方啊!」
李潜似乎亦想到了,脸色为之一变。
「大人,你以为如何?」颜开已想到了,但却不说出来,故意问苟得功,好让苟得功说出来,这人倒是深懂奉承拍马之道。果然,苟得功深看了颜开一眼,气急败坏地道;「错不了的,姓贺的一定是将楼振权挟带到卢大人那里,那时,本官不人头落地才怪!」
颜、李两人听得震了一下,颜开惶急地道:「大人说得有理,白狼寨乃是有名的强盗窝,姓贺的断不会将他带到那里去的!」
李潜接口道:「大人,怎办?」
苟得功惊急在堂内团团转,转了足有十个圈子,才停下来,并掌向下一切,咬牙切齿地道:「决不能让姓贺的将楼振权带到卢大人那里,否则,本官就完了,你们也完蛋大吉,一定要截住他们,必要时,连楼振权也要杀了!」
颜、李两人先是一愕,继之齐声道:「苟大人英明决断,小的两人但凭大人吩咐!」
苟得功满意地扫了两人一眼,连声道:「好,好,本官有好处,不会少了你俩位的!」
「多谢大人。」两人深深一躬,脸露喜色。
「不过,咱们在何处截击他们呢?」苟得功瞧着两人。
颜开眨眨眼,道:「大人,那条路属下走过一次,那根本说不上路,只是沿着山背而行,沿途崎幅险峻,若要到土城子,必要从一处叫驼峯隘的地方穿过,才能够走到土城子,那处地势险恶,只能两人走过,属下认为在那里截击,最合适!」
苟得功皱眉道:「但姓贺的一行人走了这样久,咱们如何追截得及?」
「大人不用担忧。」颜开咨笑着道:「他们虽然已走了很久,但那条路崎幅难行,何况,他们又带着一个与平常人无异的楼振权,那肯定走不快,大人只要准备快马,循官道飞驰下去,属下敢担保,必可以先他们一步,赶到那隘口!」
「那事不宜迟,咱们立刻起程!」苟得功语声一顿,接高声叫道:「吉勇,快去准备快马伺候!」
那名心腹手下在外面应了一声,急步走了出去。
李潜巴结地道:「大人也要去么?那是很危险的,还是由属下们去吧!」
苟得功挥挥手道:「不,事关本官生死大事,本官若不去,怎放心得下。」
颜开乘机道:「能得大人亲自指挥坐鎮,这一次,姓贺的走得脱才怪!」
苟得功打了个哈哈,道:「待本官去换上便服,立刻出发!」
说着,便大步同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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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露时分,贺臻胡风鲁桐柏三人挟着与普通人无异的楼振权,几经艰苦,终于来到驼峯隘前。
只要穿过这个奇险的隘口,便是平垣的道路,不用再走得那样辛苦了。
走了半夜,四个人确实累了,尤其是楼振权,由于穴道被封,眞力无法凝聚,走起来自比贺臻三人吃力,故此格外累。贺臻示意坐下来歇息一下,四个人便拣了块大石,坐下来喘口气。
望着十数丈外,那有如驼峯般的隘口,贺臻不由皱起双眉。
从这里到那隘口,是一条斜道,但却很宽阔,足有两三丈宽,但到了那隘口后,便陡地收窄,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隘口的两边是数十丈高的小崖,左低右高,远看有如驼峯,那隘口有如两峯之间凹下去的地方,故名驼峯隘!
「鲁大叔,出了这隘口后,还有多少路程才到土城子?」贺臻问。
鲁桐柏想了一下。「大约十多里路吧,很好走的!」
喘息着的楼振权讶异地问:「你们带我到土城子干么?」
胡风正想说话,却若贺臻快口截住。「去到你自然明白,还是好好地喘多几口气,待会好走路。」
说着朝胡风使了个眼色。
胡风会意地点点头,闭口不语。
贺臻打量着那隘口,有点担忧地道:「前面那隘口形势好险,眞是一夫当关,万夫难闯,不知会不会……」
鲁桐柏哈哈一笑,打断了贺臻的话声。「贺老弟,你少担心,他们一直在后面追着,怎会比咱们快?而且老汉在那岔路上故布疑阵,说不定那些狗爪子追到白狼寨那边去了,那就有他们瞧的了,白狼寨那些狗强盗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贺臻却仍然望着那隘口道:「鲁大叔,还是小心点的好。」
「贺老弟既然那么说,那等会咱们就让这家伙先行吧。」
「嗯,这主意很好。」胡风首先赞成。「咱们用绳梆着他双手,牵着绳叫他先走,若是那隘口眞的有甚么不妥,首先遭殃的是他,他做了咱们的挡箭牌!」
贺臻想了一下,点点道:「嗯,这样也好,万一眞的有事发生,咱们也能及时惊觉。」
于是,他们便动手将楼振权反绑起来,让他拖着一条五六尺长的绳索,走在前面,贺臻则执着绳索的另一头,跟在后面,鲁桐柏与胡风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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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丈的距离,一下子便走到。
他们并没有二卜子走入隘口,而是停下来,贺臻示意鲁、胡两人静下来,他则倾耳静听,附近有何异动。
但却听不出一丝可疑的声息来!
贺臻亦松了口气,朝鲁、胡两人笑笑道:「鲁大叔,看来是我过份小心了。」
说完朝前面的楼振权道:「姓楼的,听着,别走得太快,一步一步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擧了一下绳索,楼振权便闷声不响地往隘口进去。
那隘口不太长,只有丈许深,只要穿出隘口,便是平坦大道了。楼振权木无表情地在前面一步步走着,一直走入隘口内,跟在后面的贺臻三人亦相继走入去。
蓦地,隘口那边倏地传来「唏律律」一声马嘶声,贺臻神情剧震,疾喝一声:「不好,快退回去!」
说完扭转身便往回奔。带得心中惊喜莫明的楼振权倒跌在地上,挣扎着,却被贺臻硬扯着往回拖!
胡风鲁桐柏两人自然亦听到那一下马嘶声,两人亦心知不妙,脸色惊变之下,忙亦返身往后急奔!
只可怜楼振权被拖倒在地,拖着往回走,擦得身上及手脚皮破肉损,痛得他忍不住叫起来。
一阵弓弦声也就在这时响起来,「嗖嗖」地直射过来。
幸好三人左右闪到两边的石后,而楼振权又是倒在地上被拖回去,那些箭矢皆从他的身上掠射过,伤不到他!
但也吓得他魂飞魄散!
贺臻闪到石后,手猛抖,一下子便将楼振权扯回到石后,伸手一揪,将他拉起来。
鲁桐柏与胡风闪到石后,嘘口气,惊出一身冷汗来!
刚才那刹那,眞是惊险极了,若不是那一声马嘶声,他们毫无所觉之下,向前走去,那后果眞是不堪设想。
喘过一口气,贺臻探头出去,望向隘口那边。
隘口的那边这时已现出好些人来,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颜开、李潜与周大雄,在三人后面,是几名汉子及捕快,将隘口堵住了。
贺臻不由吸了口气。
「姓贺的,听着,你们已被咱们堵截住,已成瓮中之鼈,识时务的,快弃械束手投降!」
是颜开的喝叫声。
贺臻三人对看了一眼,贺臻喝叫道:「颜开,你别唬人,难道你们忘了,姓楼的在咱们的手上么?你们不顾他的生死了么?」
颜开等人立刻沉默下来。
周大雄在那边叫道:「楼爷的生死咱们当然要顾,但你们别忘了,咱们在后面追来的人手快追到来了,那时,你们便会陷在前后夹击的绝境,插翅也飞不了,还是依本捕头之劝,束手就缚吧,咱们保证不会难为你们!」
「放屁!」胡风怒叱一声。
鲁桐柏也叫道:「别一厢情愿了,你们那些后面追来的狗爪子,说不定已被白狼寨的强徒吞下肚子去了!」
周大雄立刻沉默下去。
李潜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姓贺的,咱们就这样耗下去吧,看你们在这荒山僻地,支持得多久!」
贺臻心念一转,决定用楼振权做「开路先锋」,扭转头,压低声音对楼振权道:「听着,你若不想死,立刻喝令他们让开,让咱们通过。」
楼振权在这一夜之间,吃足了苦头,受够了痛苦,他实在受不下去了,忙点点头,扯开沙哑的喉咙,大叫道:「颜开,李潜,还有周捕头,你们快让开,由他们通过!」
「楼爷……」颜、李、周三人几乎同声齐叫。
「别多说了,你们难道想我死么?」楼振权断喝一声。
颜、李、周立时噤声。
「你们到底听不听我的吩咐?」楼振权在贺臻的催迫下,又高声喝叫。
那边仍然没有反应,好一会,周大雄才道:「楼爷,咱们怎敢不管你的生死,好吧,咱们退开去,让姓贺的通过!」
贺臻胡风鲁桐柏三人听了,同时嘘了口气,楼振权亦喘口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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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贺臻不再用绳索牵着楼振权了,而是放松了綑绑,用手扣着他的肩头,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较易控制楼振权,而鲁桐柏与胡风两人左右紧跟在贺臻的身后,以应付突来的袭击。
他们就这样押着楼振权,走入隘口。
丈许长的距离,很快便走完,四个人终于走出隘口。
隘口的两边分站着颜开、李潜、周大雄等十数人,一个个瞪着眼,望着他们走出来,双手都是垂下的!
贺臻他们却不敢大意,全神戒备着,留意着颜开他们的动静。
虽然有楼振权这面护身符,但却不是十足十安全的。
一步一步地走出隘口,往前走去,这刹那眞是静得落针可闻,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贺臻三人目光左右扫视着,表面上没有什么,实则,却紧张得手心揑出汗来。
「嘻,姓楼的眞灵,确是咱们的护身符。」胡风故作轻松,希望可以缓和一下这紧绷绷的气氛。
岂料就在他话声出口的利那,一道闪亮的刀光从左面屹立不动的人堆中,疾飞起来,射向贺臻。
这一下猝发的变故,令到贺臻三人大吃一惊,楼振权一眼瞥到,却喜得差一点没有叫出声来。
鲁桐柏与胡风怒喝一声,一闪上前,企图护住贺臻。
但那刹那静立不动的颜开,李潜周大雄等人,同时呼喝」声,扑杀过来,将鲁、胡两人截下!
贺臻在刀光飞闪起的霎间,便已惊觉,震声一喝,身形急仰,企图避过那飞射而至的刀光。
「嗖」一声!那边疾射的刀光从他的鼻尖上掠过,但一道戟在这利那又从左面飞切过来,这一次是切向他挟着楼振权的左手。
急切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挥剑封挡,若不撤手,那条手臂便会被切断,而他明知道若是放开了楼振权,便会失去这面护身符,情形会变得更糟,但不放手,徒自断去一臂,仍然被楼振权走脱的,没奈何之下,他只好松手!
寒光掣闪间,森寒泛亮的戟刃「刷」地在他与楼振权之间切削下去。
那原来是一柄大戟!
执着那柄大戟的,赫然是穿了便服的守备司苟得功苟大人。想不到他的身手亦不俗,这柄大戟怕不有三四十斤重,他却挥舞得轻轻松松的!
贺臻手一缩的刹那,便倏地暴伸前去,欲扣住楼振权,但却被向左右疾斩过来的两刀,逼得他不得不窒退一步,左手短剑一抹一削,逼开那两名汉子。
但那两名汉子一退又进,铡刀翻飞着斩劈向贺臻。
贺臻迫得放弃了将楼振权抓回的念头,不得不定下神来,全力应付那汉子。
楼振权却乘这利那的机会,呼叫着拚命奔向苟得功。「苟大人,你——」
蓦地,他奔到苟得功身前的身形一窒,语声亦戛然而止,只是张着双手,睁大着一双几乎要突出来的眼睛,张口结舌地,满脸惊诧之色,定在那里。
苟得功一声阴笑:「楼兄,别怪本官心狠手辣,是你迫本官非杀你不可的。」
一截戟尖刺眼地从楼振权的背上突出来,怪不得他忽然「定」住了,原来苟得功在他奔近前来的莉那,出其不意地,一戟暴刺入他的小腹内!
别说是楼振权穴道被封,行动有如常人,反应不及往时十之二三,就算是穴道未封,在那样毫无戒备的情形下,又如何闪避得了?
他作梦也想不到,苟得功会杀他的。
因他一心只想着苟得功是来救他的!
「你……好毒……」楼振权抖着伸手戟指苟得功,惨笑道:「你想独占……」
「别怪本官,本官若不杀你,终有一日会被你害死!」苟得功冷笑声中,猛地将长戟往回一抽。
戟尖抽出,勾带出楼振权的肠脏来,楼振权惨叫着,一个身子亦被带得往前猛扑,无巧不巧的,一名扑攻贺臻的汉子恰好被贺臻一掌劈飞,飞扑在楼振权的背上,将楼振权撞得飞扑向苟得功。
苟得功那想到事情会这样巧,一眼瞥见之下,那里闪避得及,被楼振权飞扑的身形扑撞在身上,从楼振权口中狂喷出来的一口血箭,亦猛喷在他的脸上,又痛又热的,急不迭闭上双眼!人亦被扑撞得倒向地上!
接腰身一紧,喉头剧痛,刚想发力挣扎,那知全身气力疾泄,搐动了一下,便不动了。
原来,他的喉头已被楼振权临死时一口噬住,深深地嵌入他的喉头内,将喉管噬破了,便登时了帐。
那情形眞是恐怖到极,楼振权双手箍着苟得功的腰身,将他压在地上,一口噬在他的喉头上,活像僵尸吸血。而事实上,从苟得功喉头上涌冒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楼振权的咀脸。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恶贼,双双同到黄泉路上去了!
这两人一死,所谓蛇无头不行,颜开、李潜、周大雄等人骤见主子双双惨死,惊得那里还有心情动手,他们已没有了为之拼生拚死的主子,再拼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刹时间皆停了手。
也幸好他们停了手,否则,胡风鲁桐柏两人只怕也再支持不下去,而死在颜开他们的手上。
因为两人身上已负了数处伤,血染衣衫,只是拼着一口气支撑下去,这一停下手来,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只有贺臻没有受伤,虽然他力敌四名汉子的围攻,但凭他的身手,仍然游刃有余,但却被苦苦缠住,脱不了身。
怔呆了一下,颜开李潜周大雄三人忽然四散奔逃,那些手下亦忙仓惶奔逃,走得无影无踪。
胡风忽然欢呼起来。「贺大哥,鲁大叔,这两个恶贼互相残杀,咱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从此天下太平了。」
一个立脚不稳,跌坐在地上,痛得他皱眉裂咀的,却仍在笑。
鲁桐柏长吁一口气。「真是皇天有眼,恶人死在恶人手,莫非这就是报应?」
「不管怎样也好,总之,这两个恶贼一死,地方上的善良百姓便不用再受他们的鱼肉了,从此可以安居乐业,方四弟的仇也报了。」贺臻走上前扶起胡风,另一只手扶着鲁桐柏,舒畅地道:「走,咱们还要回去,将那些契据文书发还给那些鄕亲们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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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3 11:30: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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