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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南宫宇《楼兰南墓》(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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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1 10: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连载菌今日始载结集版《楼兰南墓》,本作品不是系列,不按连载年表排列,只按照英文字母顺序排列,如有疑问,请在楼中提出,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24-9-11 10:4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兰南墓》
作者:南宫宇
版本:武侠世界
主角:古苍梧
扫校:未来 OCR;灵溪 校对



第一章 久居关外 重履中原

长安大道,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大街是南北交汇之地,人潮如洪水一般,不断从四方八面涌入,也从四方八面退却。
天色已晩,但人潮仍是那么汹涌,事实上,这大街根本就没有昼夜之分,夕阳刚西下,华灯早已上。
另一番纸醉金迷的生活正要开始。
赌馆的堂倌,红楼的龟奴,不断地展现着笑容,招呼着过路的贵介公子。
他们都是寻欢作乐的人,衣履光鲜,风度翩翩,因此,那位中年人在这人群中,并不会令人注目。
随着人潮,他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什么。
他并没有在赌馆前停留,也没有在那著名的“醉留香”前探首。
看来,他既不是赌钱,也不是寻芳!
那么,他究竟要找寻甚么?
看他打扮,与时下王孙公子并没有什么分别,一袭青色缎袍,一双锦履,看他剑眉星目,步履轻快,可是,他的神情有点疲累,当他低首之际,更加露出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过了“醉留香”前面还有几间较次一等的红楼,他也没有停下来。
他走进了一条横街。
横街的尽头,正在亮着一盏黯黄的风灯。
风灯下,隐隐约约,有三个字——“飘香院”。
这也是一间红楼妓院,可是,比起“醉留香”,它根本不会吸引人们,而且,以他的一身打扮,论情理也不会选择这一个地方。
他呆呆的站在“飘香院”前!
一个老龟奴正趋前,他的笑脸把他的皱纹更加深刻地勾画出来,他额上,脸颊上的每一条纹理,似乎都有一番说不完的故事。
“请公子里面坐,我们这‘飘香院’虽然比不上外面的红楼,但麻雀虽小,五脏倶全,公子光临,一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仍呆呆的站着,微风中,他似乎已成了一尊石像。
“公子……”
那人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呀——”那龟奴望着那人的脸庞,开始是一阵惊惶,然后是一脸惊异。
“是我。”
“是你——”那龟奴竟已泪盈于睫。
“我终于回来了。”声音是那么的空洞。
“你终于回来了……”龟奴的声音嘶哑,在这黯黄的灯光下,使人感到一阵心酸。
“太迟了?”那人痉挛地说道,声音颤抖着。
“太迟了?实在太迟了。”
“她已……”他不忍再说下去。
“我宁愿她已死去。”那龟奴的声音也同时颤抖着,他的悲伤又变成了无比的愤恨。
“那么她!”
“她已嫁了——一入侯门深似海。”
“侯门?”
“是的,我想,她现在一定比在飘香院的时候更苦,比日夜盼望你回来的时候更凄楚。”
“我实在太对不起她,可是造物弄人。”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续道:“只要她还在人世,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找到她又如何,只不过使她又再重温一遍那痛苦的往事,那又何必?”
“老马,你还不请贵客入坐?”院内传来的声音。
“是的,是的,公子,还是到里面坐吧。”
“不——我不想再看到里面的一枱一椅,因为我早已决定忘记这一切!”
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对这飘香院内的一草一木,比任何人都记得清楚。
痛苦与甜蜜的回忆,又有谁能真正的忘怀?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不要走,她还有东西留下给你!”
“什么?”他几乎不相信他的耳朵。
“是的,她临岀门的时候,仍然十分肯定地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那清丽而坚毅的脸孔,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一阵不由自主的激动使他全身发抖。
“你等我一会。”那龟奴已经转身入内。
黯黄的风灯拖着一条长长的身影,一阵微风,送来桂花的香气。
院子内的桂花,一定是开得十分灿烂了。
桂花飘香,你又何必飘入侯门?
一阵悉索,似乎是枝叶在微风中相碰,可是,那并不是枝叶的悉索,而是衣袂猎猎之声。
那人立即警觉起来,剑眉倒竖,但他并没有移动,仔(好)像一尊木偶站立着。
几声咳嗽,老马已从院内出来,手里拿着两样东西。
“古公子——这是你的剑,还有一盏盏孔明灯!”
他接过那黝黑的剑,呆呆的看着那孔明灯。
“她说,这孔明灯是她最心爱的,做得最精致的,她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老马似乎也感到有点不大对劲。
“公子——你小心。”
“我知道。”然后,他在老马耳畔低语几句。
老马不断地点头。
那姓古的公子把孔明灯纳入怀中,转身便走。
“公子,你好好保重——”老马的声音哽咽着,在微风中掀起一阵寒意。
古公子慢慢地走出这横街。
衣袂猎猎之声又起。
古公子手握剑柄,黑暗中,他两眼精光四射。
“古苍梧——”
这横街虽然狭窄,却不知从那里闪出了十多条大汉,全是穿着夜行衣饰。
“好汉,你们是那个道上的,认错了人!”
“古苍梧,你能逃入关内,却不能逃过我这一关!”
“好汉!”
“不要再叫什么好汉,你早知道我们是谁,任你如何狡辩,也不能逃出这横街。”为首的汉子道,他手中握着一柄九环刀。
“既然如此,我只好自认倒霉。”
只见他左手一荡,黝黑的剑鞘立刻吐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在黑暗中更显得锋芒刺目。
剑光一现,那十多条大汉都不约而同退了两步,步履刚稳,那剑已落在古公子的右手里。
为首的汉子道:“古苍梧,只要你交出来,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古公子握着剑,稍为一挥,大汉们又暴退两步,他并没有发招,只是横剑当胸——一招极其平庸的“抱残守阙”,招式表面平凡,但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握剑的人稍动,威力当即不可海量。
为首的大汉喝道:“上!”
十数条大汉毫不犹豫地刀剑齐起。
只见古公子招式一变,“横贯天日”,一把精光闪闪的宝剑,立即化为无数剑影,“卡当”数声,只见五把剑已被削断,断剑下地,铿然有声。
古公子剑招未老,已把剑纳入鞘内。
“各位,在下与各位素未谋面,更是无仇无怨,何必硬要结下梁子?”
五剑落地,那十数条汉子已知道对手厉害,再没有刚才豪气迫人。
古公子目光一扫,那十数条汉子忍不住又退一步。
为首的大汉猛力吸了一口气道:“梧桐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上!”
那十多条汉子并没有齐上,可是,他们手中早已握了暗器,一时镖针乱射,向着古公子的要害。
古公子不慌不忙,只见他一个旋身,剑光像一片银网,把全身包裹着,滴水也不能泼进。
古公子暗忖:“这些汉子虽不是硬手,但被他们这样缠下去也不是办法。”
剑光再闪,古公子道:“请。”
纵身一跃,从那些汉子顶上掠过。
那几个汉子立刻呆住了,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清楚他是怎样从他们包围中跃出来的。
只感到一阵劲风在他们头上,如果他要取去那些汉子的性命,他们早已头颅下地。
“追!”
可是,又有谁可以追得到?
古苍梧已走进了大街。
已是午夜时份,寻欢作乐的人们更是精神抖撤,又有谁人注意到横街里一场恶斗?
那十个汉子并没有追来,但是,在人潮中似乎还有无数只眼睛监视着他。
飘香已离飘香院,今夜何处是吾家?
他感到一阵颓丧。
他知道他不能在这时刻气馁,因为他身上还有太多的责任,还有很多未了的事情。
只要他一离开这人群,更可怕的对手便会立即出现,他感到一阵茫然。
从关外到长安,几千里的苦难已过去了,难道这长安大道,便是这苦难里程的终结?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那些监视的目光似乎越来越接近,那些目光彷佛已变成千万支利刃,剌向他的心窝。
只要他离开这大道,离开这群寻欢作乐的人潮,那些目光将不会彷佛刺向他的心窝,而是实实在在的刺向他的心窝,鲜血比的趵突泉还要刚劲。
他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面前便是长安大道上最豪华的“醉留香院”。
几个龟奴已一涌而上,惨淡的笑容不知是奉迎还是嘲讽,古公子只感到有点恶心。
“公子,请……”
“公子,这边请……”
醉留香院是最旺盛的地方,也是他们不敢动手的地方,正是唯一可以暂时摆脱他们的地方。
古公子不再犹豫,大踏步直往醉留香院。
那些目光似乎有点诧异,但并没有跟进。
当古公子步入内庭,斜眼一闪,只见那些目光纷纷闪开,看来他们的确不敢在这里放肆!
古公子并没有松懈下来,他一面缓步跟着那龟奴,一面凝神细听,使出他深湛的“天耳通”内功。
他们并没有离去,反而把这醉留香院包围着!
转瞬之间,古公子已进入了大堂。
“这位公子,看来十分生面,不知道老身有没有猜错?”一个肥胖的妇人正迎上来。
古公子并没有开口。
妇人道:“我们这里燕瘦环肥,式式俱备,公子你需要的是——”
古公子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个姑娘?”
妇人忙回答道:“我们这里姑娘有很多……”
古公子厉声道:“多少个?”
妇人有点惊惶道:“共有一百零八个,不过,她们大部份都有客人!难道公子要——”
古公子说道:“对,叫她们全部都出来!”
妇人满脸疑惑地道:“叫她们全部出来?”
古公子道:“是的!”
说罢便把佩剑放在八仙桌上。
“公子你——”
“我要全部姑娘陪我喝酒!”
“公子一定是说笑!你可以随便叫几个,或者——”
“不——我要全部!”
那妇人呆呆的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会难为你们的,”古公子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黄澄澄的黄金腰带,双手用动一按,一条足有斤来重的黄金腰带竟然陷入了八仙枱上的云石枱面!
那妇人更是呆若木鸡。
几个龟奴和其他人等都忍不住朝着他们而来,那黄澄澄的金腰带的确有无比的吸引力,更何况他露出这一手!
一个面目猥琐的老人排众而出,朗声道:“这位公子果然豪气干云,好,请所有姑娘都来陪这位公子!”
众人还是有点迟疑。
老人道:“还不去!”转身又柔声对古公子道:“公子稍安毋躁,所有姑娘都立刻来!”
不到一盏茶时份,楼上的姑娘纷纷下来,那些寻欢的客人都万分光火,大声咆哮。
只见那老人拱手道:“对不起各位贵客,今晩算老丈招呼不周,明日再来,当会双倍奉还!”
大堂内一时之间,莺声燕语,仿似万鸟投林!
那些贵介公子,为的是寻欢作乐,遇到这样扫兴的事,当然大为愤愤不平。
可是,当那老者一再拱手道歉,虽然,他的面貌猥琐,但不怒而威,怕事的公子们,虽然满腔不高兴,仍然只好离去。
有些不怕事的人,本想胡闹一下,但见到那老人的神威,也不再逞强,纷纷离去。
老人干咳了一声,姑娘们都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这位公子今天晩上要包起我们这间醉留香院,这是各位姑娘的荣幸,好好陪伴这位公子。”说完之后,更示意其他人等离去。
忽然,又有几个人闯进来。
“各位,对不起,请回!”
“什么事?”
古公子抬头一望,这几个人正是监视他的人。
那老人道:“这里没有事,明晩再来吧!”
那几个人看了一眼,也只好随着老人离去。
古公子突然站起来,朗声道:“这位老板——”
那老人回首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来这里的目的你知道吗?”
那老人干笑了几声,道:“公子来这里当然是寻欢作乐!”
古公子道:“我来这里,一既不是寻欢,二不是作乐!”
这说话使大堂中的人都感到万二分诧异!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阵异样,随即又回复笑意,道:“这位公子好风趣,既来醉留香院,那会是不想寻欢作乐?你大可以放心,这里的姑娘,都是全城最美丽的姑娘,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古公子道:“我要找的是你!”
老人有点惊惶,但仍是满脸笑意道:“找我?我与公子既不相识,难道你要来捣毁我这老实人的小生意?”
古公子道:“小生意?长安城内,谁人不知陆老板拥有过百间赌场妓院!”
陆老板说道:“公子既知在下姓陆,那当然知道我陆某人在这里也有几分薄面吧!”
古公子并不答话,手按剑柄。
陆老板立时击掌三下,四面随即涌出十多个打手摸样的样子。
姑娘们见此情形,立即哗声大叫。
古公子道:“枱上的黄金腰带,足够各位姑娘今晩的赏钱,我找的是老板,你们退下吧!”
姑娘们如获大赦,纷纷离去。
大堂内立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十多个打手陪伴着那位陆老板。
古公子突然纵身一跃,剑随身影动,不知他究竟使用甚么步法,只听见裂帛之声四起。
那十眼打手如在梦中,古公子已坐回原位,剑仍搁在八仙枱上,彷似从未移动过。
再看那些打手们,每个人身上前襟被削,露出了白色的内裳,如果古公子想取他们的性命,那么,他们早已成为剑下亡魂。
过了半晌,他们才发觉裂开的衣襟,不禁同声惊呼。
陆老板果是老江湖,由衷赞叹道:“好俊的身手!”
古公子道:“那么,你该知道我是谁了?”
陆老板回答道:“公子,在下见识浅薄。”
古公子道:“你不认识我,也会认识这梧桐剑法!”
陆老板道:“陆某不是江湖中人,但对梧桐剑法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睹公子身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古公子怒道:“老僧面前不要谈佛偈,我已踏遍七大名城,想不到在这里找到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陆老板道:“有劳公子,看来公子误认冯京作马凉!在下与公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古公子似乎有点按捺不住,抖声道:“陆冬青,好个狡猾的‘蜀中鼠’!”
陆老板听到蜀中鼠三字,顿时脸色有异,毕竟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眨眼之间又回复从容之态,道:“公子,蜀中鼠三十年前名震巴蜀一带,只要在江湖上混过的人,都会听过,可是,在下并不是陆冬青!”
古公子已站起来,手按剑柄。
十个打手,虽然被他削开了衣襟,也不约而同的抽出佩剑,紧守门户,也团团的护着陆老板。
陆老板道:“公子身手非凡,你们这几个脓包根本不是公子的对手,不过,公子对在下的误会,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否则……”
古公子道:“还有什么不明白?”
陆老板道:“在下根本并非姓陆!”
古公子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胡涂,眼前明明是蜀中五鼠的老大哥陆冬青,为何他竟否认!
他一定不会认错的,因为关外十年,差不多每天也看过这蜀中五鼠的画像!
难道真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古公子正狐疑之际,陆老板接口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在下的手下!”
古公子并没有答话,心想这狡猾的老人,只是乱语胡言,寻求脱身之计。
大堂之内,一片紧张,然而,醉留香院之外,似乎也不寻常,细碎的步声,隐约传来,古公子禁不住紧握剑柄,那十个大汉虽是脓包,但二十只眼睛齐盯着他,只见他稍为移动,便想齐齐挥剑拥上。
陆老板当然也看到古公子的紧张神情,可是他却大声喝道:“住手。”
接着又道:“公子,你可以不相信在下的话,不过,事发仓猝之间,我也不会与手下串通!”说完之后,转身对其中一个打手道:“伍老大,在下是否姓陆!”
伍老大道:“老板姓曲,长安大城方圆百里,有谁不知!这混蛋一定……”
“住口!”转身又道:“公子,在下姓曲,小字丹枫,长安城内,虽不至家传户晓,但认识我的人倒算不少,日后你一定可以打探明白!”
古公子默然不语,难道自己真的错认冯京?
那手下与曲丹枫对话时并没有什么掩饰作态,而事实上这事起仓猝,他们又怎会事先串通?
古公子并不通于世故,一时心中感到有点歉疚!
曲丹枫早已从他的脸上表情洞悉一切,满脸笑意道:“公子,一场误会,总算水落石出。”
古公子道:“曲老先生,在下……”
曲丹枫道:“公子言重,常言道,不打不相识,虽然不配与公子交手,总算有缘,你们立即退下!”
伍老大道:“曲老板——”
曲丹枫道:“公子是豪侠中人,既已知道我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当然不会向我动手,就算动手,你们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
伍老大立时满脸通红,弓身而退,其他的打手,也无言跟着退下。
大堂之内,只剩下曲丹枫与古公子两人。
曲丹枫道:“公子贵姓,看来你并不是长安人士!”
古公子呐呐道:“在下姓古,路过长安……”
曲丹枫道:“让我们好好坐下喝杯水酒,然后再谈,曲某虽是营营役役之人,生平最爱结交豪侠之士!”
古公子说道:“古某叨扰一番,实在过意不去,来日当再负荆请罪,就此告辞了!”
曲丹枫道:“古公子,外面似乎有点风声。”
古公子听了此语,心头顿时一震。
曲丹枫接口道:“公子万勿生疑,外面的并不是在下的人,不过,他们似乎为你而来。”
古公子心底不禁佩服这老人的耳目之灵。
曲丹枫又道:“古公子,以在下之推测,公子来到醉留香院,一定是躲避这群鼠辈。”
古公子叹了口气。
曲丹枫说道:“醉留香院正是个温柔之乡,公子风流倜傥,正是温柔不住住何乡!”
古公子道:“曲先生果然是明眼之人,在下也不敢相瞒,那些人……”
曲丹枫道:“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们人数也不少!”
古公子道:“因此不敢再劳先生!”
曲丹枫道:“你我相识,总算一场造化,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古公子道:“曲先生高义可人……”
曲丹枫道:“公子言重,言重,看来这群鼠辈,身手定必不凡,公子才会避入醉留香院,如果公子就此突围而出,公子的身手,虽不至……但你又何必受此不必要的损伤?”
古公子一时茫无主意,因为曲丹枫所一切,皆是有理,如果他有把握,又何必避入这醉留香院,况且他们又已再加派人手!
曲丹枫道:“在下有个妙法,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古公子说道:“蒙先生相助,在下铭感!”
曲丹枫嘴角牵起一阵笑意,说道:“古公子,在下这个主意,要委屈一下古公子!”
古公子身处关外十多年,又怎明白世道人心险恶!
曲丹枫道:“我明白公子一定身负重任,而且大仇未报,一定要找一个安全之所,避过这场小刼,长安城虽大,醉留香院算是安全之地。”
古公子急道:“我不能够再连累先生了!”
曲丹枫道:“那么,还有一处!”
古公子道:“什么地方?”
曲丹枫道:“衙门!”
古公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衙门?”
曲丹枫道:“公子万勿误会,看来外面这群人,碍着曲某面子,不敢硬闯,不过,你一离开此地,他们定必放肆,因此,唯有衙门才可以使他们有禁忌之心!”
古公子道:“在下草莽之民,生不愿进官门!”
曲丹枫道:“曲某与衙门中人,相当稔熟,只不过是借他们之地,替公子暂时寻个脱身之计!”
古公子道:“这……这……”
曲丹枫道:“我使人往找衙门捕快,一路护送公子往衙门过一宵,明日早上,定会悄悄送你出来!”
古公子心想,这群人早已知悉他的行踪,一定全城遍布线眼,只要他踏出醉留香院,就算可以身免,受伤却是无法避免,他要完成的责任实在太多,他不能辜负师傅一番嘱咐,更不能就此死去。
曲丹枫已看出古公子有些意动,立即道:“古公子,我想这是唯一最安全的办法,不过,这又实在太委屈古公子你!”
古公子道:“曲先生仗义相助,古某真不知日后如何报答先生!”
曲丹枫大义凛然地道:“古公子太小觑在下,这点小小的意思,何足挂齿?”
古公子被他的说话深深地感动。
曲丹枫道:“我而今派人往衙门找捕快牛通,他一定可以好好帮助公子,牛通捕快虽然性情刚烈,但他对曲某却是有点敬意!”
说完之后,他已转身往内堂。
古公子呆呆的坐着,想不到自己身负天下闻名的梧桐剑法,却要沦落如斯,幸好有这位曲丹枫义助,否则……他也不敢再想下去!
曲丹枫从内院出来,笑道:“古公子,我们先喝一杯,一会牛捕快到来,他会好好护送阁下!”
一个小丫头已在桌上摆了碗筷,几个小菜已随着送上,一夜劳顿,古公子也有点饥肠辘辘之感。
酒过两巡,曲丹枫道:“古公子此次来中原,是否为找那陆冬青?”
古公子道:“是的!”
曲丹枫道:“这陆冬青是何许人也?与公子有什么过节?”
古公子支吾道:“他是……”
曲丹枫笑道:“公子若有不便之处万勿告诉在下,不过,我只想知道其中大概,也许日后可助公子一臂之力!干杯!”
古公子一口而尽,道:“曲先生请勿见怪,在下之事,早已麻烦先生顶透!”
曲丹枫道:“公子的梧桐剑法,定可报却大仇!”
古公子问道:“曲先生也听过梧桐剑法?”
曲丹枫道:“曲某在长安时日颇长久,而且经营风月场所,接触各类江湖人物不少,因此,也略听过梧桐剑法之说!”
这个解释总算合理。
曲丹枫又道:“过去卅年来,梧桐剑法会经威震一时,可是,也销声匿迹了一段颇长的时间,近几年来又开始有人在谈论!”
古公子问道:“什么人谈论?”
曲丹枫道:“大多是从关外的人回来说的!听说梧桐剑法,揉合了刚劲与阴柔,一招‘狂风落叶’,可以把一棵粗壮的梧桐削过光秃!公子刚才露一手,真是名不虚传!”说罢之时,眼角瞟着古公子。
古公子歉道:“在下也只不过是略窥之无!”
曲丹枫道:“公子的内力也是惊人,一条黄金腰带竟能结结实实的嵌在八仙枱云石面上,曲某不才,看来你使的是龙吟击手!”
看来这位曲丹枫竟似是一位博通武略之人!
古公子不禁又再度提高警惕,支吾以对,难道这老奸巨猾是陆冬青?
曲丹枫道:“古公子误会在下是陆冬青,难道他的外貌竟似在下,老夫天生貌丑,而世间竟也有人似我的模样,以后我也不用再自言面貌猥琐!因为还有人与我一样!”
说完此语,哈哈大笑,听来似在掩饰,却又似由衷之言,实在使古公子摸不着头脑。
曲丹枫举杯劝饮,古公子只是略为沾唇,因为面对着这位曲丹枫,似敌非敌,似友非友,如何放得心下!
这时,一位僮仆进入堂内,在曲丹枫耳畔低语。
曲丹枫说道:“古公子,请你随这位小哥入内,换过一套衣服,然后跟随我的好友牛捕快往捕房,渡过一宵,明天再作打算!”
事已至此,古公子再没有其余选择,因为就此冲出去,可以肯定非死即伤,但跟牛捕快往捕房,倒还有一线生机,完成师傅的重托和报却深仇大恨!
入到内堂,换过一套粗布衣裳,小童更引他往见牛捕快,古公子心内忐忑不安,因为此去不知道是祸是福!
曲丹枫正与一位官差打扮之人说话,那人似乎对曲丹枫十分尊敬。
一见古公子进来,他立即住口,转身道:“牛老弟,我这位好友一定要你多多关照!”
牛捕快道:“公子既是曲翁好友,亦即在下好友,当即尽棉力!”
古公子拱手向牛捕快一揖,道:“多蒙捕头相救!”
牛捕快道:“公子言重!”
曲丹枫道:“委屈公子,在下实感过意不去!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随着捕快去,明天他即会让你回客店,日后如有用得着老夫之处,千万不用客气!”
古公子感激道:“曲先生之大恩,古某不敢言谢!”
二人别过曲丹枫,走出大门。
门外已有九个衙差。
本是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而今只有稀少的夜归人,一方面是因为衙差声势,另一方面是夜已阑珊,寻欢作乐的人们也要回去歇息。
红楼和赌馆的长明灯仍是亮着,照得长街如同白昼。
牛捕快威风凛凛地在前,八个衙差在两旁保护着古公子,一路而行,并没有人打扰。
可是,古公子仍然可以感觉得,两旁仍有几个人正在监视,似乎正要找寻机会扑出。
牛捕快并不知道,只是急步前行,这也难怪他,因为他并没有古公子的“天耳通”内力,而这些追踪者轻功又是如此深厚。
醉留香院离衙门并不十分远,转了两个弯,衙门已是在望。
突然,一声尖哨。
牛捕快立刻停步,衙差拔出钢刀,古公子也手握剑柄,蓄势待发。
古公子心想道:“难道我今夜难逃此劫!”
尖哨过后,却没有什么动静。
牛捕快道:“谁敢在此撒野?”
没有回声。
牛捕快自言自语道:“那定是夜枭之声!”他们又再举步。
两旁追踪的人声已是寂然,古公子心里有数,当然明白那尖哨之声,是那群人收队的讯息,看来,这群人组织有素,并不是乌合之众。如此说来,以后在长安的日子更是难以立足!

第二章 一夜之间 变作死囚

长安大城,是潜龙伏虎之地,古公子的心更凉了一截,因为踏入长安首日,便遇到如此对手,他的重任,他的深仇,日后又如何得了却!
衙门捕房已在面前。牛捕快与值门衙差耳语一番,便领着古公子直往捕房之内,其余八个衙差已散去。
这个捕房似乎与其他大城的捕房不同,因为一般捕房只不过是用作暂时押解囚犯之用,面积一定不会太大,然而这个捕房却是迂回曲折,走了几步,经过几栋楼房,几个看来是衙差练武的广场,仍未到囚房。
古公子正要询问,牛捕快已回身道:“古公子,你就在那边好好的安歇一个晩上!”
沿着牛捕快所指,前面是一幢相当精致的平房。
再走过去,只见窗户皆用手臂儿粗的铁枝护着。
牛捕快见他有点疑惑,笑笑道:“这里是全长安城最安全的地方,古公子,你不用担心,就算对方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来到这里!”
既是如此,古公子也不欲再多言。
牛捕快推开了大门,道:“请!”
古公子只好走进那囚室。
室内只有两个值班的衙差,他们都是睡眼惺忸,但一见牛捕快,便立即睡意全消,恭恭敬敬的迎着。
牛捕快道:“好好招呼这位公子!”
说完之后,便转身而去。
两个衙差见牛捕快已去,立即转过脸来,厉声道:“随我来!”
也许,他们都不知道古公子是为避劫而来!
他们开了一度木栅,说道:“快进去吧!”
古公子只好依言进去。
两个衙差把木栅用两条粗铁链上锁。
古公子道:“两位差大哥……”
其中一个衙差道:“不用多言,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说完之后,立即转身离去。
囚室之内,只有墙上一灯如豆,夜寒如水,使人倍感凄清寂寞。
寂寞的时刻对古公子来说,并不陌生,十年关外生活,早已对寂寞视为知己。
想起关外,不期然想到师傅,尤其是师傅临死之时的嘱托,可是,而今他根本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完成此重托,空有一身梧桐剑法,这又如何?
“得得得得——”窗外传来报更之声,在这夜里,使人觉得特别刺耳。
“四更了!”古公子自言自语道。
囚房之内,堆着一撮禾杆,那当然是给囚犯躺卧之处,古公子正要卧下之际,突然,他看见囚室之外,那灰墙上挂着一个木牌。
昏暗之中,他仍可见木牌上写着:
“秋决重犯”
秋决?
难道这里是秋决重犯的牢房?
为甚么他们要把古公子囚于这死囚之牢?
古公子睡意已全消,正想大声追问那两个值班衙差,可是他还未开口,屋顶已传来一阵沙沙之声。
这是夜行人的步履,而且轻功深厚。
古公子立刻侧耳细听。
那是四个人,其中两个步履比较沉重,另外两个却是飘逸轻灵!
步声已停,看来他们已是在囚室瓦面上!
古公子立即手按腰间,但佩剑早已被牛捕快拿去。
沙沙之声又响,他们已在揭起瓦片。
古公子立即缩往墙角。
突然,一阵闪光,幸好古公子已在室之一偶(隅),并没有被一撮银针所伤。
银针过后,四个大汉已飘身而下。
四人都作夜行人打扮,全身黑色劲装,脸孔下半部裹上面巾,只剩下眼睛。
其中一人低声道:“古苍梧,你逃得岀飘香巷,却逃不出我们的指掌!”
古公子道:“在下并不是古……”
那人接口道:“不用狡辩,飘香院的龟奴老马已受不住说了出来!”
古公子急道:“你们把老马……”
四人同声嘿嘿地笑着。
其中一人道:“你既是古苍梧,又何必闪闪缩缩?”
古公子怒道;“在下是古苍梧,那又如何!”
那人说道:“古苍梧,只要你说出梧桐老祖之所在,我们或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古公子道:“梧桐老祖?”
另一人急躁地道:“看来此人不吃点苦头,一定不肯说出真相!”
话犹未毕,已是游身而上。
只见他左掌右剑,向着古苍梧上中二路要害而来。
古苍梧借着他的来势,仰脸翻腰,一招“风起云涌”,避开了他的左掌右剑,再使出一招“风虎云龙”,反击那人!
另一人道:“龙吟击手果是不凡!看我的——”
只见双手作爪,直扑古苍梧。
古苍梧并不闪避,双掌齐出,“龙吟虎啸”一岀,迫得他暴退四尺。
“齐上!”
却见四人刀剑齐出,招招向着古苍梧十大死穴攻去。
这囚房内面积细小,加上四人招式各异,古苍梧总无法使出他“龙吟击手”的威力。
幸好古苍梧早已退至墙角,不用兼顾后路,他只好见招拆招,未能加以还击。
转眼已过了五十余招,古苍梧招式稳若泰山,四人刀剑爪掌齐攻,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一阵鸡鸣之声从窗外传来。
四大汉为首一人道:“古苍梧,只要你说出梧桐老祖在那里,我们决不会为难你!”
另一人道:“以后你还可以见到桂飘香!”
“桂飘香”三字顿时使古苍梧心头一震!就在这刹那,古苍梧的左右两路,立时显出空门,双臂臂膊之处,连中一爪一刀!
幸好这一爪一刀,只伤及皮外,但衣服已破,鲜血慢慢溢出!
古苍梧立即收慑心神,招式又回复稳重!
四人一时又无法攻下。
其中一人又道:“桂飘香苦苦等待,你又何必要佳人为你憔悴!”
另一人接口道:“只要说出梧桐老祖所处之地,你立刻可以见到桂飘香!”
这两句话比任何招式还要厉害,略一迟疑,使古苍梧连中几招,血流披面!
他的心中实在混乱之极,桂飘香三字不停地在他耳畔萦绕,桂飘香的影子在他脑海内不停幌动!
此时,他又再度中了四招,全身衣裳已被弄得十分破烂,可是他仍未至落败。
其中一人道:“古苍梧,快说,否则你尸骨难存!”
古苍梧虽身中多招,但每一招都只是皮外之伤,并不是要他的命,看来这四人的目的是要知道梧桐老祖所处之地,暂时还未有杀他之意。
又一阵鸡鸣传来。
瓦上破洞已透入曦微曙光。
其中为首的大汉道:“小子,算你命大,我们还会再来的!”
说罢呼啸一声,纵身一跃,已从瓦洞跃出,其他三人亦虚招一幌,纵身而上。
古苍梧趁着那人还未跑起,伸手一招“虎爪凌风”,正抓着那人的上衣,用力一扯,黑衣立破,露出的竟是一身缎锦衣裳!
“老四,走吧!”
那人原想回身,可是,听到瓦上的声音,只好悻悻而去,跳出了瓦面。
囚室内又回复一片死寂。
那身穿缎锦衣裳十分熟悉似的!
这四人究竟是什么人?
普通衙差或捕快也不会穿一身缎锦的,江湖中人更不会穿这些名贵衣甲,对了,这四人一定是大内的侍卫,只有这群皇帝跟前的宠臣才会穿上这贵重的衣裳!
师傅梧桐老祖生于江湖,死于关外,根本与帝皇侍卫一辈子也没有过牵连,为什么大内侍卫却要探查梧桐老祖?他们又怎会知道桂飘香与他之事?
古苍梧躺在禾杆堆中,望着瓦上破洞,越想越是难以明白,脑海一片茫然。
其实,他本来可以从瓦上破洞逃出,可是,这件事越来越复杂,逃出去也未必可以查到真相,而且衣衫破烂,一定会引起更多人的追杀!
唯有在这里等待,也许会有更岀人意表的发现!
他朦朦胧胧的躺着。
“吃饭啦!”那是衙差的声音。
他立即翻过身来,只觉全身疼痛,幸好他身体壮健,皮外伤之处已没有流血。
那衙差见他衣衫破烂,道:“看你一表斯文,不似汪洋大盗,既是死囚,又何必自杀!”
古苍梧道:“自杀?”
衙差道:“我见过不少死囚,他们在等候押解之时,总会作出疯狂之事,吃饭啦!”
古苍梧忙问道:“大哥,牛捕快可有来?”
衙差道:“牛捕快今日顶威风,他怎会来这里?”
古苍梧诧异道:“他说过今天来放我的!”
衙差大笑道:“放你!他捉了你回来,已立下了大功,他怎会来放你?”
古苍梧心头一震,曲丹枫这一招可毒!不费吹灰之力,竟使古苍梧身陷囹圄,永不超生!
曲丹枫这老贼,为何竟如此狠辣?
不,他不是曲丹枫,而是蜀中五鼠之一陆冬青,为何日夕要找之人,竟会被他甜言蜜语所骗?
古苍梧呆呆的站着,他的武功不凡,可是身处关外太久,又怎知道世道人心,是如此可怕?
那衙差见他呆呆立着,安慰道:“你既犯了天条,还是好好等待秋决吧!”
古苍梧道:“大哥这里是死囚室?”
衙差道:“当然是,不过,你不用害怕,我母亲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她时常嘱咐我好好对待犯人!”
他转过身来,把一桶水放入木栅之内,又说道:“看你血流披面,好好洗个脸吧!”
说完便要离去。
古苍梧道:“大哥,你这么好心肠,可以替我办一件事吗?”
衙差道:“什么事?”
古苍梧道:“你知道飘香院吗?”
衙差说道:“飘香院?我知道,不过,我没有去过!我母亲不喜欢我到那些地方!”
古苍梧道:“你替我到飘香院,找着那马老头!”
衙差道:“职责在身,我不能……”
古苍梧道:“大哥你菩萨心肠——”
他一面说一面从靴底抽岀一片黄金。
续道:“大哥,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往飘香别院一趟,我便死了也心安理得!”
那衙差看着那片黄金,道:“为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为了我年老母亲有安乐的茶饭……”
话未说完,已伸手接过黄金!
古苍梧苦笑着,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抗拒这片黄金?何况他只是个微小的衙差!
日间的囚室仍是那么死寂,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有人把屋顶的破洞修理好。
这日一直没有衙差的消息,更没有牛捕快的踪影。
晩上悄然的来临,古苍梧不敢睡着,而事实上太多的疑问使他无法入睡。
又是三更时份。
古苍梧躺在草堆之中,耳朵贴地,突然,他已听到远处又有人正向此处急速奔来。
难道昨晩那四大汉又再来迫供?
古苍梧躺着,两眼却注视屋顶。
步声已近,他可以分辨出来者是约有五六个人,其中有二个脚步十分沉重,似乎不懂武功!
他们并没有跃上屋顶。
外面传来一阵人声,跟着是开门的声音。
他们竟敢从正门而来!
半晌,五个黑衣人已站在门栅之外。
其中一人身吃肥胖,声音十分粗糙:“古苍梧!”
古苍梧一动也不动,仍躺在禾杆草之中。
门栅已打开。
那粗糙的声音道:“点上火把!”
一会,四壁已有六支火把,把这囚室照得通明。
那人道:“古苍梧——起来!”
古苍梧慢慢的坐起来,只见五个黑衣大汉,连那肥胖的人也是全身黑衣,脸上也裹上黑巾,只露出双目。
那人道:“逮他!”
那四人应命而上。
“小心他的龙吟击手!”其中一人说道。
四人所用的手法,全是刚劲的擒拿手法,古苍梧连忙左闪右避,暴退贴墙。
这四人的功力似乎比昨晩更为厉害,内力的功夫比他们更为深湛。
古苍梧慑神凝劲,左闪右避。
“龙吟击手”是以攻为主的功夫,虽然,守势亦讲求稳健,可惜四人太过迫近,无法使岀龙吟击手的威力。
只见八手变成十六手,又再化成三十二只不停幌动的手,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编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古苍梧奋力以赴,每一闪缩,都在手网中的空隙避过,却见在脚踏八卦方位,彷似凌波浮动!
忽然,古苍梧发现前面两汉子露出破绽,正想破网而出,可是,这两人露出的破绽似乎有点勉强,他不敢硬闯,因为这四人一定惯于合作,没有可能在这时刻露出空门,让敌人有机可乘。
这一定是个陷阱!
古苍梧突然垂手而立。
这四大汉千万也料不到古苍梧会在此反客为主的时机中竟然凝立不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这的确是四大汉从未遇敌手的“凶终隙末”!
只要敌方向破绽之处一闯,他们的手网便会立即连手从后包抄,根本从来没有人能逃出这网中的网!
可是,古苍梧的垂手凝立,说不出是什么招式,却是武学中“以静制动”上乘之法。
正当四人诧异之际,古苍梧双腿一蹴,使出“龙腾虎跃”,出其不意跃出四人的包围,反而站在那没有动手的肥胖大汉身后。
形势的改变,只是电光火石一刻!
肥胖大汉尤未转身,古苍梧已厉声道:“在下与各位有何仇怨?”
那肥胖大汉慢慢地转过身来,朗声笑道:“古苍梧果是名不虚传!”
那四大汉已同时转身,再度把古苍梧紧紧地围在中间,可是并不如刚才那么迫近。
四人脸上蒙着黑布,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可是眼光却流露出羞愧神情!
胖大汉笑声未矣,四大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正想再度动手!
胖大汉道:“住手!”
四人只好应命,凝步不前。
胖大汉说道:“古公子,以你的身手,只要你肯在我身畔,锦绣前程,无可限量!”
古苍梧回答道:“在下不过一介草莽武夫——”
胖大汉抢着接口道:“我向来佩服江湖好汉,只要你跟我们好好合作,莫说黄金万两,只要你说出来的条件,我也可以办到!”
古苍梧干笑道:“难道你是——”
胖大汉道:“你不要胡乱猜测!只要你说出来!”
古苍梧说道:“说什么?又是梧桐老祖——”
胖大汉亦是蒙上黑巾,但他的目光,听到梧桐老祖四字之时,立即流露出愤怒的神色!
胖大汉侧目道:“他们已来过!”随即又笑笑口对古苍梧道:“既然你已知道,说出来又何妨?”
古苍梧道:“梧桐老祖是在下恩师,究竟你要找他,所为何事?”
胖大汉道:“我们只要知道他的所在,对他并没有加害之意!”
古苍梧道:“在下在江湖飘泊,根本不知恩师现身处何方,事实上我也想见他一面!”
胖大汉道:“古公子向来不惯说谎,况且,你入中原只不过三个多月,只到过八处名城,为何竟说在江湖飘泊,未免太低估我们了!”
古苍梧顿时恍然大悟,他每到一处,总有人与他作对,原来竟是他们的人!
胖大汉道:“古公子快人快语!”
古苍梧道:“在下实在不知!”
胖大汉道:“以我所知,天下之大,除了你之外,似乎只有梧桐老祖自己才知道!”
古苍梧道:“既然你们那么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胖大汉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助你!你们快向古公子道歉!”
四大汉立即躬身抱拳,似乎对这胖大汉一切言语,都是唯命是从。
胖大汉首先走出木栅之外。
当他一踏出门坎,那四名大汉随即转身。
不知什么时候,四人已是缅刀在手!
银光一闪,四片本是软绵绵的缅刀已被他们抖成笔直,刺向古苍梧的双胁与双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顿使古苍梧不知所措,幸好他的反应极其灵敏,刀光闪处,“龙游浅水”,矮身便把四刀避过,耳畔还可清晰听到虎虎刀声!
四大汉眼见四刀落空,连忙顺势变招,分别使出“吉光片羽”,“浮光掠影”,“点水蜻蜓”,“雁渡关山”四招,眼看古苍梧立即便要分尸!
古苍梧身如灵猴,虽然是赤手空拳,但临危不乱,双袖齐挥,硬碰上中二路,脚下却顺着刀势向前荡去,不单避过缅刀,反而踢中两人!
裂帛之声,在这囚室内特别刺耳。
他的双袖已完全避削去!
缅刀为极锋利的软刀,而这四大汉俱是使用缅刀的能手,古苍梧虽然身手不凡,毕竟是血肉之躯,对缅刀心有顾忌,十招之后,已不能招架。
胖大汉站在门栅之外,厉声道:“暂时不要杀他,让他吃些苦头!”
四大汉听到主人命令,刀势仍是凌厉无比,可是全是点到即止。
虽说点到即止,但缅刀异常锋利,只要接近皮肉之处,皮肤立即绽裂。
廿招过后,古苍梧身上已中了八刀,八刀只伤及皮肉,鲜血淋漓,却不致命。
胖大汉道:“古公子,你再好好地想一下,下一次我们再来的时候,相信你一定……”
说话未完,古苍梧的胸前背后,又中了八刀!
胖大汉道:“住手!”
四人立即收刀入怀。
古苍梧躺在地上,只觉全身尽湿,伸手一揩,尽是胭红鲜血。
囚室中火把全熄,五人早已离去。
他朦朦胧胧的躺在地上,刀伤之处深入皮肤足有寸余,地上泥尘,渗入伤口之内,他仍感到血慢慢地从十多处伤口流出,如此下去,他将会血尽而亡!
他奋力坐起,拉下身上破烂的衣衫,把几个较大的伤口裹好,已是觉得全身乏力。
他挨着墙壁,歇了一会。
意外又传来三声更鼓。
三更了!他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离天明的时候还有很长的时间,对他来说,更是漫漫长夜。
天窗外也是黝黑一片,既没有月华,也没有星辉。
这漫漫长夜什么时候才可以渡过!
如果继续在这里,总有一个晩上,他是无法渡过的,难道就要在这地方等待那一夜的来临?
他感到一阵难以压抑的悲苦。
但他不能在这里死去,因为他的肩头有无比的重担,这重任是关乎恩师,也关乎很多无辜的人!
就在这时候,他从天窗中看到一点火光。
一点好像十分遥远的火光。
在这无月无星的夜里,这小小的火光特别刺眼!
不是火光,是一盏灯。
一盏冉冉上升的孔明灯。
孔明灯——他心弦震动的孔明灯。
难道是她?
这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世上的人,懂得放孔明灯的人又岂会只有她一个人?
美丽的孔明灯,在漆黑的天幕上,比一颗宝石还要明亮!
他忍不住的步往天窗之下,瞪视着那越升越高的孔明灯,他已忘记了痛楚,忘记了心头的悲苦。
那差不多要熄灭的灯火,似乎正向他招手。
为了再看清楚那盏孔明灯,不知从那里来了一股力量,他已跃上了天窗下的横梁。
蹲在横梁上,从天窗仰望,孔明灯的火光已消失在黑夜里,他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惆怅!
微风从天窗透入,寒意、痛楚使他回到现实。
一阵刀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伸手推推瓦面,两块瓦片竟然是浮动的。
这地方是前晩那几个黑衣大汉进来的地方,昨天日间才修理好,当然这地方还未十分坚固。
他再用力推开几块瓦片,不一会这屋顶已露出一个刚可以容身而过的洞。
古苍梧不再犹豫,提气轻纵,已翻身在瓦面之上。
他匍匐在瓦上一会,正要站起,忽感到一阵劲风,连忙滚身,只见瓦上已插了几支袖箭。
难道已有人发现了他的踪影?
他伏在瓦上小心观察一会,附近根本没有人,但放眼望去,庭院深处却有无数火光幌动。
火光之下,人影飘忽,似乎在拼杀。
他从一个瓦面,跃过另一个瓦面。
火光越来越近,人声也越来越嘈杂。
只见几十个黑衣大汉正与一身形瘦削的人在打斗。这几十个大汉似乎一时无法攻下那人。
忽然,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道:“你们站开,让我来收拾这人!”
众大汉听了这声音,连忙退却一旁。
只见一黑衣人,从人丛中跃出,他也不说话,立时向那瘦削的人抢攻。
这黑衣人使的一柄剑,这柄剑在他手里,果是灵活异常,火光之后,彷似片片银光。那瘦削的人,只接了几招,便不想恋战。
古苍梧看了一会,便知道那黑衣人使的剑法,外表十分好看,但实际上并不能克敌制人。
可是,四周的人,却不断的喝采。
看来这年青的黑衣人,在他们之中的地位一定是十分高,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阿谀奉承。
那瘦削的人,突然把剑虚幌,在黑衣人的头上劈下,这招“刀劈华山”,招式平凡,但所含的动力,连伏在瓦面上的古苍梧也不禁惊呼起来。
旁边的人眼见他们的首领要被劈开!
可是,他们除了惊叫之外,没有一个人会纵前护主。
可是,这招式竟然就在黑衣人的头上凝着。
古苍梧不禁从心底赞叹这瘦削老者的功力,因为发动容易收动难,而且发动的方向,是由上而下,更是难乎其难!这老者的外功内功,和剑术的运用,已到了收放裕余的境地,这少年黑衣人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看来,这老者并不想杀这少年,只不过想吓他一下以收敛他的锐气。
当他们惊呆之际,那黑衣人已跃上了院旁一棵大树。
那黑衣少年如梦初醒,喝道:“追!一定要把这人剁成肉酱!”
只见黑衣大汉们围在大树之下,喝声震天。
古苍梧但见树顶摇晃,那瘦削老者早已飘身往外院,而那群人仍在树下嘶叫。
他们叫了一会,发觉毫无反应,便齐向树顶发出暗器,但是,那里还有老者的踪影!
少年顿足道:“你们还不去追!”
黑衣大汉们应声散去,大院之内又回复一片平静。
本来,古苍梧打算追踪这瘦削老者,可是,这老者轻功十分了得,一眨眼之间,已是无踪无影。
大院之内,只剩下那黑衣少年,他并没有参加追踪,只见他步入内院。
看来这少年的身份在这衙门之内,地位十分重要,因而古苍梧决定追踪他,相信一定有所获,而且他走向的地方,更是孔明灯上升之处。
那少年步过一条长廊,在廊尽之处,把身上的黑衣脱下,身上所穿的是一套缎饰劲装,在黑暗中,虽然古苍梧看得不大清楚,但仍可勉强见到这是一位英姿爽朗,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他随手把黑衣扔在草丛,便往那有灯光透出的内院而去,古苍梧展着“燕子含橼”的轻身功夫跟着他。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已来到一幢十分精致的小楼前面,纱窗透出轻盈的烛光。
那少年略有犹豫,在门前徘徊一会。
他似乎鼓不起勇气,不断地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小楼内透出的灯光,终于,他决定走进去。
可是,到了木槛之际,他又再返身出来。
呆站了一会,他下了决心——并不是走进去,而是返身走向另一个内院。
古苍梧觉得十分奇怪,这少年为甚么这么犹豫,小楼内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是他日夕想念的玉人?
忽然,小楼之内传来一阵呛咳之声。
古苍梧本想再度追踪这少年,可是,这呛咳之声却吸引了他!
当他再回头之时,已失去了少年的踪影!
于是,他决定看看这小楼之内,究竟是个什么人!
古苍梧纵身一整,已经到了小楼的前梁。
一个“倒扣金钩”,双腿钩着檐前。
楼内布置十分讲究。
虽然,古苍梧是倒身看屋内,只觉这楼内的陈设似是十分熟悉。
关外十多年,住的是茅舍土炕,很久也没有见过这幽雅的陈设,可是,这一切都是十分熟悉,究竟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在梦中?在幻想?
不,只是那圆圆的红木枱,便有过难以磨灭的印象,何况还有那小小的妆枱?
妆枱上一个小玉瓶,瓶内还有一束小小的桂花。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正是他日夜怀想的地方。
桂花?飘香院?
不,这是长安衙门之内,那可能是飘香院?
他感到一阵热血凝胸,已不再理会什么危险,双脚在屋檐运动,翻身而下,伏在窗前。
这时,古苍梧看得真切,他什么也可以忘记,但对于以前的飘香院,一草一木,一枱一几,他永不会忘怀!
难道这是梦中?
他低头看看自己,满身被缅刀削破的衣衫,他感到刀伤又开始在疼痛。
这不是仙境。
呛咳之声又再传来,跟着是细碎的步声。
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正从里面走进来,眼前的身影,除了她之外,还会是谁?
“飘香?”
那妇人听到了这两字,呆呆地站着。
一会,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为甚么这几天来,常常好像有人在唤我?”
古苍梧实在忍不住,把窗推开。
那妇人惊道:“谁?”
古苍梧越过窗口,站在妇人的面前。
“是我!”
“你——”
妇人初则惊骇,继而竟是十分激动。
两人呆立相对,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在他们的心中与千年万年何异?
古苍梧哑声说道:“我实在来得太迟了!”
那妇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古苍梧,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在烛光掩映之下,充满了泪水。
古苍梧看着她,声音更为沙哑道:“飘香,我实在太对不起你!”
起初,她仍是极力的忍着,泪珠儿在她眼汇内翻腾着,可是,当她听到这句话,眼泪已像洪水般坠下。
这是她十多年来盼望的一刻,而今,这梦寐以求的一刻终于来临,但她的心头,却是茫然一片!
“你怎么了?”
古苍梧说道:“飘香,你立刻和我走吧!”
飘香道:“走?”
古苍梧说道:“飘香,难道你还在怪我?”
飘香凄然道:“怪你?这些日子,究竟是要怪你还是要怪我自己?你怎么会走来这里?”
古苍梧道:“也许,这实在是天意的安排,飘香,你没有改变,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日子!”
飘香道:“是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这十多年来,我是住在飘香院内。”
古苍梧环顾四周,是的,这一切的陈设,是十五年前的里香院一样,一枱一几,都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他感到一阵激动,他明白桂飘香虽然进入了侯门大府,可是,她的心仍活在飘香院内,仍然活在那段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中。
古苍梧道:“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过那一段日子。”
飘香道:“可以吗?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我知道我实在变得太多了。”
古苍梧道:“你没有变,你仍是我心里的飘香。”
飘香从怀中抽出丝帕,揩干了泪水,毅然道:“那天——自你去后,我本想自杀,我的人虽然不能长侍在你身畔,可是,我的阴魂也可以永远随着你。”
古苍梧道:“不要再说下去。”
飘香道:“不,你一定要听下去,那天,当我想动手的时候,一阵呕吐,却把我留在这地狱人间。”
古苍梧心中一惊,道:“难道你有了我的——”
飘香点头道:“是的,他已经十五岁了。”
古苍梧全身热血沸腾道:“十五岁?我的孩儿已是十五岁?他在那里?”
飘香道:“这十五年来,我对着他也就像对着你一样,可是,我又怎样不继续活下去。”
古苍梧道:“那么,我们可以带他一起走。”
飘香道:“这孩儿生性十分精灵,但他并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古苍梧说道:“我们日后可以向他解释,让我这个没有负过责任的父亲补偿一切。”
飘香道:“我不知道——”
话未说完,外面已传来一阵人声。
飘香立即示意古苍梧躲在一块屏风之后。
外面人声日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娘亲!”
桂飘香并没有回答,只轻轻一声咳嗽,并略整衣衫,揩干了脸颊上的泪水。
“娘亲,我可以进来吗?”
此刻,门口已经站着一个英姿爽朗的少年人。
他看着桂飘香,柔声道:“娘亲,你还没有休息?”
飘香道:“孩儿,你也没有歇息?”
少年人道:“今晩死囚牢内有人越狱,我帮助爹,找寻那死囚。”
飘香道:“我早已说过,那是你爹爹的事,何必要你参与?还下(不)回去歇息?”
少年人道:“是的,娘亲。”
他虽然这么恭谨地说,可是,他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而且环顾室内四周。
飘香怒道:“难道你怀疑娘亲——”
少年人道:“不——不过,听那些人说,死囚是朝这个方向逃走的,我恐怕娘亲受他骚扰。”
飘香道:“没有,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
少年人走近飘香,轻声道:“娘亲,你哭过吗?”
飘香立即回过头道:“没有,你快回去。”
少年人道:“娘亲,我今晩看到你院子内——”
飘香急道:“看到什么?”
少年人道:“我看到你放的孔明灯,实在好看极了,甚么时候我和你一起放孔明灯?”
飘香道:“我早已教过你这玩意,为什么而今又有这个兴趣?不要让我空欢喜,立即回去歇息,你爹爹的事就让他自己去理吧。”
少年人道:“是的,娘亲,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之后,悄然而退。
义香等了一会,才走进屏风。
可是,那里有古苍梧的人影。
飘香楞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古苍梧在梁上飘身而下,原来,他害怕那少年人发现他的踪迹,躲身在横梁。
飘香又是泪凝于睫道:“那便是你的孩儿。”
古苍梧不知是兴奋还是失望,说道:“我刚才在外而已见过他了,他正在追杀我。”
飘香道:“你怪责他吗?”
古苍梧道:“没有,我只感到惭愧,孩儿已这么大,但却不知道父亲是谁,我只能责怪我自己。”
飘香问道:“那老人找你为是的甚么呢?”
古苍梧道:“他是替梧桐老人带口讯给我……”
飘香道:“梧桐老人?我听过侯爷与孩儿常常提起这名字,你这次入关为了什么?”
古苍梧说道:“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你还是跟我走,日后我才跟你说个明白吧!”
说完之后,他立即拉着桂飘香的手,当他接触到桂飘香凝脂般的手,全身彷佛被雷电击着。
飘香道:“我知道你一定身负重任,如果你带着我,又怎能完成你的任务?”
古苍梧手凝在半空,有道是:自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在这时刻,衣衫褴褛,又如何保护等待了十五年的红颜知己?
飘香反而变得十分冷静地道:“苍梧,你走吧!十五年的日子我可以等待,我又何防(妨)再等?”
外面人声又再传来。
“走吧!”
古苍梧正是进退维谷。
门外人声鼎沸,似乎快要进来。
古苍梧已不顾一切,伸手拉着桂飘香,走向窗前,一手推开大窗,外面是夜色如水,悄然无人。
古苍梧道:“你拉着我的臂膀,出了外面再说。”
飘香紧紧的拉着他的臂膀,这么坚实而有劲的手臂,在梦中她早已拉过多少次,而今,她真真正正的拉着,可是,她又怎会想到这手臂竟是刀痕满布?
古苍梧纵身一跃,已出了外院。
桂飘香紧紧握着古苍梧,闭着眼睛,这十五年来的盼望,总算如愿以偿。
她的心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为甜蜜。
古苍梧立即闪至围墙,外而(面)仍是悄无动静。
他又再跃上围墙,那时,曙光未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听到内院吆喝声一片,看来那班人已进入了飘香的闺房,而且四处搜索。
他不再犹豫,提着飘香,轻身而下。
当他脚还未着地,四面火光骤起。
这黑暗的围墙下,竟埋伏了十多人。
“娘亲,你不用害怕,我会来救你!上!”
声音未止,只见十多人已是刀剑齐挥而上。
人丛中那少年人喝道:“抓着死囚,勿伤夫人。”
古苍梧在火光之下,已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少年人,正是刚才飘香所说的孩儿。
飘香急道:“孩儿——”
那少年已接口道:“娘亲,你不用惊怕,我早知这死囚一定诡计多端。”
古苍梧举手护着飘香,另一只手施出“拨草寻蛇”“横山细雨”两招,已夺过对手的兵刃。
手中有了兵刃,暂时可以挡着他们的攻势。
这班捕快打扮的对手,似乎投鼠忌器,一时也不敢下杀招,只是拼命拆开他们两人。
少年人道:“贼人,你放下这妇人,前面还有生路一条,否则,一定在本少爷刀下碎尸万段!”
飘香喝道:“孩儿,住手!”
少年道:“老贼,如果你是一条硬汉,何必要这弱女子作你的盾牌?”
这少年果是心智过人,明知不能用恐吓说话来说服对手,立即改用激将之计。
少年见古苍梧有点激动,随即又道:“只要你放下这妇人,本少爷可以与你决一死战,如果你胜了,可以大踏步走出这侯府。”
古苍梧听了这话,心如刀割。
自己一身飘泊关外,想不到竟有了一个孩儿,更想不到自己的孩儿竟叫自己老贼,向自己挑战。
天公造物弄人,竟至如斯。
飘香道:“孩儿,快叫手下住手。”
那少年道:“好——退下!不过,我看这个老贼一定不敢应战。”
少年的语气极为骄傲,气焰迫人。
古苍梧厉喝声,道:“年轻人切戒狂妄……”
少年怒道:“本少爷也要你这个老贼教训?只要你放开娘亲,让我教训你才是,不过,你一定不敢——”
飘香怒喝道:“孩儿,你不要胡乱说话!”
少年道:“你不敢放下我的娘亲,倒也并不奇怪。”
古苍梧被他这些说话,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本来,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但在这种情形之下,任何有血有肉之躯,怎能忍受?
他失了理性般甩开了飘香。
那少年外表狂妄,但他内心却是十分精密细致,当他一见娘亲稍离古苍梧半步,便立即纵身前去,一手忙把飘香拉了开来。
随即回身喝道:“杀!”
那十多个捕快,见夫人已离险境,立即挥刀前去,没有了顾忌,招招均是指向着古苍梧致命的地方。
那少年道:“先送夫人回去!”
早已有人应声前来,飘香当然不肯离去。
那少年手持双剑,跃入战圈。
只见他双剑使得十分灵动,左一招“白蛇吐信”,右一招“长虹贯日”,直取古苍梧上中二路。
古苍梧已是怒火攻心,连接两招,只觉得这少年人招式虽是十分悦目美观,可是内力虚浮。
于是,他立即运劲横挥,使出一招“披荆斩棘”,内力凝贯刀背,当少年双剑一触刀背,便被这股内力震开,连翻了两个觔斛。
飘香急道:“孩儿!”
一个是宝贝的儿子,一个是日夕盼望的情郎,她不知如何说下去。
少年也想不到对手内力如此雄浑,而且在众手下面前被震倒,立即老羞成怒道:“杀!”
古苍梧本意并不是要杀害这少年,只本着教训他一下的心意,内力只使了五成,如果,他十成用劲,这少年不死也要受伤。
那班捕快知道对手厉害,招招狠毒,望能在主子面前立个功劳,好使自己升官发财。
古苍梧被他们拼缠着,一时也无法脱身。
少年人已站起来,悄悄地站在一旁观战。
看了一会,已知道手下可以暂时缠着这死囚,但并没有能力攻下,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紫竹。
飘香正看着古苍梧与那班捕快拼搏,忽然回首看到孩儿取出紫竹。
她的心里立即一震,因为她知道这紫竹是他的独门暗器“紫竹针”。
飘香急道:“孩儿,切勿……”
那少年把紫竹撮在唇上,用力一吹,只见银光一闪,围着古苍梧前面的几个捕快已中针倒下。
这少年果是心狠手辣,为了达到自己的杀人目的,竟然没有喝开自己的手下。
古苍梧也感到一阵闪光,他的“天耳通”本领,当然知道是暗器来袭,闪身使出一阵刀花,拨下银针。
那少年见在这紊乱之时,仍不能把毒针射中那死囚,连忙再把紫竹撮在唇上,连吹两口。
飘香已不顾一切,冲身奔向古苍梧。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口银针已吹出,古苍梧有备而接,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便避开,第二口银针来时,飘香已经在他身前。
这口银针一出共七支,射向人身胸前七大穴道,只要中了任何一支,也是返魂无术。
飘云(香)侧身护着古苍梧,已被七支银针射中了手臂。
古苍梧正想拉开她,可是,银针已射在她身上。
那少年急道:“娘亲你——”
古苍梧道:“飘香——”
桂飘香已是半身无力,斜斜靠着古苍梧。
飘香道:“孩儿,你来……”
她的声音已是十分低沉无力,那少年也知银针喂上剧毒,中者立即全身瘫痪!
那少年走上前来。
飘香道:“孩儿……”
她的声音已是哑然,几乎听不见。
少年再走前一步,见娘亲嘴唇微动,他望了古苍梧一眼,见他只顾着娘亲,心下十分奇怪。
飘香挥手要他蹲踌下,他只好附耳在她唇畔。
她好像说了两句话,那少年立即神色大变。
飘香说完之后,已完全晕了过去!
那少年望着古苍梧一会,突然,恶从心上起,大声喝道:“你们还不杀这害死我娘亲的老贼!”
捕快们立时又再一拥而上,可是,他们再没有了刚才的拼劲,因为这位少年主子,太过心狠手辣,为了射杀古苍梧,竟然没有叫手下离开。
古苍梧见飘香躺在地上,急喘连连,似乎已是危在旦夕,一时心如刀割,立刻使出梧桐剑法中的“狂风落叶”,眼前的捕快纷纷倒下。
古苍梧立时扑上,一手抱起桂飘香。
那少年正想转身逃走,古苍梧纵身一跃,已在他的前面,一招“横风细雨”,已把那少年的头冠削下。
“爹爹!”
古苍梧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爹爹”两字竟出自那少年口中!
桂飘香虽在昏迷之中,竟然也听到这两字,口角中露出微笑,似乎在夸赞这孩儿。
“你既知我才是你爹爹,为何还要逃去?”
少年立刻道:“我去找解药!”
这话岂能骗倒古苍梧,使毒的人一定有解药在身,他这话使古苍梧对这眼下的孩儿大为不满。
“你身上的解药呢?”
“呀——孩儿太过鲁妄,我身上有解药!”那少年立时从怀中取出一小瓶。
古苍梧接过小瓶,立刻把瓶中的解药灌入桂飘香的口中,那少年望着娘亲,脸上也露出片刻焦急的表情。
不一会,药力似乎有了功效,桂飘香嘴唇略动,面上的紫气已开始退却。
“孩儿——”桂飘香轻声呼唤着。
“娘亲,孩儿不孝,竟用紫竹针射在你身上……”
“不要再提,你爹爹……”
古苍梧接口道:“飘香,你不用挂心,孩儿,我们而今合家团聚,走吧!”
“爹爹,过去十五年以来,我不知道你才是我的亲爹爹,一直认贼作父,我真是……”
“孩子,这不关你的事,我对不起你!”古苍梧哽咽着,一时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呆了半晌,才接口道:“现在我们走吧!”
那少年转身便走。
古苍梧道:“你往那里?”
少年道:“爹爹,我们既走,一定要带些东西才可以上路的!”
古苍梧见他眼光狡狯,心下已提出警惕,怒道:“难道你想……”
“不,爹爹,我去拿点金银,好使娘亲和你在路上也有费用!”他一面说一面望着他娘亲。
“不用了!”古苍梧收剑入怀,一手抱着渐已清醒的桂飘香,另一手拉着少年的手臂。
那少年心下虽不大愿意,但为势所迫,只有跟着古苍梧一起跃出墙外。
他们刚走了几十步,离开那大院不远,院内又传岀一片人声。
古苍梧回头一看,只见一黑衣人正越墙而出,看他身形,正是他逃出囚室时见到的老者。
那老者刚刚越出,后面一群黑衣大汉也跟着追出,看来那老者已受了剑伤,步履蹒跚。
古苍梧略一迟疑,那些大汉已发现了他们,这群黑衣大汉有廿多人,已分作两批,一批仍然追捕那老者,另一批却向古苍梧而来。
那少年突然挣脱了古苍梧的手,一跃而出,转身便道:“快杀了这劫持夫人的老贼!”
古苍梧听到此语,起初有点愕然,随即明白这孩儿跟随自己,并不是乃念生父之情!
十多个黑衣大汉一拥而上,古苍梧已再无考虑的余地,幸好手中仍有剑,一手护着桂飘香,一手挥剑,格开了那些黑衣大汉如狼似虎的攻势。
桂飘香身体虽然十分衰弱,但理智十分清醒,见自己的孩儿竟然喝令手下攻击生父,一时气愤填胸,立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古苍梧低头一看,略一分心,肩上经已中了一剑,这一剑刚巧刺在他的伤口之上,鲜血也立时涌了出来。
桂飘香道:“这孩儿,这孩儿一向任性,他……”
古苍梧被刺一剑,疼痛使他精神一振,立刻使出梧桐剑法,十多个黑衣大汉被剑风震开。
那少年见大汉攻势已弱,急忙道:“谁人杀此老贼,可得与此老贼身重黄金奖赏!”
这话彷似一股无形的力量,黑衣大汉们又如狼似虎的围攻着古苍梧,这也难怪,古苍梧身重百多斤,又有谁不为百多斤的黄金而拼命?
古苍梧亲耳听着自己亲生的儿子要杀死自己,一时怒不可遏,猛挥手中长剑,但已是不成招式,空门大开,胸前又中两剑。
桂飘香道:“古郎,我实在太对不起你……”
古苍梧道:“飘香,这不关你的事,这孩儿受狼虎教唆,日后我们当再引导他改邪归正!”
黑衣汉越攻越勇,古苍梧中了三剑,知道如果再一分神,一定逃不出去,因此立慑心神,意在剑端,一下一下的把梧桐剑法挥使出来。
梧桐剑法又岂是寻常,廿招过后,那些黑衣汉再不能攻下,只望死缠下去,希望古苍梧力尽而败,而且人多势众,总占先机!
古苍梧感到胸前鲜血淋漓,加上昨夜受过缅刀剑伤,全身疼痛不已,终不能久战。
一招“穿云拿月”,剑如月华初绽,五个黑衣大汉已中剑倒下,再一招“龙分水柱”,又有五个大汉中剑,十多个大汉已有十人受伤,古苍梧手下再不犹豫,“龙卷残云”一挥,其余大汉已纷纷倒下。
古苍梧奋起神功,三招已把大汉们杀尽,使在旁的少年心惊肉跳,早已横身一闪,不知去了那里!
再看那边,老者仍在苦战,十三个黑衣大汉,七上八落,团团围住老者。
忽然,那老者撮唇一哨,那些大汉连忙暴退,以为那老者发岀厉害暗器。
可是,暗器并没有发出,空中却来了两个黑影。
这两个黑影从上面俯冲而下,古苍梧在旁看得真切,这两黑影竟是两只硕大无比的黑鹰!
只见黑鹰骤至,分别画了半圆,十三个大汉立时哇哇大叫,原来这两只黑鹰左右盘旋,已抓下了十三人的眼珠,他们手掩双目,倒在地上苦楚凄号。
那老者再长哨一声,两鹰听到哨声,十分驯服地慢慢地站在老者的双肩上。
老者回身道:“古公子无恙?”
古苍梧诧异道:“前辈是——”
那老者微笑不语,双手轻轻抚着肩上双鹰。
古苍梧立时省悟,道:“前辈是‘落鹰客鹰扬’?”
老者点首道:“正是在下!”
“前辈如何认识在下?”
“是老马连夜赶来告诉在下,可惜不能助公子一臂之力,反而惹得了这一场恶斗!”
双鹰突然一扑而起。
只见草丛之中,那少年正口撮紫竹,正向着古苍梧吹发那“紫竹针”。
古苍梧立时拉着鹰扬,两个翻滚,已躲开了吹来的紫竹针。
双鹰有如疾矢,直扑那少年。
鹰扬刚才在苦战之中,已知道这少年与古苍梧有特别关系,立取撮唇一呼。
那双兀鹰训练有素,并没有袭击那少年的眼睛,听到哨声,双爪左右同时抓着少年的双肩,奋力一扑,抓着那少年腾到半空。
那少年大吃一惊,已是身悬半空,摇摇幌幌,双腿乱抖,无处发力。
桂飘香急道:“请前辈放下不肖孩儿吧!”
鹰扬又再撮唇一哨,那双兀鹰缓缓放下少年在古苍梧和桂飘香身前。
少年一着地,便扑向桂飘香,竟伏在桂飘香肩上大哭,彷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古苍梧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孩子明明想用紫竹针暗算自己,而今他又在飘香身上大哭,古苍梧对这孩子虽无感情,但天生舐犊情深,一时不知如何加以责备。
他转过身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刻,古苍梧突感背部一凉!
少年手中的紫竹针已插向他的背后,幸好古苍梧反应极快,但少年与他背部距离极近,紫竹针已经插入了他背部两寸有多!
桂飘香如梦初醒道:“孩儿你——”
那少年没有答话,举手按着娘亲的肩部,借力腾身,再用紫竹扑向古苍梧,希望再加上一刺,使古苍梧再无闪避之余地!这少年果真心狠手辣,誓要置古苍梧于死地。
桂飘香被他一按,双腿发软,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她眼中只见银光一闪,不知从何得来力量,奋力向上一冲,那紫竹竟然插正她的咽喉!
古苍梧已滚至一旁。
那少年眼见自己亲手插死娘亲,不禁失声道:“娘亲你……”
桂飘香咽喉被插,樱唇微张,杏目圆睁,已是气绝身亡,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茫然而惊诧!
古苍梧翻身一转,看见桂飘香为了救自己而挡了紫竹一刺,一时血脉贲张,双掌一伸,使出“龙吟击手”中的“翻浪覆涛”,双掌威力有如万马冲锋,那少年立时毙在地上!
古苍梧呆立着,神智有点迷糊,彷似一尊石像。
落鹰客鹰扬见此骤变,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肩上两只兀鹰作势欲飞,因为地上鲜血淋漓的尸首,对这两只扁毛畜牲来说,无疑是一大诱惑!
牠们又怎会知道这伦常惨变,使古苍梧心智顿失!
鹰扬轻轻地推了古苍梧一下,屹立的古苍梧立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倒地。
鹰扬大吃一惊,连忙按他心脉,只觉心脉疲弱,连忙为他推血过宫,半晌,古苍梧才悠然苏醒过来。
他张眼一望,便看见桂飘香的尸体,他拼力向前一扑,但他已是疲不能兴,那还有力量向前,身刚一离地,又“砰”的一声,跌回原处。
他并不气馁,双手抓着泥土,向前爬去,可惜他连爬的力量也没有,看着桂飘香的玉手,气喘连连,咫尺天涯,鹰扬看到这个情形,也不禁泪盈满眼。
鹰扬见古苍梧拼尽了力仍然抓不到桂飘香的手,便暗暗用力推他向前,终于让这双有情人,虽是阴阳阻隔,也暂时相聚在一起。
古苍梧触着桂飘香那微温的手,理智已然恢复,双目泪如泉涌,一幕一幕往事在他的脑海出现……
十五年来平静的关外生活,如果不是师傅逝世,临终前重大的嘱托,他也不会回到中原,更不会遭逢旧侣,眼见亲生孩儿杀母的惨剧!
更可怜的是,旧侣重逢,亲生孩儿出现,连孩子的名字也没有知悉,他们便离己而去!
桂飘香的倩影,那少年的俊秀面貌,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古苍梧的心绞痛着。
突然,古苍梧不知那里来了一股力量,双腿向前一蹬,把桂飘香咽喉上插着的紫竹,用力一拔,然后把紫竹插向自己的胸前。
鹰扬见此情形,立即向前一跃,夺过了紫竹,凄然说道:“古公子,这又何必呢?”
古苍梧双手无力,紫竹已被鹰扬夺去,他仰望苍天,道:“鹰大侠,你让我去吧!我古某留在此人世也已无用,成全我吧!”
鹰扬道:“古公子情深义重,鹰某万分佩服,不过,你这次出关,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长安,何必……”
古苍梧听得此语,心头一震,暗想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就此死去,怎有面目再见师傅?
此时曙光已露,鹰扬立即拖起古苍梧,立刻便要离开此地,因为这地方离大宅不远,一会儿就会有追兵。
古苍梧当然不愿离开,幸好他气力已复,两人合力,把桂飘香和那少年的尸首,抱起向着那边丛林而去。
到了丛林,两人又合力用石堆了他们的尸体,作了一些暗记,才离开了丛林,向着长安近郊而去。
古苍梧道:“前辈带我往那里去?”
鹰扬道:“飘香院的老马告诉我你被人带走,我立即赶来,但那衙门千院万宅,一时也不知公子困在那处,只好四处窥探,不幸被那些捕快撞着,费了一番工夫,才见到你,我知道长安城内很多人正要找你,而今我们同去找我的兄弟!”
古苍梧道:“你的兄弟?”
“是的——我的八拜兄弟田君!”
“是‘落马客’田君?”
“是的!古公子离开中原多时,仍然知道我这位兄弟的名字!”
“是的,有谁不知‘落鹰落马,名扬天下’!”
“那只是十多年前各方英雄赏面,不过,我们两人已是白发苍苍,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要看你们了!”
“前辈太过客气,我刚才见你使的‘落马爪’,功力深厚,而且你那双鹰,更是厉害非凡!”
他抚着双鹰,道:“我这两个老伴也老了!”
“‘落马客’田前辈的‘落马拦拳’也是脍炙人口,我想他一定与你一样,老而弥坚!”
“他近来功力大进,而且创了一套‘骁骅刀法’,黑白道上的人对他仍十分尊重,可惜我近日很少见他,因为他日夕为梧桐老祖的事而奔波!”
“梧桐老祖?”
“是的,廿年之前,他在戈壁大漠中的赤焰谷见过梧桐老祖一次!”
古苍梧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为什么师傅完全没有提起过此人?
鹰扬续道:“梧桐老祖那次在赤焰谷中与天下十家论剑,九家中人对梧桐老祖都十分佩服,只有那‘阴阳家’不服,誓要与梧桐老祖决一死战!”
古苍梧也听过师傅提及赤焰谷论剑之事,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以中原九大门派并没有参加这次轰动武林的论剑大会,而只有十家参加?
鹰扬续道:“那时,中原武林,各家各派为了夺得武林盟主的虚衔,连少林、武当、崆峒、华山、衡山、丐帮……等都卷入了漩涡,因此,只有十家和梧桐老祖才会在漠北的赤焰谷中论剑,而且武林一向南北分道,所以这些中原各派才没有参与!”
“结果怎样?”
“结果是中原武林剧变,波斯人值中原武林之变,乘时入侵,使中原各派元气大伤,偃息旗鼓达十年之久!”
“唉!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又有几多人可以窥破名利之争!”
“中原武林自此剧变,亦明白自伤残杀,内斗内哄,只会被外人渔人得利,幸好近日各门各派的掌门,明白事理,重振中原武林!”
“赤焰谷论剑之朱(诸)事又如何?”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梧桐老祖一向沉默寡言,对于自己过往之事绝少在古苍梧跟前提起,因此,古苍梧只知有赤焰谷论剑之事,而并不知道论剑的结果!
“怎样?”
“在阴阳家掌门‘迷离道人阴龟子’正要向梧桐老祖挑战之际,突然来了一阵大风沙,这一场风沙把整个的赤焰谷也覆盖了!”
“那十家的人可逃离险境?”
“你猜一下!”
古苍梧早已知道梧桐老祖一定可以逃离,否则他也不会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只有梧桐老祖逃出生天!”
“不!全部都逃过这次大难!”
“为什么?大漠风沙覆盖之下,有谁有这大的本领逃出来?”
“那便是我的把弟田君!”
“是田前辈?”
“是的,你也知道我的把弟别名叫‘落马客’,他有一匹马,他那匹马并不是用来骑的!”
“我也听说过,田前辈爱他那匹马,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就是那匹灵骏异常的马,把他们带出了沙谷,其中苦难之处,当然是不足外人道,在逃难之际,梧桐老祖对十家中每一家都施过恩惠,因此,十家脱险之后,对梧桐老祖都十分佩服。”
“田前辈与梧桐老祖又怎样?”
“他们成了莫逆之交,因为梧桐老祖也是爱马之人,两人一面跟着骏马脱离险境,一面论马!”
“因而成为莫逆之交?”
“是的——还有一件事,我听过把弟提过,他们在沙谷逃生之时,发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与田君是八拜之交,但他不愿提起,因此我也没有去追问!”
“是否有关——”
“古公子,你也知道其中秘密?”
“我不知道。”古苍梧虽然相隔了十多年才入中原,但早已知道中原人心诡诈,因此故意支吾以对。
鹰扬也不再追问,道:“据田君说,梧桐老祖自那次脱险之后,隐居大漠,并且收了一个徒弟,听说是姓古的……姓古的?难道你便是他的徒弟?”
古苍梧本想否认,但念到鹰扬总算是自己救命恩人,便承认道:“是的!”
“那么梧桐老祖近来怎样?”
“他在去年年底已骑鹤归西!”
“真的死了?他去年曾飞鸽传书,对田君说过,他要入关,重会十家的!”
“是的,他临终之前,千嘱万咐我要入关找一个人!”
“是否找田君?”
“不,是找一个姓项的前辈!”
“姓项的?江湖中人有这个姓氏的人很少,难道是‘竹升帮帮主项锥’?”
“前辈你认识此人?”
“我没有见过他,不过,近日他的声名大噪,自他管理竹升帮以来,竹升帮在中原武林地位日高,特别是沿海地带,竹升帮的的声名已盖过了丐帮!”
“究竟竹升帮是一个什么组织?”
“竹升帮其实是一些沿海地带的苦哈哈帮会!”
“为什么以竹升为帮名?”
“因为他们的谋生工具便是一支竹升(即是担竿)!”
“我师傅和竹升帮有什么关系?”
“我也未曾听人说过,这帮会是近十年才兴起的!”
他们边行逐说,转眼已离开了长安,到了长江河畔一个小镇淮州。
淮州是一个小地方,他们找着一间客栈打尖,落马客鹰扬先买了两只肥鸡,作为两只兀鹰的食物,只见他双手一扬,两只兀鹰便抓着肥鸡高飞!
当两只兀鹰高飞之后,两人才到客栈的堂中用膳,古苍梧多日辛劳,点水未沾唇,而今吃的虽非佳肴美酒,但比珍馐百味还觉可口!鹰扬是豪饮的汉子,只见他大杯酒大块肉,吃得甚为开心!
两人边吃边谈,古苍梧才知道梧桐老祖逝世的消息,早已传遍中原武林,黑白二道中人为了要证实这个消息,纷纷追寻一个姓古的中年男子,至此古苍梧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踏入中原,经过八大名城,每个城中都遇到很多高手向他攻击,原来他已成为黑白二道追寻的人物,甚至官家对他亦垂涎。
古苍梧把自己在长安欲避高手围攻,躲入了醉留香,而被那个叫曲丹枫的老者骗入了长安衙门内的死囚室经过,说了一遍,幸好他在飘香院前,暗地吩咐老马找救兵,想不到他竟然找到了落马客鹰扬!
鹰扬说道:“看来公子的处境十分危险!”
古苍梧道:“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一定要找到项锥前辈!”
“那么你先易容而行,比较安全!”
他们正打算出外购物易容,忽然,这家小客栈的门前蹄声得得。
来的是一匹瘦马,一匹白色的瘦马。
客栈是人来人往之地,有一匹马出现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这匹马已是十分老迈,而且背上并没有鞍辔,全身瘦骨鳞峋,马毛脱落,简直像一只被人遗弃的老马,看牠样子,似乎拉车也没有能力!
那匹瘦马突然仰天长嘶一声!
空中跟着传来“呱呱”之声。
鹰扬立即冲岀门外,道:“那是我的兀鹰!”
走出门外,只见两只兀鹰在空中盘旋,正想向那匹瘦马扑下!
鹰扬走近那匹瘦马,道:“古公子,这是落马客田君的爱驹!”
古苍梧看看那匹瘦马,真不敢相信一个以爱马著名的高人,竟会拥有这一匹看来一无是处的瘦马。
那双兀鹰几次欲扑下,但没有主人的命令,又不敢俯冲,不断地在空中盘旋!
落马客鹰扬撮唇一呼,两只兀鹰立即降落在他的双肩,那匹瘦马似乎认得鹰扬,但害怕那双兀鹰,一时又不敢走近鹰扬,只是在前面忽前忽后的跃动!
鹰扬道:“古公子,田君一定是在附近!”
那匹瘦马突然停止了跃动,又再仰天长嘶,接着便向前奔去,不要小觑这匹瘦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十分惊人。
鹰扬双手一扬,对那双兀鹰道:“追!”转身又道:“古公子,我们也追去看看!”
两人连忙施展轻功,望着上空两只兀鹰,虽看不见那匹瘦马的踪影,但仍可以知道那瘦马直趋西面。

第三章 师傅宏愿 复汉兴邦

古苍梧饱餐之下,气力已恢复不少,落马客更是神采飞扬,只见兀鹰飞了不久,就在前面盘旋!
他们又听见了马嘶的声音!
半晌,他们已追至一个山洞,山坳之下,是一度丈来宽的溪水,溪水那边,却躺着七个江湖打扮的大汉!
他们走近水边,只见那匹白马不断向天嘶鸣,两人连忙一跃而过那溪水,再走前几步,已听到刀剑交碰,喊杀连天的声音!两人几个翻身,已看见树林之内,当中站着一个老者,正受着十多人围攻!
鹰扬惊呼道:“落马客!”一跃便入了战圈。
古苍梧已明白,当中的正是“落鹰客”的拜把兄弟“落马客”田君,他本了(来)想立即上前,但见鹰扬加入战圈之后,田君所受压力已减,两人从容对敌,看来已是胜券在握,因此,他只站在一旁。
鹰扬虽已战了一夜,但劲力仍在,一双落鹰掌,使到虎虎生风。
田君有了助力,立时精神大振,而且见了自己多年不见的拜把兄弟,更是喜出望外!
围着两人的劲装汉子,约莫共有十多人,只见他们左纵右窜,一时之间却是无奈二人!
这十多个大汉,衣饰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每个人的额上,都系着一条白绸。
白绸?这正是巴蜀一带常见的打扮。
就在这时,鹰扬双掌一拨,一招“鹰扬天下”,五个大汉已是应声而被震退十丈。
落马客田君横拳一拦,另外五个大汉又是应声向外翻滚,卧在地上。
而今只剩下另外五人,围着鹰扬与田君。
其中一人喝道:“鼠阵。”
那些翻滚在地上的汉子,已趁机站了起来,听了“鼠阵”二字,立即又围绕过来。
落鹰客听了,笑道:“鼠辈竟出鼠阵,田兄,难为你的‘落马拦拳’竟要在这里杀鼠!”
落马客田君也笑道:“鹰兄别来无恙,你那双落鹰掌也要改为扑鼠掌了。”
两人一言一语,激得那为首的汉子,怪叫连声。
这十五个汉子,已排成一个椭圆形的阵势,看来这便是所谓“鼠阵”。
古苍梧一看,心中起了一阵激动,这些人作巴蜀打扮,而又排了这个鼠阵,难道他们是“蜀中五鼠”之人!
再小心一看,他已经看清楚那为首一人,正是蜀中五鼠的“鼠胆纵横”巫勒!
古苍梧在关外,天天看着五人画像,那会认错了人,立即一跃而出,喝道:“巫勒!”
那人昂首一看,说道:“你这两个老贼,竟然还有帮手,那也好,同来鼠阵受死。”
落鹰客听了,道:“古兄,这些鼠辈,我两兄弟便已足够。”
落马客也接口道:“这位公子,看看我们杀鼠之功,不用加入,鹰兄,这几年来,风尘仆仆,未有好好舒筋活络,就让我们连手,杀个只鼠不留!”
鹰扬笑道:“好一句只鼠不留。”
巫勒虽被这一番言语所激,但他仍按捺着,一声吆喝,十人疾走突停,一齐攻上。
只见落鹰客双掌如风,落马客拳出如山,十五个大汉手中都持兵刃,但仍无法攻上。
巫勒又叫道:“纵横交错!”
话犹未了,十四个大汉突然矮身向下,鹰扬与田君有点错愕,不知他们又弄些什么玄虚。
这个“鼠阵”正是蜀中五鼠一个厉害的阵法,本来是五鼠连手所创,巴蜀一带,道路崎岖,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是,这地方却难不到山路中的鼠群,五人生于巴蜀,在一次偶然机会,看见山中群鼠向一群野牛攻击,从而领悟出一套阵法,这十年来,行经巴蜀一带之黑白二道之人,不知被这鼠阵吞噬了多少。
可惜,而今只有五鼠中的巫勒,其他四鼠并不在场,因此,无法发挥这鼠阵的威力。
再说那些大汉,矮身向下,真似老鼠左纵右窜,向鹰扬及田君二人下盘攻去。
一般拼斗,是上中下三路兼顾,那会像这些汉子,矮身横掠,专攻二人下盘。
两人只好连翻跃起,避过这群鼠辈。
阵法又一时大变,五人翻身落地,一同滚上,昂身挥着兵刃,似乎有些威力。
这时,另外五人,又是另一招式,矮身扑窜,向着两人腰间而去。
这种地堂功夫,对一般江湖客,倒也是难以应付,可是,鹰扬与田君,毕竟是江湖上成名之人,开始虽然有点失措,但过了十招之后,已明白他们这个鼠阵,以攻下盘为主,并以翻滚为副。
两人相对一望,一声长啸,立时跃上半空。
十五个汉子,心中大喜,因为这正是他们贴身卧地的目的。
因为人在半空,必然要落下,这一落下,便给了他们杀敌之机。
可是,这群鼠辈却千万也料不到,鹰扬与田君二人,失望之中,竟然四手双连,两人借动使劲,竟突然在半空之中,盘旋而下。
两人身子,彷佛成了一具风车,越是近地,旋转之力越强,转眼之间,他们已接近地面。
那时正是鼠阵窜起之际!
鹰扬与田君,早已把力度全运于双腿,就在这一刻,只听见“哎唷”之声,不绝于耳!
十五个大汉,连同那为首的巫勒,已被二人四腿,踢中了面庞。
巫勒功力较高,虽被踢得满脸鲜血,但仍然可以弓身而起,坐在地上。
可怜其他汉子,已被二人踢得眼珠爆裂,嘴脸俱歪,那里还有反攻之力。
巫勒面部受了重挫,但人仍是十分清醒,眼看这个鼠阵,已被二人所破,其他的人,又不能再起来,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他纵身一滚,便要离去。
当他正要站起来时,眼前却有一个人影。
那人正是古苍梧。
古苍梧道:“你是巫勒!”
巫勒并不答话,纵身又窜前去。
古苍梧道:“巫勒,你逃不了。”
巫勒见他如影随形,知道实在不能再窜,只好哀声道:“英雄饶命。”
古苍梧仰天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你这一鼠,其他的四鼠在何方?”
巫勒道:“好汉竟是乘人之危?”
古苍梧忽道:“乘人之急,你有没有想起,十五年前,赤焰谷内——”
巫勒一听“赤焰谷”三字,心头一震,道:“梧桐老祖是你何人?”
古苍梧道:“梧桐老祖岂是你叫的?”右腿一伸,已踢中了他的腰胁间的“麻穴”。
“麻穴”虽不是人身上致死的大穴,但被人点中,全身麻痒不止,比受什么酷刑,还要痛苦。
巫勒翻身滚地,口中大嚷:“我说!我说!”
古苍梧又踢一脚,巫勒躺在地上直喘气。
等了一会,巫勒仍没有说话,古苍梧道:“这蜀中五鼠,在赤焰谷内,引家师十家同往流沙——”
鹰扬已走上前来,道:“原来尊师与十家论剑之后,困于赤焰谷内,便是被这人所害。”
田君也接口道:“既是卑鄙小人,我们何不用卑鄙之法,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巫勒听了,知道如果再是缄口不言,苦头必然不轻,便道:“三位英雄,那次全是误会。”
古苍梧道:“什么误会?”
巫勒道:“是因为……”
他呐呐不言,田君走上前去,正要动手。
巫勒用手揩了面上的血,道:“好汉——那次真是一场误会,幸好梧桐仙祖与十家已是安然无恙。”
古苍梧道:“我只要你说出四鼠所在,无用多言。”
巫勒低下头来,似是自言自语。
鹰扬道:“这厮想拖延时间,难道其他四鼠也在附近?这也好,好让我们一网打尽。”
田君道:“既然其他四鼠要来,我们先杀此人。”
鹰扬道:“田兄,不用你费动,就让我两只宝贝,让牠们一头身手。”
田君笑道:“这也好,我很久没有看你两个老伴,看来定是老当益壮。”
鹰扬道:“牠们很久也没有尝过新鲜的血眼珠。”
巫勒听了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落鹰客双鹰,早已闻名江湖,加上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要把自己的眼珠给那双鹰,如何不惊?
只见鹰扬撮唇一呼,不一会,空中便岀现两颗黑点,转瞬间,那双兀鹰已是凌空而下。
那时已是黄昏时份,夕阳斜照,好一幅鹰落夕阳坪,鹰扬已展开双臂,迎着双鹰。
眼看双鹰渐近,忽然,“嗖”的两声,双鹰立时四翼一缩,一个半空翻身,又再度腾空而上。
两支冷箭,已是凌空而去。
巫勒见了,色然心喜。
双鹰展翼腾空,一个盘旋,突然又闯下来。
鹰扬道:“看来他们来了。”
“嗖嗖”又是两声,这次,双鹰有备而战,闪身便避开双箭,正要俯冲。
鹰扬撮唇一呼,两鹰俯冲之势又改为腾空而上。
三人放眼望去,已见三人正急奔在道上。
巫勒大声叫道:“大哥!”
古苍梧连忙挥手,已制住了巫勒,让他躺在地上。
转眼之间,三人已在目前。
一眼看去,古苍梧已认得这三人,正是“蜀中五鼠”的另外三鼠。
为首的鼠,是“鼠目獐头”的孙冲,另外一个是“鼠牙雀角”林陌,还有一个是他们蜀中五鼠的大哥“首鼠两端”的梁尚。
他们立在前面,看见巫勒躺在地上,立时便要冲上,古苍梧见到他们三人,早已蓄势而发。
孙冲林陌二人,都是手持一双钩镰刀,迎着古苍梧,古苍梧立时使出“梧桐剑法”中的“崩云豁月”,两人感到剑气迫人,退开了两步。
为首的“首鼠两端”梁尚,早已看岀这剑法有变,持着一双铁爪而上。
梁尚为人阴险非常,知道来者正是大敌,立即施展他的一双精钢打成的爪子,向着古苍梧面门抓来。
古苍梧昂面一闪,胸腹自然而然的向前略挺,梁尚的另一只爪子,却又立即从下而上,向他小腹抓来。
古苍梧早已料到这攻来的一招,既不闪避,亦无后退,只见剑光一闪,映出一道跃眼的银光,梁尚的爪子无法再向上挺去,只有趁招式未老,立时收动。
可是,梧桐剑法是何等快速,何等刁钻,梁尚收招未及,已被古苍梧的剑削到,双爪几乎被震甩而去,幸好他同时向后暴退,但虎口已被震裂。
“梧桐剑法!”梁尚不禁脱口而呼。
古苍梧厉声喝道:“鼠辈,你还记得吗?”
“首鼠两端”梁尚岂会忘记?
十五年前,正当梧桐老祖与十家在赤焰谷内论剑之际,他们五鼠便趁着机会,引他们到了一处流沙河,希望这些人陷入流沙之内,五鼠便得其所哉。
其实,这蜀中五鼠希望乘乱之中,夺取十家的十件奇门兵器,献入宫中,可是,当他们正庆幸得手之际,却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古苍梧这次入关,主要要为的是这个秘密。
梁尚双掌疼痛,但是他仍紧抓着双爪,声音有点颤抖地道:“梧桐老贼双腿可好?”
古苍梧一听到这辱及师尊的话,立时怒如出柙猛虎,大声喝道:“鼠辈,师傅一直没有说及双腿之事,原来是你们所害的。”
话未说完,又振剑而上,一抖便是十八式,向着梁尚的上中下三路而来。
梁尚身为五鼠之首,自然是见识过人,他舞着双爪,刻下他只守而不攻,暴退十步。
其余两鼠,“鼠目獐头”孙冲与“鼠牙雀角”林陌也同时蓄势待发。
落鹰客与落马客也微进一步。
梁尚止着了脚步,虚幌一招,道:“原来你是梧桐老贼的徒弟,也好让你尝尝我们的鼠牙鼠爪。不过——”
梁尚并没有再说下去,斜眼看着落鹰客与落马客三人,续道:“你们两人也可同时上来!”
古苍梧听了,立即道:“两位,这五鼠与家师有深仇大恨,就让我自己了结此事。”
梁尚道:“你们两个同上更妙,免得日后又说我们蜀中五鼠以众凌寡。”
落鹰客与落马客并没有答口,只是微笑屹立。
他们又岂会不知梁尚以退为进之法!
古苍梧道:“无用多言!”
梁尚道:“梧桐老贼欺世盗名,躲在赤焰谷中大放厥词,骗倒那十家,倒不能欺骗咱们五人!我就要看看这半瘫的老头,弄得个什么徒弟!两位老弟,上!”
古苍梧道:“好!你们同上,免得日后我找不着你们这班不见天日的鼠辈!”
梁尚早已尝过古苍梧的梧桐剑法,知道以单身一人之力,不能应付,故此才多番言语,先止着古苍梧背后两人,再合三人之力,除了这使他们日夜不安的祸根。
孙冲与林陌同时幌动钩镰刀,一冲而上,梁尚也乘时双爪齐岀。
古苍梧见了这三鼠,早已心头火盛,更被梁尚一番语言所激,更是怒火大炽,一出手便使出了“梧桐剑法”的“凤栖于梧”!
三鼠同时感到一阵劲风扑面,一阵光华无比的剑网已向他们全身罩来,孙冲与林陌四把钩镰刀与古苍梧的剑碰个正着,一阵金属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梁尚乘着这一空隙,双爪一递,竟向着古苍梧的双目挖去!
古苍梧纵身一闪,剑向左右一挥,划出了一道银弧,眼看要把三人横腰砍去!
三鼠合作有素,两人卧地而避,而梁尚却是腾空而起,总算避过了这招。
古苍梧使出两招,便已使三人手足失措,其实这两招之中,已蕴含了三十六式,不要说是三人,就算加上其他两鼠,也是无法招架!
梧桐老祖自赤焰谷归来,双腿已成半废,因为他曾陷入流沙,双腿被流沙热力所灼,主要脉络被伤,虽经休养一段时间,仍无法动弹!
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他自己再不能揄剑上阵,自收了古苍梧为徒之后,坐在蒲团之上,以口诀传授剑法,而且日夜专心思量,把本已十分精妙的梧桐剑法更推上了一大进境!
落鹰客与落马客在旁观看,也不禁暗暗喝采,梧桐剑法早已名震塞北一带,但他们两人一向在中原,并没有亲眼看过,总以为这是以讹传讹,而今亲自目睹古苍梧使出两招,才知道梧桐剑法果是名不虚传!
蜀中三鼠这时已稳身站起,古苍梧却并不再进招,只是发出鄙夷的笑声,看着他们狼狈的身形。
梁尚双爪又挥,这次他运了十成功力,双爪破空而出,竟带有“嗤嗤”之声。
古苍梧似乎漫不经意,一招“桐叶纷飞”又再向三人削去,可是,梁尚使的却是虚招,虽是动力十成,并不是向古苍梧攻去,却是利用虚张声势,疾身而退!
孙冲与林陌早已知道大哥的心意,同时暴退,三人一窜,已离开了古苍梧八丈之外。
正待站稳,三人同时大吃一惊,因为古苍梧竟已在他们身后!他们实在不明白何以古苍梧前窜的速度,比他们还快!
剑术之道,讲究轻灵飘逸,身剑合一,高手使剑,更是收放自如。当古苍梧一见三人身影向后,他便乘着“桐叶纷飞”使出动力,向前一弹,彷似御剑而飞,越过了三人,站在他们背后。
梁尚久临战阵,经验丰富,虽然心中大惊,仍是惯性的护着自己,双爪又岀!
古苍梧见梁尚出手招式,自然是他在三人之中,武功最好,立即一抖长剑,使出“风雷败叶”,剑光之中,一阵胭红飞溅,只见梁尚双手已是齐腕而断,两只手仍紧紧抓着钢爪,已落在地上!
孙冲与林陌见此情形,忍不住惊呼!看见倒在地上的梁尚,面如金纸,两人竟吓至不能站起!
古苍梧道:“你们再来!”
可是,两人实在再提不起劲!握着钩镰刀的手,同时发软,颤抖起来。
古苍梧轻弹剑身,一阵银光闪起,两人自忖已无幸免之理,已闭目待死!
他们同时感到胸口一凉,睁眼一看,只见自己从颈至腰的外裳,已被剑光所裂,露出一条血痕!
血痕虽有寸多深,可是,这并不是致命的!
古苍梧喝道:“站起来!”
两人费了半天功夫,才勉强地站了起来。
古苍梧又道:“进招吧!”
两人站起已是艰难,何来有力进招?
古苍梧道:“进招既是无力,逃命又有没有把握?”
那两人一听到逃命两字,知道古苍梧有意放了他们,立即转身便逃,气力恢复却又十分快!
古苍梧仰天长笑道:“两位前辈,你们可见过这些过街老鼠!”
转瞬之间,两人已走了十丈有余。
古苍梧突然止住了笑声,说道:“站着!”
孙冲与林陌听了竟然同时站着,彷似两个被人用绳牵着的玩偶!
“转过身来!”
两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古苍梧道:“把这两只半死老鼠抬回去!”
两人是好应命,孙冲扶起了梁尚,而林陌也扶起地上的巫勒,四人步履跄踉,缓缓而去。
古苍梧朗声道:“前辈,我们立即动身前往沼泽!”
说话未完,四人已隐没在林中。
落马客忍不住问道:“古兄,为何让这四鼠逃去?难道这是令师所嘱?”
古苍梧道:“不,蜀中五鼠中以‘灵鼠’陆冬青最为厉害,因此,我放了四鼠,他们自然会把陆冬青引岀来,那时,我可为师傅报却深仇!”
落鹰客笑道:“难怪你趁他们临走之时,还大声说出沼泽这地方!”
古苍梧道:“以后的日子,还要两位前辈好好扶持!”
落马客道:“古兄一身的梧桐剑法,已尽得令师所传,相信日后之事,定能应付裕如!”
古苍梧道:“前辈实在夸奖,不过,我这次入关,为的是实现师傅一个心愿,而这心愿是关乎复兴汉族!”
落鹰客道:“复兴汉族?”
古苍梧道:“是的,但可惜师傅临终之前,只说出我找到项锥便得悉一切!”
落马客道:“既是如此,我们便立刻前往福建沿岸,找着竹升帮,自然会找到项锥!”
落鹰客与落马客同时撮唇一呼,转瞬之间,得得的蹄声已由远而近,而天空上两只兀鹰也盘旋而下。
三人离开这丛林,向东而去。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连夜赶路,古苍梧虽然身上有伤,俱是皮外之伤,不大碍事。
翌日辰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长安,到了一个小镇,落马客对附近路途甚为熟悉,安排投店膳食,三人饱餐一顿,倒头便睡。
当他们起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份。
古苍梧经过一日的休憩,精神已恢复,想起长安中一连串事情,尤其是见到桂飘香与儿子,一见竟成永别,心头的创痛,实在难以平静。
落马客田君见他倚窗眺望,虎目含愁,忍不住走过来柔声道:“苍梧侄!”
古苍梧听了,强忍眼中泪水,道:“是的,田师叔,你与师傅有过八拜之交,我应叫你为师叔!但路上我一直没有与你说过,请师叔宽恕!”
落马客田君道:“鹰兄已把你的遭遇详告,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淌泪叹息!”
古苍梧道:“师叔,为何师傅一直没有在我跟前提起你?”
落马客道:“你师傅自有苦衷,因为/你是半途投入他的门下,一方面不想你为俗务而烦恼,耽搁了学艺之事,另一方面这事关连重大!”
古苍梧道:“师叔可否告之一二?”
落马客道:“当然可以,那年你师傅与十家在赤焰谷论武,被蜀中五鼠发现,引了他们走进流沙河,我刚前往北方找大宛良马,路经流沙河,把他们一一救起,但在走出流沙河之际,却发现了一幅墓壁,墓壁是楼兰国一个国王所有,上面竟有一幅地图!”
古苍梧道:“什么地图?”
落马客道:“这地图竟是楼兰王的另一墓地所在!”
古苍梧道:“师叔的意思是——”
这实使人难以明白,为何墓壁之上,竟有另一墓地的地图?
落马客道:“这位楼兰王,实在是个高瞻远瞩之人,他知道楼兰之地,终有一日会被风沙所盖,而消失在大漠之中,那么,他所留下一切,便会化为乌有!因此,这楼兰国内之墓,只是一个衣冠之塚,真正的墓地却在南方!”
古苍梧心内已明白其中大概。
落马客又道:“至于这墓内所藏的是什么,前往途径,关键在项锥身上!”
“项锥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多年来我南北奔走,为的是联络复汉豪杰,初见项锥之时,他只是竹升帮一个小小头目!”
“听鹰扬兄所言,他已成为升升帮部主?”
“是的,竹升帮近年来发展迅速,所干的事,倒也是轰轰烈烈,看来项锥亦是豪侠之士!”
“看来官府方面,对于此事也甚为注意!”
“不只注意,而且意见分歧!”
古苍梧想起在长安衙府之中,被迫问两次,这一定是宫廷内两帮不同人物。
落马客道:“无论他们如何,都怀有同一目的——探悉楼兰南墓的秘密!”
三人边走边谈,转眼已入了福建,落马客沿途都有一些帮会或江湖朋友招呼,因此一路总算平静。
五日之后,来到南平,闽江已是在望,他们乘船来去,目的地是厦港。
当时福建沿海一带,已是极为繁盛,商船来往不绝,因此搬运佣工众多,形成一个极有势力的竹升帮。
过了两日,河面渐阔,来卖船络绎于水面,经过几个渡口,落马客田君试图与竹升帮接触,可是,几经辛苦,仍是不得要领。
落马客以为还没到竹升帮重地,也不以为意。
又过三日,来到了泉州,他们三人易装上岸,只见渡头之内,很多搬运佣工打扮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工人打扮与那些佣工大有分别,只要他们一走进人群,那些佣工便以恶狠狠眼光望着他们。
落马客本想上前打探,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好暂时忍耐。
倒是落鹰客鹰扬最为冷静,带了他们,离开渡头,入了泉州市内,进了一所十分豪华的泉香楼。
落马客不解其意,道:“既然打探不到什么消息,我们还是直赴厦港!”
落鹰客道:“田兄,你的马儿不吃草,我的兀鹰也要吃肥鸡,而且,急不在一时,这泉香楼一定会使我们得到消息!”
古苍梧道:“师叔,十五年已过去,我们何不再忍一时,否则惹起官府鹰犬,更为不智!”
落马客只好顺着他们,进了泉香楼。
泉香楼内早已挤满了人。
一个小二,挤着笑脸,上前道:“三位客官,刚好有一间雅室,三位远道而来,先尝尝我们的香茶!”
三人到了雅室坐下,小二奉上香茶,福建盛产茶叶,这处的人士,大多重茶不重酒。
香茶奉上,各人一尝,果然甘香嫩滑,不同凡响。
落鹰客是好酒的人,那肯只喝香茶,正要叫小二,忽听到隔房传来一阵声响。
一个粗声的汉子道:“哼!竹升帮如日中天,岂可让那些混水摸鱼之辈从中捣乱!”
他们一听到“竹升帮”三字,立时凝神倾听。
另一个汉子道:“那些并非如许兄所说是混水摸鱼之辈,依我看来,他们的野心实在不小!”
又一个汉子道:“项帮主自会打点一切,这多年来,帮中大小事务,那一样不是熨熨贴贴?”
那粗声的汉子又道:“你们有所不知,这次却是大大不同,‘蓑衣派’与‘草笠派’势成水火!”
“什么叫做‘蓑衣派’与‘草笠派’呢?”
“许兄,你真是孤陋寡闻,竹升帮分为水上与岸上两派,蓑衣便是水上的,草笠是岸上的!”
落马客忍不住走近板墙,透过隙缝观看。
只见隔壁是另一个雅室,里面坐着差不多有十人,可是,看他们打扮,并不是搬运佣工,而是商贾打扮。
那姓许的汉子似乎有点不服气道:“难道刘兄也是竹升帮之人?”
姓刘的汉子道:“非也!我不是竹升帮人,但我消息灵通!”他的语调似甚得意,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另一人说道:“刘兄,我们早已知你是神通广大的人,究竟竹升帮是否有内哄呢?”
姓刘的汉子,受到了恭维,更是得意非凡,清一清喉咙,仍是那么粗声地说道:“这几天的渡头,你们看到有什么不对吗?”
姓许的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有很多船并没有装货,便离开渡头!”
“正是!泉州的蓑衣派帮头与草笠派的帮头,已离开了泉州,直趋厦港,看来这场恶战不可免了!”
“项帮主为什么不主持一切?”
“他早已去了长安,据说是找一个姓古的人!”
古苍梧听了,心头为之一震。
那人又道:“其实蓑衣与草笠两派,早已不甚和睦,趁项帮主不在,掀起了这场风波!”
“草笠派人多势众,定然有把握战胜的!”
“那也未必——蓑衣派人数虽少,但派内有几个武功出众的人!这场风波,说不定会牵起竹升帮的巨变!”
落马客听了,心下十分着急。
另一人接口道:“听说项帮主为了这事,已赶回厦港,以他雄才伟略,我不相信有什么巨变!”
“我说有巨变定然有的……”
“我不相信项帮主会让两派人自相残杀……”
跟着便是一番喧闹,在座之中,有人说竹升帮必有巨变,也有些人说项帮主定能平定大局,于是你一言,我一语,沸沸腾腾的,争论不休。
古苍梧听了,立刻道:“师叔,你看怎样?”
落马客道:“竹升帮之事,我也不大了解,江湖之内,瞬息万变,又有谁可以预知?”
落马客道:“但愿他们内哄平息!”
古苍梧道:“听说项帮主要找个姓古的人,难道是找我?”
落马客道:“相信一定是!”
古苍梧道:“那么我们立即赴厦港去吧!”
落鹰客道:“先饱餐一顿再说!”
三人离开泉香楼之时,已是晌午时份,他们不再犹豫,走往渡头,预备乘船前去厦港。
当他们走到渡头,却意外地看到渡头之内,却是冷冷清清,只有三两个老佣工在打瞌睡。
最令他们意外的,连他们包了的小船,此刻也是无影无踪,本是满泊货船的渡头,连一艘船也没有了!
落马客推醒了一个老佣工,道:“老丈,那些渡船呢?为什么所有的船也不见了?”
那老汉睁开双眼,牵动着满脸皱纹道:“所有的船都去了,你们找船,要下个月才再来吧!”
古苍梧也上前道:“老丈……”
那老汉瞌上了眼睛,伸手入衣内,掏出了一个酒瓶,可是那酒瓶却是空的,但他仍然把酒瓶向着嘴里灌,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看着酒瓶。
古苍梧立即从怀内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汉的手内。
有了银子,那老汉似乎有了精神。
落马客连忙伸手,把银子拿回。
那老汉挺起腰身,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落马客道:“那些船——”
老汉道:“这么大事你们也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厦港援手!”
古苍梧问道:“是蓑衣派还是草笠派的?”
老汉道:“两派也有,唉!”
落马客连忙把银子交回老汉。
老汉睁着眼道:“你以为我为酒钱而叹息?”顿了一顿,又道:“我只叹息兄弟相残,却便宜那批宫廷鹰犬,想当年,我们项帮主正接受帮主之职,十年以来,两派有如兄弟和睦,想不到而今——”
落马客道:“老丈,我们也急往厦港,有没有船?”
老汉打量了三人一眼,道:“你们往厦港作什么,看你们又不是竹升帮人!”
落鹰客道:“没有船能有其他办法吗?”说完此语,又作势抢回银子。
那老汉急道:“你们可以在泉州市集之内找匹好马,三天之内,相信也可到厦港!”
三人听了,也不再听那老汉的噜苏,急忙赶入市集,落马客是识马之人,选了两匹良驹,自己仍是牵了瘦马。
正要动身,落马客道:“苍梧侄,我们要走过官道,为了时间,我们还是易装而去,免得查问麻烦!”
三人又再购了衣物,扮作商贾,才一起动身。
翌日,他们一路上看见许多人也是乘马赶往厦港,其中还有很多江湖人士打扮的。
落马客昨夜对他们道:“事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你看这些人,似乎是宫廷而来的!”
落鹰客道:“竹升帮这十年来,官府也不敢与他们正面冲突,看来他们正是趁机而铲除竹升帮!”
古苍梧在长安受过这些宫内侍卫之苦,心中大为气愤,几晚也想动手,以泄心中之愤。
当然,落鹰客与落马客不会让他鲁莽行事。
落马客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师侄为何如此激动,见了项帮主,这批鹰犬,自有报应的一天!”
落鹰客也接口道:“男儿顶天立地,个人恩怨事小,坏了大事,你何以对你师傅?”
古苍梧听了,才按下心头之气。
三日之后,他们已嗅到阵阵海风,厦港已是在望,三人驰马如风,直趋厦港最大的渡头。
一阵喧声,跟着是潮水一般的人群向他们冲来。
人越来越多,豕突狼奔,彷似汹涌的波涛,向着四方八面冲激.,叫嚣与嚎哭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他们只好下马,望着人潮,不知如何是好。
落马客提高了嗓子,大喊道:“往渡头!”
古苍梧与落鹰客点首,三人冲过人群,走了两步,却要后退三步,那是因为人实在太多!落鹰客伸开双手,彷如逆水行舟,穿过左歪右倒的人潮,几经艰辛,才走了十步。
古苍梧张开了口,可是两人却无法听到他说些什么。只见他突然拔起身子,已站在一面牌楼之上,落鹰客落马客也同时跃起,上了牌楼。
翘首远望,更使他们口呆目瞪。
远处渡头,亦是一遍人潮,有如千万蝼蚁在蠕动,最令他们触目惊心的,这并不是蝼蚁,而是人群,他们在厮斗,在拼杀,在吆喝,在号叫!
落马客与落鹰客久历江湖,群殴打斗的场面早已惯见,却无法想象得到竟会有此场面,古苍梧更是呆立不言,有如突堕梦中。
那实在是震人心弦的场面。
落马客斜身闪过,已到了一列房屋顶上,沿着屋背,向着厮斗的人群而去。
落鹰客与古苍梧同时飞身跟着。
那是渡头前面一大空广之地上,黑压压的人群,挥舞着各种兵器,虎虎的风声,并不是来自海上,而是兵器破空,裂山破金之声。
一阵刀光,反映着光焰的阳光,跟着便是如喷泉洒起的血雨,落在每个人的面上、手上、身上,他们并没有因血而惊惧,反而被鲜红的血水,激起疯狂的兽性,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目的,杀!杀!杀……
东面一群人倒下,又立即又另外一群人填上,顽强地向着西面而去,西面的一群人受不住那反击的冲力,于是西面的人群倒下,可是,这个空缺又立时被填上。
那简直不是一场拼杀,而是一场屠宰,一场集体屠宰,一场全无人性、疯狂的屠宰!
喊杀连天的声音,使他们三人的耳膜也麻木了。
落马客尖叫道:“往那边看看!”
三人几个翻身,跃下了人群,人未着地,差不多有十把刀剑已砍向他们身上,幸好他们早有预防,横身一闪,趁着刀起剑下的空隙,又再腾空而过。几经辛苦,才冲过这刀山剑阵,来到近水之处。
岸边泊了差不多三十艘船,船上人数虽不及岸上那么多,但厮杀之烈却是不遑多让!
双方对垒却是十分分明!
左面全是手持粗大的竹升,而右面的却持着幼小的钓竿,沉重的竹升,对抗着轻盈的钓竿。
落马客立时明白,蓑衣派与草笠派已成对立,竹升帮的内哄已成事实。
手持竹升的,正是草笠派,而用钓竿的,正是蓑衣派,在这种疯狂的杀戮中,竹升似乎稍占上风,但不要小觑那些轻盈的钓竿,灵巧警觉,看似落败,却又在竹升中机灵闪过,又再刺向敌人的要害。
三人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远处却传来一阵马蹄得得之声。
一队鲜红衣饰的骑兵正向渡头而来。
岸上的人群似已经觉,开始分散,而船上的人,亦纷纷退开。
落马客与落鹰客古苍梧三人,立即闪身,跳下渡头木栅之下。
马蹄之声已停了下来,说也奇怪,岸上的人已退了七八,船上的人也都翘首以望。
忽然,蓑衣派之中,一人狂哨道:“退!”
而草笠派中也闻声跳开。
十多艘船同时开动,转瞬之间,三十艘船已齐往江心,一半向着下游,另一半却向着上游而去。
那队军兵已驰至渡头空地之上。
看着那死伤狼藉的地面,为首的军官喝道:“追!”
可是,他们究竟应向那个方向追去?
除了走不动的尸体之外,无论是岸上或水上,人潮已完全退却。
经过一场震耳欲聋的叫喊,而今却静得怕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很多兵卒似乎受不住这些气味,有些掩鼻,有些甚至开始呕吐。
那军官见场面如此,知道追下去也是无甚收获,只好喝令兵卒,看看地上有没有还未死去的人。
躺在地上的人,就算没有被刀剑杀死,早已被人践踏得肢离破碎,那还有活着的人?
那群官兵扰攘了一会,见一切无可收拾,只好收队而去,三人见官兵已去,才从木栅下出来。
古苍梧身处关外多年,可说是多见风沙树木,那有见过这种不忍卒睹的场面。
落马客道:“世侄!”
古苍梧才如梦初醒,道:“师叔!”
落鹰客道:“田兄,如今咱们如何是好?”
落马客道:“竹升帮总堂是设在江心的一小岛屿之上,看来我们只有到总堂,才可以找出端倪!”
古苍梧说道:“不知项帮主现今如何呢?”
落鹰客道:“先往江心岛屿再说!”
可是,渡头附近,根本没有船只,如何往江心岛屿?他们分头往岸边搜索,也无所获,正在烦噪之际,却见一个黑影正向着渡头狂奔而来。
倏忽之间,那点黑影已逐渐扩大。
落马客恐怕来者是官兵之人,便示意两人隐身在一堆草包货物之后。
那人来到渡头,呆然独立。
古苍梧在草包之后,瞥目偷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肩膛宽阔的汉子。
那人浓眉粗髯,仆仆风尘,悲苦的脸孔上双眸精光暴射,豪迈之中,显出他的雍容气度。
那人呆立一会,审视四周,突然双手一搓,发出“咯咯”的声响,接着便是狂啸一声,声音充满了沉郁而苦涩的颤动,然后自言自语地道:“太迟了,实在太迟了!”
落马客从草包之后,闪身而出。
那人栗然警觉,喝道:“谁?”
落马客拱手道:“在下田君,阁下定是项锥!”
那人走前几步道:“落马客田君?”
落马客道:“在下年来南北奔波,与帮主缘悭一面,你要找的人我已带来!”
落马客与古苍梧已从草包之后走了出来。
项锥道:“两位是——”
落马客拱手道:“在下鹰扬!”
古苍梧也揖手道:“在下古苍梧!”
项锥直视古苍梧,道:“古兄,我找得你好苦!”
古苍梧说道:“项兄,我奉先师之命,从塞外赶来,遍走八大名城,到了长安,却身罹灾劫,幸好两位前辈相助,才能脱险!”
项锥听了,满脸愕然,道:“先师,难道梧桐仙祖早已……”
古君梧听见他提起师傅,眼角不禁微垂,说道:“先师在三月前去世,临终之时,嘱托在下找项兄,完成他多年未了心愿!”
项锥说道:“我也接到帮中长老带来古兄入关的消息,因此急忙赶往长安,可是,找不到古兄,而帮中竟发生了这血腥的事!”
落马客道:“蓑衣派与草笠派早已奉项兄为郝主,而且近年竹升帮如日中天,竟会——”
项锥叹了口气道:“我早已发觉帮中隐伏危机,可是两相比较之下,我仍然决定先往长安,唉,国亡何以为家?可是,我想不到竟在我回来之前,便发生了!”
落马客道:“事情究竟是——”
项锥道:“你们可见到这一场可怕的屠杀?”
落马客道:“我们来到之时,已见蓑衣派与草笠派在拼斗!”
项锥道:“他们而今——”
落马客道:“那队官兵赶来,他们已分别乘船离去,只剩下这些……”
项锥道:“三位,我帮之事,虽与你们无关,但对我们前往找楼兰王墓之事,却是十分重大,如果三位——”
古苍梧接口道:“先师与项兄是拜把之交,项兄之事,与在下等同身受!”
项锥远眺北方,长拜于地道:“梧桐仙兄,你没有看错人,你的心愿,定然可以实现!”顿了一顿,又对三人道:“三位,请与我立刻往江心竹笠屿!”
古苍梧说道:“这里连一叶扁舟也没有!”
项锥道:“我自可找船!”
他们一行四人,沿着江岸,奔向上流,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间茅舍,这茅舍建在江畔,临水之滨,看来是一间渔人之家。
项锥走进渔家,与茅舍中一老汉,说了几句,只见他跃下江中,不一会也与那老汉驾了一只孤篷小舟,向三人驶来,三人立即跳上小船,项锥奋力一划,船已向江心而去。
古苍梧见他膂力惊人,胳膊虬起的肌肉,一纵一划,船已像一支离弦疾矢,远离江岸。
项锥一面划船,一面道:“田兄,鹰兄,两位可见我都长老参加此次屠杀?”
落马客道:“长老?那时人声鼎沸,似乎看不见长老,只见他们喊杀连天,人影幌动,项兄,究竟你帮中之事,可否一告?”
项锥叹了口气,道:“田兄,你也知道,我帮由陆上及江上的搬运佣工合力组成,为的是维护我们江上与岸上的帮员,免他们受官兵摧残,商贾剥削之苦,自我掌帮之后,我早已拼力消除帮别,可是,他们为了权力,竟然趁我不在,酿成这场血腥!”
鹰扬道:“贵帮与梧桐老祖之事,又有何关?”
项锥道:“这些年来,竹升帮在江湖之上,略有声名,我们是世代劳役之人,虽不是经纶满腹之士,但也有热血报国之心,近年帮中已具规模,我便把楼兰南墓之事,吿与十大长老,他们知悉,倶是众志成城,说要干一番大事,对国对民,棉尽一分光热,但是,时机未到,我只好勉励众人,养精蓄锐,定有报国一天!”
他说到这里,向天长叹。
古苍梧道:“既是众志成城,何来这场屠杀?”
项锥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十大长老之中,竟然有了异心!”
落马客道:“既然发现这种事情,帮主为何不立刻把他们铲除?”
项锥道:“这些事情,总不能靠猜度,凭空口而入人以罪,因此,这次我到长安,一方面为接古兄,另一方面也是找寻证据!”
古苍梧道:“可有收获?”
项锥道:“长老之中,与朝廷勾结之事,已有些眉目,可惜找不到他们的名字!看来,十大长老趁我不在,夺取帮主职位,那时,这主头人便可现身!”
落马客道:“看来这次屠杀,也可以找出帮中败类,那时,帝主可坚壁清野,把竹升帮再度发扬光大!”
项锥道:“当然我也希望如此,但这主头人既有胆量勾结宫廷之人,势力定是不小,看来我也没有把握!”
古苍梧道:“正道自在人心,项兄不可太过担心!”
项锥道:“但愿如此,古兄,梧桐仙兄可有嘱咐你带来那羊皮?”
古苍梧道:“那片残旧的羊皮?”
项锥听了,紧张地问道:“哦?难道你——”
古苍梧道:“我当然有带来!”
项锥声音微抖道:“那你快点让我看看!”
那时,小船已近江心的竹笠屿。
古苍梧正要从怀中拿出那片羊皮。
就在此际,一直在船尾的老汉,突然的站了起来,立时,这小舟便一摇一摆的抖动起来。
落马客立时回头一看,只见那老汉满脸皱纹,却隐隐的现出一股杀气。
这种突然隐现的杀气,只有久历江湖之人才可以感到,落马客是何等样人!
他立刻喝道:“师侄——”
古苍梧看着他道:“师叔?”
落马客道:“船已近竹笠屿,我们上了岸才看吧!”
项锥有点发急道:“不——上了岸,那十大长老定在候我,那时——”
落马客没有答他的话,再回头看着那老汉,只见他那双在衣袖下的手,却是丰嫩而晳白,与他的面容实在不相配对,落马客也同时回首一看。
那老汉似乎有点心虚,面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
落马客立时喝道:“你——”
项锥道:“田兄,他只是帮中一名船家!”
落马客游身一闪,已至那老汉身畔。
那老汉似乎有些发急,道:“你想怎样?”
这一出声,落马客与古苍梧同时大吃一惊,因为这老汉的声音是那么清脆!
项锥道:“你是什么人?”
落鹰客突然出手,要把那老汉脉门扣住,可是,那人反应也快,左右两手同时发动,避开了落马客的扣手。
落马客见一招落空,招式骤变,十指箕张,向着那人胸腹袭去。
落马客见此情形,早已会意,正想援手,而项锥也立时跃起,扑向古苍梧。
古苍梧见他人影一闪,也立时侧身闪避。
这孤篷小舟,面积极小,加上江上泛动,三人一起一落,立时便晃荡起来。
那站在船后的老汉,被落马客进了三招,避无可避,发招却又无着力之地,便被落马客握着肩头。
落马客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项锥正与古苍梧一来一往,掌影与腿影交错,并没有回答这话。
落马客用力一握,那人肩膊骨立刻碎裂,大呼大叫道:“文涛,救救我!”
落马客笑道:“原来你是蓑衣派的文涛长老。”
落鹰客见落马客已制住那老汉,而古苍梧正与那文涛长老交手,古苍梧一向在陆上,没有什么机会在舟上与人交手,下盘不甚稳固,似有不胜力敌之势,于是,他立即纵身一跃,跳至两人当中,错步斜走,双拳自左右向着文涛双胁挥去。
这假项锥文涛,正是蓑衣派中长老,他是惯于在舟上走动,因此他气定如山,既驾住了古苍梧,仍有余暇硬接了落马客的双指。
文涛笑道:“既然给你们发觉,这小舟便是你们三人葬身之地!”
突然,他左手一扬,一团光芒自他掌中一闪,射向船尾的落马客。
落马客见这蓬光,立时矮身闪避,那老汉趁此良机,便挣脱了他肩上的手,双腿突然一踢,落马客虽是闪避,双拳一挡,硬接了两脚。
文涛长老见他放暗器有效,随即道:“杀了此人,我们定可把羊皮到手!”
五人在小舟之上,拳来脚往,使那小舟晃动不已,而且似有入水。
落马客知道在舟子之上,他们定必吃亏,可是一时之间,小舟无法靠岸,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定会被他们把小舟弄沉,到了水中,三人定然不及他们两人。
他立刻俯身后退,借着船缘之力,反弹而上,双掌骤岀,那汉子立时昂身而避,可是落马客双掌却是虚招,趁他昂身之际,双腿一剪,砸向他的腰身,用力一引身,已把那汉子劈剪在船板之上,落马客再不犹豫,使出拦拳,向着他额前,那人再无法闪避,额前已被落马客打凹了,鲜血迸出,早已不知人事!
落马客见那汉子已不省人事,用腿一挑,把那人踢下江中,文涛见自己的助手已被击毙,心中有些虚怯,落马客见他空门大开,左掌右指,同时攻去。
文涛倒也机灵,全身而退,退至船头,双腿一蹴,想跃上船篷,落马客见他身动,也同时跃起,两人在空中相遇,一声吆喝,两人同时落下。
文涛落下,有如高空掷下之物,而落马客却是一个筋斗而下,稳立于在船篷之上。
文涛在半空之中,想不到落马客也同时跃起,因此已中了落马客的一掌,全身筋骨欲裂,他反身卧在船篷之上,再一用力,竟满口鲜血,喷射而出。
落马客立时伸手,点了他的三大要穴,一脚踏在他的腹部,道:“为什么你要假扮项锥?”
文涛已陷半昏迷状态,没有回答。
落鹰客道:“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何必再与他多谈一言,抛他下江中,让他喂鱼吧!”
古苍梧道:“不,也许这人正是项帮主要找的!”
落马客道:“师侄说的是,也许项帮主在岛上,正与众人相斗,我们立刻上去吧!”
三人虽不熟水性,幸好那小舟已近岸边,凭着三人臂力,倒也勉强把舟子稳定,向小岛泊去。
落马客提起文涛,向着岸上一跃而上,古苍梧与落鹰客也跟着上岸,时近黄昏,暮色四合。

第三章 楼兰墓王 遍地金轮

这竹笠岛是个孤岛,面积并不大,可是四面环水,倒也是个可以固守之地,怪不得竹升帮会选择这里作为他们的总堂。
总堂本是重地,可是,他们沿着小路而走,一直也没有人看守,只见两面是高大的竹树,过了一个小山岗,前面已有一幢用竹建成的大屋。
这幢屋子,虽是用巨竹编造而成,却是十分有气势,黄绿双映,十分肃穆。
落马客道:“这竹屋定是竹升帮总堂,四周既没有人,他们一定是聚在那里,不过,这是竹升帮帮内之事,我们暂时不要插手,看情形再算。”
三人几个起伏,已来到竹屋之前。
只见大门紧闭,门上横匾有四个大字“高节中虚”。
这四字正是古人赞美竹的名句,作为这竹屋的牌匾,倒也十分适合。
落马客挥手轻道:“看来竹升帮中有奸细渗入其中,我们还是先看形势,再作打算!”说完一个纵身,上了大门右面的一屏竹墙。
古苍梧也暗提真气,双足一蹬,已随着落马客上了竹墙,落鹰客亦步亦趋,双臂一展,好一招“兀鹰腾空”,也伏在竹墙之上。
竹墙后面,却是阒寂无声,三人伏在墙上,等了一会,却又见这大院之内,黑影在斑驳竹影之下,个个手持竹升,看来全是护院巡逻,远处还有一间两层高竹屋,里面烛火辉煌,隐存嘘声。
落马客回首看看落鹰客,虽然他并无出声,但落马客已明白他的意思。
古苍梧心中暗想:“要避过这班护院,倒也十分艰难,虽然我们轻功可以跃上竹墙,却很难逃过这片大空地,到达那人声鼎沸大屋。”
心中嘀咕未完,只见落鹰客鹰扬撮唇一呼,一声唿哨,说也奇怪,哨声从他耳畔响起,可是,那班护院,却一齐奔向大屋之后。
却原来落鹰客鹰扬,自幼驯鹰,对于哨声,极有心得,那声急哨,虽在大院之前发出,声响却像是从屋后传来,这种唿哨技巧,除了鹰扬本身口技出众之外,还加上一份深厚的功力,才能运用自如。
转瞬间,前面院地,已无一人,三人立即跃下竹墙,有如点水蜻蜓,已到了这两层竹屋之前,三人又是一个翻身,上了竹檐之上。
这时屋内人声沸腾,三人落下之声,被这人声掩盖,因此,屋内并没有发现三人落下的轻微的声息。
同时,外面的院地又是黑影幢幢。其中一人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另外的人,纷纷摇首。
那人又道:“快护院前,难道有人施调虎.……”
另外一人道:“竹升帮总堂之地,岂会有人夜闯!”
那人道:“不要再说,继续巡守!”
那班汉子迅速地离开这两层竹屋,再度巡逻。
古苍梧嘘了一口气,往下一望,却又令他气凝于胸,不敢稍作移动。
竹屋之内,是一个大堂,堂中挤满了汉子,团团围着中间九个大汉。
当中的一个,浓眉粗髯,这脸孔好生稔熟,岂不是刚才所见的项锥?
刚才所见那个,已经证实是假的项锥,而今这个,相信一定是真正的竹升帮部主!
项锥身旁,左侧站着四个大汉,俱已是斑斑白发,但各人都是腰板挺直,亳无老态!
右侧四个大汉,却是十分年青,他们都是太阳穴鼓涨,不用说都是内功修为极高的人。
看来左侧的便是蓑衣派,右侧的定是草笠派。
围着这九人的汉子,虽然手中并无兵",但他们已是气贲脉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只见项锥双臂一举,朗声道:“各位弟兄,既是如此,我不想帮中弟兄因我而伤了和气!”
话刚说完,喧声又起。
四个年青汉子,当中一人,转身过来,对着众人道:“各位蓑衣派弟兄,既然帮主如此说,他又不能作出一个满意的解释,那么——”
左侧一个老汉,接口忽道:“戚长老,你身为蓑衣派长老,竟出此言!”
戚长老道:“易长老,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千古不逆乎的道理!”
易长老听了此言,怒上加怒:“戚长老,这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难道你想……”
戚长老道:“帮主之位,是有才者当之!”
易长老一个欺身上前,道:“我早已看出你的狂妄,想不到你会不愿帮中兄弟,以下犯上!”
话未说完,双掌骤出,向着戚长老胸前抓去,戚长老并不退缩,也以双掌迎敌,眼看两人便要硬碰起来。
项锥双眼一闪,不知用什么身法,已到了两人之中,只见他双掌向左右斜出,已分开两人。
项锥这一出手,令到伏在竹檐之上三人,也暗暗喝采,虽知道,这两人蓄势而发,就像两条蛮牛冲撞,动力虽不是十足,倒也有八九成,不要说他们两人本身,也没有把握硬接对方,更何况项锥在两人动力之中插入,少一分功力,也会被二人掌力压成肉酱!
项锥却是从容不迫,倏忽之间,把二人分开!
一阵喝采之声,此起彼落,这次嘘声,却并不是为任何一面助阵,而是异口同声的赞美这位项帮主的身手。
项锥分开二人,道:“两位,今日之事,责在项某一人,千万不要伤了和气,而令帮中生起异心!”
戚长老道:“你既承担责任,该是退位让贤!”
易长老道:“帮主,你为何不把真相披露!”
项锥道:“易老,项某承你相信,但这不是时候!”
易长老道:“帮主何其固执!”
戚长老道:“固执?他只是为个人利欲,罔顾帮中弟兄,就是这一点,也足以引咎退位!”
项锥听了此言,胸前起伏,看来这句话的确使他怒不可遏,但他仰天嘘气,硬生生把一股怒火按下。
戚长老似乎得势不饶人,朗声说:“竹升帮日益壮大,并不是一人之力,不过,年青力壮的蓑衣派,最是劳苦功高!”
这话一出,右面的围观汉子,大大喝采,看来这些蓑衣派汉子,对这年青的戚长老,极其拥护。
易长老怒道:“难道我们草笠派便没有半点功劳,说句实话,假如不是项帮主雄才大略,又岂有今日之局面,你这种狂妄小人——”
说到此处,易长老似乎有一点力竭声嘶。
戚长老并不理会他的说话,接口道:“帮主,在下还是一句,只要你说出这年来南北奔走,所为何因,在下并不一定要图帮主之位!”
易长老听了,又道:“你想作帮主,你配?”
戚长老道:“我不配,难道你配?”
两人怒目睁视对方,眼看又要出手。
项锥道:“两位,项某心可证日月,不过,戚长老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众人听了这话,似有点愕然。
项锥又道:“今日之事,定然有个了结,否则,日后竹升帮如何在江湖立足,不过,各位兄弟,就算日后我项某不能再效力竹升帮,望各位秉承竹升帮一贯宗旨,为己为人,为国为民!”
这一番说话,大义凛然,帮众听了,也忍不住随声而道:“为己为人,为国为民!”
登时,全场寂静无声。
古苍梧听到此处,心中已大略明白,竹升帮中内哄主要是为了项锥帮主这年来的行动,故引起蓑衣派的疑心,以为他为了私欲而不愿帮中利益,本来,只要项锥把这年来南北奔走之事,一一详告帮中,那么,这场纷争便可平息,可是,项帮主却似乎有难言之隐!
不过,更明显一点,年青的蓑衣派,是有企图登上帮主之位,只不过那草笠派的老者,虽然不知道帮主南北奔走原因,但对他却是十分信任。
项锥见众人念出八字,知道帮众仍然是万众一心,脸上露出宽容之色。
项锥道:“八长老,项某而今就作出一个了断,本来,这事事关重大,应该由十位长老齐集,可是而今衰衣草笠各缺一人,而这事十分急切,我只好从宜。”说罢便击掌三下,道:“四护法!”
立时,四个汉子闪身而出。
这四人的打扮,却与在场的帮众并不相同,只见他们四人一色玄衣,年龄均在五十左右。
四人欠身道:“帮主!”
项锥道:“扁担!”
四人应声道:“是!”说完之后,四人退下。
古苍梧与落马客落鹰客,都不知道项锥所说的“扁担”是什么意思,但已可猜到定是竹升帮最崇高的仪式,本来,依照江湖帮令规矩,外人不能窥视,但在此情形之下,既不能现身,也无法离去,只好仍然隐身竹檐之上。
一会,四人抬了一个长形的盒子出来,放在地上,然后一齐跪下。
项锥也立时跪下。
八个长老见了此盒,也同时跪下,旁边帮众,也一阵衣袂悉索之声,全伏在地上。
本来是沸腾的空气,顿时凝固,屋中鸦雀无声,众人呼吸都屏息着。
项锥移身向前,把那盒子打开。
只见那盒子之中,放着一支黄澄澄的东西,一时金光四射,使人目眩,不敢直视。
项锥拿起那东西,赫然是一根扁担——一根耀目生辉的黄金扁担!
项锥举起黄金扁担,朗声道:“项某不才,有负历代帮主所托!”
却原来这黄金扁担,正是竹升帮的最高信物,帮众之中,除了十个长老,四个护法和帮主一人见过之外,其他帮众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而今在这危急之中,项锥只好拿了出来。
项锥道:“四护法!”
四个玄衣汉子闪身而出。
项锥道:“宣读帮法!”
四个汉子齐声道:“黄金扁担压汝身,武艺才卓显均真!”
其中一个玄衣汉子走前一步,道:“既是帮主让贤,八位长老,谁先上?”
蓑衣派的戚长老第一个应声而站起。
玄衣汉子道:“以力服人,不足以服天下,不过,只要你夺得项帮主手中金扁担,那么,你可以暂作帮主,然后在一年之中,再显以徳服人之功!”
戚长老应声道:“好!”
项锥仍是跪于金扁担之前,双手放在大腿之上。
戚长老拱手道:“有僭!”话未说完,只见他双腿一蹬,身如破浪裂波,直趋项锥身前。
项锥双手倏起,向着戚长老奔来身影一托,可是,戚长老身在半空,突然一个翻身,双腿有如较剪,斜触项锥左右两胁,项锥连忙掌分二路。
一付腿影掌风,交错纷乱。
可是,戚长老双腿攻向项锥双胁,却是虚招,双腿看来斜下,突然又一齐上射,双腿立时夹向项锥的颈项。
项锥见来势极凶,而且是致命的一招,如果被他夹中颈项,那再有翻身之日?
急忙低头昂身,戚长老似乎早已预料他会有此一着,双腿一拍,虽然不能夹中项锥的颈项,但双足已掠过项锥的头上,趁此机会,改夹为挑,身体已翻了过来,双手便要抓起地上的金扁担!
本来,项锥的功力应该胜过这位戚长老,无奈自己身跪地上,只能守而不能攻,幸好他为人机灵,眼看他双腿夹来,索性全身卧向后面,双掌同时拨出,这一掌力,项锥已用了八分以上,掌风有如疾风吹动草,迫使戚长老无法抓起金扁担。
戚长老这番一连使了两个虚招,又再翻身夹腿,然后又再转身抓金扁担,倶是一气呵成,描述要费一番唇舌,但事实却是电光火石一刻。
再说戚长老知道如果硬抓金扁担,定然吃上项锥的双掌,自己身悬半空,劲力无从发挥,只好突然伸起双掌,一个“落鹰排空”,向前纵去。
戚长老稳身于地。
玄衣护法道:“这是第一招!”
戚长老道:“好!”话犹未止,已是斜身飞上。
这次,他不能再有轻敌之心,照他自己的估计,项锥的武功应该是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想不到他这三年以来,项锥虽是奔走南北,忙于帮务,武功竟然也会如此精进!
只见戚长老双手已到,直抓金扁担。
项锥仍是跪在地上,见戚长老不再耍花招,而是直攻而来,立时抖腕向上,迎着戚长老的箕张十指。
戚长老这十指腾来,彷如奔雷骇电,一时十只手指,变化成千百只手指,在金扁担之上不断跃动,可是,任他如何快,项锥的双手却是如影随形,根本没有给他抓着金扁担的机会。
在旁围观的汉子,屏息静气,竹屋之内,连针堕之声,也可听闻!
戚长老这一招横身抓物,本是一招,却在一瞬之间,化成三十式以上,可是,他总无法在项锥的双掌罅隙之间抓下,突然,他双掌擎起,再不向着金扁担抓去,而是向着项锥双臂而去,十指倏忽一变,变成五指合紧,分别向着项锥臂上的“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及左右腕的“全宗”“外关”戮去。
只要其中一穴被戮中,项锥的双臂立时便被封着,那时,戚长老想抓金扁担,便有如探囊取物!
项锥对这改变,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双臂仍是左右不断幌动,顺势而化解了戚长老的分花点穴手法,然后,项锥暴然出手,动力横溢的双臂,向着戚长老的胸腹撒去。
戚长老本是悬空而来,身无借动之处,只靠前冲作气,那敢再硬接项锥双臂?
只见戚长老腾身一翻,倒弹上翘,落在项锥前面三丈之外!
玄衣护法立道:“第二招!”
戚长老面泛桃红,看来这招已虚耗部份真力。
而项锥呢?他仍是跪在地上,状若闲鹤,气若青松,就是这样雍容气势,便已胜过戚长老。
摆在面前,戚长老已无法再胜项锥,当然他是无法登上帮主之位。
可是,他仍是不服气,当玄衣护法说完“第二招”三字,又再攻去。
这次,戚长老的目标再不是金扁担,而是项锥。
老羞成怒的戚长老似乎已豁去了性命,纵身扑向项锥,本来,项锥可以轻巧避过这招,可是,他是跪在地上,下盘不能够移动,眼看戚长老有如饿虎扑来,正是避无可避,只好功凝百穴,气贯全身的迎着。
戚长老这第三招,在旁的汉子都已察觉到那并不是比较武艺的手法,禁不住异口同声地“嘘”了一声。
项锥不敢怠慢,双掌一挺,戚长老在那时间也是双掌临前,在这电光火石一刻,四掌紧合!
登时,戚长老竟被项锥双掌举起,身悬半空!
只见项锥头顶冒起一阵热气,而戚长老也是汗如雨下,一刻僵持之后,突然,“哗”的一声,戚长老竟然口吐鲜血,向着项锥面前喷去!
这一阵血雨,喷得项锥满头满脸。
立时,项锥再一运劲,戚长老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着后面飘去,“蓬”的一声,倒在地上。
项锥立时起来。
玄衣护法道:“帮主!”
众人也随声道:“帮主!”
项锥一个纵身,已闪到戚长老身前,只见他盘膝打坐,为戚长老推血过宫。
众人见到这位帮主,并不怪责戚长老以下犯上,反而运真力解救戚长老的内伤,十分感动,有些热血汉子,竟然禁不住的留下泪来!
古苍梧见到这个情景,心底下也不禁暗道:“这位项锥帮主,才是真丈夫,真英雄!”
半晌,戚长老才悠然苏醒,但脸若金纸。
项锥柔声道:“戚长老,好好休息一会!”
戚长老愕然一笑道:“帮主,在下实在感激,不过,我仍是不服!”
这一句话令在场的帮众都大为愕然。
项锥道:“戚长老,你——”
戚长老道:“我并不是为一己私欲,而是为了竹升帮,这年来,谣言实在太多了。”
项锥道:“谣言止于智者!”
戚长老道:“帮主,我并不是一个智者,我只是个热血汉子——”
项锥道:“我明白——不过,事关重大,这实在不是时机!”
戚长老道:“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项锥说道:“我一定要见了那位古公子——”
古苍梧心中一凛,古公子?那一定是自己了!
“而今是时候了!”
只见一个黑影,自竹檐之上,飞身而下,说话的人正是那个黑影。
众人见了,都大吃一惊,连项锥也没有例外。
说话的人正是落马客田君!
落马客稳身于地,拱手道:“项帮主,在下田君!”
项锥道:“落马客田君?”
“正是在下!”落马客仰首道:“两位,请下来参见帮主!”
落鹰客与古苍梧应声而下。
项锥也拱手道:“贵客远来,有失远迎!”
落马客田君道:“帮主,本来我们不应偷看你们帮中之事,但事出突然,望帮主万勿见怪!”
项锥道:“田兄,多年来缘悭一面,这两位是——”
落马客道:“这位是落鹰客鹰扬,而这一位,正是你日夕盼望的古公子!”
项锥道:“梧桐仙祖——”
古苍梧道:“正是先师!”
项锥急忙说道:“那么,他叫你带来了……”
古苍梧道:“是的——”
项锥明白他的意思,站了起来,朗声道:“各位,古公子而今已到来,除了八长老之外,请即时退下,让我们商讨之后,自会分派各位任务!”
众人对这位帮主,本来已是极为钦佩,而今眼见他大义凛然的一幕,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立时鱼贯而出!
项锥扶起了戚长老,领着众人,进了另一雅室,经过一番介绍之下,项锥道:“古公子,梧桐仙祖所嘱托你这事,如何呢?”
古苍梧道:“已带来了!”他立时解下衣襟,坦露出胸前,众人见他举动怪异,忍不住一齐注视。
只见他胸前刺着一幅好像山水画的东西!
项都主也立时撕开了衣襟,也是坦露胸前,但他的胸口却并不是刺有山水画,而是一具勇猛的虎头像!
项锥道:“各位,古公子身上的山水,正是楼兰南墓的地图,而我身上的虎头,你们细看,上面所绘的虎毛,并不是虎毛,而是蝇头小字。”
众人小心一看,果见虎头之上,实在是刺满了字!
项锥又道:“这两幅画,一经配合,自然便是楼兰南墓的途径,我们依着途径走去,便可发掘出楼兰南墓,那时候,我们便可实行我帮口号:为己为人,为国为民!”
戚长老看了,心下仍不大明白,狐疑道:“帮主,这事的确事关重要,但为甚么要如此守秘?”
项锥道:“楼兰南墓,藏宝之地,只有我与梧桐仙祖两人知道,可是,近年来,不知如何,被一个江湖客知道了,他得知讯息,可能是偶然在楼兰国后裔口中知道,这人却是一心响(向)往做官,于是,他把这件事告知了朝中大臣,但我却守口如瓶,因为我们帮会力量再大,也不能对付朝廷的人!”
古苍梧道:“项帮主的话并不是夸大,就我从关外而来,也几乎陷入了朝廷奸人手中!”
落马客道:“而今已有了地图,一切误会也都清楚了,以后同心合力!”
戚长老道:“帮主,在下深知过去不是!”
项锥道:“戚长老,你也是为了竹升帮!”
戚长老道:“不过,而今想起来,我们蓑衣派似乎是中了奸计!”
项锥道:“什么奸计?”
戚长老道:“易老,你认为怎样?”
易长老道:“我也是有此感觉,帮主,你说那奸人献身于朝廷,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项锥道:“这年来,我南北奔走,主要也为了找出这些败类!”
易长老道:“有没有头绪?”
项锥摇头道:“没有!”
易长老道:“此人既然有心于楼兰南墓,以后的日子,只怕仍不会罢手!”
戚长老道:“易老为人稳重,虽然也听过对帮主不利谣言,仍是忠心耿耿,真使我惭愧无地!不过,看来这些謡言是起于我们本帮之内!”
易长老道:“我也有此感觉!”
古苍梧道:“难道是蜀中五鼠?”
落马客田君道:“我看未必,蜀中五鼠早年被梧桐仙祖打败,怀恨在心,这帮人惯于在江湖做些败坏勾当,为的只是钱财,看来并不甘心朝廷!”
落鹰客鹰扬道:“恕我大胆讲句,会不会是——”
于是,他把在厦港上了小舟,与一个假项锥相斗之事,述了一遍。
项锥道:“那两人呢?”
古苍梧道:“我们已把两人挑了上岸,他们已身受重伤,并不能逃去!”
项锥立刻咐吩了手下,把小舟上的两个尸体抬了上来,一个是假扮项锥的文涛长老,另一个是草笠派的言义长老,怪不得这两位长老没有出席今日的聚会!
项锥搜了他们身上一遍,发现了一些虎符,不问而知,这两人是投向朝廷的奸细。
项锥道:“戚长老,你而今还怪我守口如瓶之事吗?”
戚长老面泛桃红,说道:“帮主,幸好你守口如瓶,否则这事会弄得更不可收拾!”
项锥道:“既然你明白,依照帮中规矩,你一定要受罚!”
戚长老立刻跪下道:“愿接受一切惩罚!”
项锥道:“你先起来,而今我给你一个任务,只要你能好好完成,那么,你可抵罪!”
戚长老道:“万死不辞!”
项锥道:“这个任务只有你才能办到,因为你的丹青妙笔,才能把我们两人胸前的画合而为一!”
易长老也笑着道:“这实在是一个重任!”
戚长老连忙叫人拿出文房四宝,费了一些时日,终于把那两幅刺画绘成了一幅地图。
项锥道:“几日之后,我们便要南下,各位长老,打点一切,至于帮中兄弟,暂时也勿露口风!”
八位长老,已完全明白这一切误会都是由于文涛与言义两人做成,八人自是更加同心协力,分别准备南下。
古苍梧等三人,暂住在竹笠岛上,项锥昔年与梧桐仙祖有过一段深厚情谊,与古苍梧谈起上来,倒也引起了一番唏嘘长叹!
两人说武论艺,十分投缘,转眼已是三日之后,八个长老分别报告南下一切筹措,项锥决定第二天便分批南下,以免再度引起朝廷中人的注意。
晨光曦微,十艘大船浩浩荡荡从竹笠岛出发。
项锥抖擞精神,站在甲板之上!
古苍梧多年以来,生于北国,几曾看过这样的水上场面,晨风带来清新的盐味,使人身心舒畅。
到了江中,八艘船身较小的,驶向厦港,而另外两只都直向江心而上。
项锥古苍梧落马客与落鹰客所站在的船,正是驶向江心的两艘其中之一。
古苍梧问道:“帮主,我们是从水路去?”
项锥道:“是的,为了安全,我们分水陆两路,相信一定会较为安全!”
落马客田君道:“项帮主真是雄才大略。”
落鹰客鹰扬也赞道:“项帮主心思周密,怪不得竹升帮日益壮大。”
项锥谦逊道:“两位前辈太过夸奖,此去南国,还要两位多多扶持,古兄我也要看你的了!”
古苍梧道:“为了先师心愿,也为国为民,大家都是悉力以赴,何分彼此!”
深冬将尽,北风虎虎,把他们的风帆鼓得涨满,两船顺风顺水,沿岸而下,过了两天,他们再不感到寒冷,因为惯于北国的天气,来到南方,虽是深冬,却比北方温暖得多,众人在船上看日出日落,也逍遥自在。
第三天傍晩,金乌西坠之际,满天红光,映在起伏不定的波涛上,使人目眩,古苍梧与项锥在甲板上,把酒谈欢,畅论中原武事,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忽然,远处一个白点,正迎着金光而来。
船桅之上,负责守望的船员,叫道:“有讯鸽!”
不一会,那白点已清皙在他们眼前,果然是一只讯鸽,那讯鸽在船上盘旋一会,便落在船缘之上。
项锥立刻把鸽擒住,解开牠爪上纸卷,仔细一看,椭脸笑意道:“他们的行程极为顺利!”
古苍梧道:“这讯鸽是陆上帮中兄弟送来的?”
项锥道:“正是,看来我们还有五天的旅程,便可以到达汕尾,从汕尾上岸,再走一天,便到达楼兰南墓所在之地!”
落鹰客是个驯鹰之人,对这只讯鸽感到极有兴趣,仔细端详这只仆仆风尘的鸽子。
落马客道:“鹰兄,难道你要改为落鸽客?”
落鹰客笑道:“这鸽子虽没有我的兀鹰那么威猛,但娇小的身躯,充满和祥之气,而且耐劳非凡,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禽鸟!”
第二天傍晩,他们也接到另一只鸽子,带来平安的讯息,第三天,又是另外一只。
这些讯鸽,使他们海上的生活多了一个盼望。
可是,到了第四天,他们在甲板上,等到夕阳落尽,还不见鸽子的踪影。
项锥开始有些不安,在甲板上不停踱步。
古苍梧也感到有点不祥的预兆,可是,大家都默然不语,仰首望天,希望鸽子会突然出现。
夕阳终于落在水平线之下,银轮一般的明月,正冉冉从东方升起。
皎洁银光,却撩不起他们的欣赏。
突然,船桅上传来一传叫声:“鸽子,鸽子……”
众人听了,脸上都露出欢愉之色。
可是,这种欢愉却维持不了一瞬,因为落在船上的,并不是一只人见人爱的小白鸽,而是一只羽毛脱落,疲惫不堪的白鸽!
这白鸽实在不能再叫做白鸽,因为牠全身羽毛,已被牠自己的鲜血,染红了大半。
“拍”的一声,那鸽子已倒在甲板之上。
众人立即趋前,项锥捧起鸽子,这鸽子已是奄奄一息,更使人意外的,爪子之上,竟无任何纸条!
项锥道:“立刻召集弟兄!”
半晌,两艘船已齐泊一起,百多个竹升帮众已分别站于甲板之上。
项锥在两船之间,朗道:“各位,看来我们已经有了敌人,今日轮流看守,一有发现,便鸣锣示众!”
然后,他又分派了众人之工作,项锥不愧为帮主,他的一调一度,俱是十分周全。
当项锥分派停当,两船又再度鼓浪前进。
古苍梧道:“我们的任务又如何?”
项锥道:“看来敌人将会在明早出现,三位请先安睡,由我守夜!然后,再由三位守望。”
古苍梧道:“帮主,漫漫长夜,由你一人独守,倒不如由我们两个人同守!”
落鹰客与落马客也同意,于是,二人便在甲板上巡逡,只见众兄弟都是士气昂扬,项锥也十分安心。
古苍梧道:“帮主,你以为来者是什么人?”
项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种讯鸽,本是十分机灵,很少会被人打落,看来敌人十分强劲,而且佩有弓簧射弩,来头一定不小!”
这一夜,却是平静得有如海面,没有半点波涛。
旭日东升,落马客与落鹰客接过巡守之职,两人便入了船舱安睡。
一个上午,辽阔的海面仍是一望无际,那似有敌人来袭的迹象?
正午刚过,太阳照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开始感到有点灼热,南国的天气,使他们有点难耐之感。
就在这时,船桅之上,传来急速的锣声。
“有船,有船来了!”
项锥立即从船舱之中,跃上甲板,古苍梧也随着上来,落马客与落鹰客已站在船头,极目眺望。
只见左侧,一艘旗帜飘扬的船在向着,他们而来。
“那是一艘官船。”船桅上传来的声音。
众兄弟已分别聚集在甲板之上,项锥向他们道:“各位,依照原来计划,不过,千万不可妄动,水龙头目!”
两个穿着紧身衣裳,排众而出,应道:“在!”
项锥道:“你们伺机而动!”
两人又应道:“是!”
项锥道:“立刻散开!”
众人应令,纷纷抽出竹升与钓竿,分别伏在左右船弦。项锥与古苍梧三人,仍站在船头之上。
那艘官船已是历历在目。
船桅之上,又传来一阵声响:“远处还有一艘官船!”
项锥道:“两艘是否同道?”
船桅上的汉子接口道:“看来并不同道,远处那艘已浮着不动!”
前面的官船,已经在他们船前廿丈之遥。
一个威风凛凛,全套披挂的将军,站在船头,朗声叫道:“前船停下,官府搜船!”
项锥道:“是何官府!”
那将军道:“长安巡抚!”
项锥道:“将军高姓?”
将军道:“你瞎了眼睛,看不见我船上旗帜?”
那旗幔之上,绣着一个“侯”字。
顶锥道:“侯将军,小小商船——”
侯将军道:“搜——”然后又吩咐身畔两人,道:“先擒此人,要活口
两人听命,一鼓作气,竟然腾空而来,上了项锥的船上,其中一人道:“束手就擒,还有生路一条!”
项锥冷笑看着他们二人。
二人立时抽出佩剑,向着项锥左右双胁而来。
项锥早有防备,既不闪身,也不回避,双掌骤出,一阵罡劲之风,向着他们胸口袭去。
二人见他竟然不理剑锋,更是直刺而下,那知一招未尽,胸口已是一阵窒息之感,连忙收招暴退。
其中一人,却并不言语,又再攻上,转眼已是十招过外,两人竟然无法沾到项锥的衣袂。
古苍当道这两人并非项锥敌手,只站在船舷观看,那位将军也站在船上,有点急躁之色。
这将军的身影很是熟稔!
忽然,侯将军的右手一挥,船舱上立时出现了四个人,那四个人并没有披挂,但锦衣闪耀,呼的一声,同时又跃上了船上!
四人手上,竟是一式的缅刀!
本是软绵绵的缅刀,在他们手中一抖,已成笔直,反映着正午的阳光,使人目为之眩。
而那两个围攻的项锥的剑手,已然退下。
古苍梧立时省起,这四人岂不就是在长安衙中,半夜向他施袭之人?
古苍梧被他们缅刀所伤之处,虽已复原,但那种冷澈心头的袭肤之恨,岂能磨灭!
古苍梧一个挺身道:“项兄,这四人由我来。”
项锥应道:“好!”
记得这四人,在长安衙中之时,是黑布蒙面,而今却是光着脸膛,四人都是杀气满脸!
为首的一人抖着缅刀,道:“原来是你!”
古苍梧道:“我应该一早便猜到你们是谁!缅刀四杰,竟会投效朝廷!”
这“缅刀四杰”,本是长白山下参帮四个要员,他们早年,杀退不少劫参之人,倒也是名噪一时的高手,想不到竟然也会投到这位侯将军门下。
缅刀四杰为首一人道:“古苍梧,上次给你逃过,这次你不会再走运了!”
话未说完,四人已是挥刀而去。
古苍梧早已领教过四人的功力,急忙运起真气,贯透全身,双手骤然而出,施展岀“龙吟击手”!
缅刀四杰的四把缅刀,映着强烈的阳光,化成一片片光芒,向着古苍梧上下左右,一时光华流闪,使人目不暇给,刀影与人影已混成一片。
古苍梧便在这重重刀光之中,腾挪晃闪,双掌忽抓忽指,在四人身旁交织着一片幻影,这片幻影,看似虚浮,实在使四人透不过气来。
刀锋与拳影交错,破空之声,使人在烈日之下,也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那时,两个剑手又再向项锥攻去,其他都众,早已迎着官船上涌来的兵卒,喊杀连天。
落马客与落鹰客二人,相视一笑,同时纵身,向着官船上的侯将军扑下。
那侯将军见二人如狼似虎,即时退下,十个穿着大内卫侍服饰的人,突然又从船舱跃出。
落马客道:“鹰兄,我们很久也没有联手了!”
落鹰客道:“今日就杀个痛快!”
二人错步急走,四腿同时飞弹,霎眼之间,十个侍卫之中,已有四个倒下。
再说古苍梧,已把龙吟击手发挥至尽,四把缅刀本是光芒万丈,而今竟在拳影与腿影之间,黯然无光,四把缅刀本是破空若啸,而今竟是瘖哑无声!
项锥那时,亦已抽出竹升,一招“移山拔鼎”,两个剑手已是应声倒翻,拦腰被挫,倒在地上!
项锥见古苍梧虽被四人围攻,但胜券已握,便回到船中,施展他的竹升当,连挫十人。
落马客与落鹰客二人,眼看十个侍卫之中,只剩下二人,而那位将军却乘机退入船舱。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何况是这批官兵,二人一个啸声,手到擒来,已把侯将军逮起。
那侯将军见退无可退,伸手入怀,二人以为他会突放暗器,连忙顿下,只见他从怀中抽出的并不是暗器,而是一筒黑物,他把那黑物抛向天空。
立时,一声巨响,传遍海面。
落马客连忙抽起那侯将军,落鹰客也同时用劲一拉,二人已硬生生的把侯将军抽上了船上。
落马客见船上帮众,已把官兵杀得七七八八,只有古苍梧仍与四个刀手对峙。
正要上前之际,只听一声暴喝,那缅刀四杰竟然同时向前一仆,接着四人又被一股勒力所托,翻身向后,四把缅刀,脱手而出,四人也同时倒地,发出一阵败革之声。
落马客大声喝道:“住手,否则侯将军——”
一阵骨骼破裂之声和侯将军痛彻心肺的呼声,立时使还未躺下的兵卒停下。
侯将军满脸痛苦之色,汗如雨下,但他仍然苦手说道:“夏公公一来,你们——你们……”
“夏公公——?”
侯将军还未答话,船桅之上,又传来声音道:“那艘官船又正向我们这里驶来了!”
项锥上船头,昂首仰望,果然见有一艘更为辉煌的官船,正疾驶而来。
项锥道:“兄弟,有伤的快回舱,其他的仍紧守冈位,再杀这群狗官!”
帮众们七手八脚,把一些死去的官兵,抛下海里,另外受伤的,也踢在一旁。
半晌,那艘官船已近。
侯将军突然大叫道:夏公公!”
众人看看疾驶而来的官船。
甲板之上,竟然放着一张金漆紫檀木八仙桌,桌后是一张式样相同的高背椅子,上铺斑点黄毛的豹皮,座上的人却是满脸阴森,面白无须的汉子!
这位当然是侯将军口中的夏公公。
他的背后站着四个锦衣卫。
锦衣卫的背后是十个青衣汉子,在这十人之后,更有排列整齐的黑色劲装汉子,粗略一看,至少也有五十人以上,分别据在船后。
众人看了,都不期然的暗忖:“好大的派头!”
侯将军虽然被落马客制住,本是痛苦不堪的脸上,立时出现光采,又叫道:“夏公公救我!”
项锥排众而出,大声喝道:“阉奴,停下!”
夏公公听了,雪白的脸上突呈血红,霍的一声站了起来。
项锥道:“如果你们攻上,我便先杀此人。”
夏公公血红的脸,忽又回复过来,雪白的脸孔变得更为苍白,而且添上一层青气。
忽然,夏公公仰天长笑,笑声尖锐而刺耳,使在场的每一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侯将军见那夏公公并无表示,哀声道:“夏公公,我们早已说好……”
夏公公的笑声戛然而止,尖声道:“侯基,楼兰南墓,你配!”
侯基听了,心中已完全明白,怒道:“你这阉奴!”声犹未止,他突然一个横身,拼了死命的向着落马客一击,他想趁着众人注视着夏公公之际,突然发难。
可是,他的估计实在是个错误,而且是个绝大的错误,落马客一个闪身,右掌从上而下。
一阵头骨碎裂的声音,每个人立时感到一阵牙龈酸软,侯将军已是倒在地上,赤红鲜血与皎白的脑浆混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
那夏公公见了,脸上青气更浓,刺耳尖声道:“好,杀得好!”顿了一顿,又道:“古苍梧!”
古苍梧心中一凛:“为什么这阉奴会叫起自己的名字?”
夏公公站了起来,双眼瞪视着古苍梧,道:“小子逃得出秋决囚室,却逃不出这大海!不过,只要你献出楼兰南墓的途径,仍有生路一条!”
秋决囚室?古苍梧至今才明白,长安衙中四个大汉,岂不就是目前的四个锦衣卫?
古苍梧挺身而出道:“阉奴,逃不出这大海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们这班狐群狗党!”
夏公公右手一扬,四个锦衣卫已应声腾空,上了项锥的船上,四人身犹未稳,便已出招。
古苍梧迎着四人,一招“雪消云散”,一招八式,向着四人荡去,罡劲之风,震得四人衣袂猎猎。
记得在秋决囚室之内,已早领略过这四个锦衣卫的内功,因此,他毫不留情地使出了八成功力。
那四人虽被暂时迫退,却亳不气馁,又见八掌齐出,一阵破空之声,这四人同时使出了劈空掌,在旁的人也感到掌风带来一阵寒气。
落鹰客鹰扬朗声道:“古公子,这是冰川四侣,小心他们的破冰劈!”
寒气有如针芒,刺到古苍梧每一个毛孔之上。
这破冰劈是冰川四侣的独门功夫,北国一带,无论是黑白二道之人,那个不是闻风破胆,想不到这四人有一身上乘而独特的武功,竟也要投效朝庭。
古苍梧震慑精神,使出他的“龙吟击手”。
“龙吟击手”是至刚的功夫,梧桐仙祖当年在戈壁沙漠内,面对赤焰的沙漠而悟出来的,而今在古苍梧的强力施展下,有如龙跃赤焰!
而冰川四侣的“破冰劈”却是至柔的功夫,一招一式,都是着肤如刺,沁骨透肌。
一边是奔跃如火,而另一边是漫空似雪。
在场的人都是屏息静气,就在这时,夏公公已有点不耐烦,双手一挥。
十个青衣汉子,领着那班黑衣汉子,齐齐跃起。
一时之间,平静的海面,只听到喊杀连天的声音,每个人的心目中,只有一个字:“杀!”
竹升帮帮众奋勇迎敌,可是,他们虽勇,但早已与侯基手下拼战一场,气力方面总比不上这批有如刚出柙的猛虎,何况他们都是夏公公手下精挑百选的汉子。
项锥迎着十个青衣汉子,挥动着满是汗水的竹升,连毙四人,其余六人稍有怯意,又有两人倒下。
落马客与落鹰客两人,分别迎着那些黑衣汉子,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杀个痛快淋漓!
项锥的神勇,已把那余下的五人吓走,趁这空隙,回首四望,看来暂时无法把这局面扭转。
他返身一跃,上了船桅,迎空一啸。
立时,船尾涌起一阵轻微的浪花。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浪花,连好整以暇的夏公公也没有注意到。
项锥双腿一蹴,有如兀鹰掠空,身犹未着地,又杀了八个黑衣汉子。
古苍梧自出关以来,未尝放手拼杀,而今面对这冰川四侣,强敌当前,岂会退缩,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八只寒风涌现的破冰掌?他没有落败,但也占不到上风。
就在此时,夏公公却发出一声惊呼!
本是平稳的官船,突然动荡起来。
夏公公尖声喝道:“暂退!”
冰川四侣听了,立时幌身一闪,跳回夏公公身畔,夏公公低声说了几句话,官船船桅之上,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号角。
说也奇怪,号角声未沉,但船上的黑衣汉子已纷纷退下,跃向官船。
落马客与落鹰客正要追上,项锥拦阻道:“不用追了,他们回船,只是自取灭亡!”
转瞬间,那夏公公的官船,已退开了十丈。
就在这时,偌大的官船,却突然下沉,下沉的速度快得使众人也吃了一惊!
官船上的人,包括了夏公公与冰川四侣,慌作一团,有人即时跃下海中,也有人不知所措,在船中乱走,一时之间,狼突豕奔,紊乱一遍。
竹升帮帮众看了,欢呼之声,响彻海面,而在这一片雷动般叫嚣之后,夏公公的官船只露岀一条桅杆。
八个黑衣的水龙头目,已攀绳而上。
为首一人对着项锥道:“帮主,幸不辱命!”
项锥笑道:“八位辛苦了!”
众人见大敌已退,纷纷收拾一切。
项锥在庆功宴道:“各位兄弟辛苦,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到了汕尾,可能还有另一次更艰巨的挑战!”
众人士气高昂,这一餐虽不是什么山珍海错,但众人却感到无比的兴奋。
翌日,汕尾已是在望,项锥一点人数,发现已有三分一兄弟丧身,他们举行了一次集体的海葬,庄严肃穆的气氛笼罩了全船。
那时的汕尾,仍是一个甚为荒僻的渔村,船泊定之后,便见到八长老领着帮众迎来。
众人聚礼之后,易长老与戚长老分别向项锥报告旅途情形。
项锥听了,叹了口气道:“这次我的估计错误,原本以为水路平安,想不到他们消息更为灵通!”
易长老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我们在陆上遇到他们,相信我们的损失更重!”
戚长老道:“前事不提,我们也要计划一下以后的路程,否则我们更对不起殉难的帮众!”
他们经过一夜相议,决定翌日动程。
南国的天气,阴晴不定,依照地图所示,他们只需一日的脚程,便可以到达那楼兰南墓。
众人准备停当,项锥与古苍梧,落马客落鹰客等,领着队伍,在傍晚时份,已到了一个沼泽之前。
项锥对众人道:“过了这个沼泽,便是楼兰南墓,八辆马车,跟着我们前去,其他兄弟留守!”顿了一顿,又对古苍梧道:“古兄,根据地图所示,单是黄金已有六千余斤,看来这八辆马车也足够,你们押后,让我先行!”
古苍梧与落马客落鹰客先行,戚易两位长老同项锥押后,当中便是八辆马车,每辆马车之上,也有五位竹升帮帮众,浩浩荡荡,开始进入沼泽。
行了半天,泥沼渐深,众人都是举步维艰,再走两个时辰,泥沼深陷,到了众人腰间,众人几乎无法再前行。最可怕的还是一大群的蚊蚋,向着他们狂叮,幸好项锥已带了一大把香烛,燃了起来,插在马车之上,暂时也可以把那些蚊蚋驱走。
他们奋力而行,但是,那八匹马儿却不肯再行,因为马车车轮深陷泥下,泥土有一股吮吸的力量,使那些强壮的马匹也拉不动。
众人相议一会,决定拆去车轮,让车厢浮在泥土,马匹才勉强可以拖行。
再过两个时辰,终于走完了这沼泽。
他们休息了一会,找着一处山泉,洗去身上泥沼,那时已是入夜,众人吃过干粮,燃了火把,又再起程。
幸好他们准备充足,在夜间行走没有多大困难,到了天亮之际,已来到一处山岗。
古苍梧兴奋地道:“是这处了!”
众人正在欢欣之际,五个黑影却突然出现在山岗之上,古苍梧看得真彻,脱口呼道:“蜀中五鼠!”
站在山岗之上,果然是五人,当中的便是“醉留香院”内的曲丹枫!
他不再是锦缎宽袍,而是束衣劲装,趾高气扬。
古苍梧一个窜身上前,大声怒道:“陆冬青,你好毒的计谋,古某几乎被你害死!”
那化名曲丹枫的“灵鼠”陆冬青,正是“蜀中五鼠”的老人,他见到古苍梧,竟气逸悠闲地道:“古苍梧,你逃得出长安衙门,算你走运,不过,这楼兰南墓便是你葬身之地!”
古苍梧听了此语,已气得眦睚皆裂,大喝道:“老贼,死在眉睫,竟敢出此狂言。”
“灵鼠”陆冬青仍然满脸笑意道:“你们一起上来,还是——”
古苍梧道:“杀鸡焉用牛刀——”
落马客连忙低声道:“师侄,这老贼用的是激将之计,你小心!”
古苍梧正想欺身而上,那“灵鼠”陆冬青已从腰间抽出一条尺余长的武器,似鞭非鞭,似拂非拂!
落鹰客道:“这是‘灵鼠’陆冬青的独门武器‘鼠鬣扫’,可裂人肌肤,”说罢此语,已把古苍梧的“梧桐剑”掷上半空。
古苍梧提气腾空,已把宝剑接上,就在半空之中,抽剑出鞘,一阵眩目的剑影,已向着陆冬青而去。
古苍梧身如疾矢离强弓,剑如流星飞渡,一招八式,罩向陆冬青全身。
陆冬青也不是弱者,只见他矮身斜步,已挥的他的“鼠鬣扫”,黝黑的扫丝,反映着烈日的光芒,洒出一阵光彩,与梧桐剑的光华,交织成一幅黑白的丝网,煞是好看,在场的人,目为之眩。
古苍梧再不怠慢,又是一剑,刺向陆冬青的咽喉与胸膛,陆冬青再洒一下“鼠鬣扫”,卷向梧桐剑。
梧桐剑本是切金断玉的宝剑,可是,遇到了这只天下最柔韧的“鼠鬣扫”,竟无法把它砍断。
陆冬青这一洒,已把古苍梧招数化解,招式未老,纵身向前,向着古苍梧脸孔而来。
“鼠鬣扫”有裂人肌肤之功,假如被扫个正着,整块面皮,也会被撕破。
古苍梧如何不知,昂面一扬,剑并没有收下来,一招“叶落梧桐”,剑芒顿抖,冷电骤闪,竟从八个角度攻向陆冬青胸腹八处要害。
陆冬青廿年之前早已领教过梧桐仙祖的梧桐剑法,如今见古苍梧使出的梧桐剑法,与乃师不遑多让,而且更有青出于蓝之势,岂敢不避。
鼠鬣扫虚拂一招,厉声道:“上!”
其他四鼠已应声而上。
项锥见五人围攻古苍梧,正想欺身而上,落马客一手止着他道:“慢!古苍梧这次出关,除了为这楼兰南墓之外,也是为报师仇,看来他可以应付!”
项锥听了,只好暂时在旁观看。
五鼠齐上,形势似乎有点改观,五鼠有如穿花蝴蝶,在古苍梧的剑下窜走。
这五鼠早年在蜀中崎岖山势领悟出这套“五鼠阵”,讲究机灵巧闪,不知有多少江湖侠客,便是败在此阵。
古苍梧早已从师傅处知道破阵之法,立时凝气疾走,他们奔得快,他便奔得更快。
一时人影闪现,使人眼花撩乱。
突然,一声暴喝,只见古苍梧右手持剑,已指着陆冬青的咽喉,右手一击,强劲有如旱雷骤响!
梧桐剑法配合了龙吟击手,竟是天衣无缝。
陆冬青斜身卧地,而其他四鼠早已被抛开五丈之外。
古苍梧剑指陆冬青,厉声道:“老贼,当年你害我师傅,本已是万死不辞,而今我再问你一句,你勾结朝庭,究竟对楼兰南墓透露了多少?”
陆冬青哀声道:“没有——不过,你们也来得太迟了,这楼兰南墓只不过是一个骗局!”
古苍梧听了,回首一望,示意项锥他们搜索墓地,然后又说道:“桂飘香也是你——”
陆冬青道:“桂小姐怀了你的身孕,我为了她,已把她下嫁侯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并没有受到损害!”
“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不,她下嫁的便是那夏公公!”
“夏公公?太监又岂会娶妻?”
“我也是为你保存桂飘香!”
“你不是为我,而是为了讨好那个阉奴!”
陆冬青缄口不言。
此时,项锥等已从山岗之后出来,急道:“楼兰南墓已被他们捣毁了!”
古苍梧钢牙一咬,道:“你这不知廉耻的鼠贼,为了讨好朝庭,竟然——”
话未说完,剑芒一现,陆冬青的头颅已被这闪电一剑,飞上半空。
四鼠见老大已死,立时豁出了命,同时一扑,古苍梧头也不回,一招“旋风卷浪”,风车似的剑影,已立时把这四鼠拦腰折开!
项锥道:“古兄——”
古苍梧说道:“这楼兰南墓有一个骗局!”
项锥说道:“不——我们已看过,这墓地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大部份已被敞开了,相信定是被这一带的盗墓人偷去了!”
古苍梧道:“那么,没有了这批异宝,那么,我们复兴汉族,岂不是——”
项锥道:“古兄,所谓众志成城,人心比黄金更为有用!只要我们献岀心力,何事不成!”
古苍梧说道:“先师与项兄十年以来的盼望……”说到此语,泪水已是簌簌而下。
落马客与落鹰客两人也走了出来,见如此情景,只好安慰道:“项兄说得是,只要众志成城,复兴汉家之事,岂会是白费。”
此时,竹升帮随车而来的帮众,抬着几个马车车输出来,其中一人道:“帮主,墓地尽处,还有这一批铁铸车轮,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车轮?我们要这些车输又有什么用处!"
古苍梧走上前去,轻敲车轮,道:“楼兰王要这些车轮,又有何用?”
项锥单手提起车轮,道:“这些车轮极为沉重,不过,我们也无法运回去。”
落马客道:“其中一定有古怪。”
众人分别察看车轮,可是,费了大半天,仍无法找出一些端倪。
那时,天色渐黑,狂风骤起,竟带着彻骨的寒意。
项锥道:“各位,我们暂时在此渡宿一宵,明日再出沼泽。”
众人拿出一些干粮,搭起了简单的篷帐。
夜色苍茫,古苍梧在帐前,不能入睡,脑中显着一幕一幕的往事,泪水也不期然淌下。
落马客在旁柔声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又何必?为了仙祖,也为了汉家百姓,我们面前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落鹰客道:“我们此次南下,也并非白走一遭,至少你也报了师仇,杀绝了朝中两帮走狗。”
两人力加安慰,古苍梧才稍感安然。
这夜的北风极为猛烈,众人在帐内,终于瑟缩地渡过了这一宵。
翌日早起,帮众已把一切料理停当,众人看着地上卅二个铅黑色的车轮,苦笑起行。
过了山岗,已看到了那草影凄迷的沼泽,艰苦的旅程,又要开始。
项锥走在前头,看着沼泽,“咦”的一声,道:“昨晩的北风,真是厉害,竟然把这沼泽也吹干了。”
后面传来一阵叫声:“帮主!”
项锥回身一望,那些曳地而行的马车竟然不能走动,那是因为泥地已干涸,木板不能滑行。
项锥察看了一会,说道:“这真是巧极了,你们立刻把楼兰墓内搬岀的车轮装上。”
众人七手八脚,半个时辰,已把所有车轮装妥。
古苍梧说道:“难道楼兰王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今日之行,故意留下这批车轮?”
落马客道:“这正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呀!”
落鹰客道:“皇天有眼,今番重出中原,世侄,项兄,要看你们俩了。”
项帮主道:“还得两位扶持。”
一声呼啸,辚辚车声,开入了沼泽。
有了马车,他们的脚程极快,到了午时,已走出了沼泽范围,隐隐看到前面八长老的营帐。
忽然,古苍梧叫道:“你们看!”他指的是一只车轮。
一只被石块碰损了的车轮,剥落之处,竟然是耀眼生辉,映着阳光之处,是黄澄澄的一片。
“金!”项锥叫道:“黄金!这批车轮竟是黄金打造,快看其他车轮。”
众人连忙下马细看,只见每一个车轮,外面黝黑的是铅块,里面裹着的全是黄金。
“异数,这实在是异数。”
众人用石头把其他没有剥落的地方敲下。
三十二个黄澄澄的金轮。
项锥道:“我们十年的心血,没有自费。”
古苍梧道:“对!先师心愿也没有成空。”
竹升帮的七长老,已带着帮众奔来,众人看见,都异口同声的高呼起来。
古苍梧仰望着长空,口中暗暗地祷道:“飘香,我总算没有辜负你对我一番心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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