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俏婢助脱险 怒海幸获救
无情浪子的确有点疲累,但思潮起伏,好象海边的浪涛般,怎样也静不下来。
由俏红的叙述,留云岛是在黄海,他没有接触过海,但也知道黄海是在苏鲁二省及朝鲜之间,此地距离嵩山何止千里,他被别人弄来竟毫无所觉。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缓缓走向锦榻,无情浪子会落作般田地,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当他坐上锦榻,回头一瞥之际,他发现小翠睁着一双白分明的大眼珠正在呆呆的瞧着他。
他忽然心头一动,轻轻咳了一声道:“小翠姑娘……
小翠道:“什么事? 公子。”
无情浪子道:“适才我去海边散步,倒叫姑娘受了屈。 ”
小翠螓首一垂道:“都是小婢不好,怎能责怪公子?
无情浪子道:“我倒有点不解,姑娘与俏红身份相同你为什么如此怕她? ”
小翠道: “这个……”
无情浪子道:“在下一向喜爱独自散步,有时候睡到半夜都会一个人出去走走,姑娘又不能时时守着在下,这该如何是好?”
小翠螓首一抬,面现惶急之色道:“公子,求求你,可不能害我! ”
无情浪子道:“姑娘如此善良,在下怎会忍心害你,只是喜爱走走而已,但多年的习惯,一时很难改得过来,其实在下巳然失去武功,又身困孤岛,插翅难飞,要姑娘寸步不离的监视在下,实在是多此一举。”
小翠面现惶急之色,悄声道:“别这么说,公子,让他们听到了,对你可能不利。”
无情浪子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有别人我不会说的。 ”
小翠忽然面色一整道:“请公子以后对我也不要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帮你。”
无情浪子道:“可是你却要我帮你,如果我再悄悄的出去走走……”
小翠道:“你如果害了小婢,对你也没有好处,他们如果换一个人来,只怕就没有小婢这样好处了! ”
无情浪子暗忖:“小妮子并不简单,她倒反打一把,对我威胁起来了。”
无情浪子岂是能够威胁的人物,但他不愿弄得不欢,只是淡淡道:“他们还有求于我,不管换谁来都得好好的侍候我,不过我觉得与姑娘还谈得来,所以无意害你。”
小翠大喜道:“多谢公子。”
无情浪子认为第一次交谈不能说得太多,双目一闭,迳自躺在榻上做了一次小睡。
待他一觉醒来,房中已经点上了一盏油灯,桌上已摆好了菜肴,小翠正眼巴巴的向他瞧看着。
“啊,公子,你醒来了,快漱洗一下吃饭吧。”
“好的。 ”
无情浪子漱洗之后,走向饭桌一瞧,菜肴颇为丰盛,碗筷却只有一副。
“姑娘,为什么只有一副碗筷? ”
“公子一个人用餐,自然只有一副碗筷?”
“你呢?”
“待公子吃完以后小婢再吃。”
“这怎么可以? 快拿一副碗筷来咱们一块吃。”
“不,小婢不敢。”
“这就怪了,咱们都是人,这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小婢是下人……”
“你错了,小翠,人类身份的高低不是天生的,只要环境改变,身份也就不同了,你千万不要看轻自己。”
小翠神色一呆,似乎她有生以来都没有听过这些,也未想过这些,但这些道理她听得懂,也认为的确应该是这样的,因而目射异彩,傻呆呆的向无情浪子瞧看着。
无情浪子伸手轻轻握着她的一双柔荑,微微一笑道:“去,拿碗筷去。”
小翠点点头,缓缓收回被握着的双手,面颊上现出一抹娇红,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无情浪子道:“怎么啦? 小翠。”
小翠拧转身形,嚅嚅道:“我还是不敢。”
无情浪子道:“你为什么不敢? 难道我说的你还不明白?”
小翠道:“我明白,可是别人不像公子,一旦被他们瞧到,小婢就要大祸临头了! ”
无情浪子愕然说道:“会有这么严重吗? ”
小翠眼眶一红道:“快吃吧,公子,饭菜都快凉了。”语音一落,缓步走出门外,她没有走远,只是站立在走廓之上。
在这等情形之下,无情浪子只得独自用餐了,一直等待他用餐完毕,小翠才走了进来。
餐后无情浪子向窗外一瞧道:“小翠,外面月光很美,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小翠道:“好的,不过晚间海风很冷,公子可要多穿一件衣服。”
无情浪子的确感到有些凉意,也就加上一件衣衫,迈开脚步,缓缓地向海滩走去。
小翠跟在他的身后,但始终保持十几步的间隔,她像是顾忌什么,不敢跟他过于接近。
无情浪子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回顾小翠道:“坐下,咱们聊聊。”
小翠道:“不,小婢不想坐。”
无情浪子道:“你走近一点总该可以吧? 咱们说话也方便一点。”
小翠走近了一点,但双方的距离至少还有十尺。
无情浪子摇头一叹道:“在你这种年龄,应该是活泼自由,天真无邪的,为什么你像被人关在笼子里似的,这么混身都不自在?”
小翠低下头道:“咱们不要谈这些,公子,你瞧这夜色好美! ”
这夜色的确很美,在那如烟如雾的大海之中,现出点点渔火,令人有一种如诗如画的感觉。
可惜无情浪子没有心情去领略这些,他只是叹了一声道: “我有一件事想求求姑娘,希望你能答允。”
小翠道:“别求我,公子,我说过,任什么我都无法帮你。”
无情浪子道:“姑娘,这么说你就太不讲道义了,我不要害你,难道我就不能求求你么?
小翠面现难色。
她急流目四顾,没有瞧到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悄声道:“公子,小婢能力有限……”
无情浪子道:“这个我知道,我的要求也有限得很。”
小翠道:“好,公子请说。”
无情浪子道:“姑娘会武功么? ”
小翠道:“不能说会,只是习得一点庄稼把式而已.
无情浪子道:“一个很喜爱武功之人,如果被人废了功夫,那种痛苦姑娘应该想象得到。”
小翠道:“这个……咳,可惜小婢无能为力。”
无情浪子道:“我知道,我并不是请姑娘帮我恢复武功,只是一个练武之人,打坐已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我能打坐,纵然不能够恢复武功,至少对身体也会舒服一点。”
小翠道: “这……”
无情浪子道:“我知道姑娘奉命监视我,对我的一行动,姑娘都要向他们禀报,是么?”
小翠点点头道:“庄规严厉,小婢不敢违犯。”
无情浪子道:“在下只求姑娘一点,不要将在下打坐事告诉他们。”
小翠迟疑半晌道:“小婢害怕,如果被别人瞧到,就没有命了。”
无情浪子道:“在下每晚只需打坐两个时辰,可以在确定无人前来之时打坐,姑娘如果还不放心,你不妨代在下守望,一旦有人前来立刻叫醒在下,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小翠沉吟半晌,终于点点头道:“好吧。”
无情浪子策略的运用获得初步成功,他就与小翠回到他的住处。
他们进门不久,俏红就匆匆走过来,目光先向四处瞧了一眼,才微微一笑道:“公子,二主母来探望你了。”
无情浪子啊了一声道:“不敢当,这岂不折杀在下了。”他说话之间,一股香风先飘了来,然后柳千千出现了,未语先笑,投给无情浪子一记迷人的秋波。
“公子,你好些了么?”
“多谢二夫人,在下好多了。”
“那就好,唉,那毒蟒的毒气竟如此强烈,这是咱们没有想到的,不过公子请放心,咱们已派人找‘见死不救’求取灵药,只要灵药到手,公子就可恢复功力,这里风景颇好,你就安心静养吧。
“如此麻烦二夫人,在下实在感到不安。”
别这么说,公子,烟烟是我的同胞妹子,咱们不是外人,你就别客套了,唉,提起我那妹子,当真令人放心不下。 ”
“二夫人有没有派人去找寻烟烟姑娘呢? ”
“自然派了人去,我只有一个妹子,怎能不找? 哦,公子,你说本庄的孟总管曾经带人追杀烟烟? ”
“是的,在下曾经被贵庄的长弓手射了一箭,疤痕尚存,这还假得了?”
“这就令人难以理解了,孟总管,你进来。”
最后,她呼叫孟总管,一名四十多岁文士应声走了进来同时双拳一抱道: “在下孟元见过公子。”
无情浪子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孟总管请坐。”
此人分明不是他原先所见的孟元,他一眼就可以分辨,但他没有丝毫讶异,好象原本就应该这样似的。
他不讶异,柳千千倒觉得十分惊奇,双目紧紧盯着他道: “公子,就是他?”
无情浪子道:“不是。”
柳千千说道:“那么你为什么毫不惊奇? ”
无情浪子道: “如果那般人是冒充的,这位自然不是那位了。”
柳千千道:“看来公子是想通了。”
无情浪子道:“好象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想法。”
柳千千道:“说的是,哦,公子,今晚的夜色如此好,咱们喝两杯如何?”
俏红接口道:“好哇,二夫人,小婢去弄酒菜来。”
不容无情浪子表示可否,俏红拉住小翠的手奔了出去,孟元也立起身来道:“二夫人,公子,属下告退。”
孟元一走,房中就只剩下他跟柳千千两个人了,这位夫人秋波转流,嫣然一笑道:“公子,咱们失礼的很,到在还不知道贵上下怎样称呼。”
无情浪子道:“无情浪子然名叫无情了,二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 ”
柳千千啊了一声道:“公子不要多心,咱们的确没有到,不过姓无的却十分少见。”
无情浪子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生只不过短短数十载,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柳千千道:“公子说的是。”
此时俏红小翠已携来酒菜,她们很快就将食桌布置妥当,然后退到房门之外。
柳千千缓缓立起,伸手相邀道:“公子,请。”
他们分宾主而坐,柳千千抢先替无情浪子及她自己斟上一杯,然后举杯道:“公子,咱们干。”
无情浪子道:“对不起,在下不喜豪饮,只能表示一点敬意。”
他举杯就口,浅尝即止,柳千千没有勉强,一仰脖子,将一杯美酒灌了进去。
良宵对酌,自然少不了要聊聊了,于是他们在闲谈着。
“公子风流倜傥,艺业惊人,必然已经成家了,不知尊夫人是那一位?”
“二夫人说笑话了,无情浪子如果成了家,这个名号岂不白叫了。”
“哦,由公子关心我那烟烟妹子看来,你好象并非无情的人。”
“这只是道义,与无情无关。”
“怎么说?”
"在下负伤之时她救了我,我自然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说的也是,听说公子一条蓝腰带使得出神入化,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在下这点庄稼把式,不敢当二夫人谬赞,至于家师么,说起来只怕会使二夫人失望,他老人家只是终南山下一个樵失,姓吴名量,终身以采樵为生,从来没有走过江湖。”
“哦,原来令师是一个山林逸隐,无怪能够造就公子这等超人的气质与绝艺,令尊呢? 想必也是一位社会贤达了? ”
“这是在下的不幸,到目前为止,在下还不知道父母是谁。 ”
“啊,原来你是一个孤儿,唉,咱们姊妹也是一样,天下不幸的人为什么这样多?”
“是的,所以有人说,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其实二夫人能够有这样的一个归宿也应该满足了。”
他们边吃边聊,由两人的身世转向江湖见闻,再谈到各派的武功。
“当今武林各派的武功,仍以少林一派最为出色,该派七十二种绝艺,会一种就可扬名江湖。”
“话是不错,但各派都有他不传之秘,否则留云山庄就不会名震江湖了。”
“嗯,有道理,不过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以及留云山庄的武学,都无法与另一种绝学相比。”
“哦,那是什么绝学?”
“赶山鞭。”
“赶山鞭? 没听说过。”
“公子可认识量天老人? ”
“量天老人? 他必然是一位高人了,可惜在下无缘相识,也没有听人说过。”
“不错,人之相识就靠一个缘字,你们也许缘份未到,其实你那一条蓝腰带并不比赶山鞭差了多少。”
无情浪子神色微微一怔,迅即哈哈一笑道:“听二夫人这么一说,无情浪子不禁有飘飘之感,只不过二夫人看走了眼了,在下共非在腰带上具有何种特殊的功能,只是对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比别人运用得熟练一点罢了。”
柳千千道:“好,咱们不谈这些,只是对我那烟烟妹子你可不能推掉责任。”
无情浪子道:“责任? 什么责任?”
柳千千道:“她救你替你疗伤,不管你们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但孤男寡女日日夜夜挤在一起,你说我那妹子还能嫁给别人?”
无情浪子道:“这个……反正烟烟不在这里,还是待以后再说吧。”
柳千千道:“说的也是啊,咱们这一聊竟聊去个把时辰, 来, 咱们喝。”
无情浪子道:“对不起,在下已不胜酒力了。”
柳千千道:“我几乎忘记公子的体力还没有恢复,那我就不打扰了,俏红,快来收拾一下。”.
俏红小翠应声奔入,将残肴剩酒收进食盘,然后主婢二人告辞而去。
柳千千主婢离去之后,无情浪子还在那儿发愣,他似乎碰到一件十分辣手之事,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一个解决的法子。
他偶一抬头,发觉小翠正呆呆的瞅着他,不禁哑然一笑道:“我好象喝多了一点,头晕晕的。”
小翠撇撇嘴道:“公子的头脑清醒得很,适才与二夫人针锋相对,一点破绽也没有让她抓着,这可是十分不易。”
无情浪子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自然没有破绽,哦,小翠,我想打打坐,你看可好?”
小翠道:“好吧,小婢在门外替你瞧着。”
无情浪子道:“多谢姑娘。”
他回到锦榻,按师门心法开始运动,弄得满头大汗,连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
一幌七日,他的调息略有进展,只是真气虽然已能聚集一点,都无法攻开几处闭塞的穴道。
控此等情形,如要恢复武功,可能需要两年到三年,不过他并不灰心,无情浪子就有这么一股子傻劲。
在第九天的傍晚,婢女俏红忽然匆匆奔来。
她一进门就嘻嘻一笑道:“公子,你瞧,是谁来了? ”
无情浪子向房门一瞧,急忙双拳一抱道:“见过二夫人。”
俏红道: “你说什么? 再仔细瞧瞧。”
无情浪子一瞧,道:“怎么,难道她是……”
俏红道:“不错,她是二夫人的孪生妹子烟烟姑娘,你们相处不少时日了,难道你还认她不出? ”
无情浪子的确认她不出,一如当初将二夫人当做柳烟烟一样,要说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是这位姑娘的面颊上多了一点幽怨的神色而已。
无情浪子踏上两步,伸出双手道:“烟烟,当真是你?”
一股急泪由柳烟烟的眼角间洒出,一声颤抖的呼叫“公子”,她的娇躯跟着扑过来。
无情浪子双臂一张,将她搂进怀里,然后轻轻一叹道:“烟烟,当真苦了你了,你到底被谁抓去了! ”
柳烟烟道:“我不知道是谁,他们自称是留云山庄的。 ”
无情浪子道:“这般人可恶得很,他们竟敢冒充留云山庄,哦,你是在那儿被救的? 救你的人没有查出那般人的来无去脉?”
柳烟烟道:“没有,他们除了死就是逃,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
无情浪子松开双臂,牵着烟烟的手,两人并肩坐在锦榻之上,互相叙述着别后的往事。”
最后柳烟烟一叹道:“公子,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的毒伤无法痊愈,我这一生都无法安心的。”
无情浪子道:“穷通寿夭,数由前定,你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柳烟烟道:“此事为我而起,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公子,你安心静养,姊姊已经派人去找见死不救了,只要找到此人,你的毒伤就会药到病除的。”
无情浪子道:“令姊也曾提过见死不救,他到底是谁?”
柳烟烟道:“他是当代神医庄达,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只是近来他忽然自称见死不救,再也不肯行医救人,不过你放心,我想姊姊会有办法叫庄叙就范的。”
无情浪子道:“看来我只好等了。”
柳烟烟向窗子瞧了一眼道:“公子,我该走了,明天我再来陪你。”
无情浪子答道:“好吧,那我不送你了。”
此后柳烟烟天天来陪他,只是他们的感情却象遇到秋天,令人有一种秋风萧瑟的感觉,无情浪子原本就是无情的,这么该算不得什么稀罕。
只是柳烟烟却有点不能忍耐,在一个风雨之夜,她悄悄的独自前来。
“开门……开门……”
“谁呀?”
“我是柳烟烟。”
“哦, 来了。”
小翠睡在外面一间,她起来打开了房门。
无情浪子自然也醒了,他却连眼皮都没有睁开。
柳烟烟向无情浪子瞧了一眼道:“为什么睡得这么早?
小翠道:“风雨之夜吗,不睡觉有什么好做的? ”
柳烟烟道:“你去睡吧,我要跟他聊聊。”
遣走小翠之后,柳烟烟径往无情浪子的身旁一坐,黛眉轻挑,樱唇一撅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无情浪子依然磕着双眼,只是他却给了她一句冷冰冰的答复。
“是又怎样?”
“公子,你这是怎么啦?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
“你没有。”
“那你为什么忽然对我冷冰冰的? ”
“这就怪了,难到你忘了我是无情浪子? 你请吧,我要睡了。”
“不,今晚我不走了。”
“嘿,好主意,不过我可要警告你,谁要打扰了我的睡眠,他必然得不到什么好处。”
柳烟烟呆了一呆,突然目射凶光,现出一付择人而噬的神色,但她终于凶光一敛,叹息一声道:“也许你的心情不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缓缓立起,再向他狠狠的投下一瞥,这才意兴阑珊的走了出去。
良久,无情浪子坐了起来,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
小翠关好房门,向无情浪子摇摇头道:“我真不懂,一个人怎么忽然会变? ”
无情浪子道:“你晓得什么,她并不是……”
小翠回答道:“我晓得,她不是柳烟烟。”
无情浪子一呆道:“你知道? ”
小翠道:“公子,有一件事,小婢说了只怕你不会相信。”
无情浪子道:“什么事? 你说。”
小翠道:“公子可知道俏红、柳千千她们两个人的身份?”
无情浪子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小翠道:“柳千千是二夫人,俏红是她贴身的婢女,对吗?”
无情浪子道:“不错,难道其中别有隐情? ”
小翠口齿微张,忽然面色一变,她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听到衣襟破风之声,似乎有人在潜听他们的说话。
无情浪子功力已失,自然听不到夜行人的动静,仍催足小翠道: “快说嘛,小翠! ”
小翠道:“夜深了,公子,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呢!”
她不再理会无情浪子,吹熄了油灯径自回房就寝。
无情浪子不傻,由小翠的神色变化,他已经猜出端倪,现在他的心情更加紊乱了,思潮起伏,如同一把乱发一般。
自从伊水野渡遇到柳烟烟开始,他就象一脚踏进来迷魂阵中,真真假假,迷离扑朔,如果想理出一条思绪,真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无情浪子慎谋能断,在当代青年一辈中是一个十分杰出的人物,但现在他遇到的事好象没有一件是真的,遇到的人似乎也是难辨真假,于是,他彷徨了。
他想去问小翠,至少他要将俏红、柳千千的身份弄个明白,只是人家是一个少女,他实在不便如此唐突。
因而他眼巴巴的瞧着窗纸,希望能尽早瞧到一线曙光,但在曙光将来之前他却睡着了,紧张与疲乏使他无法支撑下去,待他一觉醒来,已是晌午时分了。
“公子睡的好甜,快起来漱洗一下吃饭吧!”
“啊,,是你? 小翠呢? ”
“她到别处去了,二夫人改派小婢来侍侯公子。”
“这……又委屈姑娘了。
“别这么说,公子,下人嘛,侍候谁还不都是一样。”
她是俏红,说完话就转身准备饭菜去了。
对小翠的离去,无情浪子十分难过,也对她的安危大为着急,不过他神色依旧,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当俏红转身之后,他由领口贴肉之处掏出一个纸团,是他醒来之际就发觉的,直到此时他才掏出来瞧看。
这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有两行是用眉笔书写的字迹“五色之首,可解沉疴。”
他先毁掉这个小纸团,然后思索它的含意。
首先他想到这个纸团必是小翠所留,至于何时留的就不得而知了。
再思索这八个字,它们的含意也十分简单,五色之首是红色,可解沉疴自然是可以解除疾病了,但红色指的是什么?难道是她?
“公子,你怎么啦? 还不快去漱洗一下?”
“哦,我这就去。”
他漱洗之后,俏红已经摆好了饭菜,他向俏红瞥了一眼道:“姑娘……”
“什么事? 公子。
“我吃饭有一种习惯。”
“哦。 ”
“我不喜欢一个人独食。”
“这话怎么说?”
“以前我曾经一再要求小翠姑娘,请她多加一副碗筷她都不肯。”
“那你还不是活到现在?”
“但是精神上的苦闷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真可伶,那我就加一副好了。”
她果然取来一副碗筷,坐在无情浪子的对面共同进食。
对俏红,应该算是熟人了,只是这位西门二夫人的俏婢,他从来没有仔细瞧过一次。
现在双方对坐,近在咫尺,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这位姑娘是美丽的,当得是眉目如画,风华绝代,而且她那种神态之间有一股矜娇之气,在一般婢女之中这是少见的。
只是,他这么逼视人家一个姑娘,未免有点失礼,因而换来一记不大友善的白眼。
“精神还苦闷么?”
“这个……”
“哼,目光灼灼象贼似的,哪有这么瞧人的?
“这你不能怪我,秀色可餐嘛。”
嫣然一笑,她那矜娇之色似乎解除了一点,但仍有令人不易亲近的神色。
喜奉承,爱阿谀,是人们的通病,女人尤其喜欢别,赞她的美丽,因而俏红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自称无情浪子? ”
“江湖上的朋友都这么称呼我嘛! ”
“我看是徒拥虚名。”
“有注解吗?”
“第一,你对柳烟烟十分关心,这无情二字就不能算数,再说你的行动颇为方正,还不够资格作一个浪子。”
“柳烟烟救过我,对她关心是道义,至于浪子么,那是说浪迹天涯而已,与个人的行为毫无关连,你说对么? 姑娘。”
“哼,强词夺理,好,咱们现在不谈这些,请问你这位浪子,难道要一生一世的流浪下去? ”
“这就难说了,如果有一天能够遇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
“你所说的安身立命,是些什么样的条件?”
“这也很难说清楚,我还没有想到这些。 ”
“奇怪。”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见过很多会撒谎的男人,他们撒起谎来,连脸都不红一下,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姑娘是说在下在撒谎?”
“难道不是? 哼,言为心声,心里还没有想到的事,嘴里决不会说,你能说出安身立命四个字,就表示你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哈……好一张犀利的小嘴,看来在下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
“承认了?”
“真菩萨面前不能烧假香,不承认行么? ”
“好,说出你安身立命的条件,让我长点见闻。”
“这个么? 难,难得很。”
“怎么个难法? ”
“姑娘听过交游满天下,知心有几人这两句话吗? ”
“听人说过。 ”
“一般人求一个知己已是这么困难,在无情浪子来说,这简直是奢望了,何况在下求的还是红颜知己呢。”
“这个……啊,你的饭吃光了,来,我替你盛。”
“不必,在下已经吃饱了。”
这位俏红姑娘无端端的忽然粉颊一红,明眸向他投下一瞥,就迅速收它回来,同时语气一转,轻轻的结束了这次谈话。
谈话虽是结束了,但在无情浪子的内心,却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澜。
他想到小翠一次语意未尽的暗示,似乎二夫人柳千千及这位俏红姑娘的身份颇有问题。
再由俏红红那矜娇的神态,由她不俗的谈吐来说,她实在不像侍候别人的婢女。
还有小翠的留言,“五色之首,可解沉疴。”如果真是指俏红,那么这位姑娘更是令人莫测高深了。
不仅如此,小翠这么一走,他连运动调息部成问题,虽然他并未将生死祸福看得很重,但一个人所以能够活着,就不能失去他活着的希望。
因此,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了,对俏红也更加提高了几分戒心。
但在俏红来说,恰恰与他相反……
一般少女通常是矜持的,如果是一个鄙视男人的少女,对一般异性必然不屑一顾,纵然眼角有时瞧看一下,那也是一记令人难堪的冷眼。
只是,如果她赏识了某一个男人,如果她紧闭着的心被那男人敲开,她可能会热情如火,可能会为他牺牲一切。
现在,在这一席长谈之后,俏红对无情浪子大为激赏,因而她的藩篱已经动摇,心扉也有点儿活动了。
只不过俏红毕竟还是一个少女,而且他并不是一个平常的人,她的内心虽是有了转变,仍然不易使人一眼瞧出。
她低头收拾桌子,将残肴剩饭用一个食盒提出,再也有瞧看无情浪子一眼。
这幢精舍孤立海边,除了侍侯无情浪子的一名高级婢女,自然还有其他的佣人,只是这般人与无情浪子咫尺天涯,从来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如果无情浪子听到身后响起脚步之声,他不必瞧看就知道来人必是俏红。
“公子,请用茶。 ”
“啊! ……”
这声音娇嫩之中有几分稚气,显然不是俏红,因而他“啊”了一声,迅速转过身来。
“姑娘, 你是……”
“小婶叫杏儿。”
“哦,俏红姑娘呢?”
“她在洗手,一会就来。”
“谢谢你啦,杏儿。”
杏儿将茶杯交到他的手上,嫣然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他目送杏儿的背影消失,又转身面对大海,这几乎已成了他的习惯,每天必然用那些浪花、海鸟以及遥远的帆影,来打发无聊的时辰。
他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待鼻端嗅到一股清香,他那飞驰的意念才收了回来。
“公子, 你爱海? ”
“海的确可爱,不过还有比海更可爱的东西。”
“哦, 那是什么? ”
“这个……”
“我知道,是柳烟烟,但你为什么又对她那么冷淡?”
“所以你猜错了。”
“你真是一个怪人,咱们到海边拾贝壳去。’
她不象小翠那么畏首畏尾,此时她已一把抓着无情浪子的手腕,向着海边一阵急奔。
海风扬起她的秀发,有时拂在无浪情子的脸上,酥酥的,痒痒的。
到达海边之后,她松开无情浪子的手,拾起一只贝壳,向着海中掷去。
“公子,咱们比一比,看谁掷得远。好吗? ”
“好,比就比。”
无情浪子只是一个大孩子,被她这么一逗,恶劣的心情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一股急浪打来,溅得他们满脸满身,连俏红那小蛮靴之内也灌进了不少海水。
俏红想脱它下来,一时竟脱它不掉。
她忽然坐在沙滩之上,俏脸儿一扬,举起一只小蛮靴,对着无情浪子道:“帮帮忙,好么? ”
无情浪子握着小蛮靴,口中应着好,双眼却发了直。
他这种傻呆呆的情形,立即被俏红发觉,她也想得到他为什么会变得这等模样,因而大发娇嗔,玉腿猛的一缩,将小蛮靴收回来。
无情浪子想不到她会过样,来不及松手,他的身体就向前栽去了,这一栽倒是恰到好处,分毫不差的倒在俏红的娇躯之上。
无情浪子失掉武功,这冷不防一栽自然怪他不得,但俏红分明身负武功,她如果不愿被人压着,只要向旁边滚一下就行了。
只是她好象也累了,眼看无情浪子压来,她竟然忘了避让,被他压了一个结结实实。.
这是意外,“意外”常常使人们的心智失去平衡,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应付。
如果这意外之中有新奇,有喜悦,他们的心智被新奇和喜悦所占据,那就更不必去应付了。
因此,他们除了两颗心在作急剧的跳跃之外,好象一切都静止了,连那拍岸的惊涛,也变得出奇的温柔。
良久,无情浪子终于爬了起来,同时他伸手将俏红扶起。
樱唇一撇,送给他一记白眼,俏红姑娘这才哼了一声,道:“你欺负我,我不依。”
“对不起,俏红,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你不是故意跌倒吧,但你为什么赖着………不起来?”
“这……舒服嘛,谁叫你那么香,那么柔的?”
“我不依,我要罚你。”
“好, 怎么罚? 你说。”
“替我脱下靴子,然后抱我回去。”
“是,小生遵命。”
于是他抱住她,她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他们贴得象扭糖似的,由海滩回到精舍。
“杏儿……杏儿……”
“来了……”
俏红叫来杏儿,要她准备兰汤,然后他们分别洗了一个热水澡,才要杏儿送上晚餐。
现在这精舍的气氛不同了,似乎阴霾尽除,充满着一片欢欣。
其实欢欣只是表面,阴霾仍在暗中潜伏,真正不同的是笑声,笑,可以忘忧,可以为人们带来暂时的欢乐。
现在银月映窗,一股轻扬的笑声正由精舍之中飘出,
“不来了,公子,你的手……哦……你不正经……”
“别忘了我是浪子,正经就不是浪子了。 ”
“嘻……好痒……”
这是调情,且已达某一个深浓的阶段,但无情浪子却有他一定的界限,接近那一界限,他便适可而止,在俏红说,何尝不是这样。
当调情告一段落之后,他们谈话的范围扩大,由现在到未来。
“公子,你的毒伤如果痊愈,今后作什么打算? ”
“还能做些什么? 浪迹天涯而已。”
“哦,公子,我跟你去浪……”
“你不必跟我去浪,现在你就浪好了啦。”
拍的一声,无情浪子挨了一掌,打情骂俏嘛,这一掌然不会太重。
“哟, 好痛! ”
“看你还敢不敢乱嚼舌根,什么浪不浪的? ”
“这是你说的,怎能怪我。
“咳,公子,咱们先说点正经的,好么?”
“好, 你说。”
“听说你用腰带作兵刃,使得出神入化,教我几招好吗?”
“这个……”
“怎么,不愿意?”
“你要学我怎么不愿意,只是我的腰带是由别的武功的化而来,而且招式并不完整,对敌之时,全凭直觉随心所欲的运用而已,你要我教,我还不知道应该从何处教起呢。”
“哦,是从什么武功蜕化而来?”
“多呢,有鞭法、枪法、刀法、剑法、拳法、掌法、棍法、钩法、笔法等。”
“我的天,这么多呀! 那不是杂凑的么? ”
“谁说不是,你还要不要学?”
“要,你先教我鞭法的。”
“好,不过你先要学会几招鞭法,才能运用到腰带之上。”
“是什么鞭法?
“尉迟鞭法。”
“啊,我从来也未听说过有人会这套鞭法的。”
“不错,尉迟鞭法久已失传,我也只会其中的几招而已。”
“那我就学这几招吧。”
“但我现在不能教你。
“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答应了教我的么? ”
“不错,我是答应教你,但无法现在教你,因为尉迟鞭法威猛绝伦,我不能提聚真气怎么能够教你?”
“唉,这是我的运气不好,看来只好等待你毒伤痊愈之后再说了。”
谈话告一段落,夜色也深沉,他们只得依依不舍的分别就寝。
此后一连数日,他们的感情在日日升高,不管是真是假,在外表上看,他们的确已是乳水交融。
这天俏红有事外出,由杏儿陪伴着无情浪子,直到红日西沉,渔歌唱晚之际,才匆匆归来。
“杏儿,公子吃过晚饭么? ”
“吃过了。”
“好,你跟李姥姥去到外面守着,无论何人不准接近十丈以内。”
“是。 ”
俏红一脸严肃,一进门就这样吩咐杏儿。
“俏红,出了什么事?”
“你先不要问,快将这个吃下去,待我助你练功。”
她伸出纤纤玉手,托着一颗龙眼大小的蜡丸道:“这是上清玉液,快就着嘴喝下去。”
无情浪子愕然道:“上清玉液? 这可是真的?”
俏红樱唇一撅,忽然又叹息一声道:“难道我会害你,让你喝毒药不成?”
无情浪子道:“别误会,俏红,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因为……”
俏红道:“只因为上清玉液是道家金丹,武林异宝后不仅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而且能够脱胎换骨,百毒不侵,普天之下只存有两粒,是么? 好啦,你要说的我都你说了,但咱们时间迫急,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待你惊功之后再说不迟。”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话一点都不假,当无情浪子瞧到俏红那意绵绵,情切切的模样,纵然是穿肠毒药,他也只得喝它下去。
于是他取过蜡丸,放在口中轻轻一咬,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已顺着喉管流进肚去,他取出捏破了的蜡丸,递给俏红道: “不要跑了气,快喝。 ”
俏红一怔道:“还有,你为什么留下一半? ”
无情浪子道:“我够了,多了是浪费,这只是一小半,快喝下去。”
俏红见无情浪子态度坚决,为免浪费玉液,只得喝了下去,道:“咱们一起运功调息,待会我再帮你。”
上清玉液果然是武林异宝,现在无情浪子不只是毒伤尽除,穴道畅通,一身功力,增加了何止一倍。
他运功醒来之后,忽然就打坐之势原地一转,正好与俏红转了一个面对面,俏红没有移动,他们就这么四目相对的互相凝视着。
人面如桃花,香泽细细闻,这是何等动人的景象?
半晌,俏红口齿微动,欲语还休,但她的一双粉臂却向他伸了出来。
此时无情浪子再也忍不住了,腿部轻轻一弹,身躯已向俏红的怀里扑去。
他们贴着面,接着吻,四臂相缠,象一条八脚鱼似的在锦榻之上滚动翻腾。
没有人说出片语只字,只有一片扣人心弦的依依唔唔之声。
这是情的写实,爱的表现,纯情的交流,但没有下流不堪的行为。
良久,他们坐了起来,仍然互相依偎着。
“谢谢你,俏红”
“适才就是你的谢礼?”
“不,隆情厚谊,永铭心版,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忘怀的。”
“这哪象无情浪子的口吻,我看你应该改一个名号了。”
“那就改为多情公子怎样?”
“为什么?”
“你要是处处留情,见人就爱,我可不依! ”
“你过虑了,小生怎敢。”
俏红柳眉一扬,嫣然一笑,模样儿娇媚已极。
无情滚子瞧得心痒痒的,正待亲她一下,她却娇躯一拧,脱出他的怀抱,登上小蛮靴,到前屋中取来一个蓝色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层油布,油布之内有鞋袜,长衫,内衣裤,还有一个银包,装着为数不少的银票。
俏红取出一件蓝衫,一双布鞋道:“把这个换上,旧的留给我。”
无情浪子道:“我身上的虽然已经旧了,但是并未破损,何必如此浪费?”
俏红抛给他一记白眼,幽幽地道:“你走了总得留给我一点说词,否则他们必然放我不过。”
无情浪子一惊道:“你要我走?”
俏红道:“因为他们明天要对你使用刑求,要不我也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偷上清玉液了。”
无情浪子啊了一声道:“为什么要对我刑求? ”
俏红道:“要你说出赶……咳,说来徒乱人意,你走吧。”
无情浪子道:“俏红,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从碰到柳烟烟起,就好象跌进了一个圈套之中,你如果不将我当做外人,就该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俏红摇摇头道:“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何况有些我也不太明白。 ”
无情浪子哼了一声道:“你跟柳千千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也不明白?”
俏红幽幽道:“你定要知道,我告诉你就是,柳千千是二夫人的贴身婢女。”
无情浪子大声道:“那你就是二夫人了? ”
俏红苦笑着摇摇头道:“你想到那儿去了,我怎会是二夫人,不过我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苦衷,希望你不要勉强我。”
无情浪子道:“好,我不勉强你,不过你要让我知道,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是不是一个圈套?”
俏红道:“这个问题就难了,我实在不知道,叫我如何回答。 ”
无情浪子道:“有一点你一定知道,我到嵩山农家借宿碰到你们,你一直参加这件事,总不能再说你不明白吧?”
俏红道:“唔,你要知道什么?”
无情浪子道:“我分明中了你们在酒菜中下的毒,你们却说我中了蟒毒,可是我又好象当真跟蟒蛇斗过,这一点我有点百思不解。
俏红忽然噗哧一笑道:“可见你无情浪子的见识还是有限,否则你应该想得出来。”
无情浪子道:“这一点我承认,只不过天地之间奥秘无穷,以人生短短数十年的生命,实在很难事事都通。”
俏红道:“算你有理,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可知道一种幻心术?”
无情浪子道:“不知道。”
俏红道:“一个人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时,如果有人在他的耳畔一直描述着某一件事,你说这个人会想些什么? ”
无情浪子略作思索,终于面色一变道:“好利害,留云山庄竟有如此深沉的人物!”
俏红一叹道:“所以我劝你不要多问,知道得越多烦脑就越多,今后希望你避免跟留云山庄引起冲突,如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腰带。”
无情浪子道:“好,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俏红由屋角取来一截软木道:“我时常用这个玩水,我想它可用做逃生的工具,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了,你快走吧。 :
无情浪子道:“你要我泅水逃走? ”
俏红道: “这幢精舍是在严密的包围之中,因为有山挡着视线,你瞧不出来罢,除了由水中逃走,可说别无选择。 ”
无情浪子道:“好,咱们走。”
俏红道:“咱们? 唉,如果我能跟你一道走,还用你来劝我?”
无情浪子道:“为什么不能? 何况你偷了上清玉液,又放我逃走,他们还能放过你? ”
俏红道:“上清玉液轻易无人动它,一时不会被人发现,你走后我会将你的长衫鞋子丢在海边,就说你投海自杀、他们又能如何?”
无情浪子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一道走,你应该知道纸包不住火的,你留在狼虎之窟,这样叫我怎能放心得下! ”
俏红强颜一笑道:“你能够关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每个人都有他说不出的苦衷,请你不要勉强我,如果咱们缘份未尽,我会到江湖上找你的,哦,以后我该怎样叫你? 我是说如果咱们还能再见。”
无情浪子道:“叫无情浪子,叫无情,叫浪子都可以.只要你高兴都行!”
俏红道:“那我就叫浪子哥哥吧,你看可好!”
无情浪子道:“好! 红妹。”
俏红嫣然一笑,伸手挽着他的臂膀道:“浪子哥哥,走吧,我送你。”
他们依偎着走向海边,海风带着轻寒,他们的心情却沉重无比。
当她替无情浪子背上包裹,系好软木,她再也忍不住了。
“浪子哥哥,祝你……平安……”
带着悲声,洒着泪水,她象一只失群的孤雁,返身向精舍逃了回去。
无情浪子的眼眶子也潮湿了,他不敢大声呼叫,只是轻轻的,梦呓般的叫着:“红妹,保重,我不会忘记你的,那怕天荒地老……”
一阵拍岸的惊涛,打断了他的梦呓,他抬头瞧瞧东方,已经有一些曙光出现,他真的不敢耽搁了,脚下轻轻一点,向巨浪之中投了进去。”
他从来没有喝过海水,这下一连灌了两口,苦苦的,咸咸的,实在不太好受。
好在俏红给他系在身上的软木浮力很好,是可支持重量不必担心下沉。
最初他尽可能划水,希望离开留云庄远一点,以免被他们发觉,后来遇到一股海流,他就懒得再动,反正浪子四海为家,漂到哪里都是一样。
如果能够遇到一条船那就最好不过了,躺在船上在水里好得多。
这项希望很快的就成为泡影,因为海上忽然刮起风,巨浪涌起象山岳一般,船只自然不敢航行了。
随着狂风,跟着巨浪,他身不由主的在大海中翻滚在他什么都不敢想,唯一能做的是抓紧那截保命的软木。
此时天昏地暗,白浪排空,在他的感觉,好象世界末日,景象恐怖无比。
经过一日一夜的挣扎,风浪总算逐渐平息了,叹了长气,再纵目四望,只见到海天相接,无边无际,已不在何处了。
“这下可糟了,在汪洋大海之中,既无食物,又无饮水,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在看清处境之后自忖着。
此时红日由东方涌出,七彩流转,霞光四射,景象美丽已极。
无论景象是如何美丽,它都很难引起一个饥疲交迫死亡线上挣扎之人的兴趣。
但无情浪子目射奇光,瞧着东方连眼皮都不肯眨动一下。
只不过他并非欣赏奇景,而是在注视着两条怪物。
在无情浪子来说,这两条鲨鱼的确称得上是两个怪物,他从来没有瞧到过海,自然也没有见到过如此庞大的鱼类了。
当鲨鱼逐渐接近之时,它们的速度突然加快,显然,这两条海中的恶徒似乎来意不善。
无情浪子斗过恶人,斗恶鱼他却毫无经验,虽然他具有一身上乘武功,但精神上却感到紧张无比。
他猛吸一口真气,将劲力运集手指之上,当鲨鱼到达一丈左右,他右臂倏的一伸,食中二指以全力点了出去。
他此时功力之高,在武林之中已不多见,这全力一击,是铁人也会承受不住,何况只是一条鲨鱼。
“夺”的一声轻响,指力击中一条鲨鱼的头部,鲨鱼一个翻滚,海水出现了一片殷红。
那条鲨鱼眼看活不成了,另一条却停止向他前进,而且张开血盆大口,猛咬它的同伴。
无情浪子瞧得一呆,想不到凉血动物竟是如此残忍,只要碰到机会,连同类也不放过。
他忽然心头一动,暗忖:“我不是饿了么? 为什么叫那条大鱼检便宜?”
于是他再度点出一指,击向那条正在吞噬同类的鲨鱼。
由于波涛起伏,这一指并没有击中鲨鱼的要害,但它负了伤,一头钻下深海,亡命的逃窜而去。
无情浪子即迅速游近死鱼,用双手撕开它的厚皮,然后挖出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经过一顿饱餐,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剩下的鱼类舍不得放弃,大海茫茫,不知何时才能再找到食物,放弃死鱼岂不等于放弃求生之机。
于是他解下腰带,拖着死鱼,随波逐浪,在大海中漂流。
日落日出,一天一夜又过去了,他曾经打了一个盹,以保持他的体力。
日轮再次由东方涌出,他依然目不转睛的向东方这回他同样不是在欣赏日出,而是眼巴巴的瞧着一点帆影。
他目光锐利,断定那必然是一艘船只,只是相隔十远,能不能获得援救就要靠他的运气了。他期待着,也向那帆影游去,总算他的运气不坏,那艘船只正是向着他驶来。
“啊,爹,你瞧,鲨鱼吃人啦。”
“在那里? 快将我的标枪拿来! ”
船上的人发现了无情浪子,也发现了他拖的死鲨鱼,只是船上人如果真给他射上一枝标枪,岂不是一椿麻烦。
因而他贯注内力,高声呼叫道:“你们不要射标枪,我拖的是一条死鱼! ”
声音洪亮,如雷贯耳,船上人闻言一呆,他们自然不会射标枪了。
待船只到达他的身侧,他伸手攀着船舷,纵身一跃了前面的甲板。
这是一艘渔船,驶船的是一名白发老者及一名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无情浪子向白发老者抱拳一礼道:“在下不慎落水,几乎喂了鲨鱼,幸遇老丈,在下的运气还算不错。”
白发老者向他打量一阵道:“这条鲨鱼是公子杀死的?”
无情浪子道:“是的,这两天在下就靠鱼肉充饥,要不早已饿得筋疲力尽。”
白发老者见他身无寸铁,居然能够杀死一条凶猛的鲨鱼,在他想来这事实在有点离谱,因而神色上显得有些怀疑。
无情浪子不想分辩,只是微微一笑道:“老丈是出海打鱼的?”
白发老者道:“正是。”
无情浪子道:“老丈捕鱼一天能卖多少银子? ”
白发老者道:“最多不过一两银子,维持我父子的生活而已。”
无情浪子掏出一块重约三两的银锭交给白发老者道:“在下想请老丈送我上岸,这点银子作为老丈损失的补偿,老丈是否愿意?”
白发老者道:“小老儿可以送公子上岸,只是银子太多了, 我父子辛苦十天也不见得就能够赚到这么多。”
无情浪子道:“老丈不必客套,多的你就留着慢慢用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