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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风月宝剑》(即《妆台藏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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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7 18:5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南下访故友 途遇旧情人



茅大宝握拳透爪,悲愤万分道:「我是该死,可是这完全是『南山隐豹项若愚』的诡计啊!」
燕燕问道:「你赶到豹莊时,他们已跑了?」
茅大宝说道:「正是,鬼都没见一个,那座豹莊是临时搭建出来哄骗我的!不过,昨天我在莊内碰上了眞容院的叁个喇嘛……」
莺莺一惊道:「後来怎样?」
茅大宝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後咬牙切齿道:「这件事,现在可确定是项若愚有计划的一项阴谋,他的目的显然是打击我爹,我只不过是被他利用而已!」
燕燕道:「我和莺莺料定你必在豹莊,在赶来的途中,听到不少谣言,都说老爷自恃是『武林大元帅』,所以放任你胡作胡爲,又有人说你去眞容院窃取『珍珠宝塔』是老爷授意的呢!」
茅大宝怒道:「这一定是项若愚那老贼放的谣言!」
莺莺道:「还有人说老爷已不配爲『武林大元帅』,应将武林兵符交出来。」
茅大宝暴怒道:「这就是项老贼的目的!」
燕燕道:「如果他敢明目张胆的现身搧动,要老爷交出武林兵符来,那倒好办了。」
茅大宝道:「怎麽说呢?」
燕燕道:「他设下诡计骗你去杀人及窃取『珍珠宝塔』,外面的人虽然不知,但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神拳山莊的少莊主刁天英!」
茅大宝道:「那又怎样?」
燕燕道:「他也曾杀了一百个人,所以你如果去要求他出面作證,相信他不敢拒绝。」
茅大宝摇头道:「算了,何必再拖他下水?」
燕燕道:「话不是这麽说,依我看,他旣然也是项老矍骗的对象之一,项老贼的目的显然在一箭双鵰,要一擧将武林两大世家毁灭掉,因此项老贼必已唆使被刁天英杀死的一百个武林人物的亲友去找『百步神拳刁山君』算帐,如此一来,刁天英的处境便与你相同,你们两个大可联合起来对付项老贼。」
茅大宝听得心弦一动,点点头道:「有道理,但你知道刁天英此刻在何处?」
燕燕道:「他窃取『珍珠宝塔』失败之後,可能已返回神拳山莊,因此要见刁天英,只有到神拳山莊去。」
茅大宝沉思有顷,道:「在前往神拳山莊之前,我是否应该先去见我爹,把一切眞相吿诉他?」
燕燕道:「不可,老爷正在火头上,他若见到你,不当塲打死才怪,这件事不比寻常,只怕老夫人也保护不了你哩。」
莺莺道:「对,错已铸成,你暂时不要理会家人,等将来逮到项若愚父女,再去见老爷不迟。」
茅大宝黯然道:「可是,我娘和老奶奶一定爲我担心死了,我实不忍她们担惊受怕……」
燕燕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之现在不是回去见老爷的时候,何况老爷和老夫人等人已不知去向,找也找不到。」
茅大宝又想了一会,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去神拳山莊,但我已成衆矢之的,此去神拳山莊遥遥数千里,路上难免遇上武林人……」
燕燕接口道:「不错,所以咱们最好先乔装之後再动身,咱们现在有叁匹马,只要改变一下容貌,就可上路了。」
茅大宝道:「有不少人知道我『武林少爷』身边常跟着妳们两人,所以妳们最好易钗而弁才稳当。」
莺莺道:「这要两件男人的衣服,我和燕燕都没有男人的衣服呀!」
燕燕道:「咱们到山下人家去偸两件来如何?」
莺莺比较胆小,听到「偸」就害怕,道:「不成,被人抓到了怎麽得了,还是去鎭上买吧。」
燕燕笑道:「瞧妳,这裏距鎭上有好远的一段路,一去一回就得一天工夫,现在时机紧迫,哪有时间去鎭上购买?其次,妳又不是个手无缚鷄之力的姑娘,还怕被人抓到不成?」
莺莺道:「要偸,妳一个人去,我在此陪他。」
燕燕道:「好,你们守在这裏别走开,我至迟天亮即可回来。」
说毕,纵身而去。
莺莺听出燕燕已去远,便走去检回茅大宝的长剑,回到茅大宝面前蹲下,指着自己的嘴唇笑道:「小祖宗,我这嘴上的胭脂是刚塗上的,你还吃不吃?」
茅大宝瞪她一眼道:「去妳,我烦死了,妳还有心情逗我!」
X X X
次日上午,主婢叁人经过乔装之後,即乘马离开豹莊,取道南下,目的地是十万大山的神拳山莊。
这段路程,马行约需一个月以上,急也没用,故叁人晓行夜宿,以正常的速度赶路。
走了一天,薄暮时分来到一处名叫「桥下」的大鎭,由於叁人一整天均未进食,都觉得饿了,便在一家饭馆门口下马,进入饭馆打尖。
莺莺和燕燕因是女扮男装,故到了公,衆的地方都不敢开口说话,怕被人听出她们是女儿身,故由茅大宝点菜,主婢叁人还想再赶一程,只叫了几样下饭的菜,就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正默默进食之间,忽见一个面有刀疤的大汉快步走入饭馆,向邻桌叁个客人拱手道:「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原来,隣桌的叁个客已叫了许多酒菜,却一直没动,分明在等待客人,而他们所等待的,就是现在进来的疤面汉子,叁人当即起身相迎,彼此寒暄过後,即各据一边坐下来。
「叶兄,你这回难得回鄕,今天可得多喝杯。」
「当然!当然!」
四人互敬酒之後,便开始一边吃喝一边畅谈起来。
「叶兄,听说你现在是趟子手了。」
「是的啊!」
「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哈哈哈……」
「杭州大镖局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你能混个趟子手幹幹也很不错了,每月有几两银子?」
「不多,不多,二叁十两罢了。」
「哇!每月二叁十两,这比我们叁人强得多了,我们半年也赚不到这个数目,还是你有出息!」
「那裏,叁位老兄太客气了!」
「最近,有没有甚麽値得一提的事情呢?」
「我们镖局一帆风顺,没出过漏子,不过最近江湖上倒发生了一桩轰动天下的大事,不知叁位听说过没有?」
「甚麽事?」
「武林大元帅茅兆霖塔了!」
「啊,怎麽垮的?」
「垮在他儿子手裏,他有个儿子叫茅玉麟,乳名大宝,虽然从小就练武功,唯因是独子,他老奶奶太宠爱他,就变成了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五谷不分,是非不明,整天就只会与女人鬼混!」
茅大宝一听到这话,不禁羞怒交集,起身便欲过去责问对方爲何河汉斯言,莺莺赶忙拉住他,频频向他使眼色,要他不要动怒生事。
茅大宝转而一想,亦觉不宜在此时暴露身份,只得忍住气,复坐了下去只听那叁个客人异口同声的向那姓叶的汉子问道:「这个茅家公子怎麽了?」
叶姓汉子喝了一口酒,逸兴遄飞地道:「哈!提起这公子哥儿,话可多了,他的个性和他老子完全不一样,他只爱女人不爱男人,见到女人就眉开眼笑,见到男人就皱眉头,而且不爱读书,正经的书不要看,只喜欢看那些诗啦词啦或风花雪月乱七八糟的书,因此把他老子气坏了。」
「富贵人家的子弟总有这个毛病,这也算不了甚麽大事嘛!」
「慢着,好戏还在後头,去年茅兆霖不顾其母的反对,将那茅大宝叫去枫林书院读书,严格规定给他一些功课,据说开始还算安分些,後来就不行了,经常带着他的两个侍婢四出遊荡,混得了一个『武林少爷』之名。」
「那又怎样?」
「喝,那小子胆子越来越大,後来居然以杀人爲乐,一口气杀了一百个人!」
「嗄,杀了一百个人?」
「可不是,而且还将死者的首级摘去,被他杀死的一百个人,个个成了无头屍呢!」
「这甚麽意思呀?」
「谁知道,只怕是患了杀人狂吧!更绝的是,他上个月竟跑去五台山眞容院,把人家黄衣僧人的鎭山之宝『珍珠宝塔』伦走了!」
「哎呀,这可不得了,那些黄衣僧人可不是好惹的呀!」
「数月前,有两百多个武林人一起去江都向茅兆霖讨取公道,茅兆霖竟称不知其子所做之事,於是引起公愤,两百多人一起杀入元帅府,把个元帅府打得鷄飞狗跳,死伤达四、五十人,後来又放火烧屋,把整个元帅府烧得片瓦不存!」
「茅兆霖本人呢?」
「听说带着其母和妻子落荒逃了。」
「唉,茅兆霖爲人不错,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塲,如今他那个宝贝儿子呢?」
「不知躱到那裏去啦!」
「那小子眞该死,他父亲一世英名竟这样葬送在他手裏。」
「可不是,他们茅家称雄武林数十年,就这麽一夜之间垮下来了。」
「茅兆霖一垮,谁将称雄?」
「自然是神拳山莊那位『百步神拳刁山君』了,他的武功不在茅兆霖之下,麾下高手比茅兆霖还多,由他接任爲『武林大元帅』可谓最适当不过了。」
「刁山君爲人如何?」
「不大淸楚,反正武林中的事,强者爲王,谁有办法谁称雄。」
「这件事对你们杭州大镖局有没有影响?」
「现在还不知道,那天我听我们总镖头说:茅兆霖担任『武林大元帅』期间,江湖太平,宵小歛迹,我们幹保镖的受惠最多,今後继任者有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我们总镖头倒有些怀疑呢。」
「唉,生子不肖,莫此爲甚,茅大宝那小子把他父亲害惨了!」
「可不是,我要是见到他,非揍他一拳出出气不可!」
「哈,你呀?人家是家学渊源,武功绝世,他只要伸出一个小指头就够你受的了,你拿甚麽东西去揍他一拳呢?」
「嘻嘻,我只不过说着出出气罢了,来来来,咱们喝酒!」
茅大宝听到这裏,心情烦恼已极,起身向莺莺和燕燕说道:「咱们走吧!」
付过帐,主婢叁人上马离鎭,继续南行。
茅大宝一路沉默不言,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想着父亲和自己今後的处境,不禁百感交集,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燕燕了解他的感受,一看他眼睛发红,忙道:「小祖宗,我问你一句话。」
茅大宝道:「甚麽事?」
燕燕道:「我听人说有所谓『虎父虎子』和『虎父犬子』,你要做『虎子』还是『犬子』呢?」
茅大宝黯然神伤道:「我现在连狗都不如了,还谈甚麽『虎父虎子』!」
燕燕道:「不,我的想法是这样:你父亲原是一位声名赫赫威鎭天下的大英豪,你如老老实实的依靠父亲过一辈子,即使没出过一点差错,依我看也是没出息的,那就如『虎父犬子』一般。」
茅大宝道:「妳的意思是:要阀成现在这个样子才算有出息?」
燕燕道:「不是,我的想法是:旣然错已铸成,现在是你表现出『虎父虎子』的机会。」
茅大宝道:「怎麽说?」
燕燕道:「逮住项老贼,追回『珍珠宝塔』,将他的阴谋公诸於世,挽回你们茅家的声誉,这些你如能一一做到,才不愧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
茅大宝听到这话,好像被打足了气的皮球,不禁精神一振道:「对,燕儿,妳说的不错,我是应该这麽做,问题是我一个人力量有限,只怕……」
燕燕笑道:「我的少爷,你没听老夫人说起麽?你爹之所以被天下武林公推爲『武林大元帅』,可不是靠你祖父打出的天下,而是他一个人努力争取的结果,当年你爹单枪匹马上天山,一剑歼灭天山叁鬼,又单剑连挑绿林十八寨,後来又大破爲害江湖的五通敎,这些可都是你爹一个人幹的啊!」
茅大宝说道:「不错,我爹眞个了不起!」
燕燕道:「你目前的武功修爲,比起当年你爹,有过之而无不及,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有爲者……」
茅大宝道:「有爲者亦若是!」
燕燕道:「对啦!这是你以前一再说过的话,你怎麽忘了?」
茅大宝道:「燕儿,我现在才知道,妳和莺莺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以後我讨,不到老婆没关係,有妳们两个跟我在一起,这辈子没有甚麽遗憾了!」
燕燕嗤之以鼻道:「得了,你现在说这话,赶明儿遇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定把今天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茅大宝忙道:「不会,我发誓今後绝不再爲色所迷,全心全意办正经事,要是故态复萌,老毛病又发作的话,我就是『犬子』!」
莺莺又问道:「要是碰上那位成姑娘呢?」
茅大宝道:「一样,绝不理她!」
莺莺笑了笑道:「算了,别把话说得太满,其实我们只是你的丫头,老夫人说一声:『滚!』我们就只好滚得远远的,所以我们才不敢期望将来怎样怎样,我们只是希望你学好,做个有用的人,这就够了。」
语声微顿,继道:「说到那位成姑娘,我倒觉得她不坏,虽然她长得不如项人凤之美,却是个诚诚实实的姑娘呢。」
茅大宝道:「她才不诚实,她精灵刁钻透了。」
燕燕道:「总比项人凤好吧?」
茅大宝一想起项人凤,不觉感慨万千,摇头太息道:「我眞不明白,那样一个如天仙的姑娘,外貌玉洁冰淸,骨子裏竟是毒如蛇蝎,太可怕了。」
莺莺道:「她本人也许不坏,坏的是她父亲。」
燕燕道:「不,我不同意妳这种说法,她若眞有情有意,就会阻止其父害人,她非但没有阻止,而且帮着她父亲害人,这样的一个姑娘,简直是个妖精!」
莺莺忽然说道:「看,天黑了,今夜咱们要在哪裏过夜好呢?」
茅大宝道:「再赶一程看看,要是赶不上宿头,就找个寺庙借宿便了。」
主婢叁人纵骑奔驰了一程,眼前所见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地带,看不见一村一店。
燕燕道:「小时候我走过这条路,记得数十里外有个大鎭,叫甚麽泗安的。」
莺莺道:「再走数十里,坐骑就支持不下去了,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吧。」
茅大宝眼尖,发现左方百丈之外的一片树林中,有炊烟嬝嬝升起,乃举手一指道:「那边有一户人家,咱们去看看能不能借宿。」
叁人拨马转向那树林驰去,转眼到达林前,发现有一条小路通入林中,叁人正拟下马行入,忽听林中马蹄「得得」由远而近,不久便见一骑自林中小路走出来。
马鞍上坐着一个文儒打扮的老人,背上措着一个药箱,一看就知是个大夫。
另一个五旬左右的靑衣人随在马侧,他见茅大宝叁人,不禁面色一变,连忙越前问道:「叁位贵姓大名,到此何爲?」
茅大宝下马拱手道:「抱歉,在下叁人因赶路错过宿头,刚刚发现林中有一户人家,想去问问能不能借宿过一夜,尊驾莫非是那家的主人?」
靑衣人目光炯炯的对着他们叁人打量了一番,忽然微微一笑道:「旣是借宿,且请等一下,等我送走了这位大夫再做决定吧!」
说罢,回对小路上那位大夫笑道:「袁老先生,你从这裏回鎭上去,不会迷路吧?」
那位大夫道:「不会,不会。」
靑衣人道:「此地距鎭上有二十多里路,你看,都有人前来借宿了,你老不如也在舍下住一夜,明早再走如何?」
那位大夫道:「不成,鎭上的徐员外病势甚重,正等着老汉回去,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靑衣人道:「哦,那麽,关於小女之疾……」
那位大夫沉吟道:「令媛之疾,好不了也坏不了,因爲,世间无药治相思!」
靑衣人搓搓手叹道:「眞是要命,在下一辈子要强好胜,不道生了这个女儿拆了我的台,问她喜欢哪个後生小子,她又不肯说,眞不知怎麽办才好!」
那位大夫微笑道:「令媛心事,自然不便说给你这个做父亲的知道,找个女亲戚来问问,包管问得出来。」
说到此,拱拱手道:「吿辞了!」
一抖马索,骋驰而去了。
靑衣人摇摇头,才转对茅大宝叁人问道:「叁位说要借宿?」
茅大宝道:「是的,只是令媛有病在身,在下叁人不宜打扰……」
靑衣人一笑道:「不要紧,你老弟跟我睡一房,至於这两位……」
他对莺莺和燕燕笑了笑,接着道:「可与小女同睡,顺便替我问问小女的心事,岂不佳妙?」
茅大宝一怔道:「这如何使得,他们是男人啊!」
靑衣人哈哈笑道:「我走了几十年江湖,别的不行,看人倒不会看错,是雄是雌,一目瞭然!」
茅大宝早已看出他非普通人物,这时听了他的话,已知被他识破了,不禁莞尔道:「老丈好眼力,请问贵姓大名?」
靑衣人笑道:「咳,咱们不要通名道姓好不好,你叫我老丈,我称你老弟,这不是很好麽!」
茅大宝也不想表露身份,听了正中下怀,拱手道:「在下从命。」
於是,靑衣人领着他们进入林中,行约百步,便见茅屋叁间,四周围着竹篱,莳花修竹,显见主人爲淸高之隐士。
靑衣人请他们叁人将马匹拴在林中,即领入茅屋之中,请他们在厅堂上坐下,说道:「山居简陋,叁位莫要见怪。」
茅大宝欠身道:「不敢,在下叁人只求一宿,承蒙老丈」
刚说到这裏,忽闻左边的一间房中「乒乓!」地一响,好像有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靑衣人吃了一惊,向茅大宝叁人说了一声「失陪」,起身便欲入房探视,但就在这时候,一个容颜憔悴头髮散乱的姑娘已自房中踉跄顚出,口中叫道:「大宝!大宝!是你麽?」
这个姑娘,竟是成小娟!
茅大宝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她,刹那间爲之呆若木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原来,茅大宝面部已经易容,只是说话的音调没有改变,成小娟躺在房中床上听到他的声音,顿如吃了仙药灵丸,立刻衝了出来,但一到厅堂上,一看在厅上之人,并非茅大宝,顿时又洩了气,扶在门上摇摇欲坠了。
靑衣人,不问可知即是她的父亲「神偸成凯」了,他赶忙上前搀扶女儿,道:「娟儿,妳起来幹麽呀?妳刚才在叫谁?谁是大宝?」
成小娟摇头不答,转身欲入房去。
只不过隔了不到一个月,她竟已变成了另一个人,由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变成纤纤弱弱,恹恹无趣的姑娘,这种情形,看得茅大宝心如刀割,难过极了。
但是,他因受到重大的打击,对情爱已看得很淡,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爲情所困,故竭力压抑住激动的感情,没有表露出来。
成小娟移步欲入房时,忽又转回身子,神情惆怅的,望着茅大宝问道:「你……你是谁?」
茅大宝心头大乱,呐呐的答不上话。
成小娟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又问道:「你是何人?爲什麽不回答?」
茅大宝结结巴巴道:「我……」
神偸成凯忙道:「娟儿,他们叁位是来我们家借宿的,妳不要管,快回房躺着吧!」
成小娟两眼死盯着茅大宝,喃喃说道:「好奇怪,好奇怪啊!」
茅大宝终於忍不住了,衝口道:「小娟,我对不起妳!」
成小娟浑身一震,大叫间道:「你大宝?」
茅大宝点头道:「是,我是大宝!」
神偸成凯呆住了,看看茅大宝又看看自己的女儿,不胜惊诧地道:「你们是认识?」
成小娟眼泪掉了下来。
神偸成凯恍然大悟道:「娟儿,妳就是爲这个人而害相思病的?」
成小娟脸上一红,擧袖掩脸,却破涕爲笑道:「爹,您不要乱讲,女儿只是有些不舒服,谁说我害……害病呀!」
眞妙,就这麽片刻之间,她的病已霍然而癒,没有一点病容了。
神偸成凯很高兴,回对茅大宝笑道:「原来如此!哈哈,你——年轻人,你来得正是时候!」
茅大宝尴尬万状。
神偸成凯笑道:「旣然你是小女的朋友,咱们彼此就可以通姓报名了,你姓甚麽?」
茅大宝呐呐答道:「晚辈姓茅。」
成小娟一边抹去眼泪,一边笑道:「爹,他叫茅大宝,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
神偸成凯吓了一大跳,张目失声道:「甚麽?你是『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
茅大宝一揖道:「是的,晚辈拜见成老英雄。」
神偸成凯忽然像一只洩了气的皮球,嗒然道:「错了!错了!娟儿,妳大错特错了!妳也不想想妳是甚麽人的女儿,怎麽可以攀得这样高啊?」
成小娟彷彿没听到父亲的话,兴冲冲的走到茅大宝面前,欣然道:「大宝,你是来找我的麽?」
茅大宝道:「不,我路过此地,想到此借宿,没想到这是妳家……」
发现成小娟脸色变了,忙又接下道:「小娟,我实话实说,妳不要生气。」
成小娟黯然的低下了头,道:「你五台之行,得手了没有?」
茅大宝苦笑道:「得手了,可是也闯下滔天大祸了!」
成小娟抬头微惊道:「怎麽回事?」
茅大宝长叹一声道:「我中了人家的诡计,害得家破人亡……」
当下,源源本本的把一切说给她听,然後说明打算去十万大山神拳山莊找小拳王刁天英,拟请他出面做證,要与他联合对付南山隐豹项若愚父女。
成小娟听完他的敍述,始知当日他要窃取「珍珠宝塔」的眞实原因,心中很觉不是味道,但同时也有些高兴,心喜他和项人凤的爱情吿吹了,当下佯怒道:「你这个笨蛋,活该受这个罪,你当时爲甚麽不老老实实吿诉我?你若吿诉我,我一定会阻止你的,这种鬼域伎俩骗不过我们父女的呀!」
成凯神情严肃地道:「茅公子,你这个祸闯的不轻,令尊只怕饶不过你了。」
茅大宝叹道:「是的,晚辈连累了家父,实在该死,但是晚辈暂时不想去见家父领罪,因爲晚辈被家父处死无补於事,晚辈要留有用之身,亲手擒拿项若愚父女,公佈实情,挽回家父的声誉!」
成凯太息道:「你阅历太浅,才会上了这个当,那南山隐豹项若愚设下这诡计,分明怀有野心,只是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不知是何方神圣……」
成小娟道:「南山隐豹项若愚这个名必是假的,如果他计划取令尊的地位而代之,不久必会以另一个名号及另一副面貌出现!」
成凯点点头道:「不错。」
茅大宝道:「您老江湖经验丰富,这件事晚辈该怎麽应付才好?」
成凯沉思了半晌,道:「旣然神拳山莊的少莊主刁天英也受了骗,神拳山莊只怕也不保了,你先赶去看看是对的,只是此事恐非你一人所能应付,应该先让令尊了解全盘眞相爲是!」
茅大宝道:「您老说得是,只是家父对晚辈非常严厉,他若见到晚辈,一定会将晚辈立毙掌下,那……」
成小娟道:「对,你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回去和你爹相见,等将来眞相大白再见不迟。」
成凯说道:「这样好了,我们父女帮你一个忙,去见令尊把一切吿诉他,好不好?」
茅大宝大喜道:「您老肯帮这个忙,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成凯道:「可知令尊目前在何处?」
茅大宝道:「不知道,不过晚辈有位舅舅住在嘉兴,他姓燕,乃是嘉兴的首富,家父家母等人说不定会去投奔他暂避风头。」
成凯道:「那麽,我们父女明天便动身赶去嘉兴看看,你回来时,也可去你舅舅家和我们取得连络。」
大家商定之後,成凯问起他们主婢叁人还没吃饭,便说道:「茅公子且坐一会,我去弄些吃的来。」
成小娟抢着说:「我去弄!」
说毕,跑入後面厨房去了。
成凯到了这时,已完全明白女儿迷上了茅大宝,今天由於茅大宝的到达,她的相思札已不药而癒,女儿病癒自是好事,但想到自己是个人人皆知的偸儿,而茅大宝却是出身名门,门不当户不对,此事发展下去必有麻烦,因此心情极爲沉重。
看见女儿跑入厨房,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女无知,给茅公子增添困扰,此事眞使成某汗颜无地,不知如何是好……」
茅大宝也不知道怎麽办好,只有苦笑而已。
成凯太息道:「我只有这个女儿,平日难免对她宠爱了些,以致养成了她任性胡爲的脾气,要是得罪了茅公子,还望海涵。」
茅大宝道:「好说,令媛天眞无邪,是个好姑娘,只是……」
成凯道:「茅公子直言无妨。」
茅大宝道:「由於在下的愚蠢,连累家父受到严重的挫折,晚辈现在一心只想逮住那项老贼,挽回家声,别的事情都只好暂时搁置一边了。」
成凯点了点头道:「是的,是的。」
他窘笑一下,接着道:「不过,成某现在有个不情之求,希望茅公子能够答应我。」
茅大宝道:「您老请说,晚辈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成凯说道:「我这个女儿有些死心眼,我又不忍见她被痛苦所折磨,要是茅公子肯当面与她说明白,那成某就感激不尽了。」
茅大宝道:「您老要晚辈如何说?」
成凯道:「爲恐她想不开,暂时不要说得太明白,就说你现在无心於其他的事情,劝她不要……不要太痴,保重身体要紧。」
茅大宝道:「现在?」
成凯道:「是的。」
茅大宝道:「好的,晚辈这就去说说看。」
说罢,起身向屋内的厨房走去。
他轻步走入厨房,看见成小娟正在淘米下锅,一眼看到她的背身,觉得她淸瘦了不少,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感,心中颇觉不忍,当下轻轻喊道:「小娟!」
成小娟回头一看是他,嫣然一笑道:「你去厅上坐着吧,饭等一会就可以烧好啦。」
茅大宝走到她跟前,含笑道:「小娟,我要跟你谈一谈。」
成小娟这会倒有些害羞了,低下螓首道:「谈甚麽呀?」
茅大宝道:「妳瘦了许多。」
成小娟道:「没有啊。」
茅大宝道:「令尊说妳病了!」
成小娟道:「没有,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茅大宝道:「不要说谎,小娟,我知道我对不起妳,使妳伤心。」
成小娟道:「我现在不伤心了。」
茅大宝道:「可是,我有件事要吿诉妳,我因闯了大祸,现在心乱得很——」
成小娟截口道:「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们父女都愿帮助你,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恢复的。」
茅大宝道:「但在这中间,我没有心情顾及其他,我要全心全力去解决我所犯下的错,妳了解我的意思麽?」
成小娟点点头道:「我了解。」
茅大宝又问道:「妳不会再作茧自缚吧?」
成小娟羞答答一笑道:「不会,只要你……只要你……」
茅大宝忙道:「妳还是没有完全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现在甚麽都不想,只想——」
成小娟抢着道:「我知道,我不会给你增添麻烦的,你放心好了。」
茅大宝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妳要知道,妳是令尊唯一的女儿,他见到妳受苦,心裏比甚麽都难过,妳要做个孝顺的女儿,不要让父亲难过。」
成小娟笑道:「你现在倒懂得说这些,当初你爲甚麽没有替你父亲想想?」
茅大宝发窘道:「这个……我……我当初是鬼迷了心窍……」
成小娟吃吃轻笑道:「每个人都会有鬼迷心窍的时候,是不?」
茅大宝道:「是……」
成小娟又道:「还想不想那个项人凤呢?」
茅大宝道:「想!」
成小娟脸色一变道:「你……」
茅大宝道:「我想食她的肉,寝她的皮!」
成小娟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颗吊起来的心才又放了下去,娇嗔的白他一眼道:「哼,甚麽食她的肉寝她的皮,那样坏心眼的女人,该扔给狗吃才对!」
茅大宝道:「对,扔给狗吃!」
成小娟道:「现在想来,那天我们在烈妇岭上见到的『月下剑客月无容』和『赶山神鞭月在天』必是『南山隐豹项若愚』的部下,而那个蒙面女子极可能就是项人凤,他们要杀我的原因,是怕我跟你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茅大宝道:「不错,不过我总觉得那自称『月下剑客』的傢伙可能是冒牌货,据我所知,『月下剑客月无容』的剑术十分高强,而且生性孤傲自大,不大可能委身於项若愚的麾下。」
成小娟道:「管他是眞是假,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茅大宝笑了笑道:「不跟妳谈了,妳烧饭,我到前面去……」
X X X
次日,成凯父女动身北上,前往嘉兴找『武林大元帅茅兆霖』,茅大宝和莺莺燕燕则继续南行,目的地仍是十万大山的神拳山莊。
晓行夜宿,走了十二天,来到江西境内的龙虎山下,主婢叁人正驰行间,忽见一骑自山麓树林裏衝出,朝他们叁人疾驰过来。
茅大宝觉得有异,连忙向莺莺燕燕两人说道:「注意,来人似乎是衝着咱们来的!」
马上骑士,是个劲衣大汉,背上斜插着一柄钢刀,一看即知是武林人物!
这劲衣大汉果然是衝着他们主婢叁人来的,驰马赶到近距离,便见他擧手大声道:「叁位站住!」
茅大宝勒住坐骑,等他来到跟前,拱手道:「这位兄台有何赐敎?」
劲衣汉子打量他们叁人一眼,问道:「叁位何处去?」
茅大宝道:「素不相识,兄台问此何爲?」
劲衣汉子面色一沉道:「快说!」
茅大宝不想闹事,乃答道:「我们叁人有事欲去南方,有甚麽不对麽?」
劲衣汉子一指莺莺背上的长包袱,又问道:「那包袱裏是甚麽东西?」
茅大宝笑道:「哦,你老兄莫非是翦径贼?」
劲衣汉子怒道:「别胡说!」
茅大宝道:「不是?」
劲衣汉子道:「不是!」
茅大宝微笑道:「旣非翦径贼,爲何问起我们包袱来了?」
劲衣汉子道:「今日有贵宾由此过境,我们龙虎山莊不希望有人在此生事!」
茅大宝一哦道:「对了,在下听说龙虎山上有一座龙虎山莊,大莊主叫『云中龙曹守锋』,二莊主叫『过山虎雷一鸣』,乃是江西境内响噹噹的人物——兄台可是龙虎山莊的兄弟?」
劲衣汉子道:「不错!」
茅大宝道:「你说今日有贵宾将由此过境,那贵宾是何许人?」
劲衣汉子道:「十万大山神拳山莊的老莊主,百步神拳刁山君!」
茅大宝一楞道:「眞的?」
劲衣汉子道:「当然是眞的!我们二莊主乃是『百步神拳』的记名弟子,今日『百步神拳』将由此过境,我们二莊主爲了对『百步神拳』表示敬意,故下令淸道五十里,不准形迹可疑的人走这条路!」
茅大宝回对莺莺和燕燕笑道:「听,这不是太巧了麽?」
莺莺和燕燕微笑不语,她们在外人面前都不开口讲话,怕被人听出她们是女儿身。
劲衣汉子一听茅大宝所言,登时疑心大起,沉声道:「你说甚麽太巧了?」
茅大宝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正要去神拳山莊见刁老莊主,不想他已进入中原来了,这倒省了我们跋涉几千里路!」
劲衣汉子面色一变道:「甚麽,你们要见百步神拳刁老莊主?」
茅大宝道:「是的,兄台请勿误会,在下与少莊主刁天英是朋友。」
劲衣汉子以怀疑的眼光看了他片刻,问道:「你贵姓大名?」
茅大宝答道:「苏文良。」
这是他在五台山窃取「珍珠宝塔」时,所使用的化名,刁天英是知道他这个化名。
劲衣汉子一歪头道:「苏文良?没听说过啊!」
茅大宝笑笑道:「在下是个无名小卒嘛!」
劲衣汉子想了想,又指着莺莺背上的长形包袱问道:「那包袱中是刀是剑?」
茅大宝道:「剑。」
劲衣汉子道:「这麽说,叁位也是武林中人了?」
茅大宝道:「是的,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
劲衣汉子道:「旣是无名小卒,怎麽会和『小拳王刁天英』成爲朋友?」
茅大宝道:「由於某件事情,在下便与刁少莊主成了朋友——兄台说刁老莊主今日将从此经过,那麽刁少莊主是否随行呢?」
劲衣汉子越看越觉茅大宝可疑,不肯再回答,当下挥挥手说道:「你们回头去吧!」
茅大宝道:「怎麽呢?」
劲衣汉子说道:「刚才我已经说明白了,我们龙虎山莊不希望有人在这境内生事!」
茅大宝道:「我们不会生事呀!」
劲衣汉子冷笑道:「难说得很,叁位偏在刁老莊主要由此过境之时到达此地,又说要见刁老莊主,世上那会有这麽巧的事麽?」
茅大宝忖度难以得到他的信任,乃问道:「兄台说贵莊要在此淸道五十里,请问从何开始止於何地?」
劲衣汉子道:「就由此开始,沿龙虎山五十里之内。」
茅大宝又问道:「刁老莊主何时过境呢?」
劲衣汉子摇头不答。
茅大宝道:「那麽,在下叁人就在此处等候,不要进入贵莊淸道範围之内,这样使得麽?」
劲衣汉子想了想,把头一点道:「可以,你们就在这道旁等着,若然擅自闯入,别怪敝莊对你们不客气!」
说罢,拨转坐骑,向路上疾驰而去。
茅大宝看着他远去不见之後,才回对莺莺燕燕笑道:「这眞是太巧了,如今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父子,若能见到『百步神拳』或小拳王刁天英,可省跋涉数千里路。」
燕燕道:「这会不会是诡计?」
茅大宝一怔道:「妳的意思是……」
燕燕道:「龙虎山莊的大莊主『云中龙曹守锋』和二莊主『过山虎雷一鸣』不是甚麽好东西,他们会不会是得知咱们要由此经过,因此——」
茅大宝摇头道:「不会,咱们叁人自荆南山一路到此,只跟成凯父女见过面,除了他们父女之外,没有人知道咱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咱们要去神拳山莊,因此这不可能是甚麽诡计。」
莺莺道:「刁山君父子此番进入中原,所爲何来?」
茅大宝道:「很可能神拳山莊也遭受到袭击,他们父子要入中原査究。」
莺莺道:「你旣要见刁天英,刚才爲何不索性表明身份?」
茅大宝道:「不可,万一没有这回事,岂不等於自找麻烦。」
燕燕道:「那劲衣汉子对咱们已有了怀疑,他这一去,必是回莊报吿,因此我猜等下就有麻烦。」
茅大宝道:「对,不过妳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莺莺道:「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再惹是生非了,要知你现在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的呀!」
茅大宝苦笑道:「我知道……」
燕燕道:「後面路旁有一棵大树,咱们到那树荫下去等着吧。」
於是,主婢叁人退到树下,下马在树下鹄候。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光景,忽见远处的路上尘烟大起,有数骑疾驰过来了!
燕燕道:「莺儿,把剑取出备用。」
莺莺便从包袱中抽出长剑,一面说道:「小祖宗,来的若是龙虎山莊的人,你要尽量忍耐,千万不再耍少爷脾气啊!」
茅大宝道:「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少爷了,我如今是个罪人……」
俄顷,那数骑已驰至近处,一共是六个人,一律着劲衣短装,看样子正是龙虎山莊的人!
再临近一瞧,果然不错。
带头的那个人,正是刚才那个劲衣汉子!
在後面的五个,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不等,个个形相骠悍雄武,背上都佩带着兵器!
茅大宝站了起来。
对方六人驰至大树前,一齐勒住坐骑,爲首的劲衣大汉一指茅大宝道:「阎副总管,就是这叁人!」
六人飘身下马,当中一个年纪最大的靑衣老者越前向茅大宝抱拳一礼道:「叁位朋友请了。」
茅大宝拱手还礼:「请。」
靑衣老者道:「在下阎耀祖,龙虎山莊副总一管,请敎叁位贵姓大名?」
茅大宝道:「敝姓苏,贱名文良,身边这两个是在下的僕人。」
阎耀祖一对精眸如冷电般一扫他们叁人,道:「刚才敝莊这个兄弟回莊报吿,说尊驾要见神拳山莊的刁老莊主?」
茅大宝道:「是的。」
阎耀祖道:「有何贵幹?」
茅大宝道:「在下与少莊主是朋友,有事欲赴神拳山莊,不想今日路过此地,听贵莊这位兄台说——」
阎耀祖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这位朋友,咱们打开天窟说亮话好不好?」
茅大宝道:「在下说的是实情呀!」
阎耀祖冷笑道:「你说与刁少莊主是朋友,怪的是刁少莊主却说不认识你这个人!」
茅大宝一怔道:「刁家父子已到了贵莊?」
阎耀祖道:「不错,敝莊主乃是刁老莊主的记名弟子,今日刁老莊主北上到达此地,我们大莊主已迎接他们父子入莊招待,刚才刁少莊主说他不认得有苏文良这个朋友!」
茅大宝感到奇怪,喃喃自语道:「奇怪,莫非他忘记了?」
阎耀祖道:「刁少莊主说得明明白白,他没有尊驾这麽一个朋友!」
茅大宝暗忖道:「是了,那天在五台山玉花池的时候,我虽曾吿诉他化名爲苏文良,但他可能没放在心上,是以记不得,现在我要不要表明自己是茅大宝呢?」
他沉思了片刻,决定暂时不说,当下拱手一揖道:「阎副总管在下确与刁少莊主有过一见之缘,可否请带在下去和他见上一见?」
阎耀祖摇头道:「抱歉,刁少荘主不会接见你的,我们也不希望有武林朋友在此滋事!」
茅大宝道:「刁老莊主乃是与『武林大元帅』齐名的一位武学大宗师,你看在下有能力在他老人家面前生事麽?」
阎耀祖回答道:「明枪易敌,暗箭难防!」
茅大宝道:「阎副总管旣如此说,在下便不去见刁少莊主,也不进入贵莊淸道的範围之内,就在这儿恭候其大驾,这总可以吧?」
阎耀祖冷冷道:「不可以!」
茅大宝愕然道:「这还不可以,那要怎样啊?」
阎耀祖道:「远离此地!」
茅大宝微微一皱眉道:「请问,在下现在所站的这块地,可是贵莊所有?」
阎耀祖道:「不是。」
茅大宝道:「旣非贵莊所有,阁下凭甚麽要在下远离此地?」
阎耀祖道:「凭龙虎山莊四个字!」
茅大宝笑道:「在下久闻『云中龙曹守锋』和『过山虎雷一鸣』是江西一地响噹噹的人物,但可没听说过他们如此不讲道理呀!」
阎耀祖面色变得更难看,嘿嘿一笑道:「看样子,你们果然是找碴来的,旣是如此,阎某不自量力,先领敎一二!」
茅大宝摇头道:「我不想跟你动手,咱们现在是河水不犯井水,你请回吧!」
阎耀祖悍然道:「你们不远离此地,阎某只好得罪了!」
话声一落,欺身上前,双臂似螳螂搅动了几下,条地一掌切出!
招式俐落,力道雄浑,显然非等閒之辈。
茅大宝侧身避开,道:「阎副总管,请勿欺人太甚好不好?」
阎耀祖一招落空,第二招紧接着发出,左臂一曲,抬肘撞出,攻击茅大宝胸部,使的是螳螂派的武功!
茅大宝退开一步,又道:「请住手,不要打了。」
阎耀祖一见他轻轻松松的就避过了自己的两招攻击,不禁面色一变,喝道:「好身法,再接这一招试试!」
话声中,左手一抬,手掌一鈎,恰似螳螂攫物,猛可向茅大宝的面门抓去!
茅大宝火了,右手扬起一抄,拍的一声,很準确的扣住了他的脉门,继之眞力突施!
阎耀祖顿感全身无力,腕骨似欲被揑碎一般,奇痛难当,不禁「哎呀!」叫了一声,整个人都瘫痪了。
其馀五人一见阎副总管受制,一齐发出一声怒吼,迅速撤出兵器,便欲上前抢救。
茅大宝左手一托阎耀祖的腰部,将他高高擧起,大喝道:「别动,一动我就摔死他!」
那五人一看这情形,便不敢攻上,只将茅大宝围住,其中一人喝道:「小子,你待怎的?」
茅大宝道:「不要怎样,回去吿诉刁天英,说好朋友在此等他!」
说毕,用力一抛,将阎耀祖抛出数丈开外。
阎耀祖脉门受制才不能动,这时脉门一松,力气顿吿恢复,只见他空中身形一翻,居然卸去了力道,飘然落到地上,没有捧倒!
那五人不知厉害,一看阎耀祖无事,呐喊一声,一齐运刀挥剑攻了上去。
茅大宝容得对方五件兵器攻近身边之际,突地将身一纵,似鹤冲天拔空叁丈,完全躱过了对方五人的攻击。
莺莺适时将长剑抛上去,叫道:「接住了!」
茅大宝就在空中接住了长剑,紧接着一个鸥子翻身,仗剑电泻而下,一声长啸,撲入对方五人羣中,刹那间便见剑光连连闪动!
一片金铁交鸣声中,那五人的兵器一齐脱手飞出,似水花般飞溅出去!
那五人全不知自己的兵器是怎麽被打掉的,只觉遇上一股强烈的旋力的拉扯,手上的兵器便吿脱手飞出,这种情形,是他们自从身爲武林人以来未闻未见之事,一时震骇欲绝,慌忙顿足暴退。
茅大宝并无伤害他们的打算,看着他们退开之後,只微微一笑道:「诸位请回吧!」
那阎耀祖本想上前再战,但一看茅大宝武功神奇,一个照面就将五个同伴的兵器打掉,不觉气馁胆丧,不敢再动手了,一招手道:「咱们走!」
於是,六人急急上马,拨马疾驰而去了。
茅大宝回对莺莺和燕燕笑道:「我处理得如何?」
莺莺道:「还是得罪了他们。」
茅大宝道:「这没办法,咱们旣要见刁天英,又不能向他们下跪要求,只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了,反正没伤到他们一根汗毛,不致於弄得不可收拾。」
燕燕道:「这样也好,刁山君父子听到报吿之後,一定会来和咱们相见。」
茅大宝道:「是呀,咱们坐下来等等吧!」
主婢叁人在树荫下坐候约两刻时,又见远处的路上尘烟大起,又有数骑从龙虎山那边驰来了。
莺莺道:「来了!来了!」
燕燕道:「好像有十个人哩!」
茅大宝把剑交给莺莺,说道:「我猜来的必是刁家父子及『云中龙曹守锋』、『过山虎雷一鸣』和刚才那六个人。」
说话间,十骑已驰至近处,果然当中六人正是刚才败北的阎跃祖六个,另外一个正是小拳王刁天英,还有另外叁个,茅大宝虽然不认识,却知是曹守锋、雷一鸣及名震天下武林的「百步神拳」刁山君!
百步神拳刁山君年已六十多岁,浓眉大眼,身材雄伟,披斗篷,骑白马,威风凛凛,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印象!
小拳王刁天英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紧跟在他父亲身边,神态也甚高傲。
在前开路的曹守锋和雷一鸣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他们老远看见茅大宝叁人在树下坐着,脸色就十分难看,可能他们认爲茅大宝拆了他们两人的台,因此心中非常愤怒。
茅大宝起身含笑以待。
对於曹、雷二人掛在脸上的愤怒,他一黯也不放在心上,因爲这只是个误会,只要小拳王刁天英看出他是茅大宝,误会便可冰释,那时曹、雷二人就会对自己「後恭」了。
俄顷,百步神拳刁山君一行人已到达大树前,勒马停了下来。
看情形,茅大宝主婢叁人的易容颇爲高明,小拳王刁天英没有认出是他,故未开口与他招呼。
茅大宝拱手一揖,说道:「刁兄别来无恙。」
刁天英冷冷道:「你是何人?」
茅大宝没有立刻回答,转对百步神拳深深施了一礼道:「这位想必是刁老前辈了,小子拜见!」
百步神拳刁山君冷哼一声道:「我儿在问你是何人,你先回答他的话吧!」
茅大宝回对刁天英笑道:「刁兄,小弟面上经过易容——我在玉花池的化名是苏文良!」
这样回答,应该很淸楚了,可是刁天英竟似一点也想不起,眉头一锁道:「阁下说的话我一点听不懂,你究竟是谁?」
茅大宝有些困惑了,但仍含笑道:「咱们一起由豹莊动身去五台山眞容院,又曾在玉花池下过棋,你说我会是谁呢?」
刁天英面上出现了不耐烦之色,冷然道:「阁下必是疯了,我不知道甚麽豹莊,更没去过五台山,也没跟你下过棋!」
茅大宝一听他推得乾乾净净,心中颇不高兴,微微一笑道:「刁兄,你我都是受害者,要是小弟料得不差,贵莊必然也遭受到攻击,咱们二家遭此巨变,如能同舟共济,合力撲灭奸徒,岂不比单独对付来得好些?」
刁天英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冷然道:「阁下若非看错了人,必是疯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呀!」
茅大宝道:「你是刁天英没错吧?」
刁天英道:「我是刁天英不错!」
茅大宝笑道:「那麽,你可以不认识任何人,却不该忘记了我!」
说到这裏,擧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
刁天英一见之下,面色一变道:「咦,原来是你……」
茅大宝含笑道:「不错,是我!」
百步神拳刁山君问道:「天英,他是谁?」
刁天英答道:「孩儿也不知他是谁,上个月孩儿爲叁叔之事自神池回南,在太原一家客栈住了一夜,次日离开时就在客栈中碰上了这小子,当时他也跟孩儿打招呼,叫得出孩儿的姓名,听他口气,好像孩儿跟他是多年老友,可是孩儿实在对他陌生得很,想不起在何处跟他见过面。」
百步神拳刁山君听了儿子的解释,心中也充满困惑,瞪视着茅大宝问道:「小子,你究竟是谁,快报上名来!」
茅大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想通了,眼前这个小拳王刁天英,和上个月在太原府客栈见到的那个刁天英是同一人,而这个刁天英才是眞正的刁天英,至於那个送一百颗人头去豹莊,後来又在眞容院窃取「珍珠宝塔」的刁天英,毫无疑问是冒牌的刁天英!
爲甚麽会出现一个冒牌的刁天英呢?
他也在这一刻突然想通了,那个冒牌的刁天英必是「南山隐豹项若愚」的傑作,项若愚爲了让自己陷得更深,也爲了引诱自己又窃取「珍珠宝塔」,他便叫一个手下冒充刁天英,假装也送一百颗人头去豹莊,形成一种争持不下的局面,然後他再提出以窃取「珍珠宝塔」决定胜负的办法,诱使自己去上当!
然後假刁天英在眞容院窃得「珍珠宝塔」,将它藏在山中一棵树上,原来都是一种预谋和圈套,目的就是要引诱自己将「珍珠宝塔」带下山去,使自己蒙上窃取「珍珠宝塔」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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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7 20:4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奋身救爱子 元帅剑下丧



茅大宝想通了这些事後,全身阵阵发寒,心头起了颤慄,差点晕倒在地。
百步神拳刁山君见他神情痴痴呆呆,久久不回话,便又沉声道:「小子,你说话呀!你到底是谁?」
茅大宝忽然迸出一声苦笑,摇摇头道:「算了,这是个误会,打扰了诸位十分抱歉,在下吿辞了。」
语毕,他拱手一揖,转身便欲上马走路。
过山虎雷一鸣突然开口道:「慢着,阁下就这样想一走了之麽?」
茅大宝回头道:「尊驾是……」
过山虎雷一鸣道:「龙虎山莊二莊主,过山虎雷一鸣便是区区在下!」
茅大宝懒洋洋道:「刚才冒犯了贵属下,在下愿向二莊主致歉。」
过山虎雷一鸣冷冷一笑道:「只说一声抱歉就可解决,这岂不表示我们龙虎山莊的人好欺负?」
茅大宝道:「好说,在下绝无欺负贵莊之意,尙望二莊主海涵。」
过山虎雷一鸣悍笑道:「听我们龙虎山莊的兄弟说,阁下身手奇强,武林罕见,我雷某不自量力,见猎心喜,要讨敎讨敎!」
茅大宝实在没有心情再与人作无谓的争鬥了,何况有百步神拳刁山君在塲,自己纵然胜了对方,刁山君也必不肯让自己安然离开。
故此他不想打这一架,当下向对方一揖到地道:「对不起,二莊主,刚才在下与贵属下的衝突,纯属无心,而且先动手的是贵属下,好在他们并未受伤,还望二莊主接受在下致歉。」
过山虎雷一鸣哈哈笑道:「好,刚才的事不谈,但阁下身手非凡,雷某嗜武如命,咱们切磋印證几招总可以吧?」
茅大宝道:「在下此刻心情不佳,异日有缘,再向二莊主领敎请益便了。」
说完,又欲上马。
过山虎雷一鸣喝道:「别走,雷某还有话说!」
茅大宝只好耐着性子道:「二莊主有何指敎?」
过山虎雷一鸣道:「刁老前辈问你是谁,你还没回答!」
茅大宝道:「这个……」
百步神拳刁山君面呈严峻之色,说道:「小子,我儿分明不认识你,而你却认识他,而且你又提到甚麽眞容院,老夫闻说五台山眞容院的鎭山之宝『珍珠宝塔』被茅兆霖的儿子茅大宝盗走了,茅兆霖且因此事而垮了台,所以你必须解释淸楚才能走!」
茅大宝感到左右爲难了,他知道眼前这位神拳山莊的莊主是与父亲对立的人物,虽然双方素无过节,但一向颇有「一山二虎恨不其亡」的味道,假如刁天英也是受项若愚之害,则在同仇敌忾之下,自己当然可以表明身份,但现在已知那个刁天英不是这个刁天英,自己若表明身份,对方便有堂皇的理由擒下自己,把自己交给那羣受害者的亲友去处置,这如何使得的呢?
所以,他觉得不宜表明身份,但现在问题逼上来了,他大感爲难,连话都答不上来。
百步神拳瞥了莺莺和燕燕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你说这两个人是你的僕人?」
茅大宝道:「是啊。」
百步神拳道:「是男是女?」
茅大宝道:「是男的。」
百步神拳冷笑道:「哼,老夫老眼还不花,她们分明是女儿身,你小子幹麽当面扯谎?」
茅大宝脸红了,呐呐地道:「这个……这个……刁老前辈好眼力,她们确是女儿身,只因……爲了行走方面,所以她们才女扮男装的嘛!」
百步神拳问道:「她们是你何人?」
茅大宝道:「妹妹。」
百步神拳道:「你是何人?」
茅大宝道:「我……」
云中龙曹守锋突然插口问道:「你莫非就是武林少爷茅大宝?」
茅大宝到了这时,已知无法隐瞒,只得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茅大宝,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一面说,一面又要上马。
百步神拳一听他是茅大宝,十分吃惊,道:「别走,茅世兄!」
茅大宝只好又转回身子,苦笑道:「刁老前辈想必已听到在下闯祸之事,此事现在说也说不淸,不过总有一天,武林同道会明白全盘真相的——老前辈请让在下离去好麽?」
百步神拳道:「你必须解释淸楚才可离去。」
茅大宝道:「解释甚麽?」
百步神拳道:「关於你认识我儿,而我儿却不认识你的理由——你是不是遇上一个相貌与我儿相同的靑年?」
茅大宝心知不说不行,乃长叹一声道:「好吧,老前辈请听在下详细禀吿。」
当下,就从莫愁湖惊艳说起,将「南山隐豹项若愚」如何设计使自己陷入泥沼的全盘经过,以及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拳王刁天英」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百步神拳父子听完之後,面色都显得非常难看,前者沉声问道:「你有没有将那个『小拳王刁天英』同你竞争项人凤的事说给人听?」
茅大宝道:「没有,在下以爲,那座『珍珠宝塔』旣是在下从五台山带下山去交给项若愚的,就没有再将令郞拖下水的必要了。」
百步神拳听了脸色稍霁,说道:「你现在当然已知那个『刁天英』是别人冒充的了?」
茅大宝道:「是的。」
百步神拳问道:「你是否已查出那『南山隐豹项若愚』的身份来历?」
茅大宝摇头道:「没有,在下原以爲贵莊必亦遭到攻击,故拟赴贵莊与令郞联合起来对付那项若愚,现在旣知此事与令郞无涉,在下便不敢有此请求了。」
百步神拳沉吟半晌,又问道:「目前你父亲的情况如何?」
茅大宝道:「武林大元帅府已被那些受害的亲友夷爲平地,据说家父仅以身免,此刻行踪不明。」
他叹了口气,继道:「那些受害者的亲友,原不知『武林少爷』即是在下,必是项若愚通知敎唆的,这也就是项若愚的目的,他要陷害的是家父!」
百步神拳「唔」了一声道:「你去过荆南山,那座豹莊确已没有人住了?」
茅大宝点头道:「是的,均已逃之夭夭。」
百步神拳道:「你认爲此事发展下去,将有何种结果?」
茅大宝道:「自从家父被武林同道推擧爲『武林大元帅』以来,魔道歛迹,各派相安无事,如今家父受累,势力瓦解,那项若愚极可能乘机崛起,以另一副面目出现,号召势力,取家父之地位而代之,而其人心术不正,如任其坐大,必然危害武林,不悉老前辈的看法如何?」
百步神拳沉思片刻,沉笑一声道:「你的看法未必正确,须知令尊被推擧爲『武林大元帅』,执掌武林兵符,其名望之获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那项若愚何德何能,岂能立刻取令尊之地位而代之?是以依老夫之见,他可能另有别的目的。」
茅大宝道:「老前辈认爲是甚麽目的呢?」
百步神拳道:「不知道,老夫只敢说他不能取代令尊。」
茅大宝道:「纵然无法取代家父,但家父势力一旦瓦解,黑道必乘机蠢动。」
百步神拳道:「这是当然,现在老夫问你一句话,你所杀死的那一百个人,当眞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茅大宝点头道:「是的。」
百步神拳道:「窃取『珍珠宝塔』之事,你已向五台山的喇嘛坦白承认了?」
茅大宝道:「是的,在下许诺负责追回,使完璧归赵。」
百步神拳道:「旣如此,你根本用不着逃避,应该面对大家解说明白才是。」
茅大宝道:「老前辈所言虽是,但五台山的喇嘛一定要擒在下回寺处置,而家父对在下向极严厉,他若见到在下,非当塲打死不可,是以在下不敢回家,而打算先暗中追查,等到逮住项若愚父女及追回『珍珠宝塔』之後——」
百步神拳摇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不,你这样做会使事件变得更複杂,今番碰巧老夫有事进入中原,你可随老夫一走,去见令尊及黄衣喇嘛,老夫保證他们不伤害你,先把事情公诸於世才好处理。」
茅大宝道:「这个……」
百步神拳道:「再说,此事牵涉到小儿,爲恐武林同道误会,你也有随老夫向大家解说淸楚的必要!」
茅大宝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老前辈说得是,但在下不知家父此刻人在何处……」
百步神拳道:「不妨,你先随老夫去五台山,先将黄衣喇嘛安抚下来,再设法寻找令尊。」
语声微顿,接着道:「其实你要见令尊也很简单,只要公开现身,透露你在何处,令尊闻知之後就会赶来与你见面。」
茅大宝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对莺莺和燕燕问道:「莺儿,燕儿,妳们认爲如何呢?」
燕燕道:「我认爲不大妥当。」
莺莺道:「要是刁老莊主确实能保證你安全无失,倒也使得。」
百步神拳不悦道:「老夫言出法随,说保證他无事,就一定无事!」
茅大宝道:「旣是如此,在下便同意老前辈的决定,只是要怎样把在下受骗的事向武林同道解说明白呢?」
百步神拳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好了,老夫本拟前往杭州办事,但事情不急,你可随老夫去龙虎山莊小住半个月,我命守锋将你在龙虎山莊的消息传出去,令尊及各武林同道闻知必会赶来,老夫便在龙虎山莊替你排解。」
茅大宝道:「那些受害者的亲友如果也一起赶到龙虎山莊,只怕会带给龙虎山莊很大的麻烦呢。」
百步神拳道:「不错,但有老夫在,相信他们不敢太放肆。」
茅大宝道:「好,承蒙老前辈肯爲在下排解,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长揖到地。
百步神拳微笑道:「你不必客气,大家都说老夫与令尊不合,老夫现在就让武林同道看看,让他们知道老夫绝非心胸狭窄之人!」
转对云中龙曹守锋问道:「守锋,这件事就在你莊上解决,你不会反对吧?」
云中龙曹守锋对百步神拳巴结犹恐不及,一听他要在自己的龙虎山莊排解茅大宝的事,心中只有高兴,那有反对之理,当下恭声道:「这是弟子无上的光荣,师父请不要客气!」
百步神拳道:「那麽,大家一起回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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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渐渐在江湖上传开了。
许许多多的武林人开始从各地湧向江西龙虎山;其中有五台山的黄衣僧,有受害者的亲友,还有不少想看热闹的武林人士百步神拳刁山君宣佈在五月一日在龙虎山莊与大家见面,当衆爲茅大宝排解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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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叁十日,夕阳西沉之後,眼看夜色渐临,茅大宝精神开始感受到极大的压力,觉得黑暗正在围向自己,心中十分惶恐不安。
最使他感到惶恐不安的一点是父亲竟迟迟未见到来,他相信父亲必然也听到自己在龙虎山的消息,而断定父亲必会提前赶来与自己见面,可是希望已落空,他想不出是甚麽原因。
本来,他已鼓起勇气準备与父亲见面,準备把一切坦白说出;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取得父亲的谅解,私心认爲只要取得父亲的谅解,则自己纵然含寃而死也可心安理得了,但这个希望竟未能实现,使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晚饭後,百步神拳刁山君父子来到茅大宝的房间,劈面便向茅大宝问道:「茅世兄,你知不知道『金剑楚飞鸿』这个人呢?」
茅大宝一怔道:「金剑楚飞鸿?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呀!他是谁?」
刁山君满面凝重地道:「老夫刚刚得到报吿:有大批武林人物已到龙虎山下,準备明日前来龙虎山莊,他们大都是被你杀害的一百个人的亲友,其中有个带头人物名号叫『金剑楚飞鸿』,据观察那些人对他非常敬重,似乎不是泛泛之辈。」
茅大宝道:「小可不曾听过武林中有这麽一位人物,他多大年纪?」
刁山君道:「据报其人年约五旬,相貌十分出衆,擧止相当斯文,曹莊主的部下下山观察时,正见他当衆表演剑术,金剑出鞘,剑气可及五丈之外,竟将空中飞过的一只小鸟劈成两半!」
茅大宝吃惊道:「当今武林的剑术名家,能以剑气伤人者只有家父一人呀!」
刁山君微微冷笑道:「现在多出一个了!」
茅大宝惊疑不置道:「奇怪,这位『金剑楚飞鸿』旣有如此惊人的剑术,应该有许多人知道才是啊!」
刁山君道:「所以,老夫也觉得十分奇怪,天下武林高人,老夫无人不识,却独独不知此人……」
他沉吟有顷,又道:「此人明天一到龙虎山莊,若有心与你对作,那可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呢!」
茅大宝低头不语。
刁山君道:「还有,令尊至今不见出现,也是一件怪事,难道他不知此事?」
茅大宝黯然道:「此事已轰动武林,家父不可能不知情……」
刁山君道:「旣然知道你在这裏,爲何不来?」
茅大窦苦涩一笑道:「小可也不明白,也许小可的行爲已使家父深恶痛绝,他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决心不闻不问了。」
刁山君道:「不,令尊对你怎样是另一回事,他至今仍是执掌武林兵符的『武林大元帅』,若知你在这裏,一定会赶来处理的。」
茅大宝又低头默默无语。
刁山君轻咳一声道:「茅世兄,明天的事,老夫愿尽力爲你排解,但万一老夫无力鎭压衆人时,你可不要见怪。」
茅大宝忙道:「老前辈说那裏话,不管成不成,小可都感激万分!」
刁山君叹道:「要是大家肯相信你是中了『南山隐豹项若愚』的诡计,可能还好说话,可惜你拿不出直接的證据来。」
茅大宝道:「老前辈认识『臭头和尙』麽?」
刁山君点头道:「老夫听过这个人,据说是一位佛门怪僧,武功高不可测。」
茅大宝道:「他对『南山隐豹项若愚』可能有些了解,因爲他曾吿诫小可不可胡阀,可惜他行踪飘忽不定,不知他此刻人在何处。」
刁山君面容一动道:「臭头和尙旣曾警吿过你,你爲何不听?」
茅大宝含愧道:「当时小可对他不大了解,而且那位项人凤姑娘实在长得太美,使小可心猿意马,终於把持不住……」
刁山君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你眞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令尊一世英名算是完全毁在你手裏了。你若是老夫的儿子,老夫也会一掌把你劈了!」
茅大宝感到无地自容,胀红了脸道:「老前辈责备得是,小可确实该死,只是小可纵然以死谢罪,恐怕也不能解决问题。再说小可虽然无知中了歹人的阴谋诡计,但死在小可剑下之人,无一不是作恶多端死有馀辜之辈,小可错只错在不该生爲『武林大元帅』的儿子而已!」
刁山君又叹了口气道:「好了,此事不必再谈下去,明天将有何结果,全看你的造化了,老夫最後只有一句话要说:你必须鼓起勇气面对一切,不可逃走!」
茅大宝道:「老前辈放心,小可绝对不逃!」
刁山君道:「好,你歇息吧!」
他们父子走了後,燕燕双眉紧颦道:「奇怪,他的态度好像改变了……」
莺莺道:「正是,以他的名望,足可爲少爷排解这塲是非,可是听他的口气,好像已没有了诚意——小祖宗,我看咱们不如叁十六计走爲上!」
茅大宝正色道:「不,我不逃!」
莺莺道:「可是,万一明天他无力鎭压大衆,你的命岂不没了?」
茅大宝冷冷一笑道:「没了就没了,我已做错了一件对不起我爹的事,不能再错了!」
燕燕发怔道:「小祖宗,你这话甚麽意思?」
茅大宝坚定地道:「我是『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做错了事一力承担,绝对不逃!」
燕燕道:「可是——」
茅大宝衝动地道:「别可是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大不了人头落地,没甚麽不得了!」
说毕,解衣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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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綫上升起之际,从各地赶来的武林人已在「金剑楚飞鸿」的带头率领之下,一起湧至龙虎山莊!
由於龙虎山莊只是百步神拳刁山君临时用来排解是非的塲地,曹、雷二莊主又与茅大宝毫无关係,故大家抵达莊中时,尙知礼貌,没有敌对的行爲表现出来。
抵达龙虎山莊的武林人共约叁百人,当中只有叁位黄衣僧,即是曾在豹莊截击茅大宝的寄尘、惠光、智光叁长老;那位「金剑楚飞鸿」与他们叁长老并肩站在最前面,状至亲密。
他,金剑楚飞鸿,年约五旬,剑眉修目,面如满月,身材硕昂,果然是一位相貌出衆的人物!
再看那羣武林人,个个身携武器,好像準备在今天发动一塲攻击似的,声势之壮,令人打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他们在金剑楚飞鸿的约束下,一起在龙虎山莊的练武塲上站定,等待百步神拳刁山君现身说话。
不久,百步神拳父子在云中龙曹守锋及过山虎雷一鸣的陪同之下,步入练武塲,登上一座石坛。
毕竟百步神拳刁山君盛名不虚,威仪逼人,他一现身,全塲立即肃静下来了。
他一登上石坛,神态沉着,颇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胆气,抱拳向全塲衆人拱了拱手,吐出宏亮的声音道:「诸位,刁山君今天十分荣幸,有机会在此与天下英雄好汉见面!」
站在最前面的眞容院叁长老,寄尘、惠光、智光叁人合十答礼。
金剑楚飞鸿则昂立没有任何表示。
百步神拳刁山君目光一扫全塲,接着说道:「首先,刁某人要声明一点,刁某人今天爲『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茅大宝的事在这龙虎山莊与诸位见面,不论结果如何均与龙虎山莊无关,这一点要请诸位注意,莫要敌友不分,罪及无辜。」
金剑楚飞鸿突然开口道:「这点我们明白,刁老莊主只管放心!」
百步神拳刁山君没有正眼去看他,故意视他爲羣衆之一,说道:「好,现在刁某人先将茅大宝杀死一百个人及窃取眞容院的『珍珠宝塔』的原因,根据其供述,向诸位说一说,这件事起因於茅大宝在莫愁湖上遇见一个美艳女子项人凤……」
他根据茅大宝所说的经过情形一一说出,并毫不隐瞒有人冒充其子刁天英参与「竞争」之事,最後说道:「以上所言,均是茅大宝亲口吿诉刁某人的,如果他所言属实,那麽他是无知中了那个『南山隐豹项若愚』的阴谋诡计,其行爲虽然不値得原谅,但却全与其父『武林大元帅』无关!」
全塲武林人士听到这裏,立刻叫嚣起来,对刁山君的话表示不服;那金剑楚飞鸿转对衆人高擧双手,请大家肃静之後,便回对刁山君道:「请问刁老莊主,那茅大宝此刻是否在龙虎山莊?」
刁山君颔首答道:「不错。」
楚飞鸿道:「爲何不叫他出来与大家见面?」
刁山君道:「等弄淸楚是非曲直,再叫他出来与诸位见面不迟!」
楚飞鸿面上微露冷笑道:「再请问,刁老莊主今天请我们到此,是要以客观公平的态度排解此事呢?或有袒护茅大宝的心意?」
刁山君道:「刁某人就事论事,绝不袒护任何人!」
楚飞鸿道:「好,那麽关於茅大宝所谓中了歹人诡计之说,刁老莊主能否擧出有力的證据来?」
刁山君道:「目前尙无有力證据,唯刁某人察颜辨色,认爲茅大宝所言似属可信。」
楚飞鸿道:「刁老莊主是否要强迫我们接受你的看法?」
刁山君道:「刁某人绝无此意。」
楚飞鸿道:「旣是如此,且不论茅大宝是不是中了歹人的诡计,他杀人及窃取『珍珠宝塔』总是事实,铁案如山,老莊主认爲该怎麽处置他呢?」
刁山君道:「刁某人请诸位到此,目的有二,一爲转述茅大宝的供述,给诸位做明智的判断;二爲『武林大元帅』之毁存与诸位谈一谈;刁某人以爲此事应与其父无关,而且茅兆霖一生行侠仗义,其维护武林安宁功不可没,所以——」
楚飞鸿大声道:「错了,刁老莊主!茅兆霖纵子杀人,难逃敎导不严之罪,这样的人已不配再爲『武林大元帅』了!」
「对,茅兆霖不配担任『武林大元帅』了!」
「我们不再承认他爲武林盟主!」
「叫他交出武林兵符来!」
羣衆鼓噪了起来。
刁山君对此居然不怒反笑,怡然道:「茅兆霖配不配再爲『武林大元帅』,当然得由大家来决定,刁某人只希望诸位不要抹煞他一生的功劳而已!」
有人大叫道:「杀人偿命,我们只要茅大宝偿命,快叫他出来吧!」
「对,快叫他出来!」
「我们只要他自己偿命,不要他老子偿命!」
羣衆又鼓噪不休。
刁山君大声道:「诸位稍安毋躁,且听刁某人一言,茅大宝的事等下再解决,现在先来处理『武林大元帅』的问题,刁某人以爲国不可一日无君,武林中亦不可一日无盟主,如今先来推擧出一位盟主接任『武林大元帅』,然後方可办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对!」
「有道理!」
「我们推擧刁老莊主接任『武林大元帅』!」
「不,我们推擧『金剑楚飞鸿』爲下「任盟主,只有他才够资格担任『武林大元帅』!」
羣衆忽然分成两派,一派拥护刁山君,一派拥护楚飞鸿,双方叫嚣不止!
刁山君微微一笑,大声道:「诸位,刁某人无德无能,岂敢担当大任,只是盟主人选是否妥当,事关武林安危,诸位却也不可率尔操觚,将此重任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金剑楚飞鸿一听此言,长笑一声道:「刁莊主,在下现在才明白你的企图,原来你的目的是想乘火打劫,接替茅兆霖爲『武林大元帅』呀!」
刁山君老脸发赤,沉声道:「楚飞鸿,你莫在老夫面前胡言乱语,老夫虽然无功於武林,但总比你这个来历不明,哗衆取宠的人来得强!」
金剑楚飞鸿哈哈狂笑道:「放屁!我爲所有被害者的亲友求取公道,怎说是哗衆取宠?你今天一再发言袒护杀人兇徒,难道像你这样的人才够资格担任『武林大元帅』一职不成?」
刁山君大怒道:「胡说,老夫何曾袒护茅大宝?你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夫劈了你!」
金剑楚飞鸿大笑道:「要动武麽?好得很,在下久闻你刁山君的百步神拳天下无敌,今天旣然碰上,正好领敎领敎!」
刁山君嘿嘿一笑道:「好,胜者爲王败爲寇,咱们就在这裏一决雄雌!」
说毕,便从石坛上一跃而下,準备与金剑楚飞鸿做决定「江山」的一战!
「且慢!」
寄尘长老一看塲面乱得不像话,忍不住大喝一声,跳上石坛,扬声道:「诸位请静一静,先听老衲一言!」
五台山的黄衣僧在武林中也相当有地位,大家一见他登坛发话,便静止叫嚣吵闹,而刁山君和楚飞鸿爲表现风度,也暂时按兵不动,等寄尘长老发言。
寄尘长老等到全塲安静下来,才开口缓缓说道:「今日此会,演变爲争夺武林盟主一位,实出老衲意料之外,请恕老衲说句不客气的话,今天在塲之人,没有一人够资格推擧武林盟主,因爲当年茅施主之担任『武林大元帅』一职,乃是经过当今武林九大门派共同决议推荐的;换言之,今後谁得接任「武林大元帅』应由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开会决定,诸位没有权利在此选擧『武林大元帅』!」
他的声调缓慢而温和,可是却句句中肯,掷地有声,使得别有居心的刁山君和楚飞鸿听了也爲之语塞!
羣衆中又有人大声道:「爲甚麽九大门派才有权力推选盟主而我们就没有?难道他们才是人,我们就不是?」
寄尘长老眉头一锁,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所言差矣!九大门派乃当今鼎足於武林的名门大派,要推擧武林盟主,当然要由他们来推擧才算公允,而我们今天在塲之人,姑不论身份如何,只不过是千千万万武林同道中的一小部份,有甚麽资格能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在此推擧盟主呢?」
「不管这许多,今天我们就推擧『金剑楚飞鸿』楚大侠爲武林盟主,谁要反对,我们不惜与之一战!」
「不对,当今武林,唯茅兆霖与刁山君而已,我们竭减拥护刁老莊主接任『武林大元帅』一位!」
两派羣衆又开始起鬨,并且已壁垒分明,拥护刁山君的站在南面,拥护楚飞鸿的站在北面,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弓张,跃跃欲动!
拥护楚飞鸿的,都是他从山下带来的人,而拥护刁山君的,竟都是龙虎山莊的人!
寄尘长老看淸了情势之後,面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老衲还以爲诸位是爲向茅大宝讨取公道而来的呢!」
刁山君一看塲面尴尬,忽然又跳上石坛,大声道:「诸位,推擧武林盟主一事,暂时按下不表,大家先来处理茅大宝杀人及窃取『珍珠宝塔』的事吧!」
羣衆听了这话,立刻有不少人附和道:「对,先处置茅大宝再选武林盟主!」
「把茅大宝拉出来!」
「快把那个杀人兇徒拉出来!」
正吵阀间,蓦闻一声长啸如电而至,随着声音,一条人影掠至石坛之前,站定了脚步!
来的,正是茅大宝!
他神情威稜的面对着羣衆,没有一丝畏怯之色,沉声道:「诸位,你们今天要怎样处置我茅玉麟,我绝不逃避,但是我要正吿诸位一句话,我的父亲仍然是『武林大元帅』,谁也无权取代他!」
羣衆一时爲其气势所慑,呆然不动。
金剑楚飞鸿冷笑道:「小子,今天你有勇气面对大家,的确叫人佩服,不过你无端杀害了一百条性命,这个罪可饶恕不得!」
茅大宝声色倶厉道:「要杀要剧,悉听尊便,就只一句话——谁都不许侮辱家父!」
金剑楚飞鸿哈哈狂笑道:「瞧不出你小子倒有一片孝心,不过我吿诉你,你父亲是垮定了,他再也不是受人爱戴的『武林大元帅』啦!」
茅大宝厉声道:「不,我爹乃仁人君子,胸怀磊落,一生行侠仗义,是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他永远是个受人敬爱的武林盟主,而你们这些人,呸!都是一羣奸诈小人,你们想取代我爹!简直做梦!」
金剑楚飞鸿大怒道:「好小子,你死到临头还敢出言无状,看我来收拾你!」
右手往腰上一探,一声龙吟,金剑已然在手!
「杀死他!」
「杀死他!」
羣衆又叫嚣起来。
金剑楚飞鸿面上浮现一片冷酷笑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茅大宝,你恶贯满盈,今天该授首了!」
说着,仗剑欺上去!
茅大宝没有动,也不準备还手,他已决心一死,以自己的性命,挽回父亲的声誉。
金剑楚飞鸿走到他面前,擧剑欲刺,嘿嘿冷笑道:「小子,你不动手麽?」
茅大宝道:「不,你刺过来便了!」
金剑楚飞鸿厉笑道:「好,血债血还,你纳命来吧!」
话声中,剑已对準茅大宝的心口刺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间,忽听「噹」然一响,楚飞鸿的金剑不知被甚麽东西打中,剑锋歪向一旁,没有刺中茅大宝。
金剑楚飞鸿面色遽变,不觉撤剑急退一步,厉声道:「甚麽人?」
「我!」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淸淸楚楚的传入在塲每个人的耳朶!
大家擧目张望时,一个长髮老人已从人丛裏走出,走到了石坛之前。
大家愕然而视,因爲没有一人认识这个老人,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金剑楚飞鸿面容一沉,怒喝道:「你是何人?」
老人没有理他,一面从头上抓下一顶假髮,一面向茅大宝笑道:「大宝,你听我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追求那项人凤姑娘没有甚麽不对,而你杀死的那一百个人,的的确确都是该杀该死的歹徒,虽然你的动机不纯,但总算没有杀错人……」
说到此处,他的庐山眞面目已显露出来!
茅大宝惊喜交集,眼泪夺眶而出,悲声道:「爹!是你……」
原来,老人是「武林大元帅」茅兆霖乔装的!
茅兆霖面上掛着慈祥和气的笑容,说道:「不要害怕,我儿,爲父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一样很荒唐,因此爲父一点都不怪你!」
他无视於强敌环立身侧,继续和儿子「谈心」道:「过去,爲父对你是严厉了一些,那是因爲怕你误入岐途,其实爲父早已看出你的心理,你绝对不是一个爲非做歹的人!」
茅大宝泪流满面道:「爹!」
茅兆霖笑道:「别哭,快擦乾你的眼泪,勇敢的面对一切——爲父说的是实话,你的行爲虽然幼稚可笑,但绝对没错,爲父拚掉『武林大元帅』不要也要支持你呢!」
茅大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朶,喜极而泣的问道:「眞的麽?爹?」
茅兆霖点头道:「眞的!这些年来,爲父由於承武林同道抬爱,被推擧爲武林盟主,行事便受到约束,此种情形,大违爲父之个性,常以不能快意恩仇爲苦,所以你别以爲爲父一片严肃,那是装出来的——总而言之,我儿,你的所行所爲正对上了爲父的胃口!」
茅大宝激动地道:「可是,爹——」
茅兆霖摇手制止他说下去,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用红布包着的四方型的东西,接着笑道:「爲父刚才说过了,拚着『武林大元帅』的头衔不要也要支持你!现在你看——」
他将那东西抛给寄尘长老,正色道:「寄尘长老,这是『武林兵符』,请接受茅某人的委託,将此物交给九大门派的掌门人,请他们另立『武林大元帅』,说茅某人不幹了!」
寄尘长老接住了「武林兵符」,神色愕愕地道:「茅盟主,这……」
茅兆霖摇头道:「从现在起,我茅兆霖已不是『武林大元帅』了。今天要带儿子离开此地,谁敢阻拦,我就杀人!」
转对茅大宝又道:「大宝,随爲父衝出去,谁要阻拦,出手不必留情!」
茅大宝破涕爲笑道:「好啊!」
他胸中的鬱闷已然一扫而光,变得精神百倍,犹如脱胎换骨的一个新人!
金剑楚飞鸿一听他们父子要走,立刻一横金剑,拦住去路,大叫道:「诸位,你们都看见了,茅兆霖原来就是这副嘴脸,大家一起动手,把他们父子剁爲肉酱,替那些被害者报仇!」
「好呀!大家一起上!」
「杀死他们父子!杀死他们父子!」
金剑楚飞鸿带来的叁百人,纷纷撒出兵器,佈出围歼的阵势!
百步神拳刁山君及龙虎山莊的人没有任何行动,好像要袖手旁观,坐山观虎鬥呢!
寄尘,惠光,智光叁长老已看出楚飞鸿和刁山君都怀私心,颇不齿其行径,但因茅大宝窃走了他们眞容院的「珍珠宝塔」,他们也是受害者,实在没有理由反过来帮助他们父子,因此也站着没有任何表示。
茅兆霖目光如刀盯着金剑楚飞鸿,冷冷一笑道:「楚飞鸿,昨天你在山下露一手,茅某人看见了,的确是百年罕见的绝世之技。不过非常奇怪,你这位『金剑楚飞鸿』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因此茅某人现在要请问:你和那『南山隐豹项若愚』是何关係?」
金剑楚飞鸿哈哈大笑道:「茅兆霖,你太誇奖了,我楚飞鸿这等技艺实在算不了甚麽,武林中如我楚飞鸿者正不知凡几!至於你问我与『南山隐豹项若愚』的关係,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甚麽,我根本不认识『南山隐豹项若愚』其人,你这样把我和『南山隐豹』扯在一起,足见你茅兆霖老奸巨猾,居心可恶!好在在塲的武林朋友都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说罢,仰天狂笑!
茅兆霖回对茅大宝悄声问道:「大宝,你仔细看看,他像不像『南山隐豹项若愚』?」
茅大宝道:「年龄和身材颇爲相似,只是面貌完全不同。」
茅兆霖笑道:「好,这件事以後再好好追查,现在你听我说,你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爲父曾带你到江西来玩?」
茅大宝点头道:「记得。」
茅兆霖道:「那时我们曾去拜访一位朋友,他家住何处,你还记得麽?」
茅大宝道:「记得。」
茅兆霖道:「那麽,我们在那地方见面!」
茅大宝道:「爹是说……」
茅兆霖笑道:「你看,我们父子今天面对着这麽多的敌人,当然无法手牵手离开此地——你了解爲父的意思麽?」
茅大宝点点头。
茅兆霖问道:「你的剑呢?」
茅大宝道:「在莺莺燕燕那裏,她们就在这莊上,我命令她们不要生事。」
茅兆霖「唔」了一声,转对云中龙曹守锋道:「曹莊主,你能不能借一把剑给我儿子?我儿子赤手空拳对着这麽多人,好像太不公平吧?」
云中龙曹守锋转头去看百步神拳刁山君,看到刁山君微微颔首,便命一个部下递上一把长剑给茅大宝。
茅兆霖自己有一把长剑,他将长剑拔出,又向儿子笑道:「记住,我儿,出手不必留情,因爲今天的对手个个都要你的命,而你是我们茅家承继香烟的人,知道麽?」
茅大宝黯头道:「知道!」
茅兆霖道:「那麽,衝呀!」
这句话一出口,他的剑已如一条银龙,猛可向金剑楚飞鸿吐了过去。
金剑楚飞鸿大笑丁声,金剑一抬,震开了茅兆霖的长剑,随之絶招迸发,倏忽之间,反向茅兆霖攻出叁剑……
茅大宝在父亲发动攻击时,也立刻振剑攻出,他的目的只要突围而出,但在二百馀人的包围之下,也很不容易逃出去。
他刚一动手,就有四个人从四个方向撲到他身边,这四个人显然有计划的,而且都不是泛泛之辈,一上来便杀着连施!
茅大宝当然也不客气,使出家传绝学『密宗八祖七十二弍』,剑如流星并飞,与对方四人全力拚鬥起来。
他们茅家的「密宗八祖七十二式」乃百年前得自一位从西域来的神僧的传授,後来再经茅兆霖的父亲的钻硏,又修改了一些招式,威力更是不同凡响,茅家便以此技称雄武林,其威力自是不同凡响。
剑法一经施展,势如千百条鲤鱼飞跃在空中,但见鱼鳞片片,翻滚生辉,令人无法逼近!
那四个来历不明的武林高手攻势顿时受挫,只能在一旁采取游击,几乎攻不进一招。
茅大宝看见父亲与金剑楚飞鸿的搏鬥也占了上风,便决定遵从父亲的指示突围而出,当下大喝一声,长剑如大刀猛舞了几下,迫退面前的两个敌人,紧接着一顿双足,向外撲了出去。
「那裏走!」
人丛裏有人喝叱一声,飞出一个人,在空中截住茅大宝,挥刀猛砍!
这人是个白髮老人,右手单刀,左手盾牌,身手矫健异常,又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手!
茅大宝空中长剑一扬,迎着白髮老人的单刀格去!
「铮」然一声锐响,双方都被撞击得向後飞去,围攻茅大宝的四个武林高手,便乘此机会刀剑齐出,向茅大宝的背心刺去!
「大宝小心!」
茅兆霖大叫声中,人似一阵狂风捲了过来。
长剑划起一道长虹,由四个武林高手的颈上抹过——
四颗人头,顿时拖着血雨飞上空中!
「啊!」
衆人一看茅兆霖一剑杀四人,勇若天神,不觉失声惊叫起来!
「啊呀!」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
这一声惨叫,却是出自茅兆霖之口。
原来当他一剑击杀四个武林高手之际,金剑楚飞鸿也已追踪赶至,悄然一剑刺入了茅兆霖的背心!
茅大宝发现父亲中剑,震骇欲绝,悲呼一声「爹!」,就疯狂的向金剑楚飞鸿撲去,奋不顾身的连续运剑攻出,企图将杀父仇人立毙剑下!
但人在极度悲愤中,出招已无章法,金剑楚飞鸿沉着的封挡他数剑之後,猛可一脚踹出,这一脚正好踢中了茅大宝的心口!
於是,茅大宝只觉眼前一黑,以後的事就甚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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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茅大宝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呼呼的山洞中,隐约看见数尺外坐着一个人。
他以爲自己已经死了,但对於自己的死他并不伤心,倒是脑中闪起父亲惨死的景像时,他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不要哭,小娃娃,还没有脱离险境呢!」
好熟悉的声音!
茅大宝不禁一怔,停止痛哭,问道:「你是何人?」
坐在数尺外的那个人答道:「臭头和尙。」
茅大宝心头动了一下,惊愕的问道:「你是臭头和尙?我……我没死麽?」
臭头和尙答道:「没有,贫僧费了一番力气把你从乱军之中救了出来。」
茅大宝泪如雨下道:「大师爲何要救我?」
臭头和尙道:「爲何不要救你?」
茅大宝道:「活着太痛苦。」
臭头和尙道:「胡说,人虽生在苦海中,但仍然要活下去!」
茅大宝坐了起来,道:「家父怎麽样了?」
臭头和尙微微一叹道:「令尊已不幸遇害,他爲救你而死,所以你非活下去不可。」
茅大宝又哭了起来。
臭头和尙道:「不要哭,此处是龙虎山的西麓,距离虎山莊不算远。」
茅大宝一听,只好强忍着悲痛之情,说道:「大师,弟子罪孽深重,你带我走吧!」
臭头和尙道:「又胡说了,你这个风流哥儿尘缘太重,非我佛门中人。」
茅大宝悲戚道:「那麽,我该怎麽办呢?」
臭头和尙道:「人有善恶二性,这个世界也就有和平也有争鬥,争鬥可带来和平,和平又蕴蓄另一次争鬥,如此循环不息,永无止日——武林已安宁了好几十年,现在又是一塲浩劫来临,你必须去平息它。」
茅大宝道:「这塲浩劫是我引起的,我该死。」
臭头和尙道:「不对,南山隐豹项若愚野心勃勃,欲取令尊的地位而代之,这塲浩劫是他製造出来的。」
茅大宝道:「他是何人?」
臭头和尙道:「贫僧的师弟。」
茅大宝一呆,两眼继之大睁,骇然道:「是大师你的师弟?」
臭头和尙点点头道:「是的,贫僧早年曾去西方潜硏佛理,拜西域一位长者爲师,那位长者不仅佛学高超,也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贫僧学成回到中原时,我师又收了一个由中原去的靑年爲徒,他姓楚名飞鸿。」
茅大宝激动地道:「南山隐豹项若愚便是他?」
臭头和尙道:「不错,就是他。」
茅大宝道:「大师旣知道他是——」
臭头和尙截口道:「不,贫僧起初并不知道,甚至我们师兄弟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贫僧有一天偶然发现他在练剑,才知道他是贫僧的师弟。」
茅大宝道:「这话怎麽说?」
臭头和尙道:「贫僧回到中原二十年後,又去了一趟西方,我师吿诉贫僧他收了一个叫楚飞鸿的徒弟,并说他发现其品行不太好,故已遣其返回中原,嘱贫僧注意他的行爲,贫僧再返中原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直到去年才知道他化名南山隐豹项若愚。」
茅大宝道:「大师认爲以他之行爲,不该死?」
臭头和尙道:「贫僧是出家之人,杀人之事非贫僧所可爲。」
茅大宝道:「大师能不能将他所做所爲公诸於世?」
臭头和尙道:「当然可以,不过现在效果不大,肯相信的人不会太多。」
「爲甚麽呢?」
「今天上午贫僧将你救离龙虎山莊时,百步神拳刁山君已与楚飞鸿动上了手,他们两人动手的原因乃爲争夺接任『武林大元帅』一位,如贫僧料得不差,刁山君将会死在楚飞鸿的剑下,『武林兵符』将会落入楚飞鸿之手,并且龙虎山莊的人将被楚飞鸿的手下所歼灭,如此一来,楚飞鸿可以编造出各种谎言欺骗天下各派武林人士,然後登上『武林大元帅』的宝座,到那时候,贫僧的话又有谁肯相信呢?」
「没有办法制止他?」
「有。」
「请大师明示。」
「你去联合五台山的那叁位长老,与他们一起行动,将楚飞鸿手裏的『珍珠宝塔』及『武林兵符』窃取回来,那样一来,由那叁位长老出面向九大门派说明经过情形,大家才肯相信。」
「那叁位长老目前何在?」
「不知道,就怕他们也在龙虎山莊遇害了,不过,目前有一人可以帮助你找到楚飞鸿的住处……」
「谁?」
「他在这山洞中,你拿这一盏灯笼进去,一看便知。」
臭头和尙说到这裏时,已将一盏灯笼点亮,交到茅大宝手上,茅大宝提高灯笼一照,才发现这座山洞很大,裏面还有很深的洞道,他当即提灯走入,行入约十几丈深,但见洞道尽处,是一间宽大的洞密,洞顶垂掛着一条条的钟乳石,千奇百怪,非常奇特。
茅大宝提灯四下一照,赫然发现东面洞窟的一处角落裏,坐着一个姑娘她垂首坐着,似乎不敢和茅大宝见面。茅大宝一见之下,心弦大大一震,失声道:「是妳——项人凤?」
臭头和尙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贫僧偶然在路上遇见她,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顾不得甚麽出家人的戒律,把她带到这裏来了。」
茅大宝情緖激动万分,一时反而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姑娘,这个美赛天仙般的姑娘,他对她梦寐以求,爲她付出了一切,爲她而闯下滔天大祸,最後因她而身败名裂。
现在,这个姑娘就在他眼前。
他该怎麽来处置他呢?
他心情好乱好乱!
终於,他开口了,冷冷的开口道:「楚姑娘,妳抬起头来。」
项人凤垂首默然!
茅大宝厉声道:「把头抬起来!」
项人凤身子震动了一下,慢慢的仰起玉脸,表情惶恐不安。
茅大宝愤怒的瞪视着她,咬牙切齿道:「我茅大宝总算得到了一个敎训,可是我眞不明白,像妳这样冰淸玉洁的一个姑娘,爲甚麽要自暴自弃?爲甚麽不觉得害人是不对的?爲甚麽?爲甚麽?……」
他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吓得项人凤脸色都白了。
「妳说话呀,楚姑娘!」
他悲愤的戟指她厉吼:「妳是一个姑娘,妳所要得到的是甚麽?妳说,妳!」
项人凤终於迸出了一句话,带着哭声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茅大宝怔住,惊呆了老半天,才诧声道:「妳,不是楚飞鸿的女儿?」
项人凤泪流满面道:「不是,我只是他的女弟子之一……」
臭头和尙也感意外,插口问道:「妳这话属实?」
项人凤道:「是的,我的眞姓名叫狄明珠,是他十二女弟子之一。」
臭头和尙吃惊道:「他竟有这麽多的女弟子?」
狄明珠道:「名义上虽是女弟子,可是……可是……」
臭头和尙道「好啦,妳不用说下去了,贫僧早就看出他是一只老淫蟲。」
茅大宝问道:「妳们如何成爲他的女弟子?」
狄明珠道:「十年前,他从各地把我们十二人掳去六盘山,那时我们都还是七八岁的小女孩,想逃也逃不了,後来……後来由於他待我们不错,给我们吃好的穿好,又传授我们武功,因此我们都不再想家了,而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茅大宝道:「今天龙虎山莊发生衝突的时候,妳在不在塲?」
狄明珠道:「不在,我是在赶去龙虎山莊的时候,落入这位大师手裏的。」
臭头和尙接口道:「她说的不错,贫僧将你带到这山洞後,又想到回龙虎山莊看看,不想却在路上碰上了她,因此就将她带来了。」
茅大宝道:「狄明珠,我再问你,楚飞鸿利用你来引诱我,又骗我去窃取『珍珠宝塔』,其目的是否在打击家父声誉,进而取家父之地位而代之?」
狄明珠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茅公子,你如果已经明白,就不要再问我,我不会回答你这些问题的。」
茅大宝怒道:「爲甚麽?」
狄明珠道:「因爲我如回答你的问题,楚飞鸿会杀了我的。」
茅大宝脸色一沉道:「妳非要回答不可。」
狄明珠摇摇头。
茅大宝暴怒道:「妳怕被楚飞鸿所杀,难道就不怕被我所杀麽?」
狄明珠默然不语。
茅大宝厉声道:「妳快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狄明珠道:「你动手便了。」
茅大宝大怒道:「妳以爲我不敢?」
狄明珠道:「楚飞鸿警吿过我们,如我们擧发他的罪状,他不仅要杀死我们,还要杀死我们的父母……」
说着,又哭了起来。
臭头和尙道:「狄姑娘,要是贫僧保證妳的父母不会被楚飞鸿所杀呢,妳肯说麽?」
狄明珠道:「靠不住。」
臭头和尙道:「怎说靠不住呢?」
狄明珠道:「楚飞鸿是个很可怕的人,他说得出做得到。」
臭头和尙道:「狄姑娘妳错了,楚飞鸿不是甚麽叁头六臂的人,妳只要——」
狄明珠忽然痛苦的叫道:「你们已经知道了的事,爲什麽还要逼我说出来?求求你们不要逼我好不好?」
臭头和尙道:「我们希望妳当衆说出楚飞鸿设计陷害茅小施主的始末,并说出楚飞鸿藏放『珍珠宝塔』的地方,这样才能使茅家的名誉恢复。」
狄明珠一怔道:「当衆说出?」
臭头和尙道:「是的,楚飞鸿如想登上『武林大元帅』的宝座,至少还得与九大门派的掌门人见面一次,我们希望妳在那时候擧发楚飞鸿的罪状。」
狄明珠脸色苍白,颤声道:「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
臭头和尙道:「妳别害怕,要是你怕连累妳父母,妳可将你父母的住址吿诉贫僧,贫僧立刻去将你父母迁往安全地点,保證不会出事。」
狄明珠仍表示不可靠的摇摇头。
臭头和尙道:「狄姑娘,这是妳脱离魔掌洗心革面的机会,妳不要麽?」
狄明珠仍沉默着,看她表情,一点都不动心。
茅大宝忽然长叹一声道:「大师,不用再劝了,算我茅大宝瞎了眼,居然把一个自甘堕落的女人看成冰淸玉洁的姑娘,可笑啊可笑。」
他激动的戟指狄明珠,一个字一个字道:「狄明珠,妳滚,我不要再见妳!」
狄明珠神色一动,道:「你要放我走麽?」
茅大宝喝道:「滚!滚!滚!」
狄明珠转身对臭头和尙道:「大师,他已答应放我走了,请你解开我的穴道好麽?」
臭头和尙道:「茅小施主,这个狄姑娘是你爲令尊及自己洗淸罪状的唯一證人,怎可放他走?」
茅大宝叹道:「算了,她不是元兇主犯,旣然她不肯说,还留她幹麽?」
臭头和尙道:「贫僧再劝劝她看。」
茅大宝道:「不,我不要再看她一眼,让她走,叫她滚得远远的!」
臭头和尙道:「放了她,你如何对付楚飞鸿?」
茅大宝道:「用我这条命!」
臭头和尙道:「这……」
茅大宝惨然一笑道:「大师,请放她走吧,我茅大宝一直糊裏糊塗,以爲女人是世间最圣洁可爱之者,今天总算明白过来了,我不要再看到她,再多看她一眼,我会忍不住杀了她的。」
臭头和尙叹了口气,便走去狄明珠身边,用衣袖轻轻在她腰上拂了一下,说道:「狄姑娘,妳去吧,今後爲善爲恶,全在你一念之间。」
狄明珠穴道一解,随即起身低着头匆匆走出小山洞去了。
X X X
消息渐渐传开了,当日龙虎山莊的结果是这样的:金剑楚飞鸿从寄尘长老手裏抢得了「武林兵符」,百步神拳刁山君不服,两人大打出手,结果金剑楚飞鸿技高一着,百步神拳刁山君丧命其剑下,其子刁天英於突围时,也被围殴而死……
然後不久,江湖上又开始传出金剑楚飞鸿邀请九大门派掌门人前往六盘山聚会,说是要共商「武林大元帅」的继任人选,但一般猜测金剑楚飞鸿是要逼迫九大门派的掌门人承认他爲「武林大元帅」,因此届时将有一塲好戯云云。
X X X
六盘山,在甘肃固原县西南,山路险仄,曲折峻阻,盘旋而上。
直到金剑楚飞鸿杀死茅兆霖之後,大家这才知道六盘山上有一座「剑宫」!
剑宫建築雄伟壮观,雕樑画栋,金碧辉煌,对於一个武林人说,这样的建築是史无前例的,已具见其领袖武林的野心!
九月一日,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齐临剑宫,使得六盘山突然热闹了起来。
九大门派是少林,武当,华山,崑崙,崆峒,靑城,形意,太极及峨嵋!
当年,他们一致推擧茅兆霖爲「武林大元帅」,因此现在谁想登上「武林大元帅」的宝座,必须得到他们九人的同意!
金剑楚飞鸿想坐上「武林大元帅」的宝座,所以他将他们九人邀请来了。
爲此,金剑楚飞鸿特在剑宫的大门内建盖一座美仑美奂的迎宾楼。
当九位掌门人抵达剑宫时,他们随即被迎入迎宾楼,受到非常亲切的招待。
但是九位掌门人个个神情严峻,没有一点和善之色。当中的少林掌门至慈上人於坐定之後,立刻开口问道:「楚飞鸿施主何在?」
接待他们的剑宫总管恭恭敬敬的答道:「上人稍候片刻,敝主人马上就到。」
刚刚献茶一毕,金剑楚飞鸿就上楼来了,他面上堆满笑容,连连向九位掌门人抱拳道:「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九位掌门人没有起身,只黙头还礼。
金剑楚飞鸿在主人位上坐下,笑容满面道:「九位掌门人今日大驾光临敝宫,实是楚某人毕生之荣幸,楚某人先在此谢过。」说毕,又连连抱拳。
少林掌门至慈上人冷冷道:「其实楚施主即使不邀请我们来我们也要来的。」
楚飞鸿笑道:「是是!是是……」
至慈上人神情冷峻地道:「楚施主,你杀了『武林大元帅』茅兆霖是不是?」
楚飞鸿道:「是的,茅兆霖纵子爲恶,其子茅大宝无故连杀一百条性命,後又窃取五台山眞容院的鎭山之宝『珍珠宝塔』,此等罪行,人神共指,而茅兆霖非但不严惩其子之行爲,反而一意护短,那天在龙虎山莊竟公然宣称要与天下爲敌,楚某人气愤不过,才把他杀了。」
至慈上人道:「还杀了『百步神拳』刁山君父子?」
楚飞鸿道:「是的,刁山君混水摸鱼,竟称他将取茅兆霖的地位而代之,并欲从寄尘长老手裏夺取『武林兵符』,楚某人看不过去,数说了他两句,不料他竟恶言相向,骄狂自大,因此楚某人乃被迫与他动武,所幸楚某人得天人之助,才将他们父子枭雄毙於剑下,爲武林除大害。」
至慈上人冷笑道:「楚施主眞会说话,那麽贫僧再请敎:荆南山豹莊那位『南山隐豹项若愚』爲何许人?」
楚飞鸿摇头道:「不知道,其实楚某人认爲根本没有甚麽『南山隐豹项若愚』其人,此完全是茅大宝向壁虚构之者,目的只爲推议其罪行而已。」
至慈上人面上冷笑更浓,缓缓说道:「可是贫僧来此之前,曾去荆南山看过,那地方确有一座莊院,它證明当初确有一个人化名项若愚在那裏欺骗茅大宝,後来欺骗目的达到,他即遁迹无踪。」
楚飞鸿道:「荆南山有一座莊院,它能證明就是茅大宝所说的豹莊麽?」
至慈上人道:「贫僧曾打听过,当地居民均称它是豹莊不错。」
楚飞鸿道:「如此看来,果然有人化名欺骗茅大宝,上人认爲那人是谁呢?」
至慈上人冷笑道:「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楚飞鸿目光炯炯的盯住他,追问道:「他是何人?」
至慈上人道:「楚施主应该能回答贫僧这个问题吧?」
楚飞鸿道:「上人此言差矣,楚某人旣非神仙,怎能知道那项若愚是谁?」
至慈上人冷笑一声道:「贫僧九人来此之前,已得到一个结论,虽然我们尙无證据,但已心裏有数了。」
楚飞鸿道:「上人这句话楚某人听不懂,请明白赐吿如何?」
至慈上人道:「楚施主请先回答贫僧一个问题,楚施主是否有意继承茅兆霖之位?」
楚飞鸿道:「楚某人本无此意,全是武林朋友对楚某人的错爱,爲了这件事,楚某人所以才特地邀请九位掌门人到此谈谈。」
语声微顿,接着反问道:「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至慈上人道:「甚麽意见?」
楚飞鸿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武林不可一日无盟主,如今有甚多武林朋友意欲推擧楚某人接『武林大元帅』一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至慈上人道:「要是我们不同意?」
楚飞鸿道:「那麽,就请掌门人推擧出一位人选,让楚某人同他领敎领敎。」
至慈上人听他口气强惶狂妄,不禁心中有气,冷笑道:「楚施主,一个人立身世上,所凭藉的可不只武功一道,品德更在其上,你武功虽然出衆,但品德呢?」
楚飞鸿哈哈大笑,道:「好!掌门人旣然这麽说,便请例擧出楚某人作姦犯科的證据!」
至慈上人沉容道:「施主品德如何,你心自知,何须例擧證据来?」
楚飞鸿突然一沉脸,怒道:「上人无的放矢,今天若擧不出證据来,可别怪楚某人要向你讨个公道了。」
至慈上人转对其馀八位掌门人道:「诸位掌门人高见如何?」
武当掌门人拂尘一挥,严正地道:「现在贫道已明白茅大窦确是中了人家诡计,茅兆霖死得好惨。」
华山掌门人接口道:「上人,该怎麽行动,我们听你的。」
至慈上人道:「好,是非已分明,再逞口舌无益——楚施主,现在请将『武林兵符』及『珍珠宝塔』交出来吧。」
楚飞鸿道:「楚某人只从寄尘长老手裏取得『武林兵符』,没有甚麽『珍珠宝塔』。」
至慈上人道:「那麽,就请交出『武林兵符』。」
楚飞鸿道:「交出之後,上人打算怎样?」
至慈上人道:「召开武林大会,以公平合理的方式推擧出一位新的『武林大元帅』。」
楚飞鸿目光闪了闪忽然微微一笑道:「好,楚某人倒要看看谁够资格接掌『武林兵符』——诸位稍坐片刻,待楚某人去将『武林兵符』取来。」说毕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剑宫总管匆匆进入迎宾楼,向他附耳说了一句话。
楚飞鸿面色一变,悍笑道:「哼,这倒眞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接着一挥手道:「请他们上来。」
剑宫总管应了一声「是!」即匆匆下楼而去!
楚飞鸿笑了一笑,道:「报吿诸位一个消息,茅大宝和那个好管閒事的臭头和尙到了。」
至慈上人道:「茅小施主旣敢到这裏来,足见其理直气壮。」
楚飞鸿哈哈狂笑道:「依我看不是理直气壮,只不过他还有一黯孝心,想爲其父报仇罢了。」
至慈上人道:「这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茅大宝和臭头和尙已被引上迎宾楼来了,在座的九位掌门人对臭头和尙都很敬重,一齐起身拱手与他寒暄。
臭头和尙还礼不迭,哈哈笑道:「诸位掌门人别多礼,大家坐下好说话。」
於是,大家重新坐下来。
臭头和尙笑道:「上人,你们谈得怎麽样了?」
至慈上人合十答道:「楚施主已答应交出『武林兵符』,并同意召开武林大会,以公平合理的方式推擧一位新『武林大元帅』。」
臭头和尙似感意外,转对楚飞鸿诧异的问道:「眞的麽?」
楚飞鸿点头道:「不错,诸位稍候,楚某人这就去取『武林兵符』来。」
说着,起身下楼而去!
茅大宝怕他乘机逃走,立刻便要跟下,臭头和尙拉住了他,低声道:「稽安毋燥,看看再说。」茅大宝只得又坐下来!
这时,迎宾楼上就只九位掌门人和臭头和尙,茅大宝十一人,楚飞鸿的人没有一个在塲,茅大宝心中忽然似有不祥之感,开口道:「他把我们留在这楼上,恐怕有甚麽诡计吧?」
臭头和尙也有同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情形的确有异,大家小心提防。」说毕,起身趋至楼窓前,向外眺望。
茅大宝和九位掌门人也起身趋至楼窓口,只见迎宾楼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人走动,至慈上人眉头一皱道:「奇怪,爲何不见一人?」一语甫毕,忽见从剑宫内奔出一个女子大叫道:「你们快出来,迎宾楼要炸了。」她,竟然是曾化名爲项人凤的狄明珠!
在迎宾楼上的十一人一听此言,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急从楼窗跃出,似一羣飞燕疾掠而下。
几乎就在他们十一人飞掠落到地面上之际,一声「轰!」然巨响已在迎宾楼中响起,紧接着是一股强猛无比的暴风势如巨浪湧至,将他们十一人一齐震倒地上!
等到他们回头看时,整座迎宾楼已消失,一大片断木碎片正从空中如雨而下。
茅大宝一眼瞥见狄明珠倒在地上,身上有血流出,连忙起身奔过去。
一看之下,不由得心头一沉!
原来,狄明珠被一片碎木射中腹部,伤势极重,看来已难有生望了。
茅大宝在她身边蹲下,神情激动地道:「狄姑娘,妳」
狄明珠脸上竟无痛苦之色,反而流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刺了他一剑,我出其不意刺了他一剑。」
茅大宝惊愕道:「楚飞鸿?」
狄明珠笑道:「是的,他準备把你们炸死在迎宾楼上,我……我忽然觉得应该采取行动了,茅公子,我……我知道你曾经眞情待我,可……可惜……可惜我们相见太晚……」
茅大宝感动地道:「狄明珠,妳爲甚麽要这样?」
狄明珠道:「我要报答你,因你曾经爱过我,虽然……虽然我不配你爱,但……我和其他的姑娘一样,多麽希望有人喜欢……」说到这裏,她的眼泪掉下来了。
茅大宝道:「狄姑娘,我很抱歉那天骂了妳。」
狄明珠道:「不,你骂得对,我是该骂的,我心裏是知道是非正邪的,可是……我不敢背叛他,我一直……一直生活在他的控制之下……」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说话愈来愈有气无力了:「武林……兵符和珍……珍珠宝塔藏在他……他房中的一个……一个铁箱裏,你可以去找出来。」
这时,臭头和尙和九位掌门人都围在一边看着,他们对於她的突然弃暗投明均甚感动,但看到她受伤情形都摇头叹息!
茅大宝拉住臭头和尙道:「大师,请您救救她!请您救救她好麽?」
臭头和尙摇摇头,叹道:「她伤得太重,纵然华陀再世,也难使她……」
狄明珠忽然惨笑道:「茅公于,我有个……有个要求」
茅大宝道:「好,妳说。」
狄明珠道:「你……你……你能不能抱抱我?」
茅大宝立刻将她抱入怀中,紧紧的抱住,道:「明珠,妳嫁给我,好麽?」
「不。」说了这句话後,她就闭上了眼睛,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去了!
X X X
楚飞鸿的屍体被发现躺在大厅上,一柄长剑从他背心刺入,深及内脏。
树倒猢狲散,臭头和尙和九位掌门人进入剑宫时,楚飞鸿的部下已逃掉了十之七八,剩下的都是不会武功的下人。九位掌门人在楚飞鸿的房内找出了「武林兵符」和「珍珠宝塔」,案情至此水落石出。
茅大宝一直抱着狄明珠,抱着她走出剑宫,走下六盘山,走上他自己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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