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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粉盒》(即《粉盒奇案》)【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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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2 20: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2-25 01:35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1161-1168期,1981.09.28 - 1981.11.16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Fen He Ximen Ding cover.JPG



第一章 女娃走暗镖 旣失而复得



树林兇杀



七月廿一日,晌午。
江北洛阳城的太白酒楼高朋满座,席无虚设。
太白楼在洛阳名头十分之响亮,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非富即贵。
楼上雅座比之楼下更加高上一筹了,靠窗东首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白衣靑年。
这靑年散髮披肩,眉目淸秀,可是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他一人据桌而喝,目无旁人。
楼上还有歌伎献艺,此刻一个衣穿鹅黄色衣裳的女子正和板轻啓朱唇,唱的是柳叁变的「雨霖铃」词儿。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飮无緖,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淸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歌声甫停,掌声雷动,一干纨袴子弟更是高声叫好。那歌伎却充耳不闻,一双妙目不停地注视着白衣靑年。
白衣靑年对她潇洒地一笑,她便像魂魄被勾了去般,莲步姗姗向他走去。
白衣靑年目光一扫,接触到的尽是妒恨的眼色,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把桌上的两个酒盏斟满了酒。
「小红,你越唱越好啦!」
「杨爷你别笑我,咦,柳爷没来?你们是焦不离孟的呀!」小红撑动一下腰肢,在白衣靑年对面坐下。
「我正在等他。来来,待我先敬你一杯!」
「多谢杨爷!」小红酒量颇豪,一口气乾尽杯中酒。酒一入肚,粉脸酡红,眼波横流,更增几分妩媚之色。「柳爷去了那裏?」
「他到城东找个朋友。」白衣靑年脸露神秘之色。
小红跟他似乎颇爲熟络,闻言轻啐一声:「九成不是好事!」
白衣靑年哈哈大笑,「正是好事!」
小红脸色更加红,嗔道:「你俩还有好事?」
白衣靑年突然附耳对她轻声说了几句话。小红半喜半嗔轻轻擂了白衣靑年一下。「早知你也没做好事!」说罢翩翩站了起来,道:「杨爷请稍坐片刻!」说罢走向隣座。
白衣靑年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泛上两分笑意。每逢白衣靑年和他的师弟在座,小红必唱这曲「雨霖」铃的词儿。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本是曲词,恰巧也是他师兄弟的姓名。白衣靑年名杨晓风,他师弟叫柳残月,两人啸傲湖山,栈留靑楼赌坊。有好事者称之爲「风流杨柳」。
他师兄弟出身邪魔,放浪形骸。落拓不覊,在白道中人的眼中颇爲不肖。
未时,白衣靑年杨晓风仍不见柳残月依约前来,心裏不禁嘀咕:「这小子有了女人,连师兄之约也给忘了!」便自己呼酒叫菜,吃喝起来。
幸而过了不久,小红又回来陪他,这才不致太过烦闷。
食座渐散,座中只剩几个纨袴子弟,坐在一边闲嗑牙,一边拿眼险在小红的纤腰上。
小红一双妙目没有一刻离开过杨晓风,杨晓风却低着头想着心事,他知道他师弟跟他一样,虽然放荡不覊,但十分守诺,除非临时发生了什麽意外,否则绝不会失约。
「小红,现在是什麽时分?」
「申时啦,杨爷你还不……」说着故意扭了一下纤细盈握的腰肢,使饱满的胸脯大大地抖动了一下,一双大眼睛,似乎要滴出水来。
杨晓风忙把脸挪开一黯,道:「小红,我有事改天再找你!」说罢摸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你替我会帐!」
小红急道:「杨爷你赶着去那裏?」
「我去找老二!」杨晓风急步一窜,没让她拦着。他一阵风跑出店外,飞身跃上坐骑,一挟马腹,绝尘而去。
他的坐骑大有来头,浑身上下一片雪白,没有一点杂毛,一双眼珠子却成碧绿色,像翡翠般晶莹。牠本是关东百里马塲主人「快刀」卢赶马的爱驹。
有一次,卢赶马运了一批马匹,入关贩卖,事後到洛阳闲逛,在万胜赌坊裏刚巧遇上杨晓风,两人便推起牌九来。
「快刀」卢赶马的刀虽快,钱输得更快,却又偏生一副劣马的脾气,硬是不信邪,结果输得乾乾净净,连这匹白玉神驹也赔给杨晓风。
不过,事後卢赶马跟杨晓风两师兄弟却反而成了莫逆,时有来往。
X X X
马行甚速,眨眼已出了城门。七月的日头,又热又毒,虽是申时仍然令人喘不过气来。
驰了十里,路旁有座疏落的小树林杨晓风酒喝得多,有点内急,忙勒马收韁,下马入林解手。
树林内苍蝇嗡嗡乱叫乱飞,杨晓风不觉皱一皱眉头。由於树木疏落,隔远能见人影,杨晓风只得走至树林深处。
越往裏走,苍蝇越多,杨晓风一边解手,一边环视周围环境。附近树枝断折颇多,树叶落了一地,地上足迹凌乱。
杨晓风看了几眼便知此地不久之前便有人在此打鬥,而且双方都是持着武器。
他突然发觉一羣羣的苍蝇都往一丛野草中飞落去,心头一动,走前几步探视。
目光一落,草丛边地上有一物,在阳光下泛着绿光。拾起一看,却是一块翡翠玉珮,蓦地心中一寒,暗呼:「不好,这不是老二佩带在腰际的那一块麽?」
杨晓风一颗心登时乱了起来,拨开那丛野草一望,只见内裏倒卧着一个身着天蓝色衣衫的屍体,衫上血渍斑斑,脸向地上,双脚微曲,背後有个伤口,血水已乾涸。
杨晓风心中不祥之念更浓,翻开一看,不禁心胆俱寒,死者赫然是自己的师弟柳残月!
过了半晌,杨晓风才逐渐定过神来,仔细在柳残月屍体上检视起来。
前身有两道剑伤,伤口浅,不能致命。致命的一剑是背心那一剑,自背後直透前胸,穿过心房。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没药可救!
伤口扁而阔,皮肉切口完整,兇器显然是一柄十分锐利的剑,而且是一柄厚背剑。
看了这个伤口,杨晓风身子突然起了一阵颤抖。
「兇手是谁?爲何这般狠毒?」一想至此,杨晓风立即放下柳残月的屍体,在附近搜索起来,他希望能找到有关兇手的蛛丝马迹。
半晌,他在附近拾到一个黄铜製造的粉盒,杨晓风抹去盒上的尘土,盒面上刻着苏州百香斋製六个小篆字。
他迅速打开盒盖,雪白色的粉块依然十分平整,似乎尙未用过。他嗅了一嗅,不错!这正是百香斋製造的金装香粉的味道。
「兇手难道是个女的?」
杨晓风心中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这年头,年少多金的靑年俊彦到苏州无一不买几盒,準备送与佳人的!
「宝剑赠烈士,红粉赠隹人」,杨晓风自己就曾经买过好几次。
日头逐渐偏西,杨晓风再也没有其他发现,只得把粉盒塞入怀中,步向柳残月的屍体。
目光一触及柳残月的屍体,杨晓风心头一酸,热泪夺眶而出,视綫不觉模糊起来……
X X X
杨晓风跟柳残月亦不是眞正的师兄弟他们只是同时跟百胜赌王学了半年艺而已,此後他俩便以师兄弟相称。
虽然只跟百胜赌王学了半年手艺,但已使他们赢多输少,生活无忧,也因此他们的生活更加放荡奢华。
他俩同是孤儿,都没有眞正的名字,相识後便以杨晓风及柳残月的名字出现。由於志趣相投,几年来他俩眞的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无论是仗剑江湖还是靑楼买笑都在一起。
七月廿日,他们宿在洛阳城内的万春院。一召了春媚及桃花相伴喝酒作乐。喝至半夜,犹未兴尽,便吩咐春媚唱曲,桃花弹琵琶伴唱……。
四更鼓声传来,柳残月才吩咐桃花她俩离开。
桃花小咀一撇,娇嗔道:「柳爷,你不要贱妾啦?」
「不是,我有点事定要跟杨爷商量一下!」
杨晓风听他如此说也把春媚推开,一边摸出两锭银子塞在她手裏。「春媚你也下去吧!」
春媚头一别,嗔道:「敢是爷们嫌弃贱妾姐妹了……这钱贱妾不要!」
「拿去便是!」杨晓风有点不耐。
春媚突然正容道:「两位大爷有话商量,贱妾姐妹岂敢不知趣,死赖在此?不过,这钱贱妾眞的不要,下次杨爷若到苏州,记得替贱妾姐妹到百香斋买几盒金装香粉,贱妾便感激不尽了!」
杨晓风哈哈一笑。「这还不容易,几盒香粉难道我也会吝啬?」
春媚这才回嗔作喜与桃花取了银子下楼。
「二弟有什麽话要说?」
柳残月脸色突现忸怩,「大哥,小弟跟城东那个小翠,嘻嘻……小弟有意向她提亲,你看怎样?」
杨晓风笑道:「有何不可?你是嫖客,她是个小寡妇,正好相配!你几时準备向他提亲?」
柳残月不答反问道:「大哥又爲何不找个嫂子?」
杨晓风叹道:「知己难觅,红颜知己更加是可遇不可求。」
柳残月道:「下月初叁是『慈心剑』卢拓卢老爷子金盆洗手之日,咱明日起程去凑凑热闹,顺便找高立兄他们聊聊!」
「也好,愚兄正有此意。」
「那麽大哥先休息吧,小弟还得到小翠家去吿辞,咱明午在太白楼见面!」
杨晓风微微一笑。「这时候去不嫌夜了一字?」
柳残月突然正容道:「大哥,我跟小翠可是规规矩矩的,这次小弟可是来眞的呢!」
「哦,那愚兄先恭喜你了!」
「大哥,咱明午再见!」柳残月说罢左手在窗口上一按,身子便自窗口飞了出去……
X X X
杨晓风抱着柳残月的屍体,往事历历如在眼前,想不到昨夜一别竟成永诀。
他跟柳残月情比手足,发誓要查出兇手,替柳残月报仇。
白马驮着杨晓风,杨晓风抱着柳残月的屍体,在官途上向东急驰。
日头已有大半隐没在山坡後,满天红霞,残阳似火。一羣羣归飞的宿鸟自杨晓风头顶上飞过,呱呱呱的叫声益增几分恐怖及悲惨的气氛。
刹那往事又一一湧上杨晓风的心头,不管是欢乐、是激昂、是忧患,他身边都有个知己,如今……
杨晓风的眼角又再湿润起来……
杨晓风正在沉思中,猛听见一声叱喝:「你这人是怎样骑马的!」
杨晓风这才定过神来,前面一栋白屋,不大不小,附近狗走鷄飞,敢情马儿闯到人家屋前。
马前站了个白衣少妇,杨晓风又望了那座白屋一眼,心头一动,脱口问道:「请问夫人,此地有否个叫小翠的人?」
那少妇脸现诧异之色,目光一落,神色突变,叫道:「小柳,你……」一咬牙叫道:「你是谁?他跟你有何仇恨?」
杨晓风暗叹一声,轻喟道:「原来你就是小翠,在下杨晓风。」
「哦?是你!」少妇轻呼道:「这到底是怎回事?小柳他……」
杨晓风抱着柳残月的屍体飞身下马,轻轻把柳残月的屍体交给她。
X X X
小屋裏,一灯如豆。
杨晓风与小翠草草安葬了柳残月,也无心晚膳,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杨晓风才问道:「舍师弟今晨来时神态与前有否异常之处。」
小翠一愕,讶道:「小柳本要来找我的,我没见过他。」
杨晓风神色一黯。「那麽兇手必是在舍师弟来此处时在半途下手的。」
小翠抬头问道:「小柳跟什麽人有仇呢?」
杨晓风摇摇头,道:「咱虽然仗剑杀了一些人,但这些人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小角色,他们绝对没有能力杀得舍师弟,若是爲了抢财,那也没有可能,对方既然是高手何必费偌大的功夫去杀死一个武功绝对不低的高手?而且,舍师弟身上还有两张一万両的银票!」
小翠脸上倏地泛上一团红晕,怔怔地道:「那麽,这会不会是……」
杨晓风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情杀?」他摇摇头,沉声道:「在下跟舍师弟虽然放荡不覊,行爲风流,但除了到靑楼买笑,你几曾见过小柳有跟别的女人来往?即使有,也是双方情愿,而且都是名花还未有主之辈。」
小翠脸上一热,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我在这裏已住了四五年,没有离开过一步……」
「哦?」杨晓风一怔,他不知柳残月何时认识她的。「舍师弟不是在江湖上认识你的?」
小翠不答反问道:「你认识小柳有多久了?」
「叁年。」
「他认识我时是在五年前。」
杨晓风双眼停在她脸上,小翠低下头。「我跟小柳可是淸淸白白的!」
杨晓风正容道:「这个在下相信。」
小翠脸色较霁。「五年前我在江湖上偶尔邂逅小柳,可惜那时我已有婚约在身,婚後我一直住在此地,我娘家跟夫家都没有亲人,最近除了小柳偶然来看看我、之外,跟外界可以说已完全隔绝。」
「尊夫是……」
「他不是武林中人,我本来,以爲嫁给一个读书人便能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惜好景不常」
「对不起,撩起夫人的伤心事,在下好生不安。」
小翠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你出言文编编,行动拘速,倒不像是小柳口中描述的风流杨晓风。」
杨晓风一笑,道:「也许大家未熟,我跟小柳虽然倩逾手足,不过私事方面绝少过问,我旣不知他的往事,他亦不知我的底细,即使他的授业恩师是『武夷樵隐』,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
「听小柳说,你的武功比他高很多,未知令师是谁?」她怕冒昧,便自我先作介绍,「家师是巫山神姥,小妹往日在江湖上走动时,江湖朋友戏称『玉凤』!」
「原来『玉凤』沈翠凤便是你,难怪近年来江湖上不见了你这只凤凰,原来栖落此家,我恩师是『白衣魔剑』!」
「哦!那咱们可算是出身同道,家师及令师都曾被江湖上的同道目爲怪人!」
杨晓风哈哈一笑,道:「江湖上的是非本就难分,是魔是道,谁能与评说!」
两人越说越投机,东方不觉经已发白了。
杨晓风道:「小柳的仇我是一定要报,只是没有什麽綫索,倒十分棘手!」
沈翠凤轻喟道:「这只能希望小柳在天显灵了!」
杨晓风道:「我打算到开封一行,找几个朋友帮帮忙!你若有事可与魏记布莊联络!还有,我这匹马太过注目暂且放寄你处!咱後会有期!」说罢便起身辞别。
「这个无妨,只是下月小妹将重出江湖。」沈翠凤边说边把他送到门口。
「不要紧,将来见面你才把牠还给我!哦,姑娘厌倦了这种生活?」
杨晓风又在柳残月墓前上香,发了誓这才离开。
沈翠凤双眼望天,低声道:「叁年誓约已过。再说小柳被杀,我也该尽一一份心力。」
杨晓风又哦了一声:「尊夫已死了叁年?」
沈翠凤低下头,咬唇黯头。
金橙橙的晨曦洒满一地,杨晓风边走边想着心事,他决定先回洛阳万春院取了行李再东出开封。



小庙春光



杨晓风到了万春院,正是万春院最爲寂静之时,他也不惊动别人,飞身跃上彩云楼的二楼,跨过朱栏,推门而入。
他本想不会惊及旁人,料不到床上居然睡着一人,他眉头一皱,叫道:「春媚,快起来!替我收拾一下!」
春媚打了个呵欠,幽怨地问道:「杨爷昨夜在那裏留宿?也不说一声,害得人家白等了一个晚上。」
杨晓风无心与他打情骂俏,道:「别再囉叨了!柳爷留下的东西,暂且寄放在你那裏。呶,这张银票你替我结帐!」
春媚依依不捨地道:「杨爷你何事走得这般匆忙?不如让贱妾服侍你洗个澡再走吧!」
杨晓风心头一暖,轻轻在她腰肢揑了一把。「不要啦,下次吧!」
春媚修着眉送他下楼。
突然楼下厢房内传出一阵娇喘声,跟着有人道:「大爷,上次你又说要送盒百香斋的香粉给我,喏,快拿来……」
一个雄浑的声音语带焦急。「大爷一时忘了,下次来时準给你带到,妈的,这时候才跟你大爷耍!」
跟着传来一阵唁咕的笑声。
春媚轻声笑骂道:「夏萍这骚蹄子就会乘机敲竹槓……」猛地想起自己也曾向杨晓风讨过同样的物件,不禁住口。
杨晓风倏地想起一事,从怀中摸出在树林裏检到的那个粉盒,道:「春媚你不是也要这个麽?拿去吧!」
春媚大喜,引颈在杨晓风脸上亲了一下,嗔道:「你眞坏,那晚人家向你讨,你偏不给,现在听了夏萍这骚蹄子……」
她白了他一眼,又自作多情地道:「对啦!九成是杨爷只有一个,你怕桃花不喜,所以……杨爷,我就知道你疼我!」
杨晓风颇有啼笑皆非之感。「小妮子别自作多情,这是我昨天拾来的!」
「拾来的?」春媚撇撒咀,「我才不信哩!爷眞狠心,故意叫人难受!」
「随你怎样想。好啦,到门口了,不必送了!」杨晓风说罢洒开大步出院。
「杨爷您不等柳爷?」
杨晓风心头陡地一沉,走得更快了。
X X X
柳残月被害,使杨盐风突然不喜见到人羣,他故意乘夜赶路,乐得淸静一下。这夜到巩县附近,四周突然一暗,杨晓风抬头一望,却是一块乌云把月亮遮住了,跟着又隐隐听见阵阵的雷声,看来一塲雷雨将至。杨晓风心裏一慌,此地前不搭村後不搭店,大雨来时可没处遮挡。
急驰一阵,前面山坡上似乎有座小屋。杨晓风大喜,提气飞身。几个起落已站立於山上屋前。
那座屋并不是住家,而是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庙後已塌了一角,不过,避避雨一以的。雷声越来越近,杨晓风一掌推开庙门。一阵腐木以及腥臭之味撲鼻而来,杨晓风一皱眉,略退一步。
「噗噗噗!」一阵怪响,接着一羣黑黝黝的东西自头顶飞过,杨晓风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二个倒纵,飘後二丈。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羣栖宿於庙裏的蝙蝠被惊动而飞出。
杨晓风眉头再一皱,正在犹疑间,猛地,一道银光闪过,跟着麻地一声巨响,震得人们耳膜生痛,豪雨已迫在眉睫。杨晓风只得闪身入庙。
甫一入庙,雨水便像瀑布般自天上倾泻下来。杨晓风亮起火摺子,只见地上尘土腐木及蝙蝠的粪便散满一地。神笼裏的泥塑神像早已倒塌,蜘蛛网加纱布似的把祂密密地包捲住,看来此庙荒废已久银光一闪,照得庙裏光如白画,纤毫毕露。地上乱七八糟,简直无处乾净地可作歇息。
杨晓风暗叹一声。吹熄火摺子,倚立在门边,静待雨晴。
雨未晴,而且越下越大,看得出是场长命雨。
大雨之下,闷热尽消,空气倏地一淸,庙裏的气味好像亦没有刚才能般难受,杨晓风看了天色一眼,回身入内,扯下一块神帐。在庙门口的簷下承着雨水洗濯起来,跟着长身跃上横樑,用那块神帐抹去樑上的尘埃。
他上身本倚在墙上,下半身架在樑上,半倚半躺,倒也舒服。
夜风横吹,庙裏的异味大大减少。杨晓风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把柳残月被杀的现塲及打鬥情景,假想了一会。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沙沙的雨水声中,夹杂着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来。
杨晓风心头一动,心想此刻尙有谁来?不觉把呼吸放缓。
步履之声直至庙裏才停止,跟着便响起庙门的关闭声及急促的喘息声。
半晌,大槪那人敲打火石欲黙燃火摺子,黑暗中不断闪起火星子,火摺子被雨水浸湿了,点不着。
那人轻声道:「眞要命!」声音娇嫩却是个姑娘。
杨晓风暗道:「是个小姑娘,看她怎样办!」心中兴起「看戏」的念头。
银蛇乱闪,庙门虽然已关上,但银光仍自窗口投射入来,耀眼生辉。
霹雳一响,大地颤动一少女惊呼一声,但是这当儿她亦看淸了庙裏的一切。她撕下一块神帐,敲打火石点燃了神帐。
杨晓风暗忖道:「这妮子看来还眞聪明!」
少女利用神帐引火生了个火堆。庙裏腐木及破碎的神枱散满了一地,不愁没有柴木。
火光中,杨晓风已把那少女看个清楚她脸如瓜子,一对柳叶眉,配着一管毕直的秀鼻,一对大眼睛黑白分明,秀髮披肩滴着水珠。湿濡的外衣绷紧着丰满的胴体,凹凸分明。
少女看了自己身体一眼,自一语道:「难看死啦!」四顾无人,突然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把外衣脱了下来,用手撑乾衣上的雨水。
少女看来江湖经验颇浅,既不看看地上的足迹,亦不抬头望向上面。
她撑乾了水,又把衣袴放在火上烤。
小庙裏,一个只穿一件红肚兜露出一身白肉的少女,在火旁烤衣,一个白衣靑年横卧樑上饱览春色。任谁知道了都要不禁地发出一声羡慕的叹息。
可惜杨晓风除了眼睛之外,不敢有所稍动,生怕发出了丝毫声息,否则後果堪虞。
儘管如此,他一双眼睛却老实不客气地上下左右把她看得淸淸楚楚。
白玉无瑕的粉颈掛着一条鍊子,鍊子的下端隐在兜肚内,不知坠着一件什麽东西,胀鼓鼓的,乍然看去,好似少女居然拥有叁座高耸的乳峯。
杨晓风几乎失笑出声,他见少女一张娇脸被火烤得红艳艳,并增几分妩媚。杨晓风正在暗庆自己的艳遇,耳中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步履声。
杨晓风心头一震。正想扬声示警,庙门突然被人踢开。
庙门一开,风雨飘入。
火堆倏地一暗。
少女惊呼一声,玉手一松。衣物竟跌在火上,迅速冒起靑烟,再一声惊呼,慌忙俯身拾起,在地上撲熄火星,遮掩在胸前。
踢开庙门的是叁个神情兇悍的大汉,爲首的那个大汉额上生了个肉瘤,他淫笑一声:「柳姑娘,识相的把宝物交出来,否则,哼哼!」
少女惊道:「你们是谁?快出去!我,我有什麽宝物?」
那个大汉脸色一沉,阴森地道:「柳如眉,眞人面前还装蒜?你没听过伏牛山上的叁条狼麽?老子正是『独角狼』白天彪,苏振堂交给你的东西放在那裏?」
柳如'眉咬牙不语。
老二「狐狸狼」冷然地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爵酒。你姐夫苏振堂那套只能骗骗熊耳山、摩天岭及快刀堂那些笨置,岂能骗得我『狐狸狼』傅星的一双利眼!」
老叁「天杀狼」李吉桀桀笑道:「苏振堂派来的那些暗中保护你的脓泡,只给二哥略施小计,便骗得团团乱转了。此刻只怕尙在五十里外的地方像羣没头苍蝇……」
柳如眉趁他们叁个不察,一个箭步窜前,俯身取起放在地上的柳叶刀。
冷不防「狐狸狼」傅星捷足先登。一脚踏在刀上,右手鬼头刀向柳如眉双臂劈下。
柳如眉一个倒纵退下,衣角飘动中,「天杀狼」李吉眼尖瞥见柳加眉胸部有异,他邪笑一声:「柳姑娘你怎地比别人多了一座玉峯?来来让大爷们看看!」
柳如眉羞得连耳根也红了,骂道:「死贼下流!」
「老大,那东西在她怀裏!」李吉言毕自刀撲上。他虽然粗鲁下流,但使柳如眉一退再退。
手掩胸,行动异常不利,立陷险境。她咬一咬牙,索性抛下衣裳,展开小巧功夫与他周旋,她拳脚功夫也自不弱,二十招之内,居然未露丝毫败象。
「独角狼」白天彪一摇头,道;「老你去帮老叁一把!可千万不可取她性命啊!」
傅星嘻嘻一笑。「大哥放心,老叁岂能让小弟辣手摧花?」
李吉淫笑道:「这妮子眞够劲,老子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
柳如眉柳眉倒竖,怒道:「无耻之徒看拳!」一侧身闪过李吉的鬼头刀,右拳斜击对方的胸膛!
李吉笑道:「哎呀,美人儿你要杀亲夫麽?」左掌护在胸前,迎着柳如眉的拳击出,「拍!」一声响,柳如眉趁势借力倒飞,半空中一脚踢向奔前助阵的傅星。
杨晓风见她反应灵活,心中暗讚了一声。
傅星鬼头刀一撩,削向她的足踝,狞笑道:「你要找死?」
猛听柳如眉娇喝一声,缩脚屈身凌空打了个觔斗向门口斜飞过去!
杨晓风又暗讚了声好。
柳如眉心头亦是二喜,出了庙她便有把握凭藉自己的轻功摆脱对方的追缠。
劲风临身,迅速无比,白天彪红缨枪在门口一拦,跟着手腕一振,枪桿横扫柳柳如眉力已尽,欲再提气越过枪桿破门而出已万不可能,百忙中双手在枪桿一按,又再倒纵回去,姿势轻松快捷!
甫一落空,银光一闪,「嘶!」衣帛破裂声响,李吉一刀削裂柳如眉的肚兜,肚兜登时一分而二。
刹那之间,一对玉笋般的乳峯应声弹出,羊脂般的乳峯晶莹茁壮,仿似两座衝天拔起的山峯,颤动间令人惊心动魄。
叁条狼六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这刹那,庙堂上下五个人全都呆住了,只听粗浊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半晌,只见柳如眉脸色靑白,两行淸泪沿腮流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双乳之间鍊子坠着一个精美的小盒随之晃李吉嚥了一口口水,道:「妈的!老子见过无数娘们,就未见过一个像她这般好看的!」
此言一出。衆人才魂归躯壳,白天彪道:「老叁,先办正事!」手腕一提,红缨枪徐徐向柳如眉胸膛刺出。
李吉急叫道:「大哥,不要把她刺死!」鬼头刀从旁杀上。
柳如眉羞愤莫名,左手掩胸,右手拨开红缨枪,同时。斜窜一步,避过刀势。
白天彪手腕一沉一振,枪尖改刺对方之咽喉,柳如眉左手依然掩在胸前不放急切间只得又一个倒纵,避过枪势,双脚尙未站稳,後颈倏地一凉,一把鬼头刀已架在她颈後。
一个阴森的声音迅即传来:「柳姑娘,傅某不像老叁,咱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再乱动,休怪傅某手不留情!」
柳如眉如陷冰窟,一股寒气自心底升起,忖思道:「今天既然落在这叁头畜牲手上,还有什麽倖理!」不禁暗萌死志。
蓦地另一个念头升起:「我若死了,谁人替我报仇?这趟镖若失了,只怕姐夫及姐姐倾家荡产也赔偿不了!又有谁人向姐夫通风报讯!」一想至此,不由犹疑起来。
白天彪手腕一翻,枪尖自鍊子间穿过,跟着奋力一扯,盒子立即飞出,李吉一手接住。他忙不迭打开盒盖,盒裏装着六颗鸽蛋般大小的珍珠,在火光映射下,发出一片迷濛濛的光辉。
这光辉彷彿有无比的魔力,庙裏的光綫亦彷彿爲之一暗。
傅星忍不住走前几步,道:「老大,咱一生都未见过如此大的珍珠,难得的是毫无瑕疵,六颗一般大小,一般浑圆!」
白天彪哈哈一笑。「闻说此本是大理给朝廷的贡品,不知如何半途让人劫走,这才流落民间,否则你我又怎能得见?」
他们叁人站在门边,堵住出路,柳如眉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她无力地倚在墙边,砖墙给雨水一淋,异常冰凉,她的心却更冷。
白天彪一手盖回盒子。「这妮子如何发落?」
蓦地劲风临身,火光倏地一暗,手腕猝然一紧,手指不由一松,宝盒已被人夺去。
他暗吃一惊,尙未定过神来,背後又吃了一脚,痛入心脾,不由向前腾出了叁步。
火光一暗即亮,一声长笑,杨晓风站在火堆旁边,笑口吟吟把盒子放入怀裏,若无其事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叁位大哥,多谢了!」
李吉怒吼一声。喝道:「阁下是那条綫上的朋友,难道不知道咱伏牛山已先下手!」
「那条綫上都不是,在下只是顺手牵羊而已,嗯,你们有本事,尽可再将它抢回去!」
白天彪朝他二个拜把兄弟一打眼色,叁个人分叁个方位把杨晓风团团围住。李吉第一个发难,鬼头刀直劈杨晓风後背!
几在同时,白天彪的红缨枪挽起一团枪花,分心便刺。
杨晓风长身跃起五尺,左脚在枪桿上一点,右脚横踹傅星的面门。口中问道:「柳姑娘,这叁人是何种人?」
柳如眉精神略振,一面背着身把湿衣裳穿上,一面道:「你刚才没看见!」心中想起自己的身子又多给一人看见不禁怒道:「你是明知故问,找姑娘来消遣!」
杨晓风一掌拍在李吉的刀身上,飞落地上,又一个旋身避过斜刺过来的长枪。轻喟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是问这叁人的行爲到底该不该死?」
「你又没瞎,何必问我?」
杨晓风手上丝毫不慢,又再轻喟道:「在下说句老实话,姑娘不要生气!刚才在下只顾看你,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做些什麽!」
柳如眉脸上一热,骂道:「死贼子,等下姑娘把你的一双狗眼摘下!」
杨晓风倏地一掌印在李吉的胸膛上,李吉哼了一声,软软地瘫在地上。口上仍不放过柳如眉:「摘下在下的眼睛也没用,刚才的一切已深深印在在下的脑子裏啦!姑娘真乃偏心,见在下斯文便说狠话,见他们人多势衆,便……」说着一掌砍在傅星的臂上,鬼刀头「叮噹」一声,跌落地上。
「唉,这也难怪,他们长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姑娘到底是怀春年纪,刚才那个情况嘛,这个……」
柳如眉恨得牙癢癢的,怒叱道:「死贼子,你再乱嚼舌根,姑娘可要撕破你的嘴!」
「是吧?在下这双招子并没看错,如此不如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出去!」他手上故意一慢。
柳如眉怒道:「死贼,你若放走了他们叁个贼子,姑娘一生跟你没完没了!」
杨晓风不禁笑道:「死贼不能放走叁个贼子,死贼跟贼子有何分别?死贼又爲何不可放走贼子?再说姑娘要跟在下一生没完没了,在下可眞吃不消,古人有云,最难消受美人恩嘛,到底如何姑娘可得说个淸楚呀!」
「死,死……你到底想怎样?」
「哎,难道姑娘请人帮助,都是叫人死贼的麽?」
柳如眉给他弄得哭笑不得,期期艾文地道:「死……大……大侠,请你别放走他们!」
「这才傢话点,不过,你口叫大侠,心中可能又叫死贼子,这可不行,你得再叫一遍!」
柳如眉一咬牙,尖声叫道:「大侠,大侠一天下最大之大侠够了麽?」
「够了够了,不知姑娘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死活都行!」
杨晓风手上加快,喝道:「你们两个贼子听到了没有,你们要自缚双手,还是让天下最大之大侠杀掉!」
柳如眉忍不住「噗哧」一笑,一笑之後,又慌忙掩着小嘴。
白天彪怒吼一声:「老子们正要杀你,小子你别吹牛!」
博星急问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请赐大名!」
杨晓风道:「在下姓戴,名合!」
傅星道:「原来是戴英雄,久仰,久「不是英雄是大侠!」杨晓风倏地一掌搭上白天彪的枪桿,猝然一扯,白天彪脚步虚浮,杨晓风手上用劲一送,白天彪连退叁步!
说时迟那时快,杨晓风再一个风车大转身,右手向傅星手腕抓去,左掌猝然下击小腹,这下快如星火,傅星大吃一惊,连忙闪身退避!
杨晓风左脚立地,右脚一旋一飞,扫在傅星的腰际,傅星一交跌倒。
杨晓风随卽再一个翻身,猛地撲向白天彪。
白天彪沉腰紫马,枪尾拄地,枪尖斜斜向上,猛一使劲,仿似毒蛇出洞般,直刺杨晓风胸膛!
杨晓风右臂一探握住枪桿,整个人如附骨之蛆,掛在枪桿上!
白天彪大吼一声,发起神威,不停挥动长枪,却未能把杨晓风摔甩。
傅星眼看势色不对,执起刀悄悄走向庙门。
杨晓风借着枪上之力,突然松手,身子如脱弦之箭飞了过去!
傅星听见声响,转身回刀一砍,杨晓风左足踢在他手腕之上,钢刀立即脱手飞出,右脚踹在他头上,脑袋登时扁了!
杨晓风再一个凌空翻身,未待钢刀落地立卽手抄在手上,转头对白天彪道:「来吧!你是最後一个了!说来上天对你也眞不公平,身爲老大,年纪最老,却是最後一个向闆罗王报到。」
白天彪心胆俱寒,猛地大喝一声,持枪向杨晓风追刺过来!
杨晓风屹立如山,手中刀突然化作一道彩虹向白天彪射去!
长枪已至,杨晓风手腕一翻,握住枪桿,白天彪不能再有寸进!「噗」一声,钢刀贯胸而入,刀尖自背後透出!
火堆突然熄灭,小庙一片黑暗。



彭七爷



黑暗中,杨晓风手一松,白天彪连人带枪倒下。他拍拍手,身子刚转过一半,蓦地劲风临身,这下大出他意料之外,连忙倒退叁步!喝道:「姑娘怎地恩怨不分?居然连天下最大之大侠也要杀!」
柳如眉咬牙怒道:「你去死吧!分你个屁!」刀势更急,刷刷刷连劈叁刀。
杨晓风再一闪,笑嘻嘻地道:「哎呀,姑娘家说这种话不嫌粗鲁?」
「跟贼子说话正该用粗鲁的话!」
杨晓风倏地大喝一声:「住手!」
柳如眉一怔,道:「有屁快放!」
杨晓风道:「姑娘自问比之他们叁人如何?」
「就算你武功比他们高,姑娘也要把你砍成八大块!」
杨晓风脸色一板。「难道你不怕本大侠把你的衣服脱光,然後用白天彪那桿长枪挑着上路?」
柳如眉「嘤咛」一声,几乎晕厥了过去。
X X X
河南郑州,文物商业繁盛,几乎无人不悉。
郑州城内的彭七爷更是威名远播,黄河南北妇孺皆知。
孩子往往在哭喊中,只一听见大人的一句彭七爷来了,哭声立即止住。
彭七爷富甲一方,子孙满堂,势力庞大,连官府也畏惧叁分。
彭七爷的威风比知府大人还大。
无论是官府中的事,或是妓院赌坊发生了什麽芝蔴绿豆的事,只要彭七爷有兴趣,都可以管上一管。
在彭七爷的眼中,郑州府台比他的跟班稍高一点而已。
他的财产多得连他自己也计算不了,可是却没有谁敢打他的主意。
这不是财帛不能动人心,而是不敢。
彭七爷固然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其四个贴身护衞更是道上有名的硬手。其他的护院武师人数奇多,更兼训练有素,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已时刚交过不久,彭府大厅上静得落针可闻。
彭七爷坐在一张舖上虎皮的酸枝椅上,慢慢呷着参汤。
肥胖的身躯把太师椅塞得满满的,快六十岁的老人,还不见一根白髮。
半晌,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旁边立即有人把他喝完参汤的碗接去,跟着递上一管金光闪闪的小烟筒。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又徐徐把烟喷出,这才开声:「彭福,传苏振堂上来见老爷!」
他轻轻松松地下了一道命令,手下却如接圣旨般应声下去。
片刻,一个中等身材,皮肤像黄铜般光亮的中年汉子,跟着彭福而来。
「拜见七爷!不知七爷召唤,有何吩咐?」
彭七爷放下小烟筒,懒懒地道:「苏镖头,那盒珍珠爲何还未送到?」
中年汉子正是苏振堂,他闻言忙道:「禀七爷,按行程计算,应比在下迟一天才到。嗯,想必下午便能送到。」
彭七爷瞅了他左颊上的肉瘤一眼,缓缓地道:「唔,如果珍珠完好无损地送到,老夫自然重重有赏;但是,要是有什麽闪失……」
他声音突然转厉,脸容也登时严肃起来。「哼,苏总镖头!你总会知道後果会是怎样的!」
苏振堂忙道:「七爷请放心!在下虽然本事稀松,但对保镖行镖总算还有黙心思。」
他乾咳了一声:「这趟镖在下一切保密功夫做得很好,况且是用暗镖护送,加上七爷的洪福,当能如期送到。」
苏振堂经营的四方缥局,业务及规模虽然远远不及鎭远及靑龙等大镖局,但近年来在鄂北汉水一带也有点名气,看他答话时,不亢不卑,倒也是个人物。
彭七爷深深地瞅了他一眼,又点起水烟筒,厅堂内迅即烟雾瀰漫。
一个家丁匆匆入来,跪禀道:「啓禀老爷,外面有人要找苏缥头。」
「哦,」彭七爷目光一盛,望了苏振堂一眼,欠身道:「传他进来!」
不久,进来了一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削,一脸精悍,但略带九分阴惊之色,看得出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他一入来先朝彭七爷行了一礼。
彭七眯起双眼,好似睡着了。
苏振堂一见,急声问道:「董雄,如眉呢?」
董雄忙道:「总镖头,属下等该死,丢失了柳姑娘!」
「什麽?」苏振堂脸色刷地一变,声音带着颤抖。「详细情况你就当着七爷之面仔细说一说。」
彭七双眼倏地睁开,精光四射,一张脸拉得像马脸般长。
董雄吸了一口气,稍爲理一理思路,才道:「昨日黄昏,属下及总镖头邀来的几个朋友跟着柳姑娘入住巩县县城之悦来客栈。柳姑娘要了一个房间,属下等要了一间,两个房间对角相望……」
苏振堂脸色一沉。「怎地你们六个人只要一个房间?这不让人啓疑麽?临行时我是怎样吩咐你的?」
董雄低下了头。「总镖头临行时交代属下要订七个房间……」
「还有呢?」
「让柳姑娘住在正中那裏,我们住在她两边,另两间住在她对面!」
苏振堂一板脸孔,厉声道:「那你怎样只开了两个房间?」
董雄道:「禀总镖头,这些话属下都记得,可是县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全部住满客,只剩下悦来客栈有两个房间……」
彭七爷不耐烦地道一:「你只挑重要的说!」
「是,七爷。」董雄润一润喉咙续道:「到了掌灯时分,柳姑娘下楼吃饭,属下等也先後跟着下楼。菜还未送上来,柳姑娘又上楼,属下见没人注意也跟着上去,不料,柳姑娘回头低声对我说她要解手,属下只得下楼。」
说到这裏,他神情渐见紧张。「不久,忽见有人从楼上跃落街上,姚老弟伸头往外一望,叫道:『不好,柳姑娘让人抓了!』大伙儿便衝出门外一看,只见一个黑衣大汉胁下挟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的背影衣物髮饰全与柳姑娘一样,属下叫她,她却不应,大槪让人点了穴道。大家心裏一慌,便纷纷上马追了下去!」
苏振堂插腔问道:「追上了没有?」
彭七冷笑一声:「苏振堂,这便是你心目中的高手?哼,都是些酒囊饭袋!」
他直呼苏振堂之名,语气亦颇不客气。苏振堂脸色一变,迅又恢复常态,朝董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对方一共有叁个人,他们的坐骑都是大宛良驹,马速旣快,长力又足,属下一直追到城外,天却下起雨来。这一追直追了好几十里路,他们才停了下来,後来那夥人把那个少女推出,却不是柳姑娘,属下怕总镖头记掛,所以才先行一步来禀报。」
「锦衣豹姚敏他们呢?」
「姚老弟他们折回悦来客栈!」
彭七怒极反笑。「老夫对你根本没有丝毫信心,小婿找上你,是他瞎了眼!」
苏振堂正容道:「如今尙未證实镖已失去,七爷莫须太过担忧,待在下立刻赶去巩城看个究竟!」
彭七嘿嘿冷笑,一字一顿地道:「苏总镖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老夫若放你离去,岂非也瞎了眼!」
「这……七爷的意思是……」
「你给老夫乖乖呆在这裏。要是找不到那六颗珍珠,哼,你当知道老夫并没吃素!」一扭头喝道:「薛昂,你带十个人跟这姓董的去一趟,无论如何,叁天之内,回来答我!」
薛昂是他的四大护卫之一,接令行礼退下。
X X X
柳如眉并没有晕厥,因爲是杨晓风的话「刺醒」了她。「柳姑娘,你要是晕过去,对杨某来说,实在太方便了!」
「方便?你,你想……」一想到此,柳如眉似服了一剂仙药般倏地淸醒过来。
杨晓风嘻嘻地递过那宝盒,道:「柳姑娘,这东西不成敬意,请收下!」
「你肯给我!」柳如眉有点难以相信似的。
「你到底要不要?」
「算你……」柳如眉此刻即使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作不出来,忙把盒子接过来。
「算我?算我什麽?」
「算你不是死贼!」
「好,现在一切手续都清楚了,而在下亦洗脱了贼名,对不住,在下可要失陪了!」
柳如眉撇撇咀。「臭贼子,别臭美了,谁要你陪?」
杨晓风长笑一声:「早知东西交给你,你便会反脸不认人!」飞身上樑取下包袱,跟着转身走向庙门。
柳如眉目光一亮,急叫道:「喂,你别走!」
「哦,姑娘不怕在下会……嘻嘻!」
「你,你不见外头还下着雨麽?」
「姑娘不是骂在下臭美麽?」
「你去死吧!」柳如眉一跺足,「死人,你不见我衣……衣服破了麽?」
「可惜在下没有针綫!」
「你包袱裏不是有衣服麽?」
「衣服有几件,不过都是死贼子的臭衣服!」
「臭……」柳如眉气得说不出话来。
「破衣服嘛也比没衣服的好!对不起,这裏刚死了叁个人,在下可没兴趣再作勾留,再见!」
「且慢。」柳如眉声音颤抖地道:「你……你有火摺子没有?」
「这倒有,火摺子不会臭,这倒可以送给你。」杨晓风笑嘻嘻地把火摺子送过去。
「姑娘才不要,你替我再把火生起来吧!」

 楼主| 发表于 2025-2-22 20: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贺客变吊客 寿堂变灵堂



火堆再度燃起,柳如眉脸色配红。
杨晓风目光一落,一双眼睛再也拿不开。
柳如眉低头一望,粉面娇红欲滴。那件外衣刚才跌在火堆上破了一个洞,酥胸半露,春光乍洩。她连忙转过身去,又羞又急,几乎哭了出来。
杨晓风叹了一口气,把包袱打开,道:「原来你只穿了半件衣服,唉,我自己虽然爰看,却不想你能随便让人看见!」
叹息了一声,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只不过我的衣服都是臭的,不知有没有人要?」
柳如眉连忙转过身来,身子一动,酥胸几乎自衣洞中穿出,忙又转回身去,呜咽道:「要要!臭的也有人要!」
「谁要?」
「姑娘我要。」柳如眉已几乎哭了起来。
杨晓风不忍再捉弄她,忙取了一件衣服抛了过去。
柳如眉穿了衣服,神态才逐渐平覆。
杨晓风道:「姑娘你大槪又要赶我走了吧!」
柳如眉咬牙不语,呆呆地坐在火堆旁发怔。
杨晓风道:「姑娘要去那裏?」
「要去那裏与你何关?」柳如眉白了他一眼。
「在下只是问问你,看看是不是与在下同路。唉!说实在的你穿了一套这样的衣服,要是又遇到什麽山的叁条虎,只怕会连累了我衣服要受五马分屍之苦!」
柳如眉「嘤咛」一声,无力地道:「死贼,你,你……你就会吓人!」
「嘻嘻,我要去开封,你呢?」
柳如眉急道:「刚好同路,我要去郑州。」
「哦,看来在下得免费当个护花使者了!」
柳如眉松了一口气,恨恨地道:「你说了这许多话,只这句话还有点人味。」
黑暗渐去,雨亦渐歇。
淸晨雨後,空气格外淸新。
杨晓风伸了一下懒腰。「上路吧,姑娘。」
柳如眉连忙跟他出庙,庙外地上尽是积水,两人都有一身轻功,倒也不怕会被积水溅汚衣衫。
下了山,柳如眉渐渐觉得杨晓风并不那般可恶,行了一会,到了一个树林,杨晓风道:「你站在这裏是不许动,不许东张西望。」
柳如眉大吃一惊,低声道:「有敌人?」说着不由站近杨晓风。
杨晓风低声道:「不是,是死贼子要解手,怕你看到!」
柳如眉轻啐一声,粉脸通红,揑拳在他膀上擂了一下。「你那张嘴怎地这般可悪。」
杨晓风嘻嘻一笑,扬长入林。
一忽,杨晓风出来,似笑非笑地道:「轮到你了!」
柳如眉听得粉脸一红,嗔道:「我不要!」
两人再走了一程,行人渐多,他们对柳如眉都投来惊奇的目光。
杨晓风那件上衣穿在柳如眉身上,又宽又大,长可及膝,一副怪模怪样,柳如眉大窘。
柳如眉道:「喂,你叫什麽名字?」
「死贼子!嗯……我是天下最大之大侠。」
柳如眉「噗嗤」一笑。「人家跟你说正经话。」
杨晓风突然回身向她一个长揖。「小生杨晓风,行年二十五,尙未娶妻。」
柳如眉又再一笑,娇声道:「谁跟你来这个,老是没正经,惹人生气。」
其词若有憾然,其心实则喜之。
这之後两人谈笑甚欢,走了几十里,柳如眉对他已芥蒂全消。
前头突然出现了一彪人马,马上骑者个个都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催马急驰过来。
杨晓风闪在路旁,仍然悠悠地走路,柳如眉低着头走在他後面。
马匹在他们身旁经过,扬起一片风沙,柳如眉不由把头抬起,目光一扫,不禁呀地叫了一声。
杨晓风以爲发生了什麽事,连忙回过身。
马上有人回首望了过来,急喝一声:「薛英雄请停!」
柳如眉惊喜地道:「董叔叔你怎会在此?」
来的正是彭七的手下的董雄。
董雄脸色一变。「柳姑娘你又怎会在此?你姚叔叔呢?」
柳如眉眼圈儿一红,低声道:「昨夜我找不到你们,房内突然又出现了几个幪面人,我只得破门突围,没想到後来又遇上伏牛山的叁条狼幸而这位杨大侠相救,才得无事。」
董雄看了杨晓风一眼,抱拳说道:「多谢少侠拔刀相助,四方缥局上下感激不尽。」
回头向柳如眉道:「镖物还在麽?」
「在。」
杨晓风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在那裏见过。他生性吊儿郞当,不喜与这种人在一起,以免行动受到管制。
当下便对柳如眉道:「对啦,姑娘旣然找到人,在下这护花使者便得失业了!再见!」
他见薛昂的手下牵了几匹空马,準备作替换,便老实不客气地跃上一匹。
一个手下喝道:「幹什麽?」
「借匹马用用!」手指一划,截断马韁挟马腹向前驰去。
薛昂见了大怒。「谁敢动彭七爷子的马匹!」
「彭七爷岂是小器之人!」杨晓风回身把手向薛昂一扬。
薛昂连忙勒马,用手一招,却是一块银子,抬眼一望,阳晓风经已去远,官途上只闻他爽朗的笑声。



寿宴风云



杨晓风绕过郑州城,直下开封,他怕在城内打尖又会碰到柳如眉,杨晓风已看出小妮子对他已产生了情愫,心想再玩下去,可是乖乖不得了。因此,便一口气驰了五十里,才在一家驿站附近的小饭店打尖吃饭。此时,晌午已过,店裏食客疏落,杨晓风独自一人据了一张座头,叫了酒菜便慢慢吃喝起来。
隣座坐着两个靑年,一男一女,他俩似乎低声商量些什麽,语中隐隐提到什麽五年一届的比武事情,杨晓风心中大奇,不觉竖起耳朶细听。
只听那个男的道:「凝妹,你说有没有办法使这种情况改变?」
隔了半晌女的才答道:「依你看呢?鸣哥。」
那个被叫鸣哥的男子道:「他们所争的无非是爲了老帮主的白玉玄功秘笈而已,如果把上下册分开各自保存不是可免一塲干戈?」
那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透露着忧虑:「你说他们两位老人家肯麽?」
那男的轻喟道:「小兄正是怕他们不肯。不过,若果有一方面退出竞逐不是可以避免麽?」
「鸣哥你这不是说梦话?」
「凝妹,这些年来'你总该明白小兄对你对凝妹的一片心意。」
那女的不知说了句什麽,由于声音太低,以至杨晓风根本听不淸楚。
那男的接着道:「假如凝妹信得过小兄的,小兄倒有丁计在此。」
「计将安出。」
男的声音很小,杨晓风又再听不到声音。
此时,杨晓风经已吃饱,也无心再听,结帐出店上路。
彭匕的马果然不错,跑得又快又稳长力又足,到了次日黄昏已到了开封城。
他投了店,先梳洗一番,又换过衣服才直奔魏府。
魏府的主人「掌剑双绝」魏扬波,是开封府数一数二的大富,他家在长江南北,大河西岸开设的布莊共有二叁十家。
近年来魏扬波已少在江湖上走动,全心经营布莊的生意,因此很多武林中的应酬都由他儿子魏高立代爲出面。
魏高立跟他父亲性格截然不同,他老子拚命赚钱,他却拚命花钱,吃喝玩乐样样精,幸而,他人还聪明,在习武方面颇能痛下苦功,近年也搏了点名头,在河南四公子中排名第一。
魏高立所以能够赚大钱,那是因爲魏家一早便建立了一个信鸽联络网,市道若有丝毫变化,便能通过信鸽交换情报。因此能够做到损失比别家少,而赚钱却比别家多。
X X X
杨晓风的到来,使魏高立大喜,他们「河南四公子」跟杨柳二人因爲气味相投,早成莫逆。
刚巧「河南四公子」的另一位「神弹公子」许叁城及另一位靑年高手「黑猫」柯展翅也在魏家作客。
当下魏高立忙在城内的「无归园」酒家设宴爲杨晓风洗尘。
无归园叁字取自不醉无归,因此,此店自醸桂花酒远近驰名,的确是好酒。
酒固然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衆人放怀大吃。酒过叁巡,魏高立突然问道:「小风,小柳怎地没跟你同来,你俩可是焦不离孟的。」
杨晓风目光条然一暗,一仰脖,一口气把一大盅酒喝乾。「老二已……」话说了一半便顿住。
柯展翅截口问道:「小柳可是经已娶了妻子,如今安坐家中抱娃娃?」
杨晓风苦笑一声,当下便把柳残月被杀之事说了一遍。
衆人听後,都是一怔,兴緻也跟着一沉。
许叁城讶道:「小柳向与人无争,照说没有什麽仇家,怎会……」
柯展翅脱口道:「咦?莫非是爲了女人?」
魏高立叱道:「胡说,你也不是不知小柳的爲人!咱这一夥人靑楼买醉固然常有,但绝没有做过失德的事,岂会惹下什麽麻烦。」
杨晓风道:「我也百思不解,又非仇杀,又非情杀,又非劫杀,那是什麽?」
许叁城安慰他道:「慢慢调查,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只要用得着咱们的,但请开口。」
「对,反正咱老柯最爱管闲事,小魏也是白闲着,是个没事找事做的人,只要你需要,咱无不鼎力,相助。」
「如此,小弟先谢了,」杨晓风感激地道:「衝着几位盛意,即使报不了仇,老二在天有知,也会安息。」
魏高立忙道:「小风此言差矣!咱虽是酒肉朋友,但交往也有不少日子,小弟不敢唱高调,这份心意还是眞挚的!你的事便是兄弟们的事,小柳的事也是咱的事,说多谢,岂不生份。」
柯展翅道:「咱老柯认识这些年,只有这几句话最像话,小许怎不吭一声?」
「小弟正在推敲。」
「推敲什麽?」柯展翅诧异地问道。
「推敲对方杀小柳的动机。」
「推敲出来了没有?」
许叁城瞪了他一眼,道:「推敲出来了,我还会不说一声,废话!」
魏高立忙道:「菜凉了,快吃!吃後再说。」
X X X
「慈心剑」卢拓一生乐善好施,从来不妄杀一人,即使是黑道上人落在他手中,除非是十恶不赦之走,否则他也只是略施惩戒便放他一条生路,因此,才得了「慈心剑」的外号。
其子卢兴家秉承父志,也得了个「小孟尝」之佳誉,黑白两道的朋友不论有何困难或盘川短缺的,只要到卢家一行,绝不会空手而回。
这天正是卢拓的金盆洗手之日,也是他的六十寿诞。自各地而来道贺的江湖侠客把门口塞得水洩不通,好不热闹。
卢家是开封的世家,卢府占地异常宽广,要接待一二千个嘉宾还不致太困难。
大厅壁上一早掛了幅巨大的红毡,中间用金綫綉了个斗大的寿字,笔走龙蛇,气势非凡,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一对儿臂杀大小的长寿烛,吐着欢快的火焰,火光把那个寿字映得闪闪生辉。
厅内满是各地贺客送来的贺礼,金玉古玩,奇珍异宝,宝刀宝剑全是价钱不菲的宝贝。
魏家与卢家是世交,因此,魏高立临时也被拉去招呼贺客。
杨晓风及柯展翅颇感拘束及无聊,他俩都不惯这种塲面,只有许叁城到处走动,不断与熟人打招呼。
好不容易等到那长长的鞭炮烧尽,贺客相继入席,杨晓风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席前,卢拓先擧行了金盆洗手的仪式,又说了一番答谢的话,寿宴才开始。
只见下人川流不息地捧菜上来,刹那间欢笑声,劝酒声阀成一片。
酒过叁巡,主人家逐席敬酒,贺客亦纷纷回敬,今日之会,眞的是龙蛇混杂,黑道白道的人都坐在一起。
卢拓喜气洋洋,不断拈鬚欢笑,刹那厅内的猜枚呼酒之声,此起彼落,声震屋瓦。正在酒酣耳红之际,突然有叁个大汉向杨晓风走去,爲首的一个大汉打着酒呃,指着杨晓风问道:「你是那个『风流杨柳』的杨晓风?」
杨晓风从来未见过他,闻言讶道:「尊驾何人?在下正是杨晓风,耒悉有何指敎?」
「问得好,伏牛山叁狼是你所杀?」
杨晓风心头一动,忖道:「这事他又如何得悉?」口中却应道:「正是在下所杀的。」
那大汉脸色一沉,喝道:「高爷与白天彪有八拜之交,小子你知道麽?」
杨晓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擧箸夹了一块鷄肉,放入口中细嚼。
那大汉勃然大怒:「小子站起来!」
杨晓风冷冷地回答道:「你是此间主人?」
大汉一怔,答不出话来。
卢兴家闻声忙奔过来。「高兄弟,有话慢慢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姓高的大汉轻轻推开卢兴家,道:「少当家,高某不会败卢爷的兴,你放心,我只是问他几句话。」一抬头,「小子,你好狂,全没把我高翼看在眼中!」
杨晓风看也不看他一眼,擧杯对席上的来宾道:「来来,咱爲卢老爷子的高风亮节乾一杯!」
高翼酒气上湧,再也忍耐不住,喝道:「杨晓风,你有种的,便跟高爷见个眞章!」
杨晓风回头道:「你今日是来爲卢老爷子拜寿,还是来找杨某的晦气?」
卢兴家忙接口道:「高兄弟请瞧在家父脸上……」
高翼头一侧,截口道:「你放心,高某还不会触卢老爷子的霉头,不过若不叫他露一手,岂不要让朋友们笑咱摩天岭叁只豹虎头蛇尾麽?」
杨晓风此刻就算是泥人做的,此刻也自有火气。「阁下何以敎我?」
你吃得住高某叁刀,这樑子便算揭去!」
「这还不容易?来吧,杨某就坐着跟你过叁招玩玩!」
这话听在高翼耳中无疑火上加油,猛喝一声拔刀而起,一刀向杨晓风劈下。
卢兴家知道这种山野强盗无理可言,自己要阻挡也未必阻挡得来,只得道:「两位点到即止,千万不可认眞。」
杨晓风右手持着箸子,运劲在刀身上一拨,钢刀立即歪过一旁。
高翼一怔,刀一偏一抡,拦腰砍向杨晓风。
杨晓风足尖一点,连人带椅飞起,斜飞八尺。「来,还有一刀。」
高翼此刻自知不如对方良多,可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他沉腰紮马,钢刀斜削,刀至半途突然改爲直劈,去势如电,直奔杨晓风面门。
杨晓风叫道:「来得好。」擧箸迎向钢刀。
「噹!」一声,一双牙箸刚好挟住钢刀,高翼一用劲,不动分毫。
「飕!」一声,一只牙筷之上端突然断裂飞起,去势如矢,赫然刺在高翼的头髮上。
高翼吃了一惊,一股寒气自脊樑直冒上来。
杨晓风冷冷一笑:「叁招已过,杨晓风幸未出醜。」言下之意无疑讥讽对方经已出醜露乖。
话音一落,手臂一挥,高翼怆然退後二步。
杨晓风足尖又再地上一黯,连人带椅飞向席间落地之处刚好是他本来的位置。
塲内立即有人高声讚起好来,连卢兴家对杨晓风也刮目相看起来。
高翼状极狼狈,连塲面话也未及丢下两句,便带着他的叁个拜把兄弟一溜烟溜开。
杨晓风若无其事,又与同席的宾客敬起酒来。
厅裏有绝大部份的人都不认识杨晓风,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有略爲知道的,便说:「听说他是齐老怪的关门弟子。」
「那个齐老怪?」
「还有谁?当然是『白衣魔剑』齐白衣那个老怪物啦。」
杨晓风最恨别人侮辱他的师父,他是孤儿,自幼便由师父抚养成人,因此对他师父的感情,非比寻常。闻言之後,心头有怒,重重放下酒杯,倏地回过头来,目光精光四射。
许叁城怕他闹出事来,卢拓脸上不好看,忙把他拉下。
杨晓风沉声道:「在下杨晓风,行爲虽不肖,却绝与家师无关,各位如何对杨,某非议,杨某也只会一笑置之,但却不容有人侮辱家师片言只语,否则,杨某绝不客气,也不会顾念什麽情面!」
这番话倏地使厅内的气氛爲之一紧。
陡地厅边靠门处有人哈哈大笑,跟着站起一个身穿红衣的大汉,大汉边笑边向杨晓风走去。
杨晓风冷冷地望着他,衆人都心想这小子好狂,有人敎训他倒省了自己不少气力。
红衣人走至杨晓风面前,笑声一止,身上突然发出一股肃杀之气,附近的宾客都是心头一窒。
塲上羣豪又自忖道:「此人是谁,怎地杀气如此之重,看来姓杨的那小子绝对讨不到好的,咦,看此人神态也非好人,嘿嘿,两个邪魔小子相鬥,岂非乃上佳之事?」於是抱着存心看戏的心情。
卢拓忙站立道:「各位英雄今日旣然赏面到舍下作客,往昔有什麽樑子的,今日瞧在卢某面上暂且搁开如何?」
红衣大汉长笑一声,道:「某家乃关西南宫血衣,是次入关,乃爲了些私人要事而来,有几句话要向杨大侠求證一下的,不会阻延各位太久时间。」
杨晓风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他,闻言之後,心中十分诧异。
南宫血衣四个字一出口,羣衆都是心头一震,风闻这人近年崛起西北,杀人无数,向无敌手,心中都是暗道:「难怪杀气如此之重。」
卢拓闻言之後,心头也是一惊,暗道:「这魔头几时来此,怎地无人知道?今日闹个不好,只怕……」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南宫血衣转头向杨晓风,道:「梅花寨戴景是你所杀的?」
杨晓风略一寻思,倏然记起两年前自己的确与柳残月仗剑同闯梅花寨的经过来,那寨主正是戴景。
当下傲然道:「不错,阁下若不说杨某也已忘记。」
羣衆见他语气如此之硬,有人暗暗替他揑了一把冷汗。
南宫血衣脸色一变,厉声道:「因何杀他?」
杨晓风冷冷地道:「彼又因何要劫在下之钱财?难道不该杀?」
南宫血衣仰天大笑,一字一顿地道:「该杀!」
这下羣衆都十分惊奇,杨晓风也禁不住一怔。
南宫血衣语气一变,沉声道:「不过他固然该杀,却绝不能由你杀之!」
「难道阁下才能杀得?」
「说得好!」南宫血衣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某家姑丈一家均被此疗带人杀死,某家不杀他谁能杀他!」
「奈何杨某经已下了手,这岂非省了
阁下一番功夫?」
南宫血衣冷冷地哼了一声:「谁要你越俎代庖?」声音突然转厉:「你知不知道他是某家何人?」
「阁下不说,杨某又怎会知道?」
「他是某家的表哥。」
「令姑丈的儿子?」
「正是!当日他带了人衝入令姑丈家,某家年纪尙小,幸能逃过一劫,你把他杀死,叫某家又向谁人调查其他同党?」
杨晓风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事。」
南宫血衣厉声道:「无奈?你今日便得给某家一个公道。」
杨晓风不由一气。「阁下此言岂非无理之至!」
在塲羣豪也都觉得南宫血衣实在不能理喩。
「不必多说,宴後某家便要向阁下讨教一下,舍表哥虽然不肖,但我姑丈是何等英雄的人?他的儿子岂能死在无名小卒之下?」
杨晓风嘿嘿冷笑。
「只要你能在某家血剑之下,保住性命,这塲樑子便自揭去。」
言下之意,羣豪都能明白,南宫血衣是向杨晓风下战约,这一战两人除非有一个倒下,否则只怕不会停休。
杨晓风夷然不惧,道:「时间地点请阁下一併赐吿。」
「好,爽快!某家能与你决一死战,眞乃快慰平生。」南宫血衣道:「择日不如撞日,就在宴後此地庭院如何?」
「正是省了杨某一番跋涉。」杨晓风说罢便坐下吃喝,若无其事。
塲中不少人见他如此鎭定,都是暗暗佩服。
南宫血衣走回自己的座位,也就豪吃豪飮起来,状甚豪迈。
羣豪正想继续飮食,冷不防又有一个人自座中站了起来,抱拳道:「各位英雄,在下鄂北四方镖局的苏振堂,今日有点事想借此塲合说几句话。」
认识苏振堂的人似乎不少,一当下立即有人应道:「苏总缥头有话快说。」
「多谢诸位赏面。」苏振堂又向四方抱拳道:「上月头接下一杖镖,由於镖货十分珍贵,因此托舍小姨带货上路,在下则打明镖旗另路出发,不料这一计划仍然未能逃过伏牛山叁条狼的魔手,幸得杨晓风杨大侠临危拔刀相助,镖物才得於平安送去。」
他虎目一扫,又道:「诸位大槪不知收镖人的姓名?」他提高声音道:「收镖人是彭七爷,托镖的是他的女婿。」
衆人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心裏寻思道:「难怪苏振堂要当衆讚扬杨晓风了。」
「对於杨大侠高风亮节,四方镖局感激不尽。此事令在下感触甚大,因此决定把镖局收歇了,以後也不再吃这口饭了。在下在此一则多谢杨大侠相助之情,二则在此一併多谢诸位多年来对敌镖局的关照及爱护。下月廿日在下将在敝局略备酒水酬谢各位,并当塲宣佈歇业,希望诸位届时赏脸。」
塲中不乏无事找事忙之辈,闻言矗然叫好。
这寿宴由正午开始,足足吃了近两个时辰才散席。
羣豪回首一望,南宫血衣不知何时已负手站立在庭院之中。
许叁城低声对杨境风道:「小风,这个姓南宫的不是省油灯,你得小心点,千万不可大意。」
「小弟省得。」杨晓风随即站了起来,目光一扫,突然瞥及一张熟悉的脸庞,细眼一看,却是柳如眉。
只见柳如眉一脸担忧之色,目光灼灼望着杨晓风。
杨晓风心头一跳,登时把目光拿开,转身向外走去。
衆人连忙让开一条路,南宫血衣目光落在杨晓风脸上,他神光焕发,右手按在腰畔的剑柄上。
杨晓风站在他面前八尺之处,目光也是瞪在南宫血衣的脸上,一眨不眨。
衆人只见庭院中两个靑年,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红衣似血,屹立如山,彷如两尊石像。
塲上千多人竟然静得落针可闻,偶尔才听到一两声沉浊的呼吸声。
柳如眉更是手心淌汗,一颗心怦怦乱动。
庭院内杀气突然盈空,树上枝叶无风自动……



掠劫



过了盏茶工夫,南宫血衣缓缓抽出剑来,杀气更盛。阳光映射,剑身上鲜红似滴血,令人心悸。
塲中又有不少人忖道:「原来此人是血剑门之後,难怪武功如此之高!」
杨晓风右手搭落腰上,一拉一抖,「铮」地一声,一道白光猝弹了开来,却是一把锋利的「白钢软剑」。
白衣配白剑,红衣持血剑,一白一红蔚爲奇观。
阳光逐渐变红,天边好似掛了一幅红毡。南宫血衣目光突然大盛,倏地猛喝一声,血剑曳起一道血光斜向杨晓风飞去!
杨晓风不进不退,手腕一振,软剑把血剑格开。两剑相碰,飞起一蓬火星。
杨晓风手腕一沉一抖,反刺一剑,疾如星火,如毒蛇吐信般急射向南宫血衣咽喉。南宫血衣血剑一格一翻,反刺杨晓风胁下!
两人一上塲都是采取攻势,刹那双剑不断碰撞,响起一阵炒豆似的声音,又似珠走玉盘。
塲上人人屛息而观,武功稍差的根本只见身形不见剑影。
白影与红影一阵翻腾,这一眨眼之问,两人已互相交了一百多剑。
这一百剑不但使南宫血衣的名头在中原羣豪中孔根,也使各人对杨晓风刮目相看。
一百剑之後,两人倏地又停止,都是剑斜指前方,身子动也不动!
塲上武功高强的都知道,再度接战时,将比第一次交锋更加激烈及兇险。
除了叁数人能看出这一百剑之中,南宫血衣比杨晓风多攻四剑之外,馀者全都以爲难分轩轾!
南宫血衣沉声道:「你是齐白衣的关门弟子?」
杨晓风反问道:「你……你难道是霍,霍……」
南宫血衣反厉声截口道:「正是!」
卢拓及几个辈份较高的高手,齐都忖道:「南宫血衣不欲人知其师承……难道他师父是霍小玉?」
阳晓风欲言又止。
南宫血衣喝道:「不必多言!」剑一引又再撲上去!临至杨晓风身前,手腕一振,泛起几道剑影,一剑七刺,分刺杨晓风胸前七个大穴!
杨晓风轻叱一声,剑随身走,身随剑变,一口气把对方的攻势接下。
南宫血衣精神一振,喝道:「再试这一招!」话音未落,身前突然湧起千重剑浪,向杨晓风捲去!
这趟出事,每一剑都注满眞力,庭院中的一株槐树,枝叶乱动,簌簌飞下无数树叶。
树叶刚在枝上离开,随即被剑气绞成粉末,随风飞扬。
杨晓风猛吸一口气,力注剑上,手腕连扬,心随剑动,剑随意飞,这一轮接触杨晓风被迫退一步!
南宫血衣越战越勇,兇狠慄悍,气势迫人,剑势大盛,杨晓风又再猛退叁步!
许叁城、魏高立、柯展翅及柳如眉都是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自口中跳出!
猛听杨晓风长啸一声,剑法倏地一变,从南宫血衣意想不到之处一刺而入。
南宫血衣猝不及防,急步退下。
许叁城等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轮流进退,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卢拓看了一回,暗道:「这南宫血衣剑法纯熟,经验老到,似稍胜半筹,但杨晓风却往往能在危急之中使了一招奇招把对方迫退,就剑法而论,假以时日必在南宫血衣之上,甚至靑出于蓝而胜于蓝!唉,可惜这小伙子耽于酒色,又兼出身邪道,日後只怕又是一头魔王!」
塲中羣豪都爲此难得一见的大战,看得如痴如醉,此刻心中所想的全是武功剑术之道,再无正邪之分。
眨眼之间两人又鬥了百多剑。猛听得南宫血衣长啸一声,如同裂帛震人魂魄!
啸声刚起,南宫血衣身子如同红鹰般凌空飞起。
一飞高逾二丈,身形突然在空中一折一扭,似御风而行,慢慢盘旋而下。
杨晓风脸色一变,满是紧张之色,沉腰紮马,剑向上微指!
刹那,南宫血衣身形一变再变,似凤翔九天,姿势美妙之极!
蓦地身形一沉,彷如一朶红云自天而降!
红光一闪,血剑直贯杨晓风头顶「百滙穴」!
杨晓风额上见汗,斜踏一步,软剑一横,不敢轻易出手!
红影一闪,南宫血衣未待长剑使尽,凌空打了个筋斗,往杨晓风背後飞落!
双脚未触地,手腕一翻一挥,血剑突然反手倒刺杨晓风後背。
这一剑又诡又异,又快又猛,羣豪不禁呀地叫了起来。塲中似有人叫道:「龙飞九天!」
杨晓风临危不乱,千钧一髮之际,只见白影一闪,紧接着「噹」地一声巨响,跟着又是一阵裂帛之声。
衆人一定眼,这才看见,杨晓风不知何时也是一剑在後撩出!
白影及红影再一翻,两人又面对面拧立。
只见杨晓风背後长衣破裂,一阵风吹来,布碎乱飞,南宫血衣也同时不见了一只衣袖!
只见杨晓风目中神采速现,沉声道:「好剑法!」
南宫血衣面无表情,冷冷地道:「你也不赖!」
「好,杨某再领敎阁下的绝活!」
「且慢!」南宫血衣舌绽春雷,急道:「某家刚才在空中见到有一个仇人自墙外越过,某家血仇在身,未克与阁下尽兴一鬥,今日且住,异日有机会再行向阁下讨敎!」
说罢身子一弹越墙而去!
衆人只见红影一闪,便失去南宫血衣的踪迹,都是暗道:「此人来去如风,武功又高,难怪在关外名头如斯之响!」
杨晓风目光倏地一黯,低着头呆呆发怔,似是在翻记刚才鬥剑的情景!
魏高立忙道:「小风,咱们走吧!」
杨晓风这才惊醒,重新把软剑绕在腰上,当作腰带。
虑拓道:「杨少侠武功剑术之高,使老朽大开眼界!想不到老朽在垂暮之年仍然得睹齐神剑的绝活,眞乃不枉此生!料杨少侠日後必能大放异采,造福武林!」
他是块老薑,这番话表面似是讚叹阳晓风。实际上却是隐隐劝他要行侠仗义!
杨晓风那有听不出之理,不过人家到底是一番好意,更兼在他家作客,便一笑置之。
苏振堂排衆而出,道:「杨兄弟剑法之高,只怕当年令师也不过如此,难怪伏牛山叁条狼轻易在杨兄弟手下伏诛!」
杨晓风一皱眉头,冷淡地道:「苏镖头过奖了,杨某吊儿郞当,行事但凭好恶,岂敢当盛誉!」
苏振堂毫不爲意,道:「未知令师尙安在否!」
杨晓风更加不快,回首对卢拓道:「在下冒昧登门,又兼连番打扰,甚感不安!今日就此别过,後会有期!」说罢扬长而去。
塲中有不少人看不过眼,轻声骂了起来。
魏高立尴尬地忙道:「卢世伯,杨兄生性如此,其实心地不壊,世伯勿怪!」
卢拓哈哈一笑,说道:「老朽何会怪他!贤侄今後与他相处,不妨劝他走上正途!」
魏高立唯唯应之,忙向许叁城打了个眼色。
许叁城会意,向杨晓风追去。
X X X
魏府後花园,曲径通幽,假山池水,奇花异草,在夜色中另有一番风味。
夜凉似水,池边立着一座小亭子。
亭裏坐着魏高立及杨晓风等四人,擧杯邀月,竟夕长谈。
四人不期然又谈起黄昏杨晓风与南宫血衣那一战。
许叁城突然道:「小风,你曾道小柳背後中的那一剑,好似是在打鬥中,中人暗算。其实,看来未必,好像南宫血衣那一剑,不是……」
杨晓风截口道:「他那一招是敝师的平生绝技,名唤『凤舞九霄』,变化多端,炉火纯靑者能随意控制撲下的时间及攻击的目标部位。小弟也是因爲家师有一招与之颇爲相似的剑招『龙飞九天』,这才仅能破解!」
魏高立道:「你看小柳会不会是他杀的!」
柯展翅紧接一句:「他那把血剑也比普通的剑较阔!」
杨晓风心头一动,不言不语,沉思了一阵才道:「依小弟之见,南宫血衣虽然骤悍,但似无杀害老二之理。」
许叁城接口道:「当年闯梅花寨,击杀戴景可是你与小柳一道的!」
柯展翅道:「无论加何,此人也値得一查!」
杨晓风喟然道:「我刚才忘记问一问他!」
许叁城道:「他会照实说麽?」
「此人不似是奸险之徒!」
「这可难说,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画虎容易画骨难!咱又不了解他,焉知他是甚麽人!」
魏高立道:「你们不必担心,小弟已派人出去探听了,另外信鸽亦已放出,只要有南宫血衣的动静,咱们便能凭讯赶去问他一问,明问不行,咱也来个暗访!」
柯展翅大声叫好。
魏高立道:「你们便在舍下多盘桓几天吧!明日待小弟带各位到禹王台去遊览一下!」
柯展翅道:「这敢情好咱老柯整天陪你们去花街柳巷闲逛也厌了!」
衆人哈哈大笑正想散去,突见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过来。
魏高立喝道:「甚麽事这般慌张!」
那家丁把咀附在魏高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魏高立的脸色登时大变。霍地站了起来,道:「各位请随小弟到卢府一行!」说罢提气飞身,自花园的围墙翻了过去。
杨晓风紧随他後面,急问道:「卢家发生了事?」
「正是!」魏高立去势更急。
X X X
一到卢府,只见府裏各处灯火通明,光如白昼。魏高立拉着一个家丁问道:「兴家兄在何处?」
那家丁呜咽道:「少爷在厅堂上。」
魏高立也不待家丁通报,迳自带着杨晓风等人入内。
厅上坐着不少宾客,都是一派之长,或是声名显赫的大侠。
卢兴家急得团团转,只跟魏高立略一点头,便跑入内堂。
魏高立向附近的一个神态威猛的老汉问道:「彭当家,请问到底发生了甚麽事故?」
那人是五虎断魂刀彭家的当家,「辣手断魂刀」彭烈,一闻言鬓髮倶张地道:「昨夜来了一批幪面贼把卢老伤了,而且昨日宾客送来的贺礼也一股脑劫走了!」
「啊!卢世伯伤得怎样?」
彭烈怒道:「这自然不会轻!」
杨晓风又问道:「那批贼人是些甚麽人?」
「老夫怎会知道?」
厅裏有一个中年汉子外号「莽张飞」,名唤孙宝塔的道:「这麽多些人陪着卢老爷子,不但贺礼被人却走,而且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算是甚麽名堂!」
彭烈勃然大怒,道:「他们都用黑布幪住脸,老夫怎会知道!」
伏魔剑客」风柏山一捋颔下长髯,叹息道:「当时咱都已分头歇息,到内宅安寝,只留下卢老跟与家侄子在此照收贺礼,到咱闻声赶来时贼人已得手离去!」
许叁城脱口道:「旣然如此,又怎知对方都是用黑布幪住脸孔?」
彭烈大声道:「咱听虑侄子事後讲述的嘛!」此老人烈性子仍然不减当年。
隔了半晌,内堂突然响起哭声,衆人心头都是一沉,暗呼不妙。
一忽,便见家人忙碌起来,七手八脚把堂上的那幅红毡解了下来,衆人心裏更加證实所虑。
果然再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卢兴家身穿孝服自内堂出来,双眼红肿,脸有泪痕。衆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魏高立偸眼一瞧,见他一忽之间,精神憔悴了不少,心裏也替他难过。
卢兴家乾咳了一声,悲声呼道:「家父已不幸仙逝!」
「莽张飞」孙宝塔声震屋瓦地道:「连『鬼见愁』司马大夫也医治不了麽?」
彭烈喝道:「废话!」
魏高立忙道:「兴家兄,世伯……请吾兄节哀顺变,不要苦伤了身子!」
堂上安慰之词立即此起彼落。
柯展翅道:「目前最重要乃是把对方的身份掏出来,尽快替卢前辈报仇才是上策!」
彭烈拍腿道:「正该如此,否则卢老岂能瞑目!」
说着外面又来了不少宾客,衆人都意料不到,一夜之间竟由宾客变成弔客的身份,不胜唏嘘之至!
风柏山道:「兴家贤侄,请再把经过略述一次,好让大家合议合议,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也许在座的人,能找出破绽从而侦出贼子的身份也未定!」
卢兴家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小侄便把经过讲述一次,希望在塲前辈能人能指点小侄的迷津!」说着望了杨晓风一眼。
杨晓风心头一跳,十分诧异。
「昨夜家父与风叔叔等直喝至叁更时分才散席。小侄带了风叔叔等人到内堂安歇之後,出到厅堂,家父便吩咐小侄去把寒舍的总管找来,淸点贺礼!当小侄带着寒舍的总管欧阳大叔来到厅堂之时,只见家父赤手与一个幪面人搏鬥!」
「莽张飞」孙宝塔插腔而道:「对方用什麽兵器?」
「对方用一柄剑!」卢兴家用口水舔一舔乾燥的嘴唇,续道:「那幪面人见到小侄等来到,突然跃起半空,又凌空打了个筋斗,跟着反手一剑刺在家父背心!」
他越说越快:「小侄心胆倶裂,便与欧阳叔叔撲了上去!那个惨面人反手按在剑上,突然凌空向小侄踢了一脚!那时候小侄神智已泯,双眼都被仇恨盖住,一个闪避不及,便中了一脚!」
卢兴家揩一揩腮边的泪水,拉起上衣,道:「各位请看!」他胸膛上赫然有一个足印,足印深陷入肉中,一片瘀黑,羣豪都暗叫一声:「好厉害!」
孙宝塔急问道:「後来呢?」
「那人踢了小侄一脚之後,立即抽出嵌在先父後背的长剑,跟着一脚踢开先父,先父的衣衫立即被血水浸透,小侄便忍痛走前扶起先父,那个幪面人撮唇一啸,外面又来了不少幪面人,跟着把贺礼悉数用布袋装着措跑!」
杨晓风问道:「这麽多矇面人潜入贵莊竟没人发觉?」
卢兴家道:「今早家人发现有好几个护院被人点了麻穴,放在阴暗处。」
风柏山忧虑地道:「看来来人都是高手!」
彭烈道:「老夫是听见啸声才赶来的,来到时那些人已鸿飞冥冥!」
一直不开腔的丐帮长老「神丐妙算」之一的「妙算」霍八袋,此刻突然开腔问道:「贤侄,老朽有句话问你。」
卢兴家忙道:「前辈有话请问,小侄知无不言!」
「那幪面贼从背後刺杀令尊的那一招跟南宫血衣的那一招可有相似之处麽?」
卢兴家道:「有几分相似!不过,当时因爲小侄心神震盪,没有留意,所以不敢肯定!但亦有所怀疑!」
羣豪不觉「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厅裏立即议论纷纷。
杨晓风心想难怪刚才卢兴家会望着自己。目光一瞥,突然发现柳如眉不知何时也置身塲中,旁边还站着苏振堂。
霍八袋大声道:「对方身材如何?」
卢家兴略一沉思道:「颇爲高大!」
「剑作何色?」
「白钢长剑!」
羣豪—唉」地发出声失望的叹息。
彭烈也失望地道:「说来说去,还是没有结果!」
「不然!」霍八袋沉声道:「诸位稍静!试问对方何以要用黑布幪面!」
孙宝塔叫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啦!」
「正是!」霍八袋目光炯炯地道:「既然如此,对方又怎会用把足以使他洩露身份的兵器!」
塲内沸腾起来,叫骂声此起彼落!
彭烈大声道:「老霍,咱今日才算服了你啦!要非听你这一解释,咱岂会想出这关键!」
霍八袋呵呵笑了一声。
风柏山道:「这只是怀疑而已,不能凭人家在空中一个筋斗,飞身降落之际改用反手剑後刺便轻易懐疑一个人!」
彭烈大声地道:「这还有什麽疑问!昨日在座之人都亲眼看见南宫血衣用那招割破杨晓风的後衣!」
霍八袋接口道:「风兄说得有理,这只能懐疑,一切须待调查後才能作準!试问刚才描述的那一招,峨嵋派也有一招『凌空倒掛』,靑城派也有一招『游龙倒翻』,崑崙派更有一招『鹰击长空』,其他的门派也可能还有类似的变化,岂能因此把一切尽算在南宫血衣头上?」
彭烈沮丧地道:「越听你这老小子的话一咱就越糊塗,早知不听!」
孙宝塔也道:「正是正是,咱老孙也是一塌糊塗!」
彭烈听了大喜,心想这傻小子也是个直心肠的人。
卢府人手衆多,不一会厅上已设起一个灵堂。再一刻寿衣寿木亦已準备齐全。
衆人依次上前烧香吊丧。吊客越来越多,挤满了大厅,哭声及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突见一个魏府的家丁入来,又再附耳在魏高立耳边说了一阵子话。
魏高立脸色一变,轻声对杨暁风道:「今晨有人在城西见到南宫血衣,看情况他好像要去郑州!」
杨晓风道:「小弟这就追去,不过你不可张扬出去!」
「这个小弟自然省得,到了郑州咱再联络,小弟等待这裏事了,立即赶去与吾兄相见!」
杨晓风甫走到庭院,只见苏振堂及柳如眉迎面走来,一道:「杨兄弟,南宫血衣做事任凭喜恶,不能理喩,你与他结怨,今後可得小心!」
「多谢镖头关怀,杨某省得!」
苏振堂微微一笑,道:「杨兄弟千万不要客气!四方镖局上下无不视你爲救命恩人!下月廿日务请到寒舍喝杯水酒!」
「何必客气?杨某生性放荡,四处爲家,到时也未必……」
「不可,杨兄弟这个面子一定要给苏某,否则那天没有你在塲,塲面岂非大爲失色!」
柳如眉接说道:「你若不来我绝不饶你!」
杨晓风不禁大皱眉头。
柳如眉又道:「你要不去,我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找着!」
杨晓风哭丧着脸道:「杨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振堂哈哈大笑。「如眉你眼光倒不错!别人视他如邪魔,咱却觉得他是血性的汉子!」
杨晓风对他不禁有点好感,又见他相貌堂堂,擧止之间流露出一股威严,颇易获人好感。他不想再缠下去,忙道:「杨某还有点事,後会有期!」
杨晓风直趋魏府,取了马匹,直向西城门驰去。爲求能尽速赶及南宫血衣,杨晓风抄小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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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粉盒藏杀机 秘笈起疑云



仗义援手



到了晌午,人未困,马已疲。
路旁有一丛小树林,附近绿草如茵,杨晓风解下鞍,任由马匹在附近吃草。
他却飞身上树掏出乾粮进食,白云飘散,阳光越来越猛烈。
树上绿叶蔽日,倒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
马蹄声忽然急骤地响起来,跟着摩见一羣人马自西向东驰来。
杨晓风拨开枝叶,偸眼望了一阵,心中暗纳闷。
人马突然停在他藏身之树的附近。前面那一羣刚停下,後面那羣人迅即追到,双方倶是刀剑在握,杀气腾腾。
前面那羣人,有个五十多岁,身材矮小,但睑上颇爲威严的人喝道:「雷震远!你眞的要赶尽杀绝?」
後头那羣人马驰出一匹白马,马上衆着一个十分威猛的汉子,额上长了一块白斑,也是五十来岁的年纪,闻言道:「二哥这话敎人好生难明,今日正是咱五年届的比武之期,爲何不辞而别,又把大哥遗下的秘笈带走?」
那个二哥哈哈大笑,声音沙哑无力,杨晓风忖道:「此人莫非受了伤?」
那二哥笑毕,怒道:「今日算我龙飞天栽了!你要杀便杀,何必假惺惺!」
雷震远道:「二哥此言何意?私自取走秘笈,又……」
龙飞天喝道:「住口!今日你我兄弟之情已尽!你若自问於心无愧,便请先回去,明年中秋再来洞庭湖决一雌雄!」
雷震远一声长笑。「你既不仁在先,休怪小弟不义在後,今日若不放下秘笈,休想离开!」
龙飞天身边的一个绿衣中年美妇满怀怨恨地道:「咱在你谷中中毒,尙未跟你算帐,你倒想赶尽杀绝,雷震远,你好毒辣的手段!」
雷震远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小弟早料到二哥及二嫂必会懐疑是小弟下的 毒!」
那中年美妇厉声说道:「不是你还有谁!」
雷震远冷冷地一笑,道:「二嫂何不问问你的宝贝女儿?」
中年美妇呸了一声,怒道:「你旣有胆下毒却无胆承认,反而倒咬一口,天下无耻之徒算你第一个!」
雷震远脸色大变,怒道:「二嫂含血喷人是想迫小弟提前动手?嘿嘿,若果小弟有心下毒,何不下穿肠锁喉之剧毒,而下什麽『化功散』劳什子的!」
龙飞天脸色一变,回头沉声喝问道:「凝儿,你叁叔说的可是度的麽?」
他身後那个少女闻言,身子起了一阵颤抖,她平生最柏父亲,一时之间答也不是,不答又不是,一急之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雷震远嘿嘿冷笑。
杨晓风认出她正是那日自己在饭店遇到的那个被唤「凝妹」的少女。
龙飞天脸色铁靑,喝道:「好个吃裏扒外的丫头,连父母都不要的麽?」
少女忙伏在她母亲懐裏,哭道:「爹,女儿……」
龙飞天气得身子发抖,骂道:「瞎了眼的丫头竟会看上雷声鸣那个油脸滑嘴的小子!哼哼!竹君,你敎的好女儿,你挑的好女婿!」
他妻子符竹君也是又气又窘,涩声道:「凝儿,你……你岂能连爹娘也害了!天哥,凝儿年纪还小,不知好歹,你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话还未说完,龙飞天已哇地喷了一口鲜血,他一生英雄十分自负,除了他结义大哥之外,馀者全不在他眼中,想不到今日连番失算,更想不到下毒使自己丧失功力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中之气恼一发不能收拾,终於忍不住咯出一口鲜血。
符竹君与龙碧凝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他,龙飞天怒火高升,喝道:「滚开!」抬头对雷震远道:「所谓龙困浅水被虾戏,龙飞天今日便遂你之愿,来吧?」说罢飞身下马。
「白额虎」雷震远冷冷地道:「你管敎不了自己的女儿,怪得谁来?今日若不成全你,岂不让人笑我怕了你!」说罢也是跃下马来。
符竹君怕龙飞天有失,慌忙拔出一把蛾眉刺,站在龙飞天身畔。
雷震远喝道:「你们夫妻一起来吧,今日雷某便成全你们之愿——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他左掌右爪同时把龙飞天和符竹君罩住。
龙飞天夫妇奋力抵挡,可惜他们此刻都剩不了叁成功力,二十招之後已是气喘吁吁,阵脚大乱。
龙碧凝悔愧交集,看了塲上一眼,知道五湖精英今日都将尽丧於此,更何且无端端赔自己父母之命,想到此悲从心来,不可断绝。
倏地拔出佩剑,叫道:「爹爹娘亲,女儿对不起您两位老人家,女儿先走一步了。」抬剑往颈上抹去。
杨晓风一听她的说话,便知她欲自刎,慌忙折下一枝树枝脱手飞出。
龙碧凝自忖必死,倏地剑上一歪,伤着了肩膊,跟着见到一条白影自树上射落地上。
杨晓风道:「姑娘何必自杀,令尊及令堂也未必会死!」说罢便像一阵风衝入塲中,软剑一闪弹出,手腕一抖,剑尖泛起一团剑花,刺向雷震远双眼。
雷震远吃了;惊,不明此人如何能够避过自己手下的监视闯了入来。「小子何人,胆敢破坏白虎谷的事。」
扬晓风道:「龙飞天你们退下。」软剑攻势不竭,倏地刺向雷震远左掌的「劳宫穴」!
雷震远急忙化掌爲抓,五指如勾向杨晓风的软剑扣去!
杨晓风轻笑一声,手腕一翻向雷震远的手腕绞去!
雷震远一边抵挡,一边大声下令:「快动手,别让五湖帮的人走漏一个。」
白虎谷的徒衆立即把龙飞天及五湖帮的弟子包围起来,跟着双方便展开厮杀!
杨晓风喝道:「你若放过龙飞天他们,我便放过你!」
雷震远冷冷道:「小子你在作梦!」
杨晓风大怒,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只好成全你!」一口软剑使得更快更绝!
一眨眼间已连刺四十七剑,雷震远心头思道:「这小子不知是何来歴,怎地武功竟如此之高?」口中忙道:「阁下是谁?何门何派?」
杨晓风说道:「是杨晓风,你听过没有?」
「无名小卒?」
「你自忖比之南宫血衣如何?」
雷震远道:「他是你什麽人?」
杨晓风笑道:「他对我尙不敢说这种话,起码他拚尽全力亦不能打败我!」
雷震远心头倒吸一口冷气,这两年南宫血衣的名头,中原亦渐有所闻,他实在不信杨晓风能与南宫血衣战成平手。
杨晓风偸眼一看,只见龙飞天夫妇被一个壮健高大的中年汉子迫得连连後退。险象横生,一提气连刺七剑,把雷震远迫退两步,跟着一个凌空倒翻向那个中年汉子飞去!
那中年汉子是白虎谷巡山堂堂主他一刀砍出,蓦觉背後劲风临身,条地翻身反砍一刀!
「噹」!刀剑相触,飞起一蓬火星!
雷震远急喝道:「巴堂主小心。」
杨晓风存心立威,软剑甫触及巴堂主的大砍刀便借力一登升空撑腰弹腿,凭一口眞气在空中连变几个方向,跟着一个跟斗翻下,向巴堂主後背落下,手腕一翻,软剑反手刺出!
「嗤」一声,剑尖刺入背肉一寸,接着以绝快的身法转身过来,一伸手食指点在他後腰麻穴上。
此事说来虽慢,实际快如脱弦之箭,雷震远此刻才刚撲近!
杨晓风一翻身,软剑自左肘下穿出,直刺对方心窝!
好个雷震远急忙沉身挥掌,一掌拍开剑势,左手食中二指飞插杨晓风眼窝。
杨晓风猛使一个铁板桥,雷震远见状大喜,右掌跟着使出向杨晓风小腹印下。
杨晓风左足立地,右足倏地飞出,蹬在雷震远的大腿上!
雷震远立足不稳,连退叁步,此刻他心头之惊恐实无以复加,立即乘势急退。
杨晓风身子如皮球般弹起,软剑倏地刺出,雷震远胁下陡地一麻,一口气再也提不起来,登时跌落地上。
杨晓风长啸一声,声震四野道:「住手!」
两方的人都不自觉地住了手,望了过来。
龙飞天忙道:「多谢义士相助之恩,五湖寨兄弟无不五内俱感,请恩公把大名赐吿!」
杨晓风哈哈一笑,道:「在下杨晓风,多谢倒也不必,在下乃是瞧在令媛份上才出手的,当日令媛与雷公子商讨下毒时,在下刚巧在塲,听到一点,嗯,这件事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龙碧凝泪掛腮边,向杨晓风拜了下,然後呜咽地道:「女儿因见爹跟叁叔爲了一本秘笈多次相鬥,每次都死伤了不少人,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能把塲血战消於无形,
杨晓风插腔问道:「那到底是什麽秘笈,値得如此大动干戈?」
龙飞天这才把前因後果说了出来原来「五湖龙王」龙飞天,「白额山君」雷震远及「白髮狮王」褚纪胜本是异姓兄弟。
褚纪胜名义上离是大哥,实际上武功比两位拜弟高上许多,龙飞天及雷震远的武功实际有一半是褚纪胜传授的。
後来褚纪胜组了个叁君帮,他自任帮主,雷震远及龙飞天分任左右护法,可惜褚纪胜因练功不愼走火入魔以致身亡,叁君帮也就烟消云散。
龙飞天及雷震远两人功力不相伯仲,又互相不服对方,便各自带了手下另行发展。
褚纪胜死时遗下一本「白玉玄功秘笈」,他们便订下五年比武一次,胜者便能把秘笈拥有五年,从而进行硏究。
第一届是雷震远得胜,第二届却是龙飞天赢了,今年刚好是第叁届之期。
杨晓风听了不觉哈哈大笑起来龙飞天讶道:「恩公因何失笑?」
「我说那本秘笈本身必有问题,否则,第一届雷震远得胜,硏习了五年,可是第二次比武反而败了,这是何道理?龙帮主在五年前既然能把雷震远打败,五年後的今天,武功应该大大胜前才对,但不知龙帮主练了五年可有发展否?」
龙飞天的脸色一变,悄悄地说不出话来。
杨晓风拍开雷震远的穴道,道:「雷谷主的看法如何?」
雷震远也是脸如死灰。
杨晓风道:「依在下看,这本秘笈记载武功的还是不练的好,否则令大哥又因何会走火入魔?」
刹那龙飞天及雷震远冷汗自额上簌簌淌下雷震远看了龙飞天一眼,问道:「老二你练了功之後是不是经常有烦闷的感觉?」
龙飞天道:「岂只如此,有时甚至胸腹间有酸麻的感觉!」
雷震远叹息道:「如此杨大侠之言果然不幸言中,五年前小弟明知能够避开你的那掌『叶底游龙』,可是在撑腰时,小腹突然一麻,便闪不开了!那时你尙未练到秘笈上的武功……而小弟却还以爲是偶然的现象。」
龙飞天如战败公鷄,讷讷地道:「如此咱这十年岂不是白打又白练了。」
雷震远哭丧着脸说道:「只怕正是如此!」
刹那两人都是啼笑皆非。
雷震远道:「二哥,咱都吃了亏,这件樑子便揭去如何?那本秘笈小弟不要了,任由二哥处理!」
龙飞天苦笑一阵,倏地自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跟着把它撕破抛掉!
他虽亦颇感懊丧,却未曾望过雷震远一眼。
符竹君忙道:「本就是一家兄弟,何必爲本什麽秘笈盟得兄弟反目。」
杨晓风见已没事,便向他们吿辞。
龙飞天忙道:「杨恩公何不到小寨盘桓几天,也好让龙某畧表心意。」
雷震远道:「雷某多得杨小侠言惊醒梦中人,才不致蹈兄长之覆辙,恩同再造,敝谷就在附近不如请小侠到寒舍盘植几天!」说着把「化功散」的解药抛给符竹君,说道:「二嫂这是『化功散』的解药,请即服下,并请哥嫂重回小弟蜗居,待武功恢复了再走未迟?」
杨晓风见他们都盛意拳拳,便道:「在下的确有事在身。异日有机会再行登门造访!」说罢立即展开身法向外驰去!
他摄唇一喝,坐骑闻声奔来,杨晓风一跃上了马向郑州驰去!
X X X
杨晓风一口气驰了五六里,半空突然爆开一枚烟花,五光六色煞是好看。
杨晓风一怔之下,前後左右已出现了不少黑衣大汉,爲首的几个以黑布幪面。
杨晓风冷哼一声:「阁下等乃衝着杨晓风而来乎?」
中间那个幪面客手持判官笔,嘿地哼了一声。
杨晓风哈哈一笑,道:「旣然有爲而来,爲何没脸见人?谅必是鼠辈之流!」
持判官策的大怒,喝道:「你要找死,休怪老夫心狠手辣,上!」
黑衣大汉立即把杨晓风围住,杨晓风夷然不惧,抽出软剑,扣指在剑上一弹,「铮」地一声龙吟。「快说!你们受何人指使而来的?
惨面客哈哈笑道:「阁下连最近与何人结怨也忘记了麽?」
杨晓风脱口说道:「南宫血衣!他何在?」
幪面人道:「他自有大事要幹没空伺候你,吩咐咱陪你玩阵!」
杨晓风勃然大怒喝道:「那就拿命来!,飞身曜离鞍直撲幪面人。
手持判官笔的矇面人尙未动手,他左右的另外二个幪面人分持刀剑迎向杨晓风!
杨晓风软剑一绞,架开刀剑,身子又借势凌空打了个跟斗,向手持判官笔的幪面人飞去。
人未至,剑先至,剑尖闪起几点寒芒罩向对方的胸前七大死穴。
一声猛喝声响,判官笔在胸前洒下一道光芒,「铮铮铮」连响七声,把杨晓风的七剑尽皆解去!
杨晓风喝了一声好,身子突然倒飞撞向那两个持刀剑的惨面人。
那两人见状大喜,刀剑齐施,分刺杨晓风後肩。
扬晓风待刀剑将要临身突然蹲下身,右手软剑缓挥,「噗」一声,一条小腿登时横飞,接着惨呼立即响起。
刹那几条黑衣大汉从旁撲上,杨晓风脚一蹬,身子登时毕直衝天飞起,半空腰一折,向一个持棍的大汉飞去。
那大汉猛喝一声,挥棍击出。
杨晓风软剑在棍上轻触一下,身子再次移形换位,左足一飞,踢在他手腕上,长棍登时落地,右手一揄,软剑把他的头 颅捲飞,鲜血立即自断颈处喷出。
再一个斜闪,软剑刺倒一个持剑的大汉,接着又飞撲那个手持判官笔的魁首。
判官笔侧击杨风晓胁下,杨卖倏地一闪,判官笔紧缠不放,改刺杨晓风「肩井穴」,杨晓风沉腰御肩,软剑同时飞起,直刺对方心窝!
那人连忙倒退一步,杨晓风手腕一抖,软剑自下向上挥,「嗤」一声,幪面黑布破裂,露出一张淸癯的脸庞。
那人一惊,急退叁步,那些黑衣大汉也不由住了手。
杨晓风哈哈一笑。—阁下原来是陕甘道上颇有点名气的『铁笔勾魂』冯年冯大侠,难怪冯大侠要以布幪面,哈哈,冯大侠几时做了南宫血衣的走狗?」
冯年满面羞愧,喝道:「退下!」领着手下仓皇後退!
杨晓风也不追赶,撮唇一啸,半晌仍不见坐骑奔来,不觉一怔。
四处一找,才见树後倒毙着一匹马,正是自己的坐骑!杨晓风大怒,心想必是那批黑衣汉所爲,没奈何只得徒步而行。
X X X
连番受限,杨晓风比预算迟了一天才到达郑州。
入了城已是晌午时分,杨晓风汗流浃背,又饥又渴,抬头见前头有座酒家,忙快步走去。
尙未入酒家门,倏地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杨晓风一愕,抬头一望,原来是苏振堂在二楼窓口朝他招手。
杨晓风心忖道:「苏振堂不是要赶回樊城麽?怎地又来郑州?」
寻思间已上了楼,苏振堂迎於梯口,热情地拉着杨晓风,道:「杨兄弟快坐下喝杯酒解解渴!」
座上坐了二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显有风霜,但精神却异常旺盛。
苏振堂指着座中的那个锦衣人道:「这是郑州的平安镖局总镖头刘志傑刘大哥!」哈哈一笑,转对刘志傑笑道:「刘大哥,这位就是小弟刚才提的四方镖局的恩人,杨晓风杨大侠,你俩亲近亲近!」
杨晓风连声不敢,双方寒暄了一阵才各自坐下。
杨晓风此刻才认出了一个老者,乃那天把柳如眉带走的四方镖局的人。
董雄替杨晓风斟了一杯酒,道:「杨大侠想必已记不起老朽是谁了!咱两年前可见过面,还打过一仗哩!」说罢哈哈大笑。
杨晓风无奈地陪他笑了一阵。不知怎样他总觉得这人面目颇爲可憎。
「老朽乃当年梅花寨的香主董雄!多谢当日大侠不杀之恩,老朽才有自新的机会!」
杨晓风这才蓦地想起,当日自己与柳残月合力攻破梅花寨时,除了当塲把寨主戴景刺杀死外,馀者全都释放,当时董雄果在其中。
当下问道:「你如今是在四方镖局供职?」
「当日得杨大侠当头棒喝,使老朽迷途知返,决心走回正途,刚巧苏总镖头招聘人手,老朽便在局裏担了个闲职!」
苏振堂接口道:「老董武功虽然低微,但做事细心谨愼,加上跟黑道方面的,颇有点交情,这两年来敝局能够风平浪静,他确实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杨晓风连尽叁杯,飮状颇豪,刘志傑颇有刘伶之好,对他颇觉投缘连连劝杯。
喝至半酣,杨晓风心头一动,想起一事,问道:「苏缥头不是说要回樊城,怎会又来此处?」
苏振堂轻喟道:「当日余小姨把珍珠送到彭七家中,彭七没可奈何才放了苏某……」当下把当时的情况略述了一遍。
说到此处,苦笑声:「那时在下如脱樊困,连忙带人离开,可是却忘记一件最重要的事——还没让彭七在交收手
续上签字,所以只得再走一趟郑州!」
「原来如此,」杨晓风跟他閒聊着:「此刻壬续淸楚了没有?」
苏振堂苦笑道:「现在不淸楚也变得淸楚了,早知也不用再走一趟!」
杨晓风讶道:「此话怎说?」
「哦,杨兄弟大槪尙未知悉,彭七一家昨夜一夜之间被人杀尽!」
此言一出,杨晓风不觉一跳,大声道:「郑州彭七让丿杀了?兇手是谁?」
苏振堂道:「只怕是个谜,现在官府正在调查!」
此时,店小二把酒菜佈满一桌。
苏振堂道:「刘大哥久在郑州,情况较熟,这件事便请刘大哥说吧,苏某也不甚了了!」
刘志傑道:「来,咱们边吃边讲!」
杨晓风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乱响,也不客气地擧箸挟菜吃喝起来。
吃了一半,刘志傑才道:「刘某有个老友是本城的捕快,据他对我说,外间传说彭府一家全部死净,确有不实之处,除了放假回家探亲的家丁之外,尙有几个只受重伤却未有死去的护院武师!」
他又喝了满满的一杯,续道:「据受伤的武师说,袭击彭府的人颇多,而且尙有几个内应……」
杨晓风脱口道:「彭府裏有内应?」
「是,而且还当了护院武师的头目,因此对方进入了府裏,才被发现,这一役彭府可说是仓猝应战,而且当时多处地方起火[?]不多久陷於各自爲战,所以一败塗地!」
杨晓风道:「旣然有人未死,应该能够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
「可惜来人都以黑布幪面,看不到面目,而且事後对方把遗下的屍体也搬走!所以苏老弟才说这是一个谜!」
杨晓风沉吟了一阵,心头一动,道:「彭七的武功不错,他也未能逃出来?」
刘志傑放下酒杯,道:「屍体尙在现塲,今晨老朽去了一趟,他背後中了一剑,深可透背,连心房也破碎了岂能不死呢!」
顿了一下,又道:「哎,对啦,老朽几乎忘记了一件事,那个杀彭七的兇手,穿了一件红衣!」
杨晓风心头一动,暗道:「莫非是南宫血衣所爲?彭七当年也曾参加杀害他姑文的行列?哼,难怪他半途派人阻延我来郑州!」
回心一想:「你派人阻延入郑州,难道说他们以爲我会破坏他的计划?」心头更是诧异。
想到这裏,他决定到彭府走一趟,便起身吿辞。
苏振堂忙道:「下月廿日之会,杨兄弟千万要赏个薄脸!」
杨晓风道:「在下尙有空当不会爽约!後会有期!」
X X X
杨晓风找了间客栈,梳洗了一番,正想到藏春阁找个女人解解闷,路上经过魏记布莊,心头一动,入店询问。
他写了张便条然後叫店内的人用信鸽放出。
这一夜,他一直泡在藏春阁裏,直至日上叁竿才回到客栈。
一入店内,一个小二道:「杨爷,刚才魏记布莊的掌柜派人来找您!」
杨晓风连忙折回原路赶着去魏记在莊。
掌柜道:「少爷有信给你!」取出一张便条交与杨晓风。
杨晓风连忙拆开一看。
小风:有消息说南宫血衣官沿途西行,可能会去洛阳。弟高立顿首。
杨晓风看过连忙辞别掌柜,然後到马贩处买了匹健马,兼程赶去洛阳。
路上杨晓风一直小心戒备提防再遭阻截不知是对方认爲阻截不了他,还是这趟杨晓风取道官路,南宫血衣认爲太显眼而没有派人阻截。
总之,巍峨的洛阳城在望时,仍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动静,杨晓风这才舒了一口气。
X X X
一到洛阳,杨晓风彷彿回到了自己故鄕。
洛阳是六朝古都,城中文物繁盛,不时招来不少文人雅士前来附会风雅,因此商业亦十分繁荣热闹。
城内的赌塲靑楼,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豪客,因此,杨晓风及柳残月虽然四处 浪荡,但泡在洛阳的时间比任何地方都要长。
X X X
连日赶路,风尘僕僕杨晓风一身臭汗入了城杨晓风便不期然想起春媚。
春媚在万春院裏论姿色虽然不是顶尖儿但能歌善唱尤其是侍候男人洗澡,更是令杨晓风讚赏。
想到此杨晓风彷彿精神一振,一拨马首转入左边一条较小的街道。
万春院便是座落在这条街上。
这是比较幽静,行人较稀,杨晓风正是取其此点,因此每逢到洛阳,必宿在万春院。
若说洛阳像是杨晓风的故鄕,万春院更像是他的老家。
这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万春院的生意一向不恶,因此引来同行的妒忌,叁番两次僱请流氓到那裏捣乱,适逢杨晓风在塲便把他们打退。
更有一次替其捉了一个到万春院光顾的江洋大盗。
有此两点原因,老闆便特地把彩云楼的二楼闢了两个套房给他俩师兄弟。
无论生意如何他都不让这二间套房让其他人使用。
也因此万春院的每一个人对杨柳兄弟无不熟悉。
X X X
马儿停在门口时,立即有人热情地跟杨晓风打招呼,并把马拉去马廐上料。
此刻刚交已时,万春院内的人似乎尙沉睡在梦中,四处一片宁静。
杨晓风也不惊动旁人,穿堂过舍直去彩云楼。
厅堂之後是座花园,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无一不备,无一不刻意求花园的四周分立四座楼阁,彩云楼在西首那边。
花香樸鼻,杨晓风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抬,眼角瞥及彩云楼上二楼栏干处,人影一闪,跟着窓口无风自动。
杨晓风心头一动,旣惊且讶,冷哼一声,双足一点如苍龙拔起半空,半空蜂腰一折,一式雁落平沙,斜向滴水飞簷窜落。
蓦地一道尖锐短促的惨呼声响起,彷彿发自春媚之口。
杨晓风心头一颤,去势更速,身子如脱弦之矢疾向窗口射去!半空中,软剑经已在握,上半身刚探入窓内,兵刃挟风吹落後颈之上!
好个杨晓风,左手按在窗台上,蜻蜓抵柱般倒立着,白光一闪,一把长剑在眼前掠过。
杨晓风软剑急挥。「叮叮叮」,一阵兵刃碰撞声过後,杨晓风已翻身入房。
目光一拾,只见一个身穿红色劲装的幪面人,身材高大。彷彿是南宫血衣,他右手持剑,左手抱着一个黄木梳粧箱子。
春媚的屍体倒卧在他脚边,那人对杨晓风嘿嘿冷笑。
杨晓风大怒,喝道:「你就是南宫血衣?」
幪面人嘿嘿一笑,右手长剑分心便刺,剑至半途,身子一歪,斜飞向另一个窗口。
杨晓风早已有料及此,左脚倏地倒踢,蹬在墙上,身子立即如箭般向幪面人射去!
软剑一抖,带起一片破空之声,直刺对方後背,这一剑蕴力何止千钧!
幪面人见逃不开,反身挥剑一架,「铮」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杨晓风猛地使千斤坠,双脚一踏实地,软剑立即急刺!
幪面人也不示弱长剑注满眞力,见招破招。「叮叮叮」一阵珠走玉盘的声音连响,两人在这刹那已交了六十叁剑!
那人的剑法跟南宫血衣有点相似又不尽相似,而且招式纯而不纯。
杨晓风接连几招绝招,都让对方轻易破去,彷彿自己的武功剑术对方都能了然于胸一般。
杨晓风吃了一惊,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阁下不像南宫血衣,却又何必学人穿红衣!」倏地猛喝道:「到底你是,谁!」
幪面人冷笑一声,充耳不闻,只顾挥剑。
杨晓风心头大怒,喝道:「你不说难道杨某便不会把你的幪面巾取下麽?」
幪面人再一声冷笑,笑声充满讥讽及不屑。
此刻,楼上的打鬥声已惊动了整座万春院,纷纷奔来查看。
杨晓风喝道:「有贼,你们散开,千万不可走近!」
衆人见到房裏一片刀光剑影,没待杨晓风开腔,早已一哄而散。
幪面人趁杨晓风分神说话时飞快地劈削一剑,杨晓风连忙一侧身避过!
幪面人一发剑,攻势便如江浪般不能止歇,手腕一抬剑尖改刺杨晓风的双眼。
杨晓风斜踏一步,手腕一沉一振,软剑直刺对方胸前的「乳突穴」!这一招剑如遊龙,既快且疾,彷如羚羊掛角,无迹可寻。
幪面人艺高人胆大,陡地吸气吞胸,同时长剑改刺爲劈。
杨晓风一矮身,剑尖离对方的「乳突穴」尙有叁寸之遥,蓦地向上一划,疾刺咽喉。
这一剑变化奇诡,大悖常理,兼且浑然天成大出幪面人意料。
这刹那檬面人一惊非同小可,他背後便是一堵墙壁眞是进退维艰。
生死顷刻间,幪面人腰向後一折,霍地使了招铁板桥。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杨晓风招式变化更急剧。嫁面人刚使了铁板桥,他的剑已改刺小腹。
幪面人料不到杨晓风连使几剑都是虚招,此刻下身全是空门,眼看必死无疑。
杨晓风亦是心头大喜,心忖:「杀了他很多事情都不能明白,再说他来此何爲?」心念电闪,剑势不由一缓。
就在此白驹过隙之一刹那,幪面人双足用动,胸口向上,头前脚後向後倒飞!
头後叁尺便是墙壁,杨晓风暗道声不好!不料那人手肘撞在墙上,一借力,人即如壁虎般,贴墙升上去。
「嗤」的一声,剑尖在他双腿之间,一刺入墙!
这一剑注满眞力,剑刺入墙叁寸。杨晓风尙未拔出软剑,蓦见头上生风,隐约见到有一团物体飞下!
他左掌立时向上拍,「蓬」一声,那物体被击飞,「哗啦」一声跌倒地上。
原来是春媚的梳粧箱子。箱子已给杨晓风击穿,梳子,口红眉笔及香粉散满一地。
幪面人见机不可失,左掌反击在墙上,腰一弹,飞向对面意口。
杨晓风猛喝一声,御剑追击!
—哗啦」的声,窗棂破碎,木屑横飞!
幪面人已穿出窗口,刹那杨晓风软剑已追至,「噗」声,剑尖刺在幪面人右脚的履底!杨晓风不由心头一喜。
不料幪面人却借这一剑之力,猛地窜飞叁丈,左足在簷角一点,掠到花园中的假山上,接着右脚点下,身子再度腾空,飞上对面屋瓦上。
畅晓风一呆之下,仗剑急追,待跃上对面小楼屋面,只见幪面人已离他七丈,跳跃奔腾疾如星丸,丝毫没有受伤迹象!
杨晓风心头更疑,那一剑他自忖剑尖刺入对方脚底,起码叁寸。但对方却彷似没有感觉。
心头蓦地一动,抬腕一望剑尖晶莹,不见血迹。
这利那,幪面人已离他十丈,杨晓风忙收慑心神,提气猛追。
几个起落已至闹市,幪面人跃到街上,尽往人多之处奔去。
杨晓风追至一个街角,已失了幪面人的踪迹。他心头大怒,不肯罢休,排开人潮,仍向前飞去。
杨晓风在城内来回奔了两圈,折腾了半天,仍找不到幪面人。
他懊丧之馀,心头一动,忖道:「那人只需换掉一件衣服,扯下罩巾,即使站在我面前,我又何能认得他!」没奈何只得折回万春院。
X X X
万春院阀哄哄的,厅堂上站满了人,老闆负着手长嗟短叹,一颗心跳动得又快又髙,几乎自口腔中跳了出来。
正在惶恐之中,一抬头,猛见杨晓风提剑回来,脸上登时露出笑容。
杨晓风有气无力地问道:「报了官府没有?」
刘老闆苦笑道:「咱不知情况,正等你回来,岂敢胡乱报官!」
杨晓风又问了一句:「楼上没有人去过?」
刘老闆听了这话,肥胖的身子颤了一下,颤声道:「哎,谁,谁……谁敢去!」
杨晓风暗中吁了一口气,道:—很好,待我上去看看!」自他旁边走入去。
刘老闆急道:「死人有什麽好看!」
杨晓风不理他,足不梢停,飞身上楼,走入房内。
一入房,一股血腥味,衝鼻而来。杨晓风一双眼睛在房中搜索起来。
地上零零碎碎散满了女儿家的用物。
杨晓风看不出奇怪之处,大声呼道:「桃花,桃花!」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半晌,桃花才脸惊恐地出现在门口。「杨爷……」
「桃花,你进来看看看有否不见了什麽东西?」
「我……贱妾……好怕!」
杨晓风道:「有什麽好怕的我陪着你嘛!」
桃花这才硬着头皮在房中翻箱倒柜起来。
良久,桃花才道:「没有失落什麽贵重的东西。」
杨晓风心头满是疑妻沉思了一阵,道:「桃花,你把地上的东西都搬到你房中去,还有,一会儿你替我準备一盆水,我要洗澡!」
「爷,你要在那裏洗澡?」
,你房中。还有,叫人把春媚好好地安葬!」杨晓风在身上摸出一张银票放在她手中。
桃花脸色才渐渐恢复常态。「爷,贱妾这就去!」
X X X
杨晓风躺在桃花床上,心中一直在推敲对方杀害春媚的动机。
房门「呀」地声打开,桃花捧着一盘食物入来。「杨爷,午时已过,先吃点东西吧!水就快送上来。」
杨晓风胡乱吃了一点便把衣服脱个精光躺在澡盆裏。
桃花关好门窗,也把外衣脱掉,只穿着一件红肚兜,跪在盆边,仔细替杨晓风洗刷起来。
杨晓风闭着双眼养息。泥垢跟疲劳齐逐渐消失。
他睁眼看桃花俯着身替他淋水两团酥胸几尽入眼簾耳边又听到桃花细细的娇喘声杨晓风再也按捺不住,陡地跳出澡盆。
桃花吓了一跳。「爷,你,你……杨晓风邪笑声,一把把她抱上床,爷忍不住啦!」
桃花又羞又喜半推着他娇嗔道:「爷,你一身是水……」
杨晓风哈哈笑,「嗤」地声把肚兜撕开,两颗硬大晶莹的乳峯应声弹出。
杨晓风喉间「咕」地响了一声,撲在桃花身上。
房裏春色无边,娇啼声及喘息声,此起彼落……
倏地杨晓风停止一切动作,跟着自床上弹起,一手抄起枕边的软剑,一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桃花吃了一惊,无限的春意立即烟消云散,惊呼一声:「杨爷,你,你要幹什麽?」
话尙未说完,杨晓风已一阵风般衝了出去。
桃花尖叫一声,慌忙拉着锦被遮着身子。
杨晓风穿过走廊来到另一头,脚踢开一个房门,房门立即应声而开。
床上倒着一个女人,咽喉上正滴着鲜血,房内窗户洞开,床上有点凌乱。
杨晓风心头一沉,伸手一探,已没有了鼻息。
他伸头出窟环视一回外面切如常不见人影。
当杨晓风準备走回桃花房间时,走廊上碰见了刘老闆跟两二个龟奴,他们是听到桃花的叫声赶来的
刘老闆见到杨晓风脸上稍有血色。「杨爷发生了什麽事?」
杨晓风道,夏萍让人杀死了。她今日的客人是谁?」
一个龟奴说道:「这两天她都没有见客。」
「哦?」
龟奴笑嘻嘻地道:「她身子不舒服,嘻嘻,就是女儿家那回事!」
杨晓风道:「那麽兇手是从外头入来的了—哼!好快的身手,我刚听到夏萍一声短促的叫声,赶过去时已来不及了!」
刘老闆的身子如筛米般颤抖起来,一双眼睛如死鱼般翻白。「杨爷你好歹替我把兇手捉交官府,多少钱你开个价!」
杨晓风不耐地挥手道:「别烦我,让我冷静地想一下,你们去替夏萍收屍吧!」说着推开房门入去。
桃花看见他心头不定,急问道:「杨爷,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杨晓风不想她再受到惊吓,道:「没什麽事,老闆找我商量一点事!」
桃花无限风情地倚了上来。「爷,刚才你还没有……还要吗?」
杨晓风兴趣索然,道:「你叫人把澡盆抬下去吧!」
桃花有点幽怨地穿上衣服。突然又倚在杨晓风仪裏。「爷,你送给春媚的那盒粉,现在她已……不如改送给我吧!」说着拿起那个粉盒不断地抚弄。
杨晓风右手倏地飞出把粉盒抢了过来,跟着打开盒盖粉块中间低低凹了一点,显得春媚不捨得乱用。
杨晓风又抓住桃花的手臂桃花大吃惊:「杨爷你若捨不得也就算了!」说着呜咽地道:「人家对你跟春媚有啥两样?偏你硬是向着她……」
杨晓风沉声道:—你怎知道这盒粉是我送给春媚的?」
「哼哼,差不多整座万春院的姊妹都知道,稀罕!」
杨晓风脸色沉,喝道:「快答我的话!」
桃花流下两滴委屈的泪珠却又不敢不回答。「是春媚姊吿诉贱妾的哼,她以爲有啥了不起,整天在姐妹面前提起,夏萍几次给她气得要死,可惜她自己也没有福份……」
杨晓风在她粉颈香了一下。「桃花,别再说了!下次我送几盒给你!」
桃花这才回嗔作喜,轻轻擂了他一下。「你不要哄我欢喜,你不送给我,人家对你还不是……」
杨晓风的心念却一直地转动着。
他记得那天夏萍也向他的客人索取金装粉盒,这才提醒了自己懐中藏有盒。
莫非自己跟春媚的对话让夏萍的客人
听到?
又莫非那个客人就是杀害柳残月的兇手,或者是帮兇?
刚才幪面人杀死春媚显然是爲了这个粉盒而来,他是爲了毁屍灭迹?
这个粉盒又藏有什麽秘密?使兇手动杀机?
杀死夏萍是不是爲了灭口——因爲夏萍知道他的身份!
这个人又是否即是杀死春媚的那个幪面人?
一定是这样!
——杀死柳残月的兇手必是与夏萍的客人有关。後来,他又自夏萍的口中知道自己已把粉盒送给了春媚,所以便把春媚杀了,意图夺回粉盒。
但,这个计划却被自己无意中破坏了。於是他爲了防止夏萍洩露了他的底蕴,便回头再把夏萍杀掉!
X X X
当杨晓风从一个龟奴那裏知道了那天七月廿二日上午夏萍陪伴的那个顾客姓名之後,他便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衝了出去。
洛阳的街道杨晓风瞭如指掌,他很快便找到了那座红碑屋。
门响了一阵,才有一个少妇跑来开门,她看见伤晓风不觉一愕。
杨晓风忙道:「赵大房在家麽?」
妇人摇摇头,要把门关上,杨晓风以掌抵住,温声问道:「我是他朋友,请问嫂子是他何人?」
「大房是贱妾外子。」妇人谈吐颇斯文,看来读过点书。
「原来是大嫂,请问大房是何时离家的?」
「外子已离开了好几天啦,尊驾找他有事?」
「是有点事要求他。嗯,大嫂知道他去何处麽?」
「外子的事一向不对贱妾提及,这趟也不例外。」
「难道他一句话也没说?」
「外子只说他要出城一趟,多则半年,少则叁个月才会回来。嗯,看样子他好像要出远门。对对,贱妾想起了,他说以 後可能要搬个地方住,叫贱妾準备把房子卖掉!」
「哦?有这等事他怎不吿诉我!」杨晓风诓她:「他这句话件麽时候说的?」
妇人想了一阵,才道:「详细日期贱妾也记不起了,好像是半个月前吧!」
杨晓风心裏满是疑团,他见再问不出什麽,只好离开。
杨晓风又在城内打听了一些赵大房的事迹。知道此人跟自己一样,吃喝嫖赌无一不好,可惜他赌运不济,欠下了一笔不少的赌债。
此人虽然游手好闲,但武功颇过得去,一桿长棒,在洛阳城内颇有点名气。因此得了个「大棒」的外号。
可惜查不到赵大房的去向。
杨晓风一边走回万春院,一边把柳残月被杀的整个事件从头至尾想了一遍。
他又忖思道:「春媚跟夏萍已死,下一个对象会不会是桃花|1因爲桃花跟夏萍及春媚私下感情都不错。」
想到这裏他飞快地奔前。万春院内一片愁云惨雾。桃花因夏萍被杀,哭晕了过去。
杨晓风又摸了一张银票交给刘老闆。
「老闆这银票你交给桃花,叫她到外头住叁两个月,吿诉她是我交代的……」
「杨爷,你要走了!」
杨晓风嗯了一声,飞快地奔向马廐。这刹那他又自桃花身上想到了沈翠凤。
沈翠凤也看过这个粉盒,她会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这裏,他再也顾不得街上人环人往,抽鞭在马臀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马儿希聿聿地呼痛,洒开四蹄向城东驰去。
街上的行人纷纷闪避,唯恐遭了无妄之灾。
X X X
夕阳在山坡後散发最後的一点馀威,天边像塗了一团鲜血。
杨晓风背披红光,策马狂鞭二路上鞭如雨下。
马儿含枚疾走,彷彿在追赶面前人与马的投影,却是越追越远。
人与马的投影越来越长。
杨晓风生怕又落在兇手之後,一颗心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短短的一段路,此时在杨晓风的感觉中无异像十万八千里般遥远。
「呱呱呱!」一羣归飞的乌鸦自他头顶飞过,杨晓风心中不祥之念更盛。
林边山下的那楝白屋终於在望。一颗提起的心才逐渐放松。
目光一落放下的心又立即提起。
养在屋前的那羣鷄爲何不见?
这刹那杨晓风一颗心几乎夺腔跳出来,脱口呼道:「小翠,小翠!」身子亦立即甩蹬飞起,蜂腰一折,射向大门!
身在半空,剑已在手。「小翠,小翠!」叫声未已,双肩微侧,直向大门飞撞过去!
肩膊尙未撞到门板,大门倏地打开,杨晓风收势不及,身子直飞而入。
「砰」一声之後是「哎嗜」的一声娇呼!
杨晓风冷不防撞及一团软肉,刹那之间,他左臂一环搂住一条纤腰,定睛一看,不是沈翠凤又是谁?
他一怔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沈翠凤一脸惊异娇声问道:「什麽事这般慌张?」
杨晓风用臂揩去额上的汗水,傻乎乎地道:「你没事便好!好好,很好。」
沈翠凤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及男子的气息此刻才发觉被杨晓风抱住禁不住粉脸一红,轻轻推开他的手,娇嗔道:「看你像头驴子似的,吃了饭没有?」
杨晓风笑嘻嘻道:「你爲我煮了?」
沈翠凤轻啐一声。「我怎知道你会来?」一颗芳心却像小鹿般怦怦乱跳起来。
她忙半转身子,轻声道:「桌上有茶,我先去替你烧水洗澡,然後才吃饭!」
这语气就像是妻子对丈夫的口吻,杨晓风身子如通了一道暖流,怔怔地望着她的後背。
一沈翠凤听不到一丝声音,不觉转过头来,目光触及杨晓风灼热的目光,连忙移开,一张娇靥如被火烧,慌忙一头钻入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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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4 16:0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并骑古道上 联袂觅仇踪



杨晓风喝了两杯茶,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他大声地道:「我刚才叫了你几遍,你怎地不应我?让我吓了一跳,还道发生了什麽意外。」
沈翠凤在厨房裏轻咋一声,应道:「你急得像一阵风似的,连声音都变了,谁知道是你!」说罢她回到房裏取了一套汗衣袴,道:「这套给你穿吧,嗯,我先替你倒水。」
杨晓风傻傻地接过汗衣,一颗心却没来由地跳了上来。他好像突然被惊醒,抢过澡盆,拿着瓢子往水缸裏舀水。
水缸就在厨房裏,沈翠凤取了一把乾草往灶炉裏送去,不敢看他一眼。「什麽事使你赶来?」
杨晓风这才把日间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
沈翠凤一边听,一边心念电转,末了,心头突然泛起一丝甜意。
水开了,这回沈翠凤替他把烧水倒入澡盆。「快去洗吧,洗後便能吃饭了,你好口福,今夜我烧了一只鷄!」
杨晓风嘻嘻一笑,抬着澡盆走入了澡房。澡房不大,但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面擦得闪亮的铜镜,还有些梳子口红的东西。
杨晓风掩上门,脱下衣服,霍地一下跳进盆裏。
水声哗地一响,溅出不少水珠於地。
沈颦凤闻声呼道:「喂,你轻一点,别溅得满地都是水,人家才抹乾净!」
杨晓风登时脸上一热,他一向洗澡都有人侍候,至於澡水溅落地上的事他根本想也没想过。
渐潮杨晓风闻到一股香味。笑道:「看来你煮的菜一定不错。咦,你以前养的那些鷄呢?怎地一只也不见?」
「都吃掉啦,最後那一只还是刚才才宰掉的!」沈翠凤一边用杓子翻菜一边答着。
「我还道是鸡犬不留了!哈哈!」杨晓风自己也觉得好笑,「你怎捨得一,下宰了十多双鹤?」
沈翠凤说道:「你不来我打算明天到开封找你,那些小鷄不吃,难道留下给野狗?」
杨晓风一边擦背一边答道:「你不是骂我吧!今晚你不是留下了一只给我?」
沈翠凤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好了没有?饭已好了!」她把饭菜捧上桌子,然後又回房替杨晓风找外衣。
一忽,她找了一套杏黄色的衣袴,回到厅中,耳边听不到澡房声响,问道:「你爱喝什麽酒?」
房裏没有回音,沈翠凤心中大奇,叫道:「小风,小风你好了没有?」
房裏依然没有一丝响应,她一慌,伸手推一推门,不料门没门一推便推开了。
澡房裏点着灯,梳粧桌前,杨晓风赤着身子,拿着两个粉盒不停地嗅。
沈翠凤羞得由鼻尖红至耳後,她连忙退了出来,顺手把门掩上,一颗心还是跳个不停。
隔了半晌,心神才逐渐恢复,她再度大声呼叫,此刻杨晓风却有了应声。忙道:「我就出来!」
沈翠凤吃了一惊,忙道:「等等,我找了一套外衣,你先换了再出来!」说着反手把衣服伸入门裏。
X X X
小桌上亮着一盏油灯,照亮了桌上的叁个小菜一盘汤。
菜及汤都是鄕间的寻常菜色,可是杨晓风却吃得津津有味,不亚於山珍海味。
酒瓶已空,饭桶亦已空,沈翠凤看他放下碗筷搓搓肚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够不够?」
杨晓风道:「想不到你做的饭菜这般好吃!早知我一早就跟老二找你吃饭!」
沈翠凤脸上一红,跟着心头一沉。
杨晓风心情也倏地沉重起来。
半晌,沈翠凤才问道:「你刚才拿着粉盒闻什麽?」话刚说完,陡地想起刚才杨晓风赤身露体的情景,一张脸红得像晚霞。
杨晓风见她脸色无端端发红,不由讶道:「你……什麽事……」刹那他也意会到了,神态大爲尴尬。
沈翠凤再问一句:「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杨晓风暗道一声惭愧,忙把两个苏州百香斋的金装粉盒取出来,道:「左手边是你的,右手边这个是在老二屍旁附近找到的,你看看有否分别。」
他顿了一顿指着拾来那个盒道:「这个盒一定藏有什麽秘密,说不定与老二之死有关!」
沈翠凤精神倏地一振,把两个粉盒都打了开来,左闻一下,右闻一下,摇摇头道:「没什麽分别!」目光在盒上仔细观察,二个盒子一模一样,也是丝毫没有异同之处。
隔了一阵,沈翠凤再一次嗅了起来,这次嗅了很久,才道:「你那盒粉,味道好像有点不同!」
杨卖目光一亮,脱口道:「莫非盒内另有乾坤?」
他立即取出一把小刀把粉块剔开,然後把它倾在桌上。那块粉只有半寸厚,粉块之下舖了一张油纸。
沈翠凤道:「果然有古怪!」
杨晓风拿开那张油纸,露出一团肉色的药膏体状的东西。
沈翠凤急不及待拿起放在鼻端一闻,道:「刚才我闻到的就是这种气味!只是在浓烈的香粉味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杨晓风苦笑一下。「这也只有用过这种香粉的女人才分辨得出,我闻来闻去都闻不出有何异处!」
「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沉实在可怕。咦?这是什麽?」
杨晓风用小指尾挑起了一点,看了一回道:「这是易容用的药膏。」他把这药膏擦在小臂处,肤色立即变深。
沈翠凤脱口道:「这是经常在日光下走动的人的肤色
杨晓风轻喟道:「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谁人不是皮肤深色的,这範围可就大了!「
沈翠凤也塗了些在手腕上,然後用水洗之,竟毫不脱色。「用这种易容药膏的人,即使在大雨亦不虞药膏会被雨水冲洗去。」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沮丧之色。
良久,杨晓风喜道:「小翠,你说兇手要把易容药塗在身体的那个部位?」
沈翠凤没好气地道:「那当然是面部及手掌等露眼之处了!」
杨晓风摇头道:「这药膏份量很少,绝不够塗在这些部位。由此可见此人必是在脸、颈、掌、腕等某个部位有异於常人之处!」
沈翠凤皱眉道:「即使如此,你又凭什麽发现兇手?他总不会让你凑上去闻一闻。而且他身上可能还有一种辟味的东西,使你站在他身旁也难以凭气味认出他是兇手。」
隔了一忽,沈翠凤又道:「这药膏也有可能只作万一药膏褪了用作补上用的,因此,兇手可能是个皮肤白晳的人,而他在大庭广衆出现已经先用药擦上了。」
杨晓风沉吟道:「要凭此查出兇手虽然很困难,不过终究也是一条綫索,而且兇手必是曾经在我面前出现过,否则不会爲此而杀了二个人,就是怕我会循此找到他。」
沈翠凤接口道:「也未必在此之前出现过,也许以後他才出现在你的朋友之中,出其不意杀了你!」
杨晓风心头一跳,脱口呼道:「他爲何要杀死我?」
「现在还未能知道,」沈翠凤目光深邃地道:「彼又因何把小柳杀掉?必是有他的理由,只是咱不知道而已。」
杨晓风脑中立即浮上了一大堆自己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的脸庞。可是又一个个的被他否定了。他心忖:「莫非兇手还未在我面前出现?」
他越想心头越乱,暗叹道:「只能在今後多加小心了!」
沈翠凤接口道:「还得多加小心,谨愼戒备!」说着便把碗筷食具收拾起来。
杨晓风仍然呆呆地发怔。
「你们男人都是一般的粗心,天都黑尽了,也不把灯光剔亮些。」
杨晓风一抬头,原来沈翠凤正坐在门边洗濯衣物!
刚升上天的月亮,发出了一团银光,洒在沈翠凤的头上肩上及娇躯上,自屋内望出去,沈翠凤的娇躯彷彿发出一道银光,把整个身形勾划出来,圣洁而又美丽。
月夜美人浣衣,杨晓风不禁看痴了。
此刻,杨晓风心中的雄心壮志都化爲乌有了,只想能多看几眼,若能在此住上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刹那他心中不禁浮起了一个念头:「难道我已老了,怎地突然兴了成家之念?」心潮起伏,连沈翠凤的话也听不到。
沈翠凤久久不见杨晓风把灯剔亮,背後又没有声响,诧异地回头一望,眼见杨晓风怔怔地望着自己,粉脸一热,急忙回首过去,使劲的擦着衣服。
杨晓风禁不住走前几步,蹲在沈翠凤身边看她洗衣。
沈翠凤侧头一瞥,触及杨晓风如火的目光,连忙避开,一颗芳心怦怦乱跳,几可耳闻。
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她觉得现在蹲在身旁的彷彿是她的前夫又彷彿是柳残月,这样感觉旣甜且美,但是另一个思想却又阻止她继续想下去,幻想迅即破灭。
良久,杨晓风喃喃地道:「小翠,你眞美!」
沈翠凤面红过耳,矫羞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轻轻地说道:「鬼才信你的话!你整天泡在女人堆裏,什麽美人没见过!」
杨晓风急道:「我说的是眞话,她们怎能跟你比呢?你是从裏面美出来的,而她们……」
沈翠凤粉脸更加娇红欲滴,轻啐了一口,饶得她平时大方健谈,此刻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更加说不出话来。
「唉,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份……」
沈翠凤脑中倏地「嗡」地一响,一切感觉也彷彿消失了,手上的湿衣「哗啦」一声跌在水中。
盆中的月亮碎了又合,合了又碎……
X X X
阳光自窗口射入,光辉跃目。
杨晓风一夜没有好睡,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一时想起沈翠凤,一时又记起柳残月。辗转反侧,鷄啼後才矇胧地睡去。
杨晓风盥洗完毕,沈翠凤已收拾好了行装,又煮好了早点。
吃了早点,沈翠凤到隣居把杨晓风那匹「白玉神驹」拉来。
那马儿见到主人,神情显得异常高兴,挨着杨晓风身边,马首不时在他身上磨擦。
沈翠凤锁好了门,又到两座坟墓上烧过香,才骑上杨晓风昨夜乘来的那匹马儿,联袂上路。
两人在路上相谈甚欢。
同样的路途,昨日杨晓风恨其太长,如今他又嫌之过短,谈笑间,洛阳城廓经已在望。
X X X
入了城,杨晓风决定到万春院一行,看看昨夜有否再发生什麽意外。
那种地方却甚不适合女儿家去,因此,杨晓风着沈翠凤先去城中的魏记布莊等候他,他自个拍马往万春院驰去。
今天有点奇怪,刘老闆一早便起床,坐在厅上喝闷茶。
杨晓风心中有点好笑,问道:「老闆,昨夜有否再发生什麽不愉快的事?」
刘老闆一吓,抬头望见杨晓风登时换上一副笑容。「杨爷你别吓人,一夜之间死了两个人还不够哇?嗯,杨爷昨夜去了何处?」
杨晓风笑而不答,反问道:「有没有较扎眼的客人?」
刘老闆像要哭了起来。「这两天还有谁会来光顾?连本来的客人也都跑啦!」
「不会有事啦,你吿诉客人说兇手是衝着我来的,而我也打算离开这裏一段时间。」
刘老闆急忙问道:「杨爷要去那儿风流?」
杨晓风脸色一沉,道:「柳爷不幸被人杀了,此仇不报杨某誓不爲人!」
刘老闆脸色登时一变。「啊,柳,柳他怎麽……」
杨晓风不想再跟他磨菇,飞身上马,道:「後会有期,希望下次来时,老闆又门庭若市!」
刘老闆嘟嚷了一阵,喃喃地道:「不被吓死已经是万幸,还敢奢想什麽……」摸一摸肚皮,觉得它一夜之间好似缩小了不少,不禁有点心痛。
X X X
魏记布莊在洛阳城的闹市,往日杨晓风已来过数次,跟裏面的掌柜还熟。
他跳下马喊道:「七叔!」
掌柜魏七放下算盘,抬头望见杨晓风,忙离开座位。「杨公子要买布?今年的白绸花式比去年多,快来挑!」
杨晓风微微一笑,道:「七叔不必客气,你忙你的吧!嗯,刚才有没有一个穿白衣的女人来?」
「穿白衣的女人?」七叔一怔,「做什麽的?」
「我叫她来这裏等我的!」
「没见过,咳,杨公子你坐一会吧,也许是路上有什麽阻延还未到!」魏七回头往裏喊道:「小虎子,拿杯茶来!」
杨晓风喝了茶还不见沈翠凤前来会合,登时忐忑不安,便骑着马到城中四处找寻,来回兜了两圈还是芳踪渺然,他把希望寄放在与沈翠凤路途相左,而她此刻已在魏记布莊。
不料当他到魏记布莊时,魏七对他摇摇头表示不见。
刹那杨晓风泛起一丝不祥之念。
魏七从柜枱上取起一封信道:「杨公好,刚才有个人送了封信给你。」
「那人是谁?」
「一个小乞丐。」
杨晓风大觉蹊跷,忙把信拆开,匆匆看了一遍,脸上如塗上一层寒霜,一手已把信撕碎。
魏七一惊,急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麽意外?」
杨晓风迅即恢复了常态,淡淡地道:「沈翠凤被人捉了,有人约我相见!哼,此无非是想以她挟持我而已!」
魏七忙道:「公子要小心。」
「不怕,我便在这裏等他的消息。」
次日中午,杨晓风甫吃过饭,又有个老乞丐拿了封信投到魏记布莊。
杨晓风探了口风,知道老乞丐也只是受人所托,毫不知情,便丢了一块碎银给他,他忙不迭地拆开信,纸上用墨写着几个大字:
「即日黄昏前,城北废塔相见,知名不具。」
杨晓风冷哼一声,把信丢了,他走到後头魏七的寝室打坐调息养神,运行了七个周天,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这才打点了一切,骑马出城。
废塔在城北郊外二十里处,相传是以前一个王公所建,当时天旱,王公造此塔请来高僧求雨。
塔高五层,每层各住一位高僧,一月之後,仍然天旱照旧。以後也没有再修葺,时至今天因失修已多破损,故附近一带的人都称之爲废塔,原名反而给忘记了。
塔前有一片空地,靑草丛木,四周疏疏落落佈着几十株大小不一的树木。半里之外矗立着一座小山,靑靑郁郁,树木繁盛,一片绿光,益显得废塔有点荒凉。
杨晓风到了塔前,附近静悄悄,只有叁四个顽童在在塔前草丛中捕捉草蜢,料是附近村落的小孩。
杨晓风下了马,右手拍拍马臀,马儿欢嘶一声,踏着碎步独自跑到一旁吃草。
杨晓风在四周走了一趟,不见有丝毫异状,跟着便振衣上塔,几个起落已跃上塔顶。
山风吹来,衣袂振飞,几疑是神仙中人,那些小孩都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
隔了半晌,只见西南方尘土飞扬,跟着隐隐传来马蹄声,蹄声越来越近,彷似雷动。
马上人的容貌身裁亦逐渐能见,甚至连沈翠凤被人缚在马上亦淸晰可见。
马蹄敲击着大地,响起轰轰的声音,数十匹马跑动的声音,实在令人心惊,那几个小孩见马儿来得势兇,发一声喊,拔足跑了。
一阵「希聿聿」的马嘶声,马匹陡地停在塔前。杨晓风适时自塔上飘身下来。
几在同时,马上的大汉亦矫捷地翻下马背,都是一色的蓝衣幪面大汉,这批大汉人人精神抖擞,虎背熊腰,腰插兵器,看得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爲首的是一个身穿银衣,身材颀长的幪面人。
杨晓风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阁下旣然有胆捉人,却爲何无胆让杨某见识一下庐山眞面目?!」
银衣汉子一招手,蓝衣大汉步调一致把杨晓风围在中央。
银衣汉子喊道:「把她送过来。」
立时有两个蓝衣大汉把沈翠凤架了出来。
银衣汉子淡淡地道:「这人阁下当不致陌生。」
杨晓风冷冷一哼。
「阁下必然掛虑贵友之安全。本座可以吿诉你,她身上可没少根毫毛!」
杨晓风神色不变地道:「尊驾邀约区区来此,便只爲了说这两句话?」
杨晓风语气咄咄迫人,银衣汉子心头大怒,只见幪面银布一阵颤动,接着又慢慢平复。「不先请到贵友,阁下又岂会乖乖来此?」
杨晓风傲然地道:「尊驾有何件条何不直截了当提出来?」
银衣人阴阴一笑。「条件很简单,只要阁下自栽,本座便立即把贵友放了!」
杨晓风大吃一惊,道:「阁下先把贵友放了,在下便自栽!」
银衣人哈哈大笑,道:「岂有这种便宜的事!」
「尊驾欲除杨某,其意何在,难道杨某与你有仇?」
「武林纷争,江湖屠杀,一日间往往死伤无数,又岂只因仇恨才有以致之!」
「大槪是尊驾对杨某看不过眼了,还是杨某碍着了你们什麽?」
「两者都有,经已足令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言之尙早!」杨晓风轻笑一声:「尊驾敢否与在下决一死战?」
「阁下不顾贵友安全?」
杨晓风狂笑道:「尊驾人多势衆,杨某单枪匹马尙且不怕,尊驾以此作挟岂不令人齿冷?」
银衣人也狂笑道:「阁下自视甚高,本座便遂你之愿,免得死不瞑目!」
杨晓风缓缓把剑抓出手中。「凡是武林中人,尊驾看不过眼的都欲杀之?」
「顺者生,逆者死!」银衣人亦把长剑抽出来,「阁下有遗言否?」
杨晓风道:「多谢尊驾美意,在下来而不往非礼也,请问尊驾是否也有未完之事要在下替你完成?」
银衣人狂笑一阵,道:「杨晓风,今日你还存侥倖之心?本座念你也是个硬汉答你所求,好,咱单对单放手一搏!」
杨晓风神采飞扬,目中精光大盛,伸指在软剑上一弹,声如龙吟,道:「请尊驾发招!」
银衣人喝道:「你们退下!」
手下立时後退、
银衣人剑一引,手腕一抖,泛起七团剑花,刺向杨晓风胸腹要害。
杨晓风怪叫道:「一剑七式,好功夫!」软剑连挥,「叮叮叮」连响七声,剑光登时一歛。「但杨某也未必怕你!」
「阁下果然名不虚传,再接一剑!」银衣人话音刚落,长剑飞也似的到了杨晓风的咽喉上!
杨晓风见对方来势如此快速,吃了一惊,急切间,把身子移开叁尺,让过来剑,右手软剑飕地刺去!
软剑挟着破空之声,一眨眼已至对方小腹之上。
银衣人撑腰吸腹,长剑斜飞,急削杨,晓风右臂,这一招攻敌必救,拿揑得恰到好处。
杨晓风迅即翻臂迴削,「叮」再一声响,两剑之间飞出一蓬火星子。
这一剑之後,两人越鬥越快,杨晓风一口气连刺叁十六剑。
银衣人已回了二十一剑,可是他每剑都有几个变化,仍从容地把杨晓风的剑招破去。
银衣人虽然没有南宫血衣的慄悍,但是剑法丝毫不差,经验火候则更加老到狠辣。
眨眼间已过了二百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银衣人猛地长啸一声,攻势如江海下泻,一剑紧似一剑,千层剑浪齐往杨晓风捲去。
杨晓风已渐渐摸到对方剑法的变化,也是轻啸一声,霍地凌空衝起!
银衣人怒叱一声,双足一蹬,身子如脱弦之箭,长剑飞也似的绞向杨晓风双腿!杨晓风陡地缩腿曲腰,凌空打了个跟斗斜飞落下!
银衣人一怔之下,杨晓风经已落地,刹那之间,主客互易,杨晓风改刺对方双脚!
银衣人吃了一惊,依样划葫芦,一个跟斗翻开。
可是杨晓风乃有爲而来,他刚一动,杨晓风立即窜前,软剑曳起一道落日馀晖,斜刺在银衣人左臂上。
银衣人急怒攻心,双足一顿倒飞而退!他一退,杨晓风立进,软剑始终不离对方心窝半尺!
刹那已退了七丈,银衣人蓦地惊呼一声,原来他已退至塔下石墙上,急切间左手反拍石墙,身子向上斜飞!
不料他左臂经已受伤,力道不足以使他翻上第二层塔簷!
说时迟那时快,软剑又毒蛇般刺到!
千钧一髮之际,银衣人左手在屋詹上一扳,身子堪堪翻上,蓦地觉得腿肚上一热又中了一剑。
杨晓风猛吸一口气,身子冉冉上升!
银衣人无心恋战,怒哼一声,翻身飞上第叁层。
杨晓风长啸一声,去势加速,几与对方同时落在第四层屋詹上!
银衣人怒喝一声,一剑猛劈过去,这一剑,他倾尽全力存心与对方拚个两败俱伤!
杨晓风软剑刚提起,倏地双足一歪,斜闪两步!银衣人去势过猛,收势不及,不由向前跟跄地顚了几步!
刹那,杨晓风的软剑像毒蛇吐信般猛噬他後背。
银衣人魂飞魄散,鬥志全失,仓猝间,向下一伏,不料他小腿受伤,力不从心,脚下一滑,身子直向塔下堕落!
杨晓风飞身一撲,紧追不捨,笑道:「常大侠何必来去匆匆!」剑尖对準银衣人心窝飞刺而下!
银衣人暗叹一声:「吾命休矣!」
「砰」一声巨响,木屑砖块四射!
第叁层石塔的一个窓洞突然暴裂,一团红云自塔内势如奔雷般飞出!
银光一闪,一把长剑自後直刺向杨晓风!
这下变生肘腋,猝不及防,杨晓风猛吃一惊,急切间收剑拧腰侧飞!
「嗤」一声衣裂声响,後腰一凉,杨晓风心知已中了一剑!他临危不乱,左足尖倏地蹬在右足面上,身子斜向叁丈外飞落。
说来虽慢,实际上这些变化都在一眨眼之间发生!
惊呼声中,叁条人影齐落在地上。
杨晓风一见偸袭他的人仍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幪面人,不由怒道:「又是你?」
红衣人哼了一声。「老朋友了,这次是第叁次相逢!谅阁下尙不致善忘!」
「叁次?」杨晓风伸手在腰上连点数下,止住血。「阁下何必故作惊人之语?又何必嫁祸于人?你不是南宫血衣!到底你是何人?」
红衣人哈哈大笑,道:「待你快要去见阎罗时,本座自会吿诉你!」一回头对银衣人道:「常兄咱一起上,尽速把这小子解决掉!」
杨晓风冷冷一笑,道:「久闻西湖『七星剑』常伴湖不问俗务,如今因何跑到江北淌浑水?」
银衣人身子一颤,道:「你因何认得常某?」
杨晓风哈哈笑道:「一剑七式,出招如北斗七星,江湖上除了西湖『七星剑』常伴湖之外,尙有何人!」
银衣人倏地扯下幪面银布,恨恨地道:「阁下果然名不虚传,异日常某当必再行讨敎一番!」
红衣人急道:「常兄此话……」
常伴湖冷哼一声:「常某已知你的身份,哼哼,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红衣人急道:「常兄,本座此来乃奉帮主之命!如今咱忝爲同袍,理应把私人恩怨搁在一边,共同对外才是,请常兄助本座一臂之力!」
常伴湖脸色一变,涩声道:「常某念在刚才一剑解围之情,今日暂旦寄下你一条命,异日相见绝不留情!」说罢转身而去。
红衣人不由急喝道:「常兄,帮主之前」
常伴湖截口道:「帮主面前略代传达一句,常某与彼之协议经已无效,他可怪不得常某不顾信义!」
他身形一展动,虽然身上有伤仍然走势快疾,「信义」两字刚说毕,身子已在树後消失。
杨晓风冷冷地道:「好了吧,杨某已不耐烦了!」语音刚落,一剑中宫刺出,剑至半途,陡地一偏,斜削胁下。
红衣人长剑一抡,叮地一声把软剑格开!
杨晓风不欲久战,软剑一沾即走,身一歪改刺对方左腿,这下十分诡异,出人意表,红衣人吃了一惊,跃空升起避过。
红衣人十分慄悍,一个倒屈,头下脚上,长剑反刺杨晓风头顶!
杨晓风倏地长身而立,软剑猛力一格,红衣人半空没处着力,立被撞飞!
杨晓风长啸一声,凌空衝起,软剑飞刺红衣人後股!
红衣人大惊,接连几个变化,都未能把杨晓风摆脱!他一咬牙,疾使「千斤坠」飞落地上,「嗤」一声,肩膊同时一麻一热,喝道:「孩儿们替本座把沈睾凤剁了!」
蓝衣汉子轰应一声,声响四野。
杨晓风急怒攻心,喝道:「你敢!」话虽如此,终也不敢再追上去。
红衣人见奸计得逞,顾不得包紮伤口,阴森森地道:「如今两条路任你选择,一则继续拚命,本座绝非常伴湖,不会跟你单打独鬥!二则,你自断右臂,从此退出江湖,则可安渡馀年,又可赢得美人归,双栖双宿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杨晓风你可想淸楚!」
杨晓风身子如筛米般乱抖,怒道:「阁下欺人太甚!」
红衣人冷笑道:「形势如此,本座给你一盏茶工夫考虑!」
杨晓风回头望一望沈翠凤,见她身子软软地靠在一个蓝衣汉身上,心头如同滴血,实在委决不下。
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乱响。「呱呱呱!」长空一声雁啼,使气氛更加紧张。
红衣人阴森森地道:「决定了没有?本座可快下令了!」
杨晓风脱口道:「且慢!」
「啊!」一声惨呼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红衣人及杨晓风同时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幪面蓝衣人一足踢开同伴,跟着解开了沈翠凤的麻穴!
杨晓风大喜急叫:「小翠!」
红衣人心知情况有变,长剑像毒蛇出洞,悄没声息地刺向杨晓风後背!
沈翠凤虽然被制住麻穴,但听觉未失,过程都了解。她目光触及畅晓风,粉脸一变,急叫道:「小风小心!」
刹那杨晓风立时斜飞一丈,半空中已转过身来,喝道:「如今杨某可全力跟你一鬥了!」
倏地一声粗暴的声音传出来:「杨晓风,你那个人是某家的!这些喽囉让你解决!」
杨晓风眼角一瞥,只见那个解救沈翠凤的蓝衣人,扯下面巾,又去撕下衣衫。
杨晓风双手不禁稍停,声音却透着几分惊喜:「南宫血衣?」
那人正是南宫血衣,他扯下蓝衣,露出一身红衣,血剑一挥砍倒一个蓝衣人,身子如天马行空般向红衣人飞过去!
「叮」一声,南宫血衣一剑把对方的攻势全部接下。跟着对杨晓风道:「快退下!」
杨晓风急退一步,扬声道:「多谢兄台援手之恩!」
南宫血衣道:「某家只是瞧在你口口声声说对方不是南宫血衣这句话之上而已,绝非有心救你!」
杨晓风立时回身助沈翠凤对付那批蓝衣大汉,此际他心无所牵,剑出如风,一眨眼之间便解决了四五个。
沈翠凤得他之助,精神大振,手起刀落也砍倒一个。
杨晓风一边应战,一边不时拿眼注视南宫血衣那边。
只见南宫血衣剑如游龙,人如猛虎,一轮强攻,红衣人抵挡不住,连连後退。
一眨眼,红衣人已退了十多步,南宫血衣却毫不放松,一剑急过一剑,湧起千层剑浪。
一忽,百招已过,再一忽,又是五十招。
南宫血衣经已胜券在握,这才冷冷地道:「一百招内,某家必取你直级。」
红衣人怒道:「阁下何人,因何横插一手?」
南宫血衣哈哈一笑,学他语调。「老朋友了,你竟忘记了?」
红衣人心头大震,脱口呼道:「你是『血剑』南宫血衣?」
「如假包换!白云飞,你我旧帐未淸,如今又假冒我之名头四周招摇,某家若不把你斩於剑下,胸头之气岂能得洩?」
红衣人手上一慢,幪面布已被血剑挑落,露出一张白晳的脸庞,轮廓颇爲俊俏,可惜眉宇间兇气迫人,更兼配上鹰鼻蛇眼,看来十分阴险。
南宫血衣即时暴出一阵狂笑。「某家自开封追至郑州,又自郑州追至洛阳,今日若再让你自剑下逃脱,南宫血衣岂不贻笑江湖?」
白云飞眉头一皱。「白某与你有何过节?爲何不辞千里苦苦追我?」
南宫血衣一口血剑绝不稍停,口中喝道:「二十年前关西『一刀伏风沙』戴锦云一门叁十七口人命,岂能不报?」
「吓?你,你是戴锦云的後人?」白云飞脸色刹时一变。
「戴锦云是南宫某的姑丈,当年某家机警,伏在一个家丁的屍旁,这才逃过一命!」
白云飞道:「白某也只是受僱於人,正主儿你不去找,反来找我?」
「正主儿?哈哈二年前早就死了。」
「戴扬志被你杀了?」
「哼,他改名戴景,匿在梅花寨,已让杨晓风杀掉啦!」
「原来他改了名,怪不得连我也找不到他!」
「如今轮到你了!」南宫血衣厉声喝道,攻势更加凌厉。
「嗤」一声,白云飞手一慢,登时肩上中了一剑。此刻他鬥志全失,一双眼睛一直四处打量,可惜,他手下已被杨晓风及沈翠凤杀尽,如今他两人正联袂迫近。
他倏地大吼一声,使尽全力连刺四十七剑,这四十七剑,剑剑注满眞力,兇狠异常。
南宫血衣沉着应战,待他眞气稍竭之际,突然刺出一剑,这一剑从白褰飞剑网中的破绽一刺而入,剑尖在他胁上划了一道血槽,血光立即迸出。
白云飞的鬥志及眞力也似随着这一剑而消失,倏然喝道:「且停。」声如霹雳,南宫血衣不由一怔,血剑亦随之一慢。
白云飞冷冷地道:「白某一生杀人无数,今日把命交给你,也不算寃杜,但,士可杀不可辱,白某无须你动手?」
话音刚落,霍地反手一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南宫血衣怒叫一声,血剑飞快地劈出,白云飞一颗头颅立即离腔飞出。
杨晓风忙说道:「恭喜南宫兄报却大仇!」
沈翠凤接口道:「多谢南宫大侠救命之恩,沈翠凤没齿难忘!」
南宫血衣哈哈大笑,一边拭去剑上的血迹,一边道:「南宫某出道五六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称爲大侠,那天我在开封与你决鬥时,在半空见到白云飞在墙外掠过,所以匆匆追赶出去,可是却追不到,次日手下报吿此疗取道郑州,某家又追去郑州,再由郑州追来洛阳。」
他看了杨晓风一眼。「到了洛阳,无意中见有人用迷魂帕弄昏沈姑娘,接着街头便驶来一架马车,并把沈姑娘扶上马车,那时,某家因失去白云飞的踪迹,又见这批人行动诡秘,因此便跟着马车追了下去。」
「南宫兄可有其他发现?」
南宫血衣继续说下去:「马车故意在城中曲曲折折地走了一段路,,便停在一间不太大的院子裏,裏面可有不少人,某家怕打草惊蛇,不敢鲁莽闯入去,便在门口不断监视,直至今晨天朦朦亮时他们才出来。」
南宫血衣喘了一口气,续道:「他们出了城门,便有人备了马匹等候,随即弃车乘马,当时某家大急,生怕没有马匹会被甩掉,刚巧他们面上都像上罩巾,某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击倒一人,穿了他们的衣物混迹其中,跟到来此处。」
杨晓风脱口道:「如此,他们伏在这附近岂非已有半日多的时间?」
「非也,他们离此四五里处的一处山坳潜伏下来,直至常伴湖来到,才起程来此。」
杨晓风又问道:「南宫师兄可知这伙人是何方神圣?」
南宫血衣略一沉思,答道:「某家在山坳处隐隐约约听他们说下月便要正式宣佈成立一名叫震天帮!」
「震天帮?」杨晓风脱口呼道:「口气倒不小,不知帮主是谁?」
「这个某家未曾闻及,况且某家只志在白云飞一人而已,其他的也没有兴趣打探?」
杨晓风沉吟了一忽,目光露出询问之色。「有件事想请问师兄一句,你有否杀死柳残月?」
「柳残月?」南宫血衣想了一忽,反问道:「此人向在中原。」
「是。」
「南宫某做事素来不怕人知,但老实说,此人的名字某家还是头一次听到,而某家来中原二个月,前後杀死亦只叁个人,都是二十年前杀死敝姑丈的兇手。」
杨晓风心头倏地一松,他实在不希望南宫血衣是杀死柳残月的兇手。「再问一句,师兄曾否在洛阳万春院杀死一个名叫春媚及夏萍的歌妓?」
南宫血衣哈哈一笑。「南宫某平生绝不涉足花街柳巷,更不会无端端去那裏杀人。」顿了一顿,「某家要吿诉你一件事,家师跟令师虽有一段渊源,但你我绝不能以师兄弟相称。」
杨晓风脱口道:「爲何?」
南宫血衣厉声道:「此乃家师遗命,南宫血衣虽然不肖,却不敢违背师命。」
杨晓风叹息道:「这又何苦?」
南宫血衣厉声道:「你準备好了没有,拔出剑来!」
杨晓风不由一愕,「师……本是同根生……」
南宫血衣脸色一沉。「此亦是家师遗命,他在生时未能与令师决高下,这个愿望只能落在某家身上,你要是怕了便把佩剑拆断,待某家将断剑取去拜祭先师。」
杨晓风脸色大变,此乃关係到师门荣辱,虽不愿爲,却不能不爲。他缓缓抽出软剑,沉声道:「南宫兄旣然苦苦相逼,小弟岂敢不捨命陪君子。」
「好,有志气,择日不如撞日,咱便在这塔顶决一胜负!」南宫血衣说罢便振衣上塔。
沈翠凤看了杨晓风一眼,自光充满关怀。「小风,你小心应付,嗯,腰上伤口让我替你包紮。」
她蹲下身,在一个蓝衣大汉的屍体上撕下一条布块,替杨晓风包紮起来。
杨晓风如踩在云端上,飘飘盪盪,不知身在何处,鼻端闻及沈翠凤身上的气息,如兰似麝,心头充满柔情蜜意。
南宫血衣立於塔上,夕阳照在他衣上,更加鲜艳夺目,似要滴血。「杨晓风,大战之前切忌分神,温柔鄕是英雄冢,切记切记!」
杨晓风心头一震,连忙收慑心神,长啸飞身上塔。
X X X
石塔之上,两人屹立如同石像,夕阳染红之衣衫,身上如发红光。
塔顶倾斜滑足,稍一不愼,飞身堕下,不难粉身碎骨,这一番争鬥比之在卢拓家中更是凶险。
一阵宿鸟飞过,翅膀振风,拍拍作响,杨晓风与南宫血衣二口剑同时刺出。
「叮」一声过後,只见一团白影,一团红影,翻翻滚滚,忽进忽退,看得沈翠凤双眼也花了。
两人以快鬥快,眨眼之间已过百剑,这一忽,在沈翠凤感觉中却如同漫长的一夜。
南宫血衣剑法倏地一慢,剑上注满眞力。
杨晓风举剑一格,「叮」一声巨响,软剑不受力,剑身突然一曲,杨晓风吃了一惊,疾退」步!
南宫血衣迅即迫前一步,手臂一揄,血剑划了一道弧光,剑锋一偏,斜削杨晓风右臂。
杨晓风猛吸一口气,再退一步,身形剑法仍未露出败象。可是他双足离簷边已不足两
沈翠凤看得心头大顔,差点没有惊呼出口。
南宫血衣怪叫一声,猛进一步,剑法再一变,长剑当作大刀使用,自右向左横劈杨晓风腰际。
这一招旣狠且辣,奇诡绝伦,眼看杨晓风不能再退,即使用剑挡架也大有可能会被迫落塔下。
沈翠凤忍不住尖声高呼起来。
南宫血衣咀角噙笑,他有把握在杨晓风自塔上跌下时连刺十六剑,这十六剑每一剑都能致杨晓风於死地。
他甚至连杨晓风在空中每一个动作都计算好了。
杨晓风亦是心头一紧,千钧一髮之际,当机立断,弯腰向後,同时蜂腰一拧,顺着南宫血衣的剑势自左向右转去!
「飕!」血剑在腰腹之上叁寸劈过,杨晓风见机不可失,拔剑趁势反削南宫血衣的小腿。
南宫血衣招式使得太猛,这一刹那,变招经已不及,万般无奈之中,只好跃起四尺,避过杨晓风的一剑。
他刚离地飞起,杨晓风腰像装了弹簧般,随之直起身来,手臂暴长,软剑自下向上急劈。
一瞬之间,主客互易,南宫血衣反蹈险境。
沈翠凤一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好个南宫血衣,猛吸一口气,收腹曲腰,凌空打了个後翻,倒飞六尺,避去一剑。
杨晓风得理不饶人,连迫叁步,软剑当胸刺出,剑尖摇幌不定,变化莫测。
南宫血衣斜退一步,血剑挥舞迅即在胸前佈下一道剑网。
杨晓风手腕一抖,改刺对方的「肩井穴」。
南宫血衣也不慢,改格爲挡,杨晓风软剑一沾即走,手臂一缩一长,急刺对方喉结。
南宫血衣心头一寒,血剑在外已回挡不及,急切间使了个凤点头,猛觉头上一紧随之一松,束髮的方巾已被削落,刹那长髮如瀑布般泻下,晚风一吹,野草般飘飞。
这刹那杨晓风心头之喜不能言喩,正想收剑退下,冷不防南宫血衣的血剑已沾上身。
他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疾退两步,「嗤」一声,胸膛一凉,上衣穿了个窟窿。
南宫血衣满面红光,目光神采连闪,沉声道:「杨晓风,你果不令我失望!」
残阳倏地自山岗後坠下,天色立时一暗。
就在这一刹那,杨晓风目光射向山岗那边,脸色蓦地一变,急呼道:「且慢,那边有人来!」
南宫血衣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似使诈,缓缓转过脸去,一看之下,也是脸色大变,喝道:「不好,对方人多势衆,假如是衝着咱们可不大妙。」
沈翠凤亦已发觉,大呼道:「你们别打啦,又有一批蓝衣惨面汉来了!」
杨晓风忙道:「南宫兄,今日这一仗又是平分秋色,假如吾兄尙有兴趣再择日另鬥如何?」
南宫血衣目光一凝,缓缓点头。
杨晓风急道:「咱先下去!」说罢飞身下塔。
南宫血衣忙随後而下。
此刻蓝衣大汉已奔到塔前,扇形般散开,要逃也来不及了。
X X X
「孩儿们,亮火把!」
声音一落,塔下随即亮起二十多枝火把,火光把附近照得纤毫毕露。
蓝衣大汉中间有个灰衣幪面人,身形矮小,但自身上发出来的杀气及压力却绝不小。
南宫血衣及杨晓风各自经过连塲大战,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心中都暗暗吃惊。
南宫血衣虽然悍不畏死,但做事粗中有细,他一看势头不对,右手连挥,发出叁枚信号烟花。
烟花在半空中爆发,闪出叁朶红光,在半空中光耀夺目,火花在空中飘盪了好一会才熄灭。
灰衣檬面人急喝道:「孩儿们上,不论生死,一定要在对方援兵未到之前,把他们解决!」
蓝衣大汉齐喊一声,随即响起一阵「呛啷啷」的刀剑抽动声。
杨晓风、南宫血衣及沈翠凤立即佈成一个叁角阵,準备应战。
南宫血衣低声道:「等下出手绝不能仁慈,不可浪费气力,速战速决最好!」
话音未落,蓝衣大汉已纷纷杀至。南宫血衣一偏身让过一口长剑,血剑斜刺,撂倒一人,跟着左手握住一桿刺来的长枪,一借力,身子翻起,头後脚前,脚底蹬在持枪客脸上,「哧」一声,一张脸登时爆裂如同一个熟烂了的茄子!
刹那一把鬼头刀,二条长棍同时砸至,南宫血衣左手一松,身子倒飞半丈,落地时双腿一蹲,血剑当作大刀使用,「哧哧」连声砍下叁条小腿,惨呼声立即震盪四野。
这一剑之後,他再一个急窜,返回自己的位置,保持阵势。
杨晓风经验及火候比南宫血衣都稍逊,往往未能一剑奏效,而沈翠凤的压力更大,她的刀是取自刚才死去的蓝衣大汉,入手沉重,跟她惯使的相差颇远,因此一接战便十分吃力,杨晓风又得分心照顾她。是以,南宫血衣接连得手之下,他只解决了两个。
数十个蓝衣大汉轮着攻击,杨晓风等叁人的体力亦迅速地被消耗。
「嗤」一声,一口长剑刺入沈翠凤胸间,鲜血立即迸出,染红了上衣。杨晓风看得目眶欲裂,软剑迴飞,一剑劈掉那人的首级!「噗」一声,他自己的左臂亦被一条长棍击中,左半身一阵酸软。
「小翠,你且退下包紮一下!」
沈翠凤见形势如此危急,生怕自己退下将添增南宫血衣及杨晓风的压力,她不禁犹疑起来。
杨晓风心头大急,喝道:「快!你这样反要使我分心!」
沈翠凤这才退下包紮伤口。
杨晓风杀红了眼,跃起半丈,一条长棍自他脚底穿过,杨晓风觑得眞切,足尖在棍上一点,向前一窜,左足飞踢对方颜面,同时软剑疾劈一个持刀的大汉!
持棍客吃了一惊,连忙弃棍跃开。
杨晓风随之坠下,软剑不由一偏,刺不着持刀客,刹那持刀客大砍刀一挥反劈杨晓风,与此同时一口长剑亦适时刺到!
杨晓风双脚一伸,直挺挺跌下地上,刚好避过刀剑加身之危,他软剑尙未挥动,一条钢鞭,一双短斧同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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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4 17:5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风流杨少侠 初访百花宫



杨晓风向左一滚,避过双斧,软剑把钢鞭格开,这刹那大砍刀及长剑又同时掩至!
杨晓风额上靑筋暴涨,左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借力又斜飞而起,长剑削下他一幅衣襟,大砍刀却在他腿上划开了一道血槽。杨晓风如一头受伤的狮子,猛吼一声,手腕一抖,剑尖飘向持剑客,剑至中途,身子一旋,软剑却深深刺入持刀客胸膛内!
南宫血衣在解决了十个蓝衣大汉之後,身上也中了一剑一棍,他连又甩手发出叁枚信号烟花。
沈翠凤包紮好了之後,站在杨晓风侧後方,她往往在对方被杨晓风迫退时,出奇不意地施了一刀,不料这办法还颇有功效,一眨眼已让她杀了叁个蓝衣大汉。
蓝衣大汉虽然越来越少,不过,南宫血衣等叁人亦都疲惫毕露,力不从心。
援兵却久候不至,叁人的心都一直往下沉。
蓦地,灰衣大汉喝道:「退下!让本座亲自收拾他们叁个!」
那些蓝衣大汉闻言如逢大赦,迅即退下。
灰衣大汉倏地自身上取出一把尺叁长的扇子,刷地一声打开,抬步向杨晓风等迫去。
南宫血衣眼角一跳,沉声道:「阁下是『铁扇子』顾长凯?」
灰衣大汉哈哈一声,倏地扯下幪面巾,道:「南宫血衣果然好眼力!」
当南宫血衣低声对杨晓风道:「此人介于邪正之间,手段狠辣,武功高强,咱须小心。」
杨晓风道:「小弟对他也略有耳闻,咱不必跟他讲什麽江湖规矩,叁人齐上共同抵禦,反正今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顾长凯冷冷一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右手暴涨,扇面像一把利刀,一招罩向叁人!
南宫血衣暴喝一声,运起全身之力,一剑击在铁扇之上,「铮」一声迸起一蓬火星!
杨晓风适时一个凌空跟斗飞起,软剑向上向下劈向顾长凯的头顶。
顾长凯冷笑一声,铁扇倏地合起,当作短棍使用,一扇敲开软剑,左掌暴涨,印向杨晓风胸膛!
杨晓风急喝道:「南宫兄!」跟着忙吸气翻倒开去。
原来南宫血衣接了顾长凯那一招,虎口竟然迸裂,脚步亦不由一退,因此未能及时配合杨晓风采取上下夹攻的策略。
刹那顾长凯标前一步,铁扇当作点穴蹶,疾点沈翠凤「章门穴」!
沈翠凤心头一凛,钢刀急忙一架,顾长凯手腕一沉,运上七分眞力,把钢刀击开,跟着铁扇往她肩上敲下!
沈翠凤大吃一惊,尖声大叫,幸好南宫血衣忍痛一剑刺向顾长凯後背,替沈翠凤解了围。
杨晓风亦鼓起馀勇斜衝上去!
顾长凯面对叁个只剩平日叁成功力的对手,如猛虎跃入羊羣。擧手投足之间,都具有莫大的威力。杨晓风叁人一碰着铁扇,便纷纷後退。
五十招过後,叁人都已气喘连连,疲不能兴,但性命攸关只得咬牙苦苦支撑。
南宫血衣眼看必败,向杨晓风打了个眼色,强提一口眞气飞身跃上。
他本想跃高二丈,可惜力不从心,只能仅及一丈五六,半空中撑腰倒飞,斜向顾长凯背後落下。
顾长饥冷笑一声,拔身而起,铁扇奇準地敲开长剑,同时一掌疾撃南宫血衣小腹!
杨晓风心头一急,双手握剑斜飞疾刺顾长凯下身!
南宫血衣没法再换气移形,万般无奈只得伸出左掌迎去,「碎」一声两掌一触,南宫血衣高大的身躯如皮球般被弹飞!
顾长凯突闻兵刃之风临身,眼角一瞥,跟着抬起左足踢在软剑身上,杨晓风也如断綫风筝般飞开!
顾长凯长笑一声,左足疾点在右足面上,身躯如脱弦之箭射向杨晓风,「刷」地一声又把铁扇打开。
南宫血衣被震落地上,此刻尙爬不起来,见状急呼:「小心!」言未毕一口鲜血跟着喷出!
与此同时,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逐渐迫近!
杨晓风见摆脱不了顾长凯的追击,疾喝一声,软剑脱手飞射顾长凯,同时身子也跌落地上。
顾长凯意不及此,慌忙把铁扇合起,接着把软剑格开、身子微微一沉,向地上落下!
刹那,沈翠凤也把手中的钢刀脱手飞射过去!
顾长凯怒喝一声,忙不迭伏地一滚,钢刀自他身上叁寸之处飞过!
沈晓风见无效,连忙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怒抛过去!
顾长凯急忙中看不淸飞射过来的是什麽东西,只得再在地上浪去!
他忘记了南宫血衣就倒在他附近,这次再向他滚过去,便距离更近。南宫血衣猛提一口眞气,屈起双脚,猛地用力蹴出。顾长凯被踢飞八尺,怒哼一声,这两脚虽然没有令他受伤,却使他疼痛不已。他猛地疾跃而起,向南宫血衣撲去!
杨晓风及沈翠凤亦都鼓其馀勇飞身过去,那夥蓝衣大汉见势色不对也拔足飞奔过去!
南宫血衣直起上身,手上的血剑依样划葫芦脱手向顾长凯射去!这一下他把吃奶之力也便尽,血剑去势如矢。
顾长凯猛吃一惊,铁扇仓猝挡架,仍遏止不了血剑的去势,嗤一声,血剑割开他左臂上的一块肉,自他身後二尺落下。
刹那他身子亦不由沉下,杨晓风适时赶至,一脚蹬在他小腹上,顾长凯怪叫一声,身子倒飞半丈。
蓝衣大汉刚迫至沈翠凤身边,林外突然响起一阵轰雷般的吆喝声:「关西铁骑,威鎭江湖!」
声震四野,在静夜中格外慑人心魄!
接着一羣人,如风般穿林而入,马上之人,人人一身红衣,刀剑雪亮,泛着靑光,追风逐电飞驰而至!
顾长凯怒喝一声:「快退!」
蓝衣大汉连忙捨下沈翠凤及杨晓风,自另一端逃去。



师门恩怨



红日终于衝破黑暗的封锁,洒下万道金光。
废塔之外,几个红衣大汉精神抖擞地来回巡视;塔裏南宫血衣、杨晓风、沈翠
凤都在调息中醒了过来。
杨晓风及南宫血衣住在二楼,沈翠凤在叁楼,塔底站着两个南宫血衣的手下。
杨晓风伸头向塔外望了一眼,道:「南宫兄,这些都是你的手下?」
南宫血衣略一考虑,答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杨晓风惊讶道:「此话怎说?愿闻其详。」
「他们也都是血剑门的人,也可说是南宫某的师弟,但家师只让他们学了叁四年剑便把他们派遣出去,替我追查仇人,现在他们都听令于我,我也可以说是他们的主子!」
杨晓风哦了一声。「像这种人有多少个?」
南宫血衣把头一侧,讶道:「你没听过『关西红衣叁十六骑』麽?」
杨晓风赧然一笑。「小弟对江湖上的事向不大兴趣!」
「令师是何时仙逝的?」
「算来也有五年啦!令师呢?」杨晓风反问一句。
南宫血衣脸色一黯。「比令师还早一年。」他倏地吸了口气道:「家师向在我面前提起令师的事,但却没有提及你。」
「小弟入门时,家师已与令师分手了,谅她不知神剑门有我这个弟子。」
南宫血衣突然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脸上透出一股莫可奈何之神色。
原来神剑门的创始人乃杨晓风的授业恩师齐白剑,她妻子霍小玉则是南宫血衣的授业恩师。
这两人一生嗜剑,行事怪癖,被武林同道目爲怪人,更兼他俩武艺高强,旁人更加对他俩敬畏叁分。这两人亦没什麽知己朋友,每日躱在深山裏埋首练剑。
起初两人因志趣相投,感情倒也颇爲融洽,但武功越深见解亦越来越有分岐,终于弄至夫妻反目。
两人在华山比剑,声言败者便得离开中原,千招过後,齐白剑才险胜半招,霍小玉虽是女流,但颇有巾帼之风,果然依言西出关西,从此不踏入关内一步。
她把毕生希望寄托在南宫血衣身上,希望他能替她挣回点面子,可惜南宫血衣两番叁次都未能击败杨晓风。
爲了使血剑门的声名压倒神剑门,霍小玉苦心孤诣临死前替南宫血衣创下这红衣叁十六骑,以助声势,实际上,在关西境内尙有二十名年靑的剑客在血剑门基地苦练武功,以便叁十六骑有任何人损伤时,可作递补之用,因此,无论如何,这队铁骑始终保持叁十六个人之数。
南宫血衣无意与杨晓风爲敌,但无奈牵涉到师门的恩怨,他不敢违逆霍小玉的遗言,他是个固执的人,自小深受乃师影响,衝不破礼敎的枷锁,因此颇感痛苦。
X X X
自从霍小玉离开之後,齐白剑的性情颇有变化,他突然变得不拘于一泥,无论做事及武功都是随心而爲,绝不勉强,他晚年所创的剑法,都偏于洒脱及随势变招,到後来甚至要杨晓风自行另创新招,以无招胜有招。
当然,杨晓风离那个境地尙远,但亦颇有点成就,每能于危急中随势使出奇招化险爲夷,这也使杨晓风的性格更加洒脱,不拘于一格,也使他看法能异于常人,视礼敎及武林规矩如粪土。
杨晓风自小便是孤儿,四处浪荡,後来才被齐白剑收爲衣钵传人,但齐白剑除了敎他练武识字之外,其他的事甚少对他倾谈,即使是齐白剑与霍小玉间的恩怨也只是略知点大槪而已,不过,有一点能够肯定的是齐白剑在晚年对自己靑年时负气与霍小玉仳离的事已颇有後悔之心,可惜爲时已晚,情天难补。
X X X
杨晓风与南宫血衣相对无言,两人心头都各有一番心事。良久,杨晓风才喃喃地道:「家师临死前已对他早年的做法颇有後悔之意,小弟绝对无意与南宫兄爲敌,咱即使不能以师兄弟相称,但当个朋友谅不致有问题吧!」
南宫血衣神色一黯,轻叹了一声,然後道:「令师兄尙安在否?」
杨晓风吃了一惊,讶然道:「什麽?我还有位师兄?」
南宫血衣也是愕然,脱口道:「难道你不知道?令师没有吿诉你?」
杨晓风更加诧异。「这麽说,小弟眞的是有一个师兄的了!南宫兄旣然知道,请吿知一二,否则小弟将终生难安——家师已逝,这个谜找谁揭开?」
南宫血衣脸有狐疑之色,道:「这件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令师兄入门时,家师与令师尙合籍双修,闻说家师远来关西时,他的剑术及武功已颇有造诣。」
「後来呢?小弟怎地从未见过他?」
南宫血衣深邃的眼睛向他投来一瞥。「家师曾对我说过此事,那时候他俩老人一家整日习剑,馀暇也只是敎令师兄习武而已,家师坦言说没有敎他做人的道理,因此,当时令师兄已经常下山惹事,有好几次还被人联合上山大兴问罪之师……」
杨晓风接口道:「我家师兄叫什麽名字?」
「邱子奇。」南宫血衣润一润乾燥的嘴唇,续道:「那时候,两位老人家一心都投到剑术上,对这些人十分不耐,便把他们赶下山,那些人慑于两位老人家的名头,只得乖乖下山,这也使神剑门的声誉更形不佳的原因之一。」
杨晓风感叹地嘘了一口气,目注南宫血衣,静听他说话。
「事实上,两位老人家对邱子奇都十分锺爱,因爲他的资质的确不错,都希望他他日能靑出于蓝,而胜于蓝,光耀师门,因此事後也没有对他严加斥责,邱子奇自此之後,更加有恃无恐,仗势欺弱…」
南宫血衣说到此处,突然问道:「杨兄弟,家师及令师虽然终于因见解分歧而分手,但他俩对爱情却始终坚贞,矢志不二,这件事谅必你也知道。」
杨晓风默默点头。
「不料邱子奇後来混上了百花宫的一个女弟子赵小燕,始乱终弃,这件事使百花宫大事问罪,也惹火了两位老人家,终於强迫邱子奇娶了赵小燕,由於家师见他生得英俊,怕他又去害人,便用剑在他颊上划了个十字,好让他心生警惕,与赵小燕白头到老,後来,邱子奇倒也颇能洗心革面,整日在山上读书练剑,最後,家师终於与令师分手,这件事的结果也便不知道了。」
杨晓风道:「小弟自小上山便不见山上尙有别人,而家师也没提过此事,这岂非奇怪,难道家师兄已身故?」
南宫血衣接口道:「即使他身故,赵小燕也可能尙在,即使她已仙逝,也该有个孩子留下,假设全部都没有,令师也该吿诉你!」
杨晓风道:「对啊,这岂不奇怪?难道後来又有了什麽变化不成?」
南宫血衣眉头一掀。「世事沧桑这可也难说,你若有疑问,何不走一趟百花宫,想必能探到一黙消息。」
说着,沈翠凤也已醒来,自石级走了下来。
南宫血衣略与她点一点头,便站起身来,道:「时候已不早,南宫某也得离开了,咱後会有期!」
杨晓风急道:「南宫兄何不再多聚一二天?」
「某家尙急着去开封办点私事,你放心,将来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说到这裏,南宫血衣目光倏地一暗。
杨晓风身子一震,涩声道:「南宫兄对师门遗训尙耿耿於懐乎?」
南宫血衣神色一变,目光一黯即亮,沉声道:「某家是何等人也,师门遗训岂能不遵?你小心,第叁次比剑某家将更倾力而爲……但,不论胜败,将不会有第四次了!」
「南宫兄何必如此?说不定家师及令师如今在九泉之下经已和好如初了!」
南宫血衣抚剑道:「你不必再多言,没奈某家身不由己,杨晓风,假如你如非神剑门弟子,咱岂非是对好朋友!」说罢抛下一包金创药,招呼他的手下,出塔而去!
杨晓风心境颇觉落寞,他抬眼自宪口望出去,南宫血衣与其手下已跃上马背,唿哨一声,绝尘而去。
背影已消失在尘土中,杨晓风的目光仍收不回来。
「小风,咱也走吧!」
杨晓风瞿然一惊,回首见沈翠凤脸如白纸,样子甚虚弱,看来昨天失血颇多。
杨晓风俯身拾起地上那包金创药,道:「你胸口那道伤口十分严重,咱找个地方躱躱吧!」
沈翠凤道:「不碍事。」
杨晓风板下脸孔。「还说不碍事,只怕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合口。」他轻轻扶着沈翠凤出塔,唿哨一声,把白玉神驹召来,抱着沈翠凤跃上马背。
他任凭马儿向前驰去。「马儿马儿,你跑慢点,别碰痛了小翠的伤口!」那神驹好似听懂人语,速度略爲一慢,跑得十分平稳。
杨晓风十分满意,低头一望,只见沈翠凤忽然闭上星目,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十分俏丽。
杨晓风生怕再碰到震天帮的人,专挑小路而行。到了黄昏,已南行了七十多里,前头有条小村莊,暮色中,炊烟四起。
村莊背山临河,树木扶疏,看了令人爲之心旷神怡。
杨晓风心忖:「这倒是个好地方。」一挟马腹,催马走过河上那座木桥。
入了村莊,孩子们看见来了两个外来客,男的抱着个女的,乘马而来,都是十分诧异,瞪着小眼睛上下看个不停。
杨晓风彷似了无所觉,他见路旁有个老太婆,便问道:「婆婆家裏方便,小可朋友被强盗伤了,不能赶路,想向婆婆赁个地方住住可行?」
那老太婆婆,白髮皤皤,闻言惊道:「有强盗?」
杨晓风微微一笑,道:「婆婆不必惊怕,那是在百里外发生的。」
那老太婆这才定下神来,偸眼瞧了沈翠凤一眼,惊呼道:「哎呀,这姑妈跟咱媳妇儿长得一模一样,好吧,老身便借一间房子给你们住几天。」
老太婆的屋子很小,只有两个睡房,不过地方倒打扫得很整洁,杨晓风送了老太婆五両银子,老太婆便去买了些食物及两套衣服回来。
吃了晚饭,老太婆又烧了一锅热水,让沈翠凤洗澡,鄕下人习惯早睡,她一早便上床了。
沈翠凤洗了澡,上了药,杨晓风便在黑暗中替她包紮起来,弄好了一切,杨晓风才自己洗澡上药,然後坐在沈翠凤床沿调息起来。
日子平静过得特别快,不觉已过了七八天,南宫血衣留下的金创药十分灵验,杨晓风的伤口经已全部合缝结疤,已无碍行动,而沈翠凤的伤口也合了缝,只要再过一两天便能行动了。
两人的感情在这七天也飞也似地发展,已俨然是对情侣。
这天晚饭後两人出村莊走动,杨晓风道:「小翠我打算明天离开此地南下百花宫,查一查我师兄的下落。」
沈翠凤道:「道上不安宁,你伤口已全部癒合了没有?」
「完全像个没事一般,不信你看看。」杨晓风说着便在空旷之处耍了一套拳,看样子果然毫无滞阻之处。
杨晓风含笑道:「你呢?可以上路了吧?」
「当然可以。」沈翠凤撇撇小咀地说道。
「我不相信,你能追着我,我才相信。」杨晓风展开轻功飞驰,沈翠凤在後紧追。
她的武功跟杨晓风本就有一段的距离,那裏追得上他,杨晓风故意放缓脚步追她,这可激怒了她,她含嗔地道:「你再跑,我便不跟你一道走了。」
「这可不行!」杨晓风只得又忙把脚步放缓。
沈翠凤猛吸一口气,拚尽全力追去,不料杨晓风突然住了脚,而且反身迎上她,沈翠凤意不及此,闪避不及,跟杨晓风碰个满怀,杨晓风猿臂一围,把她抱住,伸咀在她脸上香了一下。
沈翠凤脸如红柿,轻轻撑了他一下,杨晓风笑嘻嘻搂着她的腰走入村内。
回到屋内,老太婆已经睡着了,沈翠凤去房内洗了澡,便叫杨晓风进去。
房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杨晓风脱得赤条条慢慢细洗,沈翠凤忍不住笑道:「我们鄕下的肥猪,要宰的时候,也是替牠洗得干干净净的!」
杨晓风知她是在取笑自己,便自跨出澡盒,却找不到揩身的毛巾。「毛巾在那裏?」
沈翠凤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还放在床上。」她说着便替他拿过去,不料黑暗中又与杨晓风碰个满懐,脸庞触及他坚实的胸膛,一颗心登时如小鹿般乱跳。
杨晓风这刹那也如触电般,不知所措,半晌才发觉沈翠凤在他震中,一股热血立即衝了上来,双手紧紧环抱着她的纤腰,火热的嘴印到她湿濡的唇上,她只稍一动,便再没有挣扎。
杨晓风把她横抱上床,不一刻床板便吱吱地响了起来,一个是乾柴,一个是烈火,一碰便烧得十分灿烂……
良久,才听见男的问道:「小翠你几时嫁给我。」
「谁要嫁给你?」
「那……你又……」
「我只想替你养的孩子,不会嫁给你,这孩子将来也只是属於我的!」
「小翠,」杨噢风有点急,「我可是认眞的!」
「我也是认爲的,像你这种男人,一个女人将繫不住你的心,以期如此,不如这样。」
「什麽如此、这样,我可不明白。」
「傻子,慢慢就会明白,总之,你大可以去找别的女人,我绝不怪你,也不要你负任何责任?」
「这种女人我还也见过!」
「现在不是已经见着了!唔——你要死呀……」
X X X
汉水河畔,杨晓风与沈翠凤漫步码头上,遊人穿梭如过江之鲫。
「公子,小的船最大,要过河最安全的了!」一个梢子哈腰地道。
杨晓风道:「马匹能截得下麽?」
「能能,不要说两匹,五匹也装得下,呶,公子请看,那艘便是小的船了。」
杨晓风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见河上泊着一艘画舫,朱栏漆柱,十分华贵,便欣然答允。
船上只有那个梢公及其婆娘操舟,但行驶得倒十分平稳快捷。
「公子往那裏去?」
「靑山港。」
梢子与他婆娘互望了一眼,道:「那可是个小地方,公子爷去探亲?」
杨晓风见他脸色有异,暗暗戒备,咀上却道:「找个朋友。」
梢子只好转舵逆水而上。又问道:「公子爷,未知贵友是何人?小的久在此处讨活,稍有点名头的,大都认识。」
杨晓风见他把舵十分沉稳,她婆娘,手撑竹竿不断拨动船首以避急流,看样子两人的臂力都十分强,武功也有一定的造诣,心中更不敢大意。「难道客人找甚麽人,船家你都要询问之?」
梢公忙说道:「公子言重了,小的因见无聊,反正闲着没事,跟公子叨唠两句而已。」
杨晓风把目光投向远处,跟沈翠凤依在栏边。
此刻,水天一色,极目望去,河水滔滔,心胸爲之一畅,沈翠凤甚少乘船,更加心往神驰。
冷不提防天上「毕」的响了一声,接着半空绽开了一枚烟花,红蓝紫黄四色领纷夺目,杨晓风一回头,只见梢公若没其事般,看不出这枚烟花是否他燃放的,心头忐忑,心想千万不可在这裏出事。因爲沈翠凤是旱鸭子,自己怕难以照料得及。
沈翠凤仍然毫不知觉,尙陶醉在景色中。
杨晓风却忍不住问道:「船家,这枚烟花是谁燃放的?」
梢公一笑。「小的也不知道。」
杨晓风脸色倏地一沉,说道:「你不知道?」
「很多遊人都喜欢在船上燃放烟花,小的对这种事已司空见惯,岂有留意。」
杨晓风目光在周围一扫,脸色更形难看,厉声道:「此地除了这艘船外,尙有甚麽船只遊人,分明是你放的。莫非你在召集同党?」
沈翠凤吃了一惊,脱口呼道:「这难道是条黑船!」
梢公的面色也是一变。「姑娘的话不嫌太难听了麽?汉水老赵四个字在附近也薄有名声,你把我当作是江湖的下叁滥人物麽?」
杨晓风正想发话,老赵突然手指向前一指,道:「那裏不是有人来麽?」
杨晓风回头望去,只见上流两艘快艇,顺波破浪,向下直驰过来,速度快得难以形容。
杨晓风大吃一惊,正想先擒下梢公,只见梢公霍地跪在甲板上,沉声喝道:「赵二恭迎使者!」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杨晓风冷哼道:「甚麽使者,架子竟一然这般大!」
梢公赵二忙道:「是百花宫使者!」
杨晓风心头一动:「这可眞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咱四周打探只知道百花宫设在靑山港一带,不想他的使者反而找上了我!」
心念未已,两艘快艇已至眼前,赵二的老婆突然飞出二条粗绳索,叫道:「使者快接住!」
只见艇上各有一个杏衣少女迎风立于船头,江水吹拂之下,鬓髮衣袂齐飞,似是神仙中人,艇上尙另有两个操桨的少女坐着。
那二道绳索向小艇飞下,操桨的少女突然收桨跃起,木桨在空中打了一圈,绳索便缠上了,小艇也停了下来。
那两个杏衣少女几与此同时,飞身跃上画舫,身法姿势十分美妙。
杨晓风负手背後,冷眼旁观。
一个少女道:「分舵联络香主赵二及副香主许季英听令!」
「赵二夫妇,恭接使者大驾!」
「你俩因何发放烟花?」
赵二把目光投去杨晓风,道:「这两人似是衝着咱而来,所以……」
杨晓风接口道:「不错,在下杨晓风正想上贵宫拜访令宫主!」
那少女一愕。「杨晓风?你就是『风流杨柳』的那个杨晓风?」
「不错,不想贱名姑娘也曾耳闻。」
「杨公子找敝宫主可有何事?」
「想向令宫主打听一件事。」
「甚麽事可否先吿诉姑娘!」
杨晓风笑道:「姑娘可以作主?」
那少女哼了一声喝道:「令赵二夫妇把杨晓风公子送到分舵!」说罢又与另一位杏衣少女飞跃回快艇。
快艇立即掉了头,逆水破浪而上。
赵二对杨晓风尴尬地笑笑。「公子勿怪,小的职责在身不得不如此。」
杨晓风坦然一笑。「我还得多谢你呢,正愁砾到贵宫的下落,不想误打误撞居然让我撞个正着。」
赵二呛呛一笑。「老伴,加把劲,把公子送上分舵!」
百花宫的分舵就设在靑山港,离码头不远之处的一楝屋子。
赵二夫妇把杨晓风及沈翠凤带到分舵,立时有人引着他俩向一条小路驰去。
小路越来越偏僻,走了十馀里,附近都是大小不一的山坡,树木草丛杂生,杨晓风及沈翠凤暗暗狐一疑,正想开口,不料转过一个山坳,前面地势突然开阔起来,中间建了一座城堡式的宫殿。
这眞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非有人带引,外人只怕难以找得着。
这座城堡占地颇大,入门是座广场,西旁建了不少楼阁屋宇。广塲之後便是一座大厅,大厅显然是百花宫议事之地,大厅之旁另有一座客厅。
杨晓风及沈翠凤刚坐下,便有丫环捧上香茗。
厅上的佈置十分淸雅,窗明几净,令人心头一畅,窗台上摆了不少花木,花香浇鼻,似兰似麝,抬头一望,樑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百花厅叁个瘦金体字。
杨晓风及沈翠凤啜了一口茶,茶味芬芳中且带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不觉一口喝乾。
甫放下茶杯,内堂便闪出六个年纪不一的女人来,都是穿着薄薄的丝绸製的衣裙,行动间衣带飘飞,好似仙女下凡。
这六个女人衣裙分作黄绿橙红靑紫六个颜色。只见一个身穿黄衣年逾卅的女人笑道:「敝宫的百花茶还値得一喝吧?」
杨晓风笑道:「茶作花香,果不愧百花之称,不错不错,可惜只赐一杯,似乎主人有黯吝啬!」
靑衣少女年纪最轻,咭咭一笑。「你爱喝,二姐岂有吝啬之理?这些茶是她的傑作,赚到知音人,你叫她亲手调烹她都会满口答应哩!可惜咱姐妹都喝腻了!」
其他少女尽都格格一阵娇笑。那黄衣女人脸上一红,轻骂道:「七妹好没规矩,在客人面前说话也没分轻重!」立时击掌召来一个丫环。「再拿一壶百花茶来,让杨公子及沈姑娘品嚐!」
那几个少女又嘻嘻哈哈地笑了好一阵,态度十分轻佻!
沈翠凤十分不惯,不禁别过脸,杨晓风久处花丛竟没窘态,一边喝茶,一边跟她们调笑。
黄衣女人看了沈翠凤一眼,道:「你们别吵啦,人家沈姑娘吃醋哩!」
沈翠凤更窘,结巴巴地道:「姐姐取笑,毫没道理,小妹只是未曾乘过船,如今有点头昏吧了。」
靑衣少女又道:「这趟该轮到叁姐献宝啦!叁姐还不把百花神油取来,替沈姐姐治治头昏!」
其他少女又是一阵大笑,正在胡阉之间,内堂突然得得得地响了叁声,走出两个小丫环来,随後跟着一个身披白纱的女人,那六个女人立时跪下,呼道:「小妹恭迎大姐。」
白纱美女看来年纪甚轻,不料却是这干人的大姐。她坐在一张高背椅上,先对杨晓风及沈翠凤微微一笑,然後转头轻叱道:「你们年纪也不少啦,在客人面前也是这般胡阀!」
她脸庞十分俏丽秀美,此刻薄怒更添几分妩媚。那六个少女似对她十分敬畏,不敢发出一声。
「起来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杨晓风忙道:「姑娘大槪便是宫主莲花了!」
莲花宫主笑靥如花,娇声道:「不敢,公子大槪便是大名鼎鼎的风流杨柳中的杨晓风大侠了!」
她虽然眉开眼笑,但令人颇有圣洁之感,跟其姐妹的轻佻颇有分别。
杨晓风忙道:「大侠两字杨某眞的愧不敢当。杨某一介侩夫,随波逐流跟大侠两字实在沾不上边缘。」
莲花宫主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晶莹洁白的贝齿。「杨公子不必过谦,闻说公子行爲洒脱,不拘成规,虽有小过,但无大错,这已强似很多貌似君子,实则小人的多矣!」
杨晓风如吃了一枚人参果,浑身舒畅。只听莲花宫主又道:「不知公子驾临敝宫有何指敎?」
杨晓风沉吟了一阵才道:「不敢相瞒,杨某乃神剑门的弟子。」他偸眼瞧了莲花宫主一眼,见她脸色果然迅即一变,「闻说敝师兄邱子奇曾是贵宫的姑爷,後来……杨某上山之後却从未见过敝师兄及师嫂,所以……」
莲花宫主轻咳一声,道:「令师没有吿诉你麽?」
杨晓风叹息道:「说来好笑,杨某有个师兄这件事,还是上个月一个朋友吿诉我的,否则杨某至今尙不知道有件这样的事。」
莲花宫主也叹息道:「这件事眞的离奇,要是别人绝不会相信,幸而你问的是本座!」她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也难怪令师不吿诉你,说句公道的话,你师兄眞的禽兽不如,令师才会把他逐出师门!」
杨晓风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已被家师逐出门墙,宫主旣然知道详情,敢请吿之。」
「家师姐嫁了与令师兄之後,起初还有点顾虑,不料邱子奇一反常态,不但足不出户,而且温柔体贴,不久便产下了一个男孩,家师姐此刻才没了顾虑。有一次有个姐妹上山探望她,家师姐还对她说她日子过得很幸福,姐妹们都替她高兴。」
说到这裏,莲花宫主长长嘘了口气,神色倏地转暗。「不料过了不久,有一天家师姐突然返回宫中,口中唸唸有词,逢人便叫邱郞你好狠,原来她竟然疯了!」
杨晓风及沈翠凤都是心头一凛,沈翠凤更是啊地叫了一声。
莲花宫主脸上升起一丝怒容。「几位辛苦,家师才自家师姐口中探出了一点情况。原来,有一天邱子奇把你家师姐诱到悬崖边,说是同去观看日落,家师姐自不会拒绝,便抱着孩子同去,到了崖边,邱子奇趁家师姐弯腰用手帕拭拂石上的沙尘时,突然飞起一脚把家师姐踢下悬崖!」
沈翠凤又再啊地叫了一声,杨晓风也是脸色一变,心想虎毒尙不食儿,此人不但把自己的妻子踢下悬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害死,真的是禽兽不如!
莲花续道:「那孩子自然掉下悬崖,家师姐却刚好被一棵横生的松树叉住,侥倖拾回一命。只是精神上受不住刺激,却疯了。家师姐得知之後,心头大怒,便率领十馀个弟子去神剑门处问罪!到了山上,令师刚好开关出来,闻声之後也是一愕,并指日发誓声明不知其事,而邱子奇亦已不知去向!」
她顿了一顿,轻咳一声,啜了一口茶,才续道:「後来令师又发现邱子奇把他的一些武学著作挟带私逃,便在家师面前宣佈把邱子奇逐出门墙,并写下一张指令交与家师,声言今後百花宫凭此纸可令他门下弟子爲百花宫办一件事!」
杨晓风接问道:「事情便这样完结了吗?」
莲花道:「後来敝宫派了不少人到江湖上打探邱子奇的行踪,但都毫没所获。此事至今不觉已十七八年矣!」
杨晓风及沈翠凤听後都是感慨万千。半晌,杨晓风才问道:「令师姐赵小燕如今在宫中否?」
莲花宫主颔首道:「在,不过她现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疯狂的状态中,很难得有短暂的淸醒。」
「在下是否可以与她见上一面?」
莲花宫主不禁沉吟不决起来,黄衣女人二姐牡丹接口道:「师姐近来状况更差,整天又吵又闹,连小妹跟她见面时也是如此。」
莲花道:「对不起,杨公子的要求看来本座不便应允了。因爲二妹与她的感情最好,此刻她尙且认不得她,你去见她也是杜然!」
杨晓风喟然道:「如此说来在下岂非来的不合时?」
莲花微微一笑,道:「杨公子来此只爲问这件事麽?」
杨晓风连忙站起来道:「叨扰多时,时候已不早,异日有机再来拜访宫主。」
莲花道:「如今经已日落,说什麽沈姑娘跟杨公子今夜都得留下作客一宵!」
靑衣少女接口道:「正是,说不得明早赵师姐精神会较平覆!」
未待杨晓风答话便吩咐下人去备酒席,杨晓风跟沈翠凤只好留下。
X X X
席间,宾主谈笑甚欢,莲花不断地询问杨晓风一些江湖上的动静,谈到震天帮时,杨晓风便取出那个粉盒来,道:「这盒内附有一些易容药膏,未悉宫主知否近日江湖上有那个是善於製造此种易容之物否?」
莲花接过来一看,又闻了一闻,脸色微微一变,她随手递给牡丹,牡丹闻过之後也是神色一变。
杨晓风心头大喜,忍不住问了一句:「请两位把眞相相吿,杨某感激不尽!」
莲花叹息道:「杨公子眞是找对了人,也幸而本座留下了你在此过夜,否则只怕要查出眞相可就困难了!」
沈翠凤也是大喜,欢声道:「如此还请宫主快点相吿!」
家师有个弟弟外号唤作『药王』,本名罗叶,未知杨公子跟沈姑娘可曾有过耳闻否?」
「杨某曾有闻及家师提过药王其人,只不知其之眞姓名而已,不知罗药王跟此事有何关係?」
「罗师叔不但善於提炼草药,而且对於易容术及易容药物更有硏究,杨公子所得到之易容药膏正是罗师叔所提炼的!」
杨晓风心头之喜实非笔墨能以形喩,心想找到罗叶要把兇手找出来岂非易如反掌。「不知罗前辈现在何处?」
莲花微微一笑,道:「杨公子不必心急,罗师叔炼丹之处离此不过几十里而已,明天待本座陪你去一趟。」
「如此甚佳!在下先谢了!」
宾主谈谈笑笑直至半夜酒席才散去。



又见伊人



红日照到窓口,莲花便带着杨晓风及沈翠凤悄悄上路了。叁人徒步而行,一路翻山越岭,走得汗流浃背,中午在树荫下吃了黙乾粮便又上路。
到了黄昏才到了一座孤峯之下,莲花以手加额,抬头一望,突然咦了一声:「罗师叔有客登门!」
杨晓风讶道:「宫主如何得知?」
莲花向山上一指。「峯顶有座小亭,你看见麽?亭顶插了根小旗,这就表示有人求见。」
「令师叔居於何处?」杨晓风十分诧异。
「他炼丹处在山腹中,若有熟人求见便得在亭上插上那旗子,然後在亭裏烧起一堆火,罗师叔便会自山腹出来见之。」
沈翠凤狐疑地问了一句:「令师叔又怎会知道有人来求见?」
「火堆生了後难免会有烟,这些烟自透气孔钻入山腹,罗师叔便会自小洞处观察,假如又见亭顶有旗便会出来相见!」
「原来如此。」
杨晓风接着又道:「可是亭上并没有人。」
「这證明来人跟罗师叔十分稔熟,罗师叔必是请他入他的炼丹洞府。咱们上去吧!」莲花率先登峯,杨晓风殿後。
大槪到达山峯的叁分之二之处,莲花又咦了一声,脱口道:「怎地洞门没有关上?」脚步随即一紧。
她跑到一块大石之後,呼道:「快!情况有点不妙!」娇躯随即隐没在石後。
杨晓风急奔一步,原来石後有个小洞,杨晓风跟在沈翠凤身後入去。
这个洞周围不大,一般人弯弯腰才能进出,但看来颇长。走了二十多丈之後,周围突然宽濶起来,可以直腰而行。又再过了十馀丈,甬道更阔,前头出现了叁条岔道。
莲花急呼一声:「有敌人!」她一跃而起,射豊左那条小道。杨晓风侧眼一瞄,其他两条通道,地上似乎躺着几具屍体。
小道异常狭窄崎幅,走了二十丈左右,前头突见被一堵石壁封住。
莲花喊道:「小心不要触到机关?」飞身而起,一跃八尺,接着玉掌击在一块石板上,那裏突然陷入,露出一个小洞,洞口衝出一股白烟。
莲花再度跃起,自小洞穿入。
沈翠凤及杨晓风先後跟她而入。一入洞,一股药味及焦臭之味衝鼻而来,呛得眼泪水几乎淌出。
杨晓风双手连挥,拨散浓烟,这才发觉这裏原来是座小厅形式的洞府,一座铜製的炼丹炉歪倒在地上,旁边散佈一些乾草药,浓烟正是发自草药堆裏。
「厅」裏十分凌乱,地上隐有血迹,一看而知这裏不久之前必定发生过一塲血战。
莲花尖呼一声,玉掌在一堵壁上乱拍,那堵壁又再露出一个洞口,莲花闪身而入,接着又传来一道长长的尖叫声。
杨晓风急步衝前,只见莲花扶起一个蓄着叁咎长髯的老人,不断地呼叫师叔。
杨晓风伸手一探,尙有一黙馀温,双掌立即附在罗叶背上,缓缓迫出一股内力注入罗叶体内。
隔了好一阵子,罗叶脸色突现红晕,微微睁开眼睛,莲花忙道:「罗师叔!姪女莲花来了!」
罗叶露出一丝苦笑,道:「师叔不行了,贤姪女你来迟了一步!」
莲花眼眶泪花乱转,急道:「师叔,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罗叶喉头上下耸动,喘着气道:「邱……邱子……奇……他带了一股人……入来……」
莲花心头大急。「他入来幹什麽?」
「他要抢……抢药!」
杨晓风忍不住问道:「抢什麽药?他怎知你住在这裏?」
「他,他……他要老夫把易容药的……配……配方交给他……老夫不答应……他便……」
杨晓风见他声音越说越低,急道:「他长得什麽模样,你知道他现在是用什麽脸面出现?」
「他,他脸上……」
杨晓风一急之下忘了把内力输过去,罗叶这句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头一歪接着重重地垂下。
莲花一惊,又呼了一声,杨晓风伸手过去一探,已没有了鼻息,心知大罗神仙也难解救。
叁人把罗叶葬在洞裏後,莲花把罗叶炼成的药丸药膏,不管是何用途一古脑包了起来,準备带走。
叁人便默默地在洞裏过了一夜,次日一早,把山腹的出口封闭然後离开。
杨晓风及沈翠凤的马匹尙寄放在百花宫内,只好随莲花回去。到了百花宫又是黄昏时分,莲花又极力挽留他们留下过一夜。
晚饭之後,杨晓风心想这次无论如何要见一见赵小燕才能心甘,经他苦苦哀求,莲花才勉强答应,并吩咐牡丹带杨晓风去找赵小燕。
X X X
赵小燕独自一人居住在一座小院裏。牡丹带着杨晓风去到时,房内亮着灯,纱窗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以手支颐,头髮散乱。
杨晓风一望便知此人便是赵小燕。
牡丹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房内那个女人欢笑叫道:「邱郞邱郞你来看我了麽?」随即把房门打开。
牡丹忙道:「赵师姐,是师妹牡丹来看你!」
赵小燕的眼光随之散乱,呼道:「我不要见你,我不要见你,我要邱郞,你快替我把他找来!」
牡丹叹息道:「师姐,那个姓邱的小子狼心狗肺,你还记牵着他做什麽?」
「邱郞狼心狗肺,谁说的!他昨天还来看我呢!」赵小燕目光瞥及杨晓风,神采连闪,一把推开牡丹,向杨晓风撲来:「这不是邱郞麽?小没良心的……」
杨晓风吃了一惊,连忙偏身让开,赵小燕一撲落空,眼睛射出二道绿幽幽的光芒,骂道:「没良心!你果然狼心狗肺,连我也不认了,呜……我苦命的孩子,你死得好惨!」她身子一抖,突然又撲了上来,尖声叫道:「还我宝宝命来!」
杨晓风接触过的女人虽然不少,可是从未碰过发疯的女人,一时之间不禁手足无措起来,无可奈何只好闪身藏在牡丹之後!
赵小燕大怒,戟指指着牡丹骂道:「都是你这狐狸精,把我丈夫抢走!呜,呜……我命好苦……」她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又尖又响,却没有眼泪,杨晓风听得毛孔直竖。
牡丹忙道:「师姐你误会了,他不是邱大哥,他叫杨晓风!」
「杨晓风?我怎地未听过!咦,我知道啦!邱郞你且等等!」赵小燕霍地飞身入房,接着把房门使劲地关上。
牡丹回头对杨晓风耸耸双肩,轻声道:「杨公子,你都看见啦,这情况……」
杨晓风截口道:「且等等,不知她现在幹什麽?」
房内突然响起赵小燕轻歌之声,想不到她的哭声这般难听,歌声却十分温柔:
「欲寄征衣君不还,
不寄征衣君又寒。
寄与不寄间,
妾身千万难。」
杨晓风与牡丹面面相觑,都不知赵小燕的心情怎地好了起来,竟然哼着这种深情的曲子上来。
房门又再打开,只见赵小燕身穿一袭簇新的鹅黄色的衣裙,脸上塗满胭脂,秀髮梳得整整齐齐,鬓角插了一朶小花,笑嘻嘻地对杨晓风道:「邱郞,你看贱妾加今可美?」
说罢轻巧地转了个圏儿,衣裾飘飞,果然尚有两分风韵。
杨晓风这刹那突然心头一酸,刚才对她有点敬而远之的心,现在内心却充满了同情,禁不住点头道:「赵姑娘,不不,师嫂眞美!」
赵小燕像孩子般蹦跳起来,格格乱笑。「什麽赵姑娘,我是你妻子!邱郞,你快叫一声燕妹妹!」
牡丹眼圈一红,涩声道:「师姐,他不……」
赵小燕大怒,叱道:「贱人,你让开,他是我的,不许你沾上点边儿!咦,邱郞,你刚才叫我什麽?」
杨晓风叹息道:「师嫂,小弟是杨晓风,不是师兄!」
赵小燕像头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眼神又再散乱,她倏地抓下鬓际的小花,一把揉碎,尖叫道:「邱郞那来的师弟,你分明是冒认!呜呜……邱郞邱郞你冷吗?我先替宝宝裁製一件冬衣,做好後便替你做,你且忍忍!啊,不不,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昨夜明明来了也不与我打个招呼!一定是去找莲花那头狐狸精,没良心的东西……」
赵小燕边哭边喊,声音越来越大,牡丹忙道:「师姐你回房休息吧!」
赵小燕却似未曾听见般,毫不理会,杨晓风轻叹一声,倏地伸出一指点在她的昏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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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4 19: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镖头遭杀害 再访百花宫



牡丹要把她抱入房内,杨晓风道:「且慢!」他右掌附在她背後的「灵台穴」上,随即解开她的昏穴,接着在她脉门「百滙穴」上轻轻一击,右掌内力源源自「灵台穴」注入。
赵小燕身子一震,目光疯狂之色登时不见,代之的是一片迷濛。
「赵小燕!你昨夜在那裏见过邱子奇?」杨晓风沉声发问,「快吿诉我!」
赵小燕眉头深锁,像在沉思,半晌才道:「就在这裏。」
「他来找你?」
「不是,他从这裏经过,转向宫外跑去?」
「你认出了他,还是他认出了你?」
「他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还幪着一块黑布,我看不到他,他也没见到我。」
杨晓风惊讶地道:「那你又怎知道是他呢?」
「我在他越墙过去的身法认出了他,他们神剑门的轻身功夫,独步武林,外人学不得。」
杨晓风身子一震,看了牡丹一眼,只见她脸上也是一片惊悸之色,昨日莲花不在,由她暂摄一切,却让人出入如常,如入无人之境,她这个代宫主自有责任。
杨晓风内力再一吐,道:「他什麽时候入来的你可知道?」
赵小燕喃喃地道:「我不知道,他……他不是来找我,没良心的东西……我,我好睏,」倏地打了个呵欠,眼神又再散乱。
杨晓风左手一落,又黯了她的昏穴,轻叹道:「麻烦二姐抱她进去!」
X X X
莲花听了杨晓风的转述,脸色倏地一变回头对牡丹道:「你昨夜去了那裏?」
牡丹娇躯一震,嚅嚅地道:「小妹一直都在宫中。」
「可是外人进入宫内,你怎会不知道?」
牡丹霍地跪下,低头不语,杨晓风忙代她求情道:「也许是赵小燕的胡言乱语,宫主岂能当眞?
莲花脸色一凝,沉声道:「须知疯人绝不会骗人,赵小燕在那个时候说的话绝对是眞的,牡丹,你可知罪?」
「小妹甘愿领罚!」
「你暂且回去,明早本座再鸣钟上堂,召集百花大会,徵求大家的意见再行发落。」
牡丹低着头退下,杨晓风及沈翠凤都不便再言。
X X X
次日,杨晓风及沈翠凤便辞别了莲花,离开百花宫东出襄樊。
秋天,枫叶鲜红如火,天高云淡,神淸气爽,杨晓风想起苏振堂之约,便与沈翠凤联袂下襄樊。
离襄樊尙有五十里的一条官道上,突见一个小厮拦住杨晓风的马头。「请问公子可是杨晓风?」
杨晓风觉得这人十分陌生,讶道:「在下正是杨晓风,阁下有何指敎?」
小厮忙道:「小的乃是魏记布莊的下人,敝少爷有信要交与公子过目。」说罢自懐中取出一封封漆的信封递与杨晓风。
杨晓风撕开一看,信笺上只寥寥写着几个字:
「小风:请即来襄阳一晤,弟高立顿首。」
「令公子已到襄阳?」
「是,还有许叁城许公子及柯小侠两位。」
「如此甚佳,请带路。」
清水河畔早泊了一艘不小的船,杨晓风及沈翠凤牵马上船,梢公便解缆啓碇。
到了襄阳,小厮把杨晓风及沈翠凤带到一家客栈,魏高立包下了一座小院,此际他与许叁城及柯展翅正在玩骰宝,杨晓风一到,柯展翅忙道:「小风来了四个人一齐来更妙!」
许叁城道:「跟他赌包你十手要赌九手!」
魏高立忙把赌具收了起来,杨晓风一笑,随即替沈翠凤他们互作介绍。
魏高立看了她一眼,心中想道:「这女人眞不错,以前把小柳迷倒,现在看来小风也迷上了她,说不得咱就快有喜酒吃了。」
柯展翅道:「小风你怎地此时才到,莫非一路上四处勾留沾花惹草乎?」
许叁城轻轻踩了他一脚,接口道:「小风不会又碰上那个南宫血衣吧?」
杨晓风道:「正是碰上了他,还跟他打了一架。」
柯展翅咀快:「谁赢了?」
魏高立道:「当然是小风啦,否则他还会坐在这裏麽?」
杨晓风道:「这一仗只打了一半,还是不分胜负。」
「爲何不继续打下去?」柯展翅道:「莫非打了一半南宫血衣又跑了?」
「不是他跑了,是有人来了,使得咱们不得不停下手。」
「这人是谁,连你也要听他的?」
「是震天帮的人『七星剑』常伴湖!」杨晓风便把别後的经过说了一遍,直说至掌灯时分才说个清楚。
店小二把酒菜捧了上来,五人边喝边谈,沈翠凤落落大方,一顿饭便与魏高立等人混熟。
杨晓风道:「今夕才八月十八,苏振堂的约会是八月廿日,咱难道坐在这裏枯候?」
柯展翅口没遮拦。「你现时有美作伴,又不能与咱等去风流快活,何必爲这个而烦恼?」
沈翠凤脸色微红,道:「柯小侠是怕小妹会阻拦小风麽?不要紧,他是他我是我,君子之交淡如水,小妹跟他之交也是淡如水!」
柯展翅怪叫道:「这种女人少见。」
杨晓风嘻嘻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先到襄樊一趟,你们去是不去?」
魏高立接道:「咱还要等黄披霞,然後才一道过河赴约。」
黄披霞外号「金刀公子」,与「抱剑公子」魏高立,「神弹公子」许叁城,「双枪公子」江涛同被称爲武林四公子。
这四人都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仗着父兄馀荫,游手好闲,好管閒事。
许叁城问道:「小风,你打算几时去呢?」
「明早去,下午回来。」
这席酒直吃至半夜才散去,杨晓风以爲沈翠凤害羞才说那番话,不料这晚仍然与他同宿一房,心中十分狐疑,其他人更加暗暗呼奇不已。
次日,杨晓风独自一人过河去襄樊。
今日虽非什麽节令,但城中人来人住十分热闹。
杨晓风见街边站着一个老头,看衣着及模样料是本城人氏,便趋前问道:「老丈,借问一声,四方镖局在那裏?」
那老头像怕毒蛇噬了一口般,扭头走开,频呼倒楣。
杨晓风十分诧异,只好信步而行,走了一会,突听有人叫他,杨晓风大奇,扭头一望,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脸带笑容,排衆而出,定睛一看,却是柳如眉。
「喂,我叫你这多声你才听见呀,我看你神魂不属,又不知在想那个漂亮的姑娘啦!」
杨晓风对她这样说颇觉头痛,苦笑道:「世上那有什麽标緻的姑娘値得我神魂不属的。」
柳如眉小咀一撤,轻声道:「我就不信你的眼角这麽高,别臭美!」左臂勾住了杨晓风的右臂,「走,咱去吃点东西,饿死我啦,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在城中逛,走得脚都快跛啦!」
「姑娘这麽好兴緻,莫非在使什麽轻身功夫麽?」
柳如眉「噗嗤」一笑,如鲜花绽开,今日她一身素色打扮,另有一番风韵,杨晓风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柳如眉脸上微微升上一团红晕。「人家那裏是在练轻功,人家找你嘛!」
杨晓风心头一跳。「找我幹什麽?少爷若是不爱来的,千人的大轿也扛不了我来?」
「你就会气我,明明已来了还说这种话。嗯,咱在这裏吃点东西吧,这裏的糕点弄得还不错。」
杨晓风无可无不可,跟她入去,那裏的夥计对柳如眉十分熟悉,柳小姐柳姑娘呼个不停,又说她今天穿白衣好看,柳如眉登时笑靥如花,刚才吃杨晓风的气已消了大半。
杨晓风不愿拂她好意,吃了一件酥饼,问道:「你姐夫在家吗?」
柳如眉两眼睁得圆大,讶道:「什麽?你……你还不知道呀!」
「知道什麽?」
「姑娘我爲何会穿白衣。」
「少爷又不是姑娘你肚子裏的蛔虫,怎会知道?」
「笨蛋!姐夫他,他被人杀死了,你不知道吗?」
这回轮到杨晓风吃了一惊。「什麽?你姐夫被人杀死?兇手是谁?咦,难道是彭七爷的女婿。」
「不是,听董叔叔说对方是一个叫什麽震天帮的幪面人。」
「震天帮?」杨晓风心头一跳,「此事是何时发生的?」
「上月下旬,现在都已下葬了,我还以爲你知道了。」
「我要是知道还来幹什麽?你要是以爲我已知道了又何必满城跑地找我?」
柳如眉眼圈儿一红,嗔道:「你就是笨!连这个也不晓得,枉称风流?」
杨晓风心头又是一跳,深深後悔那夜在小庙裏对她的态度,要是自己兇一点又岂会惹来这段烦恼。
怔了一阵,才道:「吃饱了没有?你带路吧。」
「去那裏?」柳如眉没好气地道:「早知你会这样,我也不叫你了!」
「去你家看看,杨某旣然来了,好歹也得到你姐夫灵前上一炷香。」杨晓风扳起脸孔,一本正经地道:「杨某是个臭名昭著的人,你还是少跟我在一起的好。」
柳如眉突然跳了起来,叫道:「你去死吧,谁爱跟你在一起,臭美!」说着推开店门衝了出去。
杨晓风连忙抛下一块碎银追了出去。
柳如眉跑得快,他追得急,追了一回,渐到城郊,杨晓风一看势色不对,忙呼道:「柳姑娘你要去那裏?」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跟着姑娘幹什麽?死皮活脸的!」柳如眉脚步更加急。
杨晓风猛提一口气,飞越柳如眉头顶,落在她前面,伸开双手一拦。
柳如眉一撑腰自旁跑过去,杨晓风比她更快,又把她拦住了。柳如眉几番衝不过去,泪水急得直淌下。
杨晓风只好拉下脸,道:「姑娘,你就让我跟你一次吧!」
「姑娘要去解手,你敢跟?」
杨晓风一怔之後,随即知道她气头未消,笑嘻嘻地道:「姑娘解手,在下替你把风!」
柳如眉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笑之後,又再扳起面孔,粉拳在杨晓风身上一阵乱擂。
杨晓风忙道:「好了吧,算我说错话,是我要跟你在一起才对。」
柳如眉这才转嗔爲喜,嗔道:「你这张嘴确实不是东西,叫人怎能相信你!」
杨晓风叹道:「我可没有叫姑娘相信我?」
柳如眉哼了一声,鼓着香腮,往来路走去。到了城内,她连拐几个弯,来到一条不太小的巷子裏。
杨晓风抬头望去,巷内一楝院子门口高悬着两盏白色的纸灯笼,灯笼之间有块牌匾,上书四方缥局四个金漆大字,心想这裏远僻,难怪自己找不着。



月夜掘屍



到了门口,柳如眉立即收起笑容,引着杨晓风入门。後门是一个院子,裏面放了一些刀枪剑戟及石锁石担的东西。
院子的两旁各有几间厢房,正中对着大门的是一座大厅,苏振堂的灵堂就设在厅上。此刻厅上只有一个趟子手的模样的中年人坐在那裏发呆。
柳如眉轻声道:「你且坐一会儿。」说罢穿入内堂。
那趟子手忙去倒茶,杨晓风点着了几柱香,然後插上香炉,又拜了几拜。
恰在此时,柳如眉扶着一个年近叁十的女人出来,道:「姐姐,这位便是杨大侠,天下最大之大侠!」说着朝杨晓风送了个含笑的眼色。
杨晓风忙道:「不敢,在下杨晓风,这位大概便是柳夫人了!」
柳如月向他还了一礼,道:「杨大侠不解千里前来弔祭,未亡人感激不尽。家内没有长者,礼数不周之处尙请见谅!」
「夫人不必客气,在下一介浪子,四处爲家,所到之处都是汚秽之所,所交也都是些叁敎九流之人,更加不懂礼数。」
柳如月想不到杨晓风说得如此坦诚,反而一怔。「杨大侠言重了,像杨大侠这种人,许多所谓正人君都不如也。外子新丧,未便设盛宴,请杨大侠在此吃顿粗饭如何?」
杨晓风尙未曾回答,柳如眉已抢先道:「他最喜欢吃粗饭,姐姐这句话可正对了他的胃口!」
柳如月忙吩咐下人準备,杨晓风暗暗叫苦。他生性放荡,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未亡人,大感头痛,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苏总缥头遇害之经过如何,未知苏夫人能否略吿一二否?」
柳如月眼光低垂,喃喃地道:「外子惨遭人杀害,连兇手的样貌也不知道,只知是震天帮派来的。」
杨晓风讶道:「这些事夫人怎地得知?莫非当时夫人在塲?」
「非也,外子惨遭不幸时,只有董总管一人在塲,连屍体也是董总管请人运回来的。」
「董总管可是董雄否?」
「正是,杨大侠与他认识。」
杨晓风点点头。「可否把他请来一见?在下想问他几句话,因爲在下亦曾被震天帮追杀。」
柳如月姐妹互望一眼。「有这回事?这震天帮到底是什麽来头?」
「在下也是不知,所以才想问问董雄。」杨晓风道。
柳如眉忙道:「待小妹去找他。」说罢翩翩出门,她甫转出巷口,迎面便碰着董雄。
董雄见到杨晓风先是一怔,继而一喜道:「原来是杨小侠驾临,恕老朽失迎之罪。」
杨晓风道:「董总管不必客气,杨某想向总管打探一点事情,希望总管能如实相吿。」
「杨小侠乃老朽之救命恩人,有话但请问,老朽知无不言。」
「杨某想请总管把苏缥头当时遇害的经过再详述一遍。」
「那天老朽跟总镖头自开封南下回来準备结束的业务,到了舞阳附近,正要在入夜之前赶入城中,不料就在城外遇着一个嫁面的男子拦路。」董雄缓缓地讲述。「那幪面人毫不讲理,挥剑便杀,苏镖头只好拔刀应战,过了六七十招,老朽见对方武艺高强便上前相助,不料那人的武功的确十分强横,刚满一百招之後便把总嫖头杀了,又卸下了老朽一只左臂!」
说到这裏,董雄揭开外衣,果见左臂断了一大截,伤口尙紮住绷带,他喘了一口气,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那人临走时自言是震天帮的人,并谓一月之後登门造访,如果四方镖局尙未关门,则……」
柳如月吃了一惊,急声问道:「则什麽?」
「则杀个鷄犬不留!」
柳如眉道:「这几句话叔叔当日爲什麽不说?」
董雄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未至一月之期,老朽不想过早说出来,免得夫人及柳姑娘担忧!」
杨晓风道:「此刻离一月之期尙有多久?」
董雄屈指一数道:「尙有十二天。」
「那还来得及。明天贵局大可依照原计划宣佈解散镖局不就行了?」
董雄叹息一声道:「老朽现在怕的是对方来个不认帐,把咱杀尽以绝後患,岂非……」
柳如眉急道:「依董叔叔之见咱又该怎麽办?」
「老朽武功低微能有什麽办法?只好请杨少侠襄助矣!」
杨晓风道:「在下能有什麽可以襄助的?」
「请杨少侠长住於此保护柳姑娘及夫人。」
杨晓风道:「这个……」
柳如月截口道:「这样可不行,不要说杨大侠与咱非亲非故,即使是至亲好友也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咱们!」
董雄道:「那只有请夫人及柳姑娘暂时避一避开!」
柳如月急道:「振堂七七之期尙未过,未亡人岂能离矣!」
「这样老朽便没办法了。」董雄苦笑道:「幸而尙有十二天时间可作安排。」
说着下人已把饭菜送了上来。饭间杨晓风又问董雄:「总管可否看出杀害总镖头的幪面人使的是何家何派的剑法?」
董雄赧然一笑。「老朽本事低微,看不出来,总之他的剑使得又快又诡异,老朽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这倒难了。」杨晓风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他决定回去跟魏高立等人商量一下,心念翻动间已想出了一个办法,但却没有说出来。
饭後他便辞别柳如月,扬言上洛阳,并叫她们作好準备以防震天帮的人突然偸袭。
X X X
回到襄阳客栈,刚好魏高立及沈翠凤他们都在,一见杨晓风脸上都露出喜悦之色。「小风,黄老四来了!」
「在那裏?」
「正在房裏更衣,咱又多了一个伴儿了。」
杨晓风道:「我正愁人手不足,他来得正好!」
许叁城讶道:「发生了什麽事?」
柯展翅喜道:「必是有架可打,咱正好舒舒筋骨!」
说着黄披霞已更好衣服走出厅裏,他年纪很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生得唇红齿白,颇有点脂粉味。
杨晓风便把苏振堂也被震天帮所杀的事说了一遍,衆人皆十分惊讶。「後天你们装作不知其事仍到四方镖局赴约,事後你们替我……」说到这裏他的声浪突然降低。
X X X
八月廿日,到达四方镖局的宾客寥寥可数,而且大部份在弔祭了苏振堂的灵位之後便纷纷离开,毕竟苏振堂只是一个小镖局的总镖头。
剩下来的也只够两席人数,杨晓风并没有出席,只魏高立及许叁城二人赴约而已。
酒席也匆匆而散,魏高立悄悄在柳如眉耳畔说了一番话,柳如眉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入夜之後,杨晓风却悄悄过了汉水河,在城郊跟柳如眉见面。
柳如眉笑脸如花,眼波如烟,神态有点忸怩。「你,你找我……」
杨晓风笑道:「我是怕你被震天帮所害,所以……」
柳如眉截口道:「所以要把伐带走是不是?」
杨晓风摇摇头。
柳如眉急道:「你来陪我?」
杨晓风叹息道:「难道我陪你便没有危险麽?而且还有你姐姐。我是来劝你找个地方躱一下,以免有不测之厄!」
柳如眉跺脚嗔道:「要姑娘藏躱起来?躱多久?一辈子?躱到那裏去?你家裏?」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像连珠弹般急骤。
杨晓风又叹息道:「这些问题似乎应该由你自己解答!听我的话,明天立即离开!」
「可是我姐姐说过不离开家,除非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让她尽了做妻子应做的事!」
「你姐姐年纪还轻,怎地会有这种迂腐的想法?」
柳如眉耸耸肩,低头不语。杨晓风道:「好啊,话我已说了,做不做由得你,咱後会有期!」
柳如眉忙道:「等等,姑娘想起一个地方来啦,不过不知安全否?」
「哦?那是什麽地方?」
「在我家的厨房底下有个密室,出口十分隐秘,但……」
「这不是上佳的藏身之所麽?而且令姐也无须因爲未过七七便须离开而感到心中不安。」
「但咱即使肯在密室裏作较长时间的停留,也得有人供应食物及食水给姑娘啊,否则若要咱出去采购食物,岂非徒劳无功?你是天下最大的大侠,你肯爲姑娘効劳,替咱送食物麽?」
杨晓风不禁犹疑起来,半晌才道:「你们可先储藏几天食物,这样……」
「几天?这个天时东西能放多久?顶多不过叁五天罢了,但过了叁五天之後又怎样?」
「这个你们大可以托董雄代办嘛,或是找个可靠的人代办!」
「那麽你呢?你要去那裏?」
杨晓风苦道:「我另有事要办,未便久留,就这样吧!五天後你们便开始躱在密室裏!切记!」他怕柳如眉又缠住他,说罢便展开轻功驰去!
柳如眉望着他的背影,跺脚怒道:「姑娘爲什麽要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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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风回到襄阳客栈,把经过说了一遍,便决定明早起程离开。
次日一早他们一行六人便结伴而行,走了两天,又再折向东行,到了傍晚便又乘船过汉水,第二日却在岸边附近的一座农莊住了一天,然後再东行。
日落之後已至襄樊城外,他们兵分两路,叁个入城,另叁个人却停在城外。
月亮渐渐升高,只见柯展翅自城内出来,措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四人便在郊野吃起乾粮,又喝了不少的酒。
深夜了,四人整装而发,专挑小路而行,一直到了一座坟塲才停下来。
四人分开两组在坟塲内找寻起来,不一忽,便听柯翅展叫道:「找到了,在那裏!」
声音惊醒了宿在树上的夜枭,「呱」地叫了一声,令人毛髮直竖。
杨晓风轻叱道:「轻一点?」随即与许叁城赶过去。
柯展翅指一指面前的那座坟墓道:「这便是了!」
杨晓风借着月光一望,墓碑上刻着苏振堂之墓五个字,杨晓风目光在四处一扫,道:「动手吧1」
柯展翅立即自布袋中取出几把铲子来,他一言不发,一钟直揷而落,挖开了一个土洞,馀人亦纷纷动手。
由於坟墓建立时日不久,沙土依然很松,不一会,地穴中已露出了一副棺材。
柯展翅胆子大,首先跃了下去,用麻绳把它継紮起来。杨晓风,许叁城及黄披霞叁人立即便动把棺材舁了上来。
秋夜凉风阵阵,风吹草劲,沙沙而响,坟塲裏时不时飞起一两盏鬼火,绿幽幽的令人心悸。
柯展翅道:「把盖子揭开吧!」又自袋子裏取出小鎚子及凿子动起手来。
鎚子击在凿子上,棺材咚咚而响,这声音在这个时刻,又在这个环境下,传到衆人耳中都不禁背後冒寒。
「呱——」又是一声夜枭的怪叫声,声音惨厉恐怖,饶得柯展翅胆子大,此刻也忍不住一鎚落空击在手腕上,痛得他怪叫一声。
声音惊动了附近的宿鸟,一齐展翅高飞。翅膀拍风之声在深夜听来竟然是如此难听。
黄披霞禁不住催促道:「老柯,快点吧!」
柯展翅一气,索性抛下鎚子道:「你来吧!老柯做事是比你慢一点!」
杨晓风忙道:「噤声!提防附近有鬼呀。」
「鬼?」黄披霞忽然跳了起来,「在那裏?」
杨晓风叹息道:「那裏有鬼?我是指可能有人在暗中窥伺?」
许叁城嘘了一口气:「此时此地实在不可提及此一物!」
柯展翅道:「钉子都弄松啦,来,小风你助我一臂之力,把它揭开来看看!」他站在棺材之头部,双手在盖子与棺材之间的缝子中插了入去。
杨晓风立时站在他对面,同样双臂用力,轻喝道:「起!」
棺盖一揭即开,可是自棺中衝出的一股屍臭之异味,立即充盈空间,这种味道使人作噁,许叁城首先忍不住,「哇」地一声,把刚扌吃下的酒菜一股呕了出来。
杨晓风及柯展翅首当其衝,更加忍受不住,连忙飘身退开!
柯展翅叁扒两拨在布袋中取出两叁扎薰香出来,敲着刀石把香点燃,过了一盏茶功夫,那种异味才没有刚才那般难受!
但杨晓风及柯展翅还是不敢鲁莽从事,他们跑到较远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後再奔至棺材之旁!
杨晓风恐怕月光尙不及光亮还点燃了火熠子,目光落在苏振堂脸上,只见那张脸庞有地方的肌肉已开始溃烂了,最难辨认的是脸上乱七八糟的佈满了剑痕,有些皮肉自裏向外翻了出来,十分难看,但看脸庞还有几分像苏振堂。
杨晓风伸手翻动寿衣,检认了一下,身上只有胸口有道剑伤看来这是致命伤。
杨晓风目光再落在苏振堂的脸上,眼中神采连闪,连忙示意柯展翅再把棺盖覆好。然後又把它舁下地穴内。
弄好了一切,已是五更过外,四人拍拍手,拂去衣上的沙土便离开。
X X X
月亮刚过墙外的树梢,魏高立及沈翠凤便已匿在厨房裏的樑上及柴堆中。
过了半晌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有叁个人。
沈翠凤轻轻推开一块柴木,使自己的视野能较广阔。
脚步声渐近,接着投来一团灯光。走在前头的是柳如眉,次爲柳如月,最後那个是董雄,他们叁人的手上都捧着一包包的东西,料必是些乾粮及日常必需品。
叁人直走至灶炉才停下,柳如月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後拿开灶上的一口大铁锅,接着又伸手入灶膛裏翻动。
沈翠凤不知她在弄什麽,不禁十分纳闷,只听一声金属之声过後,柳如月突然跃入灶膛内,柳如眉立即把东西递给她,柳如月的身形立即消失在灶膛内。
沈翠凤心中暗道:「这个密室的入口果然十分隐蔽。亏苏振堂想得出来。」
心念未已,柳如月两姐妹都隐在灶膛内,董雄盖好入口的铁盖,然後又再把大铁锅放上去,一切恢复原状,若非知道内情人眞的看不出丝毫破绽。
董雄左看右看了一回,状甚得意,呵呵轻笑一阵,这才伸手揑熄灯盏上的灯蕊草。
厨房裏又恢复了黑暗,董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至低不可闻。
魏高立学猫儿叫了一声,沈翠凤立即轻轻推开了遮挡在身体四周的柴枝,站了起来。魏高立亦自樑上跃了下来,轻声道:「沈姑娘,咱走吧!」
沈翠凤推开一扇宪子,纵身跃出,魏高立紧接其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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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高立与沈翠凤刚离开不久,厨房外又闪入了一条黑影,此人脚步十分沉重,不久又听到一阵轻轻的金属碰触声音。
足足过了两叁盏茶的功夫,那道人影才离开,他离开时,脚步却十分轻松,轻得像九泉之下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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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高立及沈睾凤赶到城西叁十里处,天刚麻麻亮,两人在一座树林中歇了好一阵才见杨晓风等人赶来。
沈翠凤间道:「怎样?可有什麽发现麽?」
杨晓风苦笑一声道:「看不出什麽,咱先回襄阳吧1」
此刻天已大亮,路上不时有行人经过,过了汉水河赶回襄阳客栈,刚好赶及午饭时分。
甫一入客栈,只见魏记布莊的那个小厮急道:「少爷,开封那裏有信来。」
「到房间来!」魏高立急步入内院,那小厮随即把信交与魏高立,魏高立急不及待把信拆开,信上只写着几行字:「少爷:开封彭七爷的府邸被人购下,购买的人没人知其底细。又,近日有人见到南宫血衣及一干红衣剑客在城中出现过,不知所爲何事,顺吿。」
信末画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鸽子,寥寥数笔,颇具神韵。原来此乃魏家的暗记。
魏高立看後把信递与杨晓风等人观看,杨晓风看後把信交与他,道:「你们準备去那裏?」
魏高立反问道:「你呢?我们正想间你的动向。」
杨晓风叹息道:「小柳的事看来不是一天两夕便可以解决的,你们不如先回去吧!」
许叁城道:「你準备去那裏?不如一齐到开封走一趟,说不得那个购下彭七爷的府邸的人与震天帮有关!」
「我準备再去一趟百花宫,说不得赵小燕最近精神有点恢复,希望她能吿诉我多些关於邱子奇的事,说什麽他也是我的师兄,虽说他已被家师逐出师门,但我对他却一无所知岂非可笑?」
魏高立道:「你若去百花宫咱可就难以联络了,小弟家裏的信鸽可飞不到那裏去。」
杨晓风目注沈翠凤,道:「小翠你暂且留在这裏好麽?」
沈翠凤点头答允,杨晓风续道:「小魏,你若要找我,可把消息吿诉小翠,此地与百花宫相距并不远,她就算再转吿於我也不太耽搁时间,」
「这样安排也好,南宫血衣那裏……」
杨晓风截口道:「不要与他爲敌,小弟实在不想跟他反脸,其实此人除了比较兇悍一点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错,只是他事业心重,对名利看得较重,与咱这些吊儿郞当的朋友有点格格不入!」
一宿无话,次日杨晓风独自一人骑马西行,魏高立等即北上。
杨晓风心急赶路,一日已走了百五里。此刻离百花宫已不太远,但他仍然漏夜赶路。
到了半夜,那马儿虽然神骏,也有点吃不消,杨晓风无奈只好跃下马鞍,自让马儿去吃草及歇宿,他见路旁有座小树林便选了一棵枝大叶茂的大树,作爲调息之用。
走了叁个周天,精神已恢复了大半,夜风熠熠,四周静悄悄,杨晓风不想召唤马匹再度上路,突然听见两声夜枭叫声。
杨晓风也没在意,飞身飘下大树,刹那,第叁声叫声又再传来,这次杨晓风却听出一点蹊跷,这声音虽然颇似夜枭,但却是发自人的喉咙。
杨晓风心头一跳,心想莫非有人在此约会?深更半夜尙有何人来此?必是武林中人!
杨晓风想到这裏,立即飞回树上,藏在一丛树叶之後。
不久,又传来两声咕咕的鸟叫声,随即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在天愿作比翼鸟!」
一个女的随即答道:「在地愿爲连理枝!」
男的随即露出欢欣的语言:「珠妹果然守信诺,依时赶来。」
女的道:「小妹的心至今你尙有懐疑麽?」
「愚兄岂敢不信珠妹,只是那个日子即将到来,未免会患得患失,心中顾虑良多而已!」
女的叹息道:「小妹何尝不是如此!唉,时候不早,快拿来吧!」
月亮刚被天上的乌云遮盖,杨晓风一直想看看这两人的庐山真面目,可惜都未能如愿。
随之是一阵衣袂的悉悉声,男的道:「珠妹,你拿好,忽忘记了,事成後愚兄在老地方等你!」话音刚落,又闻「啜」地一声,料是男的在女的额上香了一下。
那女人声音有点娇羞地道:「别这样,来日方长嘛,老是没正经!」
男的笑嘻嘻地道:「这种事怎能说不正经,将来咱们还要生孩子哩!」
女的轻啐一声,嗔道:「好啦别再乱缠,赶不及天亮回去让姐姐有了疑心,咱的一切好事可就成空啦!」说着便展开身法向林外掠去|
女的去了之後,男的蓦地嘿嘿冷笑两声,也相继离开。
杨晓风心潮起伏,猜测不出这两人是谁,也不知他们的约会是爲什麽而订,想着想着心头一片茫然。
「呱!」一声凄厉的夜枭叫声传来,杨晓风倏地打了个寒噤,他由这个声音而想起苏振堂的屍体,又由屍体想起了一个问题。
「苏振堂的脸上爲什麽有这麽多道剑痕?依道理推测苏振堂未死之前絶对没有可能会被对方伤成这个样子!」
他又想道:「一般人毁人之容都有其目的,但震天帮以杀苏振堂来震慑四方镖局的人,则没有理由把其容貌毁去,如此,这些伤痕岂不是在苏振堂中了那剑穿心剑之後被人加上去的?」
「这是谁加上去的?爲什麽?」
「那个把苏振堂的容貌毁了的人有何目的?」
想到这裏,杨晓风突然对董雄产生了疑心。
「董雄爲什麽没有提及此事?他还隐瞒了些什麽?」
蓦地又有一个念头闯上心头:「一月之期即届,震天帮会否派人到四方镖局探听消息,如此,我若藏在四方镖局之内,岂非可以把那人捉下,从而把震天帮的底细揭发出来?哎,我怎地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才醒起,不是白白走了一大段寃枉路!」
他再也按捺不住,飞身下树,发啸召唤马匹,那马儿的确神骏,略爲休息一阵已恢复了体力,听见主人的召唤,立即奔来。



惊变



次日黄昏,杨晓风四下襄樊,他把马匹寄放在城外一家农舍处,又换了一套皂衣才悄悄入城。
他在城中兜了一圈,没有发觉有什麽扎眼的人,在一片小饭店吃了晚饭,这才慢慢踱去四方缥局。
他不在前门入去,却在後墙翻入。此刻镖局之内没有人住,有点荒凉,屋内又黑又静,杨晓风艺高人胆大,轻轻推开各个房门查视一遍,没有发觉疑点,便飞身跃上大厅上面的一块牌匾後。
这牌匾颇大,钉得又稳,杨晓风藏身匾後,不虞被人发觉。
深秋夜风吹得颇急,院子裏的落叶不断飘起捲动,时间一点点地消逝,杨晓风运起「天通耳」神功,凝神静听,不敢稍爲大意。
天色渐亮,扬晓风心想对方绝不会在此刻到来,便跃下牌匾,拍掉身上的灰尘,抬步走向厨房。
厨房木门虚掩,一推便开。杨晓风自沈翠凤口中得知地下密室的入口在灶膛中,他毫不犹疑擧起那口铁锅,目光一落,不觉吃了一惊。
只见灶膛内的空间加今只剩下一点点,裏面有些白灰看得出是新加上去的。
杨晓风一怔之下,连忙把铁锅抛掉,接着到外面找来一把锤子在灶膛裏挖掘起来。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白灰挖开,下面是一些石块,石块与石块之间又舔有泥土白灰,十分坚固。
扬晓风一颗心登时一沉,封住这灶膛的人,用心十分之毒,存心把柳如月姐妹困死在密室之内。
搬开了石块,下面露出一片铁盖,铁盖上面有把大铁锁,杨晓风用力一拉,扯不断,心头更急,他用铲子在铁盖上面猛撞几下,然後凝神静听,下面几乎全没动静,亦没有任何声音讯号传了上来。
杨晓风心头再次一沉,双手拇指及食指齐揑在铁锁上运劲於臂,猛吸一口气,轻喝一声,尽力一扯,不料铁锁及铁盖都造得十分坚固,丝毫不动!
杨晓风急切之中,只好抽出缅铁软剑慢慢在铁锁臂上拉动,弄了好一阵子,太阳经已老高,才锯断了一半,他再度运劲於指臂上,使力扭动。
「拍!」铁锁这次应声而断,杨晓风得把铁盖揭开,入目是一条斜伸的石级,他收了剑跃入灶膛,沿着石级面下,石级大约有十来级,便到地底。
底下高一丈,长叁丈,宽一丈,只见柳如月姐妹斜卧於墙角,杨晓风急窜一步,伸手在她两人鼻端一探,所幸尙有气息,他一颗心才稍稍定下!
因恐震天帮的人猝然而到,此刻在地下密室内十分不利,杨晓风立即把柳如月姐妹抱了出来,然後推开内室的一个房门,把她俩放在床上。
摄晓风双掌分抵在柳如月及柳如眉的後背,一股内力源源输出,隔了盏茶功夫,两人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不久柳如眉首先醒东,星目半开,便张开乾燥爆裂的咀唇道:「水……水……」
接着柳如月也醒来了,也是梦呓般呼叫要水。
杨一晓风拖着疲乏的身体走向厨房,在水缸裏勺了一壳水,又用银针试过没有毒,这才拿回房中餵柳如月姐妹喝。
喝了水两人又再昏昏沉沉地睡去,杨晓风把一把柳如眉的脉搏,发觉脉搏跳动缓慢无力,想了一回,猜想可能是因爲缺水吃不下乾粮,饥渴交迫所致,只得去卖几碗汤麵
他自己用篮子把麵提了回来,幸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并没有任何变化。
柳如月及柳如眉吃了汤麵精神才渐渐恢复,柳如眉见到杨晓风心中的窝囊气已消去大半,轻咬着咀唇道:「姑娘早知道你会来找我!」
杨晓风苦笑一声,道:「是谁把灶膛内的出口用砖石封住,还加上了一把大铁锁!」
柳如月道:「咱们不知道,幸而杨大哥及时赶到,否则後果眞的不堪设想!」
「你们进入地下密室有谁知道!」
柳如眉接腔道:「只有董叔叔一人知道!」
柳如月道:「他也是那天才知道的,事实上,那个地下密室的存在除了拙夫及未亡人之外,没人知道,那天董叔叔说及震天帮曾扬言一月之後上门寻衅,未亡人才吿诉舍妹的!」
杨晓风想了一回,道:「厨师也不知道?」
「未亡人很少出嫖,拙夫出去时,也都是由未亡人主理局内事务,通常也都是由未亡人兼任厨师,虽有其他人作副手,但我相信他们絶不知道这个秘密,因爲铁盖之上,平日尙舖有一层红砖作掩护。」
杨晓风讚道:「尊夫这个设计眞称得上是巧夺天工,未知通气孔设於何处?」
「灶边那座烟卤便是地下密室的通气孔。烟卤高过屋顶七尺,不知内情的人很难发觉!」
杨晓风叹道:「妙,妙,可惜还是被人识破,否则怎会加上铁锁又用砖石封住呢?」
柳如眉接口道:「那个人不会便是董叔叔?」
柳如月却道:「董总管对拙夫十分忠心,拙夫生前对他亦十分倚重及尊重,他有什麽行兇的道理,若说要夺产,拙夫生前对朋友及下属十分豪绰,也没有什麽钱留下来!」
「董雄是否经常跟总镖头出去?」
「是的,几乎每次都是。」
「尊夫大槪多久出一趟镖?」
「他出得很密,稍爲大一点的缥都亲自押解,一年十二个月倒有九个月至十月在外头。」
「董雄可有什麽亲人?」
「据他所说他没有家人,其他的远亲未亡人则不知道,也许拙夬会知道,可惜,可惜」
杨晓风略一沉吟。「尊夫屍体运到此地时,脸上是否已有剑伤?」
柳如月眼圈儿一红,低下螓首,柳如眉接道:「当然已有了,难道是咱加上去的?」
「对方把苏总镖头的脸弄成这样,用意何在?」
柳如月姐妹脸上相觑,半晌,柳如月才道:「当日未亡人也曾以此询问董叔叔,他说震天帮那人剑法十分高强,拙去未败之时,脸上已中了好几剑……」
杨晓风自言自语般地道:「这就有点令人费思虑了,按说对方旣然爲了恫吓贵局,那只有用更残酷的手段加之於苏镖头身上而已,岂会毁容!」顿了一顿,又道:「那具屍体的确是苏总缥头的麽?」
柳如月脸色一变,讶道:「杨大侠此言何意?」
杨晓风忙道:「在下只是懐疑夫人等是否是详细检视过否?因爲一个人的脸上中了这许多剑,面目早已全非,在下在城中打探过,见过的人都说脸目难辨!」
柳如月叹息道:「未亡人与他做了十馀年夫妻,岂有认不出来之理?他脸上长了颗小肉瘤,这可假不了的!」
「哦?」杨晓风忙道:「那是在下疑心过重了,夫人,此地已不能久留,依在下之见你俩还是早日离开,免再遭到什麽不测!」
柳如月姐妹脸上都升上一丝惊恐之色,杨晓风续道:「对方旣然已施下了毒计——把你俩困于密室,则接续而来的毒计将更加令人防不胜防,此刻局内又再没有其他人,只你们两人实在太危险!」
柳如眉问道:「你準备呢?你要去那裏?」
杨晓风一板面孔,道:「我自己有事要办,岂能长期照顾你们!」
柳如眉咬唇道:「我知道你又是爲女人而忙!」
柳如月轻叱一声:「如眉,这种话亏你一个黄花闺女也说得出口!」转首对杨晓风道:「大侠儘管放心,未亡人立即携妹回娘家暂时避避风头,不敢劳烦大侠担忧!」
杨晓风颔首道:「如此甚佳,事不宜迟,现在便收拾一下行装上路吧!」
柳如眉忙道:「你若要找咱,可来太原!」
杨晓风连声应好,一拱手便退了出去。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躱在一旁,直至目送柳如月两姐妹上路,才悄然到城外取马重登西路。
X X X
次日掌灯时分便到了百花宫外,只见宫门重锁,四周静寂,杨晓风伸掌在门上击扣起来。
半晌,宫门依然未开,杨晓风只得运气传音:「在下扬晓风特交拜访宫主,请开门赐见。」
再过了两盏热茶的功夫,宫门才慢慢拉开,一个少女探头出来张望,杨晓风眼尖认出她便是当日在汉水河上迎接他的两个使者之一。
他忙道:「姑娘,宫主可在否?」
使者忽然向他丢了个眼色,杨晓风讶道:「宫主难道不在宫内?」
使者轻咳一声,道:「在。公子请。」说罢把宫门拉开,杨晓风并没有发觉她声音中的异常,坦言抬步入内。
使者跟在他背後慢慢而行,只听宫门被人重重地关闭,发出一声沉重响亮声音,刹那广塲四周湧出不少持械的少女来。
杨晓风一愕,回头要问使者何故,那使者却已不知去向,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死活不论,全力搏杀,刺他一剑的赏银百両,取他首级的赏金一百……」
杨晓风猛吃一惊,目光一扫,急道:「在下与贵宫主素没仇恨,姑娘等爲何以武相对?话音刚落,已有二口长剑,一把柳叶刀迫近身前。
杨晓风轻喝一声,偏身一闪,同时际出缠在腰上的软剑,这刹那,包围圈经已形成,那些女人把杨晓风团团围住,刀剑软鞭齐施,十分兇悍。
杨晓风不欲下杀手,又急於朝见莲花,轻喝一声拔空而起,自少女们头上越过!冷不防「毕啪」一声,一条软鞭如毒蛇捲至,接着只见两道黄影斜刺裏飞起,刀剑齐施,向他砍到!
杨晓风刚挥腰避过那条软鞭的偸袭,刀离身已不足半尺,他软剑架开柳叶刀,长剑又悄没声息刺至他後腰,杨晓风轻咳一声,身子只有落下!
可是下面的人早已蓄势以待,白光闪处,几件兵刃向他足踝招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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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5 00:3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严惩恶内奸 追查幕後人



这眞是上没去路,下有追兵,进退维艰,急切之间,杨晓风只好仰腰曲腿收肚,人如煮熟的小虾般曲起!
刹那,那口长剑在他胸腹上面叁寸之处一刺而过,杨晓风曲起的脚迅即暴张,踢在那少女的腰上,人即如脱弦之箭倒射而去!
一射丈馀,杨晓风已换了气,再度飘落,此地人较少,空问较多,正好落地,冷不防一把柳叶刀砍至,杨晓风无名火起,软剑一振,架开柳叶刀,接着一送,剑尖刺在她手腕上,那把柳叶刀立即落地!
阳晓风一个没头跟斗在她头上翻过,长剑顺手後挥,「嗤」一声,那少女後衣裂开两边,晶莹白晰的玉背附了一道浅浅的剑伤!
杨晓风甫踏稳地上,羣雌又把他重重围困上来,杨晓风大怒,沉声道:「你们既然毫不话理,欲置在下於死命,也休怪在下辣手摧花!」
一个叁—多岁的女人大声道:「放屁!你杨晓风一生风流也不知摧残了多少淸白的少女,还在假惺惺!」
杨晓风大怒,软剑虚幌一招,似刺旁边个少女,左脚突然飞踢前面的少女的小腹,这一脚毫无先兆,那少女吃了一惊,闪开!
杨晓风正要其如此,长剑一迴,急窜叁步,右手一揄,一剑齐胸把那女人劈成两半,「噗」地一声,上身首先摔倒地上,鲜血狂喷。
这一剑颇使羣雌震慑,杨晓风喝道:「退开,请你们宫主出来!」
羣雌一怔之後,攻势又如潮水般便上来,杨晓风无名火起叁千丈,运劲手臂,软剑舞得泼水难入,兵器碰着他的软剑立即被弹开。
杨晓风心想这样也非办法,立即长啸一声,啸声响亮,远远传了出去,接着运功传音:「杨晓风有事拜访,请莲花宫主出次一见!」
他连续说了一两遍,都没有反应,心头一动,忖道:「莫非莲花已遭变故?」又想起赵小燕说邱子奇曾经深夜进宫,心头更急。
羣雌的攻势越来越紧,杨晓风心想今日绝难闯入内宫,便暗暗打退堂鼓!
激战中,左手食指一扣一弹,弹开一口迎面刺来的长剑,右脚立刻飞踢其小腹,那少女吃了一惊立时仓惶後退。
她退得急,使後面的人猝不及防纷纷被她碰撞!
杨晓风立时迫前了一步,软剑分心便刺!
旁边的少女立即刀剑齐劈,或向杨晓风的剑架去,或刺向杨晓风!
杨晓风那一剑本是虚招,」剑刚出,人却如大乌般飞起,一飞叁丈高!
眼看势将尽,气将竭,「毕拍」一声,那条软剑又自远捲到!
杨晓风早把这个情况估计在内,他立时使个千斤坠,猛地坠下!
下面那几个少女大惊,刀剑齐擧,尽力向上一撩。
杨晓风软剑倏地劈下,「铮」一声,两剑互碰,人随即借力再度斜窜而起。
这次去得远而升得低,再一剑斩下,又与一把柳叶刀相触,人又再次窜起!
这一次走得更疾更远,直落至围墙之下,那裏没有人拦截,杨晓风不敢稍喘一口气,双脚一顿,皮球般弹起!
围墙高逾叁丈,杨晓风升至二丈附近,右掌在墙上一拍,身子去势更急,腰一扭,翻过墙头。
他双脚刚落地,便听见墙裏有人喝道:「快追!杀不了他,你们可得知道厉害呀!」
杨晓风只好再吸气标前,一掠叁丈,再掠又是叁丈,撮唇嗯哨一声,那匹神马,闻声奔来。
杨晓风回头一望,围墙上已站了不少百花宫的人;接着宫门亦被打开。
扬晓风更加不敢稍停,再急掠几丈,飞身跃上马背,一挟马腹,绝尘而去,眞的是急如丧家之犬。
夜来视綫模糊,隔远看不到人影,但耳际已听到一阵轰雷般的马蹄声,百花宫对他紧追不捨。
杨晓风怒哼一声,双手执韁猛力推动几下,马儿洒开大步,追风逐电般急驰而去。
X X X
马蹄声终于听不到,杨晓风便收韁放慢马速,心潮如滚浪般奔腾起来。
「莲花爲何要致我于死地?」
「她旣然要杀死我,必有其理由,但爲何又不敢出来见我?」
想了一会,心头又升起一个念头。「到底是莲花要杀我还是其他人?别人又如何能调动得宫中的人?」
「咦,怎地我没有见过莲花她们七个姐妹露面?即使莲花有急事不能出来见我,按说她也该派个姐妹出来见我,或由她指挥围攻之事,爲什麽……」
夜风急吹,他衣袂飘飞,出了一身汗之後,颇有点凉意。四下裏寂静如死,只间歇地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凄厉的叫声。
杨晓风脑海灵光一闪,倏地想起叁天前那晚在树林中偸听一男一女谈话的经过来,他打了个冷噤,心头升起一丝不祥之念。
「那女的莫非是百花宫的人?那男的又交了什麽东西给她?他又是什麽人?」
「莫非莲花七姐妹已一被人害了?否则她们怎会不出来见我?」
他再稍一沉思,心一头更隐觉自己的顾虑大有理由。
「现在百花宫莫非已易了主?对!一定是如此!」
杨晓风暗道:「好歹我也得再去一趟看个究竟。咦,莫非那晚那个男的是震天帮的人?」
想到这裏,他再也按捺不住,拨转马首,往来路驰去。走了半里,他又按停马儿,然後翻身下鞍,撕下几条衣角布块紮住马蹄。
弄好一切,这才再度上马,马蹄紮布,果然点地无声,杨晓风心头大喜。
X X X
看看离百花宫不过一两里,杨晓风爲求护愼起见,弃骑徒步,向百花宫窜去。
他一身黑衣袴跟黑暗融为一体,自付不虞被人发觉,不料离百花宫有半里,越过一座小树林时,突然听见一阵呻吟的声音,接着有人轻叫道:「杨公子,杨公子……」
杨晓风冷不防吃了一惊,连忙抽出软剑,步步爲营走入树林裏。
「杨公子,是我,我……」只见一丛野草中跌跌撞撞走出一个白衣少女来。
濛濛的月光下,看得出她正是莲花的那个使者。
「是你?你找我?」
「我……」白衣少女脸如红丹,双颊发火,呼吸粗重地道:「我叫荷花,我,我中了媚药之毒,杨公子你……」说着撲地跌倒。
杨晓风左臂把她的纤腰扶起,荷花如蛇般缠住了他,梦呓般道:「我,我不甘心把贞操白白送给他们,所以刚才趁他们追你之时悄悄溜了出来,公子,我,我一身像被火烧般难受……你,你有办法救救我麽……」
杨晓风苦笑道:「在下身上没药,如何救你?」
荷花娇喘地道:「你,你不会用……用最原始的方法麽……我不怪你……我不能死……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快点,我忍不住啦……」说着竟然伸手去撕扯衣裙。
杨晓风此际也不禁昇起一股慾念,胸膛让荷花扭腰磨擦更加忍受不住,便把她推倒,接着自己亦解下衣衫……
小林裏春意无限,天上嫦娥似乎不忍卒睹,悄悄藏在乌云之後。
X X X
晨熙照在树梢上,阳光自枝叶的空隙间漏射到地上,投影有点斑驳,但却毫没恐怖及难看之感。
这是离百花宫五里之外的一座树林,一个黑衣靑年,一个黄衣少女依肩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匹净没雑色的白马在旁边低头啃草。
黄衣少女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便是莲花的使者荷花。
黑衣靑年杨晓风轻咳一声,道:「姑娘,百花宫对在下到底有了什麽误会,竟然要把我置于死地?」
荷花轻叹一声,悄声道:「人家的身子都已交给你啦,你却连名也不叫人一声,姑娘姑娘的叫不嫌生份一点吗?」
杨晓风尴尬地一笑。「荷花,荷花妹子,你快把原因吿诉我,还有,你又怎会中了媚药?」
荷花脸上红晕突盛。「百花宫现在已被一股不明来历的人控制住啦。」
杨晓风吃了一惊,脱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令宫主如今又如何?」
荷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还得从头说来,公子刚离开後不久,宫主便召集门人开会决议把二姐幽禁七天,作爲她失职之处爵。前天一早,宫主及六位姐姐突然都发觉身子不适,正在狐疑之间,突然有人前来拜访,自称可以替七位姐姐治病……」
杨晓风截口问道:「莫非是他弄的手脚?」
荷花自顾自地道:「宫主也是这般看法,便吩咐请他进去,同时埋伏了人在厅内,心想只要有什麽不对的地方便可以把他擒住。」
杨晓风讚叹道:「令宫主心思果然愼密,难怪能登上宫主之位。」
「不料那人到了厅上,便说是奉命而来,说咱宫中已有不少人中了慢性之毒,他奉他帮主之命送解药过来,希望以後大家能够进一步合作。」
杨晓风自语道:「这岂不奇怪?」
荷花道:「正是大违常理,宫主便问他的帮主是谁,来人却不明言,只说以後时机适当自会前来相见。」
杨晓风急问道:「那麽令宫主接受了没有?」
荷花道:「起先宫主也不答应,可是那人却劝道百花宫创立至今实非易事,岂可因此而把它毁于一旦?宫主答称与其留下而遗臭万年何不死得轰烈一点?那人说留下也未必会遗臭万年,若要求死还不容易,待到你发觉有不对的地方才求死谁能阻挡得了?」
「令宫主又如何答他?」
「宫主还未答他,六姐紫萝兰说这倒有点道理,宫主想了一仓才就答应,便把解药服下。」
杨晓风叹息道:「这些解药只怕有点问题。」
荷花也长叹一声。「果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宫主等人服了解药不久便脸色大变,连呼上当,那人哈哈大笑,说那些解药渗有化功药物,服後内力便荡然无存。宫主要下令姐妹们把他格杀,那人又威胁道,他如一死,百花宫便血流成河,积屍成山,宫主果然不敢轻擧妄动。」
杨晓风又叹道:「此计果然毒辣,要把在下杀死可是那人的命令麽?」
「那人说明天他便会再来。至于独门化功毒药的解药,只要宫主替他们做了一件事便送来。」荷花恨恨地道:「今早他果然再来,说公子你今日到敝宫,要宫主设计把公子擒下,宫主当然不答应,那人突然随即变脸,宫主只好与之委蛇,并吩咐小妹何机通知公子及请公子解救,可惜小妹被看得很紧,脱身不得。後来……」
「後来又如何?」
「後来那人突然出手点了小妹的穴道,并餵了一颗春药给小妹服下,然後叫小妹设计擒下公子,他便给我解药,否则……刚好公子拍门,他便吩咐小妹开门,小妹因宫主等受制于人都是投鼠忌器,所以不能不……」
「原来如此,可知宫主现时有危险否?那人又是什麽来路?」
「那人不说,小妹也不知道,他只说待擒下公子後便把一切吿知。」
杨晓风想了一下,心中隐隐觉得那人必与震天帮有关,便决定潜入百花宫跟那人一会。「荷花妹,在下想到宫内跑一趟,你準备去那裏?」
「小妹自然跟公子行动。」
「贵宫可有秘道进出?」
荷花摇头,杨晓风不禁皱起眉头,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他只好把思路回到荷花的话中,半晌才道:「在下怀疑贵宫可能有内奸,而且内奸很可能是六个副宫主中的一个。」
荷花双眼一睁,显然不信。「公子可有證据?」
杨晓风便把那夜在树林无意偸听到一男一女的话说了一遍。「再说,宫主及六位副宫主一齐中毒,若不是近身之人岂能下得手?」
荷花想了一下,忍不住点头承认杨晓风的见解十分合理。
「问题是咱们怎样先把令宫主等救了出来,这才不会受制于人。」
「如何救法?凭咱两人的力量可足够麽?」
「世事有时明知不能为,也要勉力一爲。」
荷花妙自神采闪动,脱口道:「公子果然重情义。」
杨晓风苦笑道:「现在可不能去,待天色暗了再说。」
X X X
时间尽管在杨晓风及荷花的感觉中过得特别慢,可是也终於逐渐逝去,黑暗已笼罩着大地。
杨晓风轻声道:「走吧!」展开轻功向前掠去,荷花紧跟在後。
五里路程瞬间即至,百花宫外寂静如死,宫内一片黑暗,全没灯光透出。
杨晓风拉着荷花的左臂,飞身拔起,及至中途左手在墙上一按,一掠上墙头。
夜风呼啸而过,脚下无数的房舍殿阁沉没在黑暗中,杨晓风甯不由一凛,轻咬一下牙趣毅然跃下。
杨晓风脚跟甫踏定,身旁风声微响,却是荷花亦自墙头口飞下。「到内宫看看!」杨晓风轻声地道。
荷花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袖,蛇行鼠伏向内宫走去。四周静得有黯怕人,杨晓风心头不禁泛起一个疑念:「莫非百花宫的人都是跑掉?还是伏在暗处等我上钓?」
心念未已,已穿过百花厅,裏面有座小院,院子裏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虽値冬季,仍然香味撩人。
院子的两房各有一排建得颇爲华丽的房舍,月光下,廻廊朱栏,美仑美奥,与外边的房屋截然不同,显然是牡丹等人的居所。
院子尽头假山槐树密佈,树叶疏落处飞出一角红詹,荷花玉手一指,轻声道:「宫主住在小楼上。」
杨晓风略一沉思,他决定先不上小楼,身子一弹,掠过廻廊的栏干,落足在一扇房门之侧。
杨晓风凝神静听了一回,肯定房内没人,便悄悄推开房门,闪身而入。房裏漆黑,难以视物,杨晓风取出火刀火石敲打起来。
「得!」火星子飞冒,火摺子迅即点燃,火光刚起,杨晓风蓦地觉得墙上有道人形的投影,他吃了一惊,撑腰转身拔剑斜退两步,目光一瞥,哑然失笑,却原来是荷花随他身後进来。
房裏的佈置井井有条,未有丝毫经打鬥的痕迹。荷花道:「这是菊花姐姐的闺房。」
「哦,菊花排名第几?今年有多大年纪?」
「她是六姐。嗯,大槪有二十四五岁吧。」
杨晓风目光立卽四周扫射起来,墙上床上桌上,一事一物絶不放过,但却毫没发现。
「令宫主等人大槪已被人绑架了。」
荷花急道:「但宫中几百人又因何不见?」
「若不是散去,便是与令宫主同一命运。」
荷花急得泪花乱转。「这如何是好?公子你好歹想个办法把宫主救出来。」
杨晓风叹息道:「我何尝不想救令宫主?更想揭开对方的身份及阴谋,可惜……唉,咱还是去小楼走一趟吧!」
荷花自无反对之理,场晓风吹熄了火首先退出房外。越过假山槐树,风吹树动,声音如鬼厉叫,杨晓风吩咐荷花留在楼下,荷花轻声道:「公子,你快点回来呀,这裏,这裏有点……」
杨晓风道:「不必怕,有事呼我!」说罢略一作势,拔空而起。
小楼颇高,共分两层,楼下平日是荷花及另一个使者的居所,莲花住在楼上。
楼上四周以雕花木柱作栏干,在此凭望,百花宫大部份的地方都在视野之内。
杨晓风越过栏干,贴耳在走廊上的壁上静听,房内似乎没人,只馀簷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发抖,发出连串如珠走玉盘般的声音。
杨晓风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尼潜入,房裏果然没人,杨晓风再次取出石刀敲打,火星子冒射,微弱的先綫下,隐约见到壁上又有道人影。
杨晓风头也不回,道:「荷花妹?」
刹那楼下响起一道尖锐的叫声,接着是一句尙未说完的话:「梅……」
杨晓风淸晰地认出是荷花的叫声,这瞬间,他像头受伤的豹子倒窜起来!
「哧!」接着便觉腰上一凉,一把利剑不偏不倚地削在杨晓风腰上,若非杨晓风反应够快,只怕已断爲两截!
杨晓风闷哼一声,去势不由一窒!刹那黑暗中那口长剑又再飞至!
杨晓风右手一抹一揄,软剑急劈而下,「噹!」两剑互触飞起一蓬火星!
杨晓风一剑之後,身子立即飘落地上,左手併指在腰上伤口附近的穴道连点止血,同时右手软剑一偏一捲,斜劈对方腰腹!
那人的长剑适时飞起,格开软剑,手臂暴涨,剑尖直刺杨晓风胸前!
杨晓风无心恋战,身子乘势倒飞,左臂向後一撞,「砰」地一声,窗棂碎裂,杨晓风退身於走廊上!
未待他翻越朱栏,那口长剑又翩然飞来,一剑拦腰斩至!
杨晓风怒哼一声,手腕一沉,软剑一格,正想拧腰乘势翻落楼下,猛觉腰上的伤口痛入心脾,手脚一松,「砰」地跌倒在走廊地上!
黑暗中偸袭的那人狞笑一声,踏前一步,长剑揄圆,当作犬刀砍下!
杨晓风勉力一滚,长剑刺在花砖上,溅起几点火星子;那人一剑落空,手臂―挥,长剑疾向杨晓风身子捲去!
杨晓风身子经已贴在墙脚,避没好避,眼看必将横屍当塲,只见扬晓风左掌在地上一按,身子如皮球般弹起!
白光一闪,长剑刚在他後背二寸之处掠过,剑上的杀气及劲风令人毛孔直竖!
这刹那,那人左掌倏地往杨晓风胸膛上拍下!
杨晓风假如迎掌相向,身子未免会坠下,而长剑正在他身下等着他,好个杨晓风,不避不闪,软剑歪刺对方心房,有心拚个同归於尽!
那人不由一怔,那肯跟他硬拚?闪身斜退两步,避开那剑!
杨晓风正要他如此,软剑倏地回收,剑柄撞在墙上,身子在将落未落之际,吸气借力撲飞,越过栏杆向下坠去!
这其间又险又快,那人要想阻拦经已不及,一怔之下,怒哼一声,仗剑飞下!
杨晓风听声知其追来,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又再像箭一般向上射去!
人在半空,撑腰转身,刹那,那人的身子离他已不足叁尺—这情况显然天出对方意料,一杨晓风软剑及时猛地刺出!
「哧!」软剑入胸半尺!杨晓风身子立即弃剑坠下!
那人身子被刺来的软剑上的劲力撞高四尺,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已着了圈儿,不由大喝一声,长剑脱手飞出!
杨晓风足尖一点地,又再一点,身子斜飞七尺,刚好藏在一座假山之後。
「拍!」长剑射在假山太湖石上,溅起一大团火星,接着轰地一声,那人跌落地上,前胸着地,首先碰及剑柄,软剑立时贯体而出,鲜血如满天烟雨般洒出。
杨晓风精神稍松,才倏地觉得腰上的创伤实在颇爲严重,伤口火辣辣地疼痛。他无暇料理伤势,擧目四处一望,不见人影,荷花好似在地底消失了般。
杨晓风沉思了一阵,先自取回软剑,然後抱起那人的屍体,此刻在月光下看淸那人的脸目,皮肤白晢,眉目淸秀,竟然十分俊朗,杨晓风把屍体藏在小楼的下层,然後悄悄登上二楼莲花的房间。
他不敢点灯,在黑暗中胡乱包紮一下伤口。幸而身上尙有南宫血衣留下的金创药,伤口的疼痛才大大减轻。
他就在屛风之後,打算守株待兔,计算一下时辰,大槪已近叁更,周围仍然没有丝毫的声响,枯坐没味,心头不由泛起一阵睏意。
X X X
「沙、沙」连声,杨晓风在矇咙中醒了过来,他忙再凝,神一听,这声音分明是步履之声,他睏意立时全消,悄悄把软剑拔出。
脚步声到了小楼之下,突然停止,接着再没闻到。
杨晓风一颗心怦怦乱跳,猜测不出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爲何突然停止了前进。
正想出去一探,蓦地觉得头顶瓦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他身子立即像壁虎般贴立墙上。
「咕、咕」两响,屋顶有人以鸟叫声问讯。
杨晓风脑际灵光一闪,扬声发出夜枭叫声。
「呱,呱!」
屋顶上又长长的「咕」了一声,杨晓风忙报了「呱」的一声长叫。
这暗号大槪对了,屋顶立时有人轻声道:「风哥,那小子放倒了没有?怎地还不出来?」
杨晓风伸手在喉上轻轻一揑,尖声道:「愚兄……着了那小子一剑,伤……伤得颇重,好妹子,你快……」
屋顶那人「啊」地惊呼一声,接着「哗啦」一阵乱响,瓦块自上跌下,灰尘烟雾迷漫!
「风哥!」那人自瓦洞中穿了下来,杨晓风未待她落地,自屛风後窜出,软剑如毒蛇出洞般噬向那人的前胸—霎时响起一道女人的尖叫声:「你——」声音未落,扬晓风的剑已至!那女人反应倒也很快,手腕一沉,柳叶刀自上向下一格!
「噹!」刀剑互碰,溅起一蓬火星子,房裏的光綫立时稍爲一亮,那女人已一眼认出杨晓风,又再惊呼一声,撑腰向侧翻落!
杨晓风岂能把她放过,急追在後,软剑再度刺出,挟着一道嘶嘶的剑气声,飞向那女人後背—
那女人在黑暗中对房裏的一切似乎仍然十分熟悉,急窜一步,纤腰一伏,後脚一勾一踹,踢飞一张硬木圆椎,櫈子直向杨晓风飞去!
杨晓风左掌一拍,反把櫈子向她推去;那女人一扭腰避过,接着一闪,突然不见!
杨晓风标前一步,才知道梳粧桌之後有一道暗门,那女人便是由暗门隐去。杨晓风左掌立时击在门上,「砰!」暗门坚实,丝毫不动,杨晓风心头大急,再一掌击落,暗门只一动而不破!
杨晓风略一沉思,搬了张圆櫈放在暗门之後,随即在一个窗口攀了出去。
他由这个宪口爬至另一个窗口,然後猝然翻入。这是另外一个房间,房裏没有丝毫声息,杨晓风幌亮了火摺子,房裏没有一人,那个女人也不知去了何方。
这个房间显然是莲花的寝室,床桌一切有条不紊,杨晓风打开了门,外边摆放了一张硬木圆櫈,正是他刚才摆放的。
这个房是莲花的书房及梳粧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座小厅。
杨晓风心想自己行藏已露,敌暗我明,加上身上有伤,不敢在此久耽,霍地把火摺子吹熄,然後走下小楼。
四更了,北风吹得更急,呼呼的风声,倒帮了杨晓风一个大忙,把他的脚步声盖去。
杨晓风闪出百花厅,窜入广塲两旁的一座屋子裏。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又推开窗口跃了出去,他一路蛇行鼠伏闪进一座小院之内。
这座院子是赵小燕的居所,院裏种了一棵大柏树,杨晓风飞身上树,静听了一回,又再自树上跃下。
赵小燕的房门洞开,虚掩的木门在风中来回移动,杨晓风正想点燃火摺子,耳中突然听到一声轻响,这轻响是夜行人衣袂的飘动声。
他立时飘在门後,同时轻轻的把门掩上。
只片刻,他便觉得门外来了一个人,这人用刀轻轻自门缝裏插了入来,轻轻一动,门便开了。
那人慢慢走了入来,杨晓风鼻端立时嗅到一股胭脂粉味,是个女人!
那人走得很慢,杨晓风屛住气,不敢稍露一点声音,待到那人走近,才倏地一指飞出戳在她腰上!那人咕咚一声,颓然而倒。
杨晓风不敢大意,再等了好一会没有发觉有人接近,这才亮起火摺子,向地上的人望去。
那个女人赫然是穿红衣裙的梅花,这倒證实了杨晓风先前的懐疑。他再在她软穴上戮了一指,然後拍开她的昏穴。
梅花悠然醒来,目光瞥及杨晓风,脸色一变,如雪一般白,她索性闭起眼睛不看。
杨晓风把桌上的蜡烛熙燃,又在房中仔细查看了一遍,看看没有人在,这才问道:「梅花姑娘,荷花在那裏?」
梅花不睬不瞅,不吭一声。
杨晓风长叹一声:「你那夜与你的那个风哥在此五十里处的一座树林裏的谈话,我都全听到了,却想不出那些毒是你下的!」
梅花身子一震,还是不发一言。
「其实细想一下也不奇怪,除了你们自己姐妹,否则外人岂能轻易得手?」场晓风负手在房裏踱起步来。「本是局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己的姐妹也忍得下此毒手,姑娘不嫌自己心肠太毒了一点麽?」
梅花娇躯再次一抖,她睁开了眼睛,目中充满不忿之色,恨恨地道:「我只想以此威胁她们答应我的婚事罢了!又不是把她们毒死!」
「哦!令宫主不答应你的婚事?即使如此你也可以好好跟她商量呀!」
「百花宫自从发生了赵小燕的事之後,家师便立例门中的女弟子不得嫁人,除非她是嫁了人之後才入门!」
「哦?这关莲花何事?此例又非她立的!」
「但她有权改例—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不易之理,咱又非圣人,岂能长守空房?我此擧虽有失光明,但贝怕有不少姐妹暗中赞成及暗暗感激我。」
杨晓风喟然道:「嗯,此例果然岂有此理之至,令师此擧无异是因噎废食,不过——」
他故意停了一停,观看梅花的神色,然後接道:「不过,事情只怕不这麽简单!你背後尙有人指使,而且,你若要嫁,大可以脱离百花宫,何以出此下策!」
梅花咬牙不语。
「那个风哥必是震天帮的人,如今他已死在我剑下1你说下毒是爲了婚姻,但要把在下杀死又是爲了什麽?难道有我在此,你便嫁不了人麽?」
梅花恨道:「虽不中也不远!风哥的帮主令他把你杀死,否则便不让他娶我,他不娶我,我又嫁给何人?」
杨晓风眉头一皱,沉声道:「爲了嫁人便不惜杀人?」杨晓风摇摇头,续道:「天下那有这种不准下属娶老婆的帮主?这不是你骗我便是他骗你,目的只是利用你而已!」
梅花怒喝道:「你胡说,风哥岂会骗我!」
「不知震天帮的帮主是谁?」
「我又不是震天帮的人,我怎麽会知道?」
「他没有吿诉你?」
梅花目光一黯,摇摇头,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其实我对他也不太了解!」
「哦?」杨晓风一怔,脱口道:「竟有这种事?你对他言听计从,却又对他不了解,岂不奇怪!」
梅花突然滚下两颗泪珠。
杨晓风心知这其中必尙有内情,他转腔问道:「他叫什麽名字?」
「孟风。」
「孟风?」杨晓风沉吟道:「这倒未听过,奇怪,我怎会觉得他颇爲面熟?」
他不断地叨唸着孟风两字,半晌,突然叫道:「我知道了,他不是孟风,他是孟人凤!我在洛阳的万春院见过他!」
「孟人凤?」梅花惊呼道:「他是孟人凤?你胡说!你胡说!风哥岂是那个淫……」贼字尙未出口,她的话便停住。
杨晓风轻哼一声,道:「他是不是淫贼,姑娘应比我淸楚!」
梅花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语音模糊地叫道:「他不是那种人,他不是的……我,我我……」
「姑娘大槪跟荷花一样着了他的道儿,这人自製的媚药听说十分厉害,可以控制药物发作的时间!」杨晓风说到这裏,突然转腔问道:「你把荷花带到那裏?」
「我把她放在一间屋子裏。」
「那座屋子在那裏?」
「我说不上,嗯,我带你去吧,迟则思怕不妙了!」
杨晓风吃了一惊,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拍开她的软穴。
梅花低着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在前,杨晓风在後,可是当她的娇躯刚出房门,足尖一勾,房门倏地阖起!
这下变生肘腋,杨晓风猝不及防,手臂被木门一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梅花立即窜前,快得像一头受惊的兔子般!
杨晓风手一松之後,立感不妙,随即把门拉开,窜了出去,左手一捞,差一点没抓着梅花。
梅花走势越来越急,比离弦之箭还快,前面就是那堵围墙,她彷似没有发觉,头一低直撞过去!
「砰」一声,头破血流,娇躯也被弹起,杨晓风手一接,把她抱住,目光一落,只见梅花脸如金纸,恐怕已离死不远!
杨赞风轻叹道:「姑娘何必如此?」
「我……我好恨!我恨我……」梅花断断续绩地说道:「我恨我没听家师临终的话……天下……男人都不是好……好东西」
杨晓风又一声长叹。
梅花声音突然转厉。「放下我!我死也不死在男人怀中!」
杨晓风一怔。「姑娘……」
「放下我,放下我,」梅花的声音陡地转弱,「你不放……我……我做鬼也不……也不放过你!」
杨晓风无奈只得把她放在地上,同时蹲下问道:「姑娘,你还有话要说麽?」
梅花脸色苍白,胸口起伏不定。「你,你快追……她们还未去远……」
杨晓风急问道:「她们?她们去了那裏?」
「去……」梅花头一歪,一句话未说毕便自断气。
杨晓风一颗心乱糟糟,深觉对手实在厉害,处处比自己快了一步。
抬头望天,天色渐亮,他嘘了一口气,决意先找找荷花。
他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荷花,可惜当他找到那间摆放杂物的破屋时,荷花经已身亡。
她身上没有伤痕,谅是被梅花点中死穴而死。
杨晓风在天色大亮之时离开百花宫,找到了马匹,飞身上鞍,往东驰去。
一路上,杨晓风脑中不断地盘旋着几个问题。
指使孟人凤的幕後人是谁?是不是震天帮帮主?震天帮帮主又是谁?
他们瓦解百花宫用意何在?现又把她们押去那裏?
赵小燕又去了那裏?
董雄爲何要把柳如月姐妹困于密室内?他的眞实身份是什麽?
苏振堂到底是如何被杀的?那具屍体是不是苏振堂?
杨晓风叉想起柳残月,心头更乱。
柳残月之死与震天帮有否关连?
是谁杀了他?兇手杀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这些问题像无数的毒蛇咬噬着杨晓风的心。至此他才体会到江湖生涯之风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诚哉斯言!
X X X
抵达襄阳已是次日的掌灯时份,天气渐冷,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
杨晓风直驰至襄阳客栈,入店一问才知道沈翠凤经已离开,他心头迅即一沉,隐隐觉得不妙。可是,回心一想,假如是沈翠凤出事,小二便不可能目送她离开,因此可能是她临时有事先行离开,或是北上开封候他。
想到此,他才略略放心,连日奔波,人疲马乏,杨晓风吃了晚饭便熄灯上床休息了。
次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杨晓风匆匆盥洗完毕便牵马出店,正面碰到魏记布莊那个小厮。
那小厮自懐中取出一封纸条。「公子,这是少爷刚用飞鸽传书送来的。」
杨晓风忙不迭把它打开,只见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一行字:
「见字速来开封,弟高立顿首。」
杨晓风随手把信撕碎。「我正要去开封,你替我写张便条说我现时便赶去!」说罢,一挟马腹绝尘而去。
次日,到了南阳附近,杨晓风想起董雄的话来,苏振堂便是在这裏被杀死的。
蓦地,心头又泛起一个念头,震天帮爲何要杀死苏振堂?苏振堂虽是一局之主,但在武林中不过是个小角色,极其量也只是交遊较爲广阔而已。
莫非是被董雄所害?他本是梅花寨的一个大头目,四方缥局这两年颇赚到一点钱,莫非他觊觎四方镖局的财产?
想想又颇觉理由不甚充足,入了城,街上颇爲热阑,人来人往,比襄阳繁盛得多。
杨晓风停马在一家成衣店前,打算购买几件可换的衣服,正在挑选间,无意中瞥及叁人经过,颇觉眼熟,定睛再一望,却是摩天岭的叁只豹子,再一望,只见叁人的背後远远跟着一人,戴着一顶范阳帽子,帽边宽大把颜面都遮住看不出是谁。
杨晓风忽忽抛下一块银子,取了一套白色的紧身衣服便要走,掌柜忙叫道:「公子,不用这许多,你且等等,待老朽找赎给你!」
杨晓风心头一动,忙道:「多的不必找啦,不过,请替我看顾一下马匹,稍候在下自会来取回。」他怕掌柜不识货,会让人欺侮马匹,临走又丢了一句:「要是马匹有什麽闪失,在下便放一把火把你的鸟店烧光!」
摩天岭叁只豹子脚步不徐不疾,由高翼带领着,背後那个头戴范阳笠子的汉子仍然不紧不松地跟着。
杨晓风怕被发觉,不敢走得太近,也是低着头而行。
到了一家名唤兴隆的客栈门口,高翼在四周瞄了一会,又在门口站了一回这才入去。
头戴范阳笠子的人也接着入去。杨晓风对此人深觉奇怪,这月份即使有太阳也绝不用戴宽边的范阳笠子,而且又戴得那麽低,此人分明另有所图。
杨晓风也随即闪至兴隆客栈门口,只见大门墙上有人用白粉画了一朶云,云下还有一枝箭,不知是什麽帮会的暗记。
入了店,却失了那四人的踪迹,杨晓风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柜枱上。「掌柜,有房没有?」
那掌柜见钱眼开,恭声道:「公子爷要淸静的上房,还是临街的光房!」
杨晓风道:「刚才那四人住在那裏?你替我安排在他们隔隣便行了,嗯,银子有多的都算你的了!」
掌柜连声多谢。「这个……公子爷,他们四个人不是住在一起,你到底要住在那个……」
杨晓风截口道:「替我安排在那个戴范阳笠子的隔隣房间!」
「公子果然好眼光,他隔壁那个房间是敝店最好的,嘿嘿,它前临小院,背靠後花园……」
掌柜这下把马屁拍在马脚上,杨晓风脸色一沉。「别囉吓,快!」
掌柜忙叫了一个小二带杨晓风入去。那小二长得十分高大,杨晓风心头暗喜,故意落後两步,把脸部藏在他背後,自忖不虞被人发觉。
入了房擧目一望一,房裏的一切果然不错,窗明几净,窗台上还摆放着几盆花。
杨晓风把房门关好,又把窗子打开,窗外果然有座小花园,园林设置颇有江南之风,花园裏此刻渺没一人。
杨晓风搬开花盆,然後自窗口跳了出去。他轻轻走到隔隣房间的窗下,凝神细听,只听见一个声音十分之低,又似不断地响着,似乎是自言自语。
窗裏放了一块布帘,看不到一切,杨晓风轻轻推一推窗子,不料,哗啦一声,窗台上的花盆被推落地上。
这下,立即惊起房裏的人,只听晔啦啦一阵乱响,接着宪子洞开,飞出一团事物来,杨晓风急忙一闪,「砰!」那物事落地捧个粉碎,却又是—盆花。
瓷花盆的破碎声刚响起,杨晓风已穿窗而入,只见那头戴范阳笠子的人影在门口一闪不见,杨晓风足尖在窗台上一点,身子直射向门,口!
猛听一声暴喝,一把钢刀飞也似的劈向杨晓风的双脚,扬晓风猛吃一惊,甫自一怔,那一把鬼头刀又拦腰劈至。
杨晓风软剑一格,身子升高四尺,斩足的一刀便自落空,而杨晓风也被迫落地上,这时他才发觉房裏尙有摩天岭的叁只豹子。
高翼亦同时认出了他,喝道:「好啊,原来是你这小子!来得正好,先吃老子一刀!」鬼头刀一摆斜劈扬晓风的肩胛!
杨晓风无暇恋战,双足一顶,猛吸一口气,身子笔直昇起,左掌向上一顿,「哗啦」一声,屋瓦破了一个大洞,杨晓风穿洞而出,立足屋顶。
他向四周一望,向前窜去,越过院子,再向前驰去。追了十笏丈便见那个戴范阳笠子的汉子在前奔飞。
杨晓风疑云更盛,不知此人是谁,因何一见到自己便落荒而逃。
出了城,伤晓风经已追贴,他猛地使了个「鹤子翻身」,越过那人的头顶,落在他前面,软剑刷地刺出!
那人惊呼一声,急退一步,杨晓风软剑改刺爲撩,「嘶」地一声,范阳帽子应声挑落,露出一张惊恐欲绝的脸庞来!
那人一惊之後,立即把佩刀拔了出来。杨晓风也是一怔,脱口呼道:「董雄?是你?」
董雄脸色瞬息百变,涩声道:「原来是……杨大侠,不知大侠追老朽何事?」
杨晓风冷哼一声。「在下也正不知阁下因何一见我便逃跑?」
「这个……老朽不知是杨大侠哩,否则老朽欢喜还来不及,又岂会落荒而逃?」说罢董雄皮笑肉不笑地呵呵笑了一阵,接着把佩刀插回鞘内。
杨晓风脸色一沉,喝道:「那你爲什麽鬼鬼祟祟跟在摩天岭叁只豹子之後。」
「这个……老朽曾经跟他们有过一段香火情……但老朽如今已改邪归正,不好公然跟他们见面。」
「你对他们说些什麽?」
「唉!」董雄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老朽不忍见他们长期处身绿林,苦口婆心劝他们改邪归正,正说到一半,大侠便……」
杨晓风冷笑一声。「是麽?阁下旣然有此胸怀,爲何又用砖块石头堵死密室出口,存心把柳如月姐妹困死,快说,你受谁指使?苏振堂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董雄脸色大变,涩声道:「大侠寃杜……你……我……没有……」
「你没这样做?」杨晓风厉声道:「有人亲眼看见并且把柳家姐妹救了出来,哼,那个密室除了柳如月姐妹及苏振堂之外,便没人知道了,如今苏振堂已死,不是你做的还有谁,说不得苏振堂也是被你坑害的。」
董雄脸色一变再变,霍地跪下哭道:「大侠明鉴,老朽不再相瞒,摩天岭叁只豹正是震天帮的人,他们威迫老朽……」
「他们迫你做什麽事?」
「把……把夫人及柳姑娘杀死,以绝後患,老朽一则没有本事,二则下不了手,直至夫人吩咐老朽关好密室出口的盖子,老朽才狠下心……」董雄说到这裏,双手劈劈拍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老朽该死!老朽该死,老朽贪生怕死……」
杨晓风眉头一轩,冷声道:「你所说的可是眞的?」
「大侠,老朽至此岂敢再以假话相欺,老朽该死……」手掌不停,把两边脸颊打得肿起老高。
「今日是高翼找你。」
「正是。」
杨晓风厉声道:「旣然是他们约你,爲何只由你一人说话。」
「这个……总之是老朽该死!」董雄眼珠一转,哭丧着脸道:「老朽正向他们讲述把夫人……的经过……」
「他们叁人眞的是震天帮的人?」杨晓风见董雄点头,续问一句:「你还知道谁跟震天帮有关係,他们的帮主是谁?」
董雄哭丧着脸道:「这些老朽怎会知道,大侠也该淸楚,老朽只是条被人利用的可怜虫而已。」
「今日暂且寄下你一条狗命,但死罪可赦,活罪难免!」杨晓风软剑一挥,沙一声,把董雄的耳朶割下!
「我早知你也是一名内奸,那六颗珍珠被伏牛山叁条狼抢上手,想来也是你故意把消息洩露出去的。」杨晓风厉声道:「他日再让我发现你有丝毫的恶迹,绝不轻饶!」
董雄双手捂住耳朶,鲜血在手指缝中汨汨流下,痛得他像被屠的猪一样,那裏应得出声。
杨晓风不再理他,展开轻功入城。
杨晓风刚离去,董雄的痛呼声立止,眼中露出怨毒之色,嘴角又迅即露出一丝狞笑,半晌,他才蹒跚地爬了上来,脱手飞出一枚信号烟花。
X X X
杨晓风入了城,先到成衣店取回马匹,然後策马在城中四处搜查,可是摩天岭叁只豹子却已不知去向。
看看日头经已偏西,杨晓风便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唾了一会,估计已在半夜,便撲到厨房抹了两手锅灰,然後跑去马廐,把灰抹在马身上。
次日一早又在怀裏取出草药王罗叶遗留下来的易容药膏在脸上一阵塗抹,自己揽镜一看,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乍眼望去,十足是个面目呆板的中年汉子。
弄好了一切,杨晓风便匆匆结帐,乘马北上。
出了城,马速加快,一忽便驰了六七里路,此刻天色才大亮,晨风颇爲凛烈,幸而尙不太冷,却令人头脑爲之一淸。
前头一棵大树上的一条斜生出来的枝幹上,掛着叁具屍体,杨晓风目光一落,霍然一惊,连忙柏马上前观看。
离树尙有叁丈,杨晓风便已认出那叁具屍体正是摩天岭叁只豹子!每人胸前中了一剑,伤口颇深,几乎透背而过。
血已乾涸,显然已死了一段时间。那叁头豹子的神色都是十分讶异恐惧,像是临死之前遇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般。
杨晓风发了一回怔,慢慢才把这个原因揣摸出来:「这个表情必是在高翼叁兄弟认爲绝没可能的情况下而在猝然之间发生的,莫非杀他们的人是高翼的熟人?
「咦,又莫非是被他们的同党所杀,震天帮爲何要下手把自己人除掉,难道是因爲怕被我循这条綫索追下去?而把震天帮的底细揭了出来,咦,那麽董雄……」
想到这裏,他忙拍马急驰,希望能早日到开封跟魏高立等人见面。
他又想到魏高立的那封信。「莫非他们有了什麽重大的发现?」杨晓风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魏高立身上。
X X X
天气渐冷,越是向北,越是寒冷。
北风强劲,把地上的沙尘吹得满天飘扬,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杨晓风连日赶路,那匹白玉神驹,此刻不用假装,也变得灰灰黑黑,再也难以辨认出马儿凰本的颜色来。
杨晓风对此十分满意,他故意不替马匹洗刷!好掩饰自己的身份,自南阳到开封,千里迢迢,果然没发生过任何意外。
可是他却忘了一件事,马匹的毛色虽然经已改变,但白玉神驹的一双像翡翠般晶莹的眸子却不能改变,有这种特徵的骏马,天下间也再没有第二匹了。
X X X
开封城外,入夜之後,北风凛然,硬人肌肤。
此刻城门经已关闭,即使人可以逾墙入去,马儿却无论如何不能入城的了。
城外有座大树林,杨晓风下马离鞍,双手在马颈上轻抚一阵。「马儿马儿,你自己去吧,明早咱才来找你!」
那匹神驹似乎能解人言,开言轻啸一声,踏着碎步跑开。
杨晓风迅即向前掠去,走了二十多丈,突见有火光闪烁,他吃了一惊,心忖。「这时候还有谁在此?」心中动了疑,蹑足窜前窥看。
前头树丛中有人生了一堆火,坐了四个汉子二这四人正围火烤肉,香气四溢。
杨晓风正想离开忽然有个人抬起头来,目光一落,心头一跳,原来此人乃是白虎谷谷主,「白额山君」雷震远的儿子雷鸣!
杨晓风立即打消离去的念头,只见他喃喃道:「快吃吧,吃完还得赶入城!」
另一个粗眉大汉道:「正是,帮主可能等急了!晚点回去,只怕又要受罚。」
只听雷鸣又道:「董雄那老小子不知去了那裹,到现在还不回来,要是让少爷看见他,先把他打一顿出出气!这种鬼天气却&们出来这裏喝西北风!」
杨晓风心头狂跳:「好小子!原来你也加入了震天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个瘦削的汉子接口道:「雷小哥不必生气,现在不用喝西北风啦,肉熟啦,趁热吃吧!」
杨晓风闻及肉香,肚子登时咕咕作响,幸而那四人并没有发现。
过了两盏茶功夫,雷鸣抛下杯子道:「走吧,时间已过啦,那老小子既然爽约不来,咱只好回去覆命!」说罢站起来,在身上拍了一阵,把衣裤上的尘土拂去。
其他人也纷纷站立起来,粗眉汉子把火踏熄,喝道:「走!」当先驰去。
出了树林,杨晓风不敢迫得太贴,落後十馀丈跟着他们而走。那四人的武功并不很高明,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城墙,反而杨晓风暗暗替他们着急。
待他们的人影在墙上消失,杨晓风才一跃而起,中途换了一口气便翻了上去。
城墙上的衞兵大概在这个时刻都躱在避风之处打瞌睡,没人发觉,杨晓风目光一扫,只见那四人已下了墙走在街道上。
杨晓风不敢怠慢,飞身飘落,又掇在他们之後,穿了几条街道,那四人闪入了一条僻巷,杨晓风标前一步,只见他们到了一座大院之前,对门房値夜之人轻声说了几句,便走进了去。
杨晓风认得这是以前彭七爷的府邸,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原来震天帮设坛於此!」
但心中念头电闪:「进不进去?」正在犹豫间,突见一条红影一闪,接着便翻入了围墙。
「南宫血衣?他进去幹什麽?」心想南宫血衣旣然敢入去,自己又有何畏惧,便在暗中闪出,轻轻一提气也翻入围墙。
X X X
开封城的高朋酒楼,果然名不虚传,日日高朋满座。
魏高立,许叁城,黄披霞及柯展翅四人每日都在此消磨了不少时间。
这天,四人吃了饭,又喝了一大辉酒,磕闲牙时不免又说起杨晓风的事儿来。
「小风的事不知办得怎样,咱也来了好几天啦,还不见他用飞鸽跟咱联络!」魏高立脸有忧色地道:「不知会不会出了什麽事。」
柯展翅喝了一口酒,怪眼一翻,道:「他会有什麽事。十九是给百花宫那些女人迷住啦!」
许叁城接口道:「他要办大事,岂会迷恋女色?」
「哈哈,他的外号你也不是不知,『风流杨柳』,管他要办什麽大事小事!有机会不风流一下,岂非有负风流之名!」
黄披霞笑道:「也有可能,听说百花宫的宫主莲花便是一名大美人,只怕小风事到临头也把持不住!」
魏高立脸色凝重,叹道:「你们对他都不太了解,才有此看法!小风什麽女人未见过,岂会把持不住,只怕俱的出了什麽事儿。」
许叁城忧虑地道:「不知是不是又碰到震天帮的人」
黄披露笑容一歛,道:「不如咱南下找他,一齐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柯展翅鼻翼子一搧。「屁话!他要是发生了事,待你找到他只怕连收屍也来不及了!」
「这如何是好,咱总想得个办法!又找不到南宫血衣……」
魏高立长歎道:「有什麽办法,他要找咱容易,咱要找他可就难了,还是再等几天吧!」
许叁城接道:「大哥不如吩咐你家的伙计在各地找一找!」
「这也不失是一个办法!」
正在谈说间二个小二拿着一封信走了上来,道:「魏公子,刚才有人留下一封信,吩咐小的交与公子。」
「那是个什麽样的人?」
「一个矮瘦的老人,」小二想了回又道:「这人的脸色及眼光好不怕人」
柯展翅问道;「他长得很兇?」
「不是!」小二嚅嚅地道:「他脸色肃穆,眼光十分凌厉。」
魏高立等互望了一眼,都是猜想不出那人的身份。「他没留下名字?」
小二摇头。「也许信内有他的名。」
这句话倒提醒了魏高立,他忙把信拆开来,展开一望,许叁城等也伸头过来。
「请转吿杨晓风杨少侠一声,吿诉他震天帮设坛於开封彭七府裏,如今已吞倂了几个帮会,正想择吉正想式开坛,準备大展鸿图,君临武林,若跟震天帮有仇怨的,须在短期之内解决,否则待其养成翅膀,事情将更困难。」
又及,各位小侠日後行动也得小心一点,不可在公衆场合高谈阔论下面署了个有心人之名。
「有心人?」魏高立目光在四周一扫,忙把信放入懐中,轻声道:「咱结帐回去吧,有事回去才商量!」
X X X
黄昏,一只白色的信鸽便在魏高立的手飞出去。
白鸽在空中略一盘旋,往南直飞。
四天之後,那头白鸽又再回来,魏高立展书一看,登时大喜,叫道:「小风没事,咱实是过于杞人忧天,看,他说他赶回来了!」
柯展翅笑嘻嘻地道:「我不是早就说他不会有事的吧!」
许叁城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他给百花宫的女人迷住了麽?」
柯展翅道:「也许百花宫的女人都是母夜叉,嘻,咱还是準备等他回来吧!」
X X X
杨晓风跃入围墙之内,目光及处已失了南宫血衣的踪迹,他环视一下周围,此乃一座花园,假山假石密佈,奇花异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佈置得十分见工夫。
他正想辨别一下方向,突见一队黑衣巡逻队走了过来,这些人步履起落之间,轻盈沉稳,显然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
杨晓风吃了一惊,连忙闪入一座假山中。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仔细搜查,不可大意,否则上面怪责下来,大家都不好过。」
「头儿放心,咱又非今日才上任!」
那十多个人立即分散开来,仔细搜查,两人一组,扇形推进,看来颇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杨晓风心头一凛,他虽不怕他们,可是一但惊动了宅内的人,只怕难以脱身,苦思无计之下,只好悄悄地把软剑抽出,準偏在无可避免之际,把对方刺倒。
巡逻陵的成员越来越近,杨晓风蓄势以待,正想跃出,突然听到一阵响完的吿急钟声,钟声来得十分突然,巡逻队员及杨晓风都是一愕,不知发生了什麽事,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东边发现敌踪,分一半人去支援,快!」
杨晓风乘这一阵混乱窜了出来,闪入一座已经搜査过的假山。
不一忽,那些巡逻的人便率队离去,杨晓风立时窜出来,转出花圈,只见前头人影幢幢,来往不绝,大槪是因爲发现了敌踪的原故。
杨晓风跃入了座天井,又再闪入大厅,厅裏没灯,十分黑暗,杨晓风又闻天井有步履之声传来,急切间,只好标入内宅。
厅後有一道长廊,杨晓风急步而行,过了长廊,又有一座小院子,院子四周有不少房舍,杨晓风见步履声越来越近,忙闪在一条柱子之後。
只见一个长髯的老人带着两个大汉急步走入来,其中一个大汉手中还提了一盏灯。
那叁人又在一道走廊穿了过去,杨晓风急标前几步,跟在他们之後走去。
过了走廊是一座小小的花园,花园四周点了八盏气死风灯,说亮不亮,说暗不暗。
花园中矗立着一座小楼,楼上窗秒中透出火光,那叁人直向小楼走去,由楼下大门入去,登向二楼。
木製的楼梯「格格」作响,杨晓风乘机跃上屋簷,伏在栏杆下的幽暗之处。
片刻,那叁人已走近,伸手在门上敲二下,房内立时有人喝道:「什麽事?」
「啓禀堂主,属下等捉了个刺客。」
「身份弄淸楚了没有?」
「是南宫血衣的手下,红衣叁十六骑之一。」
「小角色!」那个堂主冷哼一声,道:「先把他禁起来,慢慢再拷问!」
「是,堂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便吿退!」
「多派一些人手,四周防备,以防还有人潜了入来。」
「是。」那长髯老者应了声,带着手下离去。
杨晓风直待他们离开了花园,才轻轻翻出栏杆,伏在门缝上纶听。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南宫血衣眞的不知好歹,咱不如先下手爲强,把他先幹掉,省得碍手碍脚!」
刚才那个堂主道:「岑兄说得有理,小弟也正有此意!」
另一个沉实的声音道:「此刻咱的计划尙未全部完成,南宫血衣区区一个跳樑小丑耳,岂可爲他阻延了咱们的大事!」
姓岑的忙道:「帮主敎训的是,属下等鼠目寸光不如帮主的远大。」
杨晓风心头一跳,忖道:「今晚好歹也得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只听那个帮主轻笑一声。「若是南宫血衣跟杨晓风同在面前,不座首先要对付的必是杨晓风,别人可不杀,此人绝不能不杀!」
那个堂主愕然道:「属下愚昧,请帮主明言!」
杨晓风更是竖起耳朶凝神静听。
只听那个帮主沉声道:「道个你们便别管了,总之照本座的话去做,吿诉你们董雄已来信吿知本座,说杨晓风已策马赶来,你们对他可得多加留意。」
姓岑的老者道:「属下等一切将照帮主的命令去执行。」一顿,「但听说那小子易了容,这可有点难办!」
帮主桀桀一阵乱笑。「那小子顾了人忘了马,他的那匹马一对眼珠子绿得像翡翠一般,天下间只怕再没有第二匹了,本座当日见了牠眼使难以淡忘,你们只需留意他的马,便不虞被他瞒过。」
「这倒好办!」
杨晓风心头又再一跳,深觉此人城府颇深,自己的确没有想到此点破绽,心中亜欲见他一面之念更盛。
心念未已,只听帮主又道:「连花那些人都已安排好了没有?」
姓岑的忙道:「一切妥当,请帮主竟心。」
帮主又是一阵大笑。「这妮子长得眞不错,待本座霸王硬上弓之後,不怕她不听话!」
姓岑的跟另一个堂主陪着他笑了一阵。「帮主好艳福,百花宫美女如云,要挑上十个八个出来,实在易如反掌!」
帮主笑道:「待本座挑过之後,其馀的便赏给你们,」一顿,声音转沉,「快刀堂的事办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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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5 01:35: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元兇终授首 树倒猢狲散



一位堂主道:「差不多了,连快刀堂在内,加上咱先後已收服了的五湖寨、白虎谷、百花宫、烈火堂及江海帮共已有六个帮派组织。」
帮主颔首道:「如此也差不多了,待快刀堂的人一到,咱便择吉正式开张,大展鸿图,独霸武林,一切準备就緖之後才对付南宫血衣!」
「帮主雄才伟略,属下万分佩服,今生必爲帮王誓死效力。」
帮主又是一阵大笑,杨晓风忍不住凑向窗口,用食指沾了点口沬刺穿了窗上的纱纸,向裏偸窥。
只见房裏坐着一个瘦癯缶老者,一个结实的中年人,料是震天帮的堂主,另外一个人背着自己看不到脸孔,猜想此人必就是震天帮的帮主,可惜看不到他的庐山眞面目。
那个姓岑的老者突然跪在地下,只见他右臂一阵移动,不知做些什麽,一会,那个帮主突然反手一掌击在烛台上,火光
立时熄灭,烛台却如箭般射向窗户。
原来,杨晓风凑在窗洞上偸窥,纱窗上不免现出人影,那被个姓岑的发觉,他爲人深沉,装作没事般跪在地上,以指代笔写道:有人偸窥!
那个帮主也十分机警,一掌击熄火光并把烛台激射出去。
杨晓风一见烛光熄灭,立知不妙,头一低,一个倒窜撞裂栏杆,向下翻落,那座烛台刚在他头上叁寸飞过。他双足甫触地,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他知道楼上房内的人经已撞门而出。
这电光石火一瞬即逝的短暂空隙中,杨晓风心中翻过无数念头,终于急窜入小楼楼下的房裏。
紧接着衣袂一响,楼上的人经已跃落地上,杨晓风向裏直进,楼下的後头是一间书房式的房间,裏面空没一人,杨晓风轻轻推开窗子,跃出窗外接着飞向围墙。
只听那帮主喝道:「在这裏!」
杨晓风急如丧家之犬,忙不迭翻落围墙,墙外是无数的房舍,栉次鳞比,一间连着一间。
此刻人声喧腾,同时吿急钟声又再响起,杨晓风慌不择路,窜向一间屋子。
冷不防一个声音说道:「停下,这边来。」
杨晓风吃了一惊,猛一回首,只见黑暗中有人向他招手,他咬一咬牙,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躱不过,便毅然跟在他背後闪入一间屋子之内。
那人轻声道:「快点!」伸手过来握住杨晓风的手臂,那人似乎对屋子内的一切十分熟识,走得很快,一忽,便停了脚,接着便响起「伊呀」一声,好似打开了什麽东西。
那人又轻声道:「杨大侠,请躱在裏面一会!」
「这是什麽地方?」
「这是我睡的床,快跳下去,我得离开了!」
杨晓风无暇细想,便跳了入去。那人立即离开,脚步声远去之後,杨晓风便点弄了火摺子,火光下,看得出这是一张石床,上面是床板,四周却以大麻石舖砌而成。果然十分隐蔽。
外面的声音他完全听不到,但估计经已闹得天翻地覆。
自床板的空隙间透下来的光綫越来越亮,一夜已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杨晓风正想把床板托开,猛听一阵急促的鞋履声传来,连忙放下手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一个粗大的嗓门叫道:「雷鸣,雷鸣!」没有人应声,那人自言自语地道:「咦,这小子不在屋内,去了那裏?」
杨晓风大吃一惊,忖道:「这屋子原来是雷鸣那小子的,昨夜那个人若不是他,我岂不是自投罗网。」心头忐忑不安。
那人开始在房间内搜查起来,不断地传来一阵阵的物件碰撞声,声音越来越近,杨晓风一颗心几乎夺腔跳出来。
那声音直至床前突然止住,杨晓风运劲手臂,只要那人把床板揭起,他便打算杀他个措手不及。
「谭大哥!」忽见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怎地来小弟家也不打个招呼?」
杨晓风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那人嘿嘿笑了一声,道:「还说不打个招呼,刚才咱叫了几遍也不见你。」
「那可眞的太巧了,小弟躱在屋外的柱子之後暗中监视周围的动静。」
那个姓谭的汉子格格乱笑。「放你娘个屁,你监视什麽?连老子进来你都看不到。」
「嘻,大槪是大哥的隐身法作怪。」
姓谭的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你就会乱拍马屁,嗯,有酒麽,待老子先喝一口解解渴才再搜!」
「大哥连我也不相信?」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帮主的命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咱私下虽是好兄弟,可也不能太过马虎。」
「我就知道大哥对帮主忠心耿耿,好,请大哥先站起来,待小弟取酒。」
姓谭的汉子讶问道:「你把酒藏在那裏?」
「嘻嘻,你先莫问,小弟包那酒是一等一的好酒!」
姓谭的悄悄站了起来,杨晓风把一切听在耳内,心头异常紧张地缩在一边。
原来这座石床全是「通心」的,但出口很小,只容一人进出,杨晓风缩在一旁,也不很易被人一下子发觉。
光綫一亮,杨晓风悄悄看了一眼,探头下来的是一个靑年,杨晓风见到他不由一惊,原来这人正是雷鸣。
雷鸣眼睛望也不望向这边,伸手一抄,像变戏法般,手中立时多了一瓶酒。他的手随即缩回,道:「大哥,看看这是什麽?」
「妈的,你在那裏找来的女儿红?」
「大哥果然好眼力,这瓶女儿红,还是二十年的陈酿呢,小弟一直捨不得喝,所以把它珍藏起来……嘻嘻,大哥!你嚐嚐。」
一忽,只听那个姓谭的长长吐了一口气,手掌在大腿上一拍,道:「好酒,好酒!」一屁股坐在床板上,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杨晓风心中奇怪,「床裏」根本没有什麽酒,不知雷鸣怎样手臂一抄便变了一瓶酒出来。
只听雷鸣又道:「大哥,小弟这张床另有乾坤,你刚才是看到的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不过爲了表示小弟的淸白,大哥还是仔细看一看的好?」
杨晓风心头一紧,忖道:「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幸而那姓谭的几口酒下肚,已昏昏沉沉,说道:「兄弟的爲人,老哥又不是不知,你肯把珍藏的美酒拿出来,难道老哥也信不得了你!」
「大哥果然有淸有义。」
姓谭的大汉豪爽地笑了一阵,道:「好啦,刚才翻倒了你一点东西,你去收拾一下吧,咱还得去隔壁搜一搜!他妈的,也不知来了个什麽人,把咱哥儿俩阉了一夜都没能瞌上一会儿。」
过了一阵,只见雷鸣,探头下来道:「杨大侠受惊了,现在大槪已没事,大侠出来歇一会吧!」
杨晓风跳了出来,一手抓住他的脉门,雷鸣吃惊地道:「大侠,你……」
杨晓风道:「你爲何投身事敌,如今又来装作好人,替我掩瞒?快把眞相说出来,否则休怪在下下毒手!」
雷鸣道:「大侠误会了,小弟怎会投身事敌?只不过敌强已弱,格於形势不得不虚以委蛇而已!」
「哦,你有什麽苦衷。」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敲响,雷鸣脸色一变,急忙道:「大侠请再躱进去!」
杨晓风也是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小心应对,否则饶不了你。」说罢忙掀起床板,再度跳入「床裏」。
X X X
晌午,魏高立及其叁个朋友在魏记布莊的後堂内正在吃午饭,四人都因杨晓风尙未到来而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唉,小风这小子九成在半路碰到个什麽标緻的姑娘,被缠上啦……」柯展翅一句话未说完,只见一个小厮匆匆入来。
魏高立脸色微变,急问:「什麽事这般匆急?」
「公子,外头来了一个人,说有要紧事要跟公子见见面?」
魏高立道:「他可有报上姓名麽?」
「没有,看样子是个扎手的人物,太阳穴微微鼓起,眼神甚足!身穿着一袭红衣。」
魏高立向叁个朋友示意準备应变,然後道:「让他进来!」
许叁城等立即取出兵器,躱在柱子之後。
X X X
雷鸣看看没有什麽破绽,这才去开门,他一颗心也是怦怦跳个不停,但脸上却装作十分不耐,一边拉开木闩,一边道:「刚想睡一会,又有人来,眞讨厌。」
门一打开,雷鸣神色立变,轻声道:「原来是二师伯!二师伯,快请进来。」
来者正是「五湖龙王」龙飞天,他一步跨了入来,雷鸣又把门关上。
「贤侄正要睡觉?」
雷鸣苦笑道:「小侄那裏睡得着?师伯找小侄有事?」
龙飞天道:「前几天,我在高朋酒楼见到几个年轻人,他们正在谈论杨恩公的事,碰巧给我听到?……嗯,昨夜那个闯入禁地的人不知是不是他?」
「正是杨大侠!」
龙飞天吃一惊道:「贤侄见到他?」
雷鸣把龙飞天引了入寝室。「小侄见涡他。」
「在那裏?」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师伯来得正好,大侠对小侄好似有点误会。」雷鸣说着便把床板掀起,杨晓风随即站了起来。
龙飞天一望登时大喜,但随即一忧。「恩人受惊了,嗯,老朽拚着把这条老命卖掉,也要把恩公送出去。」
杨晓风反问道:「寨主爲何会在此处呢。」
龙飞天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那天咱得恩公陈述秘笈的利害之後,老朽与舍弟便和好如初,并且转回白虎谷,舍弟把解药给老朽夫妇服食,功力便逐渐回复。舍弟妇便再提起小女跟鸣贤侄婚事来!唉,鸣侄心懐大志,说双方年纪尙小,不如待他事业略有成就後才成婚,老朽见他如此长进,自然一口答应,便在谷中多耽几天,让他两个多几天相聚,唉……」
杨晓风讶道:「这岂非甚好,寨主因何反而叹息起来?」
雷鸣道:「让小侄来说吧,」他淸一淸喉咙,「有一天,小弟跟凝妹到後山玩耍,咱们越走越远,小弟走在前面,凝妹跟在背後,突然凝妹叫了一声,小弟回头一望,却不知怎样,凝妹被陷在一个地穴之中,那地穴似乎不深,但凝妹硬是没法出来……」
说到此处,他脸上神色一红,那时小弟还不知道凝妹被人制住麻穴,还以爲她故意跟小弟开玩笑,因此便伸手在她腋下一抓,不料凝妹笑不出来,脸上的神色十分诧异,小弟心头一怔,接着便觉腰上一凉,一把利剑抵在後腰上。」
他喘了一口气才续道:「背後那人叫小弟不可轻擧妄动,接着便点了小弟的昏穴,小弟便失去了知觉。」
龙飞天叹了一口气,接道:「到了黄昏,老朽见小女跟小侄尙未回来,有点诧异,突然有个樵夫来报说见到他两人倒在山上,老朽及舍弟忙随之跟去,果然找到了他俩,并把他们带回白虎谷。」
杨晓风讶道:「这岂不奇怪,对方旣然设计制服了令媛,又爲何不以此威胁寨主。」
「老朽等亦是十分诧异,忖测不出,只好用膳,不料饭後才发现都中了毒。」
杨晓风截口忙问道:「是不是『化功散』。」
「正是,恩公也知道?」龙飞天接道:「这毒药是对方趁咱们离开时投在食物中的,当时舍弟忙把他家中珍藏的解药取了出来服用,不料竟然毫没作用,正在惶恐间,谷外忽然湧入了不少人马,自称是震天帮的人,要咱入伙,咱自不想答应,但又怕会伤了谷中的兄弟,唉……」
雷鸣接口道:「小弟不才便斗胆建议暂与之委蛇,日後再想办法,所谓留得靑山在,不怕没柴烧!」
「雷兄弟果然是一个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雷鸣苦笑道:「小弟不被人骂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于愿已足矣。」
「龙寨主至今尙未想到脱身之计?」
「他们只给老朽一点黙解药,功力只剩叁成,谷中的兄弟都在控制之下,老朽等岂敢轻擧妄动?」
「你们多久服食一次解药?」
「每日黄昏服食二次,而解药也是每天派发的。」
杨晓风叹道:「这人果然毒辣,不知龙寨主知否震天帮帮主之底细。」
「说来令人洩气,像咱们这种身份的
只怕没人知道。」
「雷兄弟,你的武功看来似乎没有消失。」
「一则小弟武功低微,成不了大事,二则小弟平日对他们极力讨好,所以他们便把小弟之毒解掉。」
「雷兄弟经常可以走动,不知可有见过百花宫的人否?」杨晓风又问了一句:「莲花宫主你见过否?」
「未曾见过,不过小弟倒知道她们被囚之处。」
「麻烦雷兄向她们探点消息。」
「这个倒不太难办,不过,大侠準备何时离去。」
龙飞天也叹道:「这才是最令人忧虑之事?咱的遭遇外人不知,如今只有恩公一人可以替咱想想办法,咱无论如何也得把恩公送出去。」
杨晓风沉吟了一会,道:「这问题晚上再说,现在对方査得紧,要想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雷鸣安慰他道:「大侠暂且安心在这裏呆一二天,待小弟看看有没有什麽空子可钻,届时咱再来合计一下!」
X X X
下午,雷鸣才回来一趟,抛下一点干粮,便再离去。
黄昏,他也回来一趟,说等下领药的时候便能见到莲花她们,他叫杨晓风準傭今夜出去,时机适合的时候他便会来带他离开。
临走时又抛下了一句话:「假如叁更前小弟仍未回来,便改在明夜才出去!」
X X X
天色渐渐暗淡,夜神终於又再驾临大地。
杨晓风坐在石床坑内,把头上的床板拿开,他今日已睡了个大觉,连日的疲乏经已消失。
时间在等待中似乎过得特别缓慢,扬晓风只好打坐调息,运行十二周天,精神大旺,计算一下时间,似乎已近叁更,但雷鸣却还没有回来!
杨晓风不禁有点焦急:「是不是雷鸣出了事?」
假如他出了事,那麽龙飞天或雷震远也该来通知一声,莫非连他们也都一齐出了事?
杨晓风心头更急,外头静幽幽,好似一潭死水,这种气氛更加令人难受,他索性自坑内跳了出来,轻舒一下手脚,附眼在窗缝中,外面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
正在无奈之间,突闻东边传来一阵喧腾之声,声音越来越大,接着便是响亮的钟声,响个不停。
杨晓风渐渐听出那是打鬥之声,随即听到步履之声纷至沓来,又自此向东边而去。
杨晓风心头一跳:「莫非有人攻了入来,那是谁,是南宫血衣以及他的手下还是魏高立他们?」
心念再一转:「我何不趁这个时候混出去?」想罢立时衝了出去,外面空空盪盪,不见人影,杨晓风略一沉思,忖道:「不论南宫血衣还是高立,我都该助他们一臂之力。」
他随即回房取了几张棉被,把它堆放在一起,接着把棉被点燃起来。
初冬风高物燥,棉被的火头烧着屋内之栋樑,立即冒出烟来。
杨晓风立时奔了出去,又在对面屋生了一椎火,然後再窜向帮主居住的小楼附近。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不断蔓延,黑烟冲天而起,火舌四处飞捲,把周围照亮。
楼上有人推窗望了一眼,怒喝一声,喝道:「分一些人救火,把那些人放了出来。」
杨晓风心头一动,待那人缩入房内,立时窜入小楼的楼下,他找了些易燃的东西,把它点着,随即退了出去伏在暗处。
不一会儿,窗门不断冒出黑烟,楼上那人大槪发觉了,怒哼一声,击开窗口,射了出来,他足尖在栏杆上一点,身子去势更疾。
只听一声怒啸响起,一道黑影飞也似的射向东边。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听着,今夜无论是谁人来,都不得放过一人需杀不论。」
杨晓风在黑暗中立时窟出向东边掠去一他怕那个帮主赶去会骗偸袭者会造成极大的威胁,因此紧追不捨十馀个起落,已见到东边一个大院挤满了人,四周屋顶更是人影憧幢火把光亮如同白昼。
那人一投到场中,喝道:暂停,待我来会会他们!」
他刚跃到庭院中,杨晓风亦已立足屋顶,一个大汉听见风声,回头喝问道:「谁?」
杨晓风趁他分神之际,软剑一挥,拦腰把他劈成两截!鲜血像烟花般喷射!
其馀叁人闻声齐转身来,杨晓风一剑得手,便再窟前一步,软剑直刺一个秃顶的老者,那人武功似乎不弱,背刀立时一封!
不料杨晓风未待招式使老,回臂收剑,向左一挥,又砍倒一个大汉!
那秃顶老者大怒,挥刀砍来,杨晓风已自缺口衝了出去,投落庭院之中!
目光及处,今夜偸袭的不但有南宫血衣反其手下,还有魏高立他们!双方见面只略打二卜招呼不敢多说,以免分神予敌可乘之机。
杨晓风身子一转,望向那个帮主。那人嘿嘿冷笑,道:「本座正愁找不到你,不想你竟然自投罗网!」
杨晓风觉得他脸生得很,脸目死板,身裁适中,不高不矮,讶问道:「阁下何人?」
「本座便是震天帮的帮主!」
「阁下似乎易了容,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阁下即使以前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也无须如此!」
「好利的嘴,可惜命已不长!」帮主言罢,身子突地向天拔起。
杨晓风早已有所準备,软剑一圈,向帮主腰腹切去!
震天帮帮主腰一折,身子平射向後,杨晓风紧追不捨,剑尖不离其要害!
帮主怒哼一声,倏地落足地上,手一翻,一把钢刀适时飞起反削杨晓风双足!
杨晓风剑一格,飘身落地,又再向其猛攻过去!
他两人一动上手,南宫血衣以及魏高立等人亦再度挥剑厮杀,一时之间杀声震天!
南宫血衣武功最强,连连得手,可是对方的强援亦已经由各处赶来,另外,百花宫、白虎谷、五湖寨、烈火堂等人的首脑亦纷纷赶至!形势对南宫血衣等人异常不利!
杨晓风一口气攻了六六叁十六剑,那帮主毫不费力便一一把其攻势瓦解。
杨晓风轻啸一声,剑法一变,出手好似毫没章法,但却十分诡异,这一来那帮主便显得有黯手忙脚乱,杨晓风登时占了上风!
激战中,杨晓风剑一引,斜刺对方左颊,剑至中途,突然一拐,改削其肩胛。这一招变化毫无先兆,那帮主急退一步,刀一撩反削杨晓风的手腕!
杨晓风手腕一沉,软剑直刺其胸,那帮主大喝一声,刀子一架,接着一转,把刀子指向杨晓风,刹那,只见那刀尖突然脱体射出,飞向杨晓风的面门!
杨晓风猝不及防,到醒觉时要闪避已来不及,急切间,左手向刀尖拍下!
「噹!」一声,刀尖落地,但杨晓风的左手亦皮破血流,目光及处,只见那帮主的刀突然变成一把剑,那把剑比刀狭,比剑宽!
杨晓风大怒,一剑化成七剑,罩向帮主的胸前七个死穴,这一招他是偸师自「七星剑」的一剑七变的剑法,那帮主一剑斜飞,剑尖在他七朶剑花之中一刺而入,这一剑无论是时间的拿揑、目光的準绳、手法之利落都比他使的刀法高明甚多!
杨晓风出其不意,吃了一惊,急退一步,帮主头一侧,手臂及腰腹齐使劲,雷霆万钧横劈一剑!他的头一侧时,头髮散松飞扬,露出左颊上的一颗小肉瘤!
杨晓风软剑一架,借势弹开几步,叫道:「你,你……你是苏振堂!」
这一声大叫,使旁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那帮主哈哈一阵大笑,伸手把颊上的肉瘤摘了下来,然後把它抛在地上。「现在你还会认爲我是苏振堂麽?」
杨晓风目光暴缩,说道:「你不是苏振堂?」
「苏振堂是什麽东西?本座要假扮他?本座根本连他的样貌也不知道!」
杨晓风心头一跳,目光神采连闪,脱口问道:「你眞的不知苏振堂的样貌?」
帮主傲然地道:「本座只知天、地以及本座自己而已,其他的全然不知!」
杨晓风脸色一正,沉声道:「苏振堂,你不必再隐瞒了!」
帮主脸色一变。杨晓风接道:「你旣然不知苏振堂的样貌,当我一叫你的名时,你爲何立卽把苏振堂脸上的特徵——肉瘤摘下?」
帮主一怔,随即笑叹道:「这眞叫做自作聪明了!苏振堂脸上的肉瘤是眞的,而本座却是僞装的,怎能混爲一谈?」
杨晓风也笑道:「你旣然不知苏振堂的样貌,又怎知他脸上的肉瘤是眞的?」
帮主脸色又再一变,杨晓风缤道:「其实苏振堂脸上的肉瘤也是假的!」
「他脸上的肉瘤是假的?笑话!他爲什麽要自讨麻烦在脸上按上一颗肉瘤?」
杨晓风叹息道:「这一切,我也是刚才一下子豁然想通!」他又叹了一口气,「因爲苏振堂的脸上藏有秘密,他怕被人知道其眞实的身份,所以不得不弄了个假肉瘤把秘密隐藏起来。」
帮主涩声道:「他有什麽不能爲人所知的秘密?」
「他脸上有两道剑伤,这两道剑伤成一十字形,十分易认!」
南宫血衣猛劈一剑,把对方迫开二步扬声问道:「难道苏振堂便是邱子奇?」
「正是!」杨晓风道:「他犯下淫罪,臭名昭著,岂敢再以眞面目示人!」
帮主哈哈一阵大笑,道:「杨晓风啊杨晓风,你眞叫人佩服!可惜一切全是自作聪明!你说本座脸上有剑伤留下,好!本座便让你看看!」
转头向手下道:「把火移近,让他们看看!」说着拿了块手帕,在左颊上一揩,拭下左颊上的易容药,火光照耀下,他脸上平整,那裏有什麽伤痕。
杨晓风目光一扫,不由一怔,脱口道:「你……你不是……没有可能的!」
帮主喝道:「废话旣已,谅你死也瞑目,上!」他手下立时在屋顶上跃下!
杨晓风目无一瞥,见黄披霞的对手十分扎手,一凝气,身子升高几尺,御剑飞刺其後背!
那人闻到背後风声急响,连忙偏身侧退两步,不料,黄披霞金刀一拦,使其退避不得,「哧!」一声,杨晓风的软剑已在其肩胛之下刺入。
此刻,包围圈经已形成,那帮主站在屋顶指挥一切,夜风把他的长髮吹起,看来有点恐怖,阴森。
震天帮的帮衆在其帮主的督战之下,份外卖力,人人都恨不得把对方格杀,好在帮主面前领功,因此,这一次打得比上次激烈得多一。
杨晓风大发威,一剑斩毙一个大汉,目光及处,他见南宫血衣把那个姓岑的堂主迫退,他立时标前一步软剑刺其後背。
那姓岑的堂主急忙回刀一封,南宫血衣已与杨晓风合作过一次,加上师门渊源,深知其剑法的变化。血剑一挥,登时在那个堂主露出空门的前胸一刺而入!
杨晓风软剑一收,目光望向帮主,心头疑念仍然未息,一边应战,一边忖道:「假如他不是苏振堂,他何必要假扮他?确实一点的说,他既然自称不知苏振堂的样貌,但当我叫出他的名时,他爲何又能立即把肉瘤摘下?这岂非欲盖弥彰?」
「他明明是使剑,又如何要在剑尖加上一截刀尖以作掩饰?苏振堂岂非也是使刀?」
心中越发对他动疑,可是又想不出其关键所在。突然一道长长的惨呼声传来,杨晓风霍然一惊,回头一望,只见红衣叁十六骑在对方的轮番攻击之下,死伤累累,羣豪的压力更大!
再细眼一瞧,连柯展翅及黄披霞也是危急万分!
杨晓风猛啸一声,飞跃而起,撲向震天帮帮主,人至半途,一个中年汉子持刀撲下,「噹!」刀剑相碰飞起一蓬火星!
杨晓风一吸气,撑腰借力倒飞,一飞二丈,越过数人之头顶,向一位持长枪的老者飞过去!
这一下十分迅疾,那人待发觉时,长枪太长已来不及反刺,急切间向侧一偏,杨晓风左拳蓦地击出,「碎」一声,中正其太阳穴,那人立时瘫软下去!
杨晓风人未落地,右手软剑同时飞劈,一个粗眉汉子猝不及防,闪避不及肩上立时中了一剑。
柯展翅及黄披霞各去一个强敌,形势才畧爲好转,但杨晓风自己却陷入重围,立时有五个人把他团团围住。
五更的更鼓声传来,黎明之前特别黑暗,可是庭院内在火光下仍然光耀夺目。
震天帮帮主抬头望一望天色,令道:「再下去一批人,把他们尽快收拾掉!」
「遵令!」屋顶随即跃下十多个人来,其中包括龙飞天,雷震远父子及莲花姐妹!
龙飞天及莲花奔向杨晓风,临至跟前,龙飞天喝道:「杀!」右手一翻,挟着一股劲风一掌击在一个大汉的背心,那人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踉跄退下,终於倒地气尽!
莲花的一口长剑同时出手,「刷」地一剑,刺倒一人!
杨晓风少了两个对手,压力蓦地减轻,软剑一捲,随即斩倒一人!
雷震远等人亦纷纷发难,场上登时倒下不少震天帮的帮衆!
变生肘腋,其他人不由一怔。帮主喝道:「衞堂主!今日给他们多少解药?」
一个堂主嚅嚅地道:「属下依往日的份量派发。」
「依往日的份量派发?」帮主更怒:「你看他们现时只剩叁成的功力麽?」
「这个……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雷鸣道:「咱们其他人的解药都不吃,把所有的解药集中起来,让少数的服食,化功毒便解了!」
帮主怒不可遏,喝道:「快下去,发生了什麽闪失便唯你是问!」
那个姓衞的堂主刚跃下,天色已渐亮,突然远处飞来一人,声音尖锐:「宝宝不用怕,娘抱着你!噢噢,娘抱你去看热闹」
帮主回头一望,只见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如飞奔至,他脸色登时大变,竟忘了下令手下拦截。
那女人目光瞥及他,也是神色一变,颤声道:「你,你你你是何人……因……何跟……」
帮主大声喝道:「来人,把这贱人捉下!」
那女人突然像头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叫道:「你,你是邱郞,你是没良心的邱郞!呜呜……我赵小燕生来命好苦才嫁给你这个负心汉!」
帮主脸色再一变,喝道:「贱人胡言乱语,该杀!」
那女人也大声道:「好个没良心的人,当日害我不死,今日又叫人杀我!」蓦地尖叫一声,飞身向那帮主飞撲过去!
赵小燕的叫声,使得双方的人不由住了手!
帮主大怒,钢剑直刺过去!赵小燕手腕一翻,手上也抓住一把柳叶刀,刀子不迎向长剑,却砍向帮主的前胸!
帮主吃了一惊,他那肯跟她同归於尽,手腕一翻把刀格开,喝道:「贱人,你要谋害亲夫麽?」
此言一出,他才蓦地觉得不妥,旁人已啊地叫了起来,杨晓风趁人不觉,御剑飞起,直刺邱子奇(震天帮帮主)後背!
邱子奇状如疯虎,侧闪两步,杨晓风那口长剑却刺向赵小燕!
赵小燕毫不理会,刀子仍然向邱子奇劈去!杨晓风猛吸一口气,硬生生把去势止住,软剑一圈,斜削邱子奇!
「噹」一声,邱子奇已把赵小燕的柳叶刀格开,这刹那杨晓风的软剑又至,他长剑迴架不及,只好後退!
杨晓风奔前一步,剑势不绝依然罩向邱子奇要害!
剑至中途,猛觉胁下生风,正在诧异间,猛听赵小燕叫道:「你是什麽东西,竟敢杀我丈夫?」
杨晓风只奸回剑一挡,叫道:「他那裏还是你丈夫?你忘记了他要杀你麽?」
「胡说!我替他生了个孩子,他还不是我丈夫,难道是你丈夫不成?」
杨晓风哭笑不得,心知她实在不能理喩,只好闭嘴,软剑再向邱子奇刺去!
邱子奇哈哈一笑,钢剑把它格开,道:「小燕,你快替爲夫把这人杀掉,他要杀你丈夫!」
赵小燕怒道:「我早知他不是东西,竟要我做寡妇!」柳叶刀一摆急劈杨晓风腰腹,邱子奇也侧攻过来。
杨晓风面对一个高手,一个疯妇,立时陷於险境。
莲花摆脱对方的纠缠,斜飞上屋,喝道:「赵师姐,你替我停手!」她身爲一宫之主,自有其威严。
赵小燕不由退了一步,嚅嚅地道:「宫主……这人要杀我丈夫,我难道不能杀他?」
莲花叹道:「师姐,他已经不是你丈夫了,他是害死宝宝的兇手!」
多年来,赵小燕心中第一个牵掛的人便是她那个摔落悬崖的兄子,第二个才是邱子奇,此刻莲花对症下药,赵小燕一怔之後,果然又挥刀砍向邱子奇!
邱子奇急道:「小燕,我的确是你丈夫啊!宝宝是你自己失手摔下的!」
莲花忙道:「胡说,当日若非你把赵师姐踢下悬崖,宝宝又怎会自师姐手中滑下去!」
赵小燕神色一变,尖叫道:「对对!我记起啦,正是你这畜生……」
邱子奇急道:「饭桶!还不快来把贼人解决掉!」
杨晓风越攻越急,赵小燕武功虽不高,但时不时抽冷子胡劈几刀,邱子奇也感吃力。
他的手下却被莲花截住!但他们人数越来越多,莲花一人实在难以阻挡。幸而此时因龙飞天等人的助战,南宫血衣已能抽身出来飞上屋顶助莲花一臂之力!
杨晓风的剑法与邱子奇同出一辙,因此,邱子奇亦能轻易化解,而赵小燕的武功彼又了然於胸,故而一百招之後便稳住阵脚。
虽然杨晓风每有出人意料的奇招,但万变,不离其宗,始终以神剑门的剑法爲基础因此对邱子奇并未能造成极大的威胁。反之邱子奇因爲内力雄浑,气力充沛,时间越久对其越有利。叁百招之後,赵小燕已是娇喘细细,额角见汗,杨晓风压力更大。
邱子奇眼看胜券在握,偸眼一看庭院中的战况,己方虽然死伤沉重,但只要自己能快把杨晓风杀死便能迅速平反败局。
今日震天帮刚好有一批好手出去吞併快刀堂,加上雷震远,龙飞天及莲花等人的突然恢复功力,使他大出意料,否则再多几个南宫血衣及杨晓风也无济於事。
五百招过後,天色已大亮,杨晓风要分心替赵小燕防守,更加势危。
「赵姑娘,请你退下,在下才好全力与邱子奇一战!」
不料赵小燕闻言不退反怒道:「是他害死我的宝宝,不关你的事,还是你退下,让我亲手替宝宝报仇!」
杨晓风长歎一声,心知多言无益,只好拚力抵挡!
正在吃紧时,回头一望,只见两边天色染红了半边天,那些撲救火势的已纷纷退下,人人髮肤焦黄,狼狈异常!
人羣中赫然见到柳如月及柳如眉两姐妹在内,柳如眉一见杨晓风势危,急呼道:「姐夫,你……你还在害人?」
柳如月也是泪水盈眶,悲呼道:「振堂,你何必如此?难道当今盖世英雄眞的有莫大的乐趣麽?」
邱子奇咬牙怒道:「贱人闭嘴,老子悔恨当日把你俩捉来之时,没有立即把你俩处死!」
杨晓风目光一盛,道:「杨某早已怀疑你便是苏振堂了!当日到洛阳万春院杀死春媚的也正是你!」
邱子奇冷哼一声,闭口不语。
「那日你穿了一双高製木靴,假装南宫血衣的身裁,杨某一剑刺在你鞋底,而不见有血,便已怀疑不是南宫血衣了,剰下来的疑问只是你的剑法与南宫血衣颇有相似之处而已!如今看来也不奇怪,咱叁人都艺出一门,剑法自然有不少地方相似了!」
邱子奇剑法更急,杨晓风连架十七剑,才能再缓气说话:「你本来想利用彭七的珍珠混入此地,无非也只是来此勘察地形,看看是否适合你而已!」
邱子奇截口道:「可惜碰上了你这个多管閒事之徒,把老子的计划破坏了!」
「後来你想利用散去镖局之时机把各地英雄一网打尽,後来大概计划上有不足之处,所以临时才诈死,另行新计划。」
此刻那些从火场退回来的震天帮徒也加入战围,羣豪压力立增,死伤不少。
邱子奇嘿嘿冷笑,道:「你虽然知道了一切,可惜也爲时已晚,今日便死在这裏吧!」
杨晓风叹息道:「你做了这许多事,行了这许多计划,只爲了做个武林霸主,値得麽?」
邱子奇冷哼道:「当日齐老头把我逐出门墙,我便暗中发誓异日必报此仇!老子必要做一番事业让他瞧瞧!可惜他死得太早!」
「住口,你连恩师也骂上了,你还像个人麽?」
「哼,他旣不仁在先,也怪不得我不义在後,十八年前老子跟他恩怨早已一笔勾销!」
「柳残月可是你杀的麽?」
「哈哈!这要怪你跟他兄弟相称了,老子以爲他是齐老怪的关门弟子,自然不能放过,後来拚了几剑才发现不对,可是老子又岂能放他一命而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也只能死了!」
杨晓风目眦欲裂,喝道:「当夜你经过那座树林?」
「这是他的不幸,刚巧碰上我跟董雄计划请伏牛山叁条狼僞装劫镖的事,所以他更不能不死!」
「那麽你几番要杀我,也是这个理由麽?」
「我岂能让齐老怪门人活得安乐!」
「难怪!」杨晓风道:「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剑伤其实是在右颊上,你以罗药王易容膏把剑痕掩盖,所以失了粉盒,怕我循此綫索查下去,所以先下手爲强把他杀掉!」
「果然聪明!可惜聪明的人大多活得不长!」邱子奇话音一落,已一剑出手,长剑在杨硗风的左肩上拖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立即迸裂。
杨晓风几乎一个踉跄摔倒,柳如眉尖声大叫,在地上拾起一把钢刀飞跃上屋顶,跟杨晓风并肩合战邱子奇。
邱子奇一怒非同小可,长剑一摆,十成攻势倒有五成对住她,柳如眉立时陷於险境。柳如月大骇,也取了把钢刀上前助战,邱子奇更怒,骂道:「好贱人,连你也助起外人来了!」
柳如月双眼一湿,道:「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我跟你还有什麽情义?」
邱子奇道:「那老子便如你之愿!」
长剑一捲,把她的刀撩开,一振腕直刺其胸!
柳如月垂泪道:「我活着还有什麽意思,嫁人不淑,自己眼瞎,我……我好後悔!」
杨晓风连忙飞剑替其解围,赵小燕怒道:「原来是你这狐狸精把我的丈夫抢走!」刀锋一改,斜劈柳如月!
柳如眉连忙把她的柳叶刀格住,嗔道:「你怎地如此不明是非!」
「你这贱人也不是好东西!」柳叶刀一摆又斩向於她!邱子奇见她们自相残杀,心头大喜,长剑在杨晓风面前虚幌一招,一剑自赵小燕後背刺入!
这刹那赵小燕只觉一阵剧痛,接着精神蓦地一淸,往年旧事一一翻上心头,她心知难免一死,拚死向後一撞,邱子奇的长剑立时透胸而出,双手早已準备妥当,临死抓住剑锋不放!
邱子奇一拔未能把剑抽出,心头一惊,蓦觉背後生风,却是柳如月一刀劈来,他身子一偏,让过刀势,右腿蓦地暴涨,踢在柳如月的胸膛!
「格格!」连声,柳如月肘骨寸断,鲜血自嘴角沁出,眼看也活不长了!
杨晓风这刹那,拚尽馀力,软剑雷霆万钧地刺出,「哧」一声,自邱子奇胁下刺入!
邱子奇猛喝一声,弃剑弹起,双掌挟着劲风向杨晓风击去,状如疯虎,势似奔雷!
杨晓风抵挡不住,连忙飞身在屋顶浪下!
邱子奇怪叫连连,随後跌下,柳如眉见杨晓风势危,脱手把钢刀飞射出去!
邱子奇只顾杨晓风,忽略了背後的柳如眉,待到发觉经已闪避不及。
「噗」地一声,钢刀自後背贯入!
烈火已渐渐烧近,羣衆见元兇授首已无心恋战,震天帮帮徒更是树倒猢狲散!
羣豪出了彭家大院,抬头一望,火势越发猛烈,知已不能挽救,便纷纷离去。
震天帮也在一场大火中烟消云散,邱中奇的雄心壮志及满肚的密圈,也与他的屍体一齐化爲灰烬!
X X X
春雨绵绵,洛阳官途上一骑白马踟蹰而行。马上一个白衣靑年在雨粉霏霏之下,彷似毫无所觉。半年多的江湖生涯,使得这个靑年显得有点憔悴,但也显得成熟了很多。
他,便是昔日有「风流杨柳」之称的杨晓风。
春雷滚滚,眼看大雨即至,杨晓风也似被这声春雷惊醒,他抬头望一望天色,连忙拍马腹驰去。
只驰了半里,雨便越来越大,杨晓风浑身湿透,但仍挥鞭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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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屋如旧,屋外的小鷄都躱在屋簷之下避雨。杨晓风目光一触及这一切,一颗心登时一暖,脸上的神采也爲之一变。
他跳下马,走得有点像孩子,双手在门上一阵乱拍。
一忽,木门「呀」地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少妇的脸来,两人同时一怔,杨晓风一副落拓的样子,脸上衣上都是泥巴,与往日的风流潇洒,衣冠堂皇绝不相同。
沈翠凤一别将近半年,似乎胖了不少,最令人奇怪的是腹大便便!
杨晓风脸色渐变,涩声问道:「小翠,你,你……你嫁了人?」
沈翠凤抿嘴一笑,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嗔道:「糊塗置……」她见杨晓风仍然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轻摸肚皮道:「这孩子他是姓杨的!」
杨晓风脸上登时如盛放的鲜花,眼笑盾也笑地道:「你眞好,小翠,我要做爹爹呢!」说罢禁不住把沈翠凤抱了起来。
沈翠凤脸上如染红霞,嗔道:「别惊动了胎气!」
杨晓风慌忙把她放下,接着在她额上香了一口,轻声道:「小翠,择日不如撞日,咱今日便补行婚礼,好让孩子早日有个爹爹!」
沈翠凤道:「孩子是姓杨,但却是属於我的!」一抬头,道:「你知道我替孩子起了个什麽名字吗?」
杨晓风道:「一定是个好名字!」
「他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得叫他杨柳生!」她语气突然悲伤起来,「这个名字想你也不会反对,小柳没人替他延续香火,我决定让孩子姓杨柳!」
「複姓杨柳,单名一个生字?」杨晓风急道:「那我呢,我从来未对任何一个女孩子动过眞情,除了你之外……」
沈翠凤一抬头,脸上神色微变,接着道:「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已来了!」
「谁?」杨晓风一回头,只见屋外一个脸色憔悴的少女怔怔地站在雨中,杨晓风一怔,脱口呼道:「柳姑娘,你……」
柳如眉的目光与他相触,眼泪便夺眶而出。她突然变得更加勇敢,标前几步,衝入屋内,接着回手把门关上。
屋外的雨突然停了,那羣小鷄又恢复了生气,在旷地上来回追逐,咯咯咯地欢叫着。
白屋的木门在雨歇了之後,依然紧闭着……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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