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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4 14: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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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接密电诱捕英才
度端午共商宏图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来到了。这一天,对天津人来说也是个极其隆重的节日。一年之内四大节:正月初一鞭炮响,元宵佳节彩灯亮,五月端午龙舟穿,中秋赏月万家欢。这端午乃四节之一,当然官民皆要庆祝一番了。
端午节恰逢初夏,虫蚁钻爬,蛇蝎出洞,于是千家万户门口挂艾叶,点蒲草,意为避五毒。孩子们还穿起虎头鞋,胸前挂一串老虎褡拉,上面穿缀着小老虎、小三角粽子、小苕帚、小辣椒、小珠子等物,彩缎闪闪,小巧玲珑,五光十色,实为好看。这也是为了消灾避难,保祐一年的太平。这一天家家吃粽子,讲究的人家还要喝上几盅雄黄酒。吃粽子乃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可是,喝雄黄酒就有点近乎邪道了,很可能是取材《白蛇传》中,许仙劝白娘子喝雄黄酒,现出原形这一故事,故老百姓也喝起雄黄酒来。婴儿不会饮酒,双眉中间也要点上一滴,意为避邪。
南方在这一天有赛龙舟之举,分外热闹,北方却无此会,一到端午之夜,操劳一天的人们常坐在瓜棚豆架下,冲壶香茶,谈心乘凉。一些好赌之人,便借节日之名,推牌九、打麻将、斗纸牌、掷骰子,尽兴沉浸在豪赌之中。所以这一天,虽然天气热,街上却行人稀少,比起那三个节来,热闹劲逊色不少。
尤其这一年端午,从早晨就下起雨来,阴雨连绵,到晚上还没有停,紧一阵,慢一阵儿,弄得天津城内,长长一条大街上,很难看到一个人影。
在这当儿,从高大雄伟的总督行署衙门牌楼下,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拷纱服装的人。他在雨幕中,撑起黄色油布雨伞,勿勿向东北方向走去。
总督行署设在城东北运河岸边。总督是李鸿章。他乃当今朝中一品大官,御封“协办大学士”,所以这个行署也称中堂衙门。
那身穿黑色拷纱衣裤的人,虽在泥泞的路上行走,但速度极快,脚步轻捷,几乎听不到声音,仿佛一个鬼影在茫茫雨夜中飘过。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武功在身,善于纵跃的夜行人。
他来到横跨海河西口的新铁桥,看了一眼刚刚竣工的钢铁大桥,健步走上桥去,过了桥,往北走不远,向西一拐,进入一条宽敞的胡同内。
在这条青石铺路的胡同尽头,有一座气势显赫的宅院。牌楼耸立,屋脊高翘,兽吻密排,红漆大门,明柱通穿,门前两侧有一对大石狮子,石狮旁边立着几个拴马桩。
门前悬挂气死风灯一盏,照得横挂在门楼下的金匾亮亮堂堂,上书“临河花府”四个大字。
这个人来到门楼下,甩了甩雨伞上的雨珠,急忙叩了三下兽头门环。
环声叮当,打破雨夜的寂静,随即门敞开一条缝,他旋身而入。
门房是个瘦高挑中年人,喷着满嘴酒气,对黑衣人说:“巴爷,少爷正在风华楼等你,让你回来马上去见。”
黑衣人答应了声:“知道了。”又撑开雨伞,进入到雨幕中。
这所深宅极其宽敞,五道院子,屋墙皆有穿廊,青砖漫地。院中设有鱼缸、假山、花卉、盆景等装饰物。穿过四道院,进入一月亮门,眼前便是一片极其开阔的花园。园中之景虽比不上宫庭御花园之堂皇瑰丽,但也极为考究。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清水池塘里密植荷莲,塘边栽柳,树石葱菁,奇花异卉美不胜收。
黑衣人过平桥曲榭,穿长廊走花径,来到一池水畔,池侧有一小石桥直通水中一岛,岛上遍种银杏香椿、桑榆文竹、榆叶梅、紫丁香、马兰香等。万绿丛中突起一座五楹小楼,上题:“风华楼”三个字。
黑衣人停步看了看,只见楼内灯火明亮,传来阵阵男女说笑声。他知道少爷正在这里乘凉取乐。他整整衣裳,登上石桥,向风华楼走去。
花蜂子花莱正躺在一张竹妃藤床上,面前摆着一具黄澄澄的镀金盘子,盘内烟具十分别致讲究,八角形座的油灯,白色象牙烟枪,雕花的烟斗。花蜂子正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吸着鸦片烟,一个小妾半卧在他的对面,一手挡着烟梢,一手拿着烟签子轻轻拨动着那斗门上的烟,另一个小妾坐在床下头为他捶腿。
黑衣人不敢冒然进楼,站在树荫下轻轻咳嗽了一声。
花莱闻听,说道:“巴虎,你回来了,快快上楼。”
巴虎将雨伞立在门口,跺掉脚上的浮泥,顺木阶登上楼去。此楼四面通风极其凉爽,迎面红柱上挂楹联一副,乃清代诗人梅树君所作:
高敞快登临,望七十二沽往来帆影。
繁华谁唤醒,听一百八杵早晚钟声。
此楹联乃题在天津城内鼓楼上的,花蜂子把它抄下来,写在自己的这所风华楼上,实不伦不类。
花莱挥了下手,对那两个妖艳女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们有事商量。”
等那两个女人下楼隐入树丛暗影后,花莱问道:“怎么样?”
巴虎垂手答道: “禀报少爷,多蒙行署张书办鼎力协助,那两个逆贼的行踪,业已全部查清。”
“讲! ”
巴虎从口袋内掏出一个白纸本来,打开念道:“来津给李中堂大人上书的人,姓孙名文,号逸仙,广东省香山县人。曾求学于檀香山,十九岁回国,与同乡人卢慕贞成婚,婚后不久又赴香港继续求学。先进中央书院,后转入南华医学堂学医,最后毕业于西医书院。据人讲,孙文其人极有胆略,从小异于常人,读书期间广结不法分子,常讲‘中国现状之危,我人当起而自救’等狂言。妄想鼓动百姓反抗朝廷,并自称‘洪秀全第二’……”
花莱听到这里,猛击了一下藤床,骂道:“这不是公开造反是什么?!”
巴虎答道:“据张书办讲,孙逸仙等人恐有私下结社之叛逆行为,意要与大清王朝不共戴天,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花莱把长辫子狠狠往后一甩,又击了下藤床,问道:“如此叛逆,中堂大人为什么不将他捕获入狱?”
“张书办说,中堂大人看过孙逸仙的上书后,一笑置之,说道:‘狂儒之见,不理他罢了。’”
“李鸿章怎么如此胡涂,虎入牢笼,为何又放虎归山?”
“中堂大人的意思是,孙逸仙乃当今名士,又广结洋人,海外诸国,朋友不少,这样一个狂士,逮捕他怕招人议论,说他胸襟不宽,容不得人……”
“这个老滑头!”花莱大骂了起来:“大权独揽,财势逼人,又想钓点虚名,收买人心,简直是只白毛老狐狸!哼,他不管不问,咱爷们可不能放过他,老爷从京都来密电,再三叮嘱我们,对孙逸仙这个神秘诡诈人物,既不可轻动,也不可不问,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抓获押送京城……”
花莱之父花天雄,名曰办洋务,其实他所办的洋务,只不过是鸦片、赌场,出卖矿山、铁路等勾当,都是为讨好洋人罢了。其为人奸诡,见朝廷中慈禧太后独揽大权,光绪皇帝只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摆设,于是看风使舵便投入了西太后的怀抱。
慈禧太后是个权欲熏心,独断专横的女人。思想极其守旧,谁敢触及她的一点利益,皆诛杀之。她深知当前国内形势不稳,大清天下风雨飘摇,一些有识之士,开口讲变法,闭口谈共和,心里又怕又恨。故发密诏,命手下人对这些图谋不轨分子要严加惩办。
花天雄秉承西太后旨意,广布党羽,对嫉恨太后专权之人大肆搜捕。孙逸仙在海外报刊上,公开发表反清言论,早引起他的注意,故派下密探,搜集孙逸仙“不轨”之言行。孙逸仙此次来津给李鸿章上书之前,花天雄早得情报,并从暗探来的密信中获悉孙逸仙与陈少白等数人暗下结伙,提出“勿敬朝廷”的口号,公开抨击大清王朝……
花天雄在孙逸仙来津之前,就给其子花蜂子寄来密信,严密监视孙文在津之行动,在不引起公众舆论下,秘密逮捕押送京城。
巴虎不久前投奔在花莱门下,花莱见他武功精熟,让他当了贴身保镖。此次孙逸仙来津上书,花莱把监视他行动之大事,交给巴虎去办。
花莱痛骂李鸿章滑头,只为沽名钓誉,置大清朝江山于不顾。骂了一顿,又接着问:“与孙文同来的还有何人?”
“禀报少爷,还有一个名叫陆皓东的蛮子,一并来津。”
“住在何处?”
“广东会馆内。”
“好,”花莱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冲荷花池内恶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吩咐道:“多带上几个好手,找机会把他俩抓进京都……”
“这个……”巴虎有点顾虑,“中堂大人那里……”
花莱一阵冷笑:“哈哈,那只老狐狸外装宽厚,内藏奸诈,你把孙文扔到海河里他才高兴呢。放开手去干吧,事成之后,我们爷们会亏待了你?”
巴虎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儿,而后,拍了下胸脯说:“少爷,请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巴虎在,孙文插翅也难逃出天津!您看何时动手?”
“最好在他上船离津时,途中截获。”
“上船?”
“对,他从上海来,还会回上海去,码头抓捕,无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会馆之内,人多耳杂,倘闹出事来,不好收拾,你要小心才是!”
“是! ”
就在这个风雨不停的端午节夜晚,在广东会馆里一间小小的居室内,红烛高挑。身穿白罗绸衫的孙逸仙,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飘摇的风雨,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这次他给李鸿章的上书,还是今年一月在家乡翠亨村,闭门谢客近半个月,反复修改后拟定的。他原以为李鸿章在朝中还算一个识时务之大臣,如果李鸿章能采纳他的建议,他以为尚可挽救危难中的国家。
他风尘仆仆,跋涉千里,从南国赶赴天津,诚心上书,已近七日,毫无回音,而且听中堂衙门里的朋友透露,李鸿章看过他的陈词后,冷冷一笑,说道:“竖子妄谈国事,全是井蛙之见。一个狂儒信口开河,不理他罢了!”这就是讨疆大员,被誉为国之柱石的李鸿章,对一个爱国志士一片赤诚之心的评价!
上书遭讥,使这个血性男儿悲愤交加,最后一条挽救中国危机的道路被切断了,对大清王朝所抱的一线希望破灭了,在这风雨之夜,他第一次感到绝望,感到夜是如此的黑暗。
陆皓东在灯下,又一次看了看那份洋洋洒洒八千字的“上李中堂书”的底稿。在这封长信中,谈到了如何以西方国家为楷模,采用先进科学技术以发展工农业生产,使工商业摆脱封建束缚;改革教育制度和选拔人材制度等,若能做到“人能尽其能,地能尽其力,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则国可治,民族可强矣。
这样的慷慨陈词,治国之本,全出于一片丹心,出于耿耿爱国的至诚,但竟遭到如此冷遇。这样下去,五千年的文明古国,真得毁于一旦了!
孙逸仙忽地转过身来,他那聪慧、刚毅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灼灼的光芒,他将左手插在腰间,激昂地说:“皓东兄,求知当道,游说公卿,在今天看来是行不通了,大清王朝业已病入膏肓,不把这个活僵尸推倒,扫进坟墓,强盛中华无望矣1”
陆皓东望了望孙逸仙,反问道: “推倒?”
“是的,推倒它!”孙逸仙一挥拳头,走过来站在桌前,压低声音说:“我真要做第二个洪秀全了。联络天下英豪,武装起义。我们不但要推翻大清王朝,而且要将二千多年的封建君君臣臣制度埋葬在古长城下!”
陆皓东见孙逸仙激奋的神色,小声说:“可是洪杨起义打下了半壁河山,还不是都失败了……”
“那是他们没有政党!”孙逸仙挥了一下手,“缺乏明确的政治纲领!他们打下天下,痛恨当朝的皇帝,可自己又做了皇帝,又当了凌驾于亿万生灵之上的王爷……我们不能!”
“逸仙,你的意思……”
“我们革命之目的,就是要推翻封建王朝,实现共和,兴我中华!”
陆皓东走到窗前,往外望了望,关严玻璃窗,昂奋地说:“彻底结束这二千多年的封建帝王的社会,可谓壮志凌云,气吞山河。恐怕有此志者,你是第一个人!”
孙逸仙呵呵笑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从清廷入关统治中原以来,有识之士,爱国贤达,为此真是前仆后继,血流成河,慷慨悲歌之事,不可胜数,但皆惨遭失败。今日清廷腐败,已远胜大明之末,然西方崛起,我国门户被大炮轰开,民族危矣。四亿中华儿女,莫不为国衰而戚戚,为族弱而忧忧,倘我辈奋起一呼,联络中外华人中之英俊,定能推翻这个腐朽透顶的罪恶王朝。皓东,你有没有这样的信心?”
“何止信心,”陆皓东立刻站起身来说:“皓东之心早坚如铁石,为振兴中华,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不过……”
“不过什么?”
“来天津之前,宋耀如先生再三叮嘱于我……要对你的安全……”
孙逸仙大笑了起来, “我一布衣,一无钱财,二无势力,仅有一点热忱与被某些人称作的狂热,有什么要人保护的?劫夺钱财之人有,劫夺思想之徒无,你看,中堂大人不是对我这个‘狂士’一笑置之吗?何况他人?”
陆皓东为人仗义,又精通拳术,此次北上,由他陪伴孙逸仙,宋耀如曾对他说:“皓东,逸仙乃天下奇才,抱负宏伟,日后拯救危难之中国重任,非他莫能。你们这次去天津要多多留心,天津与北京近在咫尺,皇室爪牙极多,你要保逸仙顺达天津,再保他平安归沪!”
陆皓东受命来到天津,见上书遭到冷遇,就有点担心。天津城鱼龙混杂,倘有人知道他们在暗室所谈的半点内容,料想不到的危险,立刻会飞临头上。再说孙逸仙在香港求学之际,经常往来于广州、澳门等地,与知交密友纵谈天下大事,常使一些胆小怕事的人掩耳而避之。更有甚者,认为是大逆不道之举。此事虽发生于南疆,难道天津官府中之密探会无一人知晓?
今日他已经看到两个陌生的大汉,鬼鬼祟祟在广东会馆门首探头探脑,窥测他们的居室。想到这里,不由说道:“依我看来,还是小心为上。今晨一麻脸壮汉假装进会馆找人,推开我们的房门,你没看见他那双眼睛,简直如狼眼一般地幽幽闪光,很可能是为我们而来……”
“哦,竟有此事?”孙逸仙一下子警惕起来。
“或许是我疑心,不过,我见那人气质不正,伸手抬脚似乎会些拳脚,很令人生疑……”
孙逸仙掏出怀表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留点心罢了。”
陆皓东说:“临离上海之际,友人曾对我讲,如遇困难,可到怀庆药栈去找农劲荪……”
“听说过此人,曾在日本学过工科,是个极仗义的血性之人。”
“他广结天下武林俊杰,那个力挫俄国大力士的霍元甲就是他的挚友。”
孙逸仙说:“早闻其名,天津城有口皆碑,赞其武功惊人,又仗义疏财。听说他主张广开武术门户,发扬中华之武技,强国健民,是个有远见的武林豪杰。”
“我想去拜访他们……”
“也好,武术乃中国独创,本该发扬光大,对强种保国有莫大之关系。武林中有此见识远大之人,实为中华武林之幸事,我也想见见他们。”
第二十二回 见雄文元甲感奋
救英贤海港擒贼
过端午节那天,霍元甲恰好在小南河,一来是大节,回家要给父母亲问安,二来端阳前后,恰是麦收之期,自己家里以耕种为本,赶上春播夏收农忙季节,他总要回去帮助父兄忙活几日。拔麦子元甲是把好手,他左右开弓,弯下腰去,一口气能拔到地的尽头。所以一进五月,麦秋临头,他就与刘振声回村去了。
这次回家霍元甲住了十日,除了拔麦打场外,每到晚上还和弟兄们到枣树林习武。俗话说,要得惊人艺,需下苦功夫。习武练功之人,一日不能停,久辍必疏。过去练功皆由霍恩弟在旁指点,这次元甲归来,技艺大精,尤其他智胜神鹰怪杰李瑞东,索回迷踪拳谱后,声名大震。他虽然从不讲比武取胜之事。可那天观看赌技之人,何止数百?武清离静海并不算远,早传播开了。
霍恩弟听说元甲智胜李瑞东后也大为惊骇。鼻子李乃武林一代宗师,深得太极拳宗师杨露禅真传,几十年来从没遇过敌手,竟败在元甲手下,可见元甲力主广学各家门户之精,集于一身,比过去专门学迷踪艺效果更佳,不由得也暗暗夸赞起元甲来。他知道元甲武功早达上乘,远远超过自己,所以这些日子习武,他借口身体不爽,让元甲代授之。
元甲本来主张武术乃全国人之武术,该公布于世,让国人尽悉学之。他对外人皆毫无保留,何况对自己手足兄弟,当然尽力传授。不过,学武与习文相同,并非能坚持练功者皆能成为奇才,这还要看各人天赋,领会程度,有无举一反三之智能。
这次回家小住十日,令元甲高兴的是,元卿武技猛进,一点就透,竟在短短时间内掌握了鹰爪神力之功。再一个令他高兴的是,小儿东阁虽断奶不久,却力大惊人。他也学着大人样子练武习拳,虽动作不够敏捷,但有招有式,一丝不苟。尤其小小年纪竟学会运气之功,陈年的核桃,他用掌劈之,个个碎裂。东阁长得又白又胖,穿着件小红兜兜,梳着个冲天杵小辫,谁见了谁爱,酷似杨柳青年画里,那个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
马大叔笑眯眯地对霍元甲说:“元甲,你们老霍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你看东阁小小年纪,竟能打一套散拳了,真乃将门虎子也!”
霍元甲见东阁小小年纪便爱习武,膂力又比一般孩子大,自然高兴。但自己不能常住家中,指导东阁练功之事,就托给元卿了。五月十四日晚上,月色明亮,元甲与妻子在院中乘凉,忽然东阁蹦蹦跳跳从外面跑进来,笑嘻嘻地对元甲说道:“爹,我会打醉八仙了!”
王氏说道:“见天疯闹,又费衣裳又费鞋,淘死人了!”
东阁撅着小嘴说:“爷爷说了,我长大了,也去打外国毛子,比爹厉害!”
“好呵!”元甲说着,把东阁抱了起来。
“爹,您看看我的醉八仙吧!”
“嗯,快演给爹看看!”
东阁在月光下打起醉八仙拳来。东摇西晃,憨态百出,还装喝酒状,逗得元甲与王氏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霍恩弟走了进来,元甲与王氏赶忙站起身问好。霍恩弟指着东阁说:“此子天资甚好,一点就透,适才麦场上,元卿等人练醉八仙,他竟学会。小小年纪,童稚未脱,竟如此聪颖,确实讨人喜欢。”
“您太夸他了。”王氏听公公夸奖东阁。自然高兴,不由说道。
五月十五,麦收结束,元甲与刘振声又赶回怀庆药栈。他们走进中厅,只见农劲荪一人俯身案前,飞笔疾书,见元甲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说:“俊卿,你先洗洗风尘,过一会儿,我让你看一篇天下雄文,并给你讲一个大大英雄之伟绩!”
元甲从未见农劲荪如此高兴过,不禁有点惊讶。心里想,是何人何文会使沉稳练达的农先生如此欣喜呢?”
他刚洗过脸,换了件外衣,农劲荪招手说道:“来来来,你看此文气魄如何?”
霍元甲走到案前,只见一张白宣纸上,农劲荪笔舞龙蛇用草书写下的几行大字:
方令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于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有心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救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
元甲看到这里,感到一股凛然正气,扑面而来,周身热血激荡。这无声的文字,似乎变成了战斗之号角,鼓舞人去战斗,去冲杀,去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去振兴摇摇欲坠之中华帝国。
他又看了一遍,抬头问道:“农兄,此文何人所作,汹涌澎湃,气势磅礴,莫非出于先生大笔?”
农劲荪摇手笑道:“将雀比鹏,劲荪愧不敢受,此文乃当今之大贤所作,其人之作为、抱负皆超于常人之上矣! ”
“此君何人?”
农劲荪正襟说道:“姓孙,名文字逸仙,广东香山人氏,饱读诗书,周游世界,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通治国之道,掌强族之术,实乃人中之杰,中华之精!”
原来三日前陆皓东来怀庆栈拜会农劲荪,二人素不相识,但到了一起谈起话来,甚是投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陆皓东见农劲荪为人正直豪爽,颇有侠风,对当前清王朝之昏庸无能,洞察得又如此分明,知是一可信赖的君子。遂把孙逸仙来津上书失败,现困居广东会馆内的情况讲了一遍。并告诉农劲荪,近几日来会馆附近常有行迹可疑之人窥测他们的行动。恐有官府鹰爪 或奸党在暗地跟踪,妄想暗下毒手。
农劲荪听后,慨然应允,答应保护他们安全离津。
隔了一天,农劲荪去广东会馆回拜,见到了孙逸仙,他深为孙逸仙那宏大抱负与敏锐的政治目光所折服。孙逸仙本是个心怀坦荡之人,给李鸿章上书,遭到失败,对清王朝最后抱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悲怨之下讲话自然异常激昂。农劲荪刚才在宣纸上所写之词,就是孙逸仙困居会馆斗室,悲愤之作。农劲荪见书法挺秀,词句激昂,爱不释手,记了下来,回栈手书。
农劲荪讲了见到孙逸仙之事,又激动地说:“逸仙先生,英姿飒爽,正气堂堂,目似朗星,虚怀若谷,对当前中国之处境,分析得头头是道,入木三分。劲苏阅人不少,但象逸仙先生有如此宏图大略者,的确是平生所见第一人! ”
霍元甲听后,大受鼓舞,马上请求农劲荪陪他去广东会馆拜见孙逸仙与陆皓东。
农劲荪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此英贤,哪能不遭肖小之徒嫉害!劲荪昨日回拜,果见会馆附近有神色可疑之人暗下窥视,吾实忧心……”
“接他们到药栈来住岂不安全?”
“我也有此建议,但他们已买好南归的船票……”
“何日启程?”
“就在今夜。”
霍元甲慨然叹道:“元甲无德,不能亲见逸仙先生,实一憾事!”
农劲荪微微一笑,说道:“俊卿,今夜登船,恐危机四布,我已答应陆兄,前往保护逸仙先生安然登船出海,你回来得正好,咱们可一起前去。”
霍元甲听后,精神一振,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说道:“何时前往,望先生告知。”
“我已派郭良前去扫听,看看会馆附近动静,倘无异状,我们晚上八时乘马车前往会馆。”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郭良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面惊慌地走了进来。
郭良先问了师傅安好,便对农劲荪焦急地说:“农先生,大事不好,那伙坏蛋,今夜准备要动手了……”
农劲荪一听,立刻面色刷地变得苍白:“你详细讲明。”
郭良指着那个老人说:“这位大爷是会馆看门的老头儿,姓何,也是广东人,您听他讲吧,他比我清楚。”
何大爷对农劲荪点了点头,又看了霍元甲一眼。农劲荪指了下霍元甲说:“您有话尽管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郭良说:“嘿,何大爷,他就是我师傅霍元甲呵,您还信不过他?”
何大爷一听,面前之人是霍元甲,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连连说道:“苍天有眼,孙先生这回算有救了……”
霍元甲焦急地问:“何大爷,到底何人要加害孙先生? ”
“唉,一群豺狼!”何大爷喘了口长气说:“我们会馆有人懂得江湖黑话,在酒馆中听两个陌生的汉子讲,今天晚上等孙逸仙先生、陆先生登船路经码头时,将二位先生抓住,直接押送北京,事成之后,每人赏白银二十两……现在会馆门前,陌生之人来来往往,一个个贼眉鼠目,皆非良善之辈,出入会馆还有人查问,这事如何是好? ”
农劲荪想了一下说道:“何大爷,这样吧,今晚八时,我们准时到会馆……”
“可门前有人监视……”
“您放心好了,我想办法进去。您回去后给孙、陆二位先生捎个口信,让他们不见我们的面,千万莫要离开会馆。”
夏日之夜,虽到八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广东会馆浸沉在带着湿热的暮霭里。
这当儿,四辆马车,鳞鳞驶过,停在离会馆半里之外的宽阔地上。远远乘凉的人看到这一串马车,喷喷称奇。这四驾马车可太不一般了,一律漆得铮亮,挂着黄纱窗布,驾车的全是白色高头骏马,连赶车的把式,也都是二十来岁洒利的小伙子。都是一样的打扮,白敞胸号衣,蓝绸子灯笼裤,凸鼻梁靸鞋,每人一杆红缨长鞭。看上去格外精神,简直难分出他们的区别来。
突然其中一辆赶动了起来,长鞭一抖,车把式甩了个脆生的鞭花,直奔广东会馆。
车在广东会馆大门前停住了。车门一开,一个身穿白罗绸褂,戴着顶遮阳龙须草编的礼帽的绅士走了下来。他胸前坠着金表练,食指上戴着硕大的钻石戒指,脚登黑亮的皮鞋,气派十足,昂首挺胸,迈着从容的脚步,踏上台阶,走进了会馆。
藏在广东会馆附近暗地盯哨的人们,见来人如此气派庄严,雍容华贵,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没敢盘查。
这位气派不凡的绅士不慌不忙,径直地走进了西边一间侧室。
正在屋内焦急等待的陆皓东迎了上来:“农先生!”
农劲荪摘下礼帽,对孙逸仙点了点头,拉紧风门,小声说:“孙先生、陆先生,一切皆准备妥当了,您们快随我走。”
三个人分头提起旅行包,迅速从屋里走了出来。
来到大门口,农劲荪对车夫大声吩咐道:“海港码头, 快! ”
骏马长嘶,车轮滚滚,直奔港口。
那两个藏在墙角处的暗哨,立刻钻进一家院子,牵出两匹备好鞍子的快马来,飞身纵上,紧加一鞭,朝着马车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这辆马车刚到了宽阔地,那三辆马车也同时启动,飞快地兜了一个圈子,便再也辨别不出哪一辆是原来坐人的马车了。那两个跟踪的人,一见此情,暗暗叫苦,急得热汗直流。
其中一个黑粗胖子骂了一句街,随后对他的同伙说:“二赖子,这事有点邪门,要走水!”
被称作二赖子的人,是个短小精干的瘦子,嘬了下牙花子,眼盯着乱了套的马车说:“你他妈的不是拍着胸脯说,绝逃不出你的火眼金睛吗? 跑了鱼,看巴爷怎么拾掇你!”
“咱俩是一根绳拴两个蚂蚱,我死了,你也得见阎王,我盯着这四辆马车,你快到码头给巴爷送信去!”
二赖子又嘟囔着骂了句,便飞身纵马去了。
码头上荒凉静寂,尤其通海口轮船停泊处,有二百多弓长满蒿草的开阔地,一到夜晚,除了登船出海的人,其它人绝少到这里来。
海口码头也有人把持,轮船卸货时成百上千的搬运工来此找活儿,很是热闹。可等货船一开走,海口没船只时,便立即变得冷落下来,光能看到天空中海狸子乱飞。发出凄厉的叫声,地下荒草丛里,水长虫钻爬,野狐纵蹿,几乎成了一个荒凉的世界。
巴虎就选择好这块地方劫持孙逸仙和陆皓东。他除了带来花府中六名骠悍打手外,还买通了把持码头的恶头鲨。此人生得胖头胖脑,身子比平常人高出半头,两只三角凶眼上吊着,大嘴岔子咧到腮梆子上,两个大门牙支撑着,那凶狠劲儿,活象一只张开大嘴随时要吃人的鲨鱼。
他横霸码头,手下有两个帮凶,一个绰号叫黑嘎鱼,一个叫怪螃蟹,都是精通武功,熟悉水性的混混头子。被人称作海港三魔。他们曾干过海匪,劫夺商船,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这几个亡命之徒,埋藏在蒿草丛里,等得马车一到,便立即飞扑出来劫人。在不远处小河汉子里,埋伏着一条小船,等到人一劫持到手,立即押入船内,溯河而上,穿海河进入北运河直驶入京师。
几个人算盘打得满好,认为万无一失。眼瞅着天大黑下来了,还不见马车的踪影。这片荒草淀子上,变得象坟场似的阴森恐怖。只有远处停泊在通海口处的轮船,偶尔拉响一两声汽笛,更显得气氛森严。
这几个凶徒正等得焦躁,突见一匹快马飞也似地跑来。
巴虎眼尖,一眼便认出是花府打手二赖子。待马离着还有五弓远,他便蹿出蒿草丛,一摆手拦住了去路:
“马车来了吗?”
“巴爷, 来了……”
巴虎大喜,向蒿草丛里一挥手,恶头鲨几个人跑了过来:“鸟儿要入笼子了,各位龙头,千万别条子扫,片子咬,花少爷要活口!”
二赖子刚才的话说了一半就让巴虎截断了,他见要坏事,悄悄拉了巴虎衣襟一下:“巴爷,一共来了四 辆马车……”
巴虎猛吃一惊,一把攥住二赖子的脖领:“怎么档子事? ”
二赖子喘着粗气说:“巴爷,您手松点儿,快勒得我喘不上气来了……事情是有点扎手……”
二赖子讲完四辆马车混在一起的情景。巴虎知道这是计划走了风,漏了底了,对方有了准备。他拧着眉,瞪着眼,望着海港的方向怔神。
恶头鲨甩了下脑后的大辫子,粗声恶气地说:“老大,有咱哥几个往这儿一拦,四十辆马车也照样截住!挨辆搜查,说不定还能捡点洋捞!”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几个人又钻入蒿草丛里,重新埋伏好。不过巴虎毕竟是栽过跟斗的人,总有点提心吊胆。一辆车变成四辆,那三辆是些什么人?也许是送孙、陆二人上船的朋友?也许是保护他们上船的武林镖师?假若是后者的话,有点麻烦,不过巴虎惦量了一下天津干保镖护院的人,皆庸碌之辈。有他和海港三魔,谅那些保镖护院之辈,就是动手也是白白送死!想到这里,他那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又变得踏实下来。
说话间,官道上传来了马车的响声。一辆、两辆……终于四辆全映入眼帘。
当第一辆快驶到他们埋伏的蒿草丛前时,恶头鲨猛一下脱掉黑拷纱汗衫,露出混身疙瘩肉来。虽然月色朦胧,但人们也可以看清楚,他前胸后背,左膀右臂,全刺着龙头青花,腰里系着一条四寸多宽的“腰里硬”皮带,皮带上钉满密密麻麻的铜钉帽,他抄起放在身后的三截棍,怪吼一声,纵身飞起,便将头一辆马车拦住。
驾辕的马惊得前蹄腾起,长嘶一声。车把式赶忙勒住了马。
恶头鲨大叫一声:“呔!车里人统统下来!”
车门轻启,一个身穿白府绸短衫的人走了出来。
借着月色,巴虎从蒿草丛里一望,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一股凉气从脚后跟升起,直钻脑门,全身立刻不寒而栗。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恰是让他又恨又怕的霍元甲。
恶头鲨和他两个帮凶,并没见过霍元甲,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文文静静,以为软弱好欺,便往前迈了一步,横举三截棍,环睁怪眼,喝道:
“你是哪个门坎的,敢私闯咱爷们的地界,报个字号,爷爷饶你一死!”
“你也别管我何门何坎,你手持凶器,是否想趁黑打劫?”霍元甲不慌不忙地说。
“打劫怎么的,在这块地面上,咱爷们杀个把人,就象捻死个臭虫,放机灵点儿,让车上的人全给爷爷滚出来!”
元甲笑了笑说:“车里人等着要上船出海,没工夫候你,你有何话就对我讲吧!”说完一摆手,后面那三辆马车,鞭响马嘶全动了起来。
恶头鲨一看那三辆车要走,抡起三截棍就照驶过来的第二辆车砸去,元甲一伸手,一个“飞龙引凤”攥住了恶头鲨的手腕子,丹田一运气,说了声:“撒手!”恶头鲨果真听话,三截棍脱手而飞,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黑嘎鱼和怪螃蟹见大哥失手,一人使匕首,一人挥朴刀从两侧杀了上来。埋伏在蒿草丛里的六名花府打手,也呐喊起来,纷纷挥动手里器械一起围了上来。
赶车的人是刘振声,他见师傅赤手空拳,便把鞭子掷了过去:“师傅,接鞭子!”
这条鞭子到了霍元甲手里,简直变成了一件神奇的武器。他鞭打连环,人只要被鞭子扫上,就是一个跟斗,打得这伙恶徒滚得滚,爬得爬,无法向前走近一步。
趁此机会,三辆马车同时启动,朝海口码头飞奔而去。
恶头鲨从来没吃过这个亏,见今夜他们十来个人,均手持兵器,竟让独身一人只用一条抽马鞭子就拦住了他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他捡起三截棍又嗷嗷怪吼,打了过来。
恶头鲨并非是等闲之辈,他刚才失手,是过于轻敌,现在他才知道对手骠勇。三截棍很凶利,头、腰和腿,上中下三部,皆可用来伤人。他这次进攻,有点拼命,把棍舞动如飞,恨不得一棍砸倒元甲,去拦劫那三辆远去的马车。
霍元甲见恶头鲨凶狠,也不敢轻易进招,担心三截棍撞上鞭杆。他要防恶头鲨的狠招,又要拦着那几个亡命之徒冲过去追袭马车。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了?擒贼先擒王,看来必须先将这个使三截棍的凶徒制服,方能吓退群魔。
想到这里,他将鞭花一抖,故意抽空。恶头鲨见有机可乘,狠狠一棍照元甲砸了过来。元甲待棍临近,一个“怪蟒翻身”躲开棍梢,顺手一抓,拿住了棍头,往怀里一带,借着恶头鲨的冲劲,将这个体壮如牛的凶徒带着往前飞跌。霍元甲未等恶头鲨站稳脚跟,一鞭扫去,一个“金蛇缠树”,便缠住了恶头鲨的双腿,往起一提,施展金刚神力,将恶头鲨竟提到了半空,仿佛鱼竿吊起一条怪鱼,在半空中打了个转, “砰”地一声,摔了下来。
霍元甲没容这个恶徒爬起身来,一个“八步赶蝉”纵身来到恶头鲨身旁,一脚将他踩住。元甲仅使了三分力,但恶头鲨就觉得仿佛后背上压了一座山,压得他眼里金星乱迸,五脏六腑似乎都要挤出来。
这个色厉内荏的地头蛇,此时才知来人的厉害,假若来人脚再加一点劲儿,他的骨架会全折。好汉不吃眼前亏,便连连喊道:“爷爷饶命!”
那几个凶徒见此情景,都吓得面如土色,个个都惊呆了。有两个见势不妙,便偷偷往蒿草丛里钻去。
巴虎几次吃过霍元甲的亏,见了霍元甲就象狗见了金钱豹一样,连汪汪叫的劲儿都没有了,一直扒在蒿草丛里观测动静。他见霍元甲一脚踏住恶头鲨,早吓得魂飞胆裂,扭头便向草丛深处跑去。
此时,远处汽笛长鸣,那艘驶往上海的轮船起锚了。
霍元甲望着远处已经启动的轮船巨影,默默地祝福:
“孙先生,陆先生,祝你们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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