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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慧剑〉短篇小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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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慧剑〉




这座农舍座落在山脚下,屋前有一块空地,屋左有一片菜园,一条弯弯小溪是这里的围墙,一座短短的木桥是通向外界的路,路环绕山脚蜿蜒伸去,另一边是一大片稻田。
田,绿油油的,水,清澈见底,树林,苍翠涌绿,远山,秀媚挺拔,空气,新鲜洁净。
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半块净土。
这样一块地方,是很少见到外人的,特别是一个骑着一匹神骏白马的武林人。
今天,却有一个骑着一匹神骏白马的武林人来到了这里。
这人是个青年,剑眉星目,面貌长得挺英俊,头戴一顶范阳毡笠,身穿玄色紧身密门钮扣的劲衣,外披大红英雄氅,左腰一柄红总宝剑,右腰一只豹皮囊。
他对这里的景色极欣赏,一路策骑缓缓而行,浏览着四周风光,过了木桥到了农舍前的空地上从容下马,将马往一杆木柱上一拴,便走到农舍门口开声道:「有人在家么?」
农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答话。
青年头一侧,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又以试探的语气喊道:「喂!屋里有人么?」
屋里还是没有一点声响。
青年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没有人呢?」
说着,就擧步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庙堂,但堂上没供着任何神位,有的只是一张四方桌和几张竹椅,此外就是一些农用器具,虽谈不上陈设,却收拾得干净。
庙的两边各有一门,一门通向厨房,一门通向房间,青年先向通向厨房的门内张望,又开口喊道:「喂,有人在——?」
刚说到一个「在」字,他就住了口,因为他发觉已有一柄剑抵上自己的背心。
「站好别动!」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连忙擧起双手,表示毫无敌意。
用剑抵住他背心的是个农家装扮的妇人,年约二十余岁,容貌十分清丽,她接着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青年含笑道:「徐步云,是妳么?」
妇人脸色一变道:「你是……」
青年转过身子,笑着。
妇人吃惊的「啊」了一声道:「是你一一纪南屛!」
青年笑道:「步云,妳好么?」
徐步云收囘长剑,不胜惊诧的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纪南屛面露得色,耸耸肩道:「我是千里眼和顺风耳的化身。」
徐步云没好气地道:「少油腔了,快说你是干什么来的?」
纪南屛道:「来看妳。」
徐步云脸容一沉,冷冷地道:「三年前离开你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你忘了不成?」
纪南屛双肩一耸,笑道:「没有,妳说咱们俩从此一刀两断,不要再来往了。」
徐步云道:「既未忘记,你又来干什么?」
纪南屛揭下毡笠,在一张竹椅上坐下,顾左右而言他道:「妳丈夫汤再生不在家么?」
徐步云道:「他入城去了,等下就要囘来,你最好快走!」
纪南屛道:「别紧张,我不会破坏妳的家庭,像你们这样幸福可爱的家庭,如果予以破坏,那未免太残忍了。」
徐步云道:「我不愿他对我产生误会。」
纪南屛道:「妳老实吿诉我,他对妳好么?」
徐步云道:「很好!」
纪南屛道:「眞的很好?」
徐步云道:「眞的,他虽不像你那样名满天下,但他老实可靠,对我体贴入微,我很高兴没有嫁错人。」
纪南屛笑道:「这样就好……」
徐步云道:「你呢?」
纪南屛反问道:「我怎样?」
徐步云道:「你还没成家?」
纪南屛一耸肩道:「没有一个姑娘肯嫁我。」
徐步云忽然微微一叹道:「如果你能正经一些,何愁没有姑娘喜欢你。」
纪南屛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是这副德性,要我规规矩矩的做人,很难!」
徐步云道:「这几年,你都在干什么?」
纪南屛道:「什么也不干,就是到处穷混。
徐步云道:「大槪又管了不少闲事。」
纪南屛微微一笑道:「是的,路见不平就管,发现美女就追,因此,大家便给了我一个绰号——风流侠客。」
徐步云叹道:「唉,我看你永远讨不了老婆了,没有一个姑娘会喜欢一个『风流』人物。」
纪南屛笑道:「可不是,不过我倒挺喜欢这个绰号。」
徐步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脸带央求之色道:「喝了杯茶,就请离去如何?」
纪南屛接过来,轻啜了一口,凝望她笑道:「我想见见妳丈夫。」
徐步云着急道:「不行!」
纪南屛道:「为什么?」
徐步云一字一字的道:「我吿诉你,当年我嫁给他是出于自愿,他可没有引诱我,你没有理由找他麻烦!」
纪南屛哈哈一笑道:「妳弄错了,我对他一点不怀恨,我知道妳是自愿嫁给他的。」
徐步云道;「那麽,你要见他干么?」
纪南屛道:「认识认识。」
徐步云冷笑道:「看样子你还在怀恨我?」
纪南屛摇头道:「没有,妳的选择是对的,当年妳若嫁给我,绝对没有今天这样幸福,我很高兴妳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徐步云道:「我有个孩子了。」
纪南屛目光一注,笑道:「哦,多大了?」
徐步云转入房中抱出一个正在酣睡中的婴儿,笑道:「才四个月,你看。」
纪南屛站起看那婴儿,赞道:「好标致!」
徐步云笑道:「长得很像他爹呢!」
纪南屛问道:「你们住在这里有多久了?」
徐步云道:「两年多了,我和他成亲之后,他就带我到此间开垦田地,你看外面那片田地就他开垦出来的,我们现在每年收成两次,生活得好。」
纪南屛笑道:「步云,妳眞叫我惊奇。」
徐步云道:「嗯?」
纪南屛道:「妳原是个有名的女侠,却肯反璞归眞做个农家妇,这是一般女人不易办到的事。」
徐步云道:「我喜欢这种平平凡凡与世无争的日子,这也就是我离开你的原因,你的爱好刚好与我相反,你喜欢的是多彩多姿的生活,我们俩若结合,一定不会幸福。」
纪南屛点头道:「妳说得对。」
徐步云道:「你该走了吧?」
纪南屛道:「我不能见见他么?」
徐步云断然道:「不能!」
纪南屛笑了笑道:「好吧,我这就走……」
他拿起毡笠往头上一戴,擧步便向外走出去。
徐步云抱着婴儿跟到屋外道:「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纪南屛点头道:「好的。」
他解了马索,跨腿登上马鞍,含笑道:「妳丈夫囘来的时候,请告诉也一句话,就说虎牙三凶已经越牢逃出来了!」
说毕,一拨马头,向木桥驰去。
徐步云一呆之后,急叫道:「你等一下!」
纪南屛勒停马,掉头笑问道:「什么事?」
徐步云道:「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南屛道:「妳不认识虎牙三凶?」
徐步云道:「不认识。」
纪南屛道:「妳丈夫认识,妳只要照我的话吿诉他,他就明白了。」
话落,双腿一夹马腹,纵骑过桥,向小路上疾驰而去……
口 口 口
一辆马车,驶过那道木桥,在农舍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个青年农夫,年约二十七八岁,面上若非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看来也很英俊。
他由车座上跳下之后,立刻开声喊道:「步云!步云!」
听口气,无疑是徐步云的丈夫汤再生。
徐步云由屋里走出,含笑道:「你囘来了。」
汤再生转到车后,由车上拿出来一个布包,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替孩子买的衣服,妳看好不好看?」
徐步云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掩口吃吃笑道:「我说你不会买,你还一直不服气!」
汤再生发怔道:「怎么了?」
徐步云笑道:「这些衣裳是三四岁小孩穿的,我们福儿才四个月大,怎么穿呢?」
汤再生道:「太大了?」
徐步云道:「当然太大了。」
汤再生有些沮丧地道:「我还以为很合身,这下怎么办?」
徐步云道:「留着吧。」
汤再生窘笑一下道:「下次我带妳一道入城,由妳去买,怎么样?」
徐步云道:「也好,你快去洗一洗,我饭已烧好了哩。」
汤再生道:「马上就来。」
他将马牵入一间草寮,然后把买囘家的东西提入室中,到厨房洗了一把脸,转到厅堂时,只见徐步云已将饭菜端上桌了。
他看看菜色,问道:「福儿呢?」
徐步云道:「刚才吃过奶,又睡着了。」
她盛饭递给丈夫,问道:「刚才你在路上有没有遇见一个人?」
汤再生道:「没有,对了,我正想问妳,是谁牵牛到我们家了?」
徐步云一怔道:「牛?」
汤再生一边扒饭一边说道:「我在小路发现牛蹄的痕迹。」
徐步云恍然一笑,说道:「那不是牛帝,而是马蹄。」
汤再生呆住,道:「马蹄?」
徐步云说道:「是的,在两刻时前,来了一个人……」
汤再生神色略见紧张,急问道:「谁?」
徐步云道:「纪南屛。」
汤再生一张脸登时沉下来,很不愉快的问道:「他来干什么?」
徐步云极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什么,只是来看一看而已。」
汤再生酸溜溜的道:「来看谁?」
徐步云说道:「你不要生气,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汤再生面露疑色道:「他怎知我们住在这儿?」
徐步云道:「我也不知道。」
汤再生道:「是妳通知他的吧?」
徐步云摇首道:「没有,我避他唯恐不及,怎会通知他?」
汤再生冷笑道:「这就怪了,我们住在这偏僻的鄕下,很少与人来往,若无人通知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徐步云神情幽怨的看着他,道:「再生,你该相信我才是。」
汤再生道:「他尙未忘情于你,是不是?」
徐步云道:「不,他说我嫁得对,又说很高兴我有这么一个幸神的家庭。」
汤再生道:「既然如此,他就不该再来找妳。」
徐步云道:「他不是来找我的……」
汤再生又冷冷道:「不然,是来找我的?」
徐步云点点头道:「好像是的……」
汤再生冷哼一声道:「我明白了,他认为我当年横刀夺爱,所以要找我算账了。」
徐步云道:「不,他要我转吿你一句话,说什么虎牙三凶已经越牢逃出来了。」
汤再生浑身陡地一震,手上的饭碗「拍」的掉在桌上,霍然站起道:「他说什么?」
他的面色变得异常苍白,好像」个罪犯听到判处斩首似的。
徐步云很惊愕,道:「他要我吿诉你,说虎牙三凶已越牢逃出来,就是这一句话,你怎么的?」
汤再生神情紧张追问道:「他还说什么话?」
徐步云道:「没有,他说你听了自会明白——你认识虎牙三凶么?」
汤再生没有囘答,呆了好半天,才重新坐下,端起饭碗默默的吃了起来。
徐步云也盛饭吃起来,等了一会见丈夫不加解释,便以温婉的语气道:「再生,吿诉我是怎么囘事好么?」
汤再生冷冷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妳不要管!」
徐步云道:「我不是在管,而是在问。」
汤再生道:「妳不要问。」
徐步云道:「你是我的丈夫,你的事我难道不该关心么?」
汤再生沉默不语。
徐步云凝注他,轻轻的问道:「你和虎牙三凶有仇?」
汤再生还是沉默不语。
徐步云道:「我觉得你应该把事情吿诉我,我们是夫妻,夫妻应该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汤再生恼噪的放下碗筷,大声道:「好了!妳不要再说了!」
徐步云楞住,望着丈夫走出庙堂之后/眼泪不觉簌簌掉了下来。
自与丈夫结褵到今,她从来没见过丈夫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感到伤心极了。
她知道丈夫的烦恼是听到虎牙三凶越牢而起的,她也知道丈夫与虎牙三凶必有深仇大恨,更知道虎牙三凶可能会来找丈夫,所以她对丈夫的发脾气并无责怪之意,她感到伤心的是自己对他情坚如石,而他却不肯把事情吿诉自己,他之拒绝说明与虎牙三凶结仇的原因,多少有视自己如外人之意,不这怎能使她伤心呢?
她呆呆的坐着,对桌上的食物,已经完全没有胃口。
不知坐了多久,她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片「霍霍」之声——磨刀的声音。
她不禁心头一震,立即起身走出,只见丈夫正在厨房外面的簷下磨着一把生锈的钢刀,当下走过去,问道:「你磨刀干么?」
汤再生道:「这把刀,已经生锈了,应该磨一磨……」
徐步云道:「你曾说过再也不用刀的。」
汤再生不答,继续磨着。
徐步云幽幽地道:「你不肯把原因吿诉我不要紧,但你要想一想,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你也辛辛苦苦的开垦了一片田地,你忍心把几年来的辛苦成就毁于一旦么?」
汤再生继续磨着钢刀,钢刀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徐步云流泪道:「我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可不能让孩子有一点点的危险,为了你的儿子,你难道不能想出更安全的办法?」
汤再生把钢刀洗干净,擧起照了照,再用手指试试刀锋,似觉不够锋利,于是又磨了起来徐步云哀求道:「再生,请你把事情吿诉我,让我们共同来想出一个办法好么?」
汤再生冷冷开口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徐步云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一
汤再生道:「不能!」
徐步云道:「为什么?」
汤再生道:「不论躱到何处,他们都有办法找到我,而且我也不愿意抛弃这里的一切!」
徐步云道:「你说不论躱到何处,他们都有办法找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汤再生道:「他们一定知道我住在这里,而且一定已派人在暗中监视。」
徐步云道:「这倒不一定,我们可以悄悄的逃入山中,屋后这座山绵亘数百里,他们纵然派人监视,也不一定能看住我们。」
汤再生摇摇头道:「我不走!」
徐步云道:「你打得过他们么?」
汤再生不说话。
徐步云再问道:「他们身手高不高?」
汤再生道:「很高。」
徐步云道:「我们两人鬪得过么?」
汤再生道:「不行。」
徐步云道:「我情愿陪你死,但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汤再生又擧刀试了试锋芒,感到满意了,于是把刀擦拭干净,纳入刀鞘中,站起身子道:「好吧,我们到屋里去,我把一切吿诉你。」
口 口 口
婴儿在啼哭了。
徐步云赶入房中,将他抱起,哄了半天,婴儿还是哭个不停,她伸手往婴儿的袴内一摸,才知婴儿的尿布湿了,于是替他换上一块尿布,婴儿才停止啼哭。
四个月大的婴儿,肤色已渐变白,看来十分可爱。
她见婴儿吮指头,一副无忧无愁之态,想到丈夫已惹上杀身之祸,不禁心如刀割,眼泪又掉了下来。
汤再生跟入房中,问道:「怎么样?」
徐步云道:「尿布湿了,我已替他换上。」
汤再生道;「再让他躺着吧,我听说婴儿不可老是抱着,抱习惯了他便不肯躺在床上。」
徐步云道:「不要紧,你看他已无睡意,我抱他玩一玩。」
汤再生看见他面颊上有泪水,不禁长叹一声道:「他来得眞不是时候……」
徐步云凝目问道:「你说谁?」
汤再生一指她懐中的婴儿道:「我说是他。」
徐步云微愠道:「你怎么说这种话?」
汤再生苦笑道:「我是怕他……妳还不知道,虎牙三凶都是心黑手辣之徒,他们是不肯留下活口的……」
说着在床缘坐下,神情十分颓丧。
徐步云颤栗道:「你到底跟他们结什么仇?」
汤再生摇头道:「没有仇!」
徐步云迷惑道:「没有仇?」
汤再生道:「是的,他们只是对我产生了误会,这个误会目前无法冰释……」
徐步云在他身边坐下,注目等着他说下去。
汤再生低头默然有顷,才抬头露出一个惭愧的苦笑道:「步云,我有一件事瞒骗了妳,希望妳能原谅。」
徐步云道:「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不论你以前犯下什么错误,我都会原谅你的。」
汤再生道:「假如我以前是个贼,妳也会原谅我么?」
徐步云点头道:「会!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已不是一个贼!」
汤再生欣慰地道:「我把一切吿诉妳,大约六七年前,虎牙山出现了四个贼,经常四出打家刼舍,杀人无数,因此当地居民就给了他们一个绰号,叫『虎牙四凶』!」
徐步云脸色发白,颤声道:「而你是其中的一凶?」
汤再生点头道:「是的,老大叫缪歧龙,老二叫裴光雄,老三叫谷少华,老四叫汤铭峯……」
徐步云浑身发抖起来,说道:「你的眞名叫铭峯?」
汤再生又点头道:「嗯,再生两字是邂逅妳的那一天才临时改的。」
徐步云低首飮泣起来。
汤再生道:「我们四人合伙干那没本钱的买卖,由于每次均顺利得手,因此胆子愈来愈大,只有我胆子愈来愈小,因为……因为我怕杀人,我总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徐步云哭着问道:「你曾经杀过人?」
汤再生道:「是的,曾经杀过几个人,可是每次杀了人之后,我的内心总是感到万分不安,所以后来的几次行刼,我就不再杀人了。」
徐步云道:「你分明是个好人,怎么会跟他们搞在一起呢?」
汤再生道:「这事说来话长,妳知道我是个孤儿,十一岁时蒙『金刀客林贵』收为徒弟,我跟他练了几年武功,十八岁那一年,我师父认为我已略有成就,就带我下江湖历练,可是就在那年岁耒,我师父忽然病倒了,病倒在一家客栈中。」
徐步云道:「这事你曾经说过了。」
汤再生道:「不错,可是我以前说的有一半不是事实,我说师父病故后即单独闯江湖一节是假的,实际情形是我师父病故时,我没有银子买棺为师盛殓,其时同住客栈的三个青年知道了我的困难,便慷慨解囊给我三十两银子助我买棺安葬师父的遗体,我因为感激他们,就和他们交上了朋友……」
徐步云道:「他们即是缪歧龙、裴光雄、谷少华?」
汤再生道:「正是,起初我不知道他们是绿林人物,到知道时,由于他们已帮助了我很多,我已不好意思离开他们了。」
徐步云道:「于是就跟他们一起做贼?」
汤再生双手抱抱头,懊恼而惭愧的道:「那时我年纪太轻,没有想到后果的可怕……」
徐步云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汤再生道:「我二十一岁那年,老大缪歧龙打听到一个消息,得知汉阳『神风镖局』为人保一趟暗镖,红货的价値在十万两银子以上,便决定下手刼镖……」
徐步云道:「价値既在十万两银子以上,何以不以明镖护送?」
汤再生道:「那批红货是珠宝,平常的包袱便可带走,故该局的总镖头才决定以暗镖护送,妳知道以暗镖护送红货最能节省费用,而且也可以说很安全,只要不走漏消息,便不会发生问题。」
徐步云道:「神风镖局派甚么人护送红货?」
汤再生道:「由他们副总镖头『双鎗贯日郭金城』易容亲自护送,交货的地点是蜀东云阳,路程一千两百里,将经过虎牙山下,所以他们决定下手刼镖,打算得手之后大家远走高飞,我们计划在虎牙山与宜昌之间的一处黑松林下手,因知双鎗贯日郭金城身手十分了得,故商定由他们三人动手,我则负责夺取那批珠宝,如果不能当场杀死郭金城,我便先带着那批珠宝离开,由他们三人联合对付郭金城,要打到击毙郭金城为止,当时我虽极力反对杀人,但他们说神风镖局实力雄厚,若不杀人灭口,后患无穷,我只好依了他们,心中决定做成那笔买卖后,便洗手不干,重新做人……」
徐步云道:「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汤再生道:「是的,但那时我已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如果我说不干,他们很可能会杀了我。」
徐步云道:「后来你们得手了?」
汤再生道:「妳听我慢慢说吧,我们计划好了刼镖的步骤之后,便蒙面躱在黑松林等候,等了一天,巣见郭金城来了,他虽然改变了面貌,但我们一看他背上的双鎗,就知是他,于是我们现身围土去,一语未发,动手便攻,郭金城纵马欲走,被老二裴光雄发出一镖打中马腹,郭金城只得下马迎战,他的双鎗确实厉害,施展起来简直无懈可撃,我们四人攻他一阵,仍无法把他击伤……」
徐步云道:「他身上眞带着一批珠寳么?」
汤再生点头道:「他打成一个长包袱挂在肩膀上,一看就知是那批红货。」
徐步云道:「你们打多久才将他击毙?」
汤再生道:「打了一刻多时,我一刀割断了他的包袱,老大缪歧龙乘机猛攻数招将他迫退,我便拾起掉在地上的包袱,飞身便走,而他们三人则继续攻击,将郭金城紧紧困住。」
徐步云道:「你跑到了何处?」
汤再生道:「我们约定得手后在荆山一座破庙见面,它距黑松林约有一百五十里之远。」
徐步云道:「你们不敢返囘虎牙山。」
汤再生道:「当然,神风镖局的总镖头『神风一剑乔鎮宇』是个异常厉害的人物,当他获知失镖之后,一定会怀疑到我们四人的头上,我们若返虎牙山,不啻是等死。」
徐步云道:「后来他们有没有杀死郭金城?」
汤再生道:「有的,后来我听说他们跟他打了半天,才将他收拾下来。」
徐步云惊讶道:「听你口气,好像你得了红货之后,便没有再见到他们?」
汤再生叹了口气:「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准备刼镖的不止我们四人,我得了红货之后,就一路往荆山奔去,谁知跑到中途,就有一个老人现身拦住去路,他要我把红货分一半给他,我当然不肯,于是就打了起来。」
徐步云道:「他是谁?」
汤再生摇头道:「我不认识,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武功强我甚多,我跟他鬪了数十招后自知不敌,即虚晃一刀纵身便走,他当然不肯罢手,发足疾追,就那样我逃他追,跑了二十多里路,我被他追上了,再度动手,没几个照面就被他打倒在地,他抢了那包珠宝倒没杀我,掉头疾去,一眨眼就走得没了踪影。
徐步云道:「因此,他们三人误会你吞了那批珠宝?」
汤再生道:「是的,但事情还不仅止于此,当时我因受了一点轻伤,行动有些不方便,故走了两天才到达荆山那间破庙,一到那间破庙时,只见他们正在和十几个捕役鬪在一起……」
徐步云一怔道:「那是怎么囘事?」
汤再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些捕役怎么来的,当时我原想现身助战,可是就在我正要过去之际,老二裴光雄受伤倒下了,我看那情形,就知我上去助战也将白陪,所以就躱着没动。」
徐步云嘴唇动了动,似想说甚么,但终于忍了下去。
汤再生道;「妳认为我太怯懦,太不顾义气,是不?」
徐步云摇头道:「我不知道……」
汤再生道:「其实我那时还有一层想法,我知道失去红货必难使他们相信和原谅,而且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们,所以我觉得那是个大好机会,妳认为我的想法对不对?」
徐步云点点头。
汤再生道:「那十几个捕役身手十分不凡,没有多久,缪歧龙和谷少华亦吿不支,终于都被捕役们擒住了,那时我听到谷少华大叫道:『这一定是老久干的好事!他妈的,我早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我听了这话,心里直发抖,知道这个误会无法解开了。」
徐步云道:「那些捕役怎知你们将在那破庙中会晤?」
汤再生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那样一来,他们必会误会我出卖朋友独吞巨宝,所以我不敢再在鄂境停留,远走南方避难,而从那时起,我就没再干过一件坏事,我替人做长工过日子,后来雇主知道我会武功,就提升我为护院武师,但我对护院武师实在无兴趣,勉强干了两年,积蓄了一些银子,即辞别离开,打算做点小生意,在那时,我遇见了妳……」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声泪倶下,握住徐步云的一只手腕道:「步云,我把实情吿诉妳,妳能原晾我么?」
徐步云点点头道:「能的,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知道你是个本性良善的人,何况,你已洗心革面,我会原谅你的,但,问题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汤再生摇摇头,长叹一声道:「现在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徐步云道:「你看他们何时会找到此处」
汤再生道:「我看快了,纪南屛既知我们住在这里,他们一定马上会到。」
徐步云道:「你是说纪南屛和他们是一道?」
汤再生点头道:「是。」
徐步云道:「不,纪南屛不是那种人,我以为他好意来通知我们的。」
汤再生冷笑道:「我看不见得,他若不知道我和他们有误会,怎会前来『通知』妳?所以我敢说他和他们必已勾搭上了,他因我娶妳,怀恨在心,故要他们来找我算账,以泄其私恨!」
徐步云颦了颦眉道:「我总觉纪南屛不是这种人物,他是个用情不专的青年,不可能因我嫁你而怀恨在心的。」
汤再生冷冷一笑,道:「妳若不信,等着瞧好了!」
徐步云道:「不要等,我们马上就走!」
汤再生道:「怎么走?」
徐步云道:「还是照我刚才说的,我们赶快收拾细软,悄悄遁入屋后山中,远走他鄕。」
汤再生道:「可是我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徐步云道:「你不走,就能保有这里一切么?要知道性命最要紧,有性命不怕没有东西!」
汤再生道:「可是……」
徐步云打岔道:「别再可是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孩子着想。」
汤再生沉思了一会点头道:「好吧,我们暂时到别地去避一避,等过几个月他们放弃——」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呆呆望着房门而立。
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面带微笑倚门而立。
来人年约三十五岁,浓眉虎目,脸如锅底,双颊到颏下长着疏疏落落的胡子,身穿密门镐扣的劲衣,足登薄底骁靴,背上斜揷一柄长剑,此刻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微笑着,模样有好一只准备啃死人骨头的饿狼。
这人出现时,面带微笑接着汤再生的话尾说道:「不会的,我们绝不会放弃,不论你逃到海角天涯,我们都要找到你!」
徐步云脸色陡然大变,连忙把婴儿搅到左手,右手一伸,拔下挂在床柱上的剑,一指来人娇叱道:「你是何人?」
来人露齿吃吃沉笑着,道:「老么,你眞有福气,居然娶了这房娇娇嫩嫩的妻子……」
汤再生面色如土,站起道:「缪大哥,你们都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虎牙四凶的老大缪歧龙,他好整以暇的抓抓胡子,摇头笑道:「没有,他们还在后头,你知道他们两人最毛躁,动不动便要杀人,所以我叫他们等一等再来。」
汤再生听了稍稍放心,当下露出委屈求全之色道:「大哥,你肯听听小弟的解释么?」
缪歧龙摇摇头道:「不要解释了,我们只要东西,你只要把东西交出,念在几年结拜兄弟的情份上,我饶了就是了。」
汤再生转对妻子徐步云道:「步云,这位是我的义兄缪歧龙缪大哥,妳快拜见。」
徐步云勉强作了一福,道:「缪大哥你好,关于那次刼镖之事,方才我已听拙夫说过了,那实在是个误会,拙夫并未出卖你们,也没吞下那批珠寳,还请缪大哥明察。」
缪歧龙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虎目一抬,凝注汤再生吃吃狞笑道:「老么,我把话已说清楚了,现在等着你的答复。」
汤再生道:「假如小弟交出那批珠宝,大哥眞肯饶恕小弟一家人?」
缪歧龙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做大哥的极力为你讨来的一个机会,老二老三答应得很不情愿,他们说半个时辰之后,我若没有带那批珠宝囘去,他们就要前来动手了。」
汤再生道:「好,那批珠寳小弟原封未动的埋在屋后山上,现在小弟去掘出来给你。」
说着,把手上的钢刀往角落里一扔,同时暗暗向妻子使了一个眼色。
他把钢刀扔下,是表示不反抗,这个动作颇使缪歧龙「放心」不少。
他知道缪歧龙在未拿到珠宝之前,绝不会下手伤害自己,故很从容的擧步向房门外走去。
缪歧龙机警的退后让路,悍笑道:「老么,希望你诚实一些,不要耍花样!」
汤再生不囘答,外出屋子后,到草寮中取出一把锄头,荷到肩上,道:「大哥请随小弟来吧!」
领路转到屋后,由一条山径登山。
缪歧龙随后跟着,一面问道:「有多远?」
汤再生答道:「不太远,马上就到了。」
缪歧龙道:「你为何把它埋在山上?」
汤再生道:「怕被内人发现。」
缪歧龙笑道:「她不知道你过去的底细?」
汤再生道:「是的……」
缪歧龙叹了口气道:「你好像眞有决心弃邪归正似的,眞是难得啊!」
汤再生沉默着。
缪歧龙道:「不过,你的心也太狠了,你眞想洗手不干的话,可以老老实实跟我们商量,怎可暗通官府出卖我们,害我们坐了五六年的牢。」
汤再生道:「小弟并未出卖你们。」
缪歧龙冷笑道:「那麽,是谁暗通官府埋伏在那间破庙围捕我们的啊?」
汤再生道:「小弟不知。」
缪歧龙道:「当年我们四人商量刼镖时,并无外人在场,如不是你出卖的,那就眞有鬼!」
汤再生道:「那天小弟得手之后,即一路直奔荆山,不料到半途竟碰上一个黑吃黑的……
缪歧龙不信的笑道:「哦?」
汤再生道:「小弟知大哥不会相信,但小弟已准备将该批珠宝如数奉上,故没有说谎的必要。」
缪歧龙道:「那麽,你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说来听听。」
汤再生道:「那家伙年约六十出头,额头上长着一个拇指般大的红瘤——大哥可知此人是谁吗?」
缪歧龙想了想,摇摇头道:「我想不起黑道上有这号人物。」
汤再生道:「他身手颇为不弱,突然现身拦路,要小弟把珠宝分一半给他,小弟不肯,于是打了起来。」
缪歧龙揷口问道:「他使何武器?」
汤再生道:「一把铁尺,专打穴道的。」
缪歧龙道:「你打不过他?」
汤再生道:「是的,打了数招,小弟就知碰上了扎手,故不敢拼下去觅隙疾逃,他则穷追不舍,后来逃到一条河边上,小弟奋不顾身跳水潜逃,那家伙不谙水性,站在河边上破口大骂缪歧龙道:「结果呢?」
汤再生道:「小弟在即将潜上对岸之际,没注意有截树头顺流冲来,腰上被撞了一下,差点没了命,后来挣扎上岸,才发觉肋骨断了一根,因怕那家伙渡河追上来,便在附近树林躱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清晨,小弟才混入荆门县城,延医治疗,那位大夫说小弟必须静卧数日才能痊愈,但小弟怕大哥久等,只敷了一些药即动身离城,由于内伤未愈,走了两天才赶到那间破庙,一看你们已不在那里……」
缪歧龙笑道:「你眞会编故事!」
汤再生叹道:「小弟所言句句是实,大哥若是不信,可以去荆门县城,找那位大夫对证一下。」
缪歧龙笑问道:「那麽,你在破庙中,等了多久?」
汤再生道:「足足等了三天三夜,因不见大哥等到来,小弟便潜囘虎牙山查看,又不见你们在山中,只得到处寻找,过了半个月,才听你们被捕的消息。」
缪歧龙道:「如果你没有出卖我们,何以不设法救我们出来?」
汤再生道:「小弟曾去踩探三次,因见防备极严,不敢动手。」
他说到此处,忽然住足道:「到了!」
缪歧龙跟着停步,目光焖焖的,问道:「在那里?」
汤再生指着面前一株大树道:「就在这里。」他走到大树跟前,背部靠上树身,然后向北走出五步,便用锄头在立足之处掘了一下,道:「就在这下面五尺深的地方。」
缪歧龙在一边坐下,笑道:「很好,你动手挖吧!」
汤再生于是挥动锄头挖掘起来。
缪歧龙道:「你最好挖快一些,老二老三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他们若久等不见我囘去,马上会来要你的命!」
汤再生不语,加紧挖掘起来。
不一会,已挖出一个两三尺深的土坑。
缪歧龙起身趋近观看,问道:「快了吧?」
汤再生点点头,继续挖着。
缪歧龙又问道:「都是珠宝么?」
汤再生道:「是的。」
缪歧龙道:「有好多?」
汤再生道:「一百颗,每一颗値千两银子以上。」
缪歧龙面上掠过一抹兴奋之色,笑道:「六年的牢总算没有白坐……」
汤再生问道:「大哥打算怎么分赃?」
缪歧龙道:「你想不想分一些?」
汤再生摇头道:「不,小弟已洗手不干,不想再得不义之财。」
缪歧龙笑道:「我还没决定怎么分脏,等见到老二老三再说吧。」
汤再生道:「小弟想劝大哥一句话……」
缪歧龙道:「嗯?」
汤再生道:「大哥得了这笔财宝之后,最好就此收手,须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贪得无厌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缪歧龙哈哈一笑,道:「你说的也许不错,不过,大哥我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岁,就此收手未免太早。」
「叮!」一声,汤再生的锄头掘到某种铁器。
缪歧龙神色一振,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汤再生放下锄头,蹲下去用手挖土,道:「是个铁盒子,小弟把珠宝盛在铁盒子里面……」
说话之间,一个铁盒子的一角露出来了。
缪歧龙兴奋极了,急道:「快拿上来!快拿上来!」
汤再生道:「好。」
双手猛可一扬,打两把土沙。
缪歧龙不防有此一着,双目顿被土沙打中,大叫一声,掩目疾退。
汤再生跳出土坑,抄起铁头,抢步赶上,一招「力劈华山」,对缪歧龙的头上猛砸下去。
缪歧龙眼睛虽受伤,倒还有听风办器之能,听过劲风袭临头上,慌忙横窜跳开,大叫道:「汤铭峯,你好狠啊!」
汤再生一招落空,二招跟出,掉转锄头,以柄端向他腹部撞去。
这一招,缪龙就避不开了,腹部顿被撞中,闷哼一声,仰身倒下。
汤再生一揄锄头,再以锄口砍中他的脑门,只听「刷」的一声,登时将他半边脑袋砍下来。
缪歧龙浑身抖动了几下,就不声不响的死了。
汤再生扔下锄头,冷冷一笑道:「这是你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我!」
他再跳入坑中,捧出一个铁盒子,面露得意的诡笑道:「早知道你们要来,所以……嘿嘿,我吿诉你,这盒子里什么也没有。」
语至此一扬手,将盒子掷去老远。
刚才徐步云在看到丈夫对自己作的眼色之后,就知丈夫不是眞的要带缪歧龙去挖珠宝,而知丈夫是要用计划杀缪歧龙,这一点她倒不反对,为因她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如不先用计打杀一个,一家人绝不能逃过杀身之祸,何况虎牙三凶都是怙恶不俊之徒,打死他们正是为民除害,所以她不但不反对丈夫用计暗算缪歧龙,而且还在心里祈求他顺利得手。
她料到另外的二凶裴光雄和谷少华可能马上会到,见丈夫带走了缪歧龙之后,即匆匆束装一番,将婴儿捎在背上,准备跟入山中,一方面避开裴光雄和谷少华,一方面助丈夫一臂之力。
但是正要出屋之际,蓦听得屋外有人开口喊道:「老大,你在那里?」
徐步云吃了一惊,轻步趋至壁下,由壁缝向外窥视,只见屋外空地上站着两个汉子,一个穿黑衣,背揷单刀,「个穿青衣,手握狼牙棒,两人相貌极凶恶,心知是裴光雄和谷少华,不禁暗暗着急,思忖道:「糟糕,再生刚把缪歧龙骗上山,多半尙未将缪歧龙收拾下来,如今若让这两人追上去,再生恐怕就难逃」死了,我须得挡住他们一阵才行!」
思忖间,只听屋外那两人又开声喊道:「老大,你在那里呀?」
另一个接口道:「奇怪,屋中好像没人?」
前一人道:「进去看看!」
后一个道:「好!」
徐步云不待他们入屋,即仗剑而出,喝问道:「二位找什么人?」
正要入屋察看的,正是裴光雄和谷少华,他们乍见一个少妇仗剑走出来,不由微微一怔,其中的谷少华眼睛一亮,咧嘴笑道:「嘿,好标致的一个娘儿!」
徐步云玉面一寒道:「你们找什么人?」
斐光雄惊奇的打量她几眼,笑道:「妳莫非是汤铭峯的妻子?」
徐步云道:「不错,你们是谁?」
裴光雄假装斯文的拱手一揖道:「在下裴光雄,身边这个是我三弟谷少华,我想妳一定听过我们兄弟的名字吧?」
徐步云冷冷道:「没听过。」
裴光雄嘿嘿笑道:「没听过也不要紧,但是刚才妳一定见过我们大哥缪歧龙,对不对?」
徐步云道:「不错,刚才有个自称缪歧龙的人来找我丈夫……」
裴光雄道:「他们呢?」
徐步云道:「已经走了。」
裴光雄面色一变道:「那里去了?」
徐步云道:「不知道,我丈夫不肯让我在场听他们谈话,不过我好像听到他们提过虎牙山三个字,不久两人就一起走了。」
裴光雄疑心大起,转对谷少华道:「三弟,你说这是怎么囘事?」
谷少华道:「大哥若是要押他去虎牙山起出那批东西,理应通知我们一声才对。」
裴光雄道:「是呀!难道大哥竟想独吞?」
谷少华道:「小弟不信大哥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
裴光雄道:「但是他刚才为何一再阻止我们一道来此?哼哼,我看我们被他耍了!」
谷少华道:「二哥不要太多疑,我们先入屋子里察看一下再说吧!」
说罢,拔出单刀,擧步入屋察看。
裴光雄擧起狼牙棒,一指徐步云沉声道:「妳站着别动,若敢逃走,老子可不饶妳!」
说着,由厨房那边的门走入屋中。
两人在屋中搜查一番,因无任何发现便一齐走了出来,裴光雄走到徐步云面前,凶虎虎地说道:「妳当眞听到他们要去虎牙山?」
徐步云道:「我没有说他们要去虎牙山,我只听到他们提到虎牙山三个字。」
她接着反问道:「你们究竟是干什么来的?找我丈夫有何事体?」
谷少华接口笑道:「我们是妳丈夫当年的结拜兄弟,妳当眞没听他们提起我们三人么?」
徐步云道:「没有。」
谷少华笑道:「那麽我吿诉妳,我们三人与妳丈夫当年合称『虎牙四凶』。六年前,我们合伙刼了一笔暗镖,妳丈夫见财起意,带走了全部红货,还暗通官府,把我们三人擒去,害我们坐了六年的牢,现在我们要找妳丈夫清算旧账,就是这么一囘事。」
徐步云叱骂道:「胡说,我丈夫是个老实人,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做贼,你别含血喷人!」
裴光雄笑道:「妳应该相信,妳丈夫若不是贼,怎么会跟我们缪大哥走了呢!」
他擧起狼牙棒,笑笑道:「妳叫什么名字?」
徐步云道:「我不跟做贼的通名道姓!」
裴光雄哈哈大笑道:「可是妳却嫁给做贼的为妻,这不是太可笑么!」
谷少华道:「二哥,这娘儿长得不错,她又是出卖我们三人的妻子,我们来玩玩她如何?」
裴光雄笑道:「你不要那批红货?」
谷少华道:「不必着急,他们若是去虎牙山,将有一个多月的行程,我们赶得上的。」
谷少华于是擧刀一指徐步云,笑嘻嘻道:「喂,娘儿,妳让我们兄弟乐一乐,我们兄弟便放你们母子一条生路。」
徐步云大怒,尖叱道:「狂徒胡言乱语,吃我一剑!」
抢步扑上,一剑刺出。
谷少华侧身一闪,挥刀猛砍来剑,大笑道:「哈!瞧不出这娘儿也有两手呢!」
徐步云长剑倏缩倏吐,改攻他心口,她乃出身名门的侠女,武功甚是不弱,此刻含愤出手,招式益见凌厉。
谷少华见她出手不凡,连忙收起轻视之心,全神迎战起来。
裴光雄未加入攻击,站在一旁观战。
他阅历颇丰,观战数招之后,就看出徐步云的武功家数,当下开声道:「三弟小心,这娘儿是青城派的门下。」
青城派以剑术称绝武林,谷少华听了更加不敢大意,一柄单刀使出十成功力,与徐步云杀得难分难解。
双方鬪了七八十招后,胜负之数已渐渐明朗。
徐步云的招式虽较精奇,可是内力较差,更加上措着一个婴儿,行动之间颇不方便,渐渐的被迫屈居下风了。
眼看谷少华只要再加紧攻上数招即可制服她之际,屋子的转角处传来一听暴喝道:「谷少华你住手!」
人随声现,走出来的正是汤再生。
他仍荷着带上山的那把锄头,上面的血渍并未除去。
裴光雄一直以为他已和缪歧龙去了虎牙山,故突见他出现,大感意外,又惊又喜的叫道:「好呀!敢情你还在这里!」
谷少华一眼瞥见他的锄头上沾满血渍,面色一变,虚发一刀迫开徐步云,自己也纵身跃退,厉声道:「姓汤的,你杀了我们大哥?」
汤再生冷冷道:「不错!」
谷少华面上杀气陡盛,咬牙切齿道:「你眞狠,那批红货呢?」
汤再生道:「要问那批红货的下落,得先通过我这把锄头!」
说着,把锄头取下,摆出迎战姿态。
裴光雄勃然震怒,欺身一挥狼牙棒,猛扫而出,吼叫道:「我宰了你这狼心狗肺的小子!」
他的狼牙棒是一种重兵器,但在他手中使来,竟然呼呼有声,显见其一身功夫十分惊人。
汤再生擧锄相迎,两人顿时鬪成一团。
谷少华看见裴光雄攻势猛烈,反而有些担心,怕他杀了汤再生便得不到红货,当下开声道:「二哥,不要意气用事,别忘了我们是为那批红货而来的!」
斐光雄一面猛攻一面答道:「我知道,你快动手把那婆娘擒下来吧!」
谷少华也知道要迫汤再生交出红货,须由他妻子下手,故立即一挥单刀,再度攻上徐步云。
徐步云奋勇擧剑再战,她已知道自己非对方之敌,但她决定尽力支持下去,希望丈夫能击毙裴光雄,只要丈夫击毙斐光雄,那麽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四人捉对儿拼鬪,战况异常激烈。
但鬪了半天,汤再生却没有占到一丝上风,看样子他顶多只能跟裴光雄打成平手,要想获胜十分困难。
徐步云眼看丈夫无法获胜,而自己已感不支,心中万分焦急,忍不住大叫道:「再生,你拼啊!你拼啊!」
谷少华狞笑一声,单刀霍霍攻出,道:「臭婆娘,妳叫个什么劲儿!」
徐步云一面招架,一面后退,打算退入屋中,由后门逃入山中,现在她知道若要保住儿子的生命,只有靠自己了。
慢慢的,她已退到屋门口,但正要倒踪身入屋,背上的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她心头一慌,继续手一轻,一柄剑已被谷少华的单刀打落地上。
谷少华随之一抬单刀,抵上她心房,厉声道:「站住别动,否则这一刀下去,连妳的儿子也将没命!」
徐步云果然不敢再反抗。
她并不怕死,但却是怕孩子受到伤害,为了孩子的安全,她愿受任何屈辱。
谷少华喝道:「把双手转到后面去!」
徐步云夫求道:「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好么?」
谷少华厉声大喝道:「照我的话做,我便不伤害他!」
徐步云便依言把双手转到后去。
谷少华左手一探,骈伸二指在她软麻穴上一点,笑道:「躺下来吧!」
徐步云仰身倒下,却把背上的婴儿压得发出悽厉的哭声。
她吓坏了,连忙哀求道:「求求你,快把我的身翻过去,我的儿子被我压住了。」
她软麻穴受制,全身僵硬酸麻,已无力自行翻转身子。
谷少华笑道:「我答应妳!」
抬脚一踢,将她仰躺的身子踢成俯卧,然后单刀一挥,割断措巾,将婴儿倒提起来,走到空地上,嘿嘿冷笑道:「汤铭峯,你瞧瞧这是什么?」
裴光雄知道不用再打了,一撤狼牙棒,踪身退开寻丈。
汤再生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擧步向谷少华走去冷冷道:「谷少华你听着,你若杀了我儿子,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谷少华擧刀搁在婴儿的后颈上,怪笑一声道:「你先站住,咱们来谈一谈。」
汤再生停止前进,道:「你要什么?」
谷少华笑道:「这个婴儿换你那批红货,大槪値得吧?」
汤再生道:「値得。」
谷少华道:「那麽你把它交出来!」
汤再生道:「那批红货早就被人抢走了。」
谷少华冷笑道:「是么?」
汤再生点头道:「是的,那天我带着那批红货赶往我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他抢走了那批红货。」
谷少华嘿嘿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汤再生道:「如果你有个儿子落在别人手里,我想你也不会扯谎!」
裴光雄接口道:「汤铭峯,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把它交出来的好,你只要交出那批珠宝,我们不但可以释放你妻儿,而且,也不追究你出卖我们的那笔旧账!」
谷少华接下道:「还有你杀害我们大哥的仇恨,我们也可不计。」
汤再生摇摇头道:「那批珠宝眞的被人抢去,我拿不出。」
谷少华面上升起了残酷的冷笑,道:「你再说一句,当眞交不出么?」
汤再生道:「我自己有些积蓄,大约是两千两银子,假如你们要的话——」
谷少华截口喝道:「不成,今天你要是交不出那批珠宝,你就得眼看着你儿子的小脑袋落地。」
裴光雄接道:「然后再看你妻子被我们轮奸的情景。」
汤再生面色一片铁青,道:「那批珠宝的确已被人抢去,你们要我怎么办呢?」
谷少华狠狠地道:「好,我先杀了你儿子!」
话声中,已将单刀擧起。
徐步云听说他要杀死自己的儿子,震骇欲绝,呼天抢地的大叫道:「等一等,再生,你若眞得到那批珠宝,就快拿出来给他们吧,不要害了我们儿子的命!」
汤再生黯然一叹道:「步云,妳该相信我!」
徐步云哭道:「可是他要杀害我们孩子啊!」
汤再生惨笑道:「我知道,现在孩子落在人家手中,妳要我怎么办呢?」
徐步云转而向谷少华哀求道:「这位壮士,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儿子,孩子是无辜的,你可以杀死我,可以汚辱我,但请不要伤害我儿子!」
她的声音哀伤至极,任何人听了都会起恻忍之心,可是裴光雄和谷少华却无动于衷。
谷少华嘿嘿恶笑道:「妳要我可怜妳,可是谁来可怜我们?我们几乎拼掉性命,才抢到那批红货,结果却被妳的丈夫独呑了,而且还暗通官府捕获我们,害我们坐了六年的牢,哼哼,如今没的说了!」
说到此处,面容一沉,眞的要动手杀害婴儿。
「等一下!」
随着喝声,一条人影由屋子的一角转出来。
来人是纪南屛。
谷少华一见是他,笑哦一声道:「纪朋友有何指敎?」
看样子,他们竟是很熟的「朋友」。
纪南屛道:「谷兄可否把那小杂种交给我?」
谷少华道:「干什么?」
纪南屛道:「我想亲手杀死他!」
谷少华惊奇的笑问道:「什么理由?」
纪南屛一指徐步云,恨恨地道:「她叫徐步云,原是我的未婚妻,曾经与我海誓山盟,可是后来却变了心,嫁给了这个家伙……」
他指了指汤再生,冷笑道:「这口气我实在忍不下,所以我要报仇,我要亲手绶了他儿子,让她知道欺骗别人的感情会有什么结果!」
徐步云听了大叫道:「纪南屛!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谁是你的未婚妻,要说欺骗感情,你才欺骗了我的感情,你花言巧语跟我好,却又背着我去追求别的姑娘,你说!你这是对么?」
说到末了,号啕大哭起来。
纪南屛沉容阴阴恻恻地道:「是谁的错,彼此心里有数,如今我也不跟妳多说,反正我已打定主意要妳儿子的命!」语至此,转对谷少华拱手道:「谷兄,把那小杂种给我吧!」
谷少华有些犹豫,说道:「我把这小杂种给你,我们自己拿什么出气呀?」
纪南屛道:「方才你们不是说轮奸她么?那是最好的出气办法!」
谷少华想了想,道:「好吧,念在你曾协助我们兄弟越牢,这小杂种让给你发落便了!」
说罢,便把婴儿交给他。
纪南屛抱过婴儿,却不立刻下手,走到徐步云身边,踢了她一脚,冷笑道:「贱大,现在妳还有什么话说!」
徐步云神情微微一呆,接着才破口大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不要得意,我死了誓必变作厉鬼讨还这笔血债!」
纪南屛哈哈大笑道:「妳不会变作厉鬼,妳只会变作风流鬼——谷兄,快把她抱入洞房!」
谷少华面上露出邪恶的笑容,转向裴光雄笑道:「二哥,你先来么?」
裴光雄笑道:「去你的,别跟我假客气了!」
谷少华瞥了汤再生一眼,嘻嘻笑道:「那麽,好好看住这家伙,别让他跑了。」
裴光雄道:「不会,你去吧!」
谷少华于是上前抱起徐步云,进入房中去了。
汤再生脸上起了愤怒痉挛,却站着没采行动。
裴光雄摆出准备攻击的架式,紧紧的盯着他,一面笑道:「纪朋友,你怎么还不动手?」
纪南屛笑笑道:「不必急,我想先听听一种声音。」
斐光雄笑道:「呻吟的声音么?」
纪南屛道:「不,是惨叫的声音。」
一语甫毕,房中果然传出一声惨叫。
是谷少华的惨叫。
裴光雄大吃一惊道:「三弟,你怎么啦?」
说着,便要冲入房中察看。
汤再生适时擧锄劈出,大喝道:「斐光雄!你纳命来吧!」
「呼」的一声,招式凌厉至极。
斐光雄迫得返身擧狼牙棒招架,口中骂道:「好小子,我先劈了你也好!」
刹那间,两人又鬪成一团。
而这时候,徐步云由房中走出来了。
她用手梳理几下散乱的头发,然后向纪南屛露出一个感激而略带羞赧的笑靥,伸出双手道:「孩子给我吧!」
纪南屛含笑把婴儿交到她手上。
徐步云轻轻的说道:「方才我骂得你很难听,你不会生气吧?」
纪南屛摇头道:「不会,我是经常挨骂的人,脸皮很厚。」
徐步云道:「方才我好像听说你是协助他们越牢之人,既如此,怎又反过来帮助我们呢?」
纪南屛微笑道:「我没有帮助妳,我只不过踢了妳一脚而已。」
徐步云发出庆幸的叹息道:「如果不是你一脚踢开我受制的穴道,后果眞不堪设想……」
纪南屛道:「区区一脚,何足挂齿。」
徐步云道:「你还救了我儿子的命。」
纪南屛道:「妳且慢高兴,说不定我会做出一些对不起妳的事哩!」
裴光雄在和汤再生劲鬪时,一直背着屋子,故未见徐步云出来,这时正好侧身避开汤再生劈下的一锄,也正好看见徐步云站在纪南屛的身边,顿时为之一呆,尖声叫道:「纪朋友你——」
「砰!」
汤再生适时一锄击中他的腰部。
这一锄力道极重,裴光雄惨叫一声,整个身躯应声摔去,跌倒地上时,口中鲜血狂涌,看来已活不成了。
汤再生赶尽杀绝,赶上一步,再一锄打下,正中其额头,顿时打得他脑门破碎,脑浆与鲜血四溅。
徐步云看得目怵心惊,道:「够了!再生!」
汤再生似想打烂裴光雄的身子,一听妻子开声阻止,才悻悻的停手,走到他的面前,以迷惑不解的神情问道:「刚才是怎么囘事?」
徐步云一指纪南屛道:「他其实是解救我们来的,方才他用脚踢开我的穴道,那恶贼不察,结果被我抽出暗藏身上的七首刺死了。」
汤再生没有向纪南屛道谢,抛下了锄头,走入房中,只见谷少华心上揷着一把七首,双目暴瞪,业已气绝,当下将他的尸体拖出,和裴光雄的尸体放在一起,这才笑道:「一场灾难终于过去!」
徐步云道:「再生,你还没有向纪南屛道谢,如果不是他,我们三人都已死了。」
汤再生便向纪南屛拱手道谢,说道:「大恩不言谢,纪兄这番恩情,小弟铭记在心里就是了。」
纪南屛笑道:「最好也不要记在心里,任何事情记在心里,总是痛苦的。」
汤再生笑了笑,转望徐步云:「步云,从今以后,我们可以过太平日子啦!」
徐步云也很高兴,含笑点了点头。
纪南屛接口道:「你们应该庆贺一下,但我可要走了。」
说毕,向他们夫妇拱拱手,表示吿别之意。
汤再生忙道:「不,纪兄别急着走,我叫步云宰两只鸡,你我好好喝几杯。」
纪南屛摇头道:「盛意心领,改天再来了!」
徐步云问道:「你还有事?」
纪南屛道:「是,我自己的事还没办完呢!」
说着,再拱手一揖,即快步走过木桥,瓢然而去。
汤再生目送纪南屛渐渐远去的身形,赞叹道:「他是一位眞正的侠士!」
徐步云道:「不错,只可惜生性风流,太喜欢拈花惹草……」
汤再生道:「我有一点不明白。」
徐步云注目道:「嗯?」
汤再生道:「谷少华说他是协助他们越牢之人,既然协助他们越牢,何以又反过来帮助我们?」
徐步云道:「我也不明白,方才我问他,他却不肯解释清楚。」
汤再生笑道:「他眞是一个怪人!」
徐步云也笑道:「正是,他时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不过现在暂时不要硏究他这个人,你快把他们的尸体拖入山中掩埋,我则去宰一只鸡,我们是该庆贺一下呢!」
汤再生埋毕两具尸体囘到家里时,徐步云的晚饭已经烧好,一只白斩鸡也已上了桌,此外还有几样他喜欢吃的菜,他逐一看过之后,笑向妻子道:「还差一样东西!」
徐步云道:「什么东西?」
汤再生道:「酒。」
徐步云道:「你不是不喝酒的么?」
汤再生道:「今天我却要喝一些。」
徐步云笑道:「我坐月用的酒还有一些,待我去拿来让你喝过痛快!」
她走入厨房捧出一小瓮酒,放在桌上笑说道:「我们今天是大难不死,所以我不反对你喝酒。」
汤再生欣然入座,倒了一碗酒,一次喝光,长吁一声道:「痛快痛快!」
徐步云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我感到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汤再生点头道:「是的,一日间发生了这许多事情,眞像一场恶梦,不过这种事不会再有了。」
他愉快的又倒一碗酒喝下,耸耸肩道:「从今以后,我们有好日子过了,我们可以搬到城里去住,而且再也用不着隐姓埋名了!」
徐步云正要端饭来吃,闻言一呆道:「你说什么?我们何必搬去城里居住?」
汤再生笑道:「不错,我们可以搬去城里住,以前我所以带妳隐居于此,是怕被他们寻着,如今他们已死,我们不必再在这穷鄕僻壤居住。」
说罢,再倒一碗酒,咕噜咕噜的喝下去。
徐步云道:「我不想搬,我喜欢住在这里。」
汤再生拿起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咀嚼着,笑道:「不,住在这里太苦了,我们以后应该享受享受,我们去城里买一座大宅,再买几个仆婢来使唤,我要当个老爷过过瘾!」
徐步云失笑道:「你在说梦话?」
汤再生道:「一点也不,我有能力做到。」
徐步云道:「那来的钱?」
汤再生道:「不必愁,钱多得很。」
徐步云道:「我们只有两千多两银子的积蓄,只够买一座屋子,那还有钱置仆婢?」
汤再生点头道:「有!我有!」
徐步云只道他在开玩笑,乃一笑置之,端饭吃了起来。
汤再生继续喝酒,连喝五大碗,已有几分醉意,笑嘻嘻道:「妳不相信,嗯?」
徐步云啐道:「相信你个大头鬼!」
汤再生打了个酒呃,咧嘴一笑道:「吿诉妳,我是说眞的,我有很多很多钱,我要做老爷,像城里那位张百万一样,锦衣玉食,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徐步云道:「再生,你醉啦!」
汤再生:「我不是再生,我叫铭峯!」
徐步云道:「我看你冴,几杯下肚就醉话连篇,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汤再生一摔头道:「我没有醉,我一点都没有醉!妳要不相信,我马上带妳去看!」
徐步云道:「看什么?」
汤再生道:「看我的财富!」
徐步云恼笑道:「你的财富在田里,只有田里的收成才是你的财富。」
汤再生摇头道:「不,那不是,我的财富在山上,在我们屋后的山上。」
徐步云道:「你发现了宝藏么?」
汤再生道:「不错,来来,我带妳去看看。」
说着,站了起来。
徐步云嗔道:「算了吧,你还是快些吃饭,吃饱阪好好去睡一觉!」
汤再生掉头出屋,到草寮中拿出锄头,囘到屋门口道:「妳来,我带妳去掘宝藏!」
徐步云不悦道:「你疯了?」
.汤再生道:「没有,那宝藏就在屋后山上不远之处,妳快跟我来啊!」
徐步云见他煞有介事不似酒醉,不禁好奇心起,起身笑道:「好,我跟你去瞧,要是没有,看我饶你不!」她探头向房中望望,见婴儿尙在酣睡,于是关门出屋,随丈夫上山。
徐步云根本不相信丈夫眞的发现了宝藏,愈想愈觉可笑,故走了几步后,住足说道:「不,我不上去了。」
汤再生讶然道:「怎么啦?」
徐步云笑道:「我知道你在寻我开心,我可没心情跟你游戏。」
汤再生正色道:「步云,妳听我说,我不是在玩笑,这是的的确确眞眞实实之事!」
徐步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山上有宝藏?」
汤再生道:「妳跟我来,我挖给妳看就是!」
说着,复擧步上山。
徐步云只得随后跟上,却有满腹疑惑。
循小径走上数十步,转入一片杂树木丛,又走数步,便在一座岩石前停下来。
汤再生一指道:「就在这地下,妳看着吧!」
擧起锄头,就动手掘了起来。
徐步云还是不信地下埋着窦藏,道:「这地下若埋有宝藏,那你就是能够透视一切的千里眼。」
汤再生不答,很卖力的掘着,不多久,已掘了两三尺深,他丢开锄,蹲身用手扒开松土,果然就由土中捧出一个铁盒子来,铁盒的外面已生锈,显然埋藏甚久了。
徐步云脸色一变尖声道:「噫,竟是眞的?」
汤再生捡来一块石头,敲下生锈的一门小锁,然后打开盒盖,揭开盖在上面的一块红绒,眉开眼笑地道:「妳看,这不是么?」
一点不错,盒里盛满光华闪闪的珠宝,估计有二日颗之多。
徐步云骇然失色,颤声道:「这……这……这是那里来的?」
汤再生道:「这是虎牙三凶要的那批红货!」
徐步云感到脑门一晕眩,感到站立不住,以一种绝望的声调道:「这么说,你并未失去它,你说它被人抢去是假的了?」
汤再生点点道:「正是,他们不该得到这些东西,所以我把它藏起来……」
徐步云摇摇头,以不敢置信的表情瞪住汤再生道:「那麽,暗通官府逮捕他们三人,当眞是你?」
汤再生又点点头道:「不错,他们作恶多端,应该绳之于法,我原以为他们将被处斩,谁知寛只处了终身监禁……」
徐步云一颗心往下直沉,浑身阵阵发冷,眼泪一粒一粒掉下来,道:「日间,当他们威胁要杀我们福儿,以及那谷少华欲强暴我的时候,你……你竟……」语至此,已哽咽不能出声。
汤再生摆摆手道:「别提日间的事了,我知道他们不敢杀害我们福儿的!」
徐步云伤心欲绝,泪如雨下,她突然大澈大悟了。
现在她才明白三年的生活原来只是一场美丽的梦,原都不是眞实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自己终身所倚靠的良人竟是这么一个人。
望着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她感到万念俱灰,感到万分迷茫和空虚,眼泪簌簌直下……
汤再生皱了皱眉道:「步云,妳是怎么了?我们的灾难已经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可以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了。妳看看,这一盒珠宝价値在十万两银子以上,我们一辈都花不完呢!」
徐步云不说话,只是流泪。
汤再生拉拉她,道:「走,我们囘屋子去,明天我带妳入城看看,据说南城门附近有一块地要卖,我们可以把那块地买下来鸠工盖一座大宅院。」
徐步云不动,只是流泪。
汤再生似乎明白她为什么在伤心,有些老羞成怒了,把脸一沉道:「妳哭个什么劲儿?我们福儿并未被杀害,妳也没有被强暴,还有什么好哭?」
徐步云泪潸潸的望着他,她感到站在眼前的人已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自己对他毫无了解的陌生人,因之更为伤心,哭得更厉害。
汤再生沉声道:「好了!不要再哭了,我对你们母子并非不关心,我对事情看得很透澈,我早料到他们不致下手杀害我们福儿,所以——」
徐步云突然叫道:「所以你才坚持不肯交出这些珠宝,是不是?」
汤再生点点头。
徐步云杏眼怒瞪,又道:「而你也料到纪南屛将会现身解救我们母子,是不是?」
汤再生耸耸肩,说道:「我对他的出现并不感意外……」
话声甫落,身后的树林中突然有人接口道:「这一次的出现,你也不感意外么?」
是纪南屛的声音。
汤再生神色遽变,疾忙把铁盒子往怀里一塞,抄起锄头,转身怒喝道:「什么人?」
纪南屛走过来了,含笑道:「是我。」
汤再生马步一沉,蓄式备战,又惊又怒道:「你囘来干什么?」
纪南屛笑道:「来取囘那批红货!我是神风镖局的镖师,六年前敝局失去了这批红货,我们总镖头便指定我负责追查,今天我总算找到了!」
汤再生面色一阵苍白,瞋目吼叫道:「你胡说!你想冒充神风镖局的镖师来欺骗我,别做梦!」
锄头一擧,便要上前动手。
纪南屛突然神色一寒,喝叱道:「且慢!」
汤再生一刹脚步,冷笑道:「吿诉你,你杀得了我,才能拿走这批珠宝!」
纪南屛目中射出慑人锋芒,冷冷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是神风镖局的镖师,一不妨跟我去神风镖局问一问,现我愿意把话说清楚,你只要把那批红货交我带去囘去,念在你是徐步云的丈夫的情份上,我可以不加追究,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汤再生断然道:「不!这批珠宝已属于我,谁也别想由我手中夺走!」
纪南屛哼哼冷笑道:「眞的么?」
汤再生斩钉截铁地道:「眞的,我为了这批珠宝已吃够了苦头,现在绝不放弃。」
徐步云哭道:「还给他!再生,这是最好的机会,你把那批珠宝还给他,我们仍然可以像往日那样过快乐的日子!」
汤再生坚决道:「决不!」
纪南屛沉声道:「你最好考虑考虑,你一定要侵占那批珠宝的话,只怕会失掉你的妻儿。」
汤再生喝道:「少噜嗑,接招!」
锄头一揄,呼的一声横扫过去。
纪南屛飘开数尺,手按剑柄怒喝道:「汤铭峯,你当眞执迷不悟?」
汤再生面上满布杀气,厉吼一声,冲上前又一锄猛劈而出。
纪南屛滑步斜身,右手一抬,一道剑光随之翻现,迎着汤再生的攻势挑去。
「克唰」一声,汤再生的锄头一断为二,他左手五指也跟着一起断去,登时鲜血迸涌。
他呆了呆,等看清五个指头已经失去,才大叫一声,仰身倒下,昏死过去了。
徐步云掩脸痛哭,拔步向山下奔去。
纪南屛喊道:「步云!步云!」
徐步云不应,转眼就跑不见了。
纪南屛暗叹一声,收起长剑,掏出一方汗巾,趋至汤再生身边蹲下,用汗巾把他的左腕紧紧扎好,不使他的血继续流出,然后伸手探他怀中,拿出铁盒,站了起来。
他向昏死不省人事的汤再生投下惋惜的一瞥,轻轻的说道:「我原以为你这小子比我幸运,谁知你原来是个大傻瓜!」说完这话,即转身下山。
囘到山脚下的屋前,只见徐步云背上指着孩子,正在牵马套上马车,看样子要走了。
纪南屛轻叹一声,上前问道:「那里去?」
徐步云道:「我不知道……」
纪南屛道:「留下来吧,再给他一次机会,也许他会改过的?」
徐步云不答,登上车座坐下,才以正眼望他,说道:「南屛,我现在只有一句话要说:我对不起你。」
语毕,略一抖缰绳,驱车过桥,向前疾驶而去了。
不久,已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像消失的梦,未留下一点痕迹。

(完)

发表于 前天 17: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內容差不多跟〈三煞临门〉一模一樣
另外有兩篇壞人要殺仇人的兒子也是大同小異, 只是結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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