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05|回复: 0

[连载] 秦红《离魂侠》

[复制链接]
发表于 昨天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3-11 12:36 编辑

Lihun-Xia-Qin-Hong-cover-small.jpg


假如你一觉醒来,突然发觉躺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倒卧著一个死人,而你又完全丧失记忆力,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想不起自己是谁的时候,你怎么办?



第一章 一觉醒来生犹死



他年约二十七八岁,体格长得很健美,相貌也长得很英俊,只是蓬发垢面,衣衫褴褛,看来正在穷途潦倒的境况中。不过外表虽落魄,气质却豪迈洒脱,双目之中,更透着性格刚毅和精力充沛的光芒。
他无疑是个武林人物,这一点可从他的衣着及背上的一把剑鞘看出来,只不过他那剑鞘中已无剑,剑已揷在另一个人的背心上。
他刚刚从睡眠中淸醒过来,就发现了这一连串的怪事;首先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草房中,身上溅满了鲜血,因之惊得跳了起来。
草房,约仅两丈忌方,四壁是用乌拉草编围而成的,已被风雪侵袭得破败不堪,似乎这是一间猎人或探参客盖来暂避风雪的。
这样的一间草房,在他印象中是完全陌生的,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何以会躺在这样的一间草房中,但可怕的事还不只此,当他的视线触及身边地上时,更是惊得失声大叫!
因为那地上倒卧着一个死人。
死者是个老人,发须皆已灰白,年纪约在七旬以上,身上的衣着颇为考究,是一件八成新的蓝锦袍,足登白袜薄底快靴,瞧模样是一位很有身份的人物。
致命凶器就是揷在他背心上的那口长剑,长剑只剩数寸剑身露在外面,显然已贯穿到他的胸前。
地上满是血,但血已凝固。
靑年震骇欲绝,大叫着仓惶倒退,直到欢部撞上草壁才停下来。
他不胜骇恐的瞪望着老人的尸体,由于惊恐过度,面部肌肉起了剧烈的痉挛,浑身悚悚发抖不止。
但是,最使他惊骇迷惑的是:他忽然发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竟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老人是谁,以及老人是怎么死在剑下的。
他猛摔脑袋,希望使自己完全淸醒,然而没有一点效果,他非但已想不起发生了甚么事,而且连自,己是谁也记不起来了!
「我是谁?我是谁?我怎么到了这里?这里是甚么地方?这老人又是甚么人?他……他是我杀死的么?」
他一面喃喃自问着,一面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草房。一
草房外面,是一片披着银衫的崇山峻岭,景色壮丽极了!
但是天空阴沉沉的,满天飘着白蝴蝶也似的雪花,刺骨的朔风「呼呼」怒吼着,显然这是严冬季节,而且地点是在很高很高的山上。
他环望四周形势,心中的震惊有增无减,因为他发现草房竟是坐落在一座断崖之上,而断崖的面积只有五丈宽广,前临万丈深渊,后倚千仞峭壁。
这种地方,应该是「黄鹤之飞尙不得,猿猱欲度愁攀援」的绝险之地,然而现在却有一间草房存在,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为甚么有人会在这无路上下的断崖之上建盖这么一间草房?
为甚么自己会糊里糊涂的来到此处?而且竟然想不起自己的身份来历?
为甚么那老人会死在草房中?他是被我杀死的么?
这几个问题,像箭一样在他脑中来回穿射不已,使他痛苦得几欲发狂。
他抱头苦苦思索着,但是绞尽脑汁也还想不起些许事情,他痛苦而绝望的仰望着阴沉沉的天际,当日光注视到那满天飞舞的雪花时,神色霍然一振,脱口道:「我难道是在做梦?」
一想到做梦,他顿时释然而喜,面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又自言自语道:「对了,我现在一定是在梦中,所以我才想不起我是谁,当天亮睡醒之后,这一切可怕的景象都会消失的!」
但很快的,他又心生疑窦,觉得自己的猜断并不正确,因为他感到自己的视觉、听觉和触觉都很灵活,眼前的景色看来是那么的淸楚,怒吼的朔风听来是那么的淸晰,酷寒的天气所给予他的感受是那么的眞切,这一切会是假的不成?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指伸入嘴里,狠狠咬了两下,指上的剧痛使他更加确定不是在做梦,他不禁仰天悲呼道:「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蹲下身子,双手按上雪地,然后像瞎子般摸索起来,一面摸索一面颤声道:「我必须冷静下来,我必须冷静下来……」
他果然冷静下来了。
他抓起一团雪花,自问道:「这是甚么东西?」
答案是:雪。
他擧手一指对面一座山头,问道:「那是甚么东西?」
答案是:山。
他探手入怀掏摸,摸出了一些碎银,问道:「这又是甚么东西?」
答案是:银子。
于是,他面上又有了笑容,欢悦地道:「我并不傻,我能识别各种东西啊!」
他面容一整,很庄重的反手指着自己,又问道:「我是谁?」
答案是:不知道。
他的笑容凝固了,痛苦又涌上心头,突然嘶声大叫道:「我是谁?我是谁?天哪!求求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叫罢,失声痛哭。
的确,在这世界上,没有比「失落了自己」更为可怕和可悲,他已是个「失落了自己」的人!
雪,仍在不停的飘落飞舞,使他眼花撩乱,使他心乱如蔴……
他黯然神伤的转回草房,走到草房门口,他停下脚步,伸手抚摸着草壁,暗忖道:「这是乌拉草,只有长白山才有这种乌拉草,那么这地方想必是长白山了。」
他不禁又自问:「我怎么识得这种乌拉草?」
答案是:「我可能是本地人,或者我以前曾经到过这长白山。」
但这个答案仍未能带给他任何启示,他沮丧的摇了摇头,进入草房坐了下来。
他闷坐了一会,仍不死心,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掏出摆在地上,希望藉以恢复失去的记忆。
东西只有三样:
不到三两的碎银。
一包又冷又硬的烧饼。
一把剑鞘。
他拿起剑鞘打量着,一眼瞥见鞘上刻着「仇如山」三个小字,心中为之大喜,道:「啊,这一定是我的姓名,我的姓名叫『仇如山』!」
他立刻又自问:「我是『仇如山』么?」
答案是:毫无印象。
仇如山三字,仍然不能帮助他恢复记忆!
他扔下剑鞘,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很自然的,他的眼睛又盯上了那老人的尸体,于是起身趋前,伸手握上揷在老人背上的那口长剑的剑柄,用力一抽,欲将长剑拔出来。
但老人的尸体已被冻僵,他一抽之下,竟将老人的尸体整个提起,原来剑已冻结于老人的体内。
他于是一脚踩住老人的尸体,再用力扳动长剑,扳了几下才将长剑拔了出来。
接着,他扳转老人的尸体,只见老人修眉朗目,貌有儒者之相,但此刻双目暴瞪,满布惊怒之色,似乎死得很不甘心!
老人倒卧的血泊中,有一只用乌拉草编织而成的坐垫,它已整个被血染红。
这使他明白了一件事:老人显然是这间草房的主人,他可能是一位邀世而居的隐士,正在草房中打坐的时候,有一个人(或者是自己)突然闯了进来,一剑刺死了他!
但为甚么要杀死他呢?
杀死他的,是我还是别人?
如果是我……
他没有再往下想,因为他突然听到草房外面传来一片冰雪崩落的声音!
然后——
「师哥,怎么回事?」
是个姑娘的声音,好像是从数十丈高的削壁上传下来的。
「没事,我踩崩了一块冰条,妳可以下来了!」
这次是男人的声音,而且就在草房后面。
他——我们姑且称他为「仇如山」吧——一听有人来到,顿时紧张起来了。
因为,他想到来的这对男女如是死者的亲友,那么自己的麻烦可大了,他们必然会认定自己是杀害老人的凶手,而自己将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他立刻想到逃走,但一想到断崖前临万丈深渊后倚千仞峭壁,心中不禁苦笑。
此外,他又想到逃走绝不能解决问题,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并非逃避嫌疑,而是解决自已是谁的问题,如果来的这对男女认识自己,能道出自己的身份来历,自己怎可放弃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因此,他站着没动。
他凝神静听,已听到那个姑娘正从峭壁上沿绝滑下来……
须臾,女的声音已在草房后面响起:「酒皤没碰破吧?」
男的答道:「没有,要是碰破了,师祖不罚我面壁三年才怪!」
女的道:「奇怪,师祖怎么不声不响?」
男的笑道:「可能正在打坐。」
话声从草房后面转到了草房门口——一对男女靑年出现了。
男的猿臂熊腰,面貌端正,头戴风皮帽,身穿厚棉袄,脚穿长皮靴,很雄伟轩昂。
女的穿着差不多,很漂亮。
他们手上各提着一只大篮籐,一只盛着一个斗大的酒坛,另一只盛着各种食物。
当他们一眼瞥见草房中的情景时,你可以猜想到他们此刻感受,他们睁大了眼睛,手上的籐篮「拍拍」的掉下,呆了半响之后,男的首先发出惊怒交迸的吼叫,瞋目厉声道:「大胆恶贼,竟敢杀害我师祖!」
厉喝声中,人已如猛虎扑羊一般,朝仇如山电扑过去。
这时的仇如山,手上还握着那口长剑,但是他不想用它来拒敌,也似乎不懂得如何使用它,他只往旁跳开,然后本能的横剑护胸,急声道:「老兄莫动手,且听在下一言!」
男的一扑未着,怒火更旺,旋身再度扑出,口发雷吼道:「你杀害我师祖,还有甚么好说的!」
凌空一掌,猛劈而下。
仇如山又惊又急,他对于自己会不会武功这件事,想都没有想到,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却能临危应变,本能的撑耳错步,竟然很「熟练」的让开对方劈下的一掌。
他避过对方一掌之后,又疾疾往旁跳开,同时为了表明自己毫无敌意,连忙丢掉长剑,以惶恐和近乎哀求的声调叫道:「老兄请住手,先听在下解释——」
语音未落,男的又已攻到,掌脚迸发,使出了绝招,同时攻击仇如山的胸部和胯下。
仇如山只觉好像有好几只手掌和好几只脚袭临全身,心中大骇,慌忙蹲身坐下,双脚倒翘而起。
「砰!」
男的身形应声腾起,倒飞出七八尺远,跌落地上时,竟告不起,口中溢出一缕血丝。
他好像不相信仇如山会有这么惊人的功夫,抬头愤怒的瞪视仇如山片刻,然后突如泄了气的皮球,头往后一仰,昏厥过去了。
女的大惊失色,跳过去抱住男的身子,骇叫道:「师哥!师哥!」
仇如山惶恐已极,颤声道:「他……死了么?」
对于老人的死,他只感到迷惑不解,而眼前这个靑年若死了,他却有罪孽深重之感,他觉得如果有人要死,那最好是自己。
女的察看了师哥的伤势之后,忽然挺身起立,寒脸凝视仇如山有顷,然后一步一步向他迫去。
她脸上已无惊怒之色,只有冰霜般的冷峻和严厉无比的杀气。
仇如山心慌意乱,随着她的欺近而步步后退,退到碰上草壁时,他全身发抖起来,胆战心惊的哀求道:「请妳……请妳不要再动手!请妳先听我解释一下!」
他眞想跪下去呢!
女的惊讶的停住了脚步。
她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她已看出他有一身可怕的武功,他只踢出一脚,非但破解了本门最难破解的绝招,而且把师哥踢得半死,但是他却那様的害怕,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她决定先问明白再动手。
她竭力压住满腔怒火,冷冷问道:「你是谁?」
仇如山痛苦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柳眉倏扬,眸中射出极度愤怒的光芒,尖声道:「你是说:你不知道你是谁?」
仇如山悲声道:「是的,我失去了记忆力,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我是在睡眠中醒过来的,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躺在这草房中,而这位老人,就倒毙在我身边……」
她冷笑起来。
仇如山急得流一泪,说道:「眞的!请妳相信我!我没有说谎,我失去了记忆力,以前的一切都记不起来了!」
仇如山一指老人的尸体,又道:「这位老人,是被剑刺死的,可是,我不知道是谁下手的,也许是我,也许是别人,总之我完全弄不淸楚……」
他又抱头痛哭起来。
她根本听不僮他的解释,但是看他那样害怕,而且见他急得哭起来,心中更加困惑,忍不住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说你失去了记忆力?」
仇如山痛哭道:「是的,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也想不起我的姓名来历!」
她迸出深沉的冷笑,道:「哼,人会失去记忆力么?」
仇如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
她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在胡说八道!」
说着,又移步欲上。
仇如山急急摇手叫道:「不!请等一下,我想请敎妳几个问题!」
她厉声道:「说!」
仇如山惶声道:「请问,妳认得我是谁么?」
她怒目尖叱道:「认识!你是一条疯狗!你为了抢夺我师祖看守的一株万年神参,便将我师祖杀害了!」
仇如山大为错愕,问道:「甚么万年神参?」
她目光一扫房内,恨牙牙道:「你如果不是吃下了那株万年神参,那能一脚就将我师哥踢得半死,事实俱在,你还想装蒜!」
仇如山急道:「没有!我没见到甚么万年神参,我可以对天发誓」
她不待他说完,一指地上那口长剑道:「那口长剑是你的吧?」
仇如山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不是杀害我师祖的凶手,你身上的血是从那里来的?」
仇如山又摇头道:「我不知道!妳师祖也许是我杀的,但我确实想不起来——对了,妳听过『仇如山』这三个字没有?」
她一挑肩道:「仇如山?」
仇如山一指地上的剑鞘道:「是的,那剑鞘上刻有『仇如山』三个字,它原来揷在我背上,我想它如果是我的东西,那么我的姓名可能就叫『仇如山』——妳听过这姓名没有?」
她道:「没有!」
仇如山痛苦地道:「请你相信我,如果妳师祖眞是我杀害的,我绝不抵赖不认帐,问题是我甚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冷冷注视着他,没有开口。
仇如山道:「妳可否告诉我,妳这位师祖是何许人?」
她冷哼一声道:「你当眞不知?」
仇如山道:「眞的,我想不起曾经见过他。」
她一字一顿道:「他是我们长白派的第十九代掌门人,人称『长白王夏侯祺』一便是!」
仇如山茫然道:「长白派第十九代掌门火……长白王夏侯祺……甚么叫『掌门人』啊?」
她冷笑道:「你有一身武功,竟会不知道甚么叫『掌门人』么?」
仇如山拚命攒眉苦思,道:「这三个字,我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可是却想不起来……」
她发出充满愤怒的冷笑,说道:「那么,我告诉你好了,所谓『掌门人』,是一个门派的首脑,少林派有少林派的掌门人,武当派有武当派的掌门人!」
仇如山豁然省悟,失声道:「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何谓「掌门人」之后,也同时明白了杀害一位掌门人的严重性,登时面色如土,颤声道:「天啊!我怎么会杀害他?他眞是我杀害的么?」
她咬牙齿,又一字一字道:「我师祖在此看守『万年神参』,外人毫不知情,这摘月崖周围几十里内,一向又是人迹罕至,今天你一个人突然在此出现,手上又拿着杀害我师祖的利剑,身上又溅满了我师祖的血,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你是杀害我师祖的凶手?」
她似已忍无可忍,说完这话,突然跳上一步,拾起地上那口长剑,欺前疾刺而出。
仇如山大吃一惊,慌忙斜身闪避,大叫道:「不要动手,我跟妳去贵派同贵派长辈解决便了!」
她那肯相信,继续发剑攻击,招式高明凌厉至极!
但是,她的剑法虽然高明,却压根儿伤害不到仇如山,虽然仇如山在闪避中显得手忙脚乱,但一遇险招,竟能「福至心灵」般的以巧妙的身法避开。
这就是说,他的确是个身怀绝技的靑年,虽然失去了记忆力,但到了危岌之际,却能触发「灵感」自然而然的将以前所学的武功发挥出来。
而且,很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功夫高出她多多,要是他有意伤她,几乎一擧手即可办到。
但他根本没想到要伤害她,他现在只知采取守势,一心只想知道自己是谁,以解决所有的困扰。
两人一攻一守,打了将近一刻时,仇如山感到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当下觅得一个空门,倏然一掌抓出,正好一把扣住她的右腕,制止她继续发招,以痛苦的神情恳求道:「姑娘,求求妳不要再打了,我愿俯首就擒,同妳去贵派与贵派的长辈谈谈,好么?」
她奋力欲挣开他的掌握,但使尽力气也挣不脱,不禁哭骂道:「恶贼!你杀害我师祖,呑夺我师祖看守七八年的万年神参,此仇不共戴天,还有甚么好谈的!」
仇如山满面悲感道:「我只想先弄明白我是谁,当我恢复记忆力,而记起令师祖确是死于我手之时我愿偿命,这还不行么?」
她哭叫道:「我不相信!」
仇如山道:「我没有欺骗妳的必要,我如无诚意,现在就可杀死妳!」
她有些相信了,念然道:「那么你放手!」
仇如山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说道:「妳先照顾妳师哥,他好像受了内伤。」
她转去那男的身边蹲下,耳朵贴上男的心口,听出心还在跳动,知不致于死,心下稍安,乃又站起道:「你说愿俯首就擒,可是我要怎样把你带上去呢?」
仇如山道:「随便妳,如果妳肯相信我,便攘我跟着妳,否则妳可以把我梱绑起来。」
她道:「要离开者座摘月崖,须先攀上三十丈高的悄壁,如今我师哥昏迷不醒,我一人如何带得动你们两个?」
仇如山道:「那么,妳信任我好了,我想我可以措负妳师哥攀登上去。」
她犹豫道:「我怎能信任你?」
仇如山叹道:「如果我想逃走,现在就可以走,何必跟妳噜咽呢!」
她眼睛一转又道:「我师祖的遗体怎么办?」
仇如山道:「最好暂时不动,贵派长辈可能会想前来看看。」
她想了一会,点头道:「好,你要记住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仇如山道:「当然。」
她走去拾起那把剑鞘,把长剑纳入鞘中,道:「你把我师哥措起来吧!」
仇如山当即解下那靑年的腰带,利用它将他绑在自己背上,然后拾起地上的碎银和干粮纳入怀中,便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她于是转身走出草房,来到了草房后面的峭壁下。
峭壁,其实是一面冰壁,高约三十丈,直立有若一面大屛风,此刻由峭壁上垂下一条长绳,那是她和师哥用以上下摘月崖的。
她走到峭壁下时,忽又犹豫不决起来。
本来,她对仇如山这个来历不明的靑年根本不敢信任,只因自知敌不过他,又听他肯随自己回山解决,故接受了他的要求,但现在她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该由谁先攀登上去呢?
如由自己先上,他会不会乘机攻击自己?
如让他先上,他到了峯巅上时,会不会乘机逃走?
仇如山见她面有迟疑之色,便问道:「怎么了?」
她凝眸深深注视着他,好像要看透他似的,然后问道:「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仇如山道:「随便。」
她道:「我让你先上,你会不会乘机逃走?」
仇如山苦笑笑道:「姑娘不必多疑,在我记忆未复及眞相未明之前,我不会逃走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既然姑娘怕我逃走,那么姑娘先上便了。」
她冷笑道:「我先上去,你打算等我攀登到一半时,乘机发暗器攻击我,对不?」
仇如山又苦笑道:「姑娘太多虑了,我虽然记不起我是谁,但我自觉不是那种卑鄙下流的人物!」
她沉思有顷,毅然道:「好,由我先上!」
她将他的长剑咬在嘴上,随即抓住长绳,沿绳迅速攀登上去。
仇如山仰望她矫健的身子飞走于峭壁上,心中暗忖道:「这位姑娘身手不弱,想必是长白派入室女弟子,但我竟能轻而易擧的制服她,我到底是谁?莫非那位掌门人『长白王夏侯祺』确是我杀的?但我为了她所说的那株『万年神参』?但『万年神参』又在哪里呢?」
思忖之间,只见她已攀登到峭壁顶端,一个纵身飞跃上去了!
「你上来吧!」
她在上面叫了。
仇如山于是抓住长绳,川力扯了扯,试出长杂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当即擧足攀登上去。
一转眼间,已到峭壁上面。
峭壁上是一座为冰雪所封的峯巅,纵目四瞩,远近山峦尽入眼底,披着银衫的山峯,起伏绵延无际有如浩瀚波涛,壮丽至极!
仇如山缓缓环望四周景色,仍然想不起一些事情,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她收起长绳,把它藏入雪里,随即说道:「走,跟我来!」
说着,擧步前行。
仇如山随后跟上,开口问道:「姑娘贵姓芳名?」
她倒很豪爽,答道:「我姓崔,名小莺,我师哥叫韦天昌!」
仇如山又问道:「贵派距此有多远?」
崔小莺道:「约四十余里。」
仇如山道:「现在是甚么时候?」
崔小莺道:「中午。」
仇如山没有再发问,而默默的跟随着,他的情緖已渐稳定,但心情却很沉重,因为他知道到达长白派之后,会有甚么后果,他并不为「生死」担忧,但很担心无法取得长白派的谅解……
崔小莺对下山的路径很熟,在峯巅上忽东忽西的绕行了一程,已到一条下山的羊肠小径上,她一路走一路掉头看,似乎很怕仇如山突然出手偸袭自己,因为在她的观念中,仇如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怪人。
但是,她心中也很佩服他,觉得他眞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无疑是杀害师祖的凶手,他又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可是他却不逃,却肯同自己回山请罪,这样一个敢做敢当的靑年,世上能有几个?
她走了一程,忍不住问道:「告诉我,你当眞失去记忆力么?」
仇如山道:「是的,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以前的一切,以及我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她道:「你不承认杀害我师祖?」
仇如山道:「但我凭甚么要杀害妳师祖呢?」
她肯定地道:「为了那株万年神参!」
仇如山道:「我没见到那株万年神参啊。」
她道:「你吃下去了!」
仇如山苦笑道:「我不觉得曾经吃下甚么东西,我现在肚子饿得要命!」
她道:「你如非吃下那株万年神参,岂能轻易击败我们师兄妹,那株万年神参乃是吸取天地灵气经万年而成的宝物,练武人服之可立增数倍功力!」
仇如山叹道:「妳也许说的不错,我可能吃下了那株神参,总之我眞的不知道……」
她冷笑道:「你果眞是失去了记忆力,那么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你在跟我师祖打斗之时,头部受了伤——」
仇如山揷口道:「不可能,如果我头部受伤,怎能刺死妳师祖?又怎能吃下那株神参?」
她顿了顿,继道:「不然,就是那株神参效力奇强,你的身体消受不起,因而伤了头脑!」
仇如山道:「会有那种情形么?」
她道:「我想可能,药性强烈的东西,服食不当,可能反受其害。」
仇如山道:「但是我现在的神智很淸楚,能够识别各种东西,也能思考一些未来的事情,这又做何解释?」
她,没有回答,似乎无法解释他提出的疑问,沉默了一会之后,才又启口道:「你知道杀害我师祖,会有甚么后果么?」
仇如山点头道:「知道。」
她道:「那你为何敢跟我去敝派?」
仇如山道:「第一,如果我曾杀了人,我不想逃避。第二,也许贵派的人能指出我的姓名来历。」
她道:「要是敝派无人认识你呢?」
仇如山道:「那么……」
她追问道:「那么怎样?」
仇如山道:「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我要逃!」
她冷笑道:「你逃得了么?」
仇如山道:「我已尽到了我的诚意,希望贵派能够谅解……」
她忽然刹住脚步,转身冷笑道:「如果你想逃命,现在是个好机会!」
仇如山摇摇头道:「现在我不想逃!」
她道:「一到敝派,你便是揷翼也难飞了!」
仇如山苦笑道:「那只好听天由命了,为了使贵派相信我失去记忆力,也为了使贵派相信我不逃避的诚意,我必须到贵派走一趟——请继续带路吧!」
口 口 口
峯迥路转,一座山庄出现了!
这座山庄,建于一座四面环山的山谷中间,高处是皑皑连天峻峯,低处是翠绿欲滴的松林,山庄就在松涛环绕之中,四周围着高高的石墙,墙门建筑雄伟,有若一般城楼,庄内殿阁房舍连绵如云,远看就如一座县城,但形势气槪则远非一般县城可比!
这就是长白派的所在地。
长白派建派已有三百余年之久,他们的武术自成一格,门徒遍及北五省,在武林各大门派中,占有极坚强的地位,数百年来一直兴盛不衰,目前的掌门人是「长白王夏侯祺」,亦即是死于摘月崖的那一个。
现在,崔小莺领着背负韦天昌的仇如山回到了山庄的大门外。
守衞庄门的长白派门徒看见崔小莺回来,立刻打开大门,当他们发现韦天昌被一个陌生靑年措在背上,均甚惊骇,纷纷上前盘问。
崔小莺神情严肃,没有回答,一直领着仇如山走到庄中一片广场上,才停步向众人说道:「各位师兄弟,韦师哥受了伤,快送他入内治疗!」
长白门下均经严格训练,个个精明伶俐,一听此言,立刻就有两人上前接去韦天昌,疾速送入庄内去了。
崔小莺接着一指仇如山,沉声道:「看住这人,别让他跑了!」
说毕,快步朝对面一座形若殿阁的大厅行去,不问可知是要入内报告。
围聚到广场上的长白门下初以为仇如山是救助韦天昌之人,聚了崔小莺的话,始知另有内情,当即迅速退开数步,将仇如山包围起来。
仇如山站着没动,神情一片木然,有如一尊木雕泥塑之人。
内中一个长白门下感到奇怪,忍不住发问道:「喂,你是何人?」
仇如山心情沉重,懒得回答。
那人见他不答,顿时面有愠色,又问道:「是你打伤了我们韦师哥的?」
仇如山微微点头。
那人怒道:「你干嘛打伤他?」
仇如山摇摇头。
那人沉不住气了,双眉一剔,便欲上前动手。
另一人摆摆手制止他,沉声道:「师弟莫躁急,等弄明白了再动手不迟!」
那人「哼!」了一声,悻悻地道:「这小子一面孔旁若无人,我看了就有气!」
那个阻止他动手的靑年笑了笑,说道:「前日古师叔说你性子躁急,你再不改一改,将来可是会吃亏的。」
他说到这里,转望仇如山一笑道:「阁下打伤了我们韦师哥,却敢随来敝派,足见胆识过人,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声色温和,充分表现出名家弟子之风。
但是仇如山还是不答话,一则是他不知如何回答,一则是他觉得跟他们说没有用,他等待交涉的对象是长白派的长辈。
那靑年见他不言不动,却也不生气,只笑笑道:「很抱歉,在下不知道阁下原来是个哑巴!」
众长白弟子听了都觉痛快,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肃静,四老驾到!」
这句喝叫传到场上时,他们顿时停止哗笑,面容一整,肃然而立。
四老者,四位白发老翁是也。
他们是在崔小莺的前导之下,一齐由那间大厅中携杖走了出来。
四人长相各异,但年纪均在九旬以上,个个神态飘逸,有仙风道骨之相。
年纪比掌门人还高,可以想见他们在长白派中的辈份和地位有多高了。
而在他们四人之后,还跟随着十多位老人和五六位中年大汉,看样子均是长白派的高手。
他们浩浩荡荡的朝广场上走来,面上的神情,有的严肃,有的冷峻,有的愤怒!
仇如山的感觉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了,但这是他意料中的事,因此他并不怎样害怕,他只是心情沉重,重得使他有透不过气之感。
一瞬间,四老及一干长白派高手已走到他面前。
一四老停住了脚步,神色严峻得使人看了不寒而栗,四对眼睛,像刀一样凝注在仇如山的脸上,半天之后,其中一位穿白长衫的老翁才开口一字一字道:「你就是仇如山?」
声音虽然不高,但低沉有力,威风逼人!
仇如山抱拳一礼,以十分诚恳的态度道:「在下可否先请敎诸位长者的名号?」
一位中年的大汉自后边转了出,神情严厉地道:「这四位是本派历经三代的长老,自左至右是『龙翁』!『凤叟』!『龟仙』!『麟神』!」
如果仇如山记得以前的事,他就会知道这「龙凤龟麟」四老不仅是长白派的三代长老,而且是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人物,凡是武林中人,没有一人不知长白派有这么四位长老,而一听到「龙凤龟麟」四老的名号,也莫不肃然起敬,但是现在的仇如山对他们却亳无印象,他只知道他们地位很高,听了中年大汉之言,又很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幸会!」
原先开口发问的是龙翁,他仍以严肃峻而冷静的态度道:「你的姓名叫仇如山?」
仇如山不答而问道:「老前辈谅已听贵派崔姑娘报告发生在摘月崖上的一切事情了?」
龙翁点点头。
仇如山道:「那、么,在下无法回答老前辈这个问题,从那剑鞘上的三个字看,在下可能就叫『仇如山』,但也可能不是,总之在下完全失去记忆力,以前的一切以及姓名来历都记不起来了。」
龙翁嘿嘿冷笑道:「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今天还是首次听到这种怪事!」
仇如山见他不肯相信,不禁浓然泪下,悲声道:「在下希望诸位能冷静的想一想,假如在下未丧失记忆力,假如在下自知杀害了贵派掌门人,逃命犹恐不及,又岂敢自动到贵派来送死?」
龙翁对他这一番陈述似不重视,他掉头向站在身后的人道:「文奎,你速带几个人去摘月崖,将掌门人的遗体迎回来!」
被称为「文奎」的是一位年约六十相貌淸奇的老人,他听了龙翁的话,恭声应是,随即叫出四个中年大汉,自庄内抬出一顶肩舆,匆匆离庄而去。
龙翁见他们走了后,才又向仇如山冷冷问道:「你不承认杀害本派掌门人?」
仇如山道:「在下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这件事须等在下恢复记忆力才能弄明白。」
龙翁向崔小莺要过那口长剑,指着长剑道:「据说这口长剑是杀害本派掌门人的凶器?」
仇如山点头道:「是的。」
,龙翁又问道:「而你已承认这口长剑是你的?」
仇如山摇头道:「不,它是不是在下之物,在下也记不起来,不过在下醒过来时,剑鞘是措在在下背上,剑则揷在贵派掌门人的背上。」
龙翁冷冷一笑道:「既然剑鞘在你背上,还不能证明这口长剑是你的么!」
仇如山面上起了痛苦的痉事,道:「还请老前辈相信,在下确实甚么都记不得了。」
龙翁显然愤怒塡膺,但仍竭力表现出其超人的涵,缓缓说道:「老夫可以相信你所谓失去记忆力的陈述,但本派掌门人为你所杀,亦是不辩的事实!」
仇如山痛苦而激动地道:「可是,在下没有杀害贵派掌门人的理由呀!」
龙翁沉声道:「那株万年神参便是你杀害本派掌门人的理由,再说你既自称失去记忆力,又怎知没有杀害本派掌门人的理由?」
仇如山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他已无法再为自己分辨,既然自己已失去了记忆力,就不能否认自己没有杀害「长白王夏侯祺」的理由,这句话再对也没有了!
龙翁又嘿嘿冷疾道:「你还有何话说?」
仇如山长叹一声道:「没有了!」
龙翁道:「有何要求?」
仇如山道:「在下只有两项请求,第一:贵派门下极多,说不定有人见过在下或认识在下,请老前辈问问在场的贵派门下如何?」
龙翁略一颔首,随即环顾在场众人问道:「你们之中,有谁认识他的?」
众长白门下无一人开腔。
龙翁又问道:「有没有人曾经见过他这个人?」
众人齐声道:「不曾见过!」
龙翁回对仇如山冷笑道:「好了,本派门下无一人认得你,你的第二个请求是甚么?」
仇如山很失望,黯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道理在下明白,但是在下希望贵派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寻回自己,一俟在下恢复记忆,记起确曾杀害贵派掌门人时,在下定当前来贵派领死,这就是在下的第二个要求。」
龙翁听了纵声大笑,道:「老夫若答应你这个要求,本派数百年来所建立的势力和声誉,也将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了!」
仇如山道:「老前辈认为在下的要求不合理么?」
龙翁突然面容一沉,语声锵锵地道:「老夫今日只能给你一个机会!」
仇如山道:「何种机会?」
龙翁沉声道:「战死的机会!」
仇如山苦笑道:「哦?」
龙翁道:「你杀害本派掌门人而不逃,足见你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因此本派愿给你一个战死的机会!」
仇如山沉默下来。
他心中在这样想着:「身为练武人,能得战死的确不失英雄本色,但我怎能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逃!
但这个念头才闪过他脑际,龙翁已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喝道:「这是你的剑,接着!」
「拍!」的一声,仇如山接住了对方掷到的剑,他略一犹豫,即向对方躬身一礼道:「对不起,在下不愿死得不明不白,等在下寻回自己的时候,再来相见!」
语毕,转身行去。
「站住!」
一名中年大汉纵身飞岀,扑到他身后,左掌暴探,向他背心抓去。
仇如山听得敌临身后,本能的旋身抬臂格出,只听「碎!」然一响,格出的手臂正好迫上对方的手掌,由于中年大汉是蓄力而发,掌力甚强,他顿时站立不稳,脚下登登登的顚退了三步。
但中年大汉并没有占到便宜,他被仇如山随手而出的一格之下,竟反被震退了五六步。
中年大汉面色一变,立时手探腰际,呛然撒出悬腰的一口长剑,身形一挫,准备以兵刃相见了。
与此同时,长白门下众弟子也纷纷掣出兵器,紧紧围立于四周,不让仇如山有逃走之路。
仇如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看见众人将自己团团的围住,心中又急又怕,乃再度向龙翁恳求道:「老前辈请再听在下一言,在下实非怕死,而是想查明在下失去记忆力的原因,希望老前辈宽容在下一些时日,一俟——」
那中年大汉听得不耐烦,不待他把话说完,突然舌绽春雷厉吼一声,抢步直欺而出,振剑便刺!
出招稳猛老练,可以看出是长白门下杰出的人物。
仇如山虽已知道自己是个练过武功的人,但因记忆全失,根本想不出该如何对敌,现在眼看对方一剑刺到,他还是无法预先想出破解之法,但就在中年大汉剑尖逼临胸前数寸之际,他又本能的一闪身一抬脚,非但让开了中年大汉的一剑,而且踢出的一脚巧妙至极,一下就到了中年大汉的腰部章门穴上。
中年大汉大吃一惊,慌忙跳起一旋身,始以毫厘之差避开,可谓避得惊险极了。
这时,仇如山若能乘机进击,定可一擧克敌,然而他却想不出进攻的招式,而且他的脑中也没有一点伤人的念头,看见对方跳开,他也抹头便跑。
「回去!」
一名长白门下抢前拦住去路,向他扫出一剑。
这一剑来势异常凌厉,他一见大惊,情急之下,所学武功又自然而然的「激发」了出来,但见他身形一个腾跃,即由对方剑上翻滚过去,同时未出鞘的长剑向前一递,鞘未铜帽一下便点中对方面门。
「哎啊!」
那长白门下大叫一声,掩着鼻子疾退。
仇如山一招得手,又想夺路而逃,但就在这时,中年大汉又如天神下降般飞临头上,长剑舞如火星迸射,凌空攻击下来。
这时,仇如山除了还手之外,已别无良策,他突然大喝一声,长剑脱鞘而出,迎着对方挥砍上去。
「铮!」然一声锐响,但见身高悬空的中年大汉突如遇上锐不可当的狂风般,整个人顿时仰飞出去,一直飞出两丈开外,砰然摔落地上。
他没有受伤,他只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所撞退,故摔落地上后,迅即一翻跳起。
仇如山很怕他再攻来,忙的哀求道:「不要再打了!请不要再打了!」
中年大汉怒哼一声,长剑一振,便待再度扑上。
「武良,你退下!」
一声沉喝之后,一老人由「龙凤龟麟」四老身后转了出来。
这老人,年约六旬开外,身材雄壮轩昂,环目濶嘴,满面于思,神态威猛已极。
他左手握着一口尙未出鞘的长剑,以缓慢而有力的步履走到仇如山面前,沉容一笑道:「小子,你身手不劣,想必是名家高足,老子与你走几招试试!」
说着,徐徐抽出长剑。
擧止从容,风度泱泱,一看即知是个成就非凡的人物!
仇如山很惶恐,抱剑向他行了一礼道:「老前辈请高抬贵手,暂饶在下一命,在下发誓,一俟恢复记忆力,定当前来贵派还一个公道,决不食言就是了。」
老人沉容冷冷道:「你进招!」
仇如山摇头惶声道:「不!不!在下不敢跟您老动手,只求——」
老人突然瞋目厉声道:「你不打也得死!」
话声中,剑已如闪电般直刺而出,几乎是在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内,就刺临仇如山的面门。
仇如山慌忙滑步斜身闪避,但仍感左颊上一凉,擧手一摸,已摸到了一巴掌的血,面颊被对方的剑划伤了。
他不觉痛,只觉得对方的剑快得可怕,当下赶忙顿足跳开。
那知他刚刚跳开数尺,老人的第二剑又已挥临他颈部,端的奇快无比!
他大吃一惊,忙的挫腰避让,却听头上「飕!」的一响,一大撮头发已应声飘起!
情势已到生死关头,他不敢再迟疑,立时大喝一声,长剑猛劈猛砍,攻出二剑。
这二剑在他的意识中并无任何诀窍,但是看在老人眼里却是挺厉害的绝招,老人为之慎然心惊,竟想不出被解之法,被迫得只好以倒退来避让。
仇如山似已性起,一见对方倒退,又没头没脸的挥剑攻出,一口气攻出十多剑。
老人没有一招能够破解,又被迫退了十多步。
他面色变得很难看,突然厉声喝问道:「小子,卓五绝是你何人?」
仇如山听得一怔,住手问道:「甚么?」
老人怒吼道:「我说卓五绝是你何人?」
仇如山神色茫然道:「卓五绝?谁是卓五绝啊?」
老人怒笑一声道:「我看你小子是在装傻!」
长剑一揄,抢攻而上,势如银龙翻腾,滚滚而出,朝仇如山直卷过去。
仇如山连续往后纵退,大叫道:「住手!住手!请告诉我谁是卓五绝?为甚么您老会提到卓五绝?请您告诉我——」
「铮!」
双剑交击,仇如山因是在纵退中,故须时被震得一屁股坐倒地上。
老人丝毫不肯罢休,乘机再一剑刺出。
仇如山翻身避开。
老人又一剑刺出。
仇如山左手撑地,右手擧剑「当!」的一声架住他的剑,神情激动地道:「求、求您别打了,请告诉我卓五绝是谁好么?」
老人不理,长剑倏缩倏吐,三度猛刺而下,同时口发厉笑道:「你反正要死,知道卓五绝何用!」
仇如山又翻身躱避,但没完全避开,腰上被剑划中,登时皮开肉绽,鲜血迸涌。
一阵剧痛,顿时激起了他的一股野性,他突然暴怒的狂吼的一声,猛可一剑扫出。
「嗤!」
老人只道自己刺出的一剑已伤及他的腹部,不提防他还能出剑反击,一时退避不及,右腿上登时中剑,被扫开一道很深的伤白。
他闷哼了一声,仰身暴退下去。
龙凤龟麟四老以及在场众长白门下一见老人受伤,均不禁面色一变。
原来,与仇如山动手的这个老人,名号叫「长白虎张猛」,乃是掌门人「长白王夏侯祺」的师弟之一,在长白派中,除四老及掌门人之外,要数他辈份最高了,他的一身修练不在掌门人之下,又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人物,众人满以为由他出手,必能一擧将仇如山击毙,万料不到他竟也伤在仇如山的剑下,故尔均为之凛然心惊,因此也更加认定他是「卓五绝」的门下了。
于是,四老中的「麟神」一顿手中藜杖,亲自下场来了。
仇如山身上已受二伤,自觉万万不是「麟神」之敌,当下一手按着腰伤,一手拄剑而起,颤声道:「麟老,请您赐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确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想先弄淸自己的身世来历,只想死得明明白白……」
麟神含笑继续向他走去。
仇如山忽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痛哭道:「在下向您老下跪,只求您请——」
一语未了,一片杖影已在他眼前幻起,只听麟神厉喝一声「起来!」,接着是「拍!」的一响,他的身子已被麟神的藜杖挑起,直飞了出去。
只这一招,已显出了麟神的功力,在场的众长白门下一向很少看见四老展露身手,这时一见他一杖便将仇如山挑得飞上半空,不禁纷纷喝釆起来。
喝釆声中,仇如山已砰然摔落于场边,刚好到了崔小莺的脚跟前。
崔小莺立时擧剑欲刺,但忽然洒豫起来,因为她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不忍之感,同时也觉不便僭越,是以擧起的长剑,在一刹那间停止不动。
仇如山却以为她要刺下,疾忙翻身一滚,顺势一脚扫了出去。
崔小莺不防有此,顿时被扫得跌坐地上。
麟神一向最是疼爱崔小莺,一见她遇险,心中大惊,疾忙一晃身,似电飞掠过去。
仇如山自知已经不起对方的第二度攻势,在这亠瞬间,他求生的欲望突然大炽,当即翻身滚回,一剑搁到崔小莺的粉颈上,大声道:「住手,否则我就杀死她!」
麟神一怔,立刻刹停身子,不敢再进,又惊又怒道:「小子,你待怎的?」
仇如山沉声道:「我要活下去!」
麟神哼哼冷笑起来。
仇如山又以激动的语气道:「你们让我走,我便不杀她!」
他的长剑紧紧搁在崔小莺的粉颈上,随时都可切下,使得崔小莺不敢动弹一下。
麟神冷笑道:「要不呢?」
仇如山道:「那我便与她同归于尽!」
麟神口中冷笑不止,道:「老夫还以为你小子眞是一条汉子,原来不是!」
仇如山道:「我说过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一点我决不胡赖,但是在我记忆未复之前,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麟神面容一沉,厉喝道:「小子,你若是个男子汉,就该有勇气面对一切!」
他扔掉藜杖,又道:「过来,老夫空手接你几招?」
仇如山摇头道:「不,我不要打,我还不想死,我要去寻回自己!」
麟神目中精光暴现,似已无法忍耐而想不顾一切的动手了。
龙翁开口道:「老四,让他去吧!」
麟神回头望他,讶然道:「让他去?」
龙翁点点头。
麟神道:「这怎成?」
龙翁拄杖而出,向仇如山说道:「小子,老夫答应你的要求,让你安全离开此地,你放了她吧!」
仇如山倒很精细,问道:「只让我安全离开此地而已么?」
龙翁沉容道:「不然,你还要怎样?」
仇如山道:「我要您保证不派人追杀我!」
龙翁冷冷道:「办不到!」
他语气很坚定,似乎宁可牺牲崔小莺也不接受其无理的要求。
仇如山觉得自己的要求的确太过份,便退而求其次道:「那么,我要带着她走,直到我认为安全的时候,才释放她!」
龙翁默望他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道:「这倒可以,你带她走便了。」
仇如山道:「您说话可要算数!」
龙翁道:「老夫之言如不可信,天下再无可信之人了!」
仇如山转顾凤叟、龟仙、麟神三老,问道:「他们三位肯同意您老的决定么?」
龙翁颔首道:「本派一切,老夫可以作主!」
仇如山道:「好,我也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不再攻击我,我决不会伤害她!」
说到这里,他伸出沾满鲜血的左手,握住崔小莺的右腕脉门,紧紧的扣住之后,才移开搁在她颈上的剑,改抵上她腰部,说道:「起来!」
崔小莺躺着不动,以目注视龙翁,显然她还不明白龙翁的打算。
龙翁向她点点头,道:「小莺,妳不许反抗,乖乖的跟他去吧!」
崔小莺这才慢慢站立起来。
她脉门被扣,全身力道尽失,要想反抗也反抗不来了。
仇如山的剑仍紧紧抵在她腰上,他低头看看自己腰上的剑伤,见伤口流血不止,心知若不赶快离开,性命必定不保,当即向龙翁说道:「请命令贵派门下让路如何?」
龙翁向众人一挥拐杖,围在庄门那边的数名长白弟子立时向左右分开,让开一条出路。
仇如山抵在崔小莺腰上的长剑微动,道:「走!」
于是,崔小莺就在他的胁迫之下,很不情愿的向庄外走去……
不久,仇如山和崔小莺的身形,已消失在庄门外,不见了。
麟神走去捡起藜杖,说道:「走,咱们跟下去!」
身形一腾,一便向庄外纵去。
龙翁道:「别去,老四!」
麟神已纵出数丈,闻言转回身子道:「怎么,你眞要让他带走小莺?」
龙翁摇头道:「不是,不出半天,小莺会将他反擒回来的。」
麟神不解地道:「她能么?」
龙翁颔首道:「绝无问题!」
麟神皱眉想了想,忽而恍然大悟,展颜笑道:「不错,她一定能够擒他回来!」
这时——
仇如山已将崔小莺带出了山庄,山庄外面有一条蜿蜒下伸的山路,但他不敢走正路,弃路落荒而走,钻入一片茂密的松林之中。
在松林中疾行了一程,林尽山现,眼前是一座崎幅难行的山坡地。
他强迫着崔小莺往山坡上行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预料长白派的人将会悄悄尾随上来,故一些不敢松懈,走到山岭上,他将崔小莺拉入一面岩石后,蹲伏窥视起来。
窥伺了一会,不见长白派的人出现,他才又拉着崔小莺继续疾行,越过山岭,往更高的山上登去。
崔小莺忽然开口问道:「你打算把我带去何处?」
仇如山道:「到了我确认已脱离险境时,我便放妳回去——妳可知前面通往何地?」
崔小莺道:「前面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如果一直前进,可到达鸭绿江。」
仇如山道:「那要走多久?」
崔小莺道;「五天。」
仇如山道;「沿途可有人家?」
崔小莺道:「没有。」
仇如山没再发问,继续拉着她往高处爬,仍然频频掉头后望。
崔小莺又开口道:「我想,到了你确定无人跟踪时,你便将下手杀害我,对不?」
仇如山道:「不,我不会杀害妳的,我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崔小莺道:「如果你不打算杀我,现在应是释放我的时候了。」
仇如山道:「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纵然贵派之人没尾随上来,此处距离贵派也还太近。」
崔小莺冷冷一笑道:「你能带着我走多远?」
仇如山又低头看看腰上的伤口,见伤口仍在流血,心中暗感不妙,思忖道:「不错,看情情形,我恐将因失血过多而死……」
但他已无第二条路可走,只有继续带着她向前进了。
一路翻山越岭,复行五六里路,已到一处冰天雪嘴高山上,这时他开始感到头晕眼花了,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现象——怎么办呢?
他停住了脚步,想着。
崔小莺冷笑道:「怎么不走了?」
仇如山沉思有顷,忽然放开她道:「妳可以回去了!」
崔小莺退开数步,揉揉被扣痛的右腕,然后又冷笑道:「你自以为已到了安全的地方?」
仇如山点点头。
崔小莺以嘲弄的眼光注视着他,笑道:「你错了,你还未脱离险境!」
仇如山道:「请回去。」
崔小莺道:「不!」
仇如山已知她打着甚么主意,不禁苦笑一声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崔小莺吃吃脆笑道:「我是一只老虎,刚刚你是骑在我背上,现在情形不同啦!」
仇如山叹道:「妳最好不要乱来,迫不得已时,我还是会杀人的!」
崔小莺笑道:「你还有力气杀人?」
仇如山点头道:「有?」
崔小莺悍笑道:「那我倒要试试了!」
仇如山向她摇摇头,道:「崔姑娘,请妳不要逼我……」
崔小莺娇躯微挫,双掌一错,准备动手了。
仇如山眉头大皱,沉声道:「别以为我失血过多无力动手,我要杀妳仍是易如反掌!」
崔小莺却认定他已不堪一击,当下娇叱一声,跳上前一脚踢出!
仇如山倒退了一步。
崔小莺旋身再踢出一脚。
仇如山又倒退了一步。
「嗨!」
崔小莺又发出一声娇叱,双掌倏扬,向他双肩猛砍下去。
仇如山的武功又在临危之际「触发」出来了,只见他身形一晃,倏忽之间转到她身左,左掌暴探,一把又扣住了她左腕脉门,使尽全力紧紧扣下去!
崔小莺登时痛得叫了起来。
仇如山擧剑抵上她心口,面上杀气腾腾,似欲刺杀她以除后患。
崔小莺为之花容失色,但却顽强地道:「你动手吧!你若想逃触此地,只有杀了我!」
仇如山怒目瞪视着她,过了一会之后,面上怒容忽歛,一掌将她推开,长叹一声道:「我曾说过不伤害妳的,请妳回去吧!求求妳!」
一句话刚说完,他突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住,身子向前一倾,仆地昏死过去了。
崔小莺不禁怔住。
她早就料到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昏厥,是以打算在他倒下之前显显本事,下手擒他返山,却不料反被他制服,她又认为他一定会杀死自己了,但结果又出她意料之外,她知道他在昏厥之前,是有足够的能力刺杀自己的,但他却不愿下手……
她迷惑的望着他,良久之后,才趋前蹲下,将他的身子扳转,抓了几把雪地掩在他面颊和腰上的伤口,然后慢慢站起,慢慢转身,迳自走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3-12 11:57 , Processed in 0.047056 second(s), 20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