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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fcerz

[连载] 宇文瑶玑《红尘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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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牛刀小试

  三人甫一探头,一声阴恻恻的怪笑自头顶传来,接着发话道:“你们秋家那笔烂污帐算完了没有,娃儿,我们之间这笔帐,可得要算一算了。”
  循声望去,那外屋酒座上赫然坐着八个金衫老者,一个玄衣老者,九人据桌而饮,像已来了多时。那八个金衫老者正是被少林释回的“天魔帮”四督法和四巡察,那玄衣老者正是“通天鬼叟”夏侯震。
  骆千里沉喝一声道:“难怪‘七海帮’总堂齐遭杀戮,原来是你们这九个魔徒的杰作,我骆千里为主持公道,维护正义,少不得要管上一管。”
  “通天鬼叟”夏侯震摇?着旱烟杆似的身体,一步一步?过来,裂嘴一阵怪笑,沉声道,“你先管管你的小命吧!上次若非公冶放那个老怪突然现身,只怕你早已横尸四峰山头了。”说着,又转身对邵梦龙扬声喝道:“老夫向来恩怨分明,老夫与这两个娃儿的一笔帐,与你无干,站远点,免得遭伤。”
  邵梦龙剑眉一挑,漫不经心地应道:“你好大的口气,少爷从来没有受过伤,倒要尝尝受伤是个什么滋味?”
  夏侯震似是大感意外,厉声道;“娃儿你要找死?”
  邵梦龙沉声道:“你小爷还想活一干年,只是有个爱管闲事的毛病。”
  夏侯震怒喝一声:“好!”随道:“小子报名!”
  邵梦龙也不答话,随手一挥,一片红叶自袖中而出。那红叶初速甚慢,如随风飘荡,陡然疾矢般向茅屋中一根如碗口粗的石柱穿去,红叶深入石柱,只露出一截小叶柄。
  这种“飞花伤人,摘叶穿石”的功力,使在场众人无不大骇!
  夏侯震冷嘿一声道:“小子的功力不弱,你就是红叶令主?”
  邵梦龙阵声道:“呸!红叶令主岂是你这老魔头够格见的,你小爷是红叶令主座下分令之一。”
  夏侯震沉声道:“久闻红叶八令大名,小子你是那一令?”
  邵梦龙答道:“小爷令出,必得溅血方可收令,你不问也罢!”
  夏侯震厉声道:“老夫一定要问!”
  邵梦龙精芒暴射,沉声道:“你仔细听着:你小爷乃红叶令主座下分令之一,红叶剑令!”
  “令”字尚在嘴边,一声龙吟轻啸,邵梦龙已一掣剑在手,剑诀一领,青芒暴射,一道银红如灵蛇吐信般向夏侯震胸前剌到。
  “红叶谷”是武林中,近来声誉鹊起的一个新门户,但“红叶谷”中弟子却鲜在江湖走动,因此,黑白两道人物对“红叶谷”自是讳莫如深。
  适才,“红叶剑令”邵梦龙发叶穿石,显已展出了“红叶谷”在武功方面的造诣,也使“天魔帮”在场的九大魔星提高了戒惧之心。
  邵梦龙“令”字甫出,人随声动,剑出狠招,银虹盘空,挺剑直刺夏候震胸前。
  夏侯震机警过人,老谋深算,尤其已然见过了邵梦龙摘叶穿石的上乘功力,不敢轻易造次,一见邵梦龙亮剑递招,身形暴闪八尺,避过利剑,沉声喝道:“宫督法代老夫领教几招‘红叶谷’的剑术绝学!”
  “玉剑神魔”宫羽昆早有准备,夏侯震语音未落,“呛啷”声中,“切玉剑”已然出鞘,剑诀一领,一招“冤魂问路”,剑尖轻颤,发“嗡嗡”之声,直向邵梦龙剑身上点去。
  宫羽昆自恃手中“切玉剑”具有无坚不削的威力,所以,一出招就施下诡计,想削断邵梦龙手中长剑,以减少对方威力。
  谁知,邵梦龙见夏侯震腾身挪闪,已然抽招撤势,两剑一幌而过,相距三尺,并未遇合。
  邵梦龙收剑贴身,一声冷笑,沉声道:“报上名来,本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宫羽昆冷嘿一声,厉声道:“娃儿好大口气,只怕老夫的名报出来,要吓破你这娃儿的胆。”
  邵梦龙抱剑侧身而立,闻言不予正眼,仍沉喝道:“不必费话,报名!”
  语气铿锵,如斩金切玉。
  宫羽昆面色一寒,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老夫乃‘天魔帮’总督法宫羽昆,绰号人称‘玉剑神魔’!”
  邵梦龙闻名引颈长笑,复又沉声道:“好一个‘玉剑神魔’!正好试试本令的‘斩魔剑’,是否确具斩魔擒妖的威力!”
  “斩魔剑”三字一出,非但使在场九魔闻声一惊,就连秋文蓉与骆千里也是惊讶不止!想不到百年前震惊武林的“斩魔剑”竟会落在邵梦龙手中!
  看来邵梦必有奇妙的遇合。
  “斩魔剑”乃万年寒铁铸造,剑身墨黑,蓝光隐现,剑锋奇钝,并无一般长剑的锋利和寒光,但不拘任何剑与它相碰,都找不了便宜,不将剑身震断,也得使锋面成锯。
  宫羽昆是使剑能手,岂能不知“斩魔剑”的利害,暗自庆幸方才一招好险,若非对方早已撤剑收势,自己这把“切玉剑”可能不断也缺了。
  心念及此,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但也因此决定了自己所用的招式和战术,当时嘿嘿冷笑道:“娃儿,你别仗着一把‘斩魔剑’吓人,老夫可不在乎,娃儿,你接招吧!”
  语音一落,身法随展,剑走“午夜断魂”,一上手,就施出了“鬼府索魂剑法”的狠招杀着,一剑刺向邵梦龙左胁。
  邵梦龙手中既执有当年名震武林的“斩魔剑”,当然也得到赠剑原主的传授,鼻中轻轻冷哼一声,挫腰,沉腕,压剑,施展起“大斩九手”剑法,脚踏子午,双手握剑,剑身平伸,稍一运功于腕,手中“斩魔剑”剑尖抖颤,声如龙吟,音如虎啸。
  宫羽昆见对方不发招,不解拆,心中一楞!
  宫羽昆一楞之际,手中长剑去势略缓。
  邵梦龙一声沉喝,人已闪到左边。
  宫羽昆猛一收招,霍转身形,长刺利剑随势一带,招变“五更还魂”,斩同邵梦龙腰际。
  谁知邵梦龙仍未发招,依然足踏子午,双手紧握剑柄,剑尖轻颤如故。
  这不但使宫羽昆摸不出底蕴,即令骆千里与秋文蓉也相互地投以迷惑的一瞥。
  宫羽昆见邵梦龙既不发招,也不解拆,不敢将剑遽送到底,猛一沉腕,将剑凝住。
  这在宫羽昆来说,是罕有的现象,一方面固然是“斩魔剑”的声威夺人,但邵梦龙镇定如渊停岳峙的气势却也迫人非凡。
  于是宫羽昆显得畏首畏尾,顾虑特多,剑法施展起来,益显呆滞,已不像往日那样灵巧泼辣得褫人魂魄了。
  相反地,邵梦龙此时身法步眼已活,就在宫羽昆沉腕凝剑之一瞬间,蓦然发出一声如闷雷般的暴喝!
  喝声方罢,左手倏离剑把,三指一捻剑诀,随剑身一转,长剑先左后右,划出一道圆弧。
  突然,剑诀一收,长剑遽出,蓝光闪闪中,挟破空锐啸,“大斩魔八手”的一招手式——“魔徒授首”,长剑直削宫羽昆颈项。
  邵梦龙攻出这一招,动作繁杂,但却井井有序,层次不乱,尤其疾如石火电光,只在一瞬之间。
  宫羽昆一见邵梦龙长剑自右削到,怎敢怠慢,低首,埋腰,侧肩不退反进,切进邵梦龙剑圈之内。
  宫羽昆此举无异驱羊群入虎穴,非但天魔教人见之骇然,即令秋文蓉骆千里二人也不胜惊讶!”
  宫羽昆仗一把“切玉剑”成名江湖数十年之久,岂有投身送死之理!”
  果然,宫羽昆甫一埋腰切进邵梦龙剑圈之内,突一沉腕,剑尖向上,复立腰猛长身形,招变“魂归无路”,长剑直挑邵梦龙咽喉,左手食、中二指骈射电出,点向胁下,“期门”!
  这一招可说险之又狠,剑指同出,立时主客易势!
  邵梦龙年轻气盛,临阵稍显意气用事,同时又犯了一个“骄”字大忌,于是,顿成险局。
  眼看这一招躲一难躲二,邵梦龙避重就轻,猛一偏首,闪过利剑,倏一收腕,竟不避宫羽昆点到双指,手中长剑反削宫羽昆手腕。
  宫羽昆如不撤手,邵梦龙势必重伤,但宫羽昆的一支左手,也将齐腕断去。
  这一着“以攻为守”的绝招,非但显示了邵梦龙的个性和斗志,却也挽救了他的危机。
  果然,宫羽昆沉喝一声,收势暴退。
  秋、骆二人急得迭声呼险!
  宫羽昆一声獠笑道:“‘红叶谷’这点玩艺,竟也敢在江湖上亮相,真太也不知自量,娃儿,趁早垂剑服输,老夫不计较于你,否则,今晚定教你剑毁人亡!”
  说完,又是一阵嘿嘿冷笑!
  邵梦龙一出招就落败,险被剑创,一时顿感颇不自在,怒火高炽,也不答话,“唰!唰!唰!”连劈三剑,施出“大斩魔九手”第一段“哪吒擒魔”,“罗汉伏魔”,“销魔荡妖”——三道蓝圈,分别削肩,斩腰,剁足,扑向宫羽昆全身。
  宫羽昆因一剑得利,以致信心大振,于冷嘿声中,“切玉剑”宛如银虹盘云,灵蛇吐信,施展出“鬼府索魂剑法”的狠招杀着,一时倒也难分上下。
  “通天鬼叟”夏侯震见宫羽昆虽未稳探券,却也似游刃有余,当下放心,朝秋文蓉与骆千里一声冷笑,沉声道:“你们这两个娃儿,四峰山头让你们跑掉了,今天放不过你们,快快束手就缚,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依秋文蓉脾气,立刻就要挽袖相拚。
  可是骆千里城府较深,眼见邵梦龙出剑并未制先,不知是否有把握胜得了宫羽昆那魔头,如果一旦落败,自己还可以相机出手,一挽危机。
  所以,一拉秋文蓉衣袖,冷然答道:“‘红叶谷’武功别具一格,早已闻名武林,难道你不想藉机观摩一下,等他们分了高下,少不得要领改你的‘黑眚九冥真炁’!”
  夏侯震一阵阴笑,怪声道:“娃儿,你也不打听一下老夫的来路,你竟在老夫面前耍起心机来,不必啰嗦,你们两个那一个先来受死吧!”
  秋文蓉早已不耐,闻言再也不理会骆千里的阻止,一跃上前,轻叱一声道:“待姑娘我会会你!”
  说完,双掌连挥,施展起“法华金龙掌”,右起“生公说法”,左送“莲台见佛”,两招佛门绝学,带起漫天掌影,分向夏侯震左右击到。
  夏侯震一声冷嘿,足下子午不移,两臂一圈一放,顿时秋文蓉两股威猛绝伦的掌劲消于无形。
  秋文蓉不觉暗自一惊!
  夏侯震一声冷哼,掌势一翻,倏向秋文蓉肩井大穴一掌反击。
  秋文蓉猛一侧身,堪堪避过,随即骈指电出,聚十二成功力,发出三指,上袭“脑户”,中点“期门”,下指“气海”,劲道之强,破空挟“嘶!嘶!”之声。
  秋文蓉在君山曾以此“莲华降魔指”;重创女魔“冥山玉姬”白媚香,想不到在夏侯震老魔头面前竟会徒劳无功,一时骇然楞住。
  夏侯震冷笑连声,道:“伽因这老尼姑的一点玩意儿,还难不了老夫,娃儿,你该尝尝老夫‘黑眚九幽真炁’的滋味吧!”
  说完,对秋文蓉缓步行来,双目陡现煞气。
  行至近前,突然双手一指,十指暴张,十缕黑炁,宛如毒蛛吐丝,自夏侯震指间流出,交结成网,直向秋文蓉当头罩下。
  在四峰山头,骆千里已然知道这“黑眚自九幽真炁”,乃聚万年寒尸之毒凝练而成,厉害无比,遂暴喝一声,“蓉儿快些退下!”
  自己却倾全力,发出“两仪真炁”,希冀以真炁中的元阳离火神功,去硬挡那一片腥味冲人入呕的“黑眚九幽真炁”。
  蓦在此时,一道红光微闪,紧接着一股暗劲涌进茅屋,顿时将夏侯震十缕黑炁消于无形,紧接着飘进一个白衣老者。
  赫然又是那“百变神魔”公冶放!
  公冶放突一现身,夏侯震从脚凉到头,机伶伶一个冷颤!
  “天魔帮”诸人虽不识其人,但那先入而至是一记烈火神掌的威势,以及现在夏侯震的畏惧之色,在在都显示这白衣老人有惊世骇俗的功力,是以,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公冶放进得茅舍,放眼一看,一团蓝光与一团玉光尚自搅在一起,猛一沉喝,随手一挥,一股疾速的暗劲随手而出。
  邵梦龙已将“大斩魔九手”剑法施展到第三段,但仍难占先机,心念一横,正想施展最后一招绝着,突感一股暗劲一拂,竟不由主地连退了五步。
  邵梦龙和宫羽昆均在惊疑无已时,公冶放已缓步走过去。
  公治放停在宫羽昆面前,细眯着眼睛,问道:“你是何人?”
  宫羽昆仗剑厉声答道:“老夫乃‘天魔帮’总督法‘玉剑神魔’宫羽昆!”
  公冶放双目遽睁,寒芒暴射,沉声道:“小子,在你老祖宗面前,你也配称老夫,我问你,‘玉剑神魔’这个万儿谁给你取的?”
  宫羽昆横声道:“凭一把‘切玉剑’闯出来的,怎样?不服气?”
  公冷放双目一抡,沉喝道:“你要配叫‘神魔’你是‘神魔’的重孙子,还是‘神魔’的灰孙子?”
  宫羽昆气得“哇哇”大叫,叫道:“何方狂叟,竟敢戏耍老夫,看剑!”
  正待挺剑而刺,夏侯震扬声一喝:“住手!”人已闪至,阻道:“宫督法不得无礼!”随着又向公冶放和声道:“老前辈饶了他无知之过吧!”
  公冶放不理夏侯震,怒目瞪视宫羽昆道:“小子,你也太狂了!姑念你成名不易,饶你一命,但得给你留点记号。”
  右手电掣,在宫羽昆头边一探!
  宫羽昆一声怪嚎,一只左耳已被公冶放活生生撕下,手法怪异已极!
  公冶放转身对夏侯震沉声道:“小鬼头,凭老夫的气候,尚自洗手归正,就凭你们几个晚辈小子,竟也想鲸呑武林,真是太也不知死活,回去告诉凌公瑾,趁早收心,不然,准落不了好下场!”
  夏侯震口中只有应“是”的份儿!
  公冶放又接道:“还有施无忧那老怪,你也转告他,教他安安份份过两天自由自在日子,如果他再为非作歹,老夫少不得要将他重囚少林,让他毕生难见天日!”
  夏侯震低首喟喟应诺!
  公冶放扬声一喝道:“还不与我快滚!”
  “滚”字一出,夏侯震如逢赦令,振臂一挥,九条身影,纵出茅舍,越过竹桥而去。
  骆千里喟然一叹道:“老前辈不该放走这些魔头的,前两天,把少林寺搅得天翻地覆,近日,又血洗‘七海帮’总堂,都是这几个魔头干的。”
  公冶放笑道:“我老头儿全晓得,不过,我可以不愿意再开杀戒,让他们狂得可以了,自有人出面来收拾他们!”
  秋文蓉插口道:“那少林寺掌门信物‘绿玉如意’也教他们劫走了啊!”
  公冶放笑道:“丢了人家少林寺的东西,自有和尚去找回来,要你女娃儿操什么心,你倒得为自己操些心,我看你面色不对哩!”
  秋文蓉闻言遽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公冶放哈哈大笑,复又附在骆千里耳上低语一阵。
  骆千里面上飞红,斜睇了秋文蓉一眼!
  公冶放转身走到邵梦龙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小子,仪表不错,你是何人门下?”
  邵梦龙已从秋、骆二人口气中,听出公冶放的身份,故而毕恭毕敬地答道:“晚辈邵梦龙,乃北邙山红叶谷人氏。”
  公冶放目不稍瞬地问道:“我是在问你师门!”
  邵梦龙似有所顾忌,迟疑地道:“家师是……”
  公冶放一瞥邵梦龙手中“斩魔剑”,似已明白,一把抓过长剑,在手里掂了掂份量,摇手道:“不必说了,‘大斩魔九手’可曾学完?”
  邵梦龙见公冶放对自己师承剑法等均了若指掌,不觉肃然起敬,恭声道:“都学完了,只是火候不够。”
  公冶放笑道:“那姓宫的剑法辛辣无比,能和他走个平局,已然不简单,不过……”
  语音一顿,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长剑暴出,沉喝一声:“群魔伏诛!”
  身体猛一回旋,剑旋一片蓝色光幕,并挟一缕破风锐啸。
  公冶放突然收剑停身,光幕啸音顿失,举臂一扬,将剑掷还邵梦龙,问道:“这一招为何不使?”
  邵梦龙见公治放竟然施出本门剑术,猜想与自己师门一定有段渊源,于是,更加尊敬,乃恭声道:“家师一再告诫,使剑之人,非迫不得已,不要施出杀手,适才晚辈几已用尽‘大斩魔九手’的招式,最后正想发动这招‘群魔伏诛’,不想老前辈适时驾到。”
  公冶放笑道:“倒是我来救那厮,算他不该死吧!”
  公冶放问起情由,秋文蓉少不得把经过情形约略陈述一遍,只是抹过了秋家的家世,一字未予提及。
  公冶放听后喟然一叹道:“凡事俱有天数,人力不能强求,我老头儿百年之前,桀骜不驯,嗜杀如命,想不到今天连杀一只鸡都不忍心下手,这就叫做‘不悟禅机,不昭善理’,老头奉劝你们几个娃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妄开杀戒才好。”
  三人连连应诺!
  公冶放又朝邵梦龙道:“见到你师父,就说公冶放问他的好!”
  说完,身形一闪,穿屋而去。
  邵梦龙朝秋文蓉道:“蓉妹,我要回红叶谷去了,那件事我会向父亲讲,希望你早日能回家团聚,不要再在外面流浪。”
  接着又转向骆千里道:“舍妹多承照顾了!”
  语毕,还剑入鞘,向二人一拱手,也自掉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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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群凶缴羽

  又是伊水。
  仍是春江水暖,平静无波。
  一艘单蓬快舟,正逆流而上。
  舱中一双璧人,正相对把盏,他们正是从洛阳要赶回少林寺的秋文蓉与骆千里。
  秋文蓉三杯入肚,霞飞双颊,更见娇态无那。
  骆千里看在眼里,不由一阵遐思,猛地想起昨夜公冶放之言,心头虽是一阵高兴,却也是一阵紧张。
  当下,一蹙双眉,委婉地道;“蓉儿,此番少林寺行后,你赶紧回到你师父那边去吧!再不然,你同我返回雪山。”
  秋文蓉不明究里,瞠目道:“要办的事多着哩,回去干什么?”
  骆千里感到有点难以启齿,迟疑半晌,方道:“你已不适宜在江湖上劳碌奔波了!”
  秋文蓉遽然一惊,道:“难道我身上还有白媚香那妖女所施的剧毒吗?”
  骆千里知道秋文蓉会错了意,于是分辩道:“不,不是。”
  秋文蓉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骆千里支唔道:“因为……因为……”
  秋文蓉柳眉一竖,嗔道:“骆哥哥,你向来做事说话干脆俐落,怎么今天变得这样吞呑吐吐的?……”
  骆千里一咬牙,壮着胆子道:“蓉儿,公冶放老前辈说你有了!”
  “有了!”秋文蓉重覆一句,茫然不解,又问道:“有了什么?”
  骆千里想笑可又笑不出来,轻声道:“蓉儿,你快要做妈妈了!”
  “啊”秋文蓉一声惊呼,心头是惊喜交集,面上是娇羞交炽,双颊火红,心胸忐忑,一拾眼皮,斜睁了骆千里一眼,问道:“真的?”
  骆千里道:“公冶放老前辈还能看走了眼,当然是真的。”
  秋文蓉突然泪涕滂沱,泣道:“都是你,把我害惨了!”
  骆千里急得直搓双手,婉言道:“蓉儿,我们有了孩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呢?”
  秋文蓉螓首垂胸,手背拭泪,戚然道:“人家不要这个时候有孩子嘛!”
  骆千里婉然失笑,轻声道:“蓉儿,快别孩子气了!这种大事,可是随你高兴的么?”
  秋文蓉突又“噗嗤”一笑,原来她是喜极而泣,骆千里一颗悬心这才放下。
  天晚弃舟登岸,因上次马车行程甚慢,加之车行颠簸,骆千里深恐秋文蓉不堪其苦,于是,选购了两匹良驹,还特别为秋文蓉安置了一付软垫!
  两骑并辔望高山而驰!
  弃舟的第三个晚上,已然赶抵嵩山。
  也就是“天魔帮”向少林寺索借绿玉如意,所订的半月之期最后的一晚。
  两人在少室峰下拴好坐骑,循峭石峰岩揉壁而上,瞬间,即达峰顶。
  两人甫上峰头,正宜觅一隐身之所,猛然一声沉喝自松林间传来:“二位施主,簧夜登峰窥逾本寺,有何企图?”
  语声方歇,松林间人影翻飞,闪身出来五条人影。
  身形一定,二人顿时认出为首一人,是少林寺的监院明觉大师。
  明觉一见二人,似是微微一怔,朗宣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道:“原来是秋、骆二位施主!”
  秋文蓉一见明觉监院现身,就知自己推断不差,故作讶异地问道:“大师不是随贵寺掌教前往君山了吗?莫非寺内有变?”
  明觉闻言变色,喟然道:“女施主不必作如是问,掌门师兄确有不得已之苦衷,致连二位施主也蒙骗在内,尚祈谅察!”
  秋文蓉皓目一转,道:“大师是说那绿玉如意之事?”
  明觉点头道:“不错,老衲早已禀明掌门师兄,此计纵然瞒得过‘天魔帮’中之人,却绝对逃不过二位施主高明法眼,果然不出老衲所料。”
  骆千里淡然一笑,问道:“贵掌门率领少林百余高僧,扬言前往君山魔寨,实际却暗隐寺外,不知有何作用?”
  明觉大师道:“骆施主有所不知,那绿玉如意既落入魔徒手中,即等控制了少林一脉,少不得要凭此信物指使少林僧人为其驱使,如不听其指使,等于告诉魔帮信物是假,如听其指使,那信物虽假,却被当着真的行使了它的权力,所以,本寺众高僧均暗隐起来,其余僧人纵受魔徒指使,也无大碍。”
  骆千里道:“不过据在下看来,总不能老是隐起来吧!”
  明觉道:“有劳施主挂怀,老衲深为感谢,我们不过是在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暗布陷阱,等待魔徒自投罗网,据报嵩山四周日落前已有不明的人物出现,今晚可能会有所动。”
  骆千里抱拳一礼道:“在下当助一臂之力,今晚月色甚明,站于此处,容易被敌所察,大师请便吧!”
  骆千里在说话之间,早已看中峰壁间一棵倒垂老松,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对寺内动静可以一览无遗。
  于是,话一说完,一拉身边秋文蓉,双双飞身落下,停身松干,复隐身入针叶丛中。
  秋文蓉甫一坐下,身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道:“你坐了我的腿了!”
  秋文蓉闻言一惊,用手一摸,可不是,回头一看,可乐坏了秋文蓉,娇笑道:“宗爷爷,原来是你啊!”
  骆千里也闻言赶过来,问安道:“宗老前辈,你老人家已先到了!”
  “东海钓鳌客”宗天涛用食指在唇间一比,轻声道:“嘘轻些,今天少林寺外,四处都埋伏有人,怕有好几百哩!”
  秋文蓉轻笑一声道:“宗爷爷,我坐在你腿上,怎么连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宗天涛细声细气地道:“我轻点了你腿上的麻穴,你当然不会感觉了。”
  秋文蓉用手一摸双腿,诧声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发麻呀!”
  宗天涛轻声道:“我又给你解开了,蓉儿,快吿诉我,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秋文蓉少不得又将所有经过细讲一遍:如何巧遇“百变神魔”公冶放,如何……如何……
  不过,舟中误饮毒酒与骆千里那段儿女私情却一字未提。
  宗天涛笑道:“蓉儿,你怎么瞒骗起爷爷来了,你爷爷最关心的事,你怎么只字不提呢?”
  秋文蓉急道:“没有啊!”
  宗天涛转面对骆千里沉声道:“小子,从今后,你可得好好相待蓉儿,不然,老汉可得扭断你的脖子!”
  骆千里惶然应道:“晚辈不敢!”
  秋文蓉这才知道宗天涛所指的那段儿女私情,双手在宗天涛胸前一阵搓揉,撒娇道:“爷爷,您拿蓉儿说笑,蓉儿不依您!”
  宗天涛把秋文蓉两只皓腕捏住,笑道:“好了,好了,爷爷不说就是。”
  骆千里正色道:“老前辈方才说,少林寺外,遍伏有人,除了少林众僧外,莫非‘天魔帮’已有人到了么?”
  宗天涛答道:“你猜得不错,今晚将有连台好戏,结果不但使你两人大感意外,就是连少林掌门明灯大师,恐怕也是意想不到的。”
  秋文着好奇心重,急问道:“宗爷爷,你先告诉蓉儿嘛!”
  宗天涛轻声道:“禁声!咯,好戏已经开锣了!”
  说着,用手一指。
  二人极目望去,果然,数十支明亮的火炬,已自远远而来。
  XXXXXXXXX
  此时约莫光景,正是僧人晚课的时候,佛殿内“净灯”明亮,梵音高唱。
  手执火炬一行,正是“天魔帮”中之人,‘由副帮主“病子都”石永祥率领,约有四十之众。
  渐行渐近,一行离少林寺山门约距十丈处,石永祥举手示停。
  众人纷纷停步,一字排开。
  石永祥这才迈步向前,扬声喝道:“‘天魔帮’副帮主石永祥请少林寺知客大师出寺答话。”
  语音甫歇,角门内闪出了知客明非大师。
  明非大师当门一立,双手合十道:“石施主夤夜率众莅寺,不知有何贵干?”
  石永祥沉声答道:“奉本帮帮主之命,拜见贵寺掌教,相烦大师代为通报。”
  明非大师平静地答道:“掌门师兄因事出门,施主来得不甚凑巧。”
  石永祥似是微微一怔,眉头一皱,复沉声道:“掌教既因事离寺,想必另有大师代理,石某一会无妨。”
  明非大师仍甚温和地答道:“掌门师兄因临行匆促,未及委人代理掌门权柄,以致目下无人能代传掌门法谕接待施主,施主请回吧!”
  说完,双手合十为礼,就要引身而退。
  石永祥暴喝一声:“且慢!”
  明非大师闻声止步,也不转面,背着身形道:“施主有何教谕?”
  石永祥厉声道:“石某衔命而来,入宝山岂容空返,只要能让石某带回一件东西,那掌门之人见不着倒无所谓。”
  明非大师仍未回身,“噢”了一声,间道:“不知施主志在何物?也不知贫僧作不作得了主?”
  石永祥嘿嘿连笑,沉声道:“和间不要装痴卖傻!本帮早于半月前即已通知贵寺掌教,要借掌门信物‘绿玉如意’一用,并以半月为限,今日半月期限已到,石某特来索取。”
  明非双肩微颤,似是受惊不小,霍转身形,沉声道:“那绿玉如意半月前已被你们暗中劫走,怎么又要来要,莫非有意欺凌本寺?”
  石永祥更是惊讶不已,诧谓道:“和尚,你说什么?”
  明非如敲金击玉般道:“绿玉如意已然被你们暗中劫走了!”
  石永祥像是突然明白,狞笑一声,冷然道:“哼!石某走遍了五岳三江四海,岂能让你和尚骗过!”
  明非大师如坠五里雾中,那绿玉如意分明被人劫走,而石永祥却矢口否认,莫非……
  明非正在思念之际,石永祥已厉声发话道:“和尚,莫非你一定要石某用强?”
  用强!明非大师倒毫无畏惧,这正是原先的计划,于是,沉声答道:“但凭施主!”
  语毕,飞身闪入角门。
  接着,寺内大钟一声长鸣,抖颤的余音未落,寺内所有灯光突然应声而熄,梵唱立住。
  显然,寺内已有万全的准备。
  石永祥不禁微微一怔!
  但是,石永祥仅只错谓片刻,仍按规定号发施令道:“‘天龙’队队长听令!”
  一个疾服劲装的慓悍大汉立即出列。
  石永祥沉声道:“按第三号计划行事!”
  悼悍大汉沉声应:“是!”掉头吩咐道:“‘天龙’队熄火!”立时有十数支火炬应声而熄!
  然后,慓悍队长扬臂一挥,近二十条身影,疾速地向右沿墙窜去。
  石永祥再又扬声喝道:“‘魔虎’队队长听令!”
  应声而出的却是个疾服劲装的瘦小汉子,此人短小精悍,步履矫健。
  石永祥压低嗓门吩咐道:“按第七号计划行事!”
  瘦小汉子低应一声,转头喝声:“熄火!”扬臂一挥,近二十人向左沿墙窜去。
  这两队分别冠以“天”“魔”字号的人马去后,偌大的寺前广场上,只剩下,“病子都”石永祥和一个年近弱冠的青衣少年。
  数十支火炬被遗落在广场地上,缕缕青烟升腾,随夜风飘飞。
  石永祥嘴角上浮起一丝狞笑,鼻孔轻哼一声,向那青衣少年问道:“红黄蓝白的号次记住了吗?”
  青衣少年唯唯道:“记住了,依次为一二三四。”
  石永祥压低嗓子道:“好!用手将各色‘金环燐箭’扣好,听我发号施放!”
  石永祥这里话声末落,蓦地林间传来一声佛号,施施然走出来一个百岁老僧。
  此僧正是达摩院三老之一的慧玄大师。
  慧玄大师双手合十,温声道:“施主簧夜莅寺,莫非要面佛参褝?”
  语音铿锵,声如宏钟,“面佛”二字听得石永祥心头一凛,当下极为平静地答道:“石某奉帮主之命,欲来拜见贵寺掌教,不意出外未归,石某只得返回覆命!”
  说完,以目向青衣少年示意,转身欲去。
  慧玄让过“病子都”石永祥,却横身拦住了青衣少年的去路,背对着石永祥问道:“石施主果真要返回君山总寨么?”
  石永祥一见慧玄横身掴住扣箭待发的青衣少年去路,心头一震,立即停步回身答道:“不错,大师幸勿阻拦!”
  慧玄慈眉连连扬,目不稍瞬地盯在那青衣少年的手上,朗声道:“言阻老衲不敢,不过,石施主既然远道来此,少不得要在这寺内盘垣数日,敝寺掌教虽然不在,老衲尚有权待客。”
  石永祥纵声笑道:“难得大师如此好客,惜乎石某并非为邀游嵩山景色而来,只得辱命了!”
  慧玄沉声道:“黑夜山道险阻,不良于行,施主住上一宿如何?”
  石永祥简明地拓道:“不了!”
  一随着向青衣少年挥手示意。
  由青衣少年乍看弱不经风,但却具有不凡的身手,只见他右膝一躬,人竟斜跨八尺,看样子,是想一闪过拦阻在前面的慧玄大师。
  那青衣少年身形方动,慧玄袈裟飘飞,竟也如影随形,同时斜跨,二人落地站定,竟又是一个面对面。
  慧玄大师笑道:“在家不曾迎宾客,出外方知少主人,老衲来日云游天下之日甚多,二位不予赏脸,老衲只得做个霸王主人了。”
  从慧玄大师横身拦住青衣少年看来,显然慧玄志在那青衣少年身上的四支“金环燐箭”!
  两人对面仅距三尺,不管那青衣少年身手如何了得,也担当不了慧玄大师一招迅雷不及掩耳的“禅林切经拂脉”手法。
  可是,慧玄却迟迟不予动手,莫非……
  不错,这内中确实尚有文章。
  “天魔帮”此次进犯少林,已有了周密的计划,但少林掌教明灯大师却也作了妥善的安排。
  “天魔帮”的行动计划,似乎在明灯大师的意料之内,但唯一的意外,却是那支绿玉如意并非被“天魔帮”劫走,而是另有其人。
  当隐于暗处指挥的明灯大师听到报告后,立即将累的安排略予更动,慧玄大师的突然出现,盯住了那个扣箭待发的青衣少年,正是明灯大师改变战略后的第一颗棋子。
  石永祥也算得上是个老谋深算的魔头,已然明白了慧玄大师的企图,当下不动声色,佯笑道:“大师不觉得好客好得有点过份?”
  慧玄大师笑答道:“这也许是老衲与二位有缘吧!”
  石永祥眉头一皱,道:“既是有缘,大师何不转面来对石某讲话!”
  慧玄大师道:“不必!老衲见这位小施主甚是面善,就是一时想不起,故而要多看上一看。”
  石永祥沉声一笑道:“‘天魔帮’恶名远场,难道大师不怕石某在背后暗下毒手?”
  慧玄大师笑道:“老衲自信在未遭施主毒手前,可以毁去这小施主身上的四支‘金环燐箭’,施主该不会使贵帮半月来的筹划提调之功付诸东流吧!”
  石永祥轻哼一声:“看吧!”心想:任凭你有多高的武功,我石永祥出手,怕你也得挡上一挡,燐箭还怕放不出去么?
  主意打定,也就不再言语,三人竟僵持在赦里。
  蓦然,夜空中传来一声长啸,跟着两声短唳。
  这是“天龙”“魔虎”两队抵达预定地点的连络记号!
  石永祥双手电出,十指如钩,以十二成功力,分向慧玄大师两肩抓去,口里同时沉声喝道:“速放三号燐箭!”
  慧玄大师一听石永祥报出箭号,自己目的已达,右手食、中二指,自肥大袍袖中骈射电出,也不顾那身后袭来的两抓,威猛绝伦地向青衣少年扣箭右腕脉上拂去。
  青衣少年算计石永祥凌厉无比的两抓,必可牵制慧玄大师,所以毫无顾忌地扣住蓝色燐箭出手欲放。
  谁知,慧玄大师另有安排,就在石永祥双抓堪堪触肩之际,蓦地,松林内人影闪动,袈裟褊飞,十条雄浑强劲的少林禅杖向石永祥兜头劈下。
  石永祥如不抽身而退,不但两抓无功,反耍丧身在禅杖之下,是以,被迫得纵身而退。
  借十条禅杖一阻之势,慧玄大师一拂而中,青衣少年猝然倒地。
  此时,石永祥已被少林十戒长老围住,遂冷哼一声,厉声道:“和尚,少林寺已被本帮团团围住,你制住了一个放箭童子又有何用?”
  慧玄大师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施主不必断言过早,胜败谁属,还未可逆料哩!”
  说着,探手在青衣少年怀中取出四个如鹅卵般的“金环燐箭”,走到石永祥面前,问道:“施主可否见吿,这蓝色燐箭是指示什么?”
  石永祥冷哼一声,拒不置答。
  慧玄大师道:“老衲只要施放另外一色燐箭,贵帮中人必定不战自乱,譬如说,这支红色的。”
  手握红色磷剑,作势欲掷。
  石永祥眼中闪出一丝狞笑!
  慧玄又换一枚黄的,作势欲掷,沉声道:“这支黄箭一发,贵帮也会乱了方寸吧?”
  石永祥是獠笑如故!
  慧玄洞触先机,拿起那枚白色燐箭,扬手一挥道:“施主,这支如何?”
  石永祥面上獠色顿渺,目中透出一缕惊色
  慧玄大师知道这支白色燐箭可能关系着“天魔帮”整个计划的改变,于是沉声喝道:“施主既不表明意思,老衲只得僭越代放这支白色燐箭了!”
  石永祥目中厉芒暴露,沉声喝道:“老和尚,只要你不怕碎尸万段,你尽替放好了!”
  慧玄朗声笑道:“为救少林数千生灵,老衲顾不得许多了!”
  说完,手中燐箭猛然往地上一掷!
  “砰”地一声,圆球爆开,一道橘红火光冲天而起。
  火光升至半空,再又一次爆炸,迸出四支白色小箭,挟金环叮当之声,向西南逸去。
  XXXXXX
  “天龙”队一行沿墙而行,直抵太室峰下,各按预定方位布置妥当,传啸连络。
  接着,“魔虎”队也抵达了峻极峰下,两声短唳,就是该队的连络记号。
  片刻,燐箭升云,一声轻脆的爆响后,四支白色小箭向西南逸去。
  “啊!白色箭!”两队的人见到后,无不同声欢呼!
  原来四号白色箭是表示“少林已克,各队就近取道入寺”的意思。
  这两队都在少林寺的后面,一东一西,见到指示箭后,由各队队长振臂一呼,纷纷逾墙而入。
  XXXXXXXXX
  山门口。……
  慧玄大师仰首望去,只见四支白色燐箭消失于西南天际后,才向十戒长老扫过一眼,沉声喝道:“拿下!”
  此令一出,十条禅杖电出,各逼住石永祥一处大穴,相拥隐入林间。
  此刻,四支白色燐箭却给远距少林寺约五里之遥的“天魔帮”大本营带来困扰!
  按照凌公瑾原定计划,由“病子都”石永祥率领“天龙”“魔虎”二队,人员公然告进,以四色燐箭报告进展进行,再由大本营相机支援。
  红色——代表无机可乘,并在寺外遭遇顽强抵抗。
  黄色——代表虽进入寺内,但受制于少林众僧之下。
  蓝色——一方面表示少林未予接纳入寺,但也未予抵抗,另一方面则是指示“天龙”队人员投掷硫磺弹向粮仓纵火以及指示‘魔虎”队人员切断由峻极峰上流下的水源,先使寺内大乱,然后,大本营才乘虚踏隙,轻易控制全寺。
  白色——代表少林表示妥协,“天魔帮”人员大可长驱直入。
  这四种情况,都是假设,但却都有可能,凌公瑾当初的估计,前三项的成份是各占三成。
  而最后一项假定,却只有一成的希望。
  甚至比一成还弱。
  但此刻从大本营头顶掠空而过的却偏偏是白色燐箭,表示大队人马可长驱直入,怎不令凌公瑾困惑哩!
  凌公瑾稍一犹豫,立作决定,将手下分作几批人入寺,以防不测,并安排了两着奇兵。
  这两着奇兵便是“通天鬼叟”夏侯震和“冰河钓叟”洗无忧。
  这两着奇兵竟险些覆灭了干古少林一派!
  此刻,少林寺内坐镇指挥的明灯大师,据僧人来报,寺前擒下了“天魔帮”副帮主石永祥,强换了燐箭信号。
  随着,后院越墙而进的两伙人也同时受制,并搜出数十粒用以纵火的硫磺弹。
  来人竟不掷弹纵火,反而公然越墙而进,被擒受制,也未便顽强抵抗,这显然是燐箭信号的改变所使然。
  为此,明灯大师作了一个约略的估计和判断,重新做了一个认为尚称妥善的布署。
  此时,少林寺山门推启,四下灯光明亮,罗汉堂大开,廊下,殿角,布满僧人,但却一个个面色祥和,毫无杀伐之色。
  燐箭腾空约一盏热茶光景,“天魔帮”第一拨人马,已临寺前。
  这是由“玉剑神魔”宫羽昆所率领的天魔督法四剑。
  他们四人已于半月前来过少林,是以轻车熟驾,昂然而入。
  四人入寺既未唱名而进,寺内僧人也未予接待。宫羽昆扬手示意,呛啷声中,青芒闪处,四支长剑同时出鞘,分别把守了山门。
  四人甫自站定,第二拨接着又到。
  第二拨是由“恒山一怪”萧远谋所率领的天魔四巡察。
  四人也是旧地重游,昂然而入,不去别处,却一字排开守住了重门深闭的方丈静室。
  接着第三拨又到。
  这第三拨是由“天魔帮”一干护法所率领的百余帮徒,各执刀枪斧钺,将偌大一座寺院层层围住。最后才是凌公瑾率四个执剑青衣少年缓缓而来。
  凌公瑾一到寺前,寺内即闪出了知客明非大师。明非当门而立,双手合十为礼,恭声道:“贫僧乃知客明非,特来肃请凌帮主入寺至罗汉堂待茶。”
  凌公瑾倒是甚懂礼节,合掌还礼,棱目一扫,眉头微皱,沉声道:“为何不见本帮石副帮主前来接应?”
  明非声调平静地答道:“石施主正在方丈静室与掌教商谈绿玉如意一事。”
  凌公瑾棱目一翻,厉声道:“和尚可是实话?”
  明非大师颔首道:“贫僧并无虚言,此时本寺内外前后,均被贵帮中人严密把守,当不会有诈,倘若帮主放心不下,尽可等石施主谈毕出迎时,再行进寺不迟。”
  话暗中显有讥诮凌公瑾胆小怕事的意思。
  凌公瑾被话所激,沉声喝道:“不必!和尚头前引路。”
  说完,率执剑青衣少年步进寺来。
  明非大师在前相引,一路向罗汉堂步去。
  甫到罗汉堂门口,明非大师突然停步回身,双手合十道:“贫僧有话禀明帮主,这罗汉堂除掌门师兄,罗汉堂诸大师,以及外来贵宾以外,任何人不得擅入,这是佛祖戒规,贫僧不敢违犯,贫僧与这四位小施主只得留在堂外了,请帮主入内小坐,待贫僧去请掌门师兄法驾。”
  明非语气,俨然下属向上级说话,凌公瑾打从心眼里舒服起,狂妄之念一起,戒备之心顿失,乃转身向执剑四少年吩咐道:“尔等堂外佇侯!”
  然后,大踏步进入罗汉堂。
  少林一派,名重武林,凌公瑾竟能登堂入室,脾睨一切,俨然君临,是以阔步昂首,棱目四扫。
  堂内空无一人,两旁罗列十八罗汉佛像。
  凌公瑾目光触及佛像,不禁心头一震!
  原来那十八尊佛像,一个个肌肤油亮,双目炯炯,手执戒刀,对凌公瑾虎视眈眈,就像活的一样。
  凌公瑾平日走过不少名山大川,游过不少名寺古刹,当然也见过不少木雕泥塑佛像,可都没有像眼前这十八尊罗汉佛像那样虎虎有生气,心中不由暗道:“好高明的匠人!”
  就在凌公瑾刘览佛像,暗暗惊叹之际,方丈静室重门“呀”然而开。
  明灯大师居首,走出一行高僧。
  众僧一出静室,各自四散。
  明灯大师率十戒长老的贫,嗔,妄,杀四师,迳往罗汉堂而去。
  其余六长老却留在静室门边为首一人施礼肃请天魔四巡察入室待茶。
  达摩院三老及明觉监院却迳奔山门。
  明觉监院向宫羽昆朗宣佛号,双手合十道:“夜风甚寒,宫施主何不到敝方丈静室一歇!”
  宫羽昆沉声一喝道:“监院不必套利!”
  仍然抱剑昂立山门之侧,这显然是奉命行事。
  那边天魔四巡察也是不理会十戒长老的肃请待茶。
  是以两起奉命待客的高僧,显因客人不肯偿脸,而面呈尴尬,各自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明灯大师缓步行至罗汉堂外,停佇于台阶上!,双手合十,朗宣佛号:“阿弥陀佛!”
  明灯大师一宣佛号,最后一个“佛”字还在嘴边,寺内各处应声激变。
  静室门边,六位十戒长老中,四人出手如电,手中禅杖,凌厉无匹地向天魔巡察兜头击去。
  山门边,达摩院三老以及明觉监院闻声也各自出手,俱以少林绝学“禅林切经拂脉手”,分向天魔督法四剑拂去。
  罗汉堂外,四长老也纷纷出手,各自以手中禅杖,封向执剑佇立的四个青衣少年。
  更惊人的变化,尚在罗汉堂内。
  凌公瑾机警过人,一见明灯大师未偕副帮主石永祥同来,已然生疑,而且,明灯大师那声佛号声调特异,所以,闻声知警,“呛啷”声中,金环剑出鞘,就要往明灯大师立身之处冲去。
  蓦在此时,罗汉堂内十八尊佛号竟纷纷走动,手中戒刀连幌,将凌公瑾围在中间。
  凌公瑾做梦也想不到,这十八尊佛像竟是个十八个活罗汉,心想:这个当上得可太大了!
  心中一火,手中金环剑挟“叮当”之声,就近向一个罗汉刺去。
  眼看就要刺到,那罗汉竟一闪而没,金环剑顿吿走空!
  凌公瑾顿时省悟,惊呼道:“十八罗汉阵!”
  这十八罗汉阵是少林独门绝学,内九外九,含九九八十一生相,八十一门有八十个死门,只有一条生路,凌公瑾被困入阵,是难以复出的。
  明灯大师扬声喝道:“住手!”
  堂内十八罗汉闻声停止运转,其他几处也纷纷停手跳出圈外。
  明灯大师沉声喝道:“天魔帮众人听着:凌帮主已陷本寺十八罗汉阵中,尔等如想凌帮主活命,速速弃械投降,老衲当网开一面,放尔等一条生路。”
  凌公瑾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屋宇,然后厉言厉色道:“和尚好狂,你自信这十八罗汉阵能困得住我凌公瑾?”
  明灯大师道:“自我佛祖少林开山以来,尚无人能闯此阵,施主不妨试试!”
  凌公瑾闻言似是一怔,复狂笑道:“凌公瑾死不足惜,只怕你这千古禅林也将不保!”
  明灯大师厉声叱道:“好个不知死活的狂徒,你死并不足惜,但帮中数百弟子何辜,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你竟无丝毫悲天悯人之心?”
  凌公瑾笑道:“我怜别人,何人怜我,凌某向来行事不问是非曲直,一心为所欲为,和尚,我今天有万全之计,不待天明,你这少林寺必将化为灰烬!”
  明灯大师闻言不由一楞,语气稍为缓和地道:“施主何苦固执如此,难道与敝寺毫无谈判的余地么?”
  并非明灯大师胆小怕事,实在是不愿妄开杀戒,只得委曲求全。
  凌公瑾纵声一笑,道:“大师早如此说,岂不和气可人,谈判可以,但得有一个条件?”
  明灯大师一意求全,于是略予颔首道:“说说看,只要老衲可为之事,无不应命。”
  凌公瑾突然狂笑不止!,
  凌公瑾笑毕沉声,道:“只要,大师将绿玉如意暂借一用,立可化干戈为玉帛!”
  明灯大师早已据报,前次劫走绿玉如意的人,并非天魔帮,而是另有其人,此时闻言,仍故作一惊,疑声道:“半月前,这绿玉如意不是被你们劫走了么?”
  凌公瑾“嘿嘿”一声狞笑,道:“大师何必故弄玄虚,凌公瑾可不是易骗之人!”
  明灯大师沉声喝道:“出家人戒打诳落,莫非此物落在他人之手?”
  凌公瑾双目炯炯,向明灯大师睇视良久,方道:“大师好计谋!绿玉如意确是被人劫走,不过那是假的,幸亏不是落在本帮手里。”
  明灯大师心头一廪,但却不动声色,反问道:“施主何以见得?”
  凌公瑾道:“绿玉如意是贵寺掌门信物,事关少林声誉,信物遗失,大师与寺内高僧何能在寺内纳福参禅,恐怕早已亡命天涯了吧!”
  凌公瑾词锋犀利,针针见血,只说得明灯大师答不上话来。
  凌公瑾接道:“大师如想与本帮谈判,请先将掌门信物绿玉如意交出。”
  明灯大师厉声道:“凌施主,你身入罗汉阵中,无异阶下之囚,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凌公瑾恻恻一声怪笑,道:“凭凌某有准备一死的豪气和毁灭少林一派的把握!”
  看来,凌公瑾确有所恃,不然,自己命在旦夕之际,何能狂妄如此?
  明灯大师沉思片刻,环目一扫四周。
  寺内出奇的静肃,各人均匀的呼吸声均清晰可闻。
  蓦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自殿后传来。
  随声而出的是两个执事模样的僧人,两人跌跌撞撞地向明灯大师奔去。
  明灯大师慈眉一皱,疾声问道:“何事?”
  两个僧人状至神秘,直趋明灯大师身前,似有何事禀报。
  明灯大师不由自主地弯腰低首。
  突然,两僧出手如电,只是一闪之际,已分别各目扣住了明灯大师一只手腕。
  这二人出手之快,慢说明灯大师,未予提防,纵有防范,恐伯也难逃脱。
  两僧制住了明灯大师,取下头上僧帽,赫然出现了乌黑光亮的头发,竟是两个冒牌僧人。
  凌公瑾一阵狞笑,纵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尚,你服了吧!”
  明灯大师已被这两人扣住腕脉,掌抵命门,动弹不得,朗目一扫,认出其中一个是“通天鬼叟”夏侯震,另一个面皮白净无须的老者,于是问道:“这位施主是谁?”
  老者一声阴笑,道:“小和尚,你当然不认识老夫,老夫是‘冰河钓叟’洗无忧!”
  此语一出,众僧无不震惊!
  明灯大师却意外平静地道:“原来是本寺逃叛之囚!”
  说完,朗目紧闭,不予理睬!
  洗无忧嘿笑连声道:“和尚,你如想活命,速速传令撤回十八罗汉阵。”
  明灯大师冷然道:“老衲歉难从命!”
  洗无忧厉声道:“你不要命了!”
  说完,扣住脉腕的右手猛一加紧,明灯大师额上立时见汗。
  但明灯大师定力过人,仍然冷冰冰地道:“老衲命不足惜,岂有虎入牢笼,再纵之而归永贻后患之理!”
  少林众僧眼见掌门大师受制于人,都不敢趋前抢救,因明灯大师“命门”大穴被敌掌所封,只要对方掌劲一吐,明灯大师立将死于非命,是以不敢造次。
  洗无忧转向堂内十八罗汉沉喝道:“你们如想掌门活命,速速自动撤回。”
  十八罗汉虽也担心掌门之生死,但却不能听命于外人,闻言未予妄动,仍虎视眈眈地注视困于阵中的凌公瑾,目不稍瞬。
  明灯大师突下决心,朗目遽睁,扬声发话道:“十八罗汉听令,不要管老衲生死之事,速速将那魔徒拿下!”
  明灯大师这以一易一的拚命行为,在场之人,无不惊震!
  “且慢!”蓦然一声沉喝,起于山门之处。
  众罗汉正待摧阵擒敌,闻声遽停!
  发话之人,乃达摩三老之一的首座慧玄大师。
  慧玄喝止后,疾步走至洗无忧面前,沉声道:“如果本寺放凌施主出阵,施主是否依约松放敝寺掌门?”
  洗无忧点头道:“自是自然!”
  慧玄喟然道:“老衲信得过施主!”
  语毕,霍转身形,威目一扫,朗声发话道:“按照佛祖制订戒视,本寺掌门受制于敌时,达摩院首座大师可代行掌门法谕,故老衲有权行使掌门谕令。”
  说着,面对罗汉堂沉声喝道:“十八罗汉撤下!”
  慧玄既亮明了代行掌门之权,于是,十八罗汉纷纷收刀撤身。
  就在同时,洗无忧已然松手放开明灯大师。
  但夏侯震却未松手,而且面现狞色。
  洗无忧沉喝道:“夏侯老弟放下!”
  夏侯震笑道:“洗大哥!你答应那和尚,我夏侯震可没云应,这不干你的事!”
  洗无忧双目圆瞪,喝道:“放下,为人岂可无信!”
  夏侯雳似是畏惧于洗无忧的威势,悻悻地将手松开,顺手一推,明灯大师踉跄倒退丈余!
  寺内局势,因夏侯震与洗无忧这两个魔头的突然现身而主客易势,优劣倒置。
  慧玄大师朝洗无忧双手合十为礼,颂道:“洗施主真乃信人,老衲多谢。”
  凌公瑾阔步昂首,俨然以胜利者姿态,向明灯大师面前行去。
  慧玄大师突然横身拦阻去路,沉声喝道:“施主慢行一步!”
  凌公瑾一怔,问道:“大师意欲何为?”
  慧玄大师沉声道:“适才老衲权衡局势,放出施主,但却违背了掌教意旨,所以,老衲只得凭一己之力,拿下施主,向掌教覆命。”
  凌公瑾嘿笑连连,怪声道:“老和尚,你自信有此能耐?”
  慧玄慈眉微扬,平静地道:“施主若能自缚成全,老衲当代施主在佛前焚香忏过以报。”
  凌公瑾怒喝道:“没有那样便宜,老和尚,你得展露几手佛门绝学让我凌公瑾瞧瞧!”
  慧玄大师道声:“有僭!”左手袍袖挥抖,作势欲拂。
  凌公瑾金环剑本已执在手中,也不答话,振腿一抖,剑上金环相撞,激起一阵“噹噹”之声,震肺撼腑。
  慧玄大师口宣佛号,左手一团,右手食、中二指骈射电出,右脚前跨半步,身形一侧,两指迅无伦比地向凌公瑾握剑右腕脉上拂去,辛辣万分。
  凌公瑾冷哼一声,猛一沉腕,“朝天一柱香”,剑尖指天竖立,突然往怀中一带,招变“破釜沉舟”,金光一道,向慧玄点到手指上削去。
  慧玄大师左袖一挥,一片罡风迎向削来金剑,右指并不缓势,略一偏右,点向凌公瑾左胁“乳泉”大穴。
  凌公瑾沉喝一声:“和尚好指法!”身形往右一翻,平飞而起,堪堪躲过那凌厉无比的“禅林切经拂脉手”。
  慧玄两击走空,已失先机。
  凌公瑾乘隙蹈虚,剑走“灵龙出洞”,手中金环剑如金蛇一尾,倏忽向慧玄左臂绞去。
  “嘶”的一记裂帛之声,慧玄袍袖竟被金环剑削去半幅。
  慧玄大师纵身圈外,面上变色,沉喝道:“施主不枉‘金环夺命’,果真阴狠毒辣,老僧少不得要投桃报李了!”
  语毕,缓缓地向凌公瑾逼去。
  凌公瑾冷笑道:“老和尚,就凭你那两手指法,恐怕难不到凌某,你拿真本领出来吧!”
  慧玄也不答话,逼至近前,双臂一圈一放,立时,两股强劲无比的罡风向凌公瑾击去。
  凌公瑾冷哼一声,金环剑走出本门煞招“追魂夺命”,挟一缕强劲剑气,直刺慧玄咽喉。
  谁知,剑刚递出,两股劲风已然临体,道声:“不好!”方待撤招,已是不及的砰然声响,凌公瑾退后丈余,口角渗血。
  慧玄虽未被凌公瑾金环剑所伤,但因自己双掌齐出,未留余力,被反弹之力一震,也是气血浮荡,摇摇欲坠!
  凌公瑾虽受震伤,却无大碍,目中射出一缕怨毒之色,执剑作势欲扑!
  明灯大师看在眼里,知道慧玄大师难抵一击,乃闪身而出,朗声道:“施主欲作拼命之斗么?”
  凌公瑾不答反问道:“莫非和尚要以车轮战术对付凌某?”
  明灯大师和声道:“如果施主一味逞强,老衲忝为掌门人,少不得要陪施主走上两招!”
  凌公瑾自恃剑术不凡,毫无惧色地冷哼道:“既来少林,自然要领教少林绝学,和尚你递招吧!
  此时,明觉监院已取过一条少林禅杖,闪身而出,扬声道:“掌门师兄权且退下,待师弟明觉与这位施主一会。”
  明灯大师道声:“师弟小心!”退过一边。
  明觉沉声道:“贫僧少林监院明觉,要领教一下施主手中金环剑的绝招!”
  凌公瑾狂妄已极地喝道:“和尚进招吧!”
  明觉大师道声:“有僭!”身形暴进,手中禅杖一挥,招起“佛降莲台”,兜头向凌公瑾劈下!
  凌公瑾猛闪身形,金环剑轻摇,于“叮当”声中,猛一沉腕压剑,一招“饿马摇铃”,直向明觉左背刺到。
  身法快捷,剑气森森!
  明觉不敢大意,运功于腕,将劈下禅杖于半空中凝注,向右一旋,躲过刺来金剑环,突一沉腕,禅杖似千金下坠之势向凌公瑾背脊击去。
  凌公瑾一剑刺空,身形倾伏前冲,背后禅杖已到。
  好个凌公瑾,身手果是不凡,藉前冲之势,伏地贴身,猛一滚翻身,堪堪避过那足以开山劈岭的千斤禅杖一击。
  众人无不一惊!
  就连那名列“雷音二怪”之一的“冰河钓叟”洗无忧也是微微一怔!
  凌公瑾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
  明觉监院一杖劈空,沉喝一声:“那里走!”手中禅杖平伸,一招“焚香礼佛”,向凌公瑾拦腰扫到。
  凌公瑾惊魂甫定,禅杖又到,即忙挥剑一格。
  少林禅杖以雄浑有力见长,如何格得住,“呛啷”一声,金环剑脱手而飞,凌公瑾虎口震裂,血流不止!
  以凌公瑾的功力与剑术而论,绝不致轻易输在明觉手下。
  但先前已被慧玄大师掌力所伤,对使剑最为重要的身法步眼影响不少。
  再者,轻视了明觉手中禅杖的威力,竟轻易以手中金环剑去格,因而犯了“轻敌”大忌。
  这两项因素就是凌公瑾落败的原因。
  此时,金环剑脱手,凌公瑾已然变成了待宰的羔羊,闭目待死。
  明觉高举手中禅杖,厉声喝道:“施主还不束手就缚,难道一定要逼贫僧妄开杀戒!”
  凌公瑾垂首闭目不言,虽已落败,傲气犹存。
  蓦然,一声冷哼自明觉监院身后传来!
  明觉霍转身形,一见冷哼之人竟是洗无忧那个魔头,正施施然地向着自己缓步行来。明觉不觉心中一凛!
  洗无忧冷如冰地道:“和尚你虽有心妄开杀戒,只怕老夫由不得你!”
  明觉闻言心寒,但面色却异常平静地问道:“施主是魔帮中甚么人?”
  洗无忧沉声道:“老夫乃自由之身,不属于任何帮派。”
  明觉监院朗目一轩,和声道:“施主既非魔帮中人,何苦要插手其间?”
  洗无忧棱目骤睁,厉声道:“和尚,五十年前那笔旧帐,你忘了?”
  明觉轻笑道:“原来是那回事,施主与人相搏赛赌,与少林并无关系,本寺不为已甚,不予追究施主逃离囚舍之事,施主反过来要算旧帐,岂不成了欠债的人反向债主要债?”
  这话分明是在揭洗无忧的疮疤!
  果然,洗无忧闻言变色,怒声道:“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觉和声道:“贫僧是说:施主当年败在‘赤杖天尊’施天翔的手中,要算帐,找施大侠去,这与少林无关,贫僧与凌施主之间的过节,与施主你也毫无关系!”
  洗无忧怒色更炽,厉声道:“老夫偏要两帐并着一帐算,你待怎样?”
  蓦在此时,山门外传来一声宏亮震耳的佛号,接着叱骂道:“何方狂徒!敢来这佛门净地撒野?
  话声甫落,自寺外走进一行人来。
  发话之人,是一个长眉垂目的高大老僧。
  老僧后面,赫然跟进的是“神州三绝”之一的“东海钓鳖客”宗天涛,“百变神魔”公冶放,白马寺方丈清愚大师以及秋文蓉骆千里等人。
  “通天鬼叟”夏侯震以及“冰河钓叟”洗无忧一见来人,不由面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
  “冰河钓叟”洗无忧与“通天鬼叟”夏侯震假扮少林僧人出现,探手制住了掌门人明灯大师,顿时使处于劣势的“天魔帮”转败为胜。
  以洗无忧的“小雷音禅震”,就足可以击败少林寺内第一流的高僧,而轻易取胜。
  但现在从寺外突然来了六人,而且三位是百年前成名的高手,于是,战局又顿时改观。
  六人之中,洗无忧只认识“神州三绝”之一的“东海钓鳌客”宗天涛,五十年前那一仗,也曾见过此老的身手。
  但是,一行六人,竟由那长眉垂目的高大和尚前导入寺,那和尚的功力尤胜过宗天涛,自可想见。为此,洗无忧心头不觉一凛!
  但,洗无忧并非怕事之徒,待看清来人以后,冷哼一声,对宗天涛发话道:“宗老儿,你还不曾死啊!五十年前,你赶来插上一脚,今天你又冤魂不散地赶到了,来,来!咱们五十年前那一场还没有分出胜负,今天再来比比高下吧!”
  洗无忧不找那发话的和尚,而向宗天涛叫阵,这正是他精明之处,五十年前,他与宗天涛曾力搏千招,未定高下,虽无把握获胜,却也不致落败。
  洗无忧话一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复又转头对夏侯震说道:“夏侯老弟,这个和尚口出狂言,想必是个身怀绝学的会家子,去领教他两招!”
  夏侯震何等机伶,闻言一怔!心道:“甜的你捡着吃了,倒叫我去吃辣的!”
  洗无忧话方说完,长眉高僧猛喝一声,沉声道:“孽障,老衲今天嵩山之行,是专门教训你而来,知道吗?”
  语音深厚,显有不凡功力。
  洗无忧方庆自己好算计,谁知和尚竟指名叫一阵,只得一硬头皮,道:“洗某与大师素无恩怨,不知大师这是何意?”
  长眉和尚沉声厉色道:“不容尔在这佛门净地撒野使狂!”
  洗无忧冷笑连声,笑道:“噢!原来是这个原故!”语气略顿,沉声道:“和尚,你是少林寺什么人?”
  长眉和尚回道:“老衲不是少林寺什么人?”
  洗无忧目中棱芒暴射,把那长眉和尚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冷哼一声,讥诮道:“我还以为是少林的高僧,却原来是挂单行脚之流,老夫不屑与你过招。”
  洗无忧似乎看不出这长眉和尚有何特别之处,所以语气极狂。
  长眉和尚并未被话激怒,神态极为平静,抖袖振衣,幌身来到洗无忧面前,慈目遽睁,向洗无忧面上一扫,喝道:“孽障,老衲倒是要会一会你!”
  洗无忧从长眉和尚一扫的目光中,看出了这和尚具有极深厚的内力,心头不由一震!
  长眉和尚一见洗无忧突然怔神错愕,似有惧色,于是,声调祥和地道:“孽障,你如知错,自动回到太室峰下的囚舍里去,老衲网开一面,不予深究,否则,过招无情!”
  语气虽甚祥和,却如斩钉截铁一般,大有言出必行之势!
  洗无忧似在低头沉思,默不答话,突然,沉喝一声:“好!”身形随动,两掌倏挥,掌挥处,火光隐现,挟“隆隆”之声,两股巨大无俦的劲流,向长眉和尚袭去。
  长眉和尚见洗无忧突然发难,不疾不紊,低喝一声:“孽障自寻死路!”双掌一并,同时封出。
  砰然一声巨震,爆起一蓬火花,长眉和尚略略往后一退。
  而洗无忧却被掌力震退了八尺!口中惊呼道:“大雷音心禅!”
  少林众僧也已然看出,这长眉和尚封出这一掌,正是目下业已失传的佛门绝学“大雷音心禅”,各人心中都已猜到这长眉和尚的身份。
  洗无忧自以为自己倾十成功力发出的两掌,是所向无敌的佛门绝技“小雷音禅震”,必然克敌制胜,不意对方使出了专克“小雷音禅震”的“大雷音心禅”,以致惊呼出声。
  洗无忧究竟不太相信世上还能有人会那最为难练的“大雷音心禅”,是以,惊呼一罢,双掌一抡,倾十二成功力,交错地连拍九掌,在连连火光中,势如雷鸣九天,撼山震岳,在场众人,无不咋舌……
  长眉和尚,不退反进,双掌连连推出,几声巨响后,场中砂石飞扬,眯目难睁。
  半晌,烟消尘尽,场中已不见洗无忧夏侯震凌公瑾等三个魔头的影子,再一看,连那执剑四青衣少年,四巡察以及督法四剑等十二人也走得干干净净。
  山门外,围寺的百余天魔门徒,也在这一瞬之间,销声匿迹。
  “天魔帮”寺里寺外,共百余之众,竟利用砂石飞扬之一瞬间,走得一干二净,委实使人大感意外。
  明觉监院振臂一挥,喊道:“如容这批魔徒逆遁,实是贻患无穷,十戒长老及罗汉堂诸大师,速随贫僧前往追击!”
  长眉和尚扬声喝道:“不必追了,让他们去吧!”
  明觉监院彼长眉和尚喝阻,深为纳罕不解,正拟启问,“百变神魔”公冶放却已插口道:“公冶放从不服人,可是我却服了你这和尚,乖乖地陪你在海外孤岛坐了一百年的关,今天这事,我可不服你了,听任这批魔徒逃走,岂不是纵虎归山,永贻后患?”
  长眉和尚朗宣一声佛号,喟叹一声道:“这批魔徒虽罪该万死,只是劫数未到,所以,老衲听任他们逃去,其实,寺外山区辽阔,纵使要追,恐怕也追不回来了!”
  公冶放笑道:“那倒便宜这批魔徒了!”
  长眉和尚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必不得善终,此为天理昭然。”
  此时,明灯大师已然知道这位长眉高僧正是当年行脚天涯,挂单少林的“无名和尚”大颂禅师,遂率寺内众僧,纷纷参拜。
  大颂禅师宣称佛号,和声道:“掌教不必多礼,老衲这厢答谢了!”说着,自袖内摸出一物,递给明灯大师道:“这个还给掌教,老衲险些上了个大当。”
  大颂禅师取出的竟是那晚被人劫走的绿玉如意,明灯大师惊疑地道:“原来那晚是禅师现身,难怪……”
  秋文蓉即忙接口道:“难怪那晚合十条少林禅杖的威力,也难不住前辈,骆哥哥自以为举世无匹的‘太虚幻影’身法也会徒劳无功咧!”
  大颂禅师“呵呵”大笑一阵,方道:“那晚老衲一听掌教要叫千里那娃儿将绿玉如意暂管,实在放心不下,于是现身取走了,不想天明一看,却原来是一件赝品,掌教,你好计谋!”
  明灯大师道:“贫僧原拟骗骗‘天魔帮’中之人,想不到殿顶蛰伏之人竟是禅师!”
  公冶放道:“和尚,我公冶放百年前被你骗得好苦!想不到你这神骗,也会上当,这真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大颂禅师不再说笑,面色一正,凛然道:“今晚‘天魔帮’首遭挫折,锻羽而归,短期内不会再有蠢动,其实,‘天魔帮’虽口气狂傲,但却不足以造成武林浩劫,倒是另一拨人,目前已成气候,恐怕不日复出,要使天下大乱咧!”
  众人闻言无不一怔!
  公冶放沉声道:“我不信谁人有此能耐,我倒要会他一会!”
  大颂禅师喟然道:“此人机智谋略高人一等,武功也不在老衲以下,此人果真想独霸武林,逞其威风,恐怕目下尚无人敢攖其锋锐。”
  此语委实骇人听闻,而且大颂禅师明白表示连自己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公冶放与大颂神师一齐闭关参禅百年,对大颂禅师个性有深刻的认识,闻言不禁乍然变色。
  其余之人,惊震之情,更不在话下。
  大颂神师见众人噤口不语,慈目一扫,正色道:“目下武林风云日紧,‘点苍’长老司马孝直大侠,已获有确切情报,此人近日必将蠢动,明灯大师,你要好好的看守门户。”
  明灯大师应道:“弟子省得!”
  大颂禅师复又转对骆千里道:“遗失多年的‘血图’,已然有了下落,你师父日前已经离开雪山,现在恐怕已经到了……”
  大颂禅师似乎又有顾忌,忽然住口。
  骆千里闻言颇为紧张,疾声问道:“徒孙是否要赶去会见他老人家,请师祖明示。”
  大颂禅师袍袖一挥,道:“暂时不必,你先到你师兄处走一趟,他正有事找你。”
  骆千里惊问道:“莫非慕容师兄已有所发现?”
  大颂禅师慈眉微剔,压低嗓音道:“不必多问,你去自知!”
  骆千里虽有许多疑问,却不便启齿动问,只得垂手默立一边。
  大颂禅师朝宗天涛面前跨近一步,微笑道:“宗大侠久已不涉江湖,逍遥海外,目下武林风云日紧,浩劫将临之际,大侠可能也要插手一问吧?”
  宗天涛呵呵笑道:“老头儿我自从在君山魔徒祭天大会上现身以来,没有一天安静过,想不问,恐怕也办不到,大师若有差遣,直言无妨。”
  大颂禅师双手合十道:“差遣不敢,不过有一椿事却非宗大侠莫办。”
  宗天涛沉声道:“只要老朽能力所及者,一定遵办。”
  大颂禅师微微颔首道:“当年‘神州三绝’侠名远播,武林中人同声称颂,近五十年来,三位绝迹江湖,致不为后进新血所知,但老一辈人物,却无时不在惦记三位。”
  宗天涛似是不解其意,茫然道:“大师不是说有事要交老朽去办么?怎么说起这些,岂不令老朽汗颜!”
  大颂禅师摇手示意,继续道:“宗大侠豪气仍在,侠心尚存,此后荡魔除獠,砥定武林大业,定可仰仗,身为丐帮帮主的‘穷神’淳于翰大侠,老衲业已会晤倾谈,蒙允武林有变之日,当亲率丐帮子弟参与荡魔除獠大业,也足资信赖,另一位‘赤杖天尊’施天翔施大侠……。”
  忽然,语气一顿,目光向宗天涛面上一瞥。
  宗天涩明白其意,扬声道:“大师直言无妨!……”
  大颂禅师面含微笑,略一颔首道:“以施大侠过去令名,老衲实不应有所猜疑,五十年前舍命力搏‘雷音二怪’洗无忧,挽救少林一脉之覆灭之危运,不但武林中人一致称道,少林寺僧,更是代代感德,可是……”
  大颂禅师语气又是一顿,目如棱芒地环扫一周,接着沉声道:“可是,近几年来,施大侠在紫盖峰下修盖了一座堡楼,名为‘鬼堡’,行动诡秘,使人难测,尤以三十年前,当六大门派摧毁‘衡芜山庄’及“金环帮’之际,竟不顾六大门派追索之人,声讨指伐,遽然收留下谷振旋,卜大坤,岳胜武三个魔头,实在令人难以想像施大侠是何用意?”
  宗天涛正色道:“虽然老朽近年来鲜与施大侠往还,据老朽看来,他绝不致做出危害武林之事!”
  大颂禅师笑道:“老衲并无此意,不过言人人殊,所以,老衲想烦宗大侠前往紫盖峰一行,适逢当令武林多事之秋,请施大侠表明一下态度。”
  宗天涛笑道:“老朽正想往‘鬼堡’一行,届时定将大师之意转告就是,不过……”
  宗天涛略一沉思,又接口道:“‘桥山驼叟’田慕敖与施大侠共掌‘鬼堡’,此老儿择善固执,个性特别,可有点不大好说话!”
  大颂禅师笑道:“宗大侠尽力吧!”
  不等宗天涛回答,又迳向白马寺方丈清愚大师道:“大师与‘七海帮’帮主柏健彪过从甚密,自该帮总堂覆灭以后,柏帮主与该帮三老之一的‘凌云箭’夏镜湖二人行踪不明,大师似乎应该知道他二人的下落。”
  清愚大师颔首道:“不错,贫僧知晓,他二人正在俟机复仇。”
  大颂禅师哼声道:“魔帮声势浩大,复仇谈何容易,请大师转告他二人,如他二人欲报帮中弟子惨遭屠杀之仇,嘱他二人在白马寺暂候,老衲旬日后当往一见。”
  清愚大师唯唯应诺。
  众人俱是站在广场上说话,此刻,明灯大师方想到肃客,双手合十道:“请各位至静室待茶,有话细谈。”
  大颂禅师摆手说道:“不必了!”忽然声音一寒,沉脸道:“那石永祥以及魔帮‘天龙’‘魔虎’两队之人,大师预备如何发落?”
  明灯大师略作沉思,微微颔首道:“贫僧拟将这批魔徒暂囚寺下,或许稍可拑制魔帮的嗜杀妄动。”
  大颂禅师缓缓摇头道:“不是好办法,依老衲看来,不如释归。”
  大颂禅师此语一出,寺外之人倒很平静,唯少林众僧却无不一惊,大感诧异。
  明觉监院寒脸沉声说道:“适才贫僧清查伤亡,发觉后院两名执事僧人惨遭击毙,僧衣尽褫,想是夏侯震与洗无忧那网个魔头所为,佛门既已秽血,如将被擒之魔帮中人尽皆释回,那似乎有失武林公道!”
  众僧也是同声附合地吼道:“我们要讨回一点公道!”
  大颂禅师走到明觉,轻声问道:“依大侠之见呢?”
  明觉素性忌恶如仇,闻言毫不考虑地答道:“杀人偿命,血债血还!”
  大颂禅师目露灼人光芒,但声调却极为平静地说道:“大师的意思是:要以魔帮被擒的数十条性命来抵偿那二位执事僧人之命?”
  明觉监院顿时不知所答。
  大颂禅师低喟一声,温静地说道:“血债血还,并不是化怨解仇的上策,以老衲之意,将石永祥一干魔徒,释之而归,何况,杀人的是夏侯震与那洗无忧两个魔徒,与这些人也毫无关系,不过,老衲只是从旁建议,权在贵掌门大师手中,当会权衡利弊而为之。”
  说着,意味深长的向明灯大师一瞥!
  佛门弟子大都具有过人的涵养,明灯大师岂是斤斤较量于报复之人,听大颂禅师之言,正合意,转身向众僧一看,众人也并无强傲之色,当下高宣一声佛号,扬声道:“但愿能以我佛慈悲之力,感化这批魔徒弃恶归善,明觉师弟,传十戒长老押解众魔徒往佛殿面佛忏过后逐出!”
  明觉唯唯而去!
  大颂禅师轻嘘了一口气,随即低宣了一声佛号!此时,天已近四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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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〇、小侠被擒

  入夜!
  溶溶的月色如一幔轻纱,覆盖着衡山长老峰侧的凝华谷,于是……
  八百里衡岳群峦更显得凄迷了!
  这幽谷内隐约可见的城堡也益发显得神秘了!
  上弦月,起得早,落得也早,三更梆声敲过,一弯牙月已没入西山。
  在掩映的星光中,一条人影飞也似地从山下纵来,在凝华谷口略一佇望,拧腰幌肩,有似离弦羽箭般向谷内投去!
  这夜行人身法轻快,足不沾地,抖袖振衣之间,已然到了城堡之前。
  堡门旁四个血红大字,写着:“妄入者死”!在星光中如血渍殷红,耀眼夺目。
  夜行人一见四字,轻哼一声,身形一撑,笔直拔起,越过高大墙垣,突又一翻,轻巧地落进堡内。这堡内曲径幽廊,陷阱四布,若胆小之人,偶见风吹草动,也将疑为伏兵,这夜行人对堡内通道似是极为熟悉,只见他东腾西闪,畅行无阻。
  这夜行人是谁?
  他正是从嵩山兼程赶来,要与大师兄慕容裴相见的骆千里!
  骆千里听说大师兄有要事亟欲见他,心中暗猜,必是师母的“雪山血图”有了下落,心中又喜又急,竟而弃舟不用,施展起“太虚幻影”身法,翻越南岳八百里峰峦峭壁而来,虽然减少了几天的脚程,但却也耗费了不少真气。
  骆千里轻车熟路,直进“人堡”后进的“迎宾馆”!
  方自跨过花畦,纵过花溪,正待从假山后面绕过,蓦地……
  身后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冷哼!
  骆千里霍转身形,陡见眼前一条笔直的白影,再一细看,竟是此间“香雪海”主人“梅萼仙娘”邓香菱!
  邓香菱见骆千里转过身来,也颇为一惊,但却颇为镇静地格格一笑,娇声道:“骆少侠!一别经月,想不到你还有这份雅兴,来到我这‘香雪海’夜游一番!”
  骆千里一见邓香菱出现,立即心中道声:“不好!”这真是冤家路窄!
  倒不是骆千里怕她,而是此来目的在与大师兄慕容裴一唔,如果叫嚷起来,岂不误事,是以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骆千里本心灵机警,而且,近月来,朝夕与秋文蓉相处,情窍大开,深懂得一些讨好女人的法宝,于是,计上心来。身形往前微趋,谄媚地道:“前次,在下因与少堡主言语误会,相互出手,间而顶撞了仙娘,朝思暮想,深感惭愧,夤夜来此,无非是想一见仙娘,略致歉疚之意。”
  邓香菱原以为骆千里一开口,一定是疾言厉色,而且一场搏杀也在所难免,所以,早已运功于掌,提神戒备,谁知骆千里的回答大大的出人意外。
  邓香菱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但好听的话,谁也爱听,当下,心中一乐,娇笑道:“骆少侠果真如此,邓香菱可不敢当。”
  骆千里心中暗喜,又向前跨进一步,故作神秘地道:“夜探香闺,尚不止此!”
  邓香菱似是一怔,诧声问道:“骆少侠难道尚有别图?”
  骆千里笑道:“别图是有,不过骆某甚难启齿。”
  邓香菱此时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已有了好感,于是,笑吟吟地道:“讲讲看,说不定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骆千里又向前跨进一步,和颜悦色地道:“仙娘虽年届花讯,但绝世风范,虽西施王嫱再世,也难比拟,骆千里自离去后,魂萦梦系,特就便一叙骆某渴慕之忱!”
  骆千里虽是在以“情”为饵,缓和对方戒备,以期一击而制敌,但究竟不是老手,说完,面上不禁一热,红齐耳根。
  邓香菱闻言心中一阵战抖,似乎有点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过多喜悦,怔怔不知所语。
  在这倾刻的茫然间,骆千里又向前跨进了两步。两人相距不过三尺,骆千里本可相机出手,但他不敢造次,眼下情势,他有把握再靠近一少。
  邓香菱能身为“人堡”“香雪海”主人,也非泛泛之辈,眼前这个美少年的甜言蜜语并未迷了她的心窍,于是,故意试探性地冷然道:“噢!少侠原来对我邓香菱有意,不是我不领情,只是我姜老蒜辣,你还是去找那个姓秋的小妹妹吧!”
  说完,目不稍瞬的注视着骆千里面上的变化。
  如果,骆千里能再装着失意似地低回一阵,邓香菱必会投怀送抱,骆千里也可轻易地一掌送她魂归地府。
  偏偏,骆千里心里早已瞥扭,现在邓香菱的一番不堪入耳的脏话,听在耳里更使人火起,衡量一下眼前的距离,主意立定,沉喝一声:“贱人,你找你那位阎王哥哥去吧!”
  话声中,掌出如电,右掌击向期门,左掌逼向气海。
  照说,这两掌迅疾无比,劲道十足,加之相距不过三尺,邓香菱万难逃过。
  但是,骆千里发掌之前,目中已先露煞气,于是,让邓香菱逃过了这足以粉身碎骨的两掌。
  邓香菱娇叱一声道:“娃儿,你这套鬼计,休想骗得过老娘!”
  话声中,白影一闪,已然纵退丈余!
  骆千里两掌走空,顿时急怒攻心,如影随形,一连又拍出威猛绝伦的四掌。
  邓香菱只要挨到任何一掌,也得香消玉殒,但她似乎胸有成竹,不解不拆,连连纵退,一时已退到红绿相错的花畦中去了。
  倘若让邓香菱走脱,那今晚之行势必难达目的,骆千里思念及此,毫不犹豫,一纵身追入花畦。
  骆千里一入花畦,只听得邓香菱娇喝一声:“布阵!”突然一十二道银虹暴起,盘空交错,一时骆千里竟似进入剑林之中。
  原来花畦之中,蛰伏着十二个穿红着绿的女郎,各执长剑,将骆千里团团围住。
  本来,以骆千里的功力,对这十二个执剑女郎,也是游刃有余,但这十二个女郎是邓香菱所调教出来的一个阵式,名为“十二花相”,游走盘旋,变化诡秘。
  奇怪,骆千里一入阵中,但见五色迷乱,剑林环伺,一身的功夫,也变得缚手缚脚,无从施展。
  邓香菱低喝一声道:“不要伤了这个娃儿,务要生擒!”
  此令一出,十二个女郎手中长剑立时有了分寸,否则,骆千里空有一身绝世武功,怕也要变为剑底游魂。
  开始,骆千里尚自拚命纠缠,越到后来,竟越发地感到无以施展,最后竟连转圆的余地都没有,周身被利剑逼得动弹不得,骆千里如此尴尬地受制于人,尚是出道以来的第一次,要不是误冲花畦,绝不致轻易困入阵中。
  此时,十二支长剑分别以适当的份量压在骆千里的期门,气海,天柱,玉枕,通天,承先,五处,曲差,眉冲,魄户,神堂,魂门等十二处大穴上,手法轻重适宜,认位丝毫不差,剑尖抵肤,却未入肉,骆千里虽暗暗叫苦,却也暗暗叫绝。
  邓香菱冷哼一声,娇笑道:“我这‘十二花相’阵不布则已,只要一亮阵脚,就是大罗神仙也要将他困住,娃儿,你今天可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啦!……”
  边说边走到被剑尖抵住的骆千里身边,玉手连扬,将骆千里“脑户”“百汇”“会池”诸穴点住,沉喝一声:“撤剑!”
  十二支利剑倏地撤开。
  骆千里三处大穴被点,浑身瘫痪,长剑一撤,身体顿失依凭,摇摇欲坠。
  适时,自花畦间闪出青青,红红二婢,一把将摇摇欲坠的骆千里扶住。
  青红二婢曾遭骆千里重创,恨之入骨,于是齐声道:“留他作甚,仙娘一掌劈了这小子不就得了!”
  邓香菱面色一寒,沉声道:“国有君,军有帅,这小子逾墙入堡,应禀明堡主发落,我等怎可胡为,青青速去禀报堡主,就说姓骆的小子让我逮住了,请示堡主如何处理?”
  青青应声调头而去。
  青青方转身落步,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邓香菱脑际,于是又扬眉喝阻道:“且慢!先将这小子押回寝宫!”
  复转身对仗剑而立的十二个女郎吩咐道:“尔等制敌有功,少时有赏,对旁人切记不可泄漏此事。”
  这十二女郎何等乖巧,顿时明白了女主人的心意,一个个唯唯应诺。
  青青红红二人也不禁暗笑在心。
  “梅萼仙娘”邓香菱虽非冰清玉洁的女人,却也不是淫荡浪漫的女人,但适才被骆千里撩动了春心,中年女人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万般难禁,再者,邓香菱觉得被骆千里戏耍一番,心有未甘,立意报复,所以,暗转念头,不将骆千里被擒之事禀报欧阳永泽请功,嘱咐二婢扶去寝宫。
  “雪海”为“人堡”胜景之一,由邓香菱掌管,外人鲜来此处,邓香菱欲念一起,自以为天衣无缝,春光必不会外泄。
  谁知,自骆千里一入“香雪海”,就有一人在暗中窥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出面,此时,抓住了邓香菱短处,大可堂而皇之的出来了。
  青青红红扶持住穴道被制,陷于半昏迷状态的骆千里方欲离去,蓦地,一声冷哼,自假山后传来。随声,走出一个白衣人,此人正是尊为“人堡”的文苑西席“夺情怪叟”池中龙。
  也就是在“人堡”中卧底的雪山门下大弟子“神手飞龙无形剑客”慕容裴。
  慕容裴嘿嘿一声冷笑,朝邓香菱冷然道:“好一个‘香雪海’主人!擒下暗闯本堡的奸细,不速禀报堡主,反将奸细带往寝宫,并命属下不得泄露,邓香菱,你已犯了堡中大忌,你可知晓?”
  语气严厉,邓香菱心中一凛,由于私情被人窥破,更是面上一热。
  慕容裴见邓香菱怔然不语,又厉声道:“你若知罪,速速自动随老夫子前往堡主面前请罪!”
  其实,慕容裴只是虚声恫吓,藉机解救骆千里罢了,要是真将邓香菱骆千里一并带去见欧阳永泽,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邓香菱也不是好说话的女人,柳眉一竖,沉声道:“你不要以为你是堡中文苑西席老夫子,就可以盛气凌人,我问你,‘香雪海’除堡主及少堡主外,其余男子禁入半步,你凭什么私闯‘香雪海’!”
  这一句话问得慕容裴一怔,但慕容斐究竟沉稳达练,轻笑一声说道:“你不要想以伶牙俐齿来难倒我,本席在‘香雪海’界外巡察,见你私自将闯堡奸细押返寝宫,显有欺蒙堡主之举,不得不越界来阻,此点向堡主陈明,本席不但不会获罪,反而有功咧!”
  邓香菱冷笑道:“不愧为文苑老夫子,端的老谋深算,不过,你入堡仅只三年,而我与欧阳堡主相随十余载之久,堡主可能不会信你的吧!”
  慕容裴心里不由一寒,这倒是事实,欧阳堡主一定听信邓香菱而不会听信自己。当然,这一点本无关紧要,自己并不想真去告发,但是邓香菱自恃宠信于堡主而不受自己压制,想救骆千里可就难了。
  一想到这里,不觉怔住。
  邓香菱一见慕容裴默然不语,轻笑道:“池老夫子,你大概不愿与我邓香菱作对吧!”
  慕容裴念头一转,压低嗓音道:“此人前番将少堡主以及你等击伤,复击毙‘七音妙尼’手下三少尼,临行之时,复将廿四名‘黑衣剑手’和卅名‘神雾手’一一击毙,事后堡主气愤填膺,必欲得之而甘心,此事干系甚大,我看你还是多加考虑!……”
  邓香菱略一沉思,笑道:“我将娃儿带回寝宫,不过是要报复一下这娃儿将我戏耍一番之恨,事后,我仍然要将他押见堡主发落,老夫子不必操心!”
  这“事后”两字所指为何,慕容袭心里明白,只感到一阵恶心,佯装哈哈大笑,说道:“既是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老夫子不要被人骂才好!”
  说着,声音一沉,又道:“这个娃儿武功不凡,刚才不过一时不察,陷入‘十二花相’阵中,被你所擒,看来未受重创,少时,你荡魄销魂之际,他却乘机跑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哩!”
  邓香菱被说得粉面飞红,佯嗔道:“亏你还身为文宛西席老夫子,竟说出这样不入耳的话,老实吿诉你,我已点了这娃儿‘脑户’,‘百汇’,‘会池’三处大穴,他要能逃走,那煮熟的鸭子岂不也会飞了。”
  “神手飞龙无形剑客”慕容裴向来守正不阿,岂会向邓香菱这种女人说笑,其实他另有机谋。
  此时,一听邓香菱说出骆千里被点的穴道,心中不由一喜,忽然面色一变,沉声道:“邓香菱,你快不要作好梦了,我劝你把这娃儿速速押去面见堡主为是。”
  邓香菱春心大动,不得销魂,如何甘心,于是,厉声道,“老夫子,你不要一心和我作对,闹到堡主那里去,对你没有好处!”
  慕容裴冷哼一声道:“事实俱在,堡主谅也不会听你的巧言令色!”
  邓香菱恼羞成怒,厉声道:“你毫无证据,到头来,你反而要落一个私闯禁地之罪!”
  慕容裴佯怒指着骆千里吼道:“这不是证据!这不是证据!这不是证据!”
  一连说了三声,手指也指向骆千里点了三点。
  原来慕容裴用的是“隔空解穴手”,凭借手指一点一收之吸力,暗暗将骆千里被点三处穴道解开。
  骆千里穴道被解,顿时神智大清,精神一振。
  骆千里听见慕容裴说话的声音,知道是大师兄出手解救,于是,佯装仍未清醒,垂首如故,听候慕容裴的指示。
  邓香菱尚不知骆千里穴道已解,犹自得意地道:“老夫子,你不要固执吧!堡主只会听我邓香菱的,绝不会听你池中龙的,都快天亮了,你还尽跟我耗着,真讨厌……”
  慕容裴见自己目的已达,趁机收蓬,连声道:“好!好!好!这叫做忠言逆耳,你不听也就算了。”
  说着,又转身对骆千里语意深长地喝道:“算你这小子运气好,临死前,还要享受一夕美人之恩,哈哈……”
  在笑声中,挥袖而去!
  就在这挥袖之间,一个纸团直射到骆千里手中。
  骆千里手中一触纸团,顿时明白,慕容裴要说的话,业已写在纸上,今晚“人堡”之行可算不虚!……
  邓香菱见慕容裴离去,急忙吩咐青红二婢:“快将这娃儿带往寝宫!”
  语气急躁,大有迫不及待之势!
  青青红红二婢方欲技持骆千里启步,骆千里突然一声暴喝,双臂往外一挥,将二婢震开两丈多远。二婢“啊哟”一声,立时震昏过去!
  “啊哟”之声未已,骆千里已然身形拔起,凌空一翻,出花畦,过花溪,向园径中疾射而去。
  此时,天将四鼓,月落星沉,黯然无光,霎眼之间,已失去了骆千里的踪影。
  突起仓卒,邓香菱被怔立当场,也不知道追赶,口中只是喃喃自语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
  骆千里纵身出得“人堡”,展开“太虚幻影”身法,直奔岳阳。
  曙色方露,骆千里已抵岳阳湖边。
  此时,渔舟已出,但见万顷碧波中,帆影点点,渔歌迎风而来,岸边却阅无人声。
  骆千里寻一僻静所在,以石为椅,坐了下来。
  四下一望,左右毫无人迹,于是将慕容裴抛给他的纸团展开阅读,只见那上面写道:
  “师母手绘之‘雪山血图’内,原来暗隐二十四招‘血影掌’法,此图已落入欧阳永泽手中,若老怪业已将‘血影掌’练熟,恐怕武林中将无人能敌,速将此情吿知师父及宗老前辈,再者,日前凌公瑾曾来此与欧阳老怪唔商,行动诡秘,转吿各大门户慎防。”
  骆千里看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随手就要将纸团撕碎。
  蓦然,背后缓缓伸来一手,将骆千里双手压住。以骆千里的功力,背后来人毫无所觉,竟然被人压住双手,心中骇异不已。
  骆千里猛然运功于腕,霍转身形,一见来人,这才心情放松,朝地下一跪,喊了声:“师父,是你老人家!”
  来人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独孤大侠!
  独孤仁棱目一轩,和声道:“起来,拿给我看!”
  骆千里站起,双手将纸条递过。
  独孤仁接过一看,剑眉微蹙,随手将纸条搓碎,往江中一丢,沉声问道:“你师兄还在‘人堡’?”
  骆千里恭声答道:“徒儿昨晚在堡内与师兄见过。”
  独孤仁手捋长须,微微颔首道:“我早知杀害你师母,盗走‘血图’的就是欧阳老怪,可是……”言下似有难言之隐!
  骆千里见师父似有苦衷,于是接口道:“师父若是不便,待徒儿去寻他报仇!”
  独孤仁黯然一声苦笑,道:“难得你一片孝心,不过,那欧阳老怪你师父怕也赢不了他,何况你……”
  骆千里愤声道:“难道师母被杀之仇就不报了么?”
  独孤仁沉声道:“你师母之仇报与不报,倒还事小,如果听任那老怪将你师母家学绝传‘血影掌’练成,到时危害武林那倒是件大事,为师这次远离雪山,就是为了此事,不过……”
  独孤仁棱目中似乎暴现一丝泪光,复戚容满面地说道:“不过,隐瞒多年的一件雪山门中极不名誉的事,势将外泄,害得你们身为雪山弟子的,将来在江湖上走动,都会抬不起头来。”
  语气略顿,一声浩叹,又接道:“唉!为师的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骆千里多年来一直为这双重之仇所苦恼,闻言眼角噙泪,戚然道:“只要师母之仇能报,不管有任何烦悯加诸在弟子身上,弟子也愿承受!”
  独孤仁颔首道:“这件事我还要跟你师祖商量,宗老前辈可能现在素有武林鬼府之称的‘鬼堡’,你起去告诉他一声,请他速来凝华谷一行,你也同来。”
  独孤仁吩咐完毕,一振衣袂,一纵而没,端的身如幻影。
  骆千里默然良久,方待离去,蓦然,两条人影飞快地闪来。
  前面一个,是一个手执长剑的红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面色惨白,肩头衣衫撕裂,血水汨汨而出。
  后面追赶的是一个貌似文弱书生,而实极为慓悍的白衣少年,手执一支似笔非笔,似戟非戟的兵器。
  少女似已受伤极重,步履踉跄,花容失色!
  骆千里看到大为不愤,待那少女闪过,横身一阻,劝道:“朋友,得过且过,何必追杀太甚!”
  如果这白衣少年细说原委,骆千里也不见得会管这档子事,偏偏这白衣少年是火爆性子,一见有人横身阻道,棱目一翻,喝问道:“你是什么东西?要你管闲事,长眼睛的,赶紧走你的路!”
  骆千里闯荡江湖数月,稍为有了点涵养,虽然这白衣少年出言不逊,逗得心里直冒火,但表面仍极为平静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谓管闲事!”
  白衣少年目棱似羽,眼冷如冰,神态傲慢已极地道:“好一个‘拔刀相助’!朋友,拔你的刀吧!”
  傲慢的神色和挑战的语气,使骆千里再也忍耐不住,于是,冷冷地答道:“对付你这种只会欺负一个弱小女子的无赖汉,我看不需要刀!”
  语气针锋相对,气得那白衣少年差点跳起来,沉喝一声:“好狂妄的口气!”手中怪笔一抡,一招“鸿雁修书”,直向骆千里前胸点到。
  白衣少年手中怪笔一抡一势,出招怪异,沉腕劲道十足,一看就知不是等闲之辈。
  骆千里不敢怠慢,扬喝一声:“来得好!”身形向左一滑,避过来势,右掌电出,虚拍一掌,身形猛然一矮,左腕疾翻,迅疾无比地向白衣少年右腕上扣去。
  骆千里既不愿被对方所伤,也不愿伤到对方,是以出手不在击拍,而在扣拿,目的在使对方知难而退。
  白衣少年一招递出,骆千里闪身递掌,就知这个阻道少年是个高手,于是,刻意戒备。
  此时,一见骆千里翻掌扣来,立时抽招猛退,骆千里的指尖堪堪沿着白衣少年背上滑过。
  白衣少年惊骇之余,嘿嘿冷笑连声道:“不怪你口气狂妄,倒真是个身负绝学的会家子,再接你家少爷一招!”
  “招”字未落,低身,振腕,前冲,手中怪笔连摇,一招“握管习字”,战巍巍地向骆千里下盘击来。
  骆千里一看这怪异招式,不觉大骇,原来那击来之笔,乍一看去,似有数十支之多,真所谓“笔影如山”,而且这状似缓慢的怪招,还暗隐极为秘奥的变化。
  骆千里再也不敢轻敌,展开“太虚幻影”身法,如魅影般一闪,轻易闪到白衣人右侧,探掌又向那支执笔手腕上扣去。
  这“太虚幻影”身法,在敌前施展起来,立化有形为无形,敌手难测闪去都位,反击时自可轻易得手。
  是以,骆千里一闪而没后,紧接着就是出掌如电,翻腕又向白衣少年的右腕脉脉上扣去。
  岂料那白衣少年手中怪笔好像长着眼睛,战巍巍地去势一收,猛一沉腕,手中怪笔竖立,望上一抬,笔尖直挑骆千里咽喉。
  骆千里翻腕之势,疾势电光石火,岂容走空,是以,一扣扣了个正着。
  但是,骆千里扣着的可不是那白衣少年的腕脉,而是那只怪笔的笔杆。
  骆千里一扣之际,也无暇察及扣住的竟是对方怪笔的笔杆,下意识地猛一加劲。
  这一加劲,可苦了骆千里了!
  原来那笔杆之上,尽都是肉眼难察的芒刺,这一使劲,芒刺尽皆扎入了掌心。
  骆千里暗道:“不妙!”立即运功于腕,全力一挥,手掌才从笔杆上滑脱。
  骆千里举手一看,掌心里总有千百个小孔,在渗渗出血,而且痛澈心肺。
  抬头一看,那白衣少年似乎败得更惨,面色如灰,口角犹有血渍。
  骆千里百思不解,自己并没有击到对方怎样会受伤呢?
  寻思片刻,骆千里突然省悟,方才那一挥之势,无心中用出了“霹雳禅震”,是以震伤了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略事喘息,面色较好,沉喝道:“今天的事在下记下了,青山不改,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掉头而去。
  骆千里看看自己受伤的掌心,摇摇头,心想:“这段梁子真有点结得莫名其妙!”
  回头一看,那红衣少女已将肩上伤势裹好,手里拿着个白玉瓶子,向骆千里笑道:“真对不起,害你手掌受伤,那支怪笔倒不怕人,那笔杆上的芒刺可真厉害,看来那人还不算坏,要是在那芒刺上淬以剧毒,那才要命哩!”
  红衣少女语气一派纯真,像一个入世未深的少女,但眉间一股佻色,目间隐含煞气,骆千里看在眼里却又有些不快。
  那红衣少女见骆千里怔怔不语,朝他嫣然一笑,道:“来,我来给你上点药!”
  说着,从白玉瓶中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在骆千里受伤的掌心中。
  那药末触手冰凉,有点像薄荷冰片之类的药物,但却有股异常的香味,一抹上去,那渗血小孔立时闭住,说不出的那股疼痛滋味,也顿时消失了。
  骆千里本来想问问这红衣少女被那白衣少年追杀的原因,但一想未免有探人隐私之嫌,于是,用教训的口吻说道:“看你小小年纪,竟也会在江湖中闯荡,你年纪还轻,还没有轮到你出道的时候,把一条小命送掉多不划算!”
  红衣少女把嘴一撇,娇声道:“谁说我小?我今年都十六了,你有多大?”
  骆千里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机伶鬼怪的女孩儿,若再缠下去,绝无了局,于是笑道:“好了!好了!谁也不同你比大小,你自己会回去吧?”
  红衣少女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鼓着腮道:“这话问得多稀罕,我既然走得出来,也当然回得去,我走水路,我自己会雇船。”
  骆千里摆摆手道:“那就好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陪你了!”
  说完,掉头欲去。
  红衣少女在身后喊道:“慢点走!我有话问你!”
  骆千里闻声停步,那红衣少女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道:“你姓什么?”
  骆千里笑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红衣少女一本正经地道:“我从来不愿意欠人家的债,你救了我一次,我将来一定要救你一次,所以,问问你姓什么?”
  骆千里笑道:“施恩不望报,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红衣少女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还你一次,那怕我是请人家来打你,然后我再来救你也可以,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骆千里一见这红衣少女天真得可爱,不忍拂其意,于是笑道:“我真希望姑娘能救我一次,好,我先走了!”
  深伯那红衣少女再来相缠,骆千里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向紫盖峰狂奔而去。
  约莫盏茶功夫,已奔行了十余里路。
  突然,对面两条人影飞快地奔驰而来。一去一来,双方去势均甚疾速,片刻,业已来到对面。
  那两人前面一个,赫然就是方才被骆千里以“霹雳禅震”震伤逸去的那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一见对面来者就是自己要去寻找的仇家,于是回头向身后同行的另一黑衣少年招呼道:“就是他!就是他!”
  黑衣少年一纵身跃到前头,抬头一看骆千里,似是一惊,脱口叫道:“千里兄,原来是你!”
  骆千里原想少不得又要费费手脚,及至对方叫出自己名字,才及细看,原来那黑衣少年竟是秋文蓉同父异母的哥哥,现为“红叶谷”“红叶令主”座下“红叶剑令”的邵梦龙。
  骆千里顿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笑道:“我们怎么老是大水犯龙王庙,前次,在‘七海帮’总堂时,与你糊里糊涂地打了半天,方才在湖边,与这位兄台又交了几手;还弄了个两败俱伤!”
  白衣少年原指望搬请邵梦龙来为自己出口气,谁知两人见面,竟是故交,是以怔怔地站在一旁,出不得声,
  邵梦龙即忙指着骆千里向白衣少年介绍道:“这位就是雪山门下独孤仁大侠的高足骆千里!”
  又指指身边的白衣少年向骆千里道:“这位是本门‘红叶笔令’,姓白名羽,为人耿直,就是性子有点火爆!”
  骆千里抱拳为礼,笑道:“白兄那支笔确有独到之招,小弟方才吃了一个大亏,这手掌心上怕有千百个小孔。”
  骆千里明知道方才亏吃得更大的是白羽,所以,故意显示自己的伤,不使对方难堪。
  白羽为人爽直,倒不计较,回礼答道:“千里兄谬奖,小弟受之有愧,方才千里兄一挥之势,震得小弟呛血三口,若非手下留情,小弟恐怕早已殒命当场了。”
  骆千里方要答话,邵梦龙已然接口笑道:“独孤大侠武艺系由当年武林神僧‘无名和尚’所授,所以千里兄也得传佛门绝学,方才那一挥一势,恐怕用的是‘霹雳禅震’吧?”
  骆千里笑道:“说来惭愧,方才被白兄笔杆上的芒刺扎入掌心,一时情急,全力一挥,竟无心中使出了‘霹雳禅震’,以致误伤白兄,真是抱歉!”
  白羽轻笑道:“并没有大碍,不过,让那丫头走掉了,倒是非常可惜!”
  骆千里闻言一怔,诧声道:“噢!那姑娘是谁?”
  邵梦龙道:“那丫头是‘金环夺命’凌公瑾的女儿,名唤‘红衫魔女’凌傲霜。”
  骆千里啧啧连声道:“真想不到她竟是‘天魔帮’帮主的女儿!”
  邵梦龙喟然道:“我二人奉家父之命,分两路追击,务必要将此女擒回‘红叶谷’,不想被千里兄半途一拦,又让这个魔女逃走了。”
  说完,两手一摊,作了一个莫可奈何之状。
  骆千里连连呼道:“可惜!可惜!小弟因见白兄穷追一个带伤少女,所以挺身阻拦,当时白兄要是说明原委,小弟帮忙恐怕还来不及哩!怎会反而出手阻搁?唉!恐怕此时,这丫头已然扬帆湖上了!”
  白羽也是唉声叹气地道:“唉!只怪我的性子太暴躁,否则,这丫头是决计逃不掉的!”
  骆千里道:“当此凌公瑾正欲独霸武林之际,若能将他的宝贝女儿抓在手中,倒有极大的牵制作用,唉!看来这是天意安排了!”
  语音一顿,又转向邵梦龙问道:“不知凌傲霜又怎样会独怒令尊的?”
  邵梦龙喟然叹道:“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此女奉乃父之命,来到‘红叶谷’中卧底,一年多来,循规蹈矩,未露丝毫破绽。”
  骆千里急问道:“那最近又如何发觉了呢?”
  邵梦龙答道:“前次我不是曾经指引冥山玉姬白媚香投奔‘红叶谷’吗?白媚香以前与凌公瑾过从甚密,焉有不识其女之理,是以发觉后,向家父吿密,不意凌傲霜机警过人,一知事败,即潜离了‘红叶谷’,待发觉才派我两人追了下来。”
  骆千里沉思良久,方道:“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似乎不应贸然收留才是!”
  邵梦龙喟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啊!”
  三人寻觅了一块洁静草地,席地而坐。
  邵梦龙方叙述道:“本门创始是近年的事,除家父自任‘红叶令主’外,座下尚有八个分令。”
  骆千里道:“江湖上盛传河南北邙山‘红叶谷’红叶八令,实在应该是红叶九令才对。”
  邵梦龙微微颔首道:“不错,应该是九令才对!这八个分令又分外四令及内四令,外四令由男子任令主,内四令由女子任令主。”
  骆千里笑道:“男女分掌内外,倒是井然有序!”
  邵梦龙继续说道:“外四令分为笔,剑,琴,书;内四令分为梅,兰,菊,竹,门户首创之初,除小弟暂为剑令外,其余七令皆付阙如。”
  骆千里问道:“那必然要招募外来的豪侠英杰了?”
  邵梦龙点头应道:“是的,家父而且扬言,不拘过去出身何种门派,甚或无恶不作之徒,只要一入‘红叶谷’中能够改过归正而又武艺超群者,均有资格逐鹿红叶分令的职位,因为如此,所有应试的,都可以不要呈报师承门派及出身等等!”
  骆千里讶然道:“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
  邵梦龙面含浅笑,摇手答道:“不!表面上,我们不查问应试人的来历,实际上,暗中仍有安全性的调查,白兄与凌傲霜那丫头就是在去年春季的选试会上录取的两位,白兄任‘红叶笔令’,凌傲箱被任为‘红叶菊令’。”
  骆千里追问道:“难道当时对凌傲霜的出身没有详细地调查吗?”
  邵梦龙答道:“我们查过,她那时将凌改为双木林,虽然她的身世令人可疑之处甚多,但因为内四令人材非常难求,而且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似乎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一年来,我们也曾多方观察和试验,也没有露出一点破绽,所以我们才渐渐地对她放心,若非白媚香指认她是凌公谨的女儿,她势将被视为‘红叶谷’中的心腹了!”
  骆千里叹道:“凌公谨这魔头真是鬼计多端,好在发觉得早,不然……”
  白羽接口道:“可真要着那魔头的道儿!”
  骆千里想起大师兄纸条上说的话,于是说道:“听说凌公瑾这魔头最近跟‘人堡’堡主欧阳永泽频频接头,大有联手之势!”
  那梦龙沉声接道:“本来‘红叶谷’抱门户自守态度,既然凌公瑾找上门来为敌,家父已决心与‘天魔帮’周旋到底。”
  骆千里道:“令尊此举,确属明智,如想与魔帮和平共处,无异自取灭亡!”
  白羽浩叹一声道:“不过今年春季的选试令主大会,势将延期了……”
  骆千里惊问道:“那为什么呢?”
  邵梦龙沉声道:“家父素来妒恶如仇,脾气暴躁,因凌傲霜之事,已然气极,准备日内倾本谷人手前往君山魔巢兴问罪之师,那有余暇去办那选试令主的事呢!”
  骆千里听后大惊,诧声问道:“梦龙兄不觉此举太过冒险么?”
  邵梦龙面色倏地一寒,正色道:“红叶谷虽人手短少,但却上下齐心,不惧艰险,一闯君山,谅必不太困难!”
  邵梦龙言来似已操左券,胜利在握,而骆千里听来却大不以为然,双眉一皱说道:“‘天魔帮’人多势众,夏侯震鬼计多端,洗无忧功力深厚,而且那君山位于湖心,四面环水,前往君山,不但徒劳无功,反而自取其祸!”
  邵梦龙年事虽轻,应对却极世故,一听骆千里之言,颇有责难自己父亲逞强冒进,不计后果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悦,但却不形之于色,轻描淡写地道:“小弟身为后辈,不敢对家父之命有所置评!
  骆千里何等机伶,立时明白了话中意思,淡淡一笑,然后说道:“小弟并无评论令尊是非之意不过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为邵兄参考而已,唐突之处,尚祈邵兄勿怪是幸!”
  邵梦龙一时倒弄得怪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小弟并无此意,小弟并无此意!”
  随着话锋一转,又道,“我俩急待回谷覆命,千里兄是否有暇随行,以为本谷佳宾?”
  骆千里心想:“自己与秋文蓉的关系,‘红叶谷’之行似乎是免不了的,只是目下有重任在身,那有间暇去哩。”想到此处,于是说道:“适才因小弟莽撞,致令贵谷追击之人脱走,本应亲至令尊台前请罪,奈何有要事在身,不便随行,改日吧!……”
  邵梦龙与白羽同声抱拳为礼道:“既然如此,小弟别过了!”
  骆千里尚来不及答礼作别,眼前二人已抖袖振衣而起,几纵几落,在幽曲的山径道上,便消失了身影!”
  骆千里暗叹一声:“如此俊巧的轻功身法,看来‘红叶谷’的崛起武林,绝不是幸致的哩!”
  此时,红日已上三竽,朝露渐失,雾霭尽退,紫盖峰头,在丽日云天中矗立,显得意外地挺拔绝秀。
  骆千里虽已数日未眠,而且跋涉千里关山,但并无倦态,目送二人去远,长啸一声,飞身向紫盖峰奔去。
  沿紫盖峰向西,有一道长约数里的幽谷,曾经震动武林的“衡芜山庄”废址及素有“武林鬼府”之称的“鬼堡”,恰巧被这条幽谷所隔。
  约莫顿饭功夫,骆千里已奔行到紫盖峰北侧,那被焚毁的“衡芜山庄”旧址,在晨曦的照射中,益显一分凄凉,只见一片断瓦残垣,塌壁枯梁,骆千里暗道:“曾几何时,这里正是黑道高手风云际会之所,但如今烟消云散,徒增后人凭吊!”
  骆千里不禁感叹世事既无常,又何苦为此杀伐不宁呢?
  脑子里在遐想,而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向昔日的“衡芜山庄”。
  昔日此处,若不经过谷振旋那魔头的允肯,任何人均不得擅入,威风所及,黑白两道,均为之震慑。
  “如今威风安在?”
  骆千里逡行于残垣碎瓦之间,不觉发出一声近乎嘲弄的低语。
  蓦在此时,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骆千里遽然于沉思中惊醒,霍转身形。
  那冷哼之人,是一个面皮白净无须的老者,一身玄披,昂然立于晨风之中,衣袂御风而舞,腊腊作响。
  两人一照面,骆千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此人是“雷音二怪”之一的“冰河钓叟”洗无忧。
  洗无忧眉棱如羽,眼冷似冰,施施然向骆千里行来,冷冰冰的声音道:“娃儿,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能跟那些老不死的同出同进!”
  骆千里遇见洗无忧这魔头,虽然心中不大自在,可也并不胆怯,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少林逃脱之囚!”
  洗无忧倒未发怒,嘿嘿一声冷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骆千里沉声道:“骆千里。”
  洗无忧复又沉声问道:“你师父是谁?”
  骆千里不答反问道:“你师父是谁?”
  洗无忧寒脸一声沉喝,怒道,“娃儿好大的胆子,你也配问老夫的师承!”
  骆千里面上毫无表情,口中却刻薄地说了声:“彼此,彼此!”
  洗无忧几曾受过这种傲慢言词的顶撞,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姓儿,你是找死!”
  骆千里傲慢已极的说道:“吿诉你,你少爷还想活一百年,我看你,八成倒是不想活了!”
  骆千里所以敢面对功力深厚的洗无忧而无所畏惧,一则,自恃雪山神技“两仪真炁”威力无穷,再则,以一对一之势,纵然不幸落败,四野辽阔,自己也不至于落入敌手。
  洗无忧被骆千里傲慢的词色,气得哇哇大叫。
  蓦然,林间一个声音道:“洗兄还不将这娃儿拿下?”
  随声窜出一个人来。
  此人一显身,可真使骆千里暗暗一惊!
  原来此人是那鬼计多端的“通天鬼叟”夏侯震!骆千里不禁暗暗地叫了声:“冤家路窄!”
  夏侯震一出现,顿使骆千里心寒,倘这两人联手而攻,自己就是生了翅膀,恐怕也难逃走。
  骆千里心机喑转,扬声喝道:“少爷还没有把你们放在心上,来来来,你们两人一齐上吧!”
  骆千里就是伯二人联手,是以先用话激。
  夏侯震嘿嘿冷笑,纵前一步,沉脸喝道:“老夫等与你这等黄口小儿动手,还会两人联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四峰山头,洛阳城外,两次被你这娃儿走脱,今天可万万放不过你,叫你尝尝老夫‘黑眚九幽真炁’的厉害!”
  语毕,亮掌起式,就要递招。
  洗无忧前跨三步,横身一拦,喝道:“夏侯老弟站过一边,待老夫擒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娃儿,让他尝尝不死不活的滋味。”
  夏侯震果然让过一边,口里却嘱咐道:“洗兄多加小心,这娃儿的‘两仪真炁’确有几成功力?”
  洗无忧“桀桀”一阵怪笑,沉声道:“原来你是雪山独孤仁那老家伙的门人,难怪你这娃儿盛气凌人,不过,老夫可不把雪山门下放在眼里,就是你师父来,老夫也要他死在这里,来吧!娃儿,老夫让你三招!”
  洗无忧辱及独孤大侠,此刻又要先让三招,直气得骆千里无名火起。
  但骆千里知道今天这一役非同小可,切忌动了肝火,于是,神定气间,不愠不躁,暗将真力运转一周天,扬声发话道:“你少爷不客气了!”
  语音未落,两臂一圈一放,两股一刚一柔的“真炁”直向洗无忧卷去。
  只见洗无忧身上玄披一抖,猛一回旋,空中“嘶嘶”一响,两股一刚一柔的掌力,顿被消于无形。这一掌,骆千里本只用了五成功力,是一招可虚可实的招式。
  洗无忧虽极为巧快地将这一掌消去,却也不是毫无破绽。
  骆千里眼尖手快,一见对方回身之际,“洪门”弃守,立时乘隙踏虚,躬身沉腰,前冲,翻腕,出掌,动作迅疾绝伦,一股强劲,拦腰袭到。
  洗无忧万料不到骆千里出掌如电,第二掌与第一掌虽有先后之分,却几乎是同时而来,一时大骇。究竟洗无忧成名多年,经验老到,不慌不忙,猛一伏身,贴地窜开丈余,堪堪躲过这足以开山劈岭的一掌。
  “砰”地一声巨响,洗无忧原来立身之处、砂石飞飚,地上土石竟被掌力刮起了三尺多厚,现出一个丈余方圆的大坑。
  洗无忧与夏侯震这两个老魔头总算见到了雪山派的真功实学,但他们更惊奇的却是骆千里这样轻的年纪,竟会有这样深厚的实力。
  洗无忧相让三招的口气,实在稍嫌过狂,才弄得险象环生。
  骆千里一见两掌走空,心中一急,伏身贴地,紧随洗无忧疾滚的身形,闪电般双掌并出。
  骆千里知道,因为对方狂言相让三招,自己才得以占得先手,若这最后一掌,再不奏功,今天准得难看,是以,这一掌倾出十二成功力,挟排山倒海之势!
  当今武林,能不解不拆,躲过骆千里三掌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洗无忧虽已平安躲过两招,但此时却已心余力拙,而眼看第三掌又迅疾无比地击到!
  洗无忧明知此时如不出招拒敌,绝难幸免,出招却又违背了相让三招的诺言。
  以洗无忧在武林中的身份名气,绝不甘在小辈面前自食其言。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危机迫睫,狡计顿生,猛然运功于足,两腿一翻一蹬,向击来掌势迎去。普通能运力于掌外之人,已属难能可贵,而洗无忧却能借足挥力,硬拒骆千里举世无俦的一掌,此魔的功力实足以惊世骇俗了。
  洗无忧巧妙的出招相迎,虽然有违诺言,但却毫无痕迹,连夏侯震都没有看出来,骆千里更不在话下。
  两力一接,砰然巨响,骆千里昂立不动,洗无忧却被震避三丈有余。
  洗无忧这一记苦头委实吃得不小,不过,若非他使足暗拒,这一掌挨上,纵不殒命,也将重伤。
  洗无忧翻身跃起,面色惨白,嘿嘿冷笑连声!
  骆千里眼见自己第三掌奏功,将洗无忧震退三丈有余,不由心中暗喜。
  谁知,洗无忧一跃而起,虽然面色惨白,但看样子却未受重伤,不禁心中一寒,一时张目结舌,怔立当场。
  夏侯震一见洗无忧被震翻三丈之远,大骇变色,趋前探问道:“洗兄受伤没有?”
  洗无忧暗自庆幸,若非相机行狡,这一掌怕不粉身碎骨才怪,口中却强硬的说道:“不妨事,这娃儿的掌力,老夫挨个十下八下还没有问题。”
  说着,趋前一纵,朝骆千里沉声喝道:“娃儿,三招已然让过,你乖乖就缚吧……”
  话声中,掌势一翻,闪电中一掌向骆千里胸际拍到。
  骆千里也小心翼翼,出掌拒敌。
  洗无忧功力自较骆千里为优,只是方才被骆千里一掌所震,损伤不少真力,是以,两下瞬间互攻了十余掌,仍然是半斤八两,五五之局。
  转眼,二十招已过,蓦然,洗无忧一声暴喝,双掌倏翻,红光隐现,掌风挟“隆隆”之声。
  骆千里一见洗无忧使出了煞手“小雷音禅震”,心头骤惊,立时抱元守一,双掌一并,全力推出一股,“两仪真炁”。
  砰然一声巨响,四掌合了个结结实实。两人同时骇异,此时,谁也不敢移动分毫。
  洗无忧和骆千里四掌抵触后,彼此略一闭目休息,立时各运真气,传击过去。
  表面上看去,两人似是平静无波,而事实上两人现在都已达拚命关头。
  这等近身相击,四掌抵触的搏斗,除了各以内力传击过去,震伤敌手以外,别无办法可想。
  这种凭借真功实学的伤人之法,全仗内功之力,一点也取巧不得。
  骆千里的“两仪真炁”固然遇刚更刚,遇柔更柔,厉害无比,但洗无忧的“小雷音禅震”也是佛门上乘绝学,在这方面两人不相上下。但较以内力,骆千里显然不及洗无忧的火候。
  须知这种以内力传击的相搏,不但要有强劲的冲杀力,更重要的,还需要坚强的持久力。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骆千里已然闭紧了双目。
  再过片刻,骆千里额上已然见汗,显然已渐渐感觉不支。
  此时,洗无忧冷笑连声道:“娃儿,你还不认败服输,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骆千里垂帘内视,聚气凝神,不予理睬。
  洗无忧又是一声冷哼,沉喝道:“不知死活的娃儿,你再不认败服输,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洗无忧笑声恻恻,语音冰冷,骆千里不自觉睁眼拾头望去,谁知,眼光一触,顿时心神摇荡,内功大减,登登登三步,跌坐在地上。
  洗无忧借势一伸双臂,翻腕分向骆千里左腕右脉上扣去。
  骆千里奋不顾身,拼尽余力,突然一振双臂,全力推出两掌。
  反击之势将洗无忧挡住,但却被自己掌力震出一口鲜血!
  洗无忧仰天长笑,笑声震荡着幽谷!
  骆千里感到一阵目眩,抬头望去,那中天丽日也显得昏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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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阴险毒辣

  八百里洞庭之中的君山!
  “天魔帮”总寨人声喧腾,人影往来如梭。
  时正天晚,大厅内华灯高悬,明亮如昼。
  帮主“金环夺命”凌公瑾居中而坐,左右分设两把精工雕刻的紫檀木座椅,分坐着当今魔道两大巨擎——“冰河钓叟”洗无忧和“通天鬼叟”夏侯震。
  三人似在把酒低酌,喁喁闲话。
  但三人面色凝重,握杯用力,想是在商讨一件不平凡的事情。
  凌公瑾举杯浅饮一口,微一沉吟,低声道:“不错,洗兄此次能将姓骆的这个娃儿擒回来,总算在我们遭惨败之后,捞回了一点颜面,可是,雪山一脉也不是好惹的。”
  洗无忧虽说已近百岁,可是好胜好强之心,犹胜二十岁的年轻小伙,闻言冷哼一声,道:“凌帮主想是听说当年‘八剑斗仙客’的旧事,故而对独孤仁有所顾忌,不是老夫夸口,在嵩山少林那晚‘无名和尚’大颂禅师举世无俦的‘大雷音心禅’,老夫也曾轻易接下两招,独孤仁那糟老头子能有多大气候,帮主你若如此畏首畏尾,还妄谈什么独霸武林大业,说不定你这君山一寨也难保全!”
  语气无异在教训晚辈,只说得凌公瑾面上讪讪的怪不是味,可是,又不敢轻易发作而开罪此人,于是,凌公瑾强抑
  不悦,低咳一声,问道:“依洗兄之意如何呢?”
  洗无忧面现獠色,沉声道:“屡次出师不利,想是未用人血祭坛,依老夫之意,杀了这个娃儿祭坛,同时还可以显示本帮威望,收杀鸡儆猴之效。”
  凌公瑾不由抽了一口冷气,迟疑地道:“如此做,岂不加深对方仇恨,那恐怕不妥吧!”
  洗无忧拂袖起身,双目灼灼怒视着凌公瑾道:“帮主既是为此怕事,洗某不便相强,不过,这娃儿是我亲手逮来的,我可有权处理,寻仇的,叫他来找我老洗。”
  说罢,就要离座而去。
  “通天鬼叟”夏侯震一直冷眼旁观,一见二人势将决裂,即忙拉住洗无忧,满面笑容道:“洗兄息怒,自己人犯不着动肝火,依小弟看,你二人所言都有道理,小弟这里有一妙计,说出来二位一定满意。”
  洗无忧重又归座,几乎与凌公瑾同声问道:“你说说看!”
  夏侯震胸有成竹地道:“武当、少林,两次落败,本帮已经大减声威,是输在算计不如别人,此次能将姓骆那娃儿擒回君山,的确又重振声望,这第一大功劳当然是洗兄的,不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那娃儿杀掉,实如弃明珠于荒郊野外,不太可惜了么?”
  洗无忧沉喝道:“夏侯老弟,别卖你的碎嘴,有何妙计直说吧!”
  夏侯震干咳两声,声音一沉,道:“骆千里不但是独孤仁的爱徒,而且是他的内侄,也是雪山门下唯一的传人,独孤仁绝不会弃而不顾,如将这娃儿杀却,那本帮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死敌,所以在‘衡芜山庄’时,洗兄当时就想一掌毙了这个娃儿,小弟及时阻拦,就是这个原故……”
  洗无忧似也不耐,烦啧地道:“好了!好了!别卖巧弄乖了,快说你的正文吧!”
  夏侯震接道:“立刻传书前往雪山,通知独孤仁在半月内以六大门派之掌门信物来交换乃徒性命,独孤仁为救爱徒,必与各大掌门人情商借用各派信物,彼等一定不肯,两下争执,稍动意气,就有一台戏好看,这叫做‘一箭双雕’,二位意下如何?”
  洗无忧面呈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道:“夏侯老弟,动脑筋数你行,就是这个主意吧!”
  凌公瑾自然更无话说,一面吩咐加派好手在囚禁骆千里的水牢附近严密看守,一面吩咐传书雪山。于是,飞舟,快马,信鸽,……
  一件震惊武林的消息不胫而走!
  XXXXXXXXX
  秋文蓉自与骆千里在嵩山一别,即随同“东海钓鳌客”宗天涛前往鬼堡。
  在鬼堡住了一宿,宗天涛与施天翔谈了整夜,也不知谈了些什么,第二天清晨,宗天涛笑呵呵地携着秋文蓉出了鬼堡。
  两人一口气奔出五十余里,方缓下脚步。
  宗天涛笑着对秋文蓉道:“秋儿!你已不适宜在江湖中走动,我送你到你师父那儿去吧!”
  秋文蓉面庞有些发烧,螓首低垂,低声答道:“不,并不碍事,骆哥哥现在也不知在何处?我有一些放心不下。”
  宗天涛噫了一声,道:“傻孩子,你别尽惦着他,那娃儿一身能耐够照顾自己的了,不妨事的,听爷爷的话,回到你师父那儿去,再说,你们俩人的事,还要你师父作主,你应该快去禀明才是。”
  秋文蓉仍然垂首如故,低声道:“秋儿只是放心不下!”
  宗天涛拍拍秋文蓉肩膀,笑道:“快别孩子气了,爷爷送妹去。”
  秋文蓉也不便再加执拗,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朝北向天池山奔去。
  蓦然,一阵鸽哨自远处传来。
  两人闻声遽惊,不自觉停步停着。
  宗天涛行迹江湖已近百年,经验老到,一望便知是传递消息的信鸽,顺手捡起一块石子扬手打去。一块小小的石子,运上了宗天涛的功力,宛如流星,直射天空,一只信鸽立即被击落下来。
  不等那信鸽落地,宗天涛身形长起,用手一抄,将落下的鸽子接在手中,原来这些鸽子正是“金环夺命”凌公瑾向各大门户传递骆千里被囚君山消息的信鸽。
  宗天涛在信鸽腿上信管中取出小笺一看,不觉慈眉连皱,口中急迫地道:不好!一把捏住小笺,双目仰望天空发怔!
  秋文蓉情知有异,疾声问道:“宗爷爷,这笺上写些什么?”
  宗天涛仍然怔望天际,凝重地答道:“骆少侠被‘天魔帮’掳去了!”
  秋文蓉简直有点不信自已的耳朵,一把拉住宗天涛的手,仓惶地问道:“宗爷爷,你说什么?骆哥哥他怎会被‘天魔帮’掳去?”
  宗天涛用手抚摸着秋文蓉颤栗的手背,怅惘地答道:“是的,骆少侠在‘衡芜山庄’废址伤在‘冰河钓叟’洗无忧手下,被带回了君山总寨,凌公瑾已通知雪山掌门人独孤大侠于半个月内亲携六大门户掌门信物前往君山交换骆少侠一条性命,这些信鸽所传递的是通知各大门户的副本。”
  秋文蓉一时像是变哑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急切道:“宗爷爷,我俩去君山将骆哥哥救回来。”
  宗天涛摇头道:“这事冲动不得,我们前去君山,不是救骆少侠,倒是害骆少侠了,他师父想必有万全之策,走,我们上洛阳白马寺去看看!”
  说完,一拉秋文蓉手臂,双双长身而起,几个纵落,已穿入一片杏林之中。
  XXXXXXXXX
  武林中消息,以丐帮弟子得悉最早,在凌公瑾未发出通知以前,丐帮弟子就已知道了雪山弟子骆千里受伤被掳囚禁君山水牢之事,立即将情报告岳阳分舵。
  因最近“天魔帮”蠢动频繁,新立丐帮帮主阮啸天正好赶来岳阳分舵就近监视,见情立即转报喑中提调的丐帮前辈“穷神”淳于翰。
  淳于翰一接报告,立即以最快的方法,通知正在白马寺与“七海帮”帮主柏健彪及该帮三老之一的夏镜湖等二人见面的独孤大侠。
  淳于翰的消息与凌公瑾的“燐箭传书”几乎同时到达。
  武林中有条不成明文的规定,举凡传书之类,不分敌友,只要知道受书人的下落,无不以最快的方式传递,所以凌公瑾的通知,虽几经转手,却也在离开君山不到两天的时间内,传到了“仙客”独孤仁手中。
  独孤仁是奉“无名和尚”大颂禅师之命,来白马寺与柏健彪夏镜湖二人见面的,当然还带来了面授的机宜。
  在方丈静室中,连主持方丈清愚大师都回避了,只有他们三人在里面喁喁清谈。
  就在此刻,两方面的消息,几乎同时递到了独孤仁的手中。
  独孤仁一看传柬,惊非小可,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爱徒会落入敌人手中,但“穷神”淳于翰的传柬却证实凌公瑾所言不虚,心想:必定是这孩子逞强好胜才误落人算。
  独孤仁不动声色,将传柬折叠揣入怀中,朝柏健彪夏镜湖二人说道:“好吧!就这样办!”语气肯定,似乎三人商谈已有了决定。
  柏建彪抱拳为礼,恭声答道:“如果敝帮得报杀戮之仇,复帮有日,将是大侠与令师大颂禅师之恩德,柏某当率帮中子弟,代代馨香礼奉。”
  独孤仁欠身还礼,回道:“柏帮主如此说,太言重了,诛獠除魔,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二位请去吧!”
  二人又是一揖到地,这才双双离去。
  此时,清愚大师进得静室,肃容问道:“方才丐帮弟子传柬时,神色紧张,莫非有什么紧急大事?”
  独孤仁面色凝重,微微点头道:“嗯!小徒被掳囚禁君山!”
  清愚大师惊噫一声,道:“有这等事?!那凌公瑾意欲何为?”
  独孤仁冷漠地答道:“凌公瑾用‘燐箭’传书,嘱我在半月内以六大门派之掌门信物前往君山交换小徒性命,哼!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清愚大师慈眉紧锁,啧啧连声道:“以令徒的身手及功力,竟会落入敌手,实令人难以想像!”
  独孤仁长叹一声道:“唉!这个孩子太逞强好胜了!”
  清愚大师沉吟着道:“大侠目下预备如何呢?据老衲看,这六大门派的掌门信物,恐帕难以到手吧!”
  独孤仁冷哼一声,沉脸寒声道:“就是各门派掌门人有意成全,我独孤仁也不屑如此去做,那岂不变成俯首认输自订城下之约?”
  清愚大师嗫嚅着道:“那……那……”
  独孤仁连忙截住话头,接道:“大师不必操心,雪山弟子露丑卖乖,我独孤仁身为雪山掌门人,自当要收拾残局,向武林中交代一番。”
  清愚大师正待答话,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有人发话道:“好个前辈大侠!果真豪气如虹!”
  随话声人影闪动,自门外飘进两个人来。
  这二人年纪约在五旬开外,各着一件宽敞蓝衫,背负长剑,相貌清奇,神采奕奕,目光湛然灼人,一望而知,是两个御剑高手。
  两人一入室中,双双朝清愚大师一揖,齐声发话道:“白马寺门虽设而常开,是以未经通报,迳自入内,尚祈大师原宥冒闯之罪。”
  清愚大师见二人遽然而进,确实有些不愉,及见二人气宇轩昂,谈吐清雅,态度温文有礼,不快之色顿失,亮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少礼,恕老衲未迎。”
  二人又向独孤仁见礼,恭声道:“打扰独孤大侠,这厢告罪。”
  独孤仁抱拳回礼,问道:“恕我独孤仁眼拙,不识二位侠驾,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二人分别报名道:“菊萼剑客霍大平。”
  “兰萼剑客任侠英。”
  两人复又合声道:“大侠扬名武林之时,在下等尚未出世,近二十年来又鲜于走动江湖,是以大侠不识。”
  独孤仁笑道:“啊!原来是廿年前震动武林的剑国三友,幸会,幸会!”
  清愚大师心中一动,寒脸沉声问道:“二位既是当年剑国三友,老衲有句话不得不问,剑国三友之一的‘梅萼剑客’郭南屏目下身为‘天魔帮’督法之一,二位施主夤夜入寺,莫非是有所图而来?”
  独孤仁也是沉脸道:“请二位不妨直言,独孤仁方好与二位讲话。”
  “菊萼剑客”霍大平浅笑盈腮,轻声道:“二位问得好,实不相瞒,我二人正是为郭南屏身入魔帮之事而来。”
  说着,向身边的任侠英略一示意。
  任侠英略一点头,猛一躬腰,人已穿窗而出。
  清愚大师和独孤仁见情一惊,立时戒备,同时厉声问道:“你意欲何为?”
  霍大平正色回道:“为了郭南屏生命安全,不得不加小心,‘剑国三友’当年闯荡江湖,虽非侠名远播,却也不曾为非作歹,郭南屏身为魔帮督法,并非真心投入,不过是在魔帮中卧底,以便暗中观察动静。”
  清愚大师与独孤仁似恍然澈悟,齐声道:“啊!原来如此!”
  霍大平又道:“另一位‘南平剑叟’秦云亭也是在魔帮中卧底的人,他两人与在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清愚大师光头连摇,叹道:“真是想不到!”
  霍大平笑道:“月前魔帮督法四剑夜探少林之时,少林监院明觉大师‘禅林切经拂脉手’轻易擒下秦云亭郭南屏两人,若非他两人有所顾忌,不愿以真招相向,少林监院恐怕不会那样轻易得手吧!”
  独孤仁击掌笑道:“不错,以‘南平剑叟’秦云亭的一套‘乱柳剑法’,在武林使剑人中,无人出其右者,听说那天只两招便落败被擒,原来是这个原故!”
  霍大平继续道:“据他二人传回来消息说,目下‘天魔帮’与‘人堡’堡主欧阳永泽频频接头,两下联手已属必然,这点倒不能不防!”
  独孤仁神色极为激动,但倏又平复,冷冷地道:“正邪不两立,欧阳老怪传闻甚为了得,我独孤仁倒要会他一会。”
  霍大平忽然低声问道:“大侠当年是否曾经将令师一张‘贝叶禅令’交给点苍长老?”
  独孤仁闻言朗目骤睁,透射奇异光芒,疾声问道:“不错,确有此事,霍大侠是否见过这张‘贝叶’?”
  霍大平摇摇头道:“在下不曾见过,再问大侠一下:听说如有人持此‘贝叶禅令’前来归还,雪山门下要答应持令人的任何一椿请求,是否有此一说?”
  独孤仁颔首道:“是的,收回此令,必须要无条件的接受持令人的一桩请求。”
  霍大平沉重的叹了口气,缓声道:“这件事看来难办了!”
  独孤仁霍地站起,惊问道:“大侠可知道此令落在何人之手?”
  霍大平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据可靠的消息,这张‘贝叶禅令’落在欧阳永泽手中。”
  这一来,独孤仁险些被惊得跳起来,诧声道:“竟会落在欧阳老怪手中?”沉重地叹口长气,近乎自语地道:“看来,天要绝我雪山一派了!”
  霍大平独孤仁扼腕浩叹,不禁也皱起眉头,沉声问道:“此令一旦落在欧阳老怪手中,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蓦然,屋顶传来一声轻脆的击掌声音。
  霍大平闻声知警,低声道:“寺外有人来了!”
  清愚大师与独孤仁霍地站立起来。
  从窗檽中望去!只见寺门处人影闪动,联袂走进两个人来。
  清愚大师一见来人,轻松地吁了口气,快步迎了出去,须臾将二人迎进方丈静室。来人是“东海钓鳌客”宗天涛和秋文蓉二人。
  独孤仁虽因爱徒骆千里被掳事忧心如焚,但一见旧友,却也不禁喜笑颜开,朗声笑道:“宗老哥是愈老愈精神,看起来比以前还硬朗哩!”
  宗天涛也有乍逢故友,情不自禁的滋味,白眉一轩,笑道:“‘仙客’仍具当年仙容,彼此!彼此!”
  一推身边秋文蓉道:“快些见过独孤前辈!”
  又笑着对独孤仁笑道:“这是我在洞庭湖打鱼的时候,收的一个干孙女!”
  秋文蓉慧目机伶伶地一转,双膝一屈,敛衽为礼,口里毕恭毕敬地说道:“蓉儿叩前辈安!”
  独孤仁一把扶起秋文蓉,连声:起来!起来!然后笑呵呵地对宗天涛道:“宗老哥真好福气,有此女承欢膝下,真教小弟羡煞!”
  宗天涛故作丧气地道:“老哥!你的福气比我更好,蓉儿将要在你老哥膝下承欢一辈子哩!”
  独孤仁神情一楞,不解地诧问道:“宗老哥,此话怎讲?”
  宗天涛笑意盈盈地附在独孤仁耳边低语一阵!
  独孤仁听得连连点头,口里却说道:“这算是千里那娃儿的造化!”
  秋文蓉知道这两老说的是自己与骆千里的事,不觉双颊飞红,靦觍地将脸别转一边。
  屋顶担任瞭望的“兰萼仙客”任侠英已随宗天涛身后进入静室,此时,独孤仁又将二人介绍一番,也将“南平剑叟”秦云亭与“梅萼剑客”郭南屏二人在“天魔帮”卧底的事说了一遍。
  秋文蓉一直在为骆千里耽忧,一见他们闲话,连连以目瞅视宗天涛。
  宗天涛老脸一沉,正色道:“老哥,令徒的事知道了吧!”
  独孤仁微微点首道:“知道了!”
  宗天涛道:“你总得拿个主意,蓉儿可急坏了!”
  秋文蓉再也顾不得女孩儿家的羞涩,抢着道:“依蓉儿之见,立即找上君山,向他们要人?”
  独孤仁安祥地道:“此事莽撞不得,其实,我比你更急,雪山弟子被人掳去,可算是雪山门中的奇耻大辱,可是……”
  秋文蓉一脸忧容,幽声道:“连今天算起,骆哥哥已经被囚五天了,魔徒说话间不守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独孤仁伸手制止秋文蓉的话,含笑说道:“还不至于如此严重,千里这娃儿本质不错,就是有点心浮气躁,恃强好胜,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煞煞他的锐气。”
  秋文蓉有泣然欲涕之势,凄惶地道:“前辈之话不错,但十五日限期一到,岂不要……。”
  独孤仁截住话头,接道:“我会另想法子!”
  霍大平沉吟半晌,发话道:“直上君山,可说是下下之策,秦、郭二人在君山卧底,对骆世兄的安危,定会在暗中照顾,秋姑娘大可放心!”
  霍大平话声方落,身边的“兰萼剑客”任侠英突然双足一点,身形如闪电般穿窗而出。
  任侠英这一动作,显示发现有人窥觎,众人也相继纵出,果见一条暗影向寺外奔去。
  事关秦云亭与郭南屏两人身在魔帮的安全,任侠英拼尽全将来人拦住在山门前广场上,其余诸人也相继追到。
  暗窥之人竟是“天魔帮”总督法“玉剑神魔”宫羽昆!
  “天魔帮”督法四剑向来同进同出,而今天宫羽昆却落单了。
  原来“天魔帮”血洗“七海常”总堂时,七海子弟百余人皆遭杀戮,唯独帮主柏健彪与三老之一的夏镜湖二人不见下落。
  宫羽昆好大喜功,知道这二人与白马寺方丈清愚大师过往甚密,于是,负夜探寺,想争一个大功炫耀炫耀。
  谁知宫羽昆霉星高照,白马寺内刚巧有这几个顶尖的高手在聚会议谈。
  任侠英拦在前头,沉哼一声,冷然道:“尊驾莫非就是‘天魔帮’总督法宫羽昆么?今天让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万万放你回去不得,识相的,干脆束手就缚,念你成名不易,绝不伤你一根毫发!”
  宫羽昆环顾四周六人,恐怕只有眼前说话这人还比较好对付,于是拿话激道:“哼!你别说得那样容易!是你一人来,还是你们六人一齐上?”
  任侠英沉喝一声道:“笑话!你宫羽房虽自恃那套‘鬼府索魂剑法’甚是了得,老夫自信还擒得下你!”
  宫羽昆老奸巨猾,城府极深,闻言故作镇静地笑道:“你今天这大话可有得说了,俗语说:‘双拳难抵四手’,何况你们有六人之多,你是想以车轮战法来胜老夫,对不对?”
  秋文蓉一见宫羽昆就满头是火,因见任侠英出面,故未插口,此时见老魔语气桀傲,怒不可遏,正要发作……
  蓦然,任侠英低喝一声:“好!”复对宗天涛与独孤仁二人道:“二位前辈,此事可否容在下作主行事!”
  问是礼貌,二人岂有旁议,于是齐声回道:“大侠自便!”
  任侠英目中陡暴寒光,厉声对宫羽昆道:“魔徒,你若赢我一招半式,其余五人绝不拦阻,你请回你的君山,只怕你赢不了,宫羽昆,你撤剑吧!”
  宫羽昆知道这些人最重信诺,当下精神一振,道:“听你口气,倒是大有来头,咱们剑下见功夫吧!”
  语毕,“呛啷”一声,撤下背上长剑。
  宫羽昆这把“切玉剑”足有四尺来长,比一般剑长了几寸,剑身乌黑细长,在月色下闪起一道乌光。
  任侠英神定气闲地也掣剑在手。
  但是,大家一看那把剑,都不由楞住。
  原来那把剑连剑柄不过二尺五寸左右,未按规矩打造,与宫羽昆手中“切玉剑”一比,相差一大截。
  宫羽昆面上立刻腾现了一抹笑意。
  任侠英把手中短剑略一提动,立见千百点晶光,从剑上洒飞开来。
  宫羽昆面上笑容顿渺,心中暗惊,左手一捻剑诀,起手亮式,沉喝一声道:“老夫静待进招!”
  任侠英虽是御剑高手,却也知宫羽昆那套“鬼府索魂剑法”凌厉无比,心中未有丝毫轻敌之意。
  当下足踏迷踪,短剑指向宫羽昆面门,手腕一振,剑尖嗡然有声,晶光暴现,斗大一朵剑花,在剑尖口上震颤而出。
  复又身形一幌,剑尖立即上翘,剑气透射。
  宫羽昆是识货的行家,一见任侠英一出手便是剑术中较为刚性的一种“风雷剑法”中的上乘绝招“斗转星移”,一缕剑光直掠眉宇,畲心中大骇。急切里,忙一闪身形,向外旋去。
  同时,手中“切玉剑”斜斜一指,招走“西厢断魂”,猛然往下疾划,剑身一直,便疾刺而出。
  任侠英一招走空,短剑猛往下沉,欺身直进,剑身微幌,将长剑荡开,招变“千层急浪”,施展起“风雷剑法”中的主攻绝招,短剑幻出千道晶光,向宫羽昆全身罩去。
  宫羽昆一见来势凶猛,不敢攖其锋锐,身形直退,手中剑走“西天招魂”,往上挡去。
  只听“呛啷”一声,两剑疾如闪电般交叉在一起,音韵清亮悠长。
  两人一长一短双剑黏滞在一起,当下各将内力灌注剑身。
  宫羽昆面色凝重,沉声问道:“尊驾手中短剑,可是泰山剑派的镇山之宝‘熔金剑’么?”
  任侠英答道:“不错,看不出你倒蛮识货的!”
  宫羽昆阴笑道:“原来尊驾是‘剑国三友’的‘兰萼剑客’,老夫今天白马寺算没有白跑,总算碰上了一个会使剑的人!”
  任侠英在“剑国三友”中年纪最轻,可是他的剑术却驾凌另二人之上,宫羽昆说的倒是实话。
  任侠英也不答话,手中“熔金剑”一抖,身形斜滑,二人身形倏忽分开。
  乍分又进,二人复又各自前扑。
  宫羽昆长剑洒出一排剑光,剑尖也闪烁出千百点寒星。
  任侠英身形微挫,“熔金剑”接连斜削,剑棱晶光大滥,突然间晶光暴长丈许,飞射进千百点寒星之中。
  二人各自展开绝艺,以上乘剑法攻守。
  二人不但身法快,出剑更快,瞬息之间,各攻出了二十余招。
  旁观各人,早已看不清二人招式,只见两条人影,裹在一乌一晶两团光影之中,忽分忽合,快若电闪,疾如石火。
  任侠英这套“风雷剑法”确有风雷之势!
  但见他手势一翻,已攻出三四招,身形一转,则五六剑已接连削出,招式轻灵明快,身法尤快过招式。
  宫羽昆也端的了得,出手也是迅疾无伦,剑光绵绵不绝的在长剑上洒出。
  看形势,好像任侠英吃亏在“熔金剑”的尺度上,因为短攻时必须揉身而上,而对方身形却不大移动,宛如以逸待劳。
  但神情上,宫羽昆却较为紧张,灼灼双目注视短剑的动作,丝毫不懈。
  二人在场中各自一轮急攻,照旁人估计,约莫在七八十招之间,其实两人业已相交攻出了将近两百招了。
  因为二人每一招中都暗含诡秘变化,不等招式递足,立又换式过手。
  这两百招一过,宫羽昆心中不禁大骇。
  若论用剑,宫羽昆这一套“鬼府索魂剑法”,确有招招索魂,步步断魄之威。
  而任侠英的“风雷剑法”也有独到之处,不但身法快,招式巧,而且内力较宫羽昆也尤有过之。
  宫羽昆如何不骇?
  二百招一过,任侠英越攻越强,剑光晶花,不断震出,笼罩范围,也越形扩大。
  在急攻中,任侠英扬声喝道:“宫羽昆,你如再不弃剑就擒,我要施展本门剑法中的三招‘夺命快剑’了!”
  宫羽昆沉声答道:“口中休要逞强,咱们剑下分高低吧!”
  手中“切玉剑”也不甘示弱,乌光暴射,涮涮连声中,一连攻出八剑。
  任侠英沉应一声:“好!”招式陡然大变!
  只见他手中短剑,虚幌多,实攻少,剑尖颤动不已,东飘西掠,难以捉摸,同时剑尖发出轻微的“嗡嗡”清韵之声!
  宫羽昆是一个使剑能手,面对坚强的敌手,情知讨不了好,料知不豁出内力与对方硬拼,决难取胜。
  心念一定,忙一提真气,长剑向前一吐,身形疾退五步,招变“魂归幽冥”,剑光平地涌起,直扑任侠英而去。
  只见任侠英双足轻点,一道晶光,宛如长虹乍现,向平地涌起之乌色剑幕上穿去。
  猛地“锵”地一声脆响,任侠英身形一片剑光中直飞而起。
  待拔起丈余左右,始凌空一转折,身剑合一,疾如鹰隼下击,迳往木立的宫羽昆射到。
  这一剑声势猛恶,似挟有雷霆万钧之力。
  宫羽昆见状,不敢举剑封架,身形一闪,往横处纵跃闪避。
  任侠英沉喝一声:“那里走!”将近冲及地面的身形,猛一回旋,不但卸去冲劲,反而转向宫羽昆纵避之处欺到。
  宫羽昆落势未稳,无法再避,慌忙中,“切玉剑”横架来封。
  任侠英的三招“夺命快剑”除非是对手剑法高超,被迫得无法出手,只要出手,必然溅血。
  前两招被宫羽昆亡命避过,这一招岂容走脱,双脚一踏实,沉腕一抖,手中短剑,乘虚蹈隙,沿着对方长剑剑柄处一刺而入。
  只见一蓬血光迸现,忽传一声闷哼!
  “呛啷”声中,宫羽昆弃去手中长剑,用手捂住左肩创口。
  任侠英冷哼一声,短剑晶光暴射,正待……
  独孤仁疾声喝道:“大侠剑下留情!”
  任侠英闻声易刺为点,剑尖轻颤中,将宫羽昆几处大穴封闭,转身对独孤仁道:“独孤前辈,留下这个魔头作甚?”
  独孤仁道:“放他一条活命吧!何况,我们还有用他之处?”
  任侠英似有所悟,笑道:“在下险些误了大事!”
  清愚大师命两个小沙弥将受伤的宫羽昆搭进静室,众人也跟着进去。
  宫羽昆的剑创在左边“肩井”穴处,身上几处大穴被点,身形瘫痪,但神智却甚清楚,心知凶多吉少,也就索性垂首不语。
  独孤仁自身边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些紫红色粉末,涂抹于宫羽昆伤处,在宫羽昆身上撕下一幅衣襟,将其伤处包扎妥当。
  然后袍袖连挥,似是在为宫羽昆解穴。
  果然,宫羽昆一跃而起,怒目逼视任侠英,一不稍瞬。
  独孤仁对宫羽昆笑道:“宫督法,我已用‘九阴缩脉手’点了你期门,风府,少阳,三焦,玉枕,腾冲,脑户,灵台,气海等九处大穴,你不要妄图动武,不信你试试看?”
  宫羽昆一动劲,果然内力涣散,于是怒声道:“好!想不到你们残忍如此!竟然毁去我的武功,我宫羽昆死后变为厉鬼也不饶你们!”
  独孤仁沉声道:“宫羽昆,你不要不识好歹,老夫念你成名不易,尚无大恶,不但请任大侠剑下留情,而且以雪山门中最珍贵的伤药‘调血紫灵散’为你疗伤,如想毁你,还会如此么?”
  宫羽昆双目圆睁,木然不知答对。
  独孤仁缓步过去,用手在宫羽昆“百汇穴”上轻轻一按,扬声道:“这‘九阴绝脉手’并无损你的功力,但老夫如不为你解开,至多一月,必将气血瘀结而死!”宫羽昆闻言再一运力,果然毫无损伤,心中不觉一喜,突又一凛,沉声问道:“你既不想毁我功力,何故又用‘九阴绝脉手’点我九处穴道。”
  独孤仁温和言道:“我无心置你于死地,要我为你解穴,很简单,得有一个交换条件。”
  宫羽昆似乎心中一动,眨眨眼说道:“说说看,看我宫某屑为不屑为?”
  独孤仁道:“以人易人,最为公平,速回君山,将我雪山弟子骆千里释回,我就为你解穴。”
  宫羽昆略一沉思,扬声阴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那骆千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好,一言为定,算我宫羽昆今天裁个大斛斗,向你们低头一次!”独孤仁沉声道:“宫羽昆,你说话不要太狂,就连你们帮中的靠山,‘冰河钓叟’洗无忧看见了我也得低低头,你向我独孤仁低头难道还有什么丢人?”
  宫羽昆仍然狂态如故,吼道:“不要啰嗦了!你说,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独孤仁道:“十日以内,老夫在白马寺等候。”
  宫羽昆沉应了一声:“好!”将地上“切玉剑”拾起,还剑入鞘,掉头欲去。
  独孤仁喝道:“慢着!宫羽昆,你们如妄想在骆千里身上动什么手脚的话,宫督法,你可得耽心你这老命!”
  宫羽昆也不答话,目光怨毒的朝任侠英一扫。
  任侠英心中一亮,也沉声道:“宫督法,你老命在我们手里,我们两位剑友若有三长两短,你这条老命也就不想活了!”
  宫羽昆冷哼一声道:“我宫羽昆说话算话,今天看在独孤老头子面上,统统答应你们,并不是老宫惧死,而是知恩图报罢了,尊驾一剑之赐,宫某记下了。”
  语毕,仰首一阵阴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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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二、性女情痴

  君山向北一面,俱是巉岩怪石。
  平日此处鲜见人迹,而这几天,却像是有重大事故将在此处发生,“天魔帮”中的督法四剑,四巡察以及诸堂护法,不时在此露面,尤其入夜以后,巉岩怪石中,尽伏帮中高手。
  原来在这片巉岩怪石中,隐藏着一座水牢。
  而这水牢中囚禁的又是魔帮用以威胁武林的雪山弟子骆千里。
  同时,在内寨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女郎,这两天也显得茶饭无心,坐卧不宁。
  她正是在岳阳湖岸被骆千里搭救的凌傲霜。
  这个纯真而任性的女郎,曾扬言要救骆千里一次以补报搭救之恩,事情就有这样巧,凌傲霜晨间回寨,入夜骆千里也被洗无忧带回了君山。
  凌傲霜是一个爱恨强烈,恩怨分明的女孩子,她明知道骆千里是与父亲作对的死敌,但她又不愿违背自己的诺言,于是,这几天来,她一直在寻思救出骆千里的妙计。
  但是,谈何容易啊!水牢戒备森严,无异铜墙铁壁,坚不可破。
  一天又过去了。
  在摇曳的燃影中,凌傲霜独自凭栏,遥看着在夜色中粼粼闪动的湖水发楞!
  随身侍婢端来了晚饭,凌傲霜也无心食用。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
  这时,“金环夺命”凌公瑾回到了内寨。
  凌公瑾早已看出了自己女儿有点神色不定,他猜想可能是“红叶谷”的事情耿耿于心所致,于是,一见女儿又在凭栏独思,眉头一皱,趋前安慰道:“霜儿!你放心!我要血洗‘红叶谷’,给你报仇!那姓白的臭娘们,我非将她寸磔寸剐不可!”
  凌傲霜虽是另有所思,也不得不附合道:“爹!还有使笔的那个小子,也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凌公瑾骄气昂扬地笑道:“凭我‘天魔帮’的人手,扫荡‘红叶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要等我把那一帮老不死的整掉再说。”
  凌傲霜故作不识地问道:“前天洗老前辈带回那小子是谁?”
  凌公瑾獠笑盈面,狂声道:“这小子姓骆,是雪山门下独孤仁的嫡传弟子,这娃儿功力甚是了得,想不到会伤在洗前辈的‘小雷音禅震’之下,而且伤得很重。”
  凌傲霜听得心头一震,不禁暗道:“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在岳阳湖边,以空手对那支怪笔,两招就击败对手落荒而逃。”
  但心头想到骆千里受伤很重,不觉又问道:“洗老前辈所施的‘小雷音禅震’那样霸道么?”
  凌公瑾喜色欣欣地道:“自然,‘小雷音禅震’是佛门失传绝学,而且洗老前辈已练到十成火候,换旁人早就殒命当场了,姓骆的这个娃儿能保得住这条命也就不简单了。”
  凌傲霜心头一惊,疾声问道:“是不是伤得很重,连武功也丧失了?”
  凌公瑾答道:“据洗前辈说:这娃儿内腑被震移位,可能功力要全部丧失了,不过,雪山门下的‘两仪真炁’也相当厉害,要不是这娃儿不知轻重,两掌接实地与洗前辈硬拚内力,恐怕还不至于受伤被擒哩!”
  说着,哈哈一阵大笑,又接道:“看来这是天意要助我完成独霸武林的大业!”
  凌傲霜此时已不是单纯地要报答骆千里相救之恩,在私心中,已暗暗存下仰慕之情,螓首垂胸,默默无语。
  凌公瑾又嘱咐道:“我在里间歇息一下,外寨如来通报,速来吿我知道。”
  说完,卸下外罩金色长衫,随手一挂,迳往里间而去。
  凌傲霜一心恳挂水牢中的骆千里,心如汹涌波涛,起伏不定。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又起更了。
  凌傲霜正在苦思解救之计不得,忽见内寨中几个巧婢,一个个劲装疾服腰挂兵刃,凌傲霜急忙唤住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年长首婢回道:“这是帮主之命,内寨诸婢子都一一分派有工作,我们几个是负责担任二更到三更之间,去湖边巡逻的。”
  凌傲霜闻言胸中灵光一现,顿时计上心来,笑道:“我整日待在这内寨中,实在闷得慌,我今晚也跟你们一齐去。”
  那年长首婢道:“巡湖是件苦差事,小姐你怎可去,万一帮主怪罪下来,婢子可担当不起。”
  凌傲霜粉面一寒,沉声道:“帮主怪罪下来,有我讲话,别忘了,走的时候,叫我一声!”
  那首婢应声唯唯而退。
  凌傲霜精神陡震,将衣裳换妥,“青虹剑”斜插身后,一袋“寒蝉神珠”则系在腰间,外罩一件墨绿披风,将这些披戴通通掩遮起来。
  诸事停当,蹑手蹑足地伏在门缝中望里间一看,凌公瑾想是多日辛劳,正在榻上沉睡。
  凌傲霜看清楚了,这才轻轻地在金色长衫袋中摸出一方亮晃晃的“金环令牌”,揣在腰间。
  一切完备,那年长首婢也正好前来催请。
  凌傲霜随那首婢出得内寨,对那守卫的“天龙”队武士道:“帮主连日辛劳,正在内寨歇息,临睡前曾传下法谕,不管任何紧急军情,一律明日回报,如有人擅自闯进内寨,唯你是问。”
  守门武士唯唯应是。
  巡湖婢女,每四人一组,这一组中,除那年长首婢约莫十六七岁外,余皆只有十三四岁年纪。
  这些婢女年纪虽小,功力可都不弱。
  凌傲霜一行五人,到得君山码头,正要上船,凌傲霜向那年长首婢吩咐道:“你带一人,将船划在山后‘钓鳌石’下等候,其余两人跟我走。”
  那年长首婢即问道:“按规定,巡湖之人都要在此……”
  凌傲霜截住话头,压低嗓音道:“不要多话,帮主另有差遣,快快将船划去。”
  说完,自带两名小婢,向君山北面奔去。
  途中经过了好几道明哨暗椿,才到了水牢门口。
  总巡察“恒山一怪”萧远谋当门而立,一见凌傲霜,立即发话问道:“凌姑娘有何贵干?”
  凌傲霜极为镇定地回道:“来提姓骆的那娃儿到内寨去,帮主要亲自问话。”
  萧远谋问道:“可有帮主令牌?”
  凌仿霜笑答道:“当然有!”
  随即取出“金环令牌”,在萧远谋面前一晃。
  萧远谋略一沉吟,复又问道:“那‘天龙’队负责守卫内寨,天龙队长为何不派队上武士来提?”
  凌傲霜听得不甚入耳,将手中“金环令牌”高举,寒声道:“莫非萧总巡察对这块令牌有所不信?”
  “恒山一怪”素知凌傲霜这小妮子刁钻泼辣,不敢得罪,连忙陪笑道:“萧某并无此意,我只是贵怪天龙队长过于疏懒,不应让凌姑娘在黑夜之中亲跑一趟。”
  凌傲霜轻哼一声道:“那是总巡察错怪他了,是我对他放心不下,故而亲来一趟。”
  萧远谋谄媚地道:“难得凌姑娘如此费心!”
  又转身对手下吩咐道:“将那小子提上来。”
  手下应声而去。
  须臾,两个人将骆千里挟持上来。
  凌傲霜藉掩映星光望去,只见骆千里形容枯槁,狼狈不堪,似是受伤极重。
  骆千里已被关了整整三日,粒米未进,虽甚虚弱,但神智却极为清明,一见凌傲霜,蓦然一惊,心中暗说:“莫非此女是来搭救于我?”
  当下,也不言语,紧闭双目,将头低垂。
  凌傲霜用眼色向二婢一瞥,二婢会意地上前将骆千里扶住。
  凌傲霜用正欲带骆千里离去,忽听“恒山一怪”萧远谋发话道:“‘魔虎’队派二十名精壮武士随行护送。”
  凌傲霜闻言一凛,头也不回,沉声道:“萧总巡察是认为姑娘无力护送此人,还是认为帮主派错了人呢?”
  萧远谋如何戴得起这顶大帽子,连忙缓声道:“凌姑娘认为无此必要,免派就是。”
  凌傲霜讥道:“不劳总巡察费心,有了事姑娘我自会负责。”
  说着,又转头向婢女吩咐道:“走吧!帮主等着哩!”
  两女扶着骆千里缓缓行去,凌傲霜在后跟随。
  暗伏的“南平剑叟”秦云亭与“梅萼剑客”郭南屏相顾一瞥,两人从暗中走出,同时向萧远谋道:“卑座等拟在暗中护送一程,免得到时出了意外,大家都有责任。”
  其实,二人关心骆千里安全,见凌傲霜夤夜提人,事出蹊晓,想暗中探看究竟。
  萧远谋道:“好吧!干万小心,别让那妮子看见了,不然,她又要说我们在暗中监视她了。”
  二人答道:“省得!”
  秦云亭与郭南屏二人暗暗拖离一箭之遥,掩掩闪闪地相随而行。
  转过一处坡峦,凌傲霜一行已然脱离水牢警戒的视线,突然脚步加快起来。
  二人随后看得暗暗称奇,秦云亭道:“我看内中定有文章,骆少侠一定不是帮主来提的。”
  郭南屏反问道:“她那块‘金环令牌’从何而来?”
  秦云亭笑道:“她难道不会偷。”
  郭南屏突有所悟,噫了一声道,“你是说,凌姑娘是来救骆少侠出险的?”
  秦云亭沉吟一下道:“很可能。”
  郭南屏不信地摇头道:“不可能吧!她父亲的个性她深切了解,她会冒这种险?”
  秦云亭颇有把握地道:“换旁人,也许不可能,但凌傲霜却敢,这丫头平日任性惯了。”
  郭南屏不解地道:“那为什么呢?总得有个原因!”
  秦云亭轻笑一声道:“这丫头的心很活,说不定她看上了骆少侠了吧!”
  郭南屏附合着道:“这倒可能,要是这丫头来个窠里反,凌公瑾可要气坏了,果真如此,那也是凌公瑾作恶太多的报应。”
  秦云亭忽然用手一指,喊道:“你看!”
  原来凌傲霜一行并未进入内寨,却慢慢隐入内寨旁边一簇树林中去。
  两人连忙纵到那片树林的前面隐伏起来,察看动静。
  未几,凌傲霜先探头向外一张,一见四下无人,举手一挥,那两名婢女才扶着骆千里走出来。
  四人向湖边“钓鳌石”旁行去。
  走到湖边,只见凌傲霜挥手一招,顿时一艘单蓬双桨快船从“钓鳌石”下摇出来。
  四人上了快船,船首一掉,便如飞似地向湖心中驶去。
  两人一见,乐得直叫道:“骆少侠可脱险了!待会儿凌公瑾知道了,肚皮不气炸才怪!”
  秦云亭据心地道:“如果发觉得早,不一定走得掉呢?”
  郭南屏道:“八百里洞庭,何等辽阔,要追可不容易哩!我看,他们是走定了。”
  秦云亭“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丫头倒是走对了路,走,咱们快去安安那萧老怪的心。”
  二人联袂赶回水牢,向萧远谋报道:“凌姑娘已将那小子带进内寨,想是不妨事了。”
  萧远谟点点头道:“这样便好!”
  二人回头,各自暗笑。
  XXXXXXXXX
  华山绝顶“落雁峰头”的“凌霄宫”,自华山一派被“天魔帮”悉数杀戮,惨遭灭门之祸之后,这宫内早已无半个人影。
  这天傍晚时分,“凌霄宫”门前,意外地来了五女一男。
  五女之中,有四个似婢女的打扮,另一女郎,御黑色披风,头上宫鬟高挽,眉棱似羽,眼冷如冰。男的面色苍白,似是有病在身。
  他们正是凌傲霜与骆千里一行。
  骆千里被洗无忧以佛门绝学“小雷音禅震”震伤内腑,伤势虽不如凌公瑾说的那样严重,却也不易治疗。
  因为这伤势并不是一般的穴、脉阻塞,而是内腑被震移位,若非习过“固本还元”神功之人,根本无法治疗。
  一路上,凌傲霜备加照看,骆千里已知道此女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报恩才将自己救出,虽然心中明白,却也莫可耐何,更不敢有所表示,因为自己早已情有所钟了。
  凌傲霜将骆千里在一间静室安顿好,看他静静闭目睡去,才坐到一边,螓首低垂,怔怔发愁。
  今后将是有家归不得了,想到此处,凌傲霜几乎泫然欲涕。
  宫内有现成的米盐柴薪之类,一会儿功夫,四婢已然将晚饭整顿好了。
  凌傲霜端来一碗稀粥,将骆千里唤醒,然后一汤匙一汤匙地喂到他口中。
  大概是饿极了,不须片刻,一大碗粥被骆千里吃得干干净净。凌傲霜轻声问道,“骆少侠,伤势感觉怎么样?”
  骆千里虚弱地摇摇头道:“在下曾用尽师传各种疗伤方法,均无效果,如非碰到异人,此伤恐怕难愈了。”
  凌傲霜这几天像变了另一个人似地,温顺而体贴,此时闻言,不禁喟叹一声,又安慰道:“少侠不要难过,吉人自有天相,我是否可以帮助你疗伤,即使……”
  骆千里不等她说完,枕在干草上的头,连摇几下,苦笑一声道:“姑娘为了搭救在下,已经损失太大,目前虽还不知后果如何,在下真不知如何报答……”
  凌傲霜连连摇手阻道:“少侠快不要如此说,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得要赶快将少侠送往雪山,也许令师能为你疗伤。”
  骆千里摇摇头道:“恩师已于月前离开雪山,目下不知在何处停身。”
  凌傲霜惶急地道:“那怎么办呢?家父如若派人追寻,我们很难逃生的啊!”
  骆千里无限歉疚地道:“在下倒无所谓,只是连累姑娘们,实在使在下于心难安。”
  凌傲霜正要答话,那年长首婢匆匆进来禀道:“小姐,有两个人上山来了,看样子是要到这里来。”
  凌傲霜一怔,惊问道:“可是帮里来的?”
  那首婢答道:“不是的,一个老头,一个少年,婢子均不认识。”
  凌傲霜略一沉思,吩咐道:“你们四人护住骆少侠,任何情形之下,均不得擅离一步,我到前面去看看。”
  首婢应了声:“遵命。”凌傲霜向骆千里投以深情的一瞥,飞身纵出静室。
  凌傲霜纵来正殿,隐于神龛之后,来人已登上“凌霄宫”台阶。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赤足老者,后面是一个中年书生。
  凌傲霜不知来人底细,抱着“能躲则躲”的原则,于是隐身神龛,不敢出声。
  那赤足老者,一进正殿,往地上一坐,向那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道:“大公子,你看他们会守信而来么?”
  那被称为大公子的人,也席地坐下,极有把握地道:“放心,这事与他们自己有关,他们一定会来的。”
  赤足老人又道:“施老儿鬼计多端,咱们堡主不要上他的当才好!”
  中年书生豪笑道:“堂堂‘人堡’若上了‘武林鬼府’的当,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完,又是哈哈一笑。
  赤足老人极为机警地道:“大公子,轻点!”
  中年书生怪笑道:“自从华山灭门之后,这‘凌霄宫’已无半个人迹,怕什么?。”
  赤足老人道:“今天晚上的事,太重要了,万一走漏了消息,那还得了,我们最好先把这宫内搜一搜。”
  躲在神龛内的凌傲霜闻言大吃一惊,一颗心差点跳出腔来,手中暗暗扣好两粒淬过剧毒的“寒蝉神珠”,准备先行发难。
  那中年书生却不赞成,连连摇头道:“不必搜了,这‘凌霄宫’也不是一间两间屋子,怎么搜法,怕什么?稍有动静,‘仰天池’旁还有……”
  底下话声极细,凌傲霜已无法听得清楚,但可猜想出是说“仰天池”畔尚埋伏得有人马。
  这二人是谁?
  赤足老者是“人堡”的总教习“南岳山樵”耿方,被称为大公子的中年书生,正是“长笑仙翁”欧阳永泽的大儿子欧阳坤。
  听他们的口气,像是来“凌霄宫”与什么人会面接头的。
  欧阳坤轻声问道:“约的是什么时候?”
  赤足老者答道:“约的虽是酉初,但却是死约,不见不散。”
  欧阳坤又问道:“他们三人之中,不知是谁来?”
  耿方极不在乎的语气答道:“管他哩!只要把消息带来就行了。”
  此时,夕阳早坠,暮霭四合,已是酉末时分了。两人正说话之间,一条身影已上得“落雁峰”头,电射破向“凌霄宫”而来。
  “南岳山樵”耿方眼力极佳,虽然暮色苍茫,却已看清来人,用肘一碰欧阳坤,轻声道:“来的是‘衡芜庄主’谷振旋!”
  欧阳坤似是一怔,低声道:“是他?!那得费番手脚哩!”
  耿方冷哼一声,道:“合咱们二人之力,要让他走脱了,那如何向堡主交代……”
  欧阳坤不再答话,因为来人已经进来了。
  谷振旋一见二人,稍稍怔了一怔,问道:“二位已先来了么?”
  耿方笑道:“恭候多时了,谷庄主辛苦。”
  谷振旋道了声:“那里!”盘腿席地而坐,又低声道:“谷某当年被六大门派高手追杀之时,走投无路,幸蒙‘鬼堡’堡主施天翔收留,才保得一命,本不应作此出卖恩人之举,不过……”
  欧阳坤截住话头道:“谷庄主,不必说了,当年施天翔收留你,不过是为了博得一个仁义之称,沽名钓誉而已,不足言恩,何况,谷庄主总不能长期寄人篱下。”
  谷振旋笑道:“这倒不是主要原因,令尊有恩于我,不能不报,而且,这一边都是些老朋友啊!”
  耿方附合着击掌赞道:“对!谷庄主不愧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倒是很顾老朋友的,消息如何?”
  谷振旋略一沉思,凝重地道:“他们的计划全是由大颂禅师订妥的,不但详细周密,而且是阴狠毒辣。”
  欧阳坤惊问道:“他们预定在那一天动手?”
  谷振旋答道:“四月二十九,也就是这个月底。”
  欧阳坤屈指算了算,又问道:“是先来‘人堡’呢?还是先去君山?”
  谷振旋伸出两个指头一并,答道:“双管齐下,同时并进。”
  耿方摇摇头道:“这样岂不分散了他们的实力,不会吧!”
  谷振旋凝重地道:“他们实力不弱啊!君山方面由大颂禅师及‘桥山驼叟’统领人马前往,‘神州三绝’与独孤仁则统领人马前往贵堡,两方面若不预为布置设陷,恐怕不好对付哩!”
  欧阳坤又问道:“谷庄主可知他们的攻击计划?”
  谷振旋摇摇头道:“不太详细,不过日子是铁定不移的,往君山的人马于二日前在岳阳聚集,往贵堡的则于五日前在紫盖峰‘凝华谷’聚集,依我之见……”
  说着,忽又附在欧阳坤耳边低语一阵,欧阳坤连连点头道:“好计!谷庄主不但功力过人,而且智珠朗朗,实令在下佩服。”
  欧阳坤说话时,用手连拍谷振旋肩头。
  欧阳坤话一说完,突然掌势一翻,双指骈射而出,点向谷振旋“期门”大穴。
  谷振旋并未留意,“期门”大穴顿被点中,身形向旁一斜,骇极地道:“大公子,这是为何?”
  欧阳坤冷然道:“因庄主脱离黑道多年,不知这项消息是真报或是佯报,故而要试试你。”
  谷振旋高声道:“大公子如此行为,实在太罔顾江湖道义了。”
    耿方沉声道:“谷庄主,你委曲点吧!”
  说着,双手连扬,连点谷振旋“玉枕”,“腾冲”,“少阳”,“三焦”诸穴,谷振旋顿时昏死过去。
  耿方一声冷笑,向欧阳坤道:“大公子,不出一个时辰,这老小子就要魂归幽冥了,咱们回去吧!”
  欧阳坤沉吟道:“我真不懂,家父为何一定要置此人于死地?”
  耿方道:“管他哩!咱们不辱堡主之命就是。”
  两人各自一声冷笑,才职袂飞驰而去。
  神龛内的凌傲霜看得怵目心惊,但一想到谷振旋忘恩负义,也可说是罪有应得。
  谁知,待耿方与欧阳坤走得远了,那躺在地上的谷振旋竟然一跃而起。
  凌傲霜不禁暗暗惊奇。
  谷振旋跃起后,“噗嗤”一声暗笑,自话道:“施堡主啊!若不是你神机妙算,在我身上动了手脚,不然,我谷振旋可死得冤枉了,唉!黑道中人,竟然都是些不仁不义的家伙。”
  凌傲霜这才明白谷振旋的泄漏消息,原来是一着“诈兵”。
  谷振旋正欲离去,凌傲霜已从神龛后转了出,叫道:“谷前辈请慢走一步!”
  谷振旋闻声止步,霍转身形,沉声问道:“什么人?”
  凌傲霜已明了谷振旋现在的身份,故而毫无畏惧地答道:“凌公瑾之女傲霜。”
  谷振旋似是骤惊,沉喝一声道:“那我可不能放你回君山了!”
  凌傲霜无限幽怨地道:“我已经无法再回君山了!”
  谷振旋惊噫一声,问道:“那为什么?”
  凌傲霜凝重地答道:“因为我盗用‘金环令牌’,私自救出了骆少侠。”
  谷振旋似是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双目圆睁,疾声问道:“骆少侠?!敢是那雪山弟子骆千里?”
  凌傲霜点头应道:“不错,正是此人!”
  谷振旋一阵欣喜,又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凌傲霜道:“骆少侠被洗无忧以‘小雷音禅震’震伤内腑,现在宫后静室休养。”
  谷振旋道:“姑娘快带我去!”
  凌傲霜略一迟疑,问道:“谷前辈目下在……?”
  言下之意,对谷振旋是敌是友,尚有疑问。
  谷振旋立即截住话头,抢口道:“姑娘放心,谷某当年虽恶名远播,但自投往‘武林鬼府’施大侠处之后,深感昨是今非,已然弃恶向善了。”
  凌傲霜神情凄然道:“那我就放心了,傲霜日夜不安的,就是势单力薄,对骆少侠的安全无力保护。”
  说完,领先往宫后而去。
  静室内一灯如豆,照射在骆千里脸上,益显一片蜡黄之色。
  谷振旋虽未见过骆千里,却听人提起过,一看骆千里神色败坏,就知受伤甚重,不觉一阵难过,轻声道:“在下谷振旋,是从‘鬼堡’来的!”
  骆千里无神的眼睛中,射出一片异光,问道:“宗老前辈可在?”
  谷振旋点头应道:“在,令师独孤大侠也在,同行的还有一位姓秋的女侠。”
  骆千里轻舒了一口长气道:“那就好了!”
  说完,又自闭目,似是非常疲累。
  谷振旋向凌傲霜道:“骆少侠由我来揹负,我们现在就走!”
  凌傲霜凄然一笑道:“不了,骆少侠请谷前辈多多费心照顾,这四个婢女,也请一并带去。”
  谷振旋惊问道:“凌姑娘不去?”
  凌傲霜摇摇头道:“我不去了!”
  骆千里睁开眼睛,气结地道:“凌姑娘,君山你不能回去了,那你要往那里去呢?”
  凌傲霜答道:“傲霜虽然出身魔门,但却将恩怨分得清楚,岳阳湖边蒙少侠救我一命,这次算是报还,‘武林鬼府’不日将与君山敌对,傲霜若去,岂不变成大逆不孝,这点务请二位谅解。”
  谷振旋极为同情地点头,忽又想起一事,目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我看凌姑娘还是同行的好,因为方才……”
  凌傲霜粉面一寒,也沉声道:“谷老前辈莫非怕傲霜泄漏‘诈兵’之秘么?”
  谷振旋点头道:“为了六大门派安全,不得不防。”
  凌傲霜坚决地道:“‘武林鬼府’傲霜绝对不去,如果谷前辈疑我,傲霜自绝当场好了。”
  说完,纤手一抡,往自己“天灵”劈下。
  谷振旋左掌一翻,出手如电,一把将凌傲霜皓腕扣住,喝道:“姑娘不去也就算了,何苦寻此短见!”
  凌傲霜苦笑一声道,“傲霜已将十丈软红尘看破,为了取信谷前辈,这一死又何妨?”
  谷振旋松手一声浩叹,默然无语,
  骆千里深有感触,喟叹道:“唉!姑娘父不见谅,家不得归,皆是千里之过,姑娘若再出此下策,那……千里将毕生难安了!”
  骆千里如此说,凌傲霜似乎得到一丝安慰,面上浮上一抹笑意,轻声道:“蒙少侠勉励,傲霜当好自为之!”
  说着,对谷振旋道:“请谷前辈动身吧!”
  谷振旋将骆千里揹在背上,四婢相随,五条身影如飞般向宫外奔去。
  月黑星高,山风正锐。
  “凌霄宫”门口,站立着一个俏丽的身影,望着远去的六人发怔。
  一阵山风扑面而来,吹得她青丝飘散,裙裾飘飞。
  这个任性刁蜜,爽朗活泼的凌傲霜,在尝到爱的苦果后,变得沉默,幽静,看来,她将从此孤独了。
  天魔帮帮主“金环夺命”凌公瑾,长日疲乏,一卧竟到翌日日上三竿方醒。
  “恒山一怪”萧远谋已在内寨门口侯驾多时。
  帮主的千金小姐“红衫魔女”凌傲霜手执“金环令牌”前到水牢,执令押走囚禁的雪山弟子骆千里后,竟杳如黄鹤,一去不回。
  这个机伶鬼怪的老魔顿生疑窦之心,立往后寨查看。
  可是,却被门卫挡了驾。
  萧还谋虽一再解说,有紧急军情,急待陈禀,可是门卫也有他的理由,这是由帮主千金凌傲霜亲口传下的帮主谕令,非经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两方僵持良久,萧远谋虽在帮中辈份极高,可也不敢妄自硬闯。
  于是从半夜一直等到此刻。
  凌公瑾一夜好睡,神光焕发,方疾步踱出后寨,一见面色焦灼的萧远谋肃立以待,不由心头一凛,蹙眉沉声问道:“萧总巡察,有何事禀报?”
  萧远谋参礼一拂,恭声道:“属下是来看看,姓骆的那小子,帮主是否已经盘查完了,我好带回水牢。”
  “你说什么?”凌公瑾一声暴喝,继又疾声问道:“谁盘查那姓骆的小子?”
  萧远谋虽已明知有异,但仍惊噫一声,面呈骇色地回道:“昨晚凌姑娘执帮主令牌,前来水牢亲将姓骆那娃儿押往后寨,说是帮主要亲自问话,莫非这其中有诈?”
  说完,又自腰中摸出“金环令牌”,双手奉上。
  早在萧远谋说话之时,凌公瑾摸索怀中,发觉令牌已失,一把夺过萧远谋手中令牌,沉声吼道:“你怎么会被傲霜那丫头骗了,真是该死,该死!”
  萧远谋辩驳道:“凌姑娘是帮主掌珠,而且又有帮主的……”
  凌公瑾知道此事与萧远谋毫无责任,但自己的女儿竟做出那种吃里扒外的事,面上的确有些难堪,不等萧远谋说完,即抢着道:“好了!好了!行遍五湖四海,却在阴沟里翻船,还好意思讲!”
  萧远谋被抢白一顿,老脸有些挂不住,心有未甘地道:“属下……”
  “不要再说了!”凌公瑾一声暴叱,气呼呼地阔步急奔前寨,萧远谋不敢顶闯,只得闭口在后默默相随。
  凌公瑾一来到聚义厅,议事金钟一鸣,厅中立时聚满了帮中各督法,巡察,护法,以及水面上的头目,静候谕命。
  凌公瑾尚未发话,昨晚担任湖面巡戈的头目,已先行禀报夜间凌傲霜率四婢押骆千里离去之事。
  凌公瑾随声说了句:“知道了!”棱目一翻,环视众人一周沉声问道:“为何不见宫总督法?”
  鲁法四剑之一的“南平剑叟”秦云亭心机一动,语意深长地答道:“宫羽昆近来行动诡秘,时常独自离去,属下等……”
  凌公瑾举手一摆,止住秦云亭的话,又问道:“离去几日了?”
  秦云亭煞有介事地屈指一算,方答道:“已有五日了。”
  凌公瑾冷哼一声,目中厉芒暴射,咬牙有声地道:“宫羽昆若回来,即与我拿下囚在水牢,秦云亭即日升任本帮总督法。”
  萧远谋心头一震,即忙为宫羽昆解说道:“宫督法忠诚不二,帮主莫要……”
  凌公瑾沉叱一声道:“住口!自己女儿尚且反叛于我,外人何不可为,以后无论何人,如私自潜离,脱队行动者,概以通敌治罪。”
  众人噤若寒蝉,无一敢言。
  凌公瑾低回半晌,喟然一叹道:“凌某素来赏罚公平,以后各位如遇见傲霜那丫头,可以将他碎尸万段,毋须留情,各位去吧!”
  众人唯唯而退!
  偌大一座聚义厅,瞬息走得只剩下凌公瑾一个人。
  正值凌公瑾欲展鸿图,大事掠夺武林之际,凌傲霜的设计救走骆千里,无异是一记当头棒喝。
  于是,凌公瑾显得激怒……
  蓦在此时,传报的声音在厅门口响起:“‘七海帮’柏健彪夏镜湖求见。”
  凌公瑾闻报一惊,这两个漏网之鱼,竟会自己送上门来,霍地站起,寒声问道:“现在何处?”
  传报之人回道:“现在码头,说有极机密事要面见帮主。”
  凌公瑾略一沉吟,吩咐道:“先传龙虎两队队长派精悍武士二十名,伏于厅外候命,再传他二人进来。”
  传报人唯唯而去。
  凌公瑾思忖良久,猜不透二人来意,冷哼一声,来回蹀踱不停。
  厅外人影闪动,须臾,各武士均布置停当。
  接着,一声宏亮的传报,柏健彪与夏镜湖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凌公瑾堆下笑脸,趋前迎接,双拳当胸一合,郑重地施礼道:“凌某未克亲往湖边迓迎,望二位海涵!”
  柏、夏二人一揖到底,状甚恭敬,由柏健彪答话道:“‘七海帮’总堂被挑,柏某已如丧家之犬,何当帮主如此大礼?”
  凌公瑾面现讶色,颇为惊疑地问道:“甚么?!谁有这样大的能耐?”
  柏健彪又喟然一叹,幽幽地道:“还不是那一帮人,以为我柏某与凌帮主串同一气,他们对贵帮无可奈何,只得拿柏某已然式微的‘七海帮’出气。”
  凌公瑾心中暗笑,又作色正经地问道:“柏帮主,难道你查出证据来了?”
  柏健彪面色凝重地答道:“那晚我与夏老适巧不在,翌日回返总堂后,竟无一活口,可是,在现场却让我发觉了两样东西。”
  凌公瑾疾声问道:“甚么东西?”
  柏健彪声音沉痛地道:“一条女用汗巾,一顶渔夫帽,前者是‘伽因神尼’的弟子秋文蓉所用,后者则是‘东海钓鳌客’宗天涛之物,这些自诩为正大门户之人,其实都是些惧强凌弱的无耻之徒!
  凌公瑾心中暗笑更甚,但面上却装着无限幽色地道:“当今武林,谈不上公道,七海、天魔,洽如兄弟,水乳相溶,七海之仇,也即天魔之仇,二位暂息悲愤,坐下谈,坐下谈。”接着,一连声地吩咐下人设坐奉茶。
  入座已定,进寨后一直未开口的“凌云箭”夏镜湖,此时开口说道:“我与柏帮主前来君山,一来是请帮主赐予容身之所,二是奉献帮主一件极为可靠的机密。”
  凌公瑾闻言一凛,压低嗓门道:“二位如不嫌君山简陋,迳住不妨,不须客气,至于夏香主所言……”
  夏镜湖两眼迭翻,向厅内左右一扫。
  凌公瑾顿解其意,将座椅挪近,低声道:“左右早已摒退,直言无妨。”
  夏镜湖摇摇头道:“不,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慎重。”
  说着,附在凌公瑾耳边低语一阵。
  只见凌公瑾面色疾速的变化,听完后,吟哦半晌,眼睛在夏镜湖面上滴溜溜一转,沉声问道:“这等机密大事,二位如何获得的?”
  夏镜湖面色沉稳,声调平静地答道:“此事说来甚是凑巧,我二人与白马寺主持方丈清愚大师相念甚深,自敝帮总堂被宗老儿一伙挑破后,遂往投奔,是夜适逢雪山怪侠独孤仁来访,我二人在隔室偷听,本不欲多此一举,前来吿知帮主,但一想及七海天魔之谊甚深,所谓唇亡齿寒,故而前来吿知,望帮主早作万全之策,以御犯者。”
  凌公瑾目中冷芒暴射,又在二人面上一转,似未发现可疑之处,冷哼一声道:“犯我天魔,算是他们自寻死路,管教他们来得去不得,这烟波浩瀚的湖面,就是他们丧生之所!”
  柏健彪也相机沉声道:“数百年来,武林一直被六大门户所垄断,实在令人难服,此次帮主若能将彼等扫荡……。”
  此语说得凌公瑾非常高兴,踌躇志满地桀然一笑,复狂声道:“荡除六大门户,为凌某宿愿,尚望各位戳力以赴。”
  说着,语音一沉,接着问道:“二位此来可具诚意?”
  柏、夏二人闻声一寒,同身起立,齐声疾道:“此心可指天誓日……”
  凌公瑾呵呵大笑,示意二人坐下,阴恻侧地笑道:“凌某并非见疑二位,请勿言重,凌某早已说过,七海天魔之谊,形同水乳,七海复帮之事,包在凌某身上,复仇之事,也包在凌某身上,只是目前有点小事,想要借重两位。”
  柏、夏二人齐声道:“帮主如有差遣,只管吩咐,我二人当不辞汤火,全力以赴。”
  凌公瑾纵声笑道:“吩咐不敢,只是借重。”说着,语气一沉,低声问道;“二位可曾对清愚方丈提起过在总堂现场拾获罗巾渔帽之事?”
  柏健彪急忙应道:“清愚方丈态度不明,柏某如何说得,此事除帮主以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
  凌公瑾缓缓颔首道:“如此甚好……”他神色凝重地将头往柏、夏二人中间一凑,细语如蚊鸣,柏、夏二人听得连连点头。
  凌公瑾授计已毕,复又沉声道:“事关七海天魔之存亡荣辱,望二位务必按计施行,不可违误。
  ”二人齐声回道:“帮主放心,我二人定当完成使命,以报帮主知遇之恩。”
  凌公瑾朗朗笑道:“谈不上,谈不上,凌某本应以水酒为二位接风,但此事急如星火,凌某不留了,来日事成后,再为二位庆功吧!”
  柏、夏二人相继起身,齐声道:“不敢打扰,就此告别。”
  然后相互一礼,联袂抖袖振衣而起,迳奔湖边码头而去。
  凌公瑾目送二人背影,面上不禁透露出一丝阴笑,鼻中冷哼连声。
  湖边。
  载送柏健彪与夏镜湖的快船方才离去,又一艘快船飞快地靠向码头。
  船上下来的是“玉剑神魔”宫羽昆。
  一路上,宫羽昆绫尽脑汁,仍未想出一条可救骆千里之策,于是忧心仲忡,呈戚面色。
  一落岸,宫羽昆低首疾走,忽然两条身影挡住了去路。
  宫羽昆抬头一看,正是在天魔帮卧底的两名奸细——“南平剑叟”秦云亭与“梅萼剑客”郭南屏。宫羽昆一见二人,不由目中冷芒暴射,轻整声。
  秦、郭二人却相继沉声发话道:“总督法回来了么?我二人候驾多时了。”
  宫羽昆面色一寒,鄙夷地道:“不劳二位接迎。”
  说完,侧身闪过,迳奔正寨。
  秦云亭照郭南屏双双一声沉叱,身形闪动,一左一右,挡住去路,齐声喝道:“总督法,解下你的剑吧!”
  宫羽昆闻言一怔,面布狞色地道:“怎么?!你二人敢在君山公然作反?”
  秦云亭面色平静,声音却极为寒厉地道:“奉帮主谕令,解除尊驾督法之职,并命秦某拿你前往水牢囚禁,请尊驾自动解剑前往,免伤颜面。”
  宫羽昆心底生寒,声音略颤地问道:“宫某所犯何条?”
  秦云亭声冷如冰地答道:“通敌之嫌,还不够么?”
  宫羽昆厉芒暴射,嘿嘿连声冷笑道:“通敌?!我三人之中,何人通敌,各人心里有数,二位让路,官某要面见帮主。”
  秦云亭暴叱一声道:“莫非你尚不甘心受缚?”
  宫羽昆沉声答道:“宫某只能在帮主面前受缚,何能受缚于你们两个卧底的奸细之前。”
  秦、郭二人闻言一凛,相顾一瞧,立作决定,秦云方寒声道:“秦某已奉帮主谕令,即日接替你总督法之职,并将你拿下送往水牢囚禁,此事由不得你。”
  宫羽昆冷哼一声道:“你自信拿得下老夫么?”
  秦云亭也针锋相对地冷笑道:“莫非你要逞强拒捕?”
  宫羽昆仰首喋喋一阵怪笑,扬声喝道:“老夫本不欲揭穿你二人卧底为奸之事,如今你二人竟欲陷害老夫,倒是万万容不得你们了。”
  说完“呛啷”一声,晶光大滥,“切玉剑”已然撤在手中。
  秦雪亭与郭南屏早有默契,同时各自撤出背上长剑,严势以待。
  宫羽昆手中长剑微提,剑气四溢,凛然道:“你们要以二对一么?”
  秦云亭沉声道:“为正帮规,免费时间,迫不得如此!”
  “好!”宫羽昆沉喝一声,剑随声动,一上手就施出了“鬼府索魂剑法”的煞手招——“魂断西厢”,剑挑郭南屏右胁,左手翻掌扬腕,双指骈射,指向秦云亭“华盖”大穴,明似剑诀,实为一记凌厉无比的指力。
  秦、郭二人与“玉剑神魔”宫羽昆相处有年,对宫羽昆的一套“鬼府索魂剑法”知之甚详,自然知道应对之方。
  但宫羽昆却小觑了秦、郭二人,因为他二人平日对敌之间,已然将自己的剑术掩藏了五分。
  宫羽昆长剑一到,郭南屏不慌不忙,偏肩,沉腕,长剑向上撩去,突然中途一折,招走“行晕剑法”的阴柔招术——“云淡风轻”,长剑乘虚蹈隙,沿着宫羽昆剑柄空隙处,直刺面门。
  秦云亭那边见宫羽昆双指点到,身形猛挫,长剑猛旋,扫向宫羽昆下盘。
  这一招“乱柳剑法”的狠招——“无风拂柳”,在剑影重重中,有如干条柳丝罩体缠来。
  一左一右两招剑法,宫羽昆都曾相识,但却不似今天如此辛辣,只见剑影重重,剑气飞漩,寒光交炽,辉人眼目。
  宫羽昆一骇之余,两剑已自左右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到,当即收剑贴身,身剑合一;猛旋升起八尺,堪堪避过。
  秦、郭二人一剑走空,眼见宫羽昆自剑幕中走脱,岂肯甘心,如影随形,联袂纵至,相继出剑。
  秦云亭一招“柳絮随风”,与上一招状似相同,实际上是一招反剑,指向宫羽昆背脊。
  郭南所招变“祥云干朵”,剑幻千朵剑花兜头罩下。
  宫羽昆一纵,余力甚微,不及弹起,只得运功于腕,挥剑相格。
  “锵”地一声脆响,三剑相交,宫羽昆一支“切玉剑”竟被秦、郭两剑夹住,抽退不出。
  秦云亭左手暴出,双指电射,连点宫羽昆“气海”“玉枕”“期门”诸穴。
  郭南屏又在宫羽昆的哑穴上补了一指。
  宫羽昆以单剑搏双剑,虽有力不从心之感,但也不致两招落败。
  其原因是独孤仁在他身上动了手脚,看似对功力并无影响,但对使剑最为重要的身步眼的灵巧方面,却影响至钜,这就是宫羽昆迅速落败的原因。
  秦、郭二人挟持着宫羽昆前往水牢,宫羽昆心中虽怨恨无已,但又欲言无声,莫可奈何。
  这个魔徒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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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魔帮瓦解

  天魔帮今天似乎特别多事,时近傍晚,又来了传报:“‘人堡’欧阳少堡主来访。”
  为许多烦人的事困扰整日的凌公瑾,闻言不由雀跃,这委实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消息。
  “人堡”的联手,凭添气势,而且欧阳永泽派出少堡主亲访,显然对天魔帮甚为看重。
  于是,凌公瑾整装而出,亲迎于湖边,奉之于上座,极尽巴结之能事。
  奉茶已毕,略事寒暄,话入正题。
  凌公瑾轻咳一声,谄媚地道:“前次凌某前往贵堡,曾舆令尊恳谈甚久,令尊教言甚多,凌某获益不浅,此次大公子不远千里而来,当有见教?”
  以桀傲不驯的凌公瑾来说,以这种语气待人,恐怕尚是生平第一遭。
  但欧阳大公子并未受宠若惊,面上似笑非笑,狂态毕露地道:“好说,好说,有一桩事得吿知尊驾……”
  语气一顿,环目四周一扫。
  凌公瑾立即沉喝道:“左右退下,非经召唤,不得擅入。”
  帮中诸人对这位欧阳大公子的狂态傲色颇为不满,但帮主之命却不敢违抗,各人唯唯而退。
  众人退尽,厅门关闭,凌公瑾趋前低声问道:“何事如此凝重?莫非……”
  却又故意停口,目注欧阳大公子,一不稍瞬。
  欧阳大公子沉声道:“不日将有强敌来犯君山,你可知晓?”
  凌公瑾虽早已从柏健彪夏镜湖处得到消息,但为了要证实两方面的消息是否吻合,于是,故作惊色道:“有这等事么?凌某毫无所闻。”
  欧阳大公子轻哼一声道:“如此大事,帮主竟毫无所闻,一旦来犯,将如何应付?”
  凌公瑾涎着脸道:“大公子说的有理,天魔帮在江湖中少有耳目,以致对敌方动态毫无所察。”
  欧阳大公子神采跋扈飞扬地道:“吿诉你,凌帮主,这次来犯的可说包括了当前各大门户的精英,无名和尚,少林群僧,神州三绝以及雪山掌门独孤仁,可说是倾巢而出。”
  这个消息比柏健彪所说的尤为详尽,而且这实力委实惊人,凌公瑾心头一震,低声问道:“少堡主可知确切的日期?”
  欧阳大公子状至神秘地附在凌公瑾耳上低语一阵,顿见凌公瑾惊色浓布。
  两方面所得的消息一致,证明这项消息完全正确。
  凌公瑾能够先知道了这项消息,当然易握主动,预设陷阱,
  但是,对手实在太强,自己所能仗恃的,只有洗无忧与夏侯震两人。
  于是,凌公瑾被这消息震骇了,半晌不语。
  欧阳大公子看出了凌公瑾因何默然,阴沉一笑道:“帮主可是因对手太强而烦恼么?”
  凌公瑾苦笑一声道:“倒不是我凌某妄自菲薄,对手实在太强,不管是神州三绝也好,仙客独孤仁也好,凌某一个也惹不起,那成名于两甲子以前的‘无名和尚’更是不要谈了。”
  欧阳大公子一阵狂笑以后,方沉声道:“敌人未来,帮主先已畏惧,此战岂能操胜,说句老实话,当今武林,只有一个人才能算是第一高手。”
  “谁?”凌公瑾疾声而问。
  欧阳大公子状甚得意地微笑道:“家父欧阳永泽!”
  “啊!”凌公瑾惊呼一声,接着阿谀地道:“那是当然,除了令尊还有谁……”
  不等凌公瑾说完,欧阳大公子霍地站起,寒脸扬声道:“家父着我前来转告凌帮主,强敌来犯之前,家父会亲率堡中高手来此预为安排,在这一段时间里,盼帮主能善守门户,在下告辞了!”说罢,离座欲去。
  欧阳老怪将亲来君山助拳,使凌公瑾欣喜无已,连连称谢不已,
  凌公瑾送走了欧阳大公子,回到聚义厅,少不得发号施令,作了些应变的必要安排。
  整日的困扰,昏乱,随着子夜的宁静平息了下来,凌公瑾吁一口长气,正拟踱出聚义厅……。
  蓦在此时,担任值夜的巡察人员飞奔进来,气喘吁吁地传报道:“有一个老头儿,说要面见帮主,却又坚持不肯说出姓名,小的们正待阻拦,谁知这老头儿一发狠,用手一推,小的们就倒了十几个。”
  凌公瑾眉头一皱,正待发话,一阵响彻云霄的笑声已自厅外传来。
  随声进来一个白髯飘飘的老者。
  凌公瑾不由心头一凛!
  原来笑着进来的竟是那“百变神魔”公冶放。
  凌公瑾与此老在少林寺见过一面,虽未见此老显过身手,但从适才所发笑声听来,此老身怀上乘功力,是不难想见的。
  凌公瑾一凛之余,力持镇静地问道:“你可是来找我的么?”
  公冶放止住笑声,眯眼一瞟凌公瑾,怪声怪气地问道:“你就是凌公瑾?”
  凌公瑾寒着脸答道:“不错,有何见教?”
  公冶放拭须擦眼,状至滑稽地问:“你可认识老夫?”
  凌公瑾本要发作,但一看公冶放这把年纪,自称一声“老夫”也不为过,压住火性,摇摇头道:“不识!”
  公冶放“呵呵”一笑,鄙夷地道:“你当然不识老夫,想当年老夫在武林中大逞威风之时,恐怕你的曾祖爷爷还在穿开档裤哩!”
  凌公瑾再也忍不下去,暴叱一声道:“住口!此地又不是在开什么敬老大会,休要亮你的辈份,说吧!找我干什么?”
  公冶放搔首挖耳,怪声怪气地道:“当然要说,不说岂不白跑一趟。”
  说着,身形朝前一趋,细声细气地道:“帮主,你请过来点。”
  凌公瑾心怀戒惧,闻言仍不免向前跨了两步,两者相距八尺。
  在凌公瑾看来,有这八尺之距,不只中间隔了一条银河,安全得很。
  这点距离在公冶放看起来,可就短得多了,几乎是探手可及的一点了。
  凌公瑾方向前跨,蓦见公冶放身形电射前扑,掌势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将凌公瑾右腕扣住。
  凌公瑾一条右臂立时发麻。
  凌公瑾虽震骇不已,但仍不动声色地沉声道:“你以为你能安然走出君山么?”
  公冶放怪笑道:“老夫来去自如,谁人管得了我?”
  凌公瑾生性桀傲,虽已被人制住,而且明知对方身手高强,但口中仍逞强道:“君山可由不得你来去自如。”
  公冶放倒是人老心似孩童,斗口向不输人,也不甘示弱地道:“我倒要试试看。”
  凌公瑾眉头一皱,问道:“你到君山,就是为了这只手腕么?”
  公冶放怪笑道:“你要我放了你么?那简单,立即下令放出骆千里那娃儿。”
  凌公瑾闻言心里一动,阴笑道:“原来是为那雪山弟子而来。”
  公冶放沉声道:“不错,快快下令放出那娃儿。”
  凌公瑾漫不经心地问道:“拿什么交换?”
  公冶放厉言厉色地道:“你的一条命。”
  凌公瑾冷哼一声道:“假如凌某不惜命呢?”
  公冶放手上一加紧,沉声道:“那我就活生生地将你撕掉,我仍然有办法救出骆千里那娃儿。”
  凌公瑾头上冒汗,口中却嘿嘿连笑道:“只怕未必吧!水牢中,不止十把以上的利剑钢刀,纷纷指往骆千里全身要害,只要警钟一响,马上就可要那娃儿的命,咱们试试如何?”
  说着,仰首向钟楼上望去。
  公冶放也抬头上望,果然钟楼上有一人举槌待击,不禁心头生寒,厉叱道:“凌公谨,你不要命了吗?”
  公冶放越是情急,凌公瑾越是漫不经心,闻言冷笑一声道:“一命换一命,有什么关系,我姓凌的命,也不见得比那雪山弟子珍贵。”
  公冶放平生以骗制人,上了“无名和尚”一次当,坐了百年禅关,想不到今天又上了凌公瑾一个大当。
  公冶放私来君山,原是为救骆千里而来,岂能使骆千里反遭杀身之祸,于是,握腕之手,稍稍放松,声调也较为缓和地道:“凌公瑾,你何苦如此,老夫戒杀多年,你难道要逼老夫妄开杀戒么?说,你要什么条件?”
  凌公瑾一见公冶放被自己吓住,于是变本加厉,沉声道:“条件早已通知雪山掌门独孤仁,拿六大门派的掌门信物来换取骆千里的小命。”
  公冶放嘿嘿笑道:“只怕办不到吧!”
  凌公谨冷哼道:“那骆千里只得囚死君山了!”
  公冶放厉声道:“老夫饶得过你:只怕独孤大侠放不过你,不但君山水寨要毁于一旦,恐怕天魔帮中之人也将一个个挫骨扬灰。”
  凌公瑾冷笑道:“凌某早已豁上了!”
  凌公瑾的态度强硬得有点过份,使公冶放又暗暗心疑,心机一转,又扬声道:“好,老夫依你,以六大门派掌门信物与你交换,不过,得让老夫看看,骆千里那娃儿是否安然无恙。”
  凌公瑾心内暗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不用看了,保证丝毫未损。”
  公冶放是何等人物,早已在凌公瑾眼中察见一丝骇色,心中顿生寒意,手中一加紧,声如暴雷般喝喝道:“凌公瑾,你把骆少侠怎么样了?”
  凌公瑾额上见汗,心知要把这个百年前成名的老魔惹得发了火,可真有苦头吃,忙叫道:“骆千里安然无恙,我并未把他怎么样!”
  公冶放厉叱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一见,老夫一言九鼎,说话算话,不拿来六大门派掌门信物,绝不带走骆千里。”
  凌公瑾心中暗暗叫苦,正在无计可施……
  蓦然,一声暴喝自厅外响起:“何方狂徒,敢来君山撒野?”
  声如暴雷,人如飘絮,话未落口,身形已进厅内。
  公冶放闻声扭头一看,进来之人,是“冰河钓客”洗无忧,一撤手,放了凌公瑾,冷笑道:“娃儿,我正要找你,你倒来了,我问你,你把骆少侠怎么样了?”
  洗无忧闻言暗惊,心忖:此老莫非就是夏侯震几次三番提起过的那位“百变神魔”公冶放?
  心中虽暗寒,口中却逞强道:“凭你有多大年纪,竟敢叫老夫为娃儿?”
  公冶放冷哼道:“叫你娃儿是抬举你,夏侯震我还要叫他曾孙子灰孙子哩!”
  说着,声音一沉,目光逼视着洗无忧问道:“骆少侠可是被你所伤?”
  洗无忧已确知此老就是夏侯震畏如狼虎的“百变神魔”公冶放,但自恃“小雷音禅震”的威力,并无惧色,也沉声答道:“是又怎样?”
  公冶放厉叱道:“老夫要替骆少侠讨回一点公道。”
  洗无忧冷笑连连,嘿然道:“夏侯震怕你,我洗无忧可不怕你!”
  公冶放一声怪笑道:“神僧‘无名和尚’在少林寺将你轻易放过,算是你的运气,老夫今天可放不过你。”
  洗无忧棱目迭翻,恶声恶气地道:“我也正要试试你这百年前成名老魔的厉害。”语毕,双掌缓缓抬起,当胸一并,疾速推出。
  立时红光隐现,掌风破云挟“隆隆”之声,洗无忧已然施出了“小雷音禅震”,而且掌贯八分真力,气势如涛,力拔出岳。
  公冶放嘿嘿一声怪笑,双掌连挥,两股掌风推送而出。
  公冶放未敢轻敌,一上手就用了素称霸道的‘烈火神掌”。
  双掌挥处,红光大盛,冉冉然无声无息地向洗无忧那股威猛无俦的掌风迎去。
  “砰”地一声巨响,火光涌现,在气流急漩中,两人各退三步。
  厅中青石砌的地面,顿时被这乍发乍逝的火光薰灼得焦黑。
  公冶放沉声道:“娃儿,不怪你五十年前,敢妄闯少林,倒的确有两下子?”
  洗无忧已然试出了公冶放的份量,也针锋相对地发话道:“老魔,难怪你也敢单身来闯君山,原来也是有两手!”
  公冶放双目圆瞪,怪声道:“这小小君山算得了什么,若要将之夷为平地,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洗无忧沉叱道:“你口气太狂了吧!”
  公冶放嘿嘿冷笑道:“只要老夫一记‘烈火神掌’,烧不尽这君山水寨才怪,不过,这种干犯天和的事,老夫不屑为。”
  凌公瑾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不已!
  洗无忧也心头一凛,怒喝道:“有我洗无忧在,君山无你逞强余地!”
  身形连闪,双掌交挥,一口气攻出八掌。
  公冶放也不反击,双掌合力硬封。
  砰然巨震后,公冶放退后八尺,而洗无忧却是暴退丈余,厅中桌椅被急旋的涡流,震得东倒西歪,支离破碎!
  两方面都被震住了!
  这时,凌公瑾已悄悄地溜出了大厅。
  公冶放想不到洗无忧功力如此之高,自己全力施为是烈火神掌,仅仅将对方击退,稍占上风,而无法将对方震伤。
  思念及此,顿起豪心,丹田运气,聚集两掌,倏急交挥攻出。
  在大火光滥中,两股至刚至阳的掌力又绵绵而出。
  洗无忧也不甘示弱,“呼呼”“隆隆”声中,一连攻出五掌。
  两片罡风一接,“砰嘭”巨响之声迭起,两人身形各自暴退。
  公冶放顿感真气浮动,洗无忧也是面色惨淡,想必受震更深。
  公冶放正想拚尽余力,再发一掌,务要将洗无忧伤在掌下,蓦然……
  一个极其细的声音在耳边响道:“老前辈,骆少侠已被凌公瑾之女凌傲霜设计救出,老前辈速速离此为要。”
  公冶放知道有人在以“蝼蚁传音术”向自己说话,当即循声以“密音术”问道:“你是何人?”
  那细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晚辈乃‘南平剑叟’秦云亭,已在天魔帮中卧底多年,凌公瑾鬼计多端,老前辈火速离此为要。”
  公冶放并不惧凌公瑾的鬼计,但一来自己目前真气浮动,二来骆千里既已脱险,留此无益,于是,向洗无忧沉声发话道:“今天老夫不愿妄开杀戒,放过了你,你若再不泯杀机,老夫万万饶不过你!”
  说罢,身形连纵,如风驰电掣般穿门而去。
  洗无忧原拟全力袭击,正聚集余力,以图一拚,谁知公冶放竟连骆千里的下落也不再问,返身自去。
  凌公瑾离去后,已在水牢安排了牢笼,谁知待擒的蛟龙却已远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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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瞬息又是榴红如火的五月。
  君山天魔帮总寨,像是出奇的平静,凌公瑾正在筹划一场盛况空前的龙舟竞渡。
  十数条描金漆银的龙舟业已打造完竣,湖边巍峨的赛台,也已搭建完工。
  时间一天天地迫近,湖中居民的心情也渐趋兴奋。
  可是,天魔帮中之人,却日渐紧张,因为强敌来犯的日子也渐渐近了。
  端午前夕,“人堡”助拳的人员来了,阵容之强,可说空前未有,为了遮人耳目,纷纷易容改装,星散前来。
  计有人堡主欧阳老怪父子,“香雪海”主人“梅萼仙娘”邓香菱,以及七音妙尼,耿方等堡内高手,不下百人,更有新近调教出来的五十名“黑箭手”,五十名“神雾手”。只留下“夺情怪叟”池中龙镇守堡量。
  如此强大阵营,不管是何等强大高手来犯,恐怕也要锻羽而归。
  凌公瑾心中暗喜,当夜席开百桌,筵长如龙。
  次日,插蒲薰艾,端午节已然来临了。
  午时——这是消息来源中一个敌人攻击的时刻——方交,君山总寨已经布置妥当。
  湖边,锣鼓喧天,欧阳老怪与凌公谨端坐在赛台上,谈笑自若,一点都没有眼前即有巨变的迹象。湖面上,龙舟散陈着,因为正赛的时间——午时三刻——还没有到。
  其实,这些龙舟不但有特殊的装置,而且操舟之人,俱是“人堡”与“天魔帮”的高手。
  寨后,他遍设陷阱,由洗无忧与夏侯震两个魔头调动。
  聚义厅中,两厢各埋伏了二十名“黑箭手”与二十名“神雾手”。
  一切布置就绪,只待强敌来犯。
  这一来,可将卧底的秦云亭和郭南屏两人急坏了。
  两人闲游至一无人处,相互商议应对之策。
  秦云亭神色凛重地道:“看样子,魔头已经知道了来攻的消息,这怎么办?”
  郭南屏略一沉吟,道:“如果今天有行动,他们应该通知我们内应才对,怎么会毫无消息哩!”
  秦云亭突有所悟,疾声道:“这莫非是一着疑兵之计。”
  郭南屏笑道:“总之,凭‘南华仙客’‘无名和尚’他们的机智,总不会如此轻易将消息泄漏的。”
  秦,郭二人在谈论不说,赛台之上欧阳永泽和凌公瑾也暗暗嘀咕。
  欧阳永泽蹙眉道:“现在午时已过,怎么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凌公瑾沉吟地问道:“莫非这消息不确?”
  欧阳永泽颇有自信地道:“绝对准确,而且老夫亲眼看见他们前两天已开始在岳阳结集。”
  凌公瑾百思不解,摇摇头又道:“难道他们知道我们有了应变之策,临时决定退兵了么?”
  欧阳永泽獠笑一声道:“你以为他们都是怕事易与之辈?要败他们恐怕还得费点力哩!”
  凌公瑾讪讪的,默然不语。
  欧阳永泽注视湖面良久,又道:“前来君山,非驾舟莫办,现在波平如镜,艳阳当空,数十里方圆均一览无遗,但是连一条船的影子也看不到,真是奇怪!”
  欧阳永泽喃喃自语,低回沉吟,忽然声音一亮道:“莫非他们已混进君山来了?”
  凌公瑾倏地一骇,惊问道:“你说什么?”
  欧阳永泽再重覆一遍道:“他们很可能已经混进君山了?”
  言下之意,似乎对凌公瑾不太信任。
  凌公瑾霍然起立,放眼四望,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犹自放心不下,扬声喝道:“萧巡察,请过来一下。”
  站在台下的“恒山一怪”萧远谋闻召飞身上台,垂手听命。
  凌公瑾沉声吩咐道:“仔细搜索人群中是否有可疑份子隐藏其间。”
  萧远谋应命疾去。
  人丛中,立即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须臾,萧远谋回报道:“所有各人,均持有号牌,并未发现面生可疑之人。”
  凌公瑾扬手将萧远谋挥去,转头向欧阳永泽道:“敌方可能还不致于如此大胆,据凌某看,这消息来源颇有问题!”
  欧阳永泽向极自负,闻言沉喝道:“绝对靠得住,老夫岂是轻易上当之人。”
  口中虽如此说,心中未免也有一点动摇,眼看就要午末交未了,湖面依然如此宁静,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其实,凌公瑾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不过他只字不提,万一这消息不确,害得“人堡”劳师动众,那可没有自己的事。
  火伞高张,挥汗如雨,时光就在这种焕热而沉闷的情形下飞快流逝。
  午末,未初。
  未末,申初。
  转眼又是申末光景,日头偏西,天快向晚了。
  可是,仍是如北平静,湖面上连一点小小的波纹也看不到。
  欧阳永泽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蓦然,一道灵光闪过凌公瑾的脑际,即沉声道:“堡主,这莫非是敌方一着调虎离山之计?”
  “你说什么?”
  这一次,轮到欧阳永泽惊呼出声了。
  凌公瑾又重复地道:“莫非敌方对贵堡有图,故意漏此消息,使贵堡重兵调来君山,彼等方好乘虚而入。”
  欧阳永泽摇摇头道:“不可能吧!”
  凌公瑾深思熟虑地道:“凡事要作最坏的打算。”
  欧阳永泽略作沉思道:“我想不出为何要对‘人堡’下手的理由。”
  “理由?!”
  凌公瑾“呵呵”笑道:“堡主,武林中有理由可讲么?堡主与凌某联手对付六大门派,有何理由?”
  欧阳永泽心头一凛,目露寒光,沉声道:“他们如真敢如此做,我欧阳永泽誓灭六大门派报复。”
  凌公瑾冷哼一声道:“今天的情形看来,贵堡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一阵明亮的哨音尖锐地由远而近。
  欧阳永泽霍然起立,仰首佇望。
  片刻,已经看清是一只乳白信鸽疾速飞来。
  欧阳永泽撮唇一啸,那信鸽甚有灵性,疾速下降,落于欧阳永泽怀中。
  欧阳永泽急忙拆开腿上信管,取出池中龙吿警快柬。
  快柬一展开,欧阳永泽面上倏然变色。
  只见快柬上写道:“午正强敌来袭,属下正闭堡负隅顽抗,火速来援。”
  欧阳永泽连连顿足道:“遭了!遭了!果真着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了!”
  接着又向台下逡巡的耿方吩咐道:“火速召集原部,疾回本堡。”
  耿方以啸声连络,不须片刻,二百余众,已集合在码头上。
  临时,不及调集如许多的快舟,二百余众立即上了龙舟,运桨如飞地向岳阳疾驶而去。
  一下午的紧张,君山渐渐平息了下来。
  聚义厅中,凌公瑾、洗无忧、夏侯震三个魔头在据席啖饮。
  凌公瑾阴笑道:“欧阳老怪一生机伶过人,想不到会着了人家的道儿,这次吃亏不小。”
  夏侯震笑道:“这样一来,对我们可有利了。”
  凌公瑾废然地问道:“怎会对我们有利呢?”
  夏侯震小眼骨碌碌一转,阴笑道:“从今后,欧阳永泽将不会与敌方甘休,两方势力一消长,‘魔帮’岂不坐收渔利。”
  “哈哈!”三魔狂笑不已,各浮一大白。
  凌公瑾尚以为欧阳永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实际上,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是他自己。
  就在此时,紧急军情飞快地传了进来:“有一艘小舟,直对君山驶来!”
  凌公瑾漫不经心地问道:“就只一艘么?待舟拢岸,小心盘查来人。”
  三人仍是啖饮如故。
  片刻,传报又来:“舟已拢岸,下来一名女子,声言要见帮主。”
  凌公瑾略一沉思,向洗无忧夏侯震道:“二位多喝几杯,我去看看!”
  说完,疾步向岸边奔去。
  凌公瑾行至岸边一看,来人竟是天魔祭天大会时,前来君山捣乱的秋文蓉。
  当即面色一寒,沉声道:“女娃儿!你夤夜来此作甚?”
  凌公瑾心知敌方全部实力都在“人堡”,所以放心大胆,料定秋文蓉一个女娃儿,不会起多大作用。
  秋文蓉粉面倏寒,厉叱道:“要来将天魔帮除名,要来毁去你的武功,不让你再为非作歹!”
  凌公瑾冷哼一声道:“姓儿,你好大的口气!”
  秋文蓉冷笑连连道:“佛门三慧宝剑要来会会你这把叮当作响的金环剑。”
  “呛啷”一声,寒光涌起,秋文蓉已撤剑在手。
  凌公瑾嘿嘿笑道:“前番念在你师父伽因神尼的名望,不忍遽下煞手,释你而归,你这次前来,可是你自寻死路。”
  语音一落,“叮当”响处,金光大溢,在夜色中耀眼夺目的金环剑也相继出鞘。
  秋文蓉娇叱一声道:“魔徒看剑!”
  娇躯一拧,皓腕轻抬,三慧宝剑划空削出,一招“佛降莲台”,直刺凌公瑾眉宇。
  凌公瑾身形一挫,沉肩,凝腕,金环剑平划圆弧,斜削而出,直刺秋文蓉右胁。
  晶光金光,乍合倏分,两人瞬息之间,相拆三招。
  但秋文蓉似乎无意取胜,只是有意无意地身形或左或右,将凌公瑾身形挡住,不让凌公瑾看清湖面。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之际,两支木筏,已疾速地驶到了湖边。
  紧接着,一声长啸自湖边响起。
  秋文蓉知后援之人业已登岸,自己目的已达,娇叱一声,手中长剑猛然一紧。
  “唰!唰!唰!”一连攻出三剑。
  这三剑一气呵成,恍如一招,晶光大盛,剑气飞漩,将凌公瑾逼退五步。
  凌公瑾心头一凛,手中金环剑一顺,正要揉身而上,蓦然秋文蓉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道:“蓉妹退下,待愚兄来对付这个魔头!”
  凌公瑾悚然一惊,抬头一看,场中不知何时多了十几条身影,在秋文蓉身后一字排开。
  凌公瑾暗暗道声:“不妙!”一声厉啸吿警,魔帮中人纷纷奔出,一时火炬通明,人影幢幢。
  喝退秋文蓉的是红叶剑令邵梦龙,正要挺剑而上,蓦然响起一声响亮的佛号,无名和尚扬声将邵梦龙喝阻。
  来人中,老一辈的有无名和尚,“东海钓鳖客”宗天涛,“百变神魔”公冶放,小一辈的则有秋文蓉、邵梦龙、白羽等人。
  无名和尚喝阻邵梦龙后,向凌公瑾沉声道:“凌施主,你还不知罪么?”
  凌公瑾振振有词地道:“凌某何罪之有?”
  无名和尚慈眉连轩,沉稳地道:“你妄开杀孽,干犯天和,此为重罪。”
  凌公瑾犹辩解道:“你怎知道我妄开杀孽?”
  无名和尚沉声道:“七海总堂被挑,华山满门被屠,都是你这孽障所为,还想抵赖么?”
  凌公瑾棱目一翻道:“那些正大门户中人,妄开杀戒,你为何不管?”
  无名和尚慈祥地道:“凌施主,老衲劝你疾速回头,随老衲前往南海参禅,有你的造化,如再执迷不悟,必遭杀身之禅!”
  凌公瑾横蛮地道:“凌某誓要为我黑道中人讨回一点公道。”
  邵梦龙手中长剑连?,沉声道:“魔徒沉迷不悟,大师何必苦口婆心,待我为武林除此巨獠!”
  无名和尚喝声:“且慢!”又对凌公瑾扬声喝道:“凌施主果真要血溅五步,方才心甘情愿么?”
  凌公瑾阴恻恻一声怪笑道:“并非凌某惹事生非,而是你等找上君山,凌某要让武林中人看看,究竟是谁在妄开杀戒,乱造孽债,溅血又有何妨?”
  无名和尚沉叱一声道:“孽障真是不知死活,不是老衲杀不得你7而是不忍杀你!”
  邵梦龙叱喝道:“这种魔徒,大师何苦多费口舌!”
  说完,长剑遽?,就要刺出。
  无名和尚沉喝道:“擒下他,不得妄开杀戒!”
  “晚辈省得!”邵梦龙应了一声,剑诀一领,长剑先左后右,划出一道圆弧。
  突然,剑诀一收,长剑遽出,蓝光闪闪中,挟破空锐啸,“大斩魔九手”的一招起手式——“魔徒授首”,长剑直削凌公瑾颈项。
  邵梦龙攻出这一招,乍看似动作繁复,但却层次不乱,井然有序,迅疾如石火电光,瞬间长剑已然削到。
  凌公瑾一见邵梦龙长剑自右削到,怎敢怠慢,低首,侧肩,不退反进,切进邵梦龙剑圈以内。
  凌公瑾此举无异羊入虎口,不但使夏侯震洗无忧两个魔头见之大骇,即令秋文蓉等人也是惊异不已。
  凌公瑾恃仗“金环剑”成名江湖,久历阵仗,岂有自投死路之理!
  果然,凌公瑾一躬身埋腰切进邵梦龙剑圈以内,突一沉腕扬剑,剑尖上指,复直腰猛长身形,招走“独臂紫铃”,长剑直挑邵梦龙喉间,左手轻扬,食中二指骈射电出,疾点胁下“期门”!
  这一招可说既险且毒,剑指同袭要害,邵梦龙立时险象环生。
  眼看这一招,躲一难躲二,避剑难避指,邵梦龙避重就轻,猛一偏首,闪过利剑,倏一收腕,竟不顺凌公瑾堪堪触体的双指,手中长剑反削凌公瑾点到的左腕。
  凌公谨如直点到底,邵梦韵势必重伤,甚或成残。
  这一招“以攻为守”的决心,非但显示了邵梦龙坚强的斗志和倔强的个性,也挽回了他的危机。果然,凌公瑾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下,沉喝一声,收指疾退。
  邵梦龙首招即险遭败局,不由怒火高炽,也不答话,“唰!唰!唰!”连出三剑,全力施出“大斩魔九手”的第一段“哪吒擒魔”,“罗汉伏魔”,“销魔荡妖”——三道蓝圈,分别削肩,斩腰,剁足,剑气飞漩,扑向凌公瑾全身。
  凌公瑾姒乎觉得眼前这少年,剑法虽甚奇特,但疏漏之处甚多,于是一声冷笑,连出数剑狠招煞着,一时倒难分上下。
  无名和尚朝洗无忧走近,朗宣一声佛号道:“洗施主是否愿随老衲重返少林,了却施主当年扬言‘永囚少林,不再复出’之诺?”
  洗无忧棱眼一翻,沉声问道:“和尚,你是少林何人?也配过问少林的事?”
  无名和尚并未动怒,仍极祥和地道:“老衲昔年行脚挂单少林之时,少林有恩于老衲,为报知遇,过问一下也无妨。”
  洗无忧厉叱道:“你莫非自恃‘大雷音心禅’威力惊人,想来压制洗某人么?”
  无名和尚目中神光一亮,沉声道:“老衲弃那‘大雷音心禅’不用,洗施主,你自信胜得了老衲么?”
  洗无忧冷哼道:“洗某亟愿舍命一试。”
  无名和尚又道:“搏个彩头如何?”
  洗无忧颇有把握地肯定答道:“可以!”
  无名和尚缓缓颔首道:“只对三招,你若败北,自动前往少林囚舍,我若不敌,不但从今后不过问你之事,而且嘱少林掌门,将你囚禁之事一笔钩销。”
  洗无忧连连应道:“好!好!我要进招了!”
  说罢,两臂一圈一放,右掌遽翻,全力推出一掌“小雷音禅震”!
  红光隐现,挟破空“隆隆!”之声,向无名和尚袭去。
  无名和尚双袖连挥,衣袖飘动,洗无忧那股威猛绝伦的掌风立时消于无形。
  无名和尚足未移动,身形未提,仍然昂立于当场。
  洗无忧不由一怔!
  一怔之余,复又沉喝一声,双掌当胸一并,施施然向前推进。
  这一掌尤较上掌凌厉几分。
  无名和尚仍是身形未动,袍袖连挥,又将洗无忧足以震山撼岳的凌厉掌风,消弥于无形。
  很显然地,无名和尚让了洗无忧两招。
  洗无忧心头大震,飞身前扑,并尽余力,又挥出举世无俦的一掌。
  只听无名和尚喝了声:施主小心!身形一挫,袍袖一挥,突见洗无忧身形一翻,蹬蹬蹬连退十余步方才站定,口里惊呼道:“无相神功!”
  复又仰天一声浩叹,喟然道:“是洗某自去呢?或是你和尚亲自押往?”
  无名和尚轻声道:“老衲相信得过,洗施主自去吧!”
  洗无忧一跃数丈,飞身上得一只小舟,双掌连拍湖面,那小舟直似箭一般地直射湖心而去。
  那边邵梦龙与凌公瑾对剑已近百招,两方相持,难分高低。
  凌公瑾一见洗无忧落败飚去,心中一急,手中剑势也为之一紧,剑走“灵蛇出洞”,金环剑如金蛇一尾,倏忽向邵梦龙左臂绞去。
  “嘶”的一记裂帛之声,邵梦龙一只衣袖,顿被利剑削飞半幅。
  邵梦龙因有无名和尚的嘱附,故而一直不肯遽下煞手,目下,凌公瑾剑势突紧,自己几遭断臂之险,不由怒火中烧。
  当下,顾不得无名和尚的叮嘱,沉喝一声:“群魔伏诛”,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长剑暴出,身形猛一回旋,剑旋一片蓝色光幕,并挟一缕破风锐啸,疾速地向凌公瑾罩体逼去。
  这一招“大斩魔九手”的煞着,邵梦龙轻易不用,今天被迫用出,威力锐不可当。
  先闻“锵锵”“呛啷”之声,凌公瑾手中金环剑被震飞落地,继闻一声厉呼,凌公瑾扼腕倒退五步。
  原来凌公瑾一只右手被邵梦龙的“斩魔剑”齐腕削飞,血溅湖滨。
  邵梦龙狂怒未遏,挺剑直刺凌公瑾前胸,眼看这一代枭雄就要丧生在“斩魔剑”下……
  蓦然,无名和尚沉叱道:“小施主不要妄开杀戒!”
  邵梦龙闻声押剑回身,沉声道:“这种魔徒,大师留他作甚?”
  无名和尚朗宣一声佛号道:“送往少林面佛忏过即可,佛法无边,也许能使这孽障幡然悔悟。”
  邵梦龙怒视凌公瑾一眼,左手连扬,连点凌公瑾几处穴道。
  那边“南平剑叟”秦云亭已然制住了蠢然欲动的“恒山一怪”萧远谋。
  “梅萼剑客”郭南屏登高振臂一呼道:“凌公瑾已然被擒,弃械投诚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此时,已是群龙无首,一千护法以及龙虎两队武士纷纷垂手示降。
  秦云亭与郭南屏两人,这才奔过去和霍大平任侠英会和,众人这才明白他二人的身份。
  无名和尚向呆立当场的夏侯震问道:“施主之意欲何往?”
  夏侯震这才骇然醒悟,暗悔自己为何不乘乱溜走,一见无名和尚来问,面上讪讪地道:“我不过是凌帮主的客人,主不在,客不留,我当自去。”
  无名和尚沉叱一声道:“你想一走了之么?”
  夏侯震向能见风转舵,闻言恭声道:“大师有何见教?”
  无名和尚扬声喝道:“你屡次夜闯少林,无端杀死执事僧人,难道就这样算了?”
  夏侯震陪若笑脸道:“来日路过嵩山,当登少林向掌门大师谢罪。”
  “不行!”无名和尚沉喝一声,厉叱道:“前往少林面佛忏过三年,以为谢罪。”
  夏侯震心机暗转,点头道:“夏侯震定当遵命,立刻前往少林面佛。”
  说完;掉头欲去!
  “且慢!”无名和尚沉声喝阻道:“施主随老衲同去好了!”
  夏侯震翻眼咋舌道:“大师信得过洗无忧,却信不过我?”
  无名和尚沉声道:“老衲深懂察言观色,洗施主可信,而你却不可信。”
  无名和尚语音未落,夏侯震暴喝一声,和尚逼人太甚!飞身纵起,直往湖边扑去。
  夏侯震身形之快,疾逾闪电,但无名和尚更快,身形怪异一闪,衣袂飘飞,已然腾身拦住夏侯震去路,沉声喝道:“那里走!”
  手指自肥大袍袖中电射而出,隔空连点几点,夏侯震身躯砰然摔倒。
  无名关沉声吩咐道:“将此孽障一并押往少林发落。”
  早有人将夏侯震抬上快舟,准备启行。
  无名和尚环视一周,不见了公冶放,于是问道:“公冶放那老儿那里去了?”
  秋文略答道:“蓉儿见他老人家奔进寨内去了。”
  无名加尚蹙眉喃喃自语道:“奇怪?!他进寨去……”
  自语未了,忽闻砰然一声巨响,紧跟着火光冲天,一座君山水寨竟然焚烧起来。
  无名和尚跌足叹道:“这老儿百年禅关算是白修了,也不伯干犯天和,竟然干起放火的勾当来了。”
  这时,“百变神魔”公冶放一记烈火神掌,将君山水寨点燃了火,从寨内疾奔出来,一路连声呼道:“襄!痛快!一把火烧了这劳什子水寨,真是大快人心。”
  无名和尚沉喝道:“这杀人放火的勾当,有干天和,怎可为之?”
  公冶放纵声笑道:“和尚,有许多事令人对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有许多事却令人难服!”
  无名和尚问道:“教你不要纵火焚屋,难道有什么不对?”
  公冶放一本正经地道:“此寨不焚,将为害不浅,和尚你可知晓?”
  无名和尚无可奈何地缓缓摇头道:“房屋何能害人?老衲不解。”
  公冶放复又怪笑道:“此寨不予焚毁,倘若再被水寇魔徒占据,岂不为害非浅。”
  无名和尚喟然一叹道:“真是难以理解。”
  语毕,复转身向秦云亭郭南屏二人探询骆千里被救之事。
  秦云亭回道:“那晚凌公瑾之女,亲往水牢将骆千里提出,晚辈曾亲见其驾舟离去。”
  无名和尚沉吟道:“我知道,我只是想不透此女因何宁负不孝之名,却要力救骆千里脱险?”
  “红叶谷”笔令白羽趋前接道:“个中缘故,晚辈知道,骆少侠曾经救过凌傲霜一次,可能此女是知恩图报吧!”
  无名和尚惊哦一声道:“有这样的事?”
  白羽接叙道:“凌傲霜奉乃父之命,前往‘红叶谷’卧底,被令主发贤时,凌傲霜也已警觉逃离,晚辈奉命追击,在岳阳湖岸遇上了骆少侠……”
  无名和尚“呵呵”笑道:“老衲明白了,误打误撞,倒让这娃儿捡回一条命,只是苦了凌姑娘了!”
  宗天涛今晚一直在旁观战,此时也插口道:“凌姑娘相救骆少侠,恐伯不只是知恩图报哩!”
  众人听懂了弦外之意,纷纷问道:“莫非还有其他原因么?”
  宗天涛笑道:“当然另有原因,不过,老头儿可不散说,说出来怕有人不高兴。”说着,眼光有意无意的向秋文蓉一瞟!
  秋文蓉顿时霞飞双颊,连连撒娇道:“宗爷爷,你拿蓉儿说笑,蓉儿不依,蓉儿不依!”
  邵梦龙正色地道:“宗老前辈所说不错,凌傲霜为了相救骆少侠,牺牲太大,此中的确涉及了一个‘情’字!”
  秋文蓉也面色一正,落落大方地道:“其实,我不会不高兴的,这也算是骆哥哥的福气,可是,凌姑娘将骆哥哥交谷通护送往施前辈处后,竟不知下落,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邵梦龙喟然叹道:“此女出身魔门,能够恩怨分明,倒是难得。”
  无名和尚道:“好了,不必谈了!来日各位仔细寻访就是。”
  宗天涛问道:“那边不知怎样?”
  雷和尚笑道:“那边有‘神州三绝’之二的施大侠淳大侠在,大概没有问题吧!”
  宗天涛谦虚地道:“这个大师谬赞,其实,有令徒独孤仁在,已不足为虞了!”
  无名和尚面色突转无限忧虑地道:“很难说,要是欧阳老怪已将‘血影掌’练成,恐怕老衲也非其敌!”
  宗天涛颇为骇异地道:“有如此厉害么?”
  无名和尚无言地点点头……
  全场之人,几乎全受感染,一个个沉默肃然。
  良久,无名和尚又道:“当初雪山门下有一张‘贝叶’落在欧阳老怪手中,雪山曾有重诺在外,收回这张‘贝叶’时要答应持有人任何一椿条件,倘若欧阳老怪亮出这张‘贝叶’,那就有点麻烦了。”
  宗天涛也面色沉凛地道:“‘贝叶禅令’的事,我也知道,不过,大师如何知道这张‘贝叶’已落在欧阳老怪手中哩?”
  无名和尚答道:“当然,这只是揣测而已,但愿不确才好!”
  公冶放怪笑道:“和尚,你明知道那边胜负未卜,我们这边事情已完,为何不早早赶往驰援,却耗在这里闲话家常。”
  无名和尚冷然道:“你以为老衲是耗在这儿闲话家常么?告诉你,老衲是在等一个人。”
  “等人?等谁?”
  众人莫不实口同声地惊问。
  无名和尚沉静地答道:“这个人已经来了!”
  说着,身形一转,面向一排阴暗的丘陵扬声发话道:“施主!你可以出来了!”
  无名和尚一声轻呼后,顿闻丘陵之后传来一阵宏亮的笑声。
  笑声未歇,一条暗影已自丘陵后飞身而出。
  暗影甫一停身,秋文蓉即已认出,此人是在龙门石窟见过一面的“天魔帮”青龙堂堂主“中原一鼎”何杰中。
  “中原一鼎”何杰中一停身形,吟吟笑道:“连一丝响动也休想瞒过大师,‘神僧’二字实在当之无愧,令老朽深深叹服!”
  无名和尚也是呵呵笑道:“施主湖中弃舟,登萍渡水而来,也使老衲钦佩无已!”
  何杰中展颜一笑,目光掠及无名和尚身边的秋文蓉,于是笑问道:“秋女侠也在此么?为何不见骆少侠?”
  秋文蓉简短地答道:“骆少侠现在‘鬼堡’施大侠处,何大侠一向可好?”
  何杰中微微颔首,眉头一皱,转脸向无名和尚道:“大师交待之事,经老朽数月查访,确定并不在欧阳老怪手中。”
  秋文蓉闻言微微怔神,敢情这位何大侠,自龙门石窟脱身“天魔帮”后,竟和无名和尚搭上了手?于是,全神注听下文。
  只见无名和尚神情微凛,沉声问道:“‘血图’与‘贝叶禅令’都不在么?”
  何杰中颔首道:“老朽在堡中盘桓三月有余,那欧阳老怪倒是将老朽待为上宾,经老朽明查暗访,旁敲侧击,竟未发现一点与‘血图’或‘贝叶’有关的蛛丝马迹。”
  无名和尚沉吟地道:“但是,据老衲所知,这两样东西都落在欧阳老怪手中。”
  何杰中深以为怪地喃喃自语道:“那就奇怪了!”
  自语中,神色陡地一振,低声道:“人堡中有一自称‘夺情怪叟’的池中龙,尊为堡中文宛西席,甚得欧阳老怪之器重,此人师承来历不明,而且老朽一谈起‘血图’‘贝叶’之事,此人反应奇特,这两样东西莫非与他……”
  无名和尚微笑道:“他是专为探索这两样东西而到‘人堡’中卧底的,是雪山门下大弟子‘神手飞龙无形剑客’慕容裴啊!”
  何杰中似是一怔,瞬息后方解颐道:“原来是慕容大侠啊!这次老朽可走了眼了!”
  无名和向神色一正,沉声道:“少时,也许尚有借重施主之处。”
  何杰中应诺道:“大师尽管差遣,老朽在所不辞。”
  无名和尚乃附在何杰中耳边低嘱一阵,只见何杰中连连点头!
  暗授机宜已毕,无名和尚沉声吩咐登舟启航。
  众人相机登舟,在呼啸中,数艘快舟,笔直地向湖心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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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红尘劫消

  欧阳永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甚为倚重的堡内文宛西席“夺情怪叟”池中龙,竟是雪山门下独孤仁的首席大弟子“神手飞龙无形剑客”慕容裴!
  另外,欧阳永泽还有两着失算!
  其一:过份地确信了谷振旋所泄的行动机密!
  其二:不该留下“神手飞龙无形剑客”慕容斐镇守。
  但是现在,欧阳永泽的一行一动都已落入独孤仁预先设好的圈套之中。
  ………………
  池中龙飞鸽传警,欧阳永泽匆促率众登舟。
  此时,在岳阳湖岸正等候着一批武林高手,“南华仙客”独孤仁,“穷神”淳于翰,“赤杖天尊”施天翔,少林寺派出的“达摩三老”,监院明觉大师以及丐帮岳阳分舵的一些高手。
  这批高手正以“以逸待劳”之势,一待欧阳永泽率部登岸,即予拦击。
  而且,还有一着伏兵,他们是由“桥山驼叟”田慕敖以及早年为魔头,如此业已幡然悔悟的谷振旋,卜大坤,岳胜武等人所组成的。
  所谓“兵不厌诈”!像对付欧阳老怪这种举世无俦的魔头,若不在“心智”上下点功夫,未必能够取胜。
  所以,独孤仁不惜禅精竭虑,布下陷阱,专等老魔来投!
  谁知,欧阳永泽在舟中改变途程,不在岳阳登岸,而迳航鹿角街,然后弃舟疾返衡山凝华谷“人堡”。
  欧阳老怪倒未曾想到岳阳有高手拦截,只是觉得岳阳人烟稠密,龙蛇杂处,自己部众又多,易惹人注目,故而改在鹿角街登岸。
  谁知道一改变,顿使独孤仁苦心白费……
  等独孤仁接到报告时,欧阳永泽一行,早已过扁山,将抵鹿角街了。
  独孤仁略一沉思,此事如满弓之羽,可以发,不可以改,唯一途径,只有一追。
  虽然不见得能在欧阳老怪在鹿角街登岸之时,及时赶到,但最低限度在驰赴衡山的途中可以遭遇。可是拦击与追击有绝对不同的效果,前者是以逸待劳,而后者却是疲于奔命。
  而且,追击往往是消灭溃师的一种手段,如今,欧阳永泽是溃师么?不!是一支骇人的劲旅!
  但是,独孤仁尽管明白其中利害得失,但不得不背城借一,以图侥幸了。
  幸亏,无名和尚为这一盘局暗暗地布下了一颗奇兵妙着。
  XXXXXXXXX
  在暗夜中,虽不见烟尘滚滚,但在濛濛月色下,幢幢人影仍清晰可见。
  欧阳永泽的百余部众,正以飞快的速度驰回‘人堡’!
  若以欧阳永泽,耿方或七音妙尼等人的功力而论,疾奔起来虽说不上速如流星,但却快过一般良乘美驹。
  可是,其余部众的功力却不能相比,为了保持实力的整体性,又不能分批驰回,于是,无形中就减低了行进的速度。
  而独孤仁等一个个都是旷世绝顶高手,一旦情势紧急,将轻功施展到极限时,速度是惊人的。
  于是,在欧阳永泽一行离凝华谷尚有百里之遥时,两下已然追了个首尾相接。
  再过盏茶光景,独孤仁等却已绕道超前,回身佇候在湘阴道上了。
  一路上,欧阳永泽虽是归心似箭,却莫可奈何。
  此时,路程三分已去二分,他心里盘算着:再约莫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只盼池中龙能够挺到现在,只要我欧阳永泽赶到,哼……
  欧阳永泽心里盘算未了,一抬头,暮见官道上十几条暗影……
  心头一凛:莫非堡寨已经完了,跟着身形一停,举手示意,百余部众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沙沙步履之声一旦消失,那一份静,简直令人有点窒息!
  欧阳永泽一瞥之下,已然看清了来人,沉叱一声道:“仙客久居雪山,何时动了凡心,竟然也下山来走走了!”
  独孤仁神定气闲,沉稳地道:“欧阳老怪!不必打哑谜,你该知道我独孤仁为何而来!”
  欧阳永泽冷笑连连,继而一声暴喝道:“独孤仁,你把我‘人堡’怎么样了?”
  独孤仁正思忖如何回答,身旁的“赤杖天尊”施天翔已沉声答道:“八百里衡山有我施天翔一座‘武林鬼府’还不够么?要你那座堡垒何用?……”
  欧阳永泽一声怒哼,嘿嘿连声道:“嘿!施天翔,走了和尚走不了庙,老夫自会找你算账!”
  施天翔朗朗笑道:“‘武林鬼府’之门常开,专收冤魂,你如来投,施某照收不误!”
  欧阳永泽稜目一扫,发现来人中,竟有少林僧人,心中微有骇异,遂沉声问道:“‘人堡’有何事开罪各位,竟劳各位千里长征,尤其素来不管闲事的少林一派,竟也派来高僧,老夫要问个明白。”
  少林寺俨院明觉大师朗宣一声佛号道:“施主助‘天魔帮’为害武林,贫僧等为保一派香火,不得不参与正义之师,同声伐讨!”
  欧阳永泽阴侧恻地笑道:“和尚,你以为老夫会怕么?嘿嘿,少林也好,武当也好,总之当今武林,没有谁能进入老夫眼下!”
  “桥山驼叟”田慕敖素来个性火爆,闻言怒火攻心,暴跳如雷地吼道:“欧阳老怪!你不要口出狂言,待老夫会会你!”
  语毕,腾身而前,就要发难!
  这边,耿方也一跃而出,喋噤怪笑道:“就凭你这驼老头子,还要我们堡主亲自动手么?待你家耿爷爷教训教训你!”
  田慕敖已是望八之年,耿方竟然对自己自称爷爷,不由气煞,厉叱道:“老夫三十年不曾杀过人,今天你可是找死!”
  语毕,双掌连翻,就要攻上。
  耿方也是凝势以待,
  “退下!”
  一声暴喝,几乎同时从独孤仁与欧阳永泽的口中而出。
  正要相互挥掌拼搏的田慕敖和耿方二人,不由闻喝各退五步!
  欧阳永泽前跨五步,盛气凌人地问道:“尔等一行,何人为首?”
  独孤仁答道:“谈不上何人为首,有话只管说,任何人都可回答你。”
  欧阳永泽目注独孤仁沉声道:“独孤仁,我问你,你们可是自我‘人堡’而来?”
  独孤仁模棱两可地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欧阳永泽嘿嘿一声冷笑道:“如果不是,尔等自行,老夫不为难你们,如果是,老夫要问问你们,把我‘人堡’怎么样了?”
  施天翔又插口道:“欧阳老怪!老夫不是早告诉过你了么?我们杀了你的堡一,烧了你的堡垒,你又怎样?”
  只见欧阳永泽额上青筋渐显,咬牙格格有声,向后一挥手,叱喝道:“‘黑箭手’‘神雾手’两边围上,一个也不要放走!”
  喝声一出,人影闪动,约莫近百的黑衣劲装汉子,在独孤仁等身后十丈左右,站一个圆弧,各执一个黑色圆筒,怒目而注。
  独孤仁似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所动,沉声缓缓发话道:“欧阳老怪!四十年前,承你莅临雪山一行,独孤仁非常感激,不过,尊驾扬名武林已非一日,做事应该光明磊落,你可不能让我独孤仁背黑锅,为你顶罪。”
  欧阳永泽心头微凛,厉叱道;“独孤仁,老夫不明你此话何意?”
  独孤仁突然疾声道:“你暗暗在食物中放下‘寒蟾奇毒’,不但毒杀拙荆,而且毒杀了我独孤仁的宾客,你还想赖么?”
  此语一出,非但欧阳永泽惊甚,即令与独孤仁随行的其余众人也是蓦然一惊,因为那一次中毒奇案,受害者不仅是雪山一派,而六大门户,神州三绝以及丐帮都曾遭鱼池之殃!
  歇阳永泽“桀桀”一阵怪笑道:“独孤仁,你有证据么?”
  独孤仁沉声道:“当然有!”
  欧阳永泽像是有恃无恐,神定气闲地道:“拿出来大家看看!”
  独孤仁面上肌肉一阵抽搐,像是有无限的沉痛,沉思良久,方道:“你以为我不敢拿出来么?”
  欧阳永泽冷哼道:“只怕你未必有!”
  独孤仁一声浩叹,转面对身旁各人道:“独孤仁所以将此事一忍数十年,因为抖露出来,与找雪山一派颜面有关,但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相烦各位作个见证。
  欧阳永泽沉喝一声道:“独孤仁!你可要珍惜你‘南华仙客’的令名啊!”
  言下大有威胁之意!
  众人大约看出,其中隐情复杂,甚至会牵连出雪山门中隐私,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方面欲欲一知底蕴,另一方面却又不想因此而使侠名远播的独孤仁感到难堪!
  在武林!有“好好先生”之称的“穷神”淳于翰和声发话道:“独孤大侠,为了使这一椿沉埋达四十年之久的武林奇案得以澄清,使元凶伏诛,请大侠不必顾忌其他,老朽愿作一公平之仲裁!”
  独孤仁喟叹一声道:“唉!这是我雪山门中最最丢脸的一件事,但事到如今,已然无法隐瞒,各位看过这些自然明白。”
  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黄绫小包,递给淳于翰。
  欧阳永泽一声暴喝,身疾如电,探手就要来抢……
  “桥山驼叟”田慕敖一旁看得最为清楚,欧阳永泽身形方起,田慕敖业已双手电出,一袭“期门”,一抓“肩井”,口中沉喝道:“是非自有公论,老怪何惧之有?”
  欧阳永泽一见两抓甚为凌厉,嘿嘿一声冷笑,疾速退身自保,讥道:“仙客既不顾颜面,老夫何慑之有?”
  语毕,复又冷笑连连!
  淳于翰退后数步,解开黄绫小包,里面是一扎书简之类,另有一幅红罗汗巾,似是女用之物。
  红罗汗巾有上有墨书数行,淳于翰展开与众人同观,巾上写道:“慈云下院,误饮药酒,以致失身于君,事后悔恨无已,本欲了此不白之身,奈尚有重任未了,暂且苟活,盼君能以妾身名节为念,三缄其口,妾身当……”
  这是未完的一件书柬,字里行间,虽无名姓可稽,但众人心里雪亮,都已明白,不由相顾一瞥,默然不语。
  另外一扎书柬,一共三份,最上面一份,是写在一面白绫之上,竟赫然落了受书人与寄书人的名姓。
  那书柬写道:“永泽拜书独孤夫人足下:慈云下院,得亲芳泽,快慰平生,归来后,朝思暮想,魂萦梦系,深盼夫人再订佳期,以叙相思之苦。”
  众人阅毕,目瞪口呆,不禁骇然。
  第二份是用的黄绫纸,笔迹也无前封工整,纸上写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夫人欲保雪山令誉,永泽无可厚非,唯素仰夫人精于绘事,闻描绘雪山胜景名为‘雪山幽境’之一图尤为绝妙,如蒙以此图相赠;永泽当永不再提慈云下院中事,更不敢再有所打扰,敬候覆示。”
  第二份似是在被独孤夫人严词拒绝后所书,笔迹潦草,措词严厉,写道:“夫人既绝情如斯,休怪永泽心狠手辣!”
  事实非常明朗,欧阳永泽施毒,一方面固在泄恨,而另一方面则志在谋夺那幅暗隐廿四招“血影掌”的“雪山幽境”!
  唯一令人惋惜可叹的——以独孤夫人的人品、才华以及上乘功力,如何会误饮药酒而失身于欧阳老怪呢?
  非但众人不明此理,恐怕身入幽冥的独孤夫人,也是自问难解。
  淳于翰仍旧用黄绫将书扎包好,揣在腰中,幽幽地道:“独孤大侠,此物暂存老朽处可好?”
  独孤仁默默点头,突然,目透厉芒,缓缓向欧阳永泽步去,沉声发话道:“欧阳永泽,此事已公诸世人,我独孤仁已无所顾忌,这四十年前的一笔旧帐,今天可要结算一下了。”
  欧阳永泽仰首一声长啸,阴恻恻怪笑道:“独孤仁,老夫四十年来守口如瓶,你却要自取其辱,以你雪山掌门之尊,竟然束内无方,你就应该自绝当场,你竟然还有脸找老夫算帐!”
  虽然字字如刀,但独孤仁内涵极深,不为所动,声冷如冰地道:“独孤仁束内无方,稍停当会自处,不劳尊驾挂怀,你私闯雪山,暗下寒毒,毒毙雪山贵宾,今天找你算的,非辱妻之恨,乃下毒之仇!”
  “好!”欧阳永泽一声暴喝,接着狂态傲色地道:“雪山绝学闻名遐迩,老夫倒要领教几招,独孤仁,你划道儿吧!”
  独孤仁四十年旧恨待泄,眼中冒火,目眦发张,暴喝道:“欧阳老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声中,身形已跃至欧阳永泽近前三尺不到,左臂一圈,右掌自怀中电射而出,一股威猛绝伦的掌力直向欧阳永泽卷去。
  独孤仁一发难,淳于翰以目示意众人,各站方位,严密监视欧阳永泽部众,以防暗中出手侧袭。
  欧阳永泽四十年前已是成名武林的高手,如今既敢挺身公然与各大门户为敌,其一身武功已臻入化境,自无可置疑。
  独孤仁右掌乍出,欧阳永泽沉喝一声:来得好;身形斜飘五尺,轻如飞絮,疾如流星,待独孤仁掌风自身边扫过,霍转身形,使出仗以成名的“七步阴阳抓”,两手十指箕张,一招“金龙探爪”,分向独孤仁两肩抓去。
  其势如赶月流星,越岭劲风,来得快,劲道猛,招式辣!
  独孤仁一掌走空,身形随势倒转,半圈左臂突然一放!
  “嘶嘶”声中,一股罡风顺势而出,其势也足以移山倒海。
  欧阳永泽冷然喝道:“不愧雪山掌门,倒是有两下子,不过,这几十年前的旧玩艺,恐怕还难不到老夫!”
  话声中,易抓为掌,双掌当胸一并,合力推出。
  一股劲风迳向独孤仁所发罡风迎去,看样子是想硬接硬打。
  若在平时,独孤仁必定撤招收势,另作他图。
  可是,此时独孤仁已存拚命之心,掌势不但不收,反而运气丹田,力贯左掌,大有只此一掌即见生死存亡之势。
  “砰”地一声巨响,一阵急旋气流,扬起漫天砂石,使在场诸人眯目难睁。
  半晌,砂石渐杳,众人一看,不由大骇!
  欧阳永泽退至道旁,身倚巨松树干而喘,而独孤仁却退坐尘埃,面如淡金。显然,独孤仁以一掌拚双掌,稍居下风,受震较重。
  独孤仁就地闭目而坐,运气一周天,气色稍为缓和。
  但独孤仁并不立时起立,仍然席地而坐,垂廉内视,似在继续调息。
  欧阳永泽忽然面现獠色,目含厉芒,身形电窜而前,双掌扬空一举,猛然下沉,往独孤仁天灵盖上印按而下。
  独孤仁闭目静息,状似未觉。
  众人不由大骇,惊呼出声!
  欧阳永泽下沉掌势甚速,眼看就要触及天灵,蓦然,……
  独孤仁身形极为怪异地就地一滚,右手食、中二指双骈电射而出,直指欧阳永泽“期门”大穴!
  欧阳永泽志在必得,下掌招术用老,此时变起仓促,不及撤势,赶紧闭气封穴……。
  只见欧阳永泽身形一颤,“期门”穴顿被点中,幸亏此怪应变得宜,早一步闭气封穴,所受伤势尚轻,并无大碍。
  但闻欧阳永泽一声暴喝,身形疾退三丈有余!
  欧阳永泽退身之时,独孤仁已顺势跃起。
  独孤仁一点得手,满以为欧阳老怪必定趴地难起。
  谁知,欧阳老怪竟能疾退三丈!
  为此,独孤仁震骇不已,暗忖:莫非欧阳老怪练得一种魔功,不畏点穴封经?
  众人更是茫然,骇然,……
  其实,欧阳永泽不过是机在意先,及时闭穴而已。
  因此,独孤仁产生了一种错觉,多多少少影响了以后的进招。
  欧阳永泽也是骇极,暴退以后,惊魂甫定,沉喝道:“堂堂雪山掌门,竟也施出这种连下五门都不屑一顾的诈兵之着,真是令人齿冷!”
  独孤仁冷然道:“攻人于闭目调息之际,反倒责我独孤仁使用诈兵,欧阳老怪,你不但爪利,看来牙也很利啊!”
  欧阳永泽嘿嘿冷笑道:“你不要口中逞强,你与老夫硬拼三掌,如何?”
  独孤仁应道:“慢说三掌,三十掌,三百掌,我独孤仁也是奉陪!”“好!”沉喝一起,欧阳永泽双掌倏翻,如闪电般推出。
  两股一寒一热的劲风,直向独孤仁身上扑去!
  旁立的“赤杖天尊”施天翔,已然觉出这两掌的来路,不觉脱口呼道:“七步阴阳掌!独孤大侠小心!”
  这“七步阴阳掌”两股掌风一寒一热,如让这两股掌风沾体,立顺毛孔而入,七步之内,就要断魂,威猛复又辛辣。
  独孤仁似乎漠不关心,口中呼了声:“多谢施大侠!”
  两臂平举,一圈一放,立有两股一刚一柔的真炁绵绵而出。
  独孤仁已然施出了雪山绝学——“两仪真炁”。
  这“两仪真炁”一刚一柔,遇刚更刚,遇柔更柔。
  换言之,如今与欧阳永泽的“七步阴阳掌”的一寒一热两股劲流相遇,则是遇寒更寒,遇热更热。果然,两股掌力一接,先闻“砰”地一响,并有火光迸现,继而闻听一阵如火入水的“嗞嗞”声!
  紧接着,“两仪真炁”发生了反弹作用,只见欧阳永泽的身躯一颤,蹬蹬蹬一连退后五步。
  而独孤仁身形只是微微一提!
  独孤仁冷哼道:“来吧!欧阳老怪,已经一掌了,还有什么厉害的,尽管拿出来。”
  欧阳永泽嘿嘿一声冷笑,目中迸射厉芒,沉喝一声道:“独孤仁,武林中有你无我!”
  “我”字尚在嘴边,身形暴射,右手单掌电出。
  身形与掌势虽甚疾速,但却看不出有甚么奇特之处。
  独孤仁毫不在意,仍是凝聚八分真力,两臂圈放之间,又发出两股刚柔并用的“两仪真炁”。
  砰然一声巨响过后,气流急旋,地面砂石翻飚。
  但这一掌对拚之余,其结果却迥然不同。
  欧阳永泽身形后退半步,……
  而独孤仁一声闷哼,暴退丈余,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雪山绝学——“两仪真炁”,首次遭遇克星,不但败,而且败得极惨。
  独孤仁震骇之余,复感到一阵惭愧,因为自己伤在欧阳永泽何种功力之下,自己都不知道。
  欧阳永泽一声嘹亮的狂笑,复厉叱道:“独孤仁,老夫第三掌来了!”
  语声未落,身形前扑,正要扬掌拍下!
  蓦然,一声暴喝起:“且慢!”
  暴喝之人,乃“鬼堡”堡主“赤杖天尊”施天翔,
  施天翔一声暴喝,人已横身阻住欧阳永泽去势,发话道:“欧阳老怪,独孤大侠受创调息未愈,你如此时发掌,难免落个乘人之危的嫌疑!”
  欧阳永泽狂态毕露地傲声道:“依你之见?”
  施天翔回目一瞥瞥正在闭目调息的独孤仁道:“待独孤大侠调息完毕,你再发掌不迟!”
  欧阳永泽冷笑道:“原来你是来为独孤仁说情的,好!老夫念在你我二堡同在衡山之谊,给你一个面子。”
  施天翔正欲答话,身后的独孤仁已发话道:“施大侠请闪过一边,让欧阳老怪发掌吧!”
  施天翔回首蹙眉道:“独孤大侠调息好了么?”
  独孤仁闭目答道:“不妨事,大侠放心!”
  施天翔慈眉紧蹙,微微摇着头闪去一边。
  独孤仁朗目一睁,顿见冷芒暴射,注视欧阳永泽良久,方沉声发话道:“四十年不见,你的艺业确实精进不少,但愿你这第三掌能教我独孤仁命殒当场才好,不然……”
  欧阳永泽“桀桀”怪笑道:“独孤仁,老夫不是三尺孩童,岂能被人吓唬,老夫倒要留你一条活命,看看你独孤仁能把我老夫怎样?”
  话声甫落,沉叱乍起,欧阳永泽身疾如电,飞身前扑,两掌自胁下倒抄而出,双掌胸前一并,全力外推。
  独孤仁早有打算,不闪不躲,双掌当胸一封。
  “砰”地一声脆响,四掌顿时接实。
  欧阳永泽不由一怔,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赶紧隐椿拿势,垂廉内视,抱元守一,运气相抵。
  独孤仁第二掌被震喷血,但受损情形并不严重,而且已觉欧阳永泽掌力虽甚刚猛,但后劲颇软,大有不继之象,于是,毅然决定以四掌接实,一较长气的打法。
  四掌一接,初时,独孤仁稍居下风,经竭力运气抵御,渐呈平局。
  旁观之人,见二人神色平静,各自闭目运气拒敌,看不出一丝惊险状态。
  其实,两人正展开一场瞬息见胜负,倾刻定死活的搏斗。
  独孤仁自夫人中毒身亡后,已四十年未沾女色。
  而欧阳永泽却性喜渔色,“人堡”地室内,豢家养娇娥无算,朝欢暮乐,每夕不虚。
  两下一比,自然是独孤仁占了上风。
  在后劲的比较上,欧阳永泽也就略逊了一筹。
  盏茶时间一过,欧阳永泽已经额上青筋暴露,鼻息渐疾,面色略呈苍白。
  旁观之人,稍有识者,即可看出欧阳永泽已露败象。
  为此,欧阳大公子本于一种父子的天性情份,暗暗心焦!
  心焦之余,不觉恶念大动!
  欧阳大公子距离独孤仁不过五尺,如此近的距离,加之独孤仁正在全力拒敌,若欧阳大公子蓄意偷击,一击而中是绝无问题的。
  此时,欧阳永泽额上之汗已如滚球般落下,败象已经明显了。
  欧阳大公子为救父命,恶念顿炽,蓦见欧阳大公子身起如电,右手食、中二指骈射,直点独孤仁“期门”。
  突起仓卒,众人无不大骇!
  蓦闻一声暴喝:“退下!”
  只见欧阳大公子身形一震,连退十余步,犹自扼腕呼痛不已!
  原来退敌之人乃“桥山驼叟”田慕敖!
  田慕敖以一颗石子击伤欧阳大公子右腕后,腾身上前,扬声喝道:“好个无耻之徒!竟然暗下煞手,你驼爷爷今天有好生之德,只伤你一只手腕,不然,凭你这点玩艺,挥手之间,就可教你挫骨扬灰!”
  欧阳大公子暗袭亏理,手腕又伤,面上虽是悻悻然,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欧阳大公子虽然一击未中,但却使欧阳永泽稳住了情势,削弱了危机。
  因为,欧阳大公子双指点向独孤仁“期门”大穴时,独孤仁已微觉劲风,不自主地运气于“期门”。
  于是,两股掌力则无形中减弱。
  欧阳永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久历阵仗,经验丰富,可说是察微知渐,一见有机可乘,岂能放过,于是,一鼓作气,倾丹田,振肺腑,渐操主动?
  独孤仁在一凛神之间,被欧阳永泽占了先手,心中不由大骇!
  捏紧屏神凝息全力贯注……
  可是,此时欧阳永泽之真气却绵绵不绝,直贯肺腑。
  目前,独孤仁仅仅勉力自保,反击是不用谈了!
  欧阳永泽一占先机,又露狂态傲色,张目沉声道:“独孤仁,你还不服输么?”
  独孤仁垂廉内视,心神合一之际,根本无暇答话。
  欧阳永泽又冷哼道:“独孤仁,老夫念你成名不易,不忍伤你,速速收势撤掌吧!”
  非但独孤仁,即使在场诸人,也深深明白,一旦收势撤掌,非死即伤!
  欧阳永泽又沉声道:“独孤仁,你不要命了么?”
  欧阳永泽喝声甫歇,突见独孤仁朗目缓缓睁开。四目一接,欧阳永泽心神不由一凛,因为他看见两股举世难见的湛然神光。
  就在欧阳永泽心神一凛之时,独孤仁两股劲流已自掌心中绵绵透出。
  渐渐地……
  欧阳永泽面上的红光消失了,……
  狂态傲色也收敛了,……
  “人堡”的徒众们,欣喜的心情,又转为紧张了。
  此时,独孤仁又转败为胜。
  观战之人,有许多都是半甲子或一甲子以前成名的高手,尽管他们曾经见过不少惊天地,泣鬼神的浴血苦战,但像这种近身相搏,四掌接实,完全以内力一较长短的生死之斗,倒是前所未见。
  目前,欧阳永泽虽又露败象,但是,尚不致于败在倾刻。
  ………………
  全场一片默然,
  此时,“人堡”的“七音妙尼”突然莲步姗姗地步至道旁一方青石上坐下,状似不胜久立之苦。
  七音妙尼坐下后,自怀中取出一支长不足尺的七孔笛,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七音妙尼不但神情和祥,吹奏出来的笛声,也是平静悠扬,既非靡靡之音,也非杀伐之声!
  施天翔本想出面阻止,但仔细一辨听,笛音似乎没有毛病,而且放眼望去,独孤仁面色红润,神定气闲,而欧阳永泽却挥汗如雨,仿佛落败近在眉捷!施天翔虽明知七音妙尼此时取笛吹奏,必有用心,但又不便出面阻止,因为那样做,会贻人“杯弓蛇影”的笑柄!
  就是因为这一顾虑,险险误了大事,差一点送了独孤仁一条命。
  那七孔短笛吹奏出来的笛音,在旁人耳里听来稀松平常,毫无丝毫作用。
  但听在欧阳永泽耳里,却大大地起了作用。
  那笛音正是七音妙尼的看家本领“七音妙相神功”,每一个音律,都是一分真气,一分力量。
  因此,当笛音灌进欧阳永泽耳里时,欧阳永泽顿感内力大增。
  独孤仁正在全力迫压对方,眼看最多盏茶时光,就可以将欧阳永泽震伤,甚或将之击毙,蓦然……
  一股汹涌如浪涛之劲流自欧阳永泽掌心反弹过来!
  独孤仁当然不知是七音妙尼在以笛音暗暗相助,不觉大骇!
  看来这欧阳老怪的功力实在有点令人莫测高深!
  欧阳永泽凭借笛音助势,很快地就扭转了颓势!
  因之,狂态又显,沉叱道:“独孤仁,你当真不要命了么?你可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独孤仁朗目一睁,与对方目中精芒一触,心头猛震。
  施天翔冷眼旁观,见欧阳永泽突然反败为胜,而且取势甚速,料定毛病必然出在七音妙尼那支短笛上。
  于是,沉叱一声,飞身向七音妙尼扑去。
  但为时已晚,只闻独孤仁一声闷哼,身形被震飞三丈有余。
  同时,口中血箭直喷,历久未停。
  施天翔飞身相扑之际,七音妙尼也霍然收笛起立,身形电闪。
  以施天翔功力而论,不管七音妙尼如何身法如电,也万难逃过施天翔迅无伦比足以致命的一击。
  奈何施天翔忽闻独孤仁一声闷哼,为恐独孤仁有失,半空中凝住身形,就势一旋,飘落独孤仁身侧。
  此时,独孤仁已是卧地难起,似是受伤极重。
  施天翔立即掌抵住独孤仁“命门”,顿时一股极为强烈的真气缓缓地透进独孤仁的丹田。
  渐渐,独孤仁惨淡的神色才缓和了过来。
  欧阳永泽能够击败在武林中颂扬已久的“八剑斗仙客”故事中的“南华仙客”独孤仁,不觉踌躇志满,狂态毕露。
  先行趾高气扬地谕令“黑箭手”与“神雾手”撤回;复扬声向施天翔发话道:“施堡主所言,已杀尽本堡堡一,烧了本堡堡寨,老夫并不确信,此时暂不计较,待老夫回堡查看,如确有此情,嘿嘿!施堡主,只怕你那座‘武林鬼府’难以和全。”
  说着,棱目一翻,将众人环视一周,继而寒声道:“至于其余诸位也休想逃脱干系!”
  施天翔缓步走至欧阳永泽面前,朗目遽睁,脸色一沉道:“听你言下之意,莫非你要走了?”
  欧阳永泽看态度,听语气,知道有点不对劲,但堂堂雪山掌门也伤在自已掌下,何惧你这神州三绝之一,当下冷冷然道:“老夫去留,难道还是人管得了?”
  施天翔冷冷笑道:“你得问问施某人答应不答应?”
  欧阳永泽也是极为意外地惊噫一声道:“有这回事么?嘿嘿!”
  一声冷笑,接着寒脸沉声道:“姓施的,你别抗着‘神州三绝’的牌子唬人,旁人也许怕你,但老夫却根本未将尔等放在眼里。”
  施天翔沉叱道:“欧阳老怪!你是如何胜了独孤大侠的,你心里有数,我施某人不愿揭穿,但是你如想就此远飚,可办不到!”
  欧阳永泽厉喝道:“姓施的,你要怎么样?”
  施天翔冷哼一声,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若想走,那倒简单,接施某人三掌再走。”
  欧阳永泽引颈哈哈大笑道:“姓施的,慢说三掌,是三十掌又如何?不过,你一定要迫老夫动手,那可是非溅血不可的。”
  施天翔目中精芒暴射,叱喝道:“欧阳老怪,溅血的只怕是你!接掌吧!”
  话声中,右掌高举过额,左掌半圈平胸,突一沉腕,掌如电发,挟“嘶嘶”破空锐啸,一片罡风直向欧阳永泽身躯卷去。
  施天翔一举掌,欧阳老怪即以认出这是一种以刚猛见称的“擎天掌”掌法。
  当下不敢怠慢,抱元守一,运气丹田,力贯右掌,倏忽挥出。
  一股威猛绝伦的劲流顺势而出。
  两股掌力一接,砰然有声,气流急旋,两人身躯微晃,各退半步,落了一个五五之局!
  欧阳永泽神色傲然道:“姓施的,就凭你这种掌力,只配替老夫掸掸灰,还敢拿出来现丑么?”
  施天翔轻哼一声道:“欧阳老怪,你先别卖狂!”
  “狂”宇一出,身形已动,双掌一上一下,交错拍出,两股刚猛无比的掌力,如双龙出水,上下盘旋,向欧阳永泽全身罩去。
  在“呼呼”掌声中,欧阳永泽已知这一掌非同小觑,不但出招怪异,而且劲道十足,身形猛旋,两掌各自虚空一按,……
  “砰”“砰”两声巨震,急旋的涡流,使在场围观之人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施天翔被反弹之力,震退三尺!
  欧阳永泽却疾退八步,方始站住身形,胸间起伏,显见真气业已浮荡。
  施天翔知情如不一鼓作气歼之,以后永无机会,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沉喝一声道:“施某人第三掌来了!”
  喝声中,身形飞扑,半空中,已然双掌一并,合力推出。
  耿方耽心主子安危,疾声呼道:“这一掌我耿方代接了!”
  身随声进,也发出凌厉无比的一掌,明似接掌,实际掌力直迫施天翔气海,目的在逼施天翔撤势回招。
  耿方身形方动,斜刺里已然跃出了“桥山驼叟”田慕敖,沉呼一声:“小子退下!”
  紧接着,双手作势一拂。
  这一拂之势,足以致人于死地,耿方是行家,赶紧疾身而退。
  此时,施天翔所发出之掌力,已堪堪及体,……
  蓦见,欧阳永泽在急切极为随便地挥掌来拒。
  砰然巨震,施天翔竟被震退丈余,而欧阳永泽却仍昂立不动。
  欧阳永泽阴恻恻一声怪笑:“姓施的,知道厉害了吧!老实吿诉你,前两掌,老夫只用了三分真力,这一掌只不过加到七分,你就已经受不了,趁早收山再去练个三五十年吧!”
  施天翔也不愿与欧阳永泽斗口,心神合一,闭目调息。
  淳于翰暗暗喟叹一声,施施然走到欧阳永泽面前,沉静地道:“尊驾掌力雄浑,内力深厚,委实惊人,穷叫化子倒愿领教几招,尊驾该不会吝啬吧!”
  欧阳永泽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想车轮大战,好,来吧!让你们成群结队的死,在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孤单!”
  “穷神”淳于翰神定气闲地道:“尊驾连败两位当今一流高手,已无一人可与尊驾硬拼力斗,不过,穷叫化子拚力虽不如人,较技却向不后人,穷叫化子想在招式上与尊驾一较长短,尊驾可敢应战!”
  “好好先生”看来并不“好好”,似乎看出了欧阳老怪的掌力太过凌厉,所以,转弯抹角的想以巧招制胜。
  欧阳永泽嘿嘿阴笑道:“花样可真不少,随你的便好了,老夫无不奉陪。”淳于翰仍是极为和气地道:“尊驾一套‘七步阴阳抓’,四十年前即已享名武林,穷叫化子想以一十三路‘岳家散手’在尊驾一抓之下讨个侥幸。”
  欧阳永泽棱目遽瞪,沉叱道:“甚么?!岳家散手?这种庄稼把式也配在老夫面前卖弄?”
  淳于翰连声笑道:“‘穷家帮’靠要饭讨生活,学的玩艺儿难免少不了花拳绣腿庄稼把式之流,不过,这一十三路岳家散手,要是穷叫化子施展起来,可也有点不大好对付,尊驾如若不信,我俩可以博个彩如何?”
  欧阳永泽真想不到这位名列三绝之一的“穷神”淳于翰,亮出来的玩艺,竟是难登大雅的江湖拳路,于是慨然应道:“好!随你说吧!”
  淳于翰极为正色地道:“我俩点到为算,穷叫化子输了,愿输这项上人头,尊驾若输了,少不得要随叫化子往嵩山少林一行,听候治罪。”
  众人本已奇怪,凭淳于翰一身绝学,为何竟会用像“岳家散手”这种尽人皆知末路拳技来对敌,不但以此对敌,而又下了如此重的彩头,于是众人更加骇异!
  欧阳永泽素知这位“穷神”守信不谕,而且说话正色,像是极有胜算,也不觉犹疑半晌。
  但是,“七步阴阳抓”会败在“岳家散手”之下,那简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可不能被这穷叫化子吓唬住,于是,略作沉吟,乃颔首应道:“你若点到老夫一下,随你如何,悉听尊便。”
  淳于翰拍掌应道:“好!一言为定,尊驾进招吧!”
  说完,双脚不一不八,右臂直伸齐额,左手护胸,摆出了一个俗不可耐的——“朝天一柱香”的起手式。
  众人纳闷,欧阳永泽更是纳闷,但看看淳于翰,却是满面正经,全意凝神戒备中。
  欧阳永泽反而疑惑起来,久久,欧阳永泽似乎不耐,一声沉喝,招起“金龙探爪”,两手凌厉无比地分向淳于翰两肩抓去。
  只见淳于翰双目炯炯,虎视眈眈,一见欧阳老怪双抓袭来,不闪不躲,暴喝一声:“打!”突一沉腕,一掌向欧阳老怪左肩切下。
  淳于翰这一招极为平常,实在不足以解拆或者反击欧阳老怪威猛绝伦的两抓。
  但是,淳于翰掌势一沉,方待切下,欧阳永泽已然飞快撤招收势,抽身而退。
  倒并不是淳于翰这一招有何过人之处。
  而是,欧阳永泽在动手之前业已心存顾忌,犯了疑心,故而招术不肯用老,乍递遽收,其目的也不过在探探对方的虚实。
  谁知,淳于翰并没有惊人的应变之方,或甚么奇招绝式,只是极为稀松平常地抡掌下切。
  一待欧阳老怪抽身而退,淳于翰却又恢复了原来开门亮户的姿势。
  欧阳永泽情知淳于翰若无制胜的秘绝,绝不敢如此来以命博彩,不但未存丝毫轻敌之意,反而倍加小心。
  接着,欧阳永泽开始第二次攻击,仍是与前招相同的“金龙探爪”,所不同的,此时的两抓,一探“乳泉”,一抓腰际,而且身形微侧,本身被攻击的面积略小。
  淳于翰又是沉喝一声打!倏地沉腕下切,因为对方身形侧进,所以,下切之势也是略偏,但其势却疾速有力。
  欧阳永泽果是不凡,右掌不变,身形半旋,左掌倏飞,招变“飞鹰攫食”,五指如钩,向淳于翰切下右腕脉上抓去。
  淳于翰两处受敌,既不闪避,也无退意,左手暴出,五指并拢,似点非点,似戳非戳地向欧阳永泽小腹袭去。
  这一着“以攻为守”的招式,非但不合适宜,而且险之又险,这一掌虽可戳中对方小腹,但淳于翰非但左胁受袭,而且右手更有断腕之危。
  可是,欧阳永泽却疾身暴退!
  因为欧阳永泽看出了淳于翰的企图,众人也在这进退三招之中,看出了淳于翰的心意。
  原来淳于翰的目的,只是想点到对方一下,如果对方守信的话,这一“点”,就等于解决了今天的纷争,而且免除了评多不必要血雨腥风。
  但是,为了这一“点”,淳于翰可能要付出多少代价,甚或自己的老命,这位“好好先生”就没有考虑到了,为武林,为故友,为武林新血树立榜样,说得更确切一点,为了替武林斩魔除疗,他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但唯一可虑者是——欧阳永泽会守信么?
  众人明白以后,虽暗暗钦敬,却也暗暗操心。
  而欧阳永泽却心底生寒,勃然大怒道:“穷叫化子,你想以一易一么?吿诉你,老夫一条命比你值钱,你休想碰到老夫一下。”
  话声中,疾扑而上,双掌交挥,十指飞扬,接连数抓。
  人影闪动,双方身后纠缠,也看不清各人的招式,只是听见淳于翰喝打之声,不绝于耳。
  尽管欧阳永泽话中逞强,但心中仍存有顾忌,于是下手之间就受到了莫大的奉制,否则,“七步阴阳抓”可没有如此好对付。
  谈不上解拆,只能说两人来往已然五十招开外,身法快,招式紧,两人身形忽高忽低,忽伏忽起,乍合又分,甫分遽合,如蝴蝶作对穿扬花间,真是忙煞看花人了。
  两人越快越近,身形已缠至一团,
  蓦闻欧阳永泽一声低沉的暴喝,淳于翰一声轻脆嘹亮的喝“打”声。
  双方喝声一落,身形倏分。
  在场众人均不由为之一震!
  淳于翰左肩似是被抓极重,左臂低垂,殷红血渍如屋檐之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右手则抓着一幅衣袖。
  欧阳永泽左肩似乎也挨了一下,不过受伤极轻,衣袖被淳于翰抓飞,在袒露地肩窝处,显出两道血槽。
  淳于翰的目的,看来是达到了。
  欧阳泳泽冷哼连连道:“嘿嘿!老叫化子!你的头呢?难道要让老夫亲自去扭下来?”
  淳于翰尽管受伤极重,但却神色自若地道:“穷叫化子不但认输,而且输得极为心悦诚服,可是尊驾你认输么?”
  欧阳永泽一怔,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这一抓,形同搔痒,老夫输在何处?”
  淳于翰沉声道:“莫非尊驾竟要翻悔么?动手之前,言明在先,点到即算,尊驾如想赖,可真要贻人笑柄了!”
  欧阳永泽想不到淳于翰会来这样一着“苦肉计”,哑口良久,方道:“若要论输赢,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两人都应算输,但你赌的却是项上人头,老夫认为对你似乎不太公平,干脆算为和局,再斗一场如何?”
  淳于翰沉脸寒声道:“不必!只要尊驾守信自往少林,接受武林公正裁判,我穷叫化子自取项上人头,不劳尊驾动手!”
  欧阳永泽目中射出一股怨毒之色,沉声道:“叫化子你是守信之人么?”
  淳于翰目中透出一股奇异光采,沉静地问道:“穷叫化子可以先取项上人头,但尊驾你是否可以随少林大师立刻前往少林?”
  欧阳永泽不作正面答覆,反问道:“你如何知道老夫会不守信诺呢?”
  淳于翰低沉地喝了声:“好!”复暗哑地道:“穷叫化子信得过你!”
  言罢,环目一扫,意在示别,突然扬手一翻,就要向自己天灵盖上劈下,……
  蓦然,暗隅中响起一声嘹亮的佛号,接着有人呼道:“施主且慢!连这种恶徒的话你也听信,那施主实在是太过小觑自己性命了!”
  言下大有教训之意,是谁有资格用这样大的口气说话?
  闻声知人,那不是无名和尚还有谁?
  果然,无名和尚领着一大群自暗处出来。
  所谓“物伤其类”,“神州三绝”被伤其二,“东海钓鳖客”宗天涛甫一现身,立即为二位老友分别敷药疗伤。
  剑国三友,公冶放,秋文蓉等则奔往察看“南华仙客”独孤仁的伤势。
  无名和尚朝欧阳永泽打了一声问讯,沉声道:“老衲忝为雪山掌门之师,要出面管一管雪山之事,施主知错么?”
  无名和尚一露面,欧阳永泽已然遍体生寒,心头凛然,但仍有所恃使地厉声道:“老夫错在何处?”
  无名和尚慈心甚重,仍婉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到了应该觉悟回头的时候了!”
  欧阳永泽冷哼道:“和尚,你远道而来,就是为了阐扬禅理么?”
  无名和尚慈眉连扬,和声道:“如果施主能听进耳里,记入心中,未尝不是一件福事!”
  欧阳永泽暴叱道:“你应该先向令徒说说禅机,杀我堡一,烧我堡垒,老夫未伤人命,已是手下留情了,和尚,你不要迫人太甚!”
  无名和尚慈目一亮,沉声道:“施主休要无的放矢,四十年前暗施寒毒,盗走‘血图’,目下,复与‘天魔帮’公然结盟,竟欲称霸武林,你还不知罪么?”
  欧阳永泽阴恻恻笑道:“好个利嘴利舌的和尚,你要怎样?”
  无名和尚神态自若地道:“老衲要为武林除魔荡獠,施主,老衲已百年未开杀戒,盼施主成全,速速束手自缚,老衲当代恳武林各门派从轻发落!
  欧阳永泽嘿嘿冷笑道:“听你之言,老夫几成俎上鱼肉,没有那样简单吧!”
  说着,身形缓缓而退!
  突然,身形一矮,飞身纵回,口中吁道:“速放黑箭神雾!”
  欧阳永泽一声令下,众人无不一凛!
  唯独“东海钓鳌客”宗天涛却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此境,尚在纵声大笑,确实使人不解!
  但,只是一瞬间,众人全明白了,原来那将近一百名的“黑箭手”与“神雾手”,不知被谁动了手脚,一个个呆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宗天涛稍歇纵笑,连讥带讽地道:“欧阳老怪!人人都说你是精猴子,我却是精猴子的老祖宗,你那批‘黑箭手’‘神雾手’今生今世也别想用了,乖乖地认命吧!”
  欧阳永泽暴喝一声,狂怒地道:“宗老儿,你来‘人堡’作客,老夫待你不薄,你却处处与老夫作对,来!我俩走几招!”
  宗天涛纵笑道:“你爷爷老了,对打架再无兴趣,你放心,今天要想与你走几招的大有人在,你等着吧!不死不完。”
  无名和尚此时扬声喝道:“施主还不俯首自缚么?”
  欧阳永泽沉声喝道:“少说费话,看是单打或者群攻,和尚划道儿吧!”
  无名和尚慈目连轩,精芒暴射,厉叱道:“孽障,你是自投死路!”
  叱声中,衣袂飘动,右手自肥大袍袖中电射而出,五指如钩,向欧阳永泽右腕脉脉上扣去!
  欧阳永泽沉喝一声,右手倏翻,五指箕张,反扣无名和尚腕脉!
  无名和尚志在拿人,一出手就用的是“少林一十二把擒拿手”!
  此时一见欧阳永泽翻掌反扣,右手倏收,右掌暴出,向欧阳永泽右臂托去,疾逾闪电!
  欧阳永泽四十年来养光蹈晦,不但练就一套雄浑的掌法,而且还练就了一套绝妙的定身法。
  一见无名和尚左掌托来,身形猛侧,左掌一挥,拍出一股凌厉无比的掌力,直向无名和尚胸间袭去。
  右手则往里一带,五指如钩,抓向无名和尚“肩井”。
  眨眼之间,两人已然互递互拆五招!
  以僧神无名和尚一身佛门绝学,一上手,欧阳老怪能与之旗鼓相当,委实不易,难怪无名和尚在少林寺会说下“老衲也未必能胜此人”的一句话了!
  各人掌出如电,劲风送出,瞬息间又是互拆五招,欧阳永泽非但毫无败象,反而有愈战愈勇之态
  欧阳永泽生性狂妄,十招一过,不觉心浮气躁,狂态渐显,冷诮道:“南海神僧,名传遐迩,依老夫看来,不过如此而已!”
  话声中,攻势一紧,连抓带劈,又一连攻出五招!
  众人见欧阳永泽竟能与无名和尚麞战不休,均不由大为骇异!
  在双方身形闪腾中,只听无名和尚沉喝道:“孽障,你当真要逼老衲开杀戒么?”
  “东海钓鳌客”宗天涛在一旁看得清楚,无名和尚仁慈为怀,手下留有分寸,不觉脱口呼道:“一仁之心,将贻后患,大师不可留情啊!”
  “百变神魔”公冶放也高呼道:“大师若不愿妄开杀戒,交给老朽我来杀他!”
  无名和尚对二人之话,似未置听,犹对欧阳永泽喝叱道:“孽障!你不要以为老衲莫奈你何,老衲只是本我佛慈悲,不忍遽加煞手,你还不悔悟么?”
  话声中,攻势稍软,暗察欧阳永泽反应。
  谁知,欧阳永泽乘虚蹈隙,一连攻出八掌,呼呼掌风盖体而来。
  无名和尚连退八步,地上砂土被凌厉的掌风刮去尺许!
  宗天涛喟然叹道:“若这样缠斗下去,看来大师要吃大亏!”
  话声未了,只闻砰然巨震!
  无名和尚被欧阳永泽一掌扫中,身形一阵旁旋后,暴退丈余。
  幸亏无名和尚练就佛门“无相神功”,否则,欧阳永泽这一掌可真要“送佛上西天”了!
  “百变神魔”公冶放不由急煞,暴跳如雷般道:“大师,对付这种魔徒,你如何可以仁慈啊!”
  无名和尚闭目颂念一声佛号,慈目一睁,透出一股鉴人的湛然神光,目注欧阳永泽,缓缓发话道:“孽障,你如再不知悔悟,休怪老衲手下无情了!”
  欧阳永泽一掌得手,更是气焰万丈,咻咻然道:“和尚,你不要光是嘴上逞威,老夫向来服硬不服软,亮你的真招实学吧!”
  无名和尚喟然一声长叹,喃喃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妄开杀戒了!”
  语毕,缓缓向欧阳永泽逼近。
  欧阳永泽抬头与无名和尚眼光一触,不觉心头猛震!
  那股神光简直是举世难见的啊!
  为此,欧阳永泽心头暗凛!凝聚十二成真力,严阵以待。
  无名和尚在相距欧阳永泽约莫五尺处停住身形,沉声道:“最后一次,老衲奉劝施主,即速束手自缚。”
  欧阳永泽默然无语,以怨毒的目光作了回答。
  无名和尚又颂念一声佛号!
  在佛号声中,右手缓缓抬起,喝了声:“孽障自投死路!”
  跟着喝声,右掌倏忽挥出。
  掌发处,火光迸现,“隆隆”有声!
  识者无不骇然叫道:“大雷音心禅!”
  欧阳永泽闻呼骇然,双掌合力推出。
  掌力相接,轰然巨震!
  无名和尚身形微?,后退三步!
  众人预料,欧阳永泽必定会被这一掌震飞!
  事实却不然,巨震过后,欧阳永泽虽然身形被震疾退,但仅仅后退八步,却又拿椿站稳。
  欧阳永泽能在“大雷音心禅”一击之下,未被震伤,使在场诸人,无不震骇!
  无名和尚心头也是微微一凛!
  其实,欧阳永泽心头有数,无名和宜轻挥之势,最多也不过发出五成真力,而自己却凝聚十二成功力,双掌合力封架,犹被震退八步。
  为此,欧阳永泽已然暗暗骇异,已不作侥幸之想……
  无名和尚一凛之余,沉喝道:“孽障,再接老衲一掌!”
  双掌当胸一并,施施然推出,一股举世无俦的罡风立向欧阳永泽身躯卷去。
  欧阳永泽也有自恃之处,仍然依样葫芦,凝聚十二成真力,双掌全力封出。
  轰然巨响,无名和尚被弹之力震退八步之遥!而欧阳永泽身躯立被震飞丈余,口喷血溅。
  欧阳永泽虽被震喷血,但受伤并不严重,若此时动下逃走之念,恐帕合在场高手之力,也无法将之围捕。
  果然,欧阳永泽权衡利害,久持不下,不会对自己有好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目中暴射怨毒光芒,厉叱道:“和尚,这一掌老夫记下了!”
  话声中,方待抖袖振衣而起!
  蓦然,……
  一条身形疾逾闪电般自衡山方向奔来。
  来人奔至近前,口中狂呼道:“欧阳堡主!大事不好!”
  欧阳永泽一看来人是“中原一鼎”何杰中,见他满面血污,即沉声问道:“何事惊慌?”
  “中原一鼎”何杰中似乎受伤极重,欲振乏力,声嘶力竭地道:“堡主……。”
  一言未已,两腿一软,竟要仆地,……
  欧阳永泽急切里一把将何杰中抱在怀里,疾声问道:“何事快说!”
  何杰中两眼状似无神地眨了眨,突然指出如电,飞快地向欧阳永泽“期门”穴点下!
  一击而中,欧阳永泽身形一颤,面上肌肉一阵抽搐,神色骇极地道:“你……你……你……”
  何杰中一跃而起,怒叱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
  欧阳大公子,七音妙尼,耿方以及“人堡”一些高手纷纷扑身相救。
  但这边也纷纷前扑……
  秋文蓉一把“三慧宝剑”缠住了七音妙尼!
  剑国三友三把利剑逼住了欧阳大公子!
  公冶放一掌挥退了耿方!
  其余众人也是各找对手捉对儿厮杀!
  何杰中正待举手朝欧阳永泽天灵劈下,无名和尚却及时喝阻道:“何大侠住手!”
  何杰中四顾问道:“此等一身罪患,满手血腥之徒,留他作甚?”
  无名和尚喟然道:“杀戒能守则守,带往少林,由武林众意发落吧!”
  一方面是群龙无首,一方面是艺不如人,很快地,“人堡”一些部众已悉数被擒受制。
  此时业已天明,众人正欲离去,蓦见一条身影疾奔而来。
  来者赫然是“人堡”卧底的“神手飞龙无形剑客”慕容裴!
  慕容裴朗目一扫,即已知一场浴血苦战方才结束,迳奔独孤仁身侧,跪禀道:“弟子叩师父金安!”
  独孤仁经调息后,伤势已渐缓和,轻声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慕容裴闻声答道:“古云:‘有事弟子服其劳’!身为雪山弟子,自应忠诚效死,何言辛苦二字!”
  独孤仁似甚安慰地笑问道:“‘血图’有了下落吗?”
  慕容裴颇为自豪地道:“弟子若未寻得‘血图’,也无脸见你老人家了,不但‘血图’,而且连‘贝叶褝令’也一并收回了。”
  说着,将身负的一束黄绫小包解下,双手递给独孤仁。
  独孤仁目注黄绫小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幅水墨丹青,展开后,众人看到一幅描绘极佳的“雪山幽境”图!
  这就是暗隐二十四招“血影掌”的“血图”!
  独孤仁将“雪山幽境”图翻过来,背面赫然出现了怵目心惊的八个红色大字:“血影掌出,红尘遭劫”!
  独孤仁不由暗暗一怔!
  当年独孤夫人画此图时,并未写上这八个字。看语气,也不像是欧阳永泽所写。
  难道,还有第三者曾经看过这幅画,写上这八个字为警语么?
  那么,此人是谁?
  独孤仁思忖良久,忽然以掌拍腿叹道:“血影掌出,红尘遭劫,此图留它作甚!”
  语毕,就要将“血图”撕毁。
  慕容襄拦阻道:“此图是真是假,尚待鉴定,携回雪山再说吧!”
  独孤仁一想也是道理,点头示可。
  慕容袭又将“血图”包妥,负于背上。
  无名和尚则吩咐公冶放陪同少林僧人将一干魔徒押往少林受审。
  众人唯唯,押戒了一干魔徒先行离去。
  现在已到了分手的时候了!
  秋文蓉要赶赴鬼堡探看骆千里的伤势。
  邵梦龙白羽二人,则要赶回“红叶谷”。
  独孤仁师徒二人,毫无疑问地将尽速赶回雪山,以鉴别“血图”的真伪。
  …………………………………………
  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事,……
  武林中似乎有走不完的路,武林中也有做不完的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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