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670|回复: 4

[补缺] 柳残阳伪书《邪神外传》前十一章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4-18 23:0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傲啸山庄

  这是东海,烟波浩瀚,千纹重迭,浪花翻涌,海天一色,含黛浮绿的长离岛,耸立在海中,岛屿的四周险峻陡峭,但峭壁上却飞檐重角,画栋雕梁,巧妙的建筑着亭台楼阁……
  浪花围着岛脚,绽开银色的尾波,几个卫星小岛散布四周,像颗颗宝石点缀于侧——这是个世外桃源!
  欢乐的时光,消逝得特别快,像一把细柔的散砂,当握在掌心时,已悄悄从手指的缝间滑落下去……他们来东海长离岛,似乎眨眼之间,已有半年了。
  姜青、夏蕙、全玲玲小“三”口,在长离岛的“倚红小筑”,鹣鹣鲽鲽,过着只羡鸳鸯不慕仙的生活。
  “两湖蓝翼铁旗会”飘把子蛟索飞锤岳扬,和醉疯仙牛大可,在他们婚后的第三天已告辞离去。
  祝颐和裴敏两口子,在长离岛逗过了一个多月温馨甜蜜的日子后,亦随同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和“灵蛇教”教主裴炎返回杭州。
  战千羽等这一走,当然不会把小娟儿,还有老门房战贵留在长离岛。
  红衣女罗十娘和二女儿楚楚,在长离岛住了三个月光景,也回返苏北丹阳湖“紫霞庄院”。
  天星麻姑钱素那次在洪江城外,岳扬的“大刀庄院”一仗输给姜青后,履行了她的诺言,忠心耿耿做姜青的婢女,她留在长离岛侍候夏蕙和玲玲,名义上是主仆,但她们的感情,无异姊妹之间。
  姜青陪伴一双娇妻,远离尘世,想在世外桃源的长离岛,静居一段时间,但杭州的大哥红面韦陀战千羽,经由“飞燕楼”,却转来长离岛一封书信,要他回杭州去。
  这封书信上,并未写出来龙去脉的经过情形,只说出有人“指名下书”,送一封书信来杭州庆春门后街战宅,要一会“火云邪者”姜青。
  战千羽要他尽快回杭州一次,到时共商应对之策,信末附笔向邪神,和长离一枭问候。
  长离一枭卫西看过这封信后,心里不禁暗暗思忖:
  “小兄弟姜青虽然当年树立不少仇家,但都已一一化解,此番向杭州战宅,指名下书的又是谁?”
  他目光投向邪神,问道:“厉前辈,战兄从‘飞燕楼’转来长离岛小兄弟的此书信,你想是为何?”
  邪神微微颔首道:“从信上看来,无法觅知其内委底细,青儿不妨去一次杭州,就知道其中真相了……”
  他向姜青说:“青儿,你和蕙丫头、玲玲,收拾一番,去杭州一次再说。”
  姜青脸一红,嗫嚅了下,道:“爹,蕙妹和玲妹不便同行,她……她们已都已有孕在身了……”
  长离一枭微微一怔。
  邪神听到姜青这话,纵声呵呵笑了起来,道:“很好,很好,青儿,你也快要做爸爸了!”
  长离一枭想到一件事上,面向邪神道:“厉前辈,卫西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邪神笑道:“卫老侄,你我之间还用见外,有话只管说就是。”
  长离一枭见邪神这样回答,才向旁边姜青道:“小兄弟,六十年前,武林有‘一邪、双飞、三绝掌’诸人物。六十年后的今日,江湖上又传出‘东海尊长离,南荒霸一煞、寒戟、双鹰、三连剑、金鞭擒鹏掌’的歌谣,但歌词中这些称号,并非包括了天下武林所有绝世高手……”
  邪神缓缓颔首。
  姜青听到这些话,心里却不禁一凛一惊……
  卫前辈除了钦慕义父邪神外,平素眼高于人,从未将天下武林高手放进眼里,今儿怎会说出这样话来?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又道:“兄弟,或许你会认为你老哥哥变得懦弱了,但不,此时此刻,我需要向你说这样的话,原因是你‘火云邪者’的称号,在武林中名气太响亮。有些武林高手,并非是你仇家,但为了要称称你‘火云邪者’的分量,也成了你的仇家……”
  姜青一点头,道:“多蒙前辈的关注,姜青牢牢记住你的嘱咐。”
  长离一枭又道:“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你此番离长离岛,要处处小心注意!”
  姜青辞别两位娇妻,拜别义父邪神和长离一枭,带上“金龙夺”兵刃,踏上征程。
    ※ ※ ※
  一条人烟稀绝的大道上,出现一个年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材削瘦,宽坦前额,双眉斜飞入鬓,挺直鼻子,一张弧型微抿的嘴,显得那么飘逸绝伦,高雅英俊。
  他,就是“火云邪者”姜青。
  姜青自长离岛离船,经过一天半的水程,来苏北海口的“大浪岩”登岸,走上这条两边树林,人迹稀少,冷清清的官道。
  这里一带行人稀绝,不怕惊世骇俗,姜青为了要赶脚程,施展轻功身法。
  一声苍雄长啸,姜青身形轻飘得犹如一团毫无重量的柳絮,扶摇暴递而起!
  身形闪动之间,疾如流星划空,仅只一条如烟似的幻影,稍现即逝。
  姜青施展义父邪神嫡传的“百星流光”轻功身法,但见大道两边树林,纷纷向后闪退,就在眨眨眼间,已来到一条宽有六七丈的河溪边。
  这条河流上,架有一座宽阔结实的木桥,往来大车,可以由桥上通过。
  姜青快要做孩子的爸爸,却犹是童心未泯,发现这条大道上并无车马行人,不会受人所注意,他不从桥上步行而过,来个一展轻功,凌空飞渡。
  姜青来到河岸边,身形荡空激射,羽化腾身而起,两脚在空中连连蹬踹,身躯已若有巨力相吸似的,凌空飘过这条宽有六七丈的河流。
  他身形沾地,旋首朝后面木桥一瞥,纵声傲然哈哈哈笑了起来。
  姜青刚才施展“凌空飞渡”轻功身法,飞越河流,接着又是一声高亢长啸,双臂连连伸缩,身形冉冉再向空中升起。
  他使出这套“铁臂振空”身法,身形升高六七丈以外,手脚箕张,宛如大鸟一般,闪电也似的凌空往前面射去。
  姜青身形犹未沾地,就在凌空飘飞之际,突然结结实实响“蹦”的一声,似乎身子撞着一物,硬生生从空中坠落到地上。
  姜青身上并未受伤,但在他诧然震惊之余抬头看去,湛湛蓝天,悠悠白云,并无异兆。他纵目朝周遭环顾一匝,远山近水,林木苍翠,显得那么无聊。
  “哦,刚才又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解,找不出这个答案来。
  姜青再度展出“铁臂振空”轻功身法,身形冉冉向空中升去。
  当他离地三丈左右时,又是结结实实一响“蹦”的声,头顶撞上一物,真气一泄,身形再次坠落地上。
  姜青虽然尚未找出,这桩扑朔迷离怪事的来龙去脉,但从这前后两次的情形连贯起来,他想到长离一枭曾经嘱咐过的话。
  难道这是阴谋,这是一口陷阱?
  骤然间姜青有了一个发现,四周静得出奇,原来所听到的鸟啼、风声,已完全消失。
  他再次朝周遭凝神细看去,耀目的阳光映照下,有一层依稀若隐,透明而不易察觉,薄薄的“膜”先罩在自己上空和周围。
  眼前在阳光的透射逼照之下,才使他在不易察觉中发现到。
  他用手触去,摸到一层滑润润,犹若“腔膜”似的物体。
  就在这短暂间,姜青发觉自己像被囚入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中,有一阵空气不流通,喘不过气来的感受。
  姜青暗暗叫声“不好”——眼前尚未面对敌人,自己已罩在此“薄膜”中,空气不流通,自己也会窒息而亡。
  他心念闪转,立即运用“离火玄冰真气”,将体内气息,在周身毛孔作循回游转,不致窒息而死。
  当初邪神厉勿邪运用面壁六十年的内家功力“离火玄冰真气”灌输入义子姜青体内。
  这股内家真气,替姜青打通全身七经八脉,贯通天地之桥,行穿任、督两脉。
  姜青现在运转的“离火玄冰真气”,原是防范跟敌人激战时,对方使用毒雾、毒气诸类暗器,才敛住口鼻呼吸,将气息移向周身毛孔,作循回游转。
  而此时此刻,姜青遭“薄膜”所罩,也就用上了这一个应对之策。
  姜青一声春雷似的暴喝,身形猝然弹起空中,如游点戏水般的往前一滑,双掌自两种怪异的角度,朝上空罩下的“薄膜”急推而出!
  这手“如意三幻”轻功掌法施出,两股掌风,就若激流似的汹涌而出,朝“薄膜”劈去。
  这层罩下的“薄膜”,不但能伸展,收缩,且是坚韧无比,两股掌风劈到,只是震荡了一下,并未破裂。
  姜青想不到这层罩下的“薄膜”,竟比一个武林中高手还厉害,能挡下自己“如意三幻”此一绝招,心中不禁暗暗一凛!
  他再度施出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
  左掌闪晃如扇,右掌已似一柄削薄锐利的宝刃,疾向“薄膜”劈去。
  姜青这招“掌不刃血”,早年有不少武林中成名人物,丧命在此一掌之下,但他此番劈向“薄膜”,“薄膜”依然如故,像晒在竹竿的一块薄绸,被风吹动,只是震荡了一下。
  姜青看到此一情景,心头震惊之余,不禁为之气结,心道:
  “何方魅魑魍魉,玩出这套鬼蜮伎俩,小爷就偏偏不信这门子的邪!”
  他解下背在背上的上古神兵“金龙夺”,振吭一声长啸,手执“金龙寺”俨然急震之间,一片金蛇似的光影,灿然而起,直朝“薄膜”砍去。
  “嘶……”的一响裂帛似的声起,姜青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薄膜”裂开两尺一缝。
  就在此石火电光之际,又是一声“嗞……”的响起,搂头盖脸罩住姜青的“薄膜”,翩空飞起,结成拳掌似的一团,落入官道边树林。
  就在姜青看得发怔之间,树林里传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嘿嘿嘿”笑声。
  姜青想要衔尾追去,但再一想,对方云诡波谲的名堂,已给自己所破,此人自然不会干休,相信以后会有见面时候。
  姜青为了要赶路,回去杭州大哥战千羽处,就撇下这个扑朔迷离,不知底细的敌人,继续他的行程。
  当然,他心里犹是暗暗惊奇,猜疑不已,细数三年前的仇家……
  除了双飞“三绝掌”外,昆仑派“五伏罗汉”、“青黄双绝”已化敌为友,误会冰释。
  黔滇境内的“金衫帮”,三年前,聚众犯师父“九天神龙”华明轩,已在义父、卫前辈等协助之下,一举扑灭。
  “龙虎追魂”束九山,三年多前在雪地跟自己分手,不但误会化解,已成方外之友。
  十字门传人“瘸龙”银玉屏等,已血溅七尺,埋尸雪地。
  至于“灵蛇教”,教主“君山独叟”裴炎,不但误会化解,他已是三哥祝颐的老丈人。
  “天缘洞主”田浮,三年前亦已一命归阴,此时怕已打入幽冥地府的“阿鼻地狱”。
  姜青边走边想,始终想不出在官道上,用“薄膜”怪名堂,要加害自己的是谁。
  当他冥思摸索,找不出这一个答案时,蓦然想起长离一枭在自己临走时所说的话。
  “‘火云邪者’的称号,在武林中名气太响亮,有些武林高手,并非是你兄弟仇家,但为了要称称你‘火云邪者’的分量,也成了你的仇家……”
  姜青想到这上面时,心自忖道:
  “难道在官道上,用离奇暗器‘薄膜’加害自己的,就是此类人物?”
    ※ ※ ※
  姜青离东海长离岛往浙江杭州,这次没有骑牲口,虽然没有马儿代步,但他走上人车稀少的僻径,施展轻功身法,脚程之快要远在骑牲口之上。
  他在一处“三合集”小镇用过午膳,出镇郊后再次使出轻功绝技,身形荡空激射,几个起落过处,已把小镇抛落数十里之遥。
  姜青身形才始飘落地上,前面拐弯一角,传来一阵清脆童稚的声音,劲气却是十足的在道:“……不行就是不行,你敢把小爷怎么样?”
  姜青听来心里不由一奇。
  这里一带荒僻山径,如何会有童儿说话之声传来,而且口气又是那么老练?
  他闪身道路边树林,往前面走去。
  山径边的一座古庙前,站着一个童儿,年纪不过十二三多,一头乱发,满脸油泥,两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炯炯放光。
  这童儿该叫他“小要饭”才是——一身衣衫七钉八补,又短又脏,腰间束有一条草绳,脚上光秃秃的没有袜子,拖了一双草鞋。
  小要饭面黄肌瘦,就像大病初愈,也可能是三数天没有东西填进肚子,但他两手叉腰,十分古怪,又十分老练的向对面那人在说。
  小要饭对面这个青衣壮汉,猿腰蜂背,身躯魁伟,他这副铁塔似的身体,跟小要饭一比,那是天隔地远,高了小要饭一大截。
  大汉定睛看了小要饭一眼,又瘦又小,一阵风吹过可以刮倒的。
  他嘿嘿一笑,道:“他妈的,你这个小要饭,该是穷得疯了,嫌自己命长,找上咱‘铁金刚’陶七的碴子,这是一座没有主的古庙,谁都可以进里打尖歇歇,又不是你小要饭祖宗三代留下来的,凭什么咱陶七就不能进去里面?”
  小要饭头颈一直,生硬有力地道:“不行,咱师父在里面打盹午睡,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他。”
  那陶七听来气极,“嘿嘿”又是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小杂种,大爷伸出一腿就把你踩扁了,你竟这等强凶霸道……大爷不叫你死,也得要教训教训你……”
  说到这个“你”字,响出一声结结实实,挨上一记耳光的“啪”的一声。
  嗯,挨揍了!
  但挨上这记巴掌的不是小要饭。
  小要饭突然一个飞身,蹿起五六尺高,朝陶七脸上送上一记巴掌。身法、手法之快,就是“铁金刚”陶七一条英雄好汉,却也无法躲开。
  小要饭人小手劲大,打得陶七两眼金星飞冒,拿桩不住,跌退一步。
  树林隐处的姜青,先是替小要饭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家伙悦话这等粗野,这下挨揍了。
  可是挨揍的是铁金刚陶七,小要饭用出奇的身法,快速无伦地朝陶七脸上一记耳光,姜青这才知道“真人不露相”,这个又瘦又矮的小要饭,手上还有两下子。
  小要饭一记巴掌打出,两手一叉腰,道:“肥猪,你说谁教训谁?”
  铁金刚陶七大吼一声,一个箭步蹿到小要饭面前,两臂左右开弓。
  微一矮身,左掌一晃,右拳一式“金龙舒爪”,直向小要饭胸窝捣去。
  这个面黄肌瘦,拖着一双草鞋的小要饭,身形奇快,右肩一甩,身子随势一转,已像旋风似的闪到陶七身后,右腿一起,向对方的臀部踢去。
  陶七一拳打空,用力过猛,马步坐堂一侧——如果挨着小要饭一腿,兜正屁股,立时要跌个黄狗抢屎。
  幸亏这个铁金刚陶七,武艺还有一些底子,他一拳落空,立即向前一上步,硬把身子转了过来。
  他虽闪身得快,臀部已给小要饭的右腿扫着,身不由己,撞出三四步外,才始没有仆倒地上。
  小要饭站定下来,嘻嘻一笑,道:“肥猪,小爷不想取你的性命,只是教训教训你,叫你以后别狗眼看人低!”
  陶七气冲冲又是一声大吼,猱身扑去,两个碗大的拳头,雨点似的朝小要饭直擂过来。
  这个小要饭虽然个子又瘦又矮,却有他一身特别的本领。
  他绝不还手,东来西闪,奔前窜后,像走马灯似的,围在陶七身也窜奔。
  这个铁金刚陶七,敢情连吃他老娘奶的气力也用了出来,但他一双拳头,别想沾着小要饭的皮毛。
  树林隐处的姜青,看得心里暗暗悚诧不已。
  眼前这一个小要饭,虽然一头乱发,满面油泥,一副邋遢的模样,但从他对付铁金刚陶七的身手看来,显然是名家弟子。
  这个铁金刚陶七,已自怒吼如雷,左冲右突,却是捞不到小要饭的一丝衣角。
  小要饭突然一闪身,纵到一条河溪边沿,朝向陶七笑嘻嘻看来。
  陶七一声怒吼,把头一低,使出铁头绝技,一个“癫牛撞栏”之势,直向小要饭身上顶来。若这一顶着,小要饭得腹破肠流,立时了账。
  小要饭见这个铁金刚陶七的铁头顶来,不慌不忙,轻轻一闪,跳左三尺。
  陶七一头顶空,收势不住,臀部又给小要饭再次踢了一脚,一响“吧达”声,身子犹如断线纸鸢,飞出两丈外,跌进河溪中,给溪流冲走。
  小要饭朝沉浮河水中的陶七,掀掀鼻子“哼”了声,才转身走向古庙。
  姜青看到这幕闹剧结束,自树林出来,含笑向小要饭道:“小兄弟,你刚才出手不赖,是哪位高人弟子?”
  小要饭蓦不防给吓了一跳,朝姜青一瞪眼,道:“我是‘松儿’,谁是你小兄弟?”
  姜青讨了个没趣,找不出下面措辞,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候,古庙庙门处一暗,传来一个声音:“松儿,荒野寂寂,你在跟谁说话?”
  姜青转脸看去,也是个要饭的,只是大概年岁已在七十左右。
  这老要饭发如蓬草,一张瘦脸,恍如黄蜡,没有一点血色,五短身材,穿着一袭青布单衣,两条瘦腿,其色棕黑。
  可是这老要饭叫人看来有极不配称之处,他一双手,晶莹有如白玉。
  松儿一指姜青,向老要饭道:“师父,这人我并不相识,他叫我小兄弟!”
  老要饭朝姜青目注一瞥,呵呵朗笑道:“松儿,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少,他长,他称你一声‘小兄弟’,无有不是之处。”
  姜青见老要饭谈吐不俗,尤其刚才看到松儿这副身手,显然名师出高徒,是以抱拳一礼,道:“在下‘姜青’见过前辈!”
  “姜青?”老要饭脸色微微一怔:“‘火云邪者’姜青,是否尊驾称号?”
  姜青还不知道此老要饭身分底细,是以简短的回答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尚希不吝指教,不知前辈名讳如何称呼?”
  老要饭一笑,道:“姜大侠,‘前辈’两字还是免了,老夫‘醉丐’孟星,跟你结义大哥红面韦陀战千羽,称得上一双酒中知己,孟某痴长几岁,就称你一声‘姜老弟’行了!”
  姜青倏然想了起来……
  战大哥曾经提到过,他有一位嗜爱杯中之物的武林知己,论辈分,要比眼前“穷家帮”帮主“穷侠”葛松,还高一辈,人称“醉丐”孟星,原来就是此老。
  有了红面韦陀战千羽的这层关系,姜青不见外的以平辈之礼相称。
  孟星请姜青进入古庙,一指供桌前庙殿道:“姜老弟,这里没有座椅板凳,委屈些,就席地坐下吧!”
  姜青含笑点头,跟孟星一起坐在殿上,却又不禁问道:
  “孟老哥,你如何会来此地这座古庙?”
  醉丐孟星从供桌下捧出一只大葫芦,拔去葫芦盖子,对准嘴,一响“咕嘟”声,破袖一拭嘴边酒渍,一笑道:“我老要饭到处为家,处处是家。”
  意未尽然,又道:“不过这次带了小松儿,去离此不远的浙东‘柴桥镇’外‘傲啸山庄’,凑凑热闹。”
  “傲啸山庄?”姜青住在杭州大哥战千羽家时,曾听到过这样一个庄院,是以问道:“孟老哥,‘傲啸山庄’又有什么热闹可瞧的?”
  孟星又喝了口大葫芦里酒,道:“‘傲啸山庄’庄主‘铁旗擎天’洪振宇这个老小子,不想在家里享清福,盖起一座大擂台以武会友,看来是准备南面称王,君临天下了!”
  “铁旗擎天”洪振宇,虽然并非列入“东海尊长离、南荒霸一煞、寒戟、双鹰、三连剑、金鞭擒鹏掌”这些人物中,但他在江南武林中却是响当当的角色。
  姜青想到这样一个人物,不禁问道:“孟老哥,铁旗擎天洪振宇敢情是以擂台作借口,目的是在对付他的点子?”
  “这……”孟星略一沉思:“据老夫所知,洪振宇这个老小子,做人还称得上厚道,不会以擂台作借,伐杀他的点子……”
  醉眼一瞇,又道:“如果真有那回事的话,那该是在你老弟‘火云邪者’身上了。”
  姜青困惑不已道:“孟老哥,‘傲啸山庄’与姜某,井水不犯河水,并未结下梁子,铁旗擎天洪振宇如何将我视作点子?”
  孟星又是一口酒送进嘴里,抿抿嘴唇,道:“姜老弟,这是咱老酒鬼酒中扯淡,是不是真有那回事,那该去问洪振宇那个老小子……”
  一顿,又道:“三年多前,苏北丹阳湖‘烟霞庄院’,威震一方的‘飞索专诸’全立,就这样倒塌下来;皖境紫花岩大渡口之役,当年名列‘一邪双飞三绝掌’的‘无定飞环’李琰玉,也丧命在你老弟台之手。姜老弟,这些事都深深刻在南北武林中人的脑袋里……”
  姜青沉默下来。
  他无法否认,也无法分辩!
  孟星醉眼一瞪,又道:“姜老弟,咱们两人若不是有战千羽这个老鬼夹在中间,我‘醉丐’孟星今天见到你,也会拼着身上几根老骨头,要称称你分量,见个真章。”姜青苦笑了一下,把话题移转问道:“孟老哥,‘傲啸山庄’设下擂台,铁旗擎天洪振宇自己是台主?”
  醉丐孟星道:“这老小子设下这次擂台,还真费了不少力气呢!北地武林有一派宗师之称的‘摘星攀虹’楼铮,请来作台主。另外还有两个副台主,一个是‘劈山镇虎’杨宗,一个是‘南豹’狄伦。”
  他圆睁醉眼,问道:“姜老弟,你是不是有此雅兴,凑凑这个热闹?”
  姜青替自己估量了一下:此去浙东“紫桥镇”,回杭州战大哥的家,也是顺路。至于看一场擂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需要化很多时间。
  姜青心思闪转,一笑道:“孟老哥要凑这个热闹,兄弟我侍随就是!”
    ※ ※ ※
  “傲啸山庄”前面空地上,搭起一座偌大的擂台,是用七八条海碗粗的巨杉,支起五六丈高,有十来丈平方的一座擂台。
  擂台四角,挂着红绿绸子扎成的花球,擂台正中上方,挂起一块黄木横匾,上面刻出“以武会友”四个斗大的金字。
  这时,可能时间尚早,擂台上冷清清的,并未有人影出现。
  擂台边沿有一排排木架,插着十八般兵器,件件晶亮,映日生光。
  擂台下看客已到了不少,万头钻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有卖零食的小贩,自人堆里穿来插去,使原来闹烘烘的擂台场子,更添加了一份热闹。
  姜青和“醉丐”孟星、周松师徒俩,也已来到“傲啸山庄”的擂台场子,他们站在离擂台六七丈远一块凸出的山岩石壁上。
  不多时,便一阵吼叫声起:
  “来啦!”
  “来啦!”
  从“傲啸山庄”方向,来了不少人。走在正中一个,是个年有七十左右的老者,方面海口,形相十分威武,穿了一袭紫缎长袍。
  左边那个年在五十出头,个子颀长,手摇竹骨纸扇,穿着长衫,带有几分书卷气。
  右边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面如紫酱,两道剑眉,一双虎目,身穿劲装,外披一件黑色大毛毡。
  再边上,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大汉,身上也是一套劲装打扮。
  衔尾走在后面的,有二十多名彪形壮汉。
  孟星用手一指,向姜青道:“那个紫缎长袍的老小子,就是‘傲啸山庄’的铁旗擎天洪振宇,旁边那个拿着纸扇的穷酸汉,是洪振宇请来的台主‘摘星攀虹’楼铮,另外那两人是副台主‘劈山镇虎’杨宗,和来自西南江湖的‘南豹’狄伦……”
  姜青道:“那个‘南豹’狄伦,穿着一件半长不短的对襟大褂,大男人手腕上还戴着镯子,看他那副模样,不像是汉人。”
  孟星一点头,道:“不错,那‘南豹’狄伦是西南苗人,听说手上有两下子……”
  他们在谈着时,洪振宇和正副台主已上了擂台,走进台边的一间精舍。
  稍等,铁旗擎天洪振宇来到擂台中央,向台下观众双拳一抱,打一个四方拱,道:“各位朋友,各位观众,今天是‘傲啸山庄’擂台最后一日,为期十日,明天功德圆满。本擂台‘以武会友’,请各位不吝上台赐教!”
  洪振宇这番话过后,副台主“南豹”狄伦,自边上精舍,来到台上。
  狄伦才始站定擂台中央,突然传来一阵童子嗓音,道:“咱小松儿来会会台上高手。”
  这虽然出自童子嗓音,但中气充沛,台上台下谁都可以听到。
  就在这响声音缭绕空中之际,疾如流虹一道,松儿这个“手”字才出口,人如几两棉花,身形在绝无声息下,飘落擂台上。
  台上台下,数千观众一齐瞪眼看去,都不禁吓了一跳——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要饭。
  铁旗擎天洪振宇,江湖阅历广博,见这小要饭年仅十二三岁,有此等轻功身法,显然是今日武林之中,可以数得出来的人物。
  他心念电转,一笑道:“小兄弟,你自称‘松儿’,穿的是穷家帮帮中衣衫,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你该是‘醉丐’孟大侠的高足了!”
  松儿仰仰鼻子,“嗯”了声。
  擂台上的副台主“南豹”狄伦,不由诧异道:“洪庄主,你识得这个小……小英雄?”
  狄伦本来要出口“小要饭”,倏然一转念,用了“小英雄”三字。
  洪振宇颔首,道:“是的,这位‘周松’小兄弟,与当今穷家帮帮主‘穷侠’葛松,同名不同姓,却是同一辈分,他师父‘醉丐’孟星,是‘穷侠’葛松的师叔。”
  他转向松儿问:“小兄弟,你师父有没有一起来这里?”
  松儿一点头,道:“来了……师父还陪了一位‘姜叔叔’,一起来凑热闹的。”
  “‘姜叔叔’?”洪振宇银眉微轩:“松儿,哪位姜叔叔?”
  童言无遮拦,想说就说。小松儿说:“他叫‘姜青’……嗯,‘火云邪者’姜青!”
  洪振宇听到松儿说出他名号,脸色一震,似乎跟自己在说:“他果然来了!”
  洪振宇转向狄伦,道:“狄副台主,你同这孩子走几招,不能下重手!”
  狄伦拱手微微一弯腰,道:“庄主这样吩咐,在下知道!”
  人的名,树的影。三年前,在滇边“凌云山庄”之役,“火云邪者”姜青和邪神长离一众等诸人,将“金衣帮”悉数歼灭,其中还包括了“南荒一煞”孙奇在内,这件事震撼西南江湖。
  “南豹”狄伦来自西南苗岭,这件事不会不知道。
  刚才洪振宇和松儿谈话之际,狄伦已听到“火云邪者”姜青此一名号。
  也就是说在这小要饭后,还有一个劲敌高手,此人就是“火云邪者”姜青。
  “傲啸山庄”擂台是“以武会友”,“南豹”狄伦虽来自西南江湖,但也不愿意莫名其妙跟“火云邪者”姜青等结下梁子。
  是以,他听到擎旗擎天洪振宇此话,恭顺地应了一声。
  洪振宇这话过后,匆匆走进擂台边精舍。
  小松儿见洪振宇走进屋子,衣襟一掀,一响“铮”的声,取出佩带腰间,一对有海碗大小,精光耀目的金环来。
  他朝南豹狄伦前一晃,又复挺然立定。
  南豹狄伦虽然是西南苗子,但却精通武艺,识得各门各类的兵刃武器。
  他见到松儿手中一对金环,心里不禁微微一怔。
  由于松儿手中的金环,比“青钢五爪圈”,“乾坤日月轮”等同类兵器,略为细小一点,但金环内外除了护手把柄之外,里里外外全是精铁铸成,倒须形的铜齿,寒光闪闪,犀利无比,一望而知,是有不少玄奇招数。虽然使用此金环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童儿,但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南豹狄伦掣剑出鞘,使用朝天一炷香之式,退后三步,口中出声道:“小英雄出招吧!”
  小松儿一声清叱,身形一长,旋风似的扑到狄伦面前,右手金环平推,左手金环一进,虚实互用,一式“彩云翩飞”,直向狄伦打去。
  狄伦一声“来得好”!微退一步,右剑一穿一翻,指向松儿右臂。
  小松儿倏地一矮身,用个“猛虎伏桩”身法,身形急转,倏然擒起双环,反手一式“老君敲门”,直向剑身猛崩过来。
  小松儿人小胆大,获得师父孟星所传绝技,虽然火候尚未纯青,却是气吞山河。他这一招使出,要把对方兵刃,崩飞脱手。
  南豹狄伦已识得松儿用心,剑身一沉,寒光一闪,一式“东风舞柳”,直抹对方双足,跟着剑尖往上一挑,猛扎小腹。
  虽然铁旗擎天洪振宇曾有叮嘱,不能施展重手,可是狄伦面对着这个乳虎出柙似的小松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已管不了这么许多。
  南豹狄伦这一剑一招两式,变化迅捷无伦,一丝一毫大意不得。
  小松儿双环走空,右臂一探“大鹏展翅”,身形旋风似一转,扶摇腾身而上,翩然飘落的剎那,右手一探,金环向狄伦后头砸来。
  狄伦听风辨位,身形闪挪!
  两人站在凸出的山岩石壁上,姜青目注擂台,缓缓颔首道:“孟老哥,像小松儿这等年岁,已有如此绝艺,真是不可多得了!”
  孟星一笑,道:“这孩子确实够聪明,一身资质也不错,就是贪玩,不肯静下来好好去学……”
  两人谈着时,视线并不移开擂台。
  狄伦见金环后头打来,一缩身,又闪开这一招。
  小松儿是个孤儿,六岁时就到“醉丐”孟星身边,也就在六岁那年,孟星给他玩这对金环。
  先是“玩”,后来“练”,小松儿今年十二岁,一双金环在他手里,已练了六年!
  现在小松儿在擂台上,已“玩”得火起,把一身所学,完全集中在这对金环上,电光闪闪,上下翻飞。圆、转、磨、打、撞、勾、锁、破,一招一式十分辛辣,没有一丝丝含糊。
  金环舞到疾处,小松儿浑身都是金圈光影——那是像天边伏魔哪咤三太子下凡,谁都不会说他是个脏脏兮兮的小要饭。
  这个苗岭高手南豹狄伦,面对着这样一个功力出奇的童儿,不敢疏忽、怠慢,手中长剑,剑光如练——身、形、步、眼、精、神、气、力,都已入了化境,来对付这等外门兵器“金环”。
  双方虽然年龄悬殊,却是势均力敌,一连交手七十余合,不分胜败。
  如果以“战术”来说,显然狄伦经脸老到,尤其在“守”的方面,封闭严密。
  小松儿手中这对金环,再是使出玄奇招数,对方随手封解,或是以守为攻,突击他必救的要穴,往往使松儿回身抢救自己。
  如此一来,小松儿再打下去,却是夜长梦多,不知如何制胜。
  眨眼之间,两人又照面十数回合。
  这时南豹狄伦已闪到擂台的正南面,小松儿从求面飞越而至,迫近狄伦的背后。
  一个“蜻蜓掠水”身法,就在小松儿身形尚未沾地的电光石火之际,手中双环运足力量,使个“推窗望月”之式,双臂往外一抖,直向狄伦背后打来。
  小松儿人小劲大,力量十分雄猛。
  狄伦身形还未闪转,小松儿双环堪堪已到!
  狄伦倏地用了一手“风提梨花”之式——下盘原封不动,上半身影临空一扭,已扭向背后,手中长剑贴向对方双臂,往上一卷。
  小松儿如不及时闪躲,双臂就要断在狄伦的长剑之下。
  小松儿虽然天资禀异,运用手中双环兵器,奇招迭出,灵活自如,但他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童儿,火候未纯,战术欠缺。
  他见狄伦回身献剑,猛然向右一横,身形如风中落叶似的飘起三尺。
  左环交于右手,左掌骈指如戟,身形翩然落下之际,直向狄伦“风府穴”猝的点去!
  南豹狄伦“嘿”声一笑,手中长剑变招易式,朝向小松儿当胸刺去。


第二章 竹骨竹扇

  南豹狄伦出手“子路问津”这一招,已是十拿九稳,可操胜券;距离近,下手狠,剑尖捅进这小要饭胸窝,不叫他血溅七尺,横尸当地才怪!
  眼前的演变,就在石火电光之间。
  “慢着!”急速响起一个声音,低沉,有力!
  狄伦出手刺向小松儿胸窝的剑,突然给中途挡住,那不是“挡住”是给撩住,给人用食拇两指,把剑身钳住!
  狄伦心头一怔!
  他尚未辨视从中插手的是谁,而当前最重要的,快速收回自己兵刃,以待应变。
  他肘臂往后一拖,准备把这柄给人双指钳住的剑收回,一拖再拖,右手加上左手,使劲往后拉,剑身就像铸上一块钢铁,纹丝不动。
  这时响出小松儿的声音:“姜叔叔,这人好坏,他用剑要杀我!”
  “姜叔叔!”狄伦胸窝就像挨上结结实实的一拳,缓缓侧过脸看去,是个飘逸绝伦,高雅英俊的年轻人。
  那人向狄伦微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是姜青……”
  狄伦剑尖指向小松儿胸窝的距离,只有三五寸之间,连眨动一下眼皮的时间也不到,就可以捣出一口血窟窿。
  姜青和醉丐孟星站在离擂台六七丈远,一块凸出的山岩石壁上,两人目注擂台上情形,同时估计在松儿身上可能发生的变故。
  小松儿身形飘落,戟指点向狄伦“风府穴”时,姜青暗叫一声“不好!”这孩子已中着对方“欲擒故纵”的手法。
  就在此石火电光之间,他宛若惊虹一抹,飘向擂台,同时间,准头丝毫不差,他出手挡住狄伦刺向小松儿的剑尖。
  醉丐孟星也是个“老江湖”,他已惊觉发现松儿出了变故。
  但虽已察觉,却没有姜青那份盖世绝伦的轻功身法,就慢了一剎那。
  他飘落擂台时,正是姜青掌指钳住剑身,而狄伦使劲要抽出那把长剑之际。
  铁旗擎天洪振宇等逗留的那间屋子,就在擂台侧边,眼前擂台上演变,映入他们眼帘。
  摘星攀虹楼铮、劈山镇虎杨宗二人来擂台,洪振宇衔尾也跟着出来。
  醉丐孟星有再好的修养,而刚才爱徒松儿这条命,若不是姜青出手救援,已丧命在南豹狄伦剑下,这时已再也忍不住这口气。
  一指铁旗擎天洪振宇,道:“姓洪的老小子,你们擂台上‘以武会友’,岂能滥施毒手,而且松儿还是个十二龄的童儿……”
  这声“老小子”听进这个称雄一方的铁旗擎天洪振宇耳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找个措辞,可是自己这边理短,吶吶半天吐不出话来。
  狄伦长剑给姜青食、拇二指钳住,就像生了根似的,再也抽不出来。他干脆把手松开,脸色赤红,戟指姜青吼声道:“姓姜的,老子不用长剑,赤手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姜青淡然一笑,道:“不须三百回合,是你拳掌猛,还是长剑利?”
  他话到这里,左手握起狄伦那把长剑,右掌拇指扣住食指,向剑身电弹而出。
  一响“铮!”的断铁声,剑身给食指弹断一截,再响“铮”声起,又是一截断裂地上。
  姜青运用“离火玄功真气”内家功力,施展这一手,不但南豹狄伦,连铁旗擎天洪振宇等人,都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气。
  劈山镇虎杨宗“嘿嘿”一笑,道:“好俊功夫……瓦罐井边破,好汉剑下亡……姜大侠,区区杨宗舍命陪你玩几招。”
  醉丐孟星朝站立一边的摘星攀虹楼铮瞥了眼,接口道:“杨朋友有此雅兴,让我老要饭来陪你几手。”
  孟星这一说,众人退向擂台进深边沿,台上只留下孟星和杨宗两人。
  杨宗从容不迫,一笑道:“孟朋友,亮出门户吧!”
  醉丐孟星“哼”了声,侧转半身,左手横握,向右手虎口一操,上前三尺,退后两尺——这一式“六丁开甲”是当今穷家帮高手,亮门户的礼节。
  劈山镇虎杨宗看在眼里,心里不敢小视这老要饭,暗中提起元气,贯注全身,使个“手弹琵琶”之势,换了个称呼,道:“老要饭,放马过来吧!”
  醉丐孟星踏步上前,掌带劲风,一式“横身打虎”,直向杨宗华盖穴劈进。
  劈山镇虎杨宗见他掌风十分沉重,不便硬接硬架,霍地一个转身,用“铁门闩”来封他右臂。
  孟星一声吼叱,抽身换式,招走“曲弓射虎”,横身左手往后一甩,直扣杨宗小腹。
  劈山镇虎杨宗见他变招迅快,连忙后退一步,双手一式“金蛟剪”,向下一截。
  醉丐孟星下盘挪转,猱身欺进,易手为招,一式“双龙戏珠”,疾取对方双眼。
  下盘使个“弹腿”,连续飞起,踢向敌人的阴囊部位。
  杨宗上下被攻,知道不使重手,难以解救。
  于是……
  丹田振气,大喝一声,使个“卧虎当门”之势,把脸往后一仰,避过上面袭来铁指。
  下面两腿连续飞起,左腿恰和孟星一脚,顶个正着,两人的脚底同时合在一处,齐用内家功力,用力一撑。
  “腾!腾!”两响,各个袖襟同时带起一股强烈劲风,两人身形,同时腾出两丈以外。
  名家交手,三两回合照面过后,已就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
  醉丐孟星觉得此“劈山镇虎”杨宗,果然并非沽名钓誉之徒。
  杨宗也察觉到,此老要饭果然厉害,是自己历年来,仅所遇到的扎手人物。他心里有了这样想法,不期然中,暗暗一骇。
  醉丐孟星双目圆睁,把穷家帮“十八拐子手”,狂风暴雨般的施展出来。
  此“十八拐子手”,乃是穷家帮镇门绝技,绝不轻易传授,当今帮主“穷侠”葛松,亦只学得些许的皮毛而已。
  “十八拐子手”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真有崩山倒海般的威力。
  孟星早年是个失怙的孤儿,自幼即入穷家帮,这门“十八拐子手”浸了数十年,其中奥秘之处,俱已登堂入室,实非一般武林中人,所能望其项背。
  劈山镇虎杨宗,见对方手势凌厉,也使出他绝技“五岳大九套”来应战。
  此“五岳大九套”,乃是江南武林中精奇绝技,而与“十八拐子手”,正是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他们两人在擂台上各展所学,一招一式,沉稳有力,手脚不用打实,立即撒了回去,变招易式,变化之快,有如电光星流。
  就在这吞吐如电,冷虹蹿舞的眨眼之间,两人已交锋了八十余合。
  醉丐孟星见“十八拐子手”力战不下杨宗,不禁激起一股怒意,立即收起拐子手,施展“神手”绝技。
  此“神手”称得上武家登峰造极之艺。孟星苦练数十年,比十八拐子手还有独到之处——有阴阳参化之机,神鬼莫测之妙。
  就在这样一个转变之下,劈山镇虎杨宗发觉自己应付费力,而才始知道对方这手“神手”绝学,果然名不虚传,不能等闲视之。
  杨宗心念这一闪转,不禁又是暗暗骇然。
  两人又斗了二十余合,醉丐孟星突然用了“推山填海”一式。
  只见他双手一提一放,势同奔雷,力逾千斤,直向杨宗背后打来。
  劈山镇虎杨宗知道这种掌法,劲道十分厉害,别说吃他打着,就是掌风沾上身体,也得受伤,甚至于当场吐血。
  杨宗虽然已有了这样想法,但他自恃江南武林中少逢匹敌的高手,便技高胆大!
  于是……
  猛提一腹内家罡气,护住全身,遮住背心要害,然后霍地回转过来,一招“金鸡振翅”,横挥双臂一挡。
  在杨宗的本意,以为可以运用内家功力,反震而出,将对方一双腕肘废了。
  至少最低限度,也要将这老要饭的身形,往后迫退数尺。
  可是这一来,却是这位有“劈山镇虎”之称的江南武林高手,把“算盘子”拨错了!
  醉丐孟星的弟子小松儿,一个十二岁幼龄的孩子,刚才跟“南豹”狄伦打了个平手,可见这老要饭所怀之学,何等深奥瀚博。
  虽然这老要饭玩世不恭,游戏人间,武林中送他一个“醉丐”的称号,但不论其内外武功,俱已抵达三台合一,炉火纯青之境。
  也就是换句话说,这个老要饭孟星身怀绝技,实在杨宗之上。
  此刻,孟星见杨宗转身来挡,正合他的心意。
  于是……
  两手一变,变招易式,由“推山填海”之式,变成“单手开碑”之势,运足内家劲力,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当胸一拳隔空劈去。
  就在此电光石火之际,杨宗双臂一举,竟截了空,猛觉对方劲风,排山倒海似的当头压来。
  他自己全身罡气,已完全移向后背,想要收回抗拒双臂,已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杨宗猛觉胸口“砰”的一声,如中千斤巨石,眼前一黑,金星四散,气功立时分散。
  后心“命门穴”,又挨上一记。杨宗整个身躯飞起三丈外,仰面一跤,跌倒擂台之下,口鼻鲜血汩汩喷出,已回天乏术。
  铁旗擎天洪振宇飞身跃下擂台,抢到杨宗身边,用手一摸,心脉已断,全身四肢百骸,吃上劈空掌之力,震得寸裂片碎。
  就在这同一短暂间,擂台上人影闪晃。
  摘星攀虹楼铮一记“太乙神功手”,朝准醉丐孟星兜头打到。
  亦在此同一石光电火之间,一响轰然巨声,恍若天崩地裂般的“无形神功”,将堪堪劈向孟星的“太乙神功手”,化解得无形无踪。
  姜青出手“天佛掌”“佛光初现”一招,救了孟星一命,冷然一笑道:“楼朋友乃有北派宗师之称的人物,乘人之危,暗使煞手,未免不太体面吧!”
  摘星攀虹楼铮出手“太乙神功手”,给人化解得无形无踪,使他几乎怀疑眼前的“事实”。
  这在楼铮来说,在他游踪江湖数十年,乃是从来未发生过的事。
  当他听到姜青慢条斯理的话,缓步向自己这边过来,很快已找出这个答案。
  不错,化解自己“太乙神功手”功力的,就是这个“火云邪者”姜青。
  这时铁旗擎天洪振宇已转身飞上擂台,来到醉丐孟星跟前,道:“孟朋友,你乃穷家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高人,做事应有分寸,这位劈山镇虎杨宗,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来此擂台以武会友,你竟使出重手,致他死命,此事该作如何交代?”
  “以武会友?”孟星冷然一笑,“洪庄主说得冠冕堂皇,而事实并非如此,乃是排除异己,非友即敌……”
  姜青听到孟星后面两句话,心头不禁暗暗一凛,老要饭在古庙时,并未向自己提到这两句话。
  孟星接着又道:“老要饭弟子松儿,才是个十二岁的童子,贵副台主南豹狄伦,要断其双臂,若非姜大侠抢救,已身成残废。难道此亦是‘以武会友’么?”
  姜青见老要饭提到“南豹”狄伦此人,发现擂台上似乎少了一个人。
  纵目回头一瞥,看到狄伦站在擂台进深一角,眼光游转向这边看来。
  他朝小松儿那边注视一眼,这个听明乖巧的孩子,接触到姜叔叔投来的视线时,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关怀,眨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亦朝他看来。
  摘星攀虹楼铮,手扇竹骨纸扇,虽在剑拔弩张形势中,他却若有所思。
  洪振宇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孟朋友倒是个有心人了……”
  这个“了”字还在嘴里打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云龙喷雾”,一掌朝孟星兜心打来。
  洪振宇这手使出,不但疾速无比,出于人所防范,更是辛辣诡秘,如果挨上一记的话,非死即伤。
  孟星一声:“来得好……”
  他嘴唇在动,已同时展开身手,身形霍地后退,左手上格,一式“抽梁换柱”。
  洪振宇双臂往回一撒,招是“怀中抱月”,两手十指,骈立如勾,用“铁扫帚”功夫,落向醉丐孟星的“曲池穴”。
  姜青站立擂台边沿,凝视两人照面过手。
  突然小松儿一声惊叫:“姜叔叔……”
  这孩子出声惊叫,意未尽然,就在这石火电光的剎那间,一缕幽冥的破风声起。
  姜青虽然注意着擂台中央打斗场面,在他灵敏的感应下,依然注意到四周事物。
  小松儿这响惊叫声后,接着一阵破风声,姜青听音辨位,已知有暗器袭来。
  暗器来处,是擂台进探处,也就是南豹狄伦站的方位。
  这个短暂而宝贵的剎那间,不允许姜青有一丝丝的犹豫。
  不然,他就会丧命在敌人暗器之下。
  他没有扭身,也没有转脸,事实上,时间已无法让他这样支配!
  于是……
  右掌化成千百掌影,掌影又凝成一股惊心动魄的劲气,循音辨位,朝向破风声来处劈去。
  姜青“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一掌劈出,几乎是在同一个剎那间,传来一阵闷嗥!
  擂台进深处站着的“南豹”狄伦,眉心处中着一箭,脸色渐渐泛出紫黑,两眼暴瞪,身体蠕蠕地向地上蜷卧而下。
    ※ ※ ※
  三年前,姜青曾随同“邪神”、长离一枭等六人,还带了蕙妹,遨游一次西南江湖,增加了不少见织。
  至于给他用掌风打回,反中着狄伦自己眉心的箭,他看出是“吹箭”。
  这种“吹箭”,事实上并非是暗器,那是西南苗人的独特制作——用老根槟榔木,镶上铜嘴,吹箭就藏在细竹管里,用气一吹,两丈之内可以毙命。
  山居苗人,为了顶防深山毒蛇猛兽,闲出袭人。就随身携带此种吹箭,专取蛇兽目喉等要害,以作自己避险逃命之用。
  吹箭淬有剧毒,箭如钢针,尾有风舵,深山苗人,十有八九,带有此种武器。
  此种“吹箭”,后来给西南江湖中人探得,加以修改后,成了一种致人于死地的暗器。
  南豹狄伦趁着姜青凝神观战,不备之际,悄悄使用“吹箭”偷袭,欲将其置于死地。
  却被小松儿所发觉,惊叫示警,而姜青自己又是一个身怀不可思议绝技的高手,狄伦害人不成,反把自己命送掉。
  南豹狄伦放出吹箭,直到他自己眉心中箭,只是一剎时光而已,擂台中央的洪振宇和孟星两人,还在继续他们炽烈的打斗。
  醉丐孟星见洪振宇用“铁扫帚”功夫砍来,倏即自左向右,霍地一转,一个“黄龙扑滚”之势,衣袂带着劲风扑到洪振宇后面。
  倏地变招易式,用了“排山手”绝技,朝对方背心命门脉打下。
  此“排山手”功夫,乃是武林绝技之一,使到炉火纯青时,左右两棵大树,劲势过处,能挫腰砍断,旋风所到碎石崩山。
  这个“排山手”功力,如果打在人身,恁是“铁布衫”、“金钟罩”也别想活命。
  铁旗擎天洪振宇成名多年,乃一方之雄,哪有不知个中之秘。
  当下两脚一滑,一个“磨盘手”之势,骈指如戟,反向孟星脑后“玉枕穴”扣下。
  醉丐孟星一低头,已躲过了这一招。
  两人在擂台上,各显身手,手脚齐飞,打得难分难解,惨烈无比。
  摘星攀虹楼铮看到擂台进深,南豹狄伦那副形相狞狰的尸体,视线又落向姜青这边。他知道今日之事,不会这样轻易罢休。
  他是“傲啸山庄”庄主铁旗擎天洪振宇重金礼聘,来这里担任此擂台台主的。
  今日是设下擂台的最后一天,此一“火云邪者”姜青,却在这最后一天来到台上。
  两位副台主劈山镇虎杨宗、南豹狄伦已前后丧命敌手,剩下自己正台主摘星攀虹楼铮,难道袖手一边,作壁上观阵不成?
  楼铮心念闪转,踏前两步,向激战中的两人,道:“两位势均力衡,百招之内难见胜负,不如暂息一下,让楼铮陪这位姜大侠过几招如何?”
  洪振宇听来并不感到意外,可能,他也有跟楼铮同样的想法。
  醉丐孟星方才力战劈山镇虎杨宗,现在又跟铁旗擎天洪振宇交手接上,此两人俱是武林顶尖儿高手,显然已感到心神累乏。
  现在听楼铮说出这话,倒也正中下怀。两人各个虚晃一招,闪退三尺。
  楼铮向姜青“嘿”声一笑,道:“区区不才,陪你姜大侠走几招!”
  姜青微微一点头,道:“蒙楼台主相邀,姜某却之不恭。”
  他朝楼铮这边瞄了一眼,见他随身并无携带兵器,就即问道:“楼朋友,你我赤手过招?”
  楼铮“唰”的声,撒开竹骨纸扇,道:“武林传闻,昔年武林‘双飞’之一的‘无定飞环’李琰玉,栽在尊驾‘金龙夺’神兵之下,区区不才,就用这一把竹骨纸扇,陪尊驾随身兵器‘金龙夺’你我玩上几招!”
  姜青一声轻“哦”,不禁微微怔了下!
  他并不认为此楼铮说话狂傲,不将自己这把仙家神兵“金龙夺”兵器放进眼里,对方似乎有恃无恐,才会说出这等的话来。
  不错,纸扇并不列入兵器谱中。
  但是,摘星攀虹楼铮这把竹骨纸扇,却是扬威北地武林,北地江湖中人,谈“扇”色变,视作魑魅。
  楼铮这把竹骨纸扇,若是施展开来,吞、吐、伸、缩、拍、撞、打;进如神龙舞空,退如怪蟒匝地。
  他此“竹骨纸扇”,能作“五行剑”使用,更能用来作“判官笔”,专打人身三十六处要穴。
  姜青遨游江湖以来,他从不低看对方实力,也就是绝不估低敌人,而加以“轻敌”。
  到目前为止,姜青并不知道楼铮手中这把纸扇,究竟有何等样的威力,不过,他相信对方此话,绝非自负狂傲。
  现在姜青听他说出此话,突然想到自己离长离岛时,长离一枭卫西,曾有说过这样一句话:“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
  摘星攀虹楼铮,以一把竹骨纸扇向自己上古神兵“金龙夺”挑战,不但不能轻敌,说不定还是“劲敌”。
  姜青心念闪转,缓缓一点头,道:“楼朋友有此雅兴,姜某奉陪就是。”
  他解下背上“金龙夺”兵器。
  当年邪神厉勿邪,以“金龙夺”作兵器,所想出的“大尊夺法”,一共有五招,但每一招中,却孕含着三个“招式”。
  以往姜青使出“大尊夺法”时,由于疾速无比中,三式在一招中混成一体,连绵使出,完成威猛激厉,震撼人寰的一招。
  如果以每招三式,单独运用,第一招“上尊长天”中,有“云龙抖甲”、“寒蝉移枝”,和“苍龙追虹”三式。
  第二招“下尊大地”,其中包含着“玄鸟划沙”、“潜龙升天”,和“金龙戏水”三式。
  第三招“南尊怒海”中,有“气弥六合”、“万流归海”、“怒海沉月”三式。
  第四招“北尊穆山”中三式,是“敲山震虎”、“后羿射日”,和“冰山颓崩”。
  第五招“至尊为吾”中三式,是“斜掠拍翼”、“二十里台”、“荆轲睨柱”。
  两人来到擂台中央。
  摘星攀虹楼铮左手握竹骨纸扇,右手三指,向扇柄上一搭,一声“有僭了”,纸扇招是“倒劈垂柳”,似虚如实中向姜青粘来。
  须知,楼铮手中看来不知轻重的小小纸扇,如若灌输入本身内家真气,要比千斤铁锤,还要得力。
  姜青是邪神厉勿邪义子,也是这位老人家一身功艺的衣钵传人,他交手过不少高手,显然应对各种场面,有他独到的看法。
  他在不知对方虚实之际,并不硬招架上,闪身避步,挪向一边。
  楼铮猛一回身,纸扇再度“白蟒吐信”,扇柄敲向对方肘腕。
  就在姜青闪挪之间,再次变招易式“金针刺花”,贴向对方上盘要穴。


第三章 一龙三凤

  姜青一声“来得好”。
  右手“金龙夺”俨然急震,一片金蛇似的光影,扶摇闪灿,盘绕环射,施出“上尊长天”一招三式:“云龙抖甲”、“寒蝉移枝”、“苍龙追虹”。
  楼铮身形退落三步,就在此剎那间,手中纸扇闪电似的一圈,抖出“落花飞絮”一招,向姜青的脉门处直捣而下。
  姜青一坐“金龙夺”,右脚探直一滑。
  就在此石火电光之间,一式“玄鸟划沙”,再式“潜龙升天”,三式“金龙戏水”连绵演出。
  宛若二十四条真龙,在金色光芒中蓦然涌现,徐徐连衡相接,爪舞鳞耀,仿佛乘云而去。
  楼铮纸扇触上翱空缭绕的“金芒”、“彩云”,虎口一阵发麻。
  一声轻“哦”,猱身踏步三尺,右手纸扇一式“金刚抱柱”,往右一挂,要把对方“金龙夺”崩飞脱手。
  这就是过去长离一枭向姜青说的那句话:“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
  眼前“摘星攀虹”楼铮所怀之学,似乎并不输于昔年名列“一邪双飞三绝掌”中的“无定飞环”李琰玉。
  一响龙吟凤嗥“铮”的一声,竹骨纸扇碰上“金龙”。
  “金龙夺”并未崩飞脱手,但楼铮下盘拿桩不稳,却是退了两步。
  姜青引吭长啸,“金龙夺”嗡然出声,似幻如真中,光芒暴涨,祥云如雾,弥弥漫漫,如怒海惊涛!
  “南尊怒海”中三式,“统弥六合”、“万龙归海”、“怒海沉月”连绵演出。
  楼铮未被逼退,“嘿嘿”一笑,施展他平素少有运用的“禅真鸣凤神扇”八式。
  “金龙夺”劲势过处,沉重如山,呼呼掠风,满天金光。
  楼铮手中这把纸扇,宛同怪蟒灵蛇,随着身形进退起落,其快如风,其驰若电。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长衫,剎那之间,变成两团灰蓝影子,呼呼带风,滚来滚去。
  姜青迎战之间,心念一阵游转。
  此摘星攀虹楼铮走的俱是追手招式,他那把纸扇的功力,不下于昔年“无定飞环”李琰玉的那套“劈天十六杖”!
  风驰电掣,虎跃龙腾!
  这个被天下武林称作“火云邪者”的姜青,跟楼铮交手已有百来回合。
  以眼前形势来看,双方武功造诣,锱铢相较,似乎难分高下。
  姜青发觉楼铮手中这把竹骨纸扇,委实难以应付,此是不能视作兵器的“兵器”。
  有时重若泰山,有时柔如弱絮,这一把小小的折扇,施展出来奥妙无穷“神出鬼没”招术自成一家,使人难找破解之策。
  姜青心念闪转,连演“云龙抖甲”,“苍龙追虹”,“潜龙升天”三式,把楼铮逼退三尺,倏然,振声一阵长啸!
  于是……
  “金龙夺”几成精灵似的急剧颤动猛厉的罡风,四处飞扬,幢幢光山列现横压。
  暴旋中的“金龙夺”,一条美妙的长弧闪耀于空,上下纵横!
  “地尊移山”中三式,“敲山震虎”、“后羿射日”、“冰山颓崩”,似乎在不分先后中,同时演出。
  摘星攀虹楼铮,突然目眩神摇于毫光中,不自觉地“蹬蹬蹬”暴退七尺!
  楼铮拿桩站稳,就在这石火电光剎那,一甩肩,欺到姜青后面,纸扇一绞一翻,向他右腰处点来。姜青急急一挪身,腕臂向上一用力,“金龙夺”返回抡挥而出。
  楼铮脚尖探地,向前一滑,身形一个盘旋,手中纸扇一式“北雁南夜”,又朝姜青的“金龙夺”扣来。
  他现在唯一的打算,是要把姜青手中的“金龙夺”崩飞脱手。
  以楼铮的想法,对方“金龙夺”是护身之物,如将姜青兵器崩脱,不难把对方制服。
  就在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姜青突然虚晃一招,退下五尺,向楼铮道:“楼朋友,铁旗擎天洪庄主设下擂台,乃是‘以武会友’,吾等交手已有百招之上,彼此未见高下,就此息手如何?”
  楼铮听姜青说出此话,大出意料之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铁旗擎天洪振宇走近跟前,向两人抱拳一礼,道:“楼台主,你与姜大侠棋逢敌手,彼此不分轩轾,不如就此息手了罢!”
  以铁旗擎天洪振宇江湖上的阅历、经验,眼前此“火云邪者”姜青,神足气闲,激战百数十招,依然十分安详,似乎方才出手,才施五分功力而已。
  再看旁边的摘星攀虹楼铮,脸色尽赤,胸部急喘起伏,显然已付出不少真力。
  如再恋战下去,血溅七尺,丧命此地的不是姜青,而是摘星攀虹楼铮。
  至于姜青本人,虽然有洪振宇的想法,而三年前接连演出腥风血雨的场面,给武林中人送上一个“火云邪者”的称号。
  他不想再双手染血,无缘无故替自己结下“杀孽”,是以他才向楼铮说出此话。
  楼铮嘿嘿嘿吼声大笑,戟指姜青,道:“小子,你是怕了,老夫这次南下,就是要找你小魔头,提了你小魔头首级后,再找老魔头厉勿邪……”
  洪振宇听到楼铮这些话,心头一凛,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楼铮指了指姜青,又道:“小子,你要老夫息手不难,跪地磕三个响头,叫老夫三声‘爷爷’,老夫就饶了你一条狗命!”
  这些话听进姜青耳里,这张飘逸绝伦、高雅英俊的脸庞,微微起了扭曲,叫人看来怪怪的。
  他缓缓地收起手中的“金龙夺”。
  楼铮双目圆瞪,直楞楞地望着他。
  旁边洪振宇,心里亦暗暗惊奇、诧异。
  “火云邪者”姜青收起手中兵器“金龙夺”,难道真向楼铮跪地求饶,求个息手?
  姜青将“金龙夺”斜挂背上,向洪振宇微微一笑,道:“洪庄主,你且请退下。”
  他视线移向楼铮,冷然一笑,道:“楼朋友,区区姜青不用‘金龙夺’兵器,赤手双掌一招之内,要你尸分八块!”
  楼铮听到姜青这几句话,又见到他那张令人看来怪怪的脸,不期然中,浑身泛出一股寒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任何一个人,在他死亡前会有预兆,但是,往往并不能察觉到。
  有些人察觉到这个死亡的预兆时,却是晚了。
  楼铮嘿嘿笑道:“小子,你少冒大气,老夫再跟你战上百招……”
  姜青昂然一阵长啸,出手邪神厉勿邪嫡传,“五大散手”之一“千魂灭散”。
  于是……
  重重的掌,连迭的掌,万钧之力,雄浑之力,天空仿佛突然黑暗下来,魔鬼仿佛全从墓地爬起,排山倒海。大地在翻滚,纵横上下的空间,为腕风与掌影所布,有如绵绵无际的利刃!
  于是……
  一连串肉、掌交击声起,血肉横飞,摘星攀虹楼铮的身躯裂成八块,已不成人影的尸体,有的飘落擂台口,有的飘落擂台下。
  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擂台边沿的小松儿,两只圆滚滚的眼珠直瞪出来!似乎怀疑眼前的“事实”,直楞楞朝姜青望去。
  醉丐孟星,脸上一副震惊,而又赞佩的神色,目注擂台上楼铮裂碎后的其中一块尸体。
  洪振宇那张方形海口的脸,扭曲过来,不像在走,扑扑跌跌的来到姜青面前,呼了口气,才指了指道:“姜……姜……姓姜的,你出手好歹毒……”
  姜青淡然道:“我不想杀他,但是他会杀我,我已经说过,设下擂台是‘以武会友’,他不肯放过我……”
  洪振宇牙齿咬了咬嘴唇,用力地道:“你准备把洪某人如何处置?”
  姜青不想笑地笑了下,道:“洪庄主,如果你不愿意再有命案发生,你可以回你的‘傲啸山庄’,在下亦要赶路了!”
  洪振宇脸肉抽搐了下,道:“但是我不会忘记今日这桩血淋淋的公案……”
  姜青微微一点头,道:“是的,洪庄主,你可以记在心头,你随时可以找上我姜某人算账!”
  洪振宇一咬牙,问道:“姓姜的,以后何处可以找到你?”
  姜青微微一哂,道:“江湖虽大,但相信找我姜青并不困难,就像这次‘傲啸山庄’设下擂台一样!”
  洪振宇脸肉又是一阵痉挛、抽搐,望了望擂台上块肉分尸的楼铮,却是沉默下来。
  姜青视线投向孟星、小松儿这边,道:“孟老哥、小松儿,这里已没有什么事,吾等可以走了。”
  醉丐孟星颔首应道:“是的,姜老弟,咱们应该走了!”
  一个老要饭,一个小要饭,另外一个飘逸绝伦的年轻人,离开“傲啸山庄”而去。
    ※ ※ ※
  这样一位浊世无俦,而英姿轩昂的年轻客人,竟和一老一少两个满脸油腻,身穿破衣的要饭的,围坐在一张桌座上,“三阳集”镇上这家“福华酒店”里的食客,走过他们旁边,谁都会侧目。
  但是桌座上三人,并不介意到这上面,他们还是吃喝谈着。
  这三人就是掌劈摘星攀虹楼铮,尸分八块的姜青和那老少两个要饭的。那两个要饭的显然就是“醉丐”孟星,和他的弟子小松儿了。
  姜青倏然想到那句话上,向孟星道:“孟老哥,你在‘傲啸山庄’擂台上指责铁旗擎天洪振宇‘排除异己,非友即敌’,此话是何种含意?”
  孟星大口酒送进嘴里,破袖抹抹嘴唇,道:“这老小子虽然雄心勃勃,想南面称王,君临天下,但是胸襟狭窄,量不容人,终难成大器……”
  姜青听出弦外之音,缓缓颔首。
  孟星朝他目注一瞥,又道:“你姜老弟三年前的所作所为,迄今武林谈虎色变。洪振宇那老小子,对你老弟‘火云邪者’的称号,可说如雷贯耳,可是他得不到你,就要把你除掉……”
  姜青似有所思中微微点头,试探问道:“‘傲啸山庄’留下三条命案,其后果将如何?”
  孟星醉眼一瞪,道:“这还用说,武林又将激起一番腥风血雨……”
  他话到这里,两撇疏疏朗朗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又道:“姜老弟,你后来施展出来的,是哪一门子‘鬼功夫’?一拳一掌将人置于死地,也算够歹毒了,你他妈的把活生生的人,像猪肉似的砍成八块!”
  姜青轻声回答道:“这是姜某义父‘邪神’他老人家所传‘五大散手’中的第五手‘千魂灭散’此招……”
  醉丐孟星听到这些话,似乎要说些什么,两片嘴唇蠕蠕颤动,却又听不到一点声音。
  小松儿仰起脸,道:“姜叔叔,你那套武功好厉害,能不能传给咱小松儿?”
  姜青一笑,道:“小松儿,现在姜叔叔时间匆忙,以后有机会,我可以传你几手。”
  醉丐孟星向小徒道:“小松儿,姜叔叔即使传你几手,也是几招几式而已,真能发挥雄浑无比的威力,那就要靠自己内家修为的根基了!”
  姜青听到此话,有所感触地轻轻吁了口气。
  醉丐孟星所说这话,确是一点不错。
  当初,邪神厉勿邪用面壁六十年内家功力“离火玄冰真气”,灌输到姜青身上,替他打通全身七经八脉,贯通天地之桥,行穿任、督两脉。
  是以,姜青今日武功,才有此等骇人听闻,不可思议的威力。
  姜青倏然想到一件事上,问道:“孟老哥,吾大哥战千羽家住杭州,与柴桥镇的‘傲啸山庄’,俱是浙江地面,铁旗擎天洪振宇是否会向我大哥等采取某种的行动?”
  孟星沉思了下,道:“这情形就难说了,目前还不能妄加猜测,要等你回杭州后才知道。”
  姜青道:“杭州已离此不远,孟老哥,你移驾往我大哥家一行如何?”
  孟星苦笑了下,道:“老弟台‘傲啸山庄’已有一条人命犯在你老哥哥手里,‘劈山镇虎’杨宗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这一死,活着的你孟老哥,还得要小心谨慎有所准备才是。”
  微微一顿,又道:“姜老弟,红面韦陀战兄那里,请你代为问候好了。”
    ※ ※ ※
  谚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里是富商豪贾走马扬鞭,夜夜笙歌纸醉,金粉繁荣的名城都会——杭州。
  庆春门后街沿着铺设大麻石的街面走去,倒数第二家,就是红面韦陀战千羽的家宅。
  现在,正是午后。
  这一条十分整洁的街道上,由于全然是官宦巨贾的府第,因而十分清静,毫无城市之中那股喧哗嚣杂,烦人的气氛。
  懒洋洋的阳光洒在地面上,黑底金字,雕镂着“战舍”两个大字的朱红大门前,站着一条英姿挺拔,却有带着一份仆仆风尘的身形。
  是的,姜青回到他结义大哥战千羽的家了。
  姜青走来大门前,轻叩门上那对金色兽环,虽然“轻叩”,那一连串清脆的“铮!铮!”交击之声,已远远传进里面。
  片刻之后,大门已“呀”然启开,一个白发皤皤,下人打扮的青衣老人,自门内走来。
  姜青看到这青衣老人,哈哈笑着道:“战贵,咱姜青回来了。”
  青衣老人抬脸仔细向姜青一望,急忙恭身为礼,道:“四老爷子,你回来了……老爷、二老爷子、三老爷子,还有……他们都在叨念着你呢!”
  姜青笑着道:“战贵,你不用入内禀告,我自己进去行了!”
  老战贵肃容一边。
  姜青走过一片周围以长廊回绕的庭园,来到大廊上,已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他高声招呼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弟姜青回来了!”
  战千羽、白孤、祝颐,围坐桌边椅上,正在谈着一件事,听到此声音,抬起脸看时……
  红面韦陀战千羽,急步走近前面,双手环抱姜青的腰,高兴不已道:“四弟,你可回来了,想煞你大哥了!”
  姜青见过三位拜兄后,目注祝颐含笑问道:“三哥,我那位三嫂呢?”
  现在姜青所指的“三嫂”,就是“灵蛇教”君山独叟裴炎之女裴敏姑娘。
  祝颐笑道:“她们都在后面房中,还有倩倩姑娘也在这里……”
  姜青听到“倩倩姑娘”四字,那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脸蛋儿,又浮起脑海之中。
  旁边大旋风白孤,哇哇叫着道:“四弟,你问了你三嫂,我那两个四弟妹如何未见她们前来?”
  姜青脸一红,道:“蕙妹和玲妹,她们已有身孕,还留在长离岛,不便结伴同来!”
  战千羽听到此话,呵呵笑着道:“四弟,恭喜恭喜,你也要做孩子的爸爸了。”
  姜青坐下一边,道:“三位兄长,方才弟进来客厅时,你们像在说些什么?”
  大旋风白孤瞪眼一指,道:“老四,你还问出此话,咱们就在谈你的事……”
  战千羽问道:“四弟,你可曾接到从‘飞燕楼’转往长禽岛的书信?”
  姜青颔首道:“兄弟接到大哥书信,才从长离岛赴程来此……”
  一脸迷惑之色,目光投向三位拜兄,问道:“爹和卫前辈看到此信,也百思不解,是谁向兄弟‘指名投书’的?”
  白孤哇哇叫着道:“这小子不是患上‘疯癫’,一定是吞下豹子胆,居然找向你老四指名下书……”
  战千羽脸色凝重道:“四弟,在你回忆中,是否曾跟一个‘玉哪咤’金羽的武林中人,结下梁子?”
  姜青殊感意外地霍然一震:“‘玉哪咤’金羽……是他!”
  “玉哪咤”金羽此一名号,几乎在姜青回忆中已完全消失。
  “大渡口”附近,三年前有一场战役,有一个武功平淡,“狼狈、凄惨”离去的年轻人。
  由于金羽在那一场战役中,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是以返回杭州后,并未向战千羽等众人,详细谈到有关金羽的情形。
  现在他居然“指名投书”,找上有“火云邪者”之称的姜青。
  姜青想来出奇,亦认为不可思议,除非像二哥白孤所说,此金羽患上“疯癫”,吞下豹子胆?
  战千羽接着又道:“你大哥接到这封指名下书的书信,此人在武林中并未闻听有显赫的声誉,显然也不会是顶尖儿人物,是以我给你的信中,没有详细指出,只要你回杭州一次,共商对策。”
  姜青星目转动,进入一片沉思之中。
  祝颐问道:“四弟,那个‘玉哪咤’金羽,是何等样人物?”
  姜青把有关过去金羽的情形,包括当初大渡口之役的经过,告诉了三位盟兄。接着道:“那金羽是昔年‘三绝掌’后人,虎龙子谢志的弟子……”
  众人在大厅上谈论时,战贵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笑容,向战千羽施过一礼,道:“老爷,那……那位卫老爷来啦!”
  战千羽“卫”字听作“魏”字,诧然怔了下,道:“哪个‘魏’老爷?”
  战贵比手划脚地道:“那次你老爷,和几位大爷,带了娟儿小姐,还有咱战贵去了东海一座岛上,就……就是那位岛主卫老爷……”
  众人这一听,显然是东海长离岛的长离一枭卫西此人了。
  “卫前辈怎会衔尾我姜青,来杭州大哥这里?”不但大厅众人,连姜青也感到惊讶不已。
  红面韦陀战千羽有跟姜青同样的想法,嘴里喃喃道:“哦!卫岛主事前没有通知,却是不速之客找来杭州我战千羽这里……”
  他不敢稍微怠慢,带了三个兄弟,来大门恭迎长禽一枭卫西。
  众人迎长离一枭大厅坐下,姜青忍不住问道:“卫前辈,你……你怎么也会来杭州我大哥这里?”
  长离一枭呵呵笑着道:“小兄弟,你我二人只是并非同一艘船离长离岛而已,你自海口‘大浪岩’登岸,老夫就卸尾在你后面……”
  姜青听来感到十分意外。
  长离一枭又道:“三年前你小兄弟震撼天下武林,树大招风,此番只身出现江湖,老夫怕会有意外变故,暗中衔尾保护而已。”
  姜青心里感动不已。
  战千羽道:“卫岛主对我兄弟如此关注,战某感激不尽。”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战兄此话见外了,小兄弟是你兄弟,难道就不是我长离一枭卫西的兄弟么?”
  旁边白孤、祝颐听来,心头激动,却是默然无语,找不出措辞来。
  长禽一枭视线投向姜青,道:“小兄弟,你在南口湾镇郊官道上,遭‘赤眉’石鱼捉弄,被他‘太乙天罡神膜’,所罩……”
  大旋风白孤“哇”了一声,插嘴道:“老四,你遇到‘赤……赤眉’石鱼?”
  姜青道:“小弟尚未见到此人庐山真面目,现经卫前辈说来,才知此人叫‘赤眉’石鱼。”
  长离一枭又道:“赤眉石鱼此‘太乙天罡神膜’,乃是取自南海千年之蛟腹中的腔囊所练制成,伸能拢回十丈方圆,缩可藏于掌心,除非日光透射之下,否则不易被人发现。想不到被你小兄弟‘金龙夺’所破……”
  姜青困惑不解,道:“卫前辈,此赤眉石鱼姜青跟他素昧生平,更谈不上恩怨梁子,为何在官道上暗中加以捉弄?”
  长离一枭一笑,道:“小兄弟,这是你童心未泯,在人烟稀绝的官道,接连展施厉前辈几种轻功身法,暗中被赤眉石鱼所发现,揣测你就是邪神嫡传子,武林中有‘火云邪者’之称的姜青,是以暗中施展‘太乙天罡神膜’一探你的功夫底子。”
  姜青道:“卫前辈,浙东‘紫桥镇’外,‘傲啸山庄’,铁旗擎天洪振宇设下擂台之事,你也知道了!”
  边上战千羽听到此话,一声轻“哦”,插嘴道:“老四,这件事我倒忘了,前些日子‘傲啸山庄’送来一份‘邀柬’,邀你参与洪振宇所设下的擂台!”
  长离一枭接口道:“战兄,小兄弟虽未收到这份邀柬,但‘傲啸山庄’的擂台,却已给小兄弟摆平了……”
  战千羽、白孤、祝颐等三人听到此话,都感到震惊,诧异不已。
  敢情,长离一枭卫西自海口“大浪岩”上岸后,只是姜青尚未察觉,而他紧紧追随在姜青左右。
  是以,眼前他们谈到这件事上,长离一枭便把有关当时姜青的经过情形,告诉了战千羽等三人。
  他接着又道:“台主摘星攀虹楼铮,和副台主南豹狄伦给小兄弟除去。另外一位副台主劈山镇虎杨宗,丧命在穷家帮的‘醉丐’孟星之手……”
  “醉丐孟星?”战千羽殊感意外:“这个老要饭怎么也插进一手?”
  长离一枭道:“醉丐孟星不会置身事外,小兄弟救他徒儿之事,尚在其次,铁旗擎天洪振宇在江湖上作为,已激起很多武林中人所不齿,孟星就是其中一个,趁着这次‘傲啸山庄’设下擂台,孟星便折辱他一番。”
  大厅众人谈话中,话题又移到“玉哪咤”金羽投书那回事上。
  姜青向战千羽道:“大哥金羽送来那封书信,是否你还留着?”
  战千羽道:“这封信怎么能乱丢?大哥把你从长离岛卫岛主那里叫来杭州,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推座椅站起:“四弟,我拿来给你。”
  战千羽走进里间,不多时手上拿了一封尚未拆口,长长方方的书信出来。
  姜青接过看去。
  信封上正中一列,是“火云邪者”姜青收启,左侧是烦“红面韦陀”战千羽转。信封左边具名是“玉哪咤”金羽数字。
  姜青没有与上拆开书信,困惑问道:“大哥,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是否金羽本人?”
  红面声陀战千羽见小兄弟问到这件事上,“哼”了声,道:“金羽这小子,把你大哥府藐视作无人之境,够撒野了!”
  仰首一指,离地有两丈高的大厅一根横梁,道:“战寿早晨起来打扫厅房看到横梁上嵌进这封书信,赶紧告诉你大哥……”
  长离一枭一声轻“哦”,道:“一封书信能嵌进大厅巨木横梁,那是练过上乘内家功力修为,有‘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功力,才能有此腕肘之劲!”
  战千羽颔首道:“不错,信封具名,虽然名不经传之流,但这一出手却不能等闲视之,又不知此金羽何许人,是以由‘飞燕楼’转这长离岛的信中,不敢惊扰仁伯大人与卫岛主,先把老四叫来一问再说!”
  姜青听到这番话,几乎怀疑眼前的“真实性”……
  三年前,“大渡口”之役,金羽狼狈离去,若不是自己阻止,他那条命已丧在长离岛人之手。
  三年后的今日,这个“玉哪咤”金羽,居然怀有“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内家功力,指名留书,将一封书信嵌入大厅巨木横梁。
  旁边静静听着的大旋风白孤,不耐烦似的大声道:“老四,你拆开信看看,这小子在里面写些什么?”
  姜青拆开信封,抽出信笺,上面写着:
  “姜青,现在不是你找我,是我找上你。或许你已把我这个人忘了,但我却把你切记在心头。三年多,快四年了,时间的消逝,我不但没有淡忘,更牢牢地记住你‘火云邪者’姜青此人。
  “除非,你我之间,有一个人已离开这世界,但是你还活着,我没有死,依然留在这世上,所以我要找上你姜青,了断三年多前的公案。
  “如果,你不想砸碎你‘火云邪者’这个响当当的招牌,明年‘端午节’前一日,你来皖东点苍山落雁峰,那时,不是你姜青死,就是我金羽亡。”
  姜青看过这封书信,两条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轩动了一下。
  战千羽见四弟已看完此信,伸手拿了过去。大厅中每一个人,都传阅看过。
  长离一枭似有所思中,轻轻念出“皖东点苍山落雁峰”这一地名,又轻轻跟自己在说:“难道……真会有此不可思议之事?”
  眼前,大厅中空气已宁静下来,谁都没有出声说话,谁都听到长离一枭,这句轻轻简短的话。
  战千羽试探问道:“卫岛主,你是说……”
  长离一枭道:“战兄,昔年你踪游江湖时,是否听到过皖东点苍山落雁峰,有一位隐世异人?”
  战千羽沉思了下,道:“按年寿来说,此人跟厉老前辈相差无几,恐怕……”
  大旋风白孤,拉开破锣般嗓子,问道:“卫岛主,大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此人是谁?叫人听来心头痒痒的?”
  战千羽侧脸朝白孤目注一瞥,道:“‘魔圣’乙休子。”
  眼前大厅中众人,虽然都以“兄弟”相称,但年岁上,祝颐和姜青要跟他们相差一大截。
  显然,江湖上的阅历见闻,长离一枭、战千羽、白孤,要比他们两人更多更多。
  “‘魔圣’乙休子!”大旋风白孤嘴中念出这个名号。
  长离一枭缓缓一点头,道:“是的……从江湖传闻,昔年‘魔圣’乙休子修禅颐养之处,就是皖东点苍山落雁峰‘玉泉洞府’……”
  姜青从他们谈话中,已依稀可以听出一个大概来,是以接口道:“卫前辈,你们方才说的,金羽已给这位隐世异人收到门墙!”
  红面韦陀战千羽道:“四弟,卫岛主可能有这样想法,不过在你大哥想来,认为这不可能的……”
  长离一枭道:“战兄,你是认为‘魔圣’乙休子,年寿已在百龄之上,但是,厉前辈还是这等硬朗,身怀之艺是深不可测。厉前辈有此等内家修为,另一位的隐世高人,也能步入这样的境界!”
  战千羽道:“卫岛主,吾等要揭开这个谜底,明年端午节前就知道了!”
  众人在大厅谈论时,传来一阵碎步声,接着脆生生在道:“颐哥,你们在谈些什么呀?”
  祝颐侧过脸,一笑道:“敏妹,快来见过卫岛主,还有你四弟!”
  裴敏走入大厅,向两人盈盈施过一礼,衔尾又跟出一个俏佳人来,姜青含笑招呼道,“倩妹,你好!”
  黄倩倩见过义兄姜青后,又向长离一枭裣衽一礼,她向大厅上回顾一匝,问道:“青哥,蕙嫂和玲嫂没有来杭州?”
  姜青在黄倩倩这样一个姑娘家面前,有些话不便说,是以含笑道:“她们喜爱长离岛景色,不想离开,还留在那里。”
  他目光移向裴敏哪里,问道:“敏嫂,如何不见裴伯父,他老人家去了那里?”
  边上祝颐含笑道:“岳父家里待不住,喜欢外面跑。听说他老人家要重整‘灵蛇教’……”
  裴敏轻轻一推黄倩倩,在她耳根处悄悄道:“倩姊,东西已经做好,现在你青哥来了,可以给他啦!”
  姜青听到这几句话,心里暗暗纳闷,却又不便追问。
  倩倩垂着脸,向姜青道:“青哥,我替你绣了一双拖鞋,只是绣得不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姜青含笑道:“倩妹,浪费你时间,愚兄心里实在不安……我先谢谢你了!”
  黄倩倩一扭腰,进入大厅通往里间的门,不多时,纤手捧了一双尚未配底的绣花拖鞋鞋面出来。
  姜青喜孜孜双手接过,当他看到鞋面上所绣的“花样”时,心里却是暗暗感慨万千——黄倩倩纤手所绣的鞋面,那是“龙翔凤舞”,栩栩如生。
  “龙翔凤舞”该是一龙一凤才是,但鞋面上所绣出的,却是三头凤,一条龙。
  这一双绣花拖鞋鞋面,触进姜青的眼帘,不难想象到,倩倩寂寂芳心,含意何在。
  长离一枭在任何地点,任何情形下,关心这位小兄弟,注意这位小兄弟。
  他看到倩倩给姜青一双绣花鞋面,侧目一瞥下,伸手接过,道:“小兄弟,给老夫一看!”
  长离一枭身怀盖世绝技,至于男女之间,他该是“过来人”了。
  他看到鞋面绣出三凤一龙,轻轻吁了一口气,方始道:“小兄弟,倩倩姑娘绣得真不错,龙翔凤舞,龙凤相配,你要好好保存下来才是!”
  如来八法
  姜青已听出这位老哥哥话中弦外之音,脸一红,轻轻应了声,道:“是的,卫前辈,兄弟知道。”
  倩倩脸蛋儿显得红红的,因为他们所说的话,都已清清楚楚进入耳朵里。


第四章 六阳魁首

  大厅众人谈话中,时间悄悄过去,似乎没有多久,已是晚膳时分。
  红面韦陀战千羽吩咐摆下筵席,接待四弟,和来自长离岛的这位贵宾一枭卫西。
  这时战千羽的夫人吴氏,和一对子媳也来到了大厅,他们见过长离一枭和姜青。另外那个黠慧可爱的小娟儿,紧紧偎到姜爷爷的身边。
  围着桌座吃喝中的众人,话题又谈到“玉哪咤”金羽的身上。
  长离一枭道:
  战千羽道:“三年前‘大渡口’之役,金羽弃剑离去,他那把‘回风剑’还留在我这里;三年后的今日,居然以‘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内家功力,来战府投书,向小兄弟挑战。”
  长离一枭微微一蹙眉,道:“战兄,难道金羽真会遇到这位隐世异人‘魔圣’乙休子?”
  战千羽沉思了下,道:“明年端午节,我等赴皖东点苍山落雁峰,此一谜底不难揭破……”
  众人正在谈论时,战贵、战寿两人一左一右,扶了个人进来。
  战贵踉踉跄跄一脚踏进大厅门槛,嘴里哼哼地道:“不好啦,裴大爷伤倒啦……”
  众人霍然惊起!
  裴敏急急转身,见父亲脸色发白,嘴唇紫黑,奄奄一息中。她这一发现,一声悲呼,泪水簌簌流了下来,帮着把父亲扶到墙沿横榻躺下。
  祝颐也忙着走了过来!
  长离一枭卫西、大旋风白孤,和姜青等人,各个急步走向横榻。
  战千羽向战贵、战寿问道:“你们二人何处发现裴大爷的?”
  战寿结结巴巴道:“回……回大爷,小的在战贵的门房里,先是听到一阵扣打大门门环声,小……小的打开大门,看……看到裴爷已晕倒在门边沿,小的和战贵急急把他扶了进来!”
  长离一枭将裴炎两眼翻看了下,又摸到他胸窝,按下他脉博,接着周身各部位看了下。
  战千羽忙走近前,问道:“卫岛主,裴老伤在何处?是否碍事?”
  裴敏一双泪眼,直楞楞朝长离一枭看来。
  长离一枭目注裴敏一瞥,才向战千羽道:“裴老遇上高人,一掌击中他背心命门穴,恐怕……”
  倒在横榻上的“君山独叟”裴炎,回光返照之下,喃喃吐出一丝声息。
  “‘七海屠龙’项奎,你……你这一记‘玄天须弥掌’够……够歹毒了……”
  裴炎声息渐渐低弱,头脸微微一侧,已魂归离恨,撒手西逝。
  裴敏“哇”声悲号,扑到父亲身上。
  刚才裴炎弥留中说出此话,横榻边众人谁都听到。
  长离一枭浓眉转动,轻轻念出“玄天须弥掌”数字,向旁边战千羽问道:“战兄,你可知道‘七海屠龙’项奎,是何等样人物?”
  战千羽尚未开腔,大旋风白孤吼喝了声,道:“这个老杀才我知道,他是洞庭湖中的水匪……”
  长离一枭轻轻“哦”了一声!
  战千羽道:“有关‘七海屠龙’项奎的详细情形,我还不甚清楚,老二说得不错,项奎扎寨洞庭湖大尖山专干那些没本钱买卖。此人现在家居杭州南郊的‘南桥头’……”
  他朝横榻上裴炎尸体望了一眼,迷惑不解地道:“裴老回来曾经提到过此人,看来两人颇有交往,项奎如何又会在裴老身上,下此毒手?”
  伏在父亲尸体上哀哀悲啼的裴敏,跪倒长离一枭前,道:“卫前辈,吾爹惨遭人之毒手,死得不明不白,你要替我爹伸冤报仇!”
  边上祝颐也跪了下来。
  长离一枭急急把他们俩口子扶起,道:“颐弟,敏丫头,你两人别行此大礼,姜青是我小兄弟,也是你们俩口子的四弟,我卫西岂能袖手不理此事!”
  战千羽吩咐底下人厅外空地上搭起棚子,料理“君山独叟”裴炎后事。
    ※ ※ ※
  三十多年前,裴炎与七海屠龙项奎两人交谊不错,盘据洞庭湖,纵横湘、鄂一带,当时江湖上长称他们“君山双英”。
  裴炎原来武林中称号是“赤手擒蛟”,后来跟项奎分道扬镳,加以岁月渐增,于是就改用了“君山独叟”的称号。
  他创立“灵蛇教”,势力日益伸展,此“君山独叟”之号,已远在昔年“赤手擒蛟”之上了。
  裴炎不愿寄人篱下,要重整“灵蛇教”声威,奈何目前力量单薄。
  虽然有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震慑天下群雄的“火云邪者”姜青等视作知己,而“灵蛇教”的他非池中之物。
  他必须另作打算,才能再次扬起“灵蛇教”的这面大旗。
  这天,裴炎是在西门大街,突然传来招呼之声,他转脸看去,是个年岁跟自己相仿的老者。他看进眼里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对面那老者呵呵一笑,道:“‘赤手擒蛟’裴炎,故人相见,你是不认识了?”
  那老者说出“赤手擒蛟”四字,使裴炎找回一页三十年前的回忆,大笑道:“不错,是你……洞庭湖‘君山双英’之一‘七海屠龙’项奎!”
  故人重逢,就在西门大街“明湖轩”酒楼,两人举杯畅饮,各谈往事。
  天下事物,每一剎那间都在斗换星移地变迁,转变……人的思维、行止、动态,又何尝不是如此。
  往往两个二三十年的故友重逢,会不期然中发现对方跟过去有点不一样了。
  裴炎故友重逢,询问之下,才知道此“七海屠龙”项奎,家居就在杭州南郑的“南桥头”镇上。
  两人飞觞把盏,几次碰杯后,裴炎就谈到自己暮年的抱负——重整“灵蛇教”声威。
  举樽相邀,两人干下一杯后,裴炎含笑问道:“项兄,故友重逢三十年后的今日,吾等再度携手合作,水火共济如何?”
  “七海屠龙”项奎见裴炎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没有很快回答,沉思了下后,道:“裴兄,据江湖上传闻,‘灵蛇教’已云消烟散,片甲不留,再要重整,恐怕不易吧!”
  裴炎眉头微微一皱,听来有点不是味道,但他并不介意这些,一笑问道:“项兄,你情形如何?”
  项奎嘿嘿笑道:“项某虽然家居杭州郊外,可是依然纵横湘、鄂,在洞庭湖大尖山扎寨立营……”
  裴炎接口道:“项兄,兄弟重整‘灵蛇教’人手不足,眼前你有这等实力,能否鼎力相助?”
  项奎朝他注视了眼,又是嘿嘿嘿一阵笑了起来,替自己斟下满杯酒,大口送进嘴里,衣袖一抹嘴唇,道:“裴兄,吾等直言直说,不必见外……”
  裴炎见他似有答应之意,连连点头,含笑道:“不错,咱们之间有三十多年交往,有话只管直说,裴某洗耳恭听。”
  项奎淡然道:“谁都为了自己打算,是以不必用‘相助’两字。项某正欲伸展江南武林中势力,‘灵蛇教’教主可由项某袒任,教中人手不足之处,自由项某设法递补。”
  裴炎听到此一回答,大出意料之外,还是委曲求全,道:“项兄,‘灵蛇教’中教主只有一位……”
  项奎一点头,道,“不错,由项某袒任教主,教主以下职司,由你挑选就是。”
  裴炎嘿嘿嘿笑了起来,目注项奎道:“难得项兄这番盛意,但裴某只有心领了!”
  酒能乱性,酒会误事,固然酒逢知己千杯少,但是,若彼此已有了成见,这一顿酒宴,却已成为一次“鸿门之宴”了。
  眼前他们两人,已喝下不少黄汤。
  裴炎此番杭州遇到的项奎,是否依然是三十多年前,被江湖人称“君山双英”之一的“七海屠龙”项奎呢?
  项奎不假辞色,冷然一笑道:“往年灵蛇教失误失策,昏庸无能,以致灵蛇教被武林中人,打得鸡飞狗跳,一败涂地。我项奎所属部下,都是培植训练而成的,岂能供你裴炎作奴才驱使?”
  裴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极而笑,道:“项奎,你助裴某是情分,不助裴某是本分,又何必恶言相讥,出口羞辱?”
  项奎前后判若两人,不屑一瞥的哼了声,道:“相讥又如何?羞辱又如何?”
  世界上就有这一类人,当遇到一个即使曾交往数十年的故友,发现对方失败,失势之下,有求于自己时,不但并不相助,而且把对方视作猪狗不如。
  “七海屠龙”项奎,原是一个霸占两湖水路,干没本钱买卖的水匪,来杭州摇身一变是个富贾豪商,他凭会有“道义”两字的想法。
  项奎干了面前的酒,嘿嘿笑道:“裴炎,你我睽别三十多年,你又做了一任‘灵蛇教’教主,相信手上功夫更进一层,出西门找块静僻空地,咱俩不妨就在那里较量几手。”
  裴炎听来微微一怔。
  此“七海屠龙”项奎,竟如此嚣张跋扈,三十年来的岁月,已前后换了一个人。
  他要找上自己较量几招,不妨借此教训教训他,息息他的怒焰也好。
  项奎有恃无恐,道:“这倒不失为是个变通办法。裴炎,你若能将项某栽倒,不但所属部下连项某自己,全由你驱使,如果败在项某手中,你就不必再作重整‘灵蛇教’的梦想了!”
  裴炎颔首道:“不错,酒后露真言,活动活动筋骨,倒是个好主意。”
    ※ ※ ※
  两人来西门外,一块十来丈方圆,人迹罕至的空地上。
  裴炎跟“七海屠龙”项奎,不但没有丝毫仇恨,而且是三十多年前的好友,被江南武林共称“君山双英”的一对江湖同道。
  三十年后的今天,裴炎在失意之下,求助这个朋友,焉知对方不但不加相助,竟惹来一场相讥、羞辱。
  是以两人来到空地,裴炎亮出长剑,一开始劲风疾起“唰!唰!”就是两招,招式“金针探海”、“乘龙引凤”,向项奎要害刺来。
  “七海屠龙”项奎使用的纯钢短杖,名叫“仙人杖”,也是一种外门兵器。
  他见裴炎剑路如电,口中一声吼喝:“来得好,别怪项某无礼……”
  这个“礼”甫从口中吐出,左手向下一沉,右手握实杖尾,一式“风凰旋窝”,向对方剑身崩去。
  同一个剎那间,随手向外一推,“仙人杖”应上判官笔之势向裴炎“风府穴”指来。
  裴炎右脚向左一滑,使个“龙行一式”身法,剑是轻灵无比,剑尖宛似蛇信,反向项奎右膊戳去。
  项奎一招落空,立即使个“寒梅飘香”,将身一横,飘起五尺。
  一响“锵铮!”金铁交鸣声中,“仙人杖”砸在裴炎的剑脊上。
  项奎这招正面硬架,目的是要试试裴炎眼前的腕劲,究竟有多大力量。
  衔尾响起“锋!铮!”两声,裴炎剑尖给荡开一尺。
  项奎掌心微微发热,手中“仙人杖”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
  他这时才始知裴炎的内家火候,不可等闲视之,应该慎审处之。
  项奎立即抖擞精神,手中“仙人杖”展开一百零八路“太极杖”杖法。
  这种杖法施展开来,威力惊人,杖头杖尾,闪出两道寒光,劲风呼呼,上下如飞,真有排山倒海之力。
  裴炎把手上一套“奇门剑”,也界量施展开来。这套奇门剑,源出武当一门,柔如柳絮,重若泰山,剑术中是带有点穴之法,能取人身二十四大要穴。
  “君山独叟”裴炎,不愧昔年“灵蛇教”教主,手中一口三尺青剑,应付“七海屠龙”项奎威震湘鄂武林的“仙人杖”,挥洒自如,从容自若。
  只见他翩若惊鸿,动如脱兔,进若雄狮,敏如奔鹿。剑是吞、撒、放,身形进、退、起、落,火候老到,比项奎绝无逊色。
  “七海屠龙”项奎昔年知道裴炎使用一条“红玉锁骨鞭”,可是再也不会想,对方剑术亦是这等精湛、凌厉、威猛无比。
  两人一对上手,便是七十余回合。
  项奎变招易式,招法“盘根错节”,横杖头,撒杖尾,横打裴炎的下盘。
  裴炎身形轻巧如燕,手中剑法“白蟒进洞”,向对方杖身一拨一挡。
  项奎此招,虚实并用:“仙人杖”左手一提,转向右手,向上一穿,由“火把烧天”一式,变成“太公钓鱼”路数。杖头平下,朝裴炎天灵盖便磕。
  裴炎手握长剑,向上一转,一式“拨云见日”,剑身向外一封,倏地横身踏步,左手中、食拇二指疚张,照准项奎胸前“期门穴”,猝的点去。
  项奎突然右脚向外一滑,身子横向左边,“仙人杖”借着裴炎长剑,往外一封之力,杖身向地上一拍,取足借这一“蹬”之力,一个“飞燕归巢”的身法,身子平穿六尺之外。
  于是……
  裴炎向前一迈步,右手剑法轻灵,使出一式“梁山射雁”。
  剑尖一吞吐之间,向项奎华盖穴扎来。
  但项奎却已有了个主意:“仙人杖”向地上一拍,右手手臂一提一抖,用力一震杖头,平着地面不到半尺之处,直朝裴炎两条腿胫处疾击而来。
  项奎下这一手,真个突如其来,若是换了别人,闪避稍一迟缓,两腿必然遭“仙人杖”所断。
  “君山独叟”裴炎,往年“灵蛇教”教主,岂是等闲之辈所能比拟。
  对方变招易式,迅如电光石火,已来不及用剑去格,倏然拔身一纵,使出一个“孤鹤冲霄”身法,拔起三丈之外,向斜里飘落。
  就在这须臾之间,“七海屠龙”项奎这边,形势突然转了过来。
  项奎两条长臂向下一垂,弯腰弓背,宛如猿猴,跌仆而来。
  只见他眼光发直,两眉下垂,全身仿佛负着万斤重物,举手投足之间,十分迟钝、吃力。
  他左一摆,着地有声,右一摆,着地有声,直向“君山独叟”裴炎,移步缓缓欺近。
  裴炎先是愕然,当闪念一转剎那,禁不住暗暗打了个冷颤。
  “不错,此是武林传闻中的‘玄天须弥掌’,项奎如何会给他学得这一邪门绝学?”
  裴炎心念疾转,正待想个应对之策!
  突然,“七海屠龙”项奎一声霹雳似的吼喝,跟着身形暴涨数尺。
  尤其那只右掌,粗如箩斗,完全已变了一片刺目的殷红血色!
  眼前演变,就在石火电光之际,裴炎尚未想出应对之策,项奎一声吼喝过后,右掌当空一扬,一股崩山碎铁,罡猛无比的劲风,向裴炎绵绵而来。
  这套“玄天须弥掌”,源自西藏禅宗,十分阴毒难使,必须要心形合一下一番苦功。
  初练时,要内服毒蛇配制成的“毒龙散”,经过一段时间后,再用导引气功,苦练下去。
  三年过后,掌风到处铁沙也和棉絮一样,飞出老远,这算是初步练成。
  第二步的练法,用一张生牛皮悬在空处,牛皮后放着一盘线香,插成人体心、肝、脾、肺模样,练功之人,要隔着牛皮,将香打灭。
  练成此一阶段,十分困难,由于牛皮坚初无比,富有弹力,任凭再好的气功掌力,也要震回来。
  但只要有决心,苦练下去,七八年之后,隔着牛皮,能把香火打灭。
  是以此“玄天须弥掌”能伤人五脏,震断敌人的心脉。
  “七海屠龙”项奎化了有十五年的苦功,才练成这门“玄天须弥掌”。
  他平时不轻易出手,如遇上劲手强敌,才施展出这一套绝技。
  但项奎却用了这一歹毒凌厉的掌法,却加在一个有三十多年交往的故友身上。
  裴炎虽然从武林传闻,知此一“玄天须弥掌”,但还不清楚其威猛,霸道至极。
  他发现项奎这股罡烈无比的劲风,绵绵不绝而来,立即挫身拔起,一个空心斤斗,凌空飘飞而出。
  只听到项奎“嘿嘿”一笑,就在这同一时间,裴炎虽然已纵出三丈之外,背后却如同挨上一记千斤重击,身体又往前跌出两丈。
  “七海屠龙”项奎,似乎已知道目的已达到,不再追踪拦杀,嘿嘿嘿!嘿嘿嘿!几声冷笑,身形已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裴炎背上挨上一记“玄天须弥掌”,知道心脉也已受伤,忍住一口真气,奔回杭州城内。
  他来到战宅大门,扣下门环,真气一泄,人已仆倒在地。
    ※ ※ ※
  战千羽等众人,将“君山独叟”裴炎后事料理妥善,就谈到那“七海屠龙”项奎,如何索回这一笔血债的事上。
  长离一枭道:“以裴老身怀之学,丧命在项奎‘玄天须弥掌’之下,项奎其他艺技如何,尚在其次,吾等必须注意他这手歹毒掌法。”
  姜青道:“卫前辈,项奎‘玄天须弥掌’虽然厉害,爹传我的那套‘天佛掌’,相信不会输他的!”
  长离一枭缓缓颔首,接着向大厅上众人,道:“此去‘桥头镇’虽然脚程不远,吾等可以启程了!”
  是的……
  君山独叟裴炎身后之事已料理妥善,他们要向“南桥头”的“七海屠龙”项奎,采取行动了。
  大厅众人听到长离一枭此话,各个应了声“诺”,他们是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火云邪者姜青,另外就是祝颐和裴敏俩口子。
  众人离开庆春门后街战宅,出南门,往“桥头”方向而来。
  长离一枭向姜青道:“小兄弟,今天吾等遇到七海屠龙项奎,可用你爹厉老前辈的那句话,我们可以使用‘鱼眼’了!”
  姜青尚未回答,大旋风白孤闷吼一声,已接上道:“卫岛主说得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他一个鸡犬不留。”
  站在一边的祝颐和裴敏,他们听到这些话,虽然没有开腔,俩口子的心里暗暗激动不已。
  众人来到“桥头”镇镇上,姜青看到迎面走来一位老者,抱拳一礼,道:“这位老人家请了,在下数人想探听一个地点……”
  老人脸上展出纯朴的笑意,连连点头道:“公子爷,老仆世居此地,如果向的是这里桥头镇镇上,都知道一些。”
  姜青问道:“有位‘七海屠龙’项奎住此地桥头镇何处?请你老人家指点一二?”
  老者听到“七海屠龙”项奎这一个名号,脸上笑容骤然收了起来。
  可是他不能没有一个回答,用手一指,换一生硬的口气,道:“横街末端,有一座大宅院就是了!”
  老者简短的回出此话,未见拱手一礼,掉转脸就离去。
  旁边大旋风白孤,看得一双眼珠直瞪出来,气呼呼道:“他妈的,路上问讯,人情之常……那老家伙硬着脖子怎么这等没有礼貌?”
  红面韦陀战千羽一笑,道:“老二,别忘了,咱们探听的是仇家,可能‘七海屠龙’项奎这厮,平时横行霸道,那些街坊邻居敢怒而不敢言,偏偏吾等就问到他身上,刚才那老丈自然就没有好脸色了!”
  长离一枭缓缓颔首,道:“战兄说得不错,平时项奎欺压多乡邻,使街坊邻居憎厌……”
  一笑,又道:“如果刚才那老丈,回答一个‘不知道’,吾等也莫可奈何!”
  众人找来横街末端,果然看到一座高高矗立的巍峨巨宅。
  姜青用手一指,向战千羽道:“大哥,不会错,就是这里了……”
  长离一枭道:“别弄个张冠李戴……小兄弟,你不先上前问个清楚再说。”
  姜青点头应了声,走到巨宅的大门前,看到大门前站着两个身腿粗壮,满脸横肉,凶睛怒凸的中年大汉。
  他看到这样两个大汉,在他预感中,相信不会张冠李戴,找错地方。
  弟青上前抱拳一礼,问道:“请问两位,这里可是七海屠龙项奎住处?”
  两人朝姜青上下打量了一眼,其中一个眼皮一翻,如冰水滴石,冷冷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姜青一笑,道:“如果这里不是项奎住处,吾等自向别处探问,若是找对地方,你等入内通报,说是邪神厉勿邪义子‘火云邪者’姜青,前来拜会!”
  敢情“火云邪者”姜青这一名号,天下武林高手不谈,就是懂上几手三脚猫,江湖中的小混混,亦是如雷贯耳,谈虎色变。
  其中那紫面大汉,脸肉抽搐,嘴皮抖动,朝这个飘逸绝伦,英姿飒然的年轻人,直楞楞看来。
  还带着几分怀疑口气,指了指,道:“你……你是‘火云邪者’姜……姜青?”
  姜青微微一点头,道:“不错,区区就是‘火云邪者’姜青。”
  旁边那个结结巴巴道:“姜……姜大侠,你拜会我们项爷,不……不知有何贵干?”
  姜青两片弧形的嘴唇,微微一抿,道:“姜某前来,向七海屠龙项奎要一样东西……”
  那大汉弯弯腰,接口道:“姜……姜大侠,你向咱们项爷,要的是甚么东西……小的进里通报,可以向项爷一提?”
  这大汉问出此话,眼神游转之处,看到前面空地上,已站下数名男女,朝这边利剑寒冰似的看来。
  这大汉不期然中,猛打了个冷颤。
  姜青微微一笑,道:“你进里通报七海屠龙项奎,说是‘火云邪者’姜青,前来要他一颗六阳魁首的脑袋。”
  他这些话,说来一点没有火气。那是像登门拜访一位知己好友,向大门“门房”,说出自己的来意。


第五章 天地门

  边上蓝脸汉子听到这些话,方才那股凶巴巴的气焰已完全消失,暗暗打了个冷颤,一闪身,进入大门里。
  这边那个大汉,哪里还敢感慢,好在“火云邪者”姜青要的不是自己脑袋。
  他一弯腰,道:“小的这就进里通报……”
  话还没有说个完,转身拔腿,连奔带滚,夜也似的窜进大门里。
  “嘿嘿嘿!嘿嘿嘿!”一阵激厉刺耳的狂笑声,七海屠龙项奎踏出大门门槛。
  纵目环顾一匝,目注姜青道:“姓姜的,你武林中享有‘火云邪者’称号,区区‘七海屠龙’项某,不见得输你一筹,井水不犯河水,找来此地作甚?”
  姜青没有半点火气,淡然一笑,还是刚才那句话:“姜某来此,取你七海屠龙项奎的脑袋。”
  项奎“哼”了一声,道:“可惜项某颈上只有一颗胆袋,但也不是轻易听凭人家,可以摘走的!”
  姜青缓缓一点头,道:“不错,你是‘九尾狐’,不是‘九头乌’,但姜某此番来此,就要取掉你颈上这颗大好脑袋……”
  人影闪晃,从大门里飞出四个疾服劲装武士,分立项奎左右两旁。
  这四人是项奎手下四名大将“洞庭四煞”:“掀浪”方杰、“惊涛”郭森、“劈波神”华元、“水中蛟”邹清。
  项奎“嘿”声一笑,向姜青道:“阁下武林称号,项某略有所闻,今日兴师来犯,不妨说出其中内委经过。”
  姜青道:“‘君山独叟’裴炎,是否丧命尊驾‘玄天须弥掌’之下?”
  项奎阴然道:“不错……”
  这个“错”字才始从舌尖卷出,一响咛嘤娇叱声起,利剑带起一抹寒芒,电射而至。
  项奎闪身出掌,一响“砰”声硬招架上,项奎跌退半步,红面韦陀战千羽傲然而立。
  战千羽将项奎劈向裴敏一掌挫下,就即道:“三弟妹,你且退下,这里自有大哥与你四弟作主。”
  项奎见这红面老者掌劲如此威猛,微微一怔,道:“阁下身手不凡,能否见告名号?”
  姜青已接上道:“这位乃是姜某结义大哥,‘红面韦陀’战千羽。”
  指着站立后面空地数人:
  “那边几位是‘长离一枭’卫前辈,我二哥‘大旋风’白孤,和我三哥祝颐,三嫂裴敏……”
  “‘长离一枭’卫西?”项奎轻轻念出这名号时,朝前面目注一瞥。
  项奎冷然道:“姜青,你等数人来‘南桥头’,是替裴炎向项某要回这笔公道?”
  姜青一笑,道:“项奎,你感到意外……?”
  他话未中落,掀浪方杰、惊涛郭森,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执分水刺、缅刀,分向姜青两侧猱身扑到。
  姜青反应敏锐,一声冷叱。左掌闪晃如扇,右掌宛若一片削薄的锐刃利剑,一阵尖锐破雷声中,翻腕甩臂,落下两边。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方杰和郭森两人,自己也不知如何死的,已身首异处,横尸地上。
  姜青出手邪神嫡传“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还没有一个照面,已掌毙两人在地。
  七海屠龙项奎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强梁水盗,眼前见姜青举手投足,没有一个照面的时候,竟将自己两个心爱的部属置于死地,不禁又惊又怒,飞身上步,一记“擒龙手”掌劈劲风,“呼”的一响向姜青投腰袭来。
  姜青见他这一出手,歹毒、霸道至极,一声叱喝:“来得好!”
  身腰一扭,身躯像棉絮一般,直顺着这股威猛掌风,飘移开去!
  战千羽见四弟跟项奎交上手,他知道不必助拳,退到后面空地。
  姜青身子移开,又是滴溜一转,快如电光石火,闪到项奎身后,右臂一扬,骈指如戟,使出邪神嫡传“并天指”手法,向项奎脑海“玉枕穴”指来。
  项奎霍地一转腰,身移步换,一式“倒打金钟”,肩头斜处,右臂向下一挫,暗藏内家精光之力,向姜青小腹袭到。
  项奎使出这一式,全凭一口丹田真气,掌风到处,五尺之内,无物不摧。
  姜青忽展“凌虚飞渡”轻功身法!
  一声冷叱,身形扶摇暴递,就在凌虚中,双脚连连蹬踹,犹若离弦之矢,落在一丈外。
  名家交手,照面两三回合,就可以看出对方的武功深浅。
  姜青一展身手,七海屠龙项奎知道对方果然厉害,不愧有“火云邪者”之称。
  他从眼前形势看来,不但跟自己对手进招的是邪神传人,而“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狐,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
  此外,尚有东海长离岛“长离一枭”卫西,这个扬名宇内的高手。
  项奎知道今天在这形势下,不但不容易占到便宜,若稍一疏神,说不定血溅七尺,一条命留在这里。
  心念闪转之下,立即变招易式,使出“玄天须弥掌”绝技。
  突然,七海屠龙项奎的身形变了过来,两条长臂往下一垂。
  他一变原来那副挺直的胸腰,竟弯腰弓背,宛若一头猿猴似的,蹒跚踽踽往姜青这边而来。
  边上观阵的长离一枭,朗声道:“小兄弟,注意,这是‘玄天须弥掌’!”
  姜青高亢一声长啸,再次展出“铁臂振空”轻功身法。
  就在身形翩然而下的剎那间,姜青施展奇绝深奥的掌法,阵阵威猛无比,恍若天崩地裂的无形劲力,犹如天神撒网,向七海屠龙项奎罩下。
  项奎一声晴天焦雷似的吼喝,双掌平推,架上姜青“天佛掌”中一式“佛光初现”。
  两股劲气轰然接上,砂飞石走,尘土迷漫,激起一股震耳欲聋的巨响。
  项奎蹬蹬蹬跌退三步!
  姜青身形,微微晃摆了下。
  项奎左一探,右一簸,仿佛身负万斤重量,又朝姜青欺身而上。
  姜青再展“天佛掌”中“金顶拜佛”一招——双掌十指平伸,划出条条晶莹白光,宛若十把有形利剑,带着无可比拟的尖锐劲风,落向对方!
  七海屠龙项奎,立时恍若一头负伤的猛兽,发出一阵凄厉刺耳的闷嗥。
  拿桩不住,又蹬蹬蹬跌退五步之外!
  姜青这次再不让对方占到便宜,七海屠龙项奎身形往后跌,就在这短暂剎那间,姜青倏然变招易式,由“天佛掌”易入“五大散手”中“千魂灭散”一招。
  重重的掌,连迭的掌,万钧之力,浑雄之力,天空仿佛突然黑暗下来,鬼魂仿佛全从墓中爬涌而出。大地翻腾,空间全力纵横上下的锐风与掌影所满布,有如绵绵无际的利刃!
  于是……
  一连串肉与掌的交击声传来,一块块的血肉横飞,带着血丝的骨胳,蠕蠕颤动的五脉;一个已不成人形的尸体,分多处飘落地上。
  这个霸道湘鄂,洞庭立寨的黑道水寇七海屠龙项奎,带着满身的罪恶,就这样离开了这世界。
  “洞庭四煞”中的“劈波神”华元、“水中蛟”邹清,随着他们主人项奎,经历过不少血淋淋,骇人听闻的场面。
  今儿所目击到的,残苛而新奇,是他们生平所第一次。
  这是一幕血肉交加,“有趣”的惨剧,就在这短暂间,两人眼睛直楞楞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忘了此刻块肉分尸的是他们主人,而给怔住了!
  空场上站着的长离一枭卫西,看到姜青展露出这一手,有所感触缓缓颔首。
  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两人,看到他们四弟有这等身手,心里那份高兴,不是几句话可以说得完的。
  君山独叟裴炎是祝颐岳父,以祝颐所怀之学,显然无法了断这桩公案,现在姜青将七海屠龙项奎栽下,祝颐紧紧握着妻子裴敏的手,虽然嘴里没有说出一句感谢的话,但他投向姜青的视线中却满是感激。
  “洞庭四煞”中的掀浪方杰,和惊涛郭森两人,已丧命在姜青“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
  “四煞”除掉两煞,尚剩下的是“劈波神”华元、“水中蛟”邹清两煞。
  现在,在华元、邹清来说,是个“要命”的时刻。
  七海屠龙项奎,惨不忍睹,落个块肉分尸;方杰和郭森二人,身首异处横尸野地。
  在这眼前的短暂间,华元和邹清两人,趁着姜青凝视地上项奎血尸若有所思中的剎那,来个悄悄脱身离去,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从姜青来说,巨憝伏诛,公案已了,剩下的爪牙喽啰,也不会去追踪截杀。
  偏偏这两人,此时此刻居然没有想到这上面。劈波神华元向他伙伴邹清,大声道:“他妈的,姜青出手这等歹毒,把咱们老大竟像杀猪似的宰成数块,真是个魔仔!”
  邹清顺着他口气,道:“可不是……这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火云邪者’姜青的义父,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邪神’!”
  这声“魔仔”传进耳里,姜青缓缓把头抬了起来,侧过脸,一双飞入鬓角的剑眉下的眸子,投向两人这边。
  邹清又接上一句“杀人不眨眼的邪神”。
  这时,姜青想了起来,方才从向里扑出四人,分立项奎两边。
  两个已格毙在自己“掌不刃血”掌下,还剩下眼前这两人。
  两人接触到姜青投来的目光,不期然中,激灵灵猛打了个冷颤。
  敢情,这时两人才想了起来,但是,已经晚了!
  两人想要脱身远走时,相隔三五丈外的姜青,未见腿胫移动,身形若冷电一道,飘了过来。
  姜青冷然问道:“你二人是谁?”
  劈波神华元直了直颈子,指了指,道:“我叫‘劈波神’华元,他是‘水中蛟’邹清……”
  姜青缓缓一点头,道:“是‘七海屠龙’项奎的部下!”
  邹清接口道:“不错,属爷手下‘洞庭四煞’。”
  “‘洞庭四煞’!”姜青轻轻念出这四字,问道:“你们也是水匪?”
  旁边的劈波神华元,就在姜青向邹清问话,稍有疏神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掌如刃,向姜青的右肩头袭到。
  华元出手这一式,如果一般武林中人来说,即使未遭其害,伤却难免。
  但是眼前的姜青,乃是一代异人邪神厉勿邪传人,遍历多少次武林顶尖儿高手之敌。
  昔年“一邪双飞三绝掌”中的“无定飞环”李琰玉,栽在他“金龙夺”兵器之下。
  以眼前一个水匪头目华元之偷袭,如何能将他伤倒?
  未见姜青挪身、甩肩,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华元劈出一掌,已落了空。
  边上“水中蛟”邹清看到华元出手,几乎在不分前后之下,一招“五步断魂”,向姜青右腰劈来。
  姜青冷然一笑,不走“天佛掌”,不演“五大散手”,身形闪晃,双掌迭飞之际,“唔……唔……”两响闷吼,华元和邹清已横尸在地上。
  长离一枭等走近过来。大旋风白孤问道:“老四,方才你用在那两人身上,是哪套掌法,把你二哥看糊涂了!”
  姜青答非所问,喟然道:“刚才那二人,他们该自己知道,绝非你四弟敌手,不逃命离去,却舍命跟四弟一斗。”
  长离一枭道:“小弟兄,江湖中虽有不少弱肉强食,劫盗剪径之徒,但是‘盗亦有道’,顾到江湖义气……刚才两人不逃命离去,可能也是这种情形!”
  众人走进这栋巍峨巨宅,里面影形寂然,都已逃离一空。
  姜青在祝颐等相助之下,屋舍也掘了一口墓穴,将七海屠龙项奎和洞庭四煞等掩埋入土。
  他们从“南桥头”回返杭州,已是星月高挂,华烛辉耀的时候。
  大旋风白孤向战千羽道:“大哥,咱们现在回去庆春门后街,晚饭时间已近,别叫大嫂多费手脚,不如就在街上找家酒楼行了。”
  战千羽朝天色望了眼,道:“老二说的也是,吾等就外面用膳吧!”
  众人来到南门七街一家“华香楼”酒楼,战千羽向店伙吩咐过后,不多时酒菜端上,各个吃喝起来。
  他们坐的桌座,是在楼厅靠窗栏处。
  这时,从楼梯上来两位身穿长袍的客人,店伙殷殷招呼,请他们入座。
  这两位客人的其中一个,视线投向窗栏,看到战千羽那张桌座上的长离一枭,似曾相识地多看一眼,他想到对方是谁时,向旁边那个耳言数语,两人并不进食,匆匆下楼而去。
  这家“华香楼”酒楼,楼面占幅大,摆着不少桌座,座上已有七八成客人,是以长离一枭暗中给人注意到,桌座上的人谁都没有发现。
  吃喝聊谈中,不时地响出欢笑的声音。
  刚才离去的两人又上楼来,来到梯口处站停脚步,衔尾跟着两人,其中一个指着长离一枭,向后面两人悄声数语。
  衔尾后面两人,衣饰华丽,一个是年有六十左右的老者,另外那个年有四旬的汉子。
  那四旬汉子向老者微微一头点,两人走向长离一枭身边,两人恭肃一礼后,那老者向长离一枭,道:“本岛‘燕子楼’经派杭州分堂,分堂主‘甩箭手’陈景,会同副分堂主‘铁腿’倪忠祥见过岛主。”
  这两个不速之客,使桌座中人都怔了下。
  长离一枭转过脸,向倪忠祥微微一笑,视线落向陈景道:“陈分堂主,不必多礼,两位请一起坐下。”
  店伙添上两副杯筷,摆上两张椅子。长离一枭将座中数人替两人引见一番。
  甩箭手陈景欠身一礼,道:“三年前小女出阁,蒙岛主赐下贺礼黄金百两,弟子陈景当面拜谢。”
  长离一枭呵呵朗笑,道:“陈景,吾等在吃喝谈天中,就不需这么多礼了!”
  两人听到岛主这话,也就不拘于俗礼,跟座上众人吃喝聊谈起来。
  红面韦陀战千羽向陈景问道:“陈分堂主,江南武林,可有风吹草动的情况出现?”
  杭州虽然也是江南所在,但是在红面韦陀战千羽来说,近年来很少在外面走动,是以对江湖上的情形,就不甚清楚了。
  甩箭手陈景道:“江湖有如一股坠山而泻的激流,永远不会有静止的时候。听说江南武林中,又出现了一个叫‘天地门’的门派……”
  长离一枭见长离岛弟子,说出这样一个前未听闻的口派,一声轻“哦”,问道:“陈景,你知不知道‘天地门’掌门人是谁?总坛设于何处?”
  陈景欠身一礼,道:“据弟子所知,‘天地门’掌门是一位叫‘梵谷樵翁’耿策的前辈高人……”
  “‘耿策’……”长离一枭略一沉吟,抬脸朝战千羽看来。
  红面韦陀战千羽微微颔首道:“卫岛主,不会有错,想必就是此人了……”
  一顿,又道:“耿策早年有‘玉斧劈桂’之称,三十年后居然老气横秋,改用了‘梵谷樵翁’的称号,还自封‘天地门’掌门人。”
  桌座上吃喝聊谈中话题移到这上面时,长离一枭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耿策是‘魔圣’乙休子的弟子,四十年前‘黄山’之会,败在‘碧池玉莲’易玫之手,乙休子不但不迁怒易玫,还个耿策向她赔礼……”
  战千羽带着一丝感触的口气,道:“‘碧池玉莲’易玫,跟厉老前辈,乙休子等同一辈分,算来年寿也在百龄之上,不知迄今是否尚在人间?”
  长离一枭沉思了下,道:“这老婆子可能尚未回姥姥家,过去‘飞燕楼’中弟子,曾有传闻她的行踪。”
  静静听着的姜青,已知道武林绝世高人,除了与义父邪神并列的“双飞、三绝掌”外,还有不少人物。
  长离一枭目注陈景问道:“陈景,‘天地门’创立至今,有多久时间?”
  甩箭手陈景恭顺地道:“回岛主,从长离岛‘飞燕楼’中弟子传闻,此‘天地门’创立至今,约在半年左右,总坛设在皖南九华山莫怀谷。”
  大旋风白孤问道:“陈分堂主,‘天地门’这一门派实力如何?”
  陈景道:“据陈某所知,‘天地门’正在收拢天下武林英豪,加强实力。总坛之下,分设‘龙、凤、虎、豹’四坛,另外有八大堂口,十二分舵……”
  长离一枭缓缓点头,道:“创立迄今,仅只半年时间,已有这等实力,倒也不能轻视……”
  战千羽道:“‘天地门’动向不明,不知跟我等是敌是友?”
  长离一枭朝旁边姜青望了眼,道:“战兄,当初金羽向小兄弟投书约会地点,是皖东点苍山落雁峰。‘魔圣’乙休子修禅养真之处,正是落雁峰的‘玉泉洞府’。此是否是巧合,抑是有某种连带关系,眼前尚是个谜……”
  战千羽缓缓一点头,道:“不错,‘梵谷樵翁’耿策,是‘魔圣’乙休子的弟子。”
  长离一枭眼光投向姜青,道:“小兄弟,明年端午,离隔现在有半年左右时间,金羽将约会时间延长,相信有他很深的含意,你不能轻视才是。”
  姜青应了声,道:“多蒙卫前辈关注,姜青知道。”
  副分堂主“铁腿”倪忠祥,看到桌座上话题暂停下来,于是向姜青道:“姜大侠,从‘飞燕楼’中兄弟传闻,有一年轻女子在江南武林中探听你的行踪……”
  姜青不由诧然称奇,这人是谁?
  自己所接触的年轻女子,屈指可数;夏蕙、玲玲,已是自己长相厮守的妻子。
  “天星麻姑”钱素,现在长离岛,给夏蕙、玲玲两人作伴。
  全楚楚已随同母亲,回返苏北丹阳湖“烟霞庄院”。
  至于目前还留在战大哥家的倩倩姑娘,已跟自己结成义兄妹,而且她是个弱质少女。
  另外又是谁?
  姜青心念闪转,问道:“倪兄,探听姜某行踪的,是个何等样女子?”
  倪忠祥道:“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据‘飞燕楼’中兄弟指称,此少女英姿飒然,却是冷若冰霜,似乎冲着姜大侠而来……”
  微微一顿,又道:“长离岛设在江湖各地‘飞燕楼’眼线,局外人不清楚底细,是以‘飞燕楼’中兄弟,见此女子措辞生硬,并不友善,暗中注意,并没有上前兜搭,说出你姜大侠的行踪!”
  铁腿倪忠祥说出这番话,不但姜青自己,桌座上长离一枭卫西、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和祝颐、裴敏俩口子,都莫不称奇。
  探听姜青的行踪下落,是友?可找去杭州战千羽府邸,或是长离岛“飞燕楼”中弟子。是敌?又是何人?
  姜青淋了满头雾水,百思不解,给楞然怔住。
  长离一枭道:“小兄弟,你现在不必去费这个脑筋,那年轻女子似乎来意不善,冲上你来的,以后自会有遇到的时候,到时就不难揭开这一个谜底了。”
  姜青茫然道:“在我回忆中,想不起有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年轻女子的点子仇家。”
  人生聚散如浮萍。
  长离一枭在杭州北门大街“华香楼”晚餐中,似乎临时有了一个决定,要离开小兄弟姜青一个短暂的时间。
  他嘱咐姜青,事事需要多加防范小心,如有情况发现时,可以找“飞燕楼”中弟子联络。
  现在“红衣女”罗十娘已是姜青岳母,姜青离开长离岛来陆上,应该要去拜见这位岳母大人。
  姜青暂时向战千羽等三位结义兄长告别后,离开杭州,只身一人,取道往苏北丹阳湖“烟霞山庄”而来。
    ※ ※ ※
  群山矗立,青峰隐隐,眼前却是波涛万顷,烟水迷茫。
  沿着浩瀚的湖泊,遍长着无耳无绝的枫林,丹红欲滴,迎风摇曳,几片枫叶随着风势飘然落地。
  澄碧的湖水,衬着红红的丹枫,组合成一片大自然的景色。
  这里,就是丹阳湖。
  湖边,此时正站立着一个年轻人。
  年青人身穿一袭长衫,恍如玉树临风,他正是从杭州取道而来的姜青。
  姜青这次来“烟霞山庄”,跟三年前与红面韦陀战千羽等来此,已不能同日而语了!
  现在他是“烟霞山庄”的东床娇客——姑少爷。
  在长离岛,红衣女罗十娘,曾经告诉过这个由仇家成为自己子婿的姜青,如何跟矗立湖泊中的“双飞岛”取得联络。
  姜青运用丹田之劲,撮唇一声长啸!
  他运用“离火玄冰真气”的内家功力,撮出这声长啸,三五里方圆之内,都可以听到这响啸声。
  姜青这响啸声才出不久,耳际已听到一阵轻微的划水之声。
  果然,一艘形状怪异的黑色木船,已自岸边枫林前,一道隐秘水汊中缓缓驶出。
  这艘形状怪异的黑色木船,现在落进姜青眼里,已不再陌生,那是“双飞岛”独有的船只“黑蛟船”。
  黑蛟船驶近岸边,船梢冒出一条身影来,是个穿着对襟短褂,身躯粗壮的老汉。
  他朝岸上姜青打量了一眼,问道:“相公刚才撮唇长啸,要往‘双飞岛’,但不知有何贵干?”
  姜青见这老者不认识自己,微微一笑,道:“在下要往‘双飞岛’探亲,全老夫人一双千金,大小姐玲玲姑娘,即是在下妻子!”
  老者听到转弯抹角这些话,怔了下,才道:“你……你是‘火云邪者’姜……姜青,是老夫人的姑少爷!”
  姜青笑着道:“老丈,这就给你说对了,姜某要去‘双飞岛’见我岳母,快渡我过湖吧!”
  老者连连点头,将黑蛟船驶近,姜青跃身上船,这艘黑蛟船把他送来“双飞岛”。
  姜青来到“双飞岛”“烟霞山庄”见到老夫人罗十娘,施下跪拜大礼,道:“青儿拜见岳母!”
  罗十娘受过一礼后,问道:“青儿,你如何不陪伴玲玲一起来此,单独一人来‘双飞岛’?”
  姜青横边坐下,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含笑道:“岳母,你老人家快要做外祖母了,青儿怕玲妹旅途辛劳,让她留在长离岛。”
  罗十娘脸上展出一缕笑意来,问道:“青儿,玲儿快要做孩子的妈妈,蕙儿是不是也有了‘消息’?”
  姜青含笑道:“回岳母,蕙妹也快了,可能跟玲妹前后差不多时间。”
  红衣女罗十娘面对着眼前这个英姿轩朗,玉树临风子婿姜青,三年前腥风血雨的一幕,已经渐渐地淡忘。
  姜青突然想到姨妹全楚楚身上,问道:“岳母,如何不见楚妹妹,她去了何处?”
  罗十娘见问到二女儿楚楚,脸上笑容突然收了起来,轻轻哎了口气,道:“楚楚这孩子真叫人担心,三个月前离开这里‘烟霞山庄’,迄今行踪不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姜青不由暗暗一震,全楚楚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三个月来行踪不明,她又去了何处?
  难道去了长离岛,她姊姊玲玲那里?
  姜青再一想,认为不可能,三个月前,自己尚在长离岛,未见楚楚来到。即使楚楚后来去了姊姊那里,长离岛在江湖各地设有“飞燕楼”分舵,传递消息极为方便。
  全楚楚若是留在姊姊处,她应该由“飞燕楼”投出书信到“烟霞山庄”,告诉母亲有关她自己情况才是。
  姜青心念游转,对全楚楚的行踪去处,惊诧之余,却是百思不解。
  他向红衣女罗十娘问道:“岳母,‘烟霞山庄’是否派出人手,探听楚妹妹的下落?”
  罗十娘颔首,道:“就在楚儿第一个月未见面‘烟霞山庄’时,老身已派人出去寻找,但是直到现在,依然未见这孩子回来‘烟霞山庄’。”
  姜青看到罗十娘沉重、不安的神情,就即道:“岳母,青儿此离‘烟霞山庄’,便探访楚妹妹的行踪。如若楚妹妹受到某种意外,青儿会设法解除,你不必忧烦不安!”
  眼前的“烟霞山庄”,已不能与三年前“飞索专诸”全立做庄主时所能比拟。是以罗十娘见姜青说这话后,轻轻叹了口气,道:“青儿,为了你楚妹妹之事,要多辛苦你了。”
  姜青在“烟霞山庄”逗留一宿,第二天向岳母罗十娘告辞,乘黑蛟船渡丹阳湖后离去。
  姜青虽然在岳母罗十娘跟前答应下来,寻找姨妹全楚楚的下落,但大海茫茫,要找一个不知行踪去向的人下落,何异大海捞针。
  眼前,姜青只有用这个“笨”办法,就像当年夏蕙在杭州战宅失踪后,他四下探访的情形。
  他说出全楚楚的形相、特征,三月前离走时的情形,在打尖落宿时,就同掌柜、店伙探听动向。
  时间悄悄过去,依然没有探听到有关全楚楚一丝行踪线索。
  这天,姜青在皖南一处“上溪口”镇甸用过午膳后,没有逗留下来,展开脚程,往前走去。
  出“上溪口”二三十里路,两边林木矗立,一条宽敞却又人车稀绝的大道。
  姜青朝大道的前后两端望了眼,嘴里喃喃跟自己在说:
  “这条大道怪怪的,路面宽敞,却是不见人车,一片冷清清的……”
  他话刚到此,一响“嘶”的声,一支瓦面镖挟着破空之声,从背后袭来。
  姜青虽然是在冷寂的大道上,却反应敏捷,听到这响破空声起,知道有暗器袭来,听音辨位,亮出“金龙夺”,头也不转,甩臂往回一削。
  一响“当”的声,纯钢暗器激起两丈多高,落向大道边树林。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东南角上“叮叮叮”声起,打出三枚丧门钉!
  东北角上,“铮!铮!”两响声传来,一对金钱镖同时电射而至。
  姜青不慌不忙,左腕轻拳,骈伸三指,先把金钱镖接住。
  右手金龙夺左右一挥,“叮叮叮”丧门钉立时打飞,宛若满天星花飞舞。
  就在这同一剎那间,两块飞蝗石,一支响铃镖,冷电似的向姜青前后心袭来。
  姜青此番不用手接,也不用金龙夺去挡,霍地一个“铁板桥”身法,全身仰后,头部几乎贴地,把这两宗暗器堪堪避过。
  姜青施展这一连串动作,全部过程,比眼皮眨动一下还要快。
  就在这时候,大道上突然冷寂下来,听不到人声,看不到人影。
  姜青冷然道:“偷偷摸摸施放暗器,何不露脸见个真章?”
  他这个“章”字才出口,乍觉路边树林劲风疾起,破空袭到,跟着一声冷叱!
  “‘火云邪者’姜青,看刀!”
  姜青纵目闪转,树林里扑出一条五短身材,剽悍精壮的汉子,手提雁翎刀,直袭过来。
  姜青一声“来得好”,身形一闪,一式“弱柳迎风”。他并不使用金龙夺!
  左臂展处,骈起中食二指,直向对方的雁翎刀侧面点来。
  精壮汉子心中一惊,不错,“火云邪者”姜青,不是沽名钓誉之流。
  姜青身形如电,一个旋转,已到此人左侧,猝然臂随指出,直向他“风府穴”磕到。
  此剽悍精壮汉子,见自己出手第二刀,又落了空。对方身法奇快,有兵器在手不用,而用的是“空手进刃”,哪里还敢怠慢。
  这汉子只看出是“空手进刃”一式,其实姜青刚才所施展的,是邪神嫡传,半招“骈天指”。
  此人右足往后一滑,一个“怪蟒翻身”之势,身随刀转,冷闪闪的刀锋,砍向姜青肩臂。
  姜青不慌不忙,一个盘旋,如风吹落叶,轻逾棉絮,直飘开去。
  敢情,眼前此一五短身材,剽悍傲煞的汉子,才知“火云邪者”姜青所怀之学,远在一般想象之上。
  此人又惊又怒,咬牙切齿。敌人一双空手,自己连走空招,这味道实在不好受。
  他心念闪转,错身踏步,“唰!唰!唰!”一连三刀;第一招“猿猴追果”,刺咽喉,挂双肩。
  姜青闪身左展,步如流水,让过刀风。
  变招易式,“锦风舒羽”,“拨草寻蛇”,截腰、斩肋,疾如雨风,又向姜青而来。
  姜青哈哈一笑,又闪身如电,飘向一边。
  这汉子暴跳如雷,展出一套“雁翎断门刀”刀法,刀光电闪,刀环踉跄,挥挥霍霍,卷起一座刀山,直向姜青攻去。
  姜青牢记长离一枭的嘱咐:事事小心,不轻易树立仇家。
  此番他经过这条冷寂的大道,突然遇到拦截,对方指出他“火云邪者”姜青名号,可是他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来历。
  是以,姜青并不施展邪神嫡传的“天佛掌”、“五大散手”和“大尊夺法”等骇人绝技。
  姜青见对方刀影刃芒,翻翻滚滚而来,他只施展“大擒拿法”,在刀光刃影中,钻出钻入。
  不到二十余回合,手握利刃的这汉子,不但丝毫未沾到便宜,已是气喘如牛,满头大汗。
  道边树林处,人影闪晃,扑出数人。带头是个年有四旬,身躯魁梧,身穿一套黑色劲装的大汉。
  此人走近跟前,向剽悍汉子一拦手,道:“辛坛主暂且退下,待本坛主一会高人!”
  姜青见那人自称“坛主”,心里不由暗暗称奇,哪里来的“坛主”,不分青红皂白,拦路找上自己?
  他心里有此想法,忍不住问道:“姜某路过此地,与尊驾等数位,素昧生平,并不相识,为何拦截厮杀,还偷偷摸摸使用各式暗器?”
  魁梧大汉“嘿嘿”一笑,道:“某等奉命行事,顾不得江湖规范,这可要姜大侠别见怪了……”
  姜青听来出奇,问道:“尊驾等奉谁之命,行的何事?”
  那大汉冷然道:“某等奉掌门人之谕,来取你‘火云邪者’姜青的首级,只要取到你姜青首级,格杀勿论,不必计较何种手法。”
  姜青一声轻“哦”,道:“是哪一门派的掌门人?”
  大汉傲然道:“‘天地门’掌门人,‘梵谷樵翁’耿策耿老前辈……”
  他指了指,又道:“区区‘黑虎’邵铭,掌门人座前‘虎坛’坛主。这位‘花豹’辛成,乃是‘天地门’中的‘豹坛’坛主。”
  姜青听来又惊又奇,倏然想到杭州南门外,“南桥头”的七海屠龙项奎身上,一笑道:“邵坛主,姜某要取人脑袋,易如反掌,有人如要取走区区姜某的脑袋,怕要费一番手脚呢!”
  邵铭一抖手中三节棍,“哗啦啦”声中,踏前一步,道:“姓姜的,费手脚是咱黑虎邵铭的事……”
  这个“事”字尚在嘴里打转,一式“大鹏展翅”,向姜青左肩头砸下。
  姜青一个旋身,闪退六七步处。
  邵铭三节棍一合,左是向外一滑,棍头一封,霍地盘旋,耍出一招“云龙三现”,借着身形盘旋之势,三节棍铁环子一响“呛琅琅”声,散开两节棍头,向姜青斜肩带背扫上。


第六章 一臂之助

  姜青虽然从未使用过这类兵器,但他知道三节棍在外门兵器中,是个霸道的家伙。
  武家兵器,长一寸,强一分,三节棍每一节,长约四尺,其长一丈二尺,而且逢硬折弯,可长可短,比起一般长枪,还要厉害得多。
  姜青不敢怠慢,亮出“金龙夺”,演出“上尊长天”中“苍龙追虹”一式。
  于是……
  “金龙夺”俨然急震,闪烁出一片金蛇似的光影,丝绕环射之间,“夺尖”反向邵铭胸口刺来。
  邵铭见对方亮出金龙夺奇形兵刃,就即一个转身抖开棍环,一招“顺水推舟”,整条三节棍,呼的向敌人横扣过去。
  姜青这套“大尊夺法”当年把“双飞”之一的“无定飞环”李琰玉栽下,岂是等闲所能相比。
  不架不避,一纵身,反踏步向上,施使“下尊大地”中“玄鸟划沙”一式,左手食中二指,贴上“夺身”,右执“金龙夺”,向棍身一压,反向对方左肩劈到,捷若蛇信,幻变莫测。
  邵铭猛吃一惊,急忙右足一滑,身形斜塌,把撒出的三节棍往回一带。
  这个同一剎那间,左手接住棍尖,三节棍变成两竖一横,成了半个“口”字形,往上一撩。
  同时,右腿抬起,身形往上一长,把三节棍抖得笔直,一式“长蛇进洞”,“唰”声向姜青胸前镖去。
  姜青并不出招架招,错步挪开。
  “黑虎”邵铭杀得性起,身法一变,三节棍翻翻滚滚,宛如怒龙捣海。
  锁、勒、吞、吐、圆、转、勾、屈,舞个风雨不透,滴水难入。
  姜青抢起“金龙夺”,夺身犹若翩空龙翔,进如鹰隼,退似脱兔。
  双方兵器交加,一来一往,暂时未见高下。
  姜青迎战之际,心自忖道:“卫前辈殷切叮嘱,处事小心,别再树立仇家,可是眼前这些家伙都是亡命找上自己的,跟他们混战,拖到何时?”
  于是……
  姜青奋起神威,一声苍雄长啸,“金龙夺”使出“大尊夺法”!
  金龙夺猛然急震之间,一片金蛇似的光影再度闪烁,丝绕环射,一式“云龙抖甲”,再式“寒蝉移枝”,三式“苍龙追虹”,向邵铭连绵而至。
  敢情此刻姜青所使用“大尊夺法”中“上尊长天”一招,非当年“大渡口”之役,与“无定飞环”李琰玉交手时所能比拟,只用了六分劲道。
  饶是如此,已把“黑虎”邵铭迫得手忙脚乱,不由自主下,蹬蹬蹬退了六七步。
  姜青金龙夺一指,招是“下尊大地”中“潜龙升天”一式,朝他面门划来。
  邵铭提棍往上一封。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姜青变招易式,金龙夺振腕一翻,贴住三节棍棍头,跟着飞起一脚,踢中邵铭右肘的后骨上。
  邵铭虎口一阵酸麻,三节棍占堂脱手,跌落地上。
  姜青一声清叱:“倒下!”
  一响“嘶!”的声,金龙夺已磕上他右肩,鲜血直流,邵铭翻身跌倒。
  眼前的姜青,经长离一枭殷殷的叮嘱,跟敌人照面交手,似乎跟三年前有点不一样。
  除非像“七海屠龙”项奎诸流,不然他不施展杀手、重手,见点血点倒而已。
  姜青见邵铭仆地倒下,俯身探臂,要把邵铭抓起,对“天地门”跟自己恩怨梁子问个清楚时。
  蓦不防“唰”的声起,寒星一点,疾如电掣,朝自己左“太阳穴”打来。
  姜青急回右臂,偏“夺”身,踢“夺”尖,向外一拍,“铮”的声起,一支枣核铜镖,立时打落尘埃。
  姜青哈哈一笑,道:“‘天地门’中朋友,先是要取区区姜青首级,现在打人不过,使用暗器了啦!”
  一声吼喝,扑出一个脸如锅底的黑脸大汉,哇哇几声怪叫,道:“‘天地门’‘飞虹堂’堂主‘红尾蝎’雷冲,会会你有‘火云邪者’之称的姜青!”
  话落,亮出一对纯铜判官笔,一个箭步,欺到姜青面前。
  左手判官笔一晃,右手判官笔一提,直撞对方乳下“期门穴”。这是制穴法中“野马分鬃”一招。
  姜青吸胸凹腹,向后微退。
  姜青手中这柄“金龙夺”奇形兵器,长有四尺。普通长剑是长三尺八寸,宽及两指半。现在他见这“红尾蝎”雷冲,使出一对判官笔,立即将金龙夺易作长剑使用,上前迎敌。
  姜青虽是邪神厉勿邪的传人,但他早年师承滇北“怒江派”掌门“九天神龙”华明轩,身怀之学,广泛瀚博,除了“天佛掌”、“大尊夺法”等绝技外,刀、剑、锤、戟各类兵器,都能熟巧使用。
  姜青以“夺”作“剑”。
  于是……
  左手剑尖上指,右手“夺身”一吐,一招“画龙点睛”,夺尖疾落雷冲右腕。
  现在姜青以夺作剑,双方用的都是“打穴法”,吞吐之势,迅捷无伦。
  雷冲右手判官笔一撇,身形左展,一式“寒鸦归巢”又向对方左肋下“太渊穴”点到。
  姜青掌中金龙夺一翻一提,招走剑式“倒打金钟”,夺随身走,疾如游虹。
  雷冲判官笔又点空。
  姜青心自思忖:“雷冲这对判官笔,专找人身穴道,看来此人精于解穴,双笔招术,看来有两下子,自己不能疏神。”
  姜青心念闪转,以夺作剑,立即展开早年华明轩所传,八八六十四路“玄门八卦剑”,和他双笔对拆。
  转瞬之间,双方已打了十数回合。
  雷冲用尽一双判官笔,扣吐打穴的本领,都也无法占到对方一点便宜。
  边上花豹辛成,吼喝一声,道:“这小子可恶,等辛某换过兵器,取他首级。”
  他把雁翎刀扔过一边,从背囊取出一对“阴阳戟”。
  此阴阳戟,略如“鸳鸯护手钩”,尖顶白森森的,有三寸多长,一个鸭嘴尖锋。
  辛成侧身抢进,双戟一展,招是“指天划地”,“呼”的刺向姜青左肋。
  他嘴里还在大声道:“雷堂主,请暂且退下,待我取他首级。”
  辛成嘴里这样说,其实以两打一,左右夹攻。
  姜青迎战之际,心里又是一阵思忖起来。
  “自己是否该施展义父邪神所传‘天佛掌’、‘五大散手’、‘大尊夺法’等绝技。‘天地门’创设才始半年之期,跟自己并无过节梁子,却派出门中高手,要取自己首级,其中是否有曲折内委。自己如将义父绝学使出,这家伙焉有生还之理。吾姜青到时却真跟‘天地门’结成生死仇家了?”
  姜青心念闪转剎那,辛成手执一双古怪兵器阴阳戟,来势凶猛。
  他急忙一坐腰,凹胸内陷,跳后数步。金龙夺以夺作剑,身形一个横展,一式“长空射雁”,向辛成的后腰便刺。
  辛成头也不回,容得“夺锋”点到,身形斜着一上步,右戟反臂一撩,左戟“摘星移斗”,直挂姜青两肋。
  姜青知道辛成手上这类兵器,分量不轻,已非刚才雁翎刀可比。
  尤其戟上月牙锋,若被勾到,兵器便得脱手,虎口也要勒破。
  姜青使个“秋风送爽”之势,不架硬招,连人带“夺”向后一跳。
  就在这时候,红尾蝎雷冲一双判官笔,招是“双风贯耳”,直向姜青“玄枢穴”扣到。
  姜青虽然以一敌两,以短御长,他既不想取走两人性命,也就打了个平手。
  他再次施展早前华明轩所传,八八六十四路“玄门八卦剑”。
  姜青这一使出,金龙夺扬起一片金光,上下卷舞,隐隐似有风雷之势,端的点水不透。
  辛成和雷冲两人,虽用尽全身本领,但是无法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缕声音。这阵话声虽然不大,但是入耳却铮锵有韵,苍雄有力。
  “辛坛主,雷堂主,两位住手吧。你等打了老半天,人家并未施展正门实学,是在耍你们猴子戏呢!”
  虽然未见有人露脸,但这响声音在场谁都听到。
  花豹辛成虚晃一招,撤身暴退。
  红尾蝎雷冲,仰身一个空心斤斗,翻出两丈外。
  姜青暗暗奇怪,只闻其人,不见其影。
  但是却有莫大的慑人声威,使辛成、雷冲两人,不吭一声,纵身落退而去。
  两人进入树林,那受伤的“黑虎”邵铭,也有手下扶追而去。
  姜青对这一场激斗,虽然打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是也有收获。
  此素昧生平,创设才始半年的“天地门”门派,已派出门下高手,要取自己肩上一颗脑袋。
  姜青离开打斗现场,行行复行行,全楚楚的行踪,却似泥牛入海,影形杳然。
  这时,姜青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当年,全楚楚和她姊姊玲玲,武林中有“双飞仙子”之称。虽然三年前“烟霞山庄”,给自己与卫前辈等所挫,但是她们姊妹俩的父亲“飞索专诸”全立,在天下武林中,依然留下这个个人追忆的称号。
  全楚楚三个月来行踪不明,也未向她母亲罗十娘取得联络,同时江湖中却并未传闻,“双飞仙子”之一的全楚楚,有发生什么意外变故。
  由此可见,全楚楚的行踪不明,可能出于某种不得已,意外的原因。
  相信过一段时间后,自然会揭开这一个谜底。
  姜青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放弃原来的寻访全楚楚行踪的计画。
  他这次离杭州战宅,本来是来苏北丹阳湖“烟霞山庄”,向岳母罗十娘问候的,现在已见过罗十娘,也就取道回返杭州战大哥家而来。
  中午,姜青经过一处叫“花田镇”的镇集,这里虽然是个镇甸,街市却是十分热闹。
  现在正是午膳打尖的时候,姜青走进大街一家“太白居”酒店。
  店伙一看是位衣衫体面的年轻客人,殷殷接待,迎上楼厅雅座。
  楼上已有六七成座的客人,姜青走来墙沿处一张小桌,吩咐店伙端上吃喝酒菜。
  姜青不是个“姑娘家”,但当他单身一人上酒肆饭馆时,喜欢找个墙沿角落的桌座。
  店伙端上酒菜,他举樽独酌,边吃边喝起来。
  姜青没有酒瘾,更不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他是趁着喝这酒的时候,可以在酒肆饭馆中,打尖多歇一会。
  杯子里酒干了,他握酒壶又斟下满杯,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姜青一口酒送进嘴里,把酒杯放到桌上,突然“噗”的一声,有东西掉进杯子里!
  他不由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去,这家“太白居”酒楼的天花板,横梁干干净净,不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姜青再朝自己桌边酒杯里看去,哦,是个搓成婴儿掌心大的纸团!
  这一下他火了起来,哪个吃了饭没事做的家伙,找小爷寻这个开心?
  姜青转过脸,朝这间占幅宽敞的“太白居”楼厅看去,客人已占了八九成座,一片猜拳豁令,飞觞把盏的声音!
  他想来恼火,是谁把纸团扔过来,扔入自己酒杯里的?
  姜青又朝桌边酒杯看去——刚才斟下满满一杯,只喝了一口,杯子里酒还满满的。如果有人醉中开玩笑,扔来这个纸团,纸团撞进杯里,杯中酒震荡之下,该外溢出来才是。
  可是,眼前情形就不是如此,那是用不轻不重的手法,把纸团扔进酒杯的。
  如果一个醉汉要开这个玩笑,不可能不偏不斜,会有这样的“准头”。
  若是“道”上朋友,要找点子,纸团不是飞箭飞镖,更不容易捏对分寸。
  那是出于高手内家功力,才不偏不斜,不轻不重,落进这只酒杯里。
  姜青怒火消失,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小纸团是谁扔进自己酒杯的?
  这又“代表”了些什么?
  他用筷子,把酒杯里纸团,钳到桌上,朝杯中酒看去,并无变色,亦无异状。
  姜青把折成一团的纸团,用筷子剔开看去,上面有字迹留下。
  他一时好奇,朝张开的纸团上看去,上面寥寥写了数字:
  “是友非友,是敌非敌。‘花田镇’南郊,‘药王庙’后面见个高下。”
  下面没有具名,画了一条鱼。这条鱼画得只是“像”一条鱼而已。
  姜青看到纸团上所留的数字,相信不会是“巧合”,那是有人冲着自己而来的。
  这“鱼”是代表什么?
  自己没有“鱼”姓相识的人,也很少听到有人姓“鱼”的。
  姜青看过张刚才被揉成纸团的纸笺,心念游转之余,百思不解。
  “是友非友,是敌非敌”……那是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此人可能认识自己,而自己却不识他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何许人也?
  用浑厚的内家功力,不重不轻将纸团抛入自己酒杯,露了一手,向自己挑战。
  从眼前情形揣测,可能是自己无意中结下的梁子,得罪了此人,却又在此地“花田镇”遇到,是以下书挑战,见个真章。
  姜青想到这里,暗暗嘀咕起来。
  自己是否赴这一个离奇的约会?
  若是不理不睬,可能对方视作胆怯,认为“火云邪者”姜青,只是沽名钓誉之流。
  敌暗我明,以后自己还会有遇到此人时候,到时也难免一场厮杀。
  姜青辗转沉思之下,决定一赴这离奇的约会,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同时他警惕自己,别在莫须有中,树立起扎手的仇家。
  姜青把店伙叫近过来,问:“店家,在下想请教你一件事……”
  这个年轻店伙,连连弯腰,道:“客官,‘请教’不敢当,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
  姜青含笑问道:“贵处‘花田镇’附近,是否有‘药王庙’这样一个地方?”
  店伙沉思了下,道:“不错,‘花田镇’南郊十来里处,有一座‘药王庙’,听说早年香火很盛,现在已是残墙斑剥的古庙了。”
  姜青抱拳一声“谢谢”。“太白居”酒店午膳过后,他赴“花田镇”南郊十里的“药王庙”之约。
  路上人车稀少,姜青施展轻功身法,身形几个起落,已把“花田镇”远远抛在后面。
  振吭一声长啸,双臂连连伸缩,身形已电射而起,凌空手脚箕张,宛如巨禽一头,疾向前面冷电追虹似的射去。
  虽然仅在眨眼之间,姜青估计脚程,已有十里左右,他翩然而下,徒步往前面走了。
  经有盏茶时间,已看到路边有座红墙颓垣的小庙,走近前看去,庙门上端横有一匾,依稀可以看出“药王庙”三字。
  姜青环顾一匝,低声自语道:“不错,就是这里了,纸团上留字,‘药王庙’后面,那又是何等样所在?”
  他话声未落,有一响声音从古庙的后端传来:
  “姜青,你来啦,老夫就在这里等你呢!”
  姜青循声跃身一纵,庙后是一丛古木错落的树林,却不见是人影出现。
  传来嘿嘿一笑,又道:“你不必东张西望,穿过树林就是了!”
  姜青穿越树林而过,前面是一块大有数十九方圆,平坦的空地,空地四周,林木高张,就像一堵自然形成的围墙。
  树林边沿,赫然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银发如丝,披落肩上,穿着一袭半长不短的对襟大褂,圆滚滚的脸上,海口狮鼻,一双浓眉赤朱鲜红,红眉下双目精芒如电。
  从老人盖头披垂而下的银丝般白发看来,此老即使未逾百龄,高寿亦在九十之上了。
  姜青遥立老人对面,不由怔忡楞住。
  这位老人家是谁?我从未见过。他约我来此,要见过真章?
  老人身躯魁伟,声如洪钟,道:“姜青,你毁了老夫苦练而成的兵器,此番约你来此见个高下。”
  姜青茫然插嘴道:“老人家,今儿姜青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从未照面交过手,何曾毁过你兵器?”
  老人嘿嘿一笑,道:“姜青,你是见到杯中纸团,才来此的?”
  姜青颔首道:“不错,姜青张开纸团,看到上面留字,才找来这里的……你老人家姓‘鱼’?”
  老人一指自己额下,两条浓浓赤朱的红眉,道:“老夫双眉与人有何不同?纸上留下‘鱼’字,难道你还不知老夫是谁?”
  姜青豁然想了起来——不错,“赤眉”石鱼。
  他弯腰一礼,道:“原来你老人家是‘赤眉’石鱼石前辈……你所指毁了兵器之事,是否前些时候罩下姜青的‘太乙天罡神膜’?”
  赤眉石鱼道:“当时老夫并非想取你性命,你接连施展昔年邪神厉勿邪数式轻功,已知你是邪神传人‘火云邪者’姜青,老夫一试你所怀之学如何?乃取出‘太乙天罡神膜’,焉知毁在你‘金龙夺’之下……”
  姜青听来心里暗暗感到不平:“老头儿,那是你自己找上来的,我若不破你‘太乙天罡神膜’,我被罩在里面,就活活窒息而死。”
  他心里打转,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嘴来。
  石鱼又道:“老夫此番约你来此,了断这桩公案。”
  姜青不亢不卑,道:“不知如何了解,请石前辈示下!”
  赤眉石鱼嘿嘿一笑,道:“姜青,老夫用‘五行二仪掌’,与你照面五掌,你若不丧命在这五掌之内,你、我这桩公案算是了断。”
  姜青突然问道:“石前辈,你向姜青发出五掌,姜青是否可以出招抵御?”
  他问出这话,一点没有自夸自负的意味,想到这件事,就问了出来。
  石鱼一双精芒如电的眸子,朝他注视了一眼,道:“老夫‘五行二仪掌’一共五招,那是‘金鼎焚圭’、‘木花再春’、‘水掀华岳’、‘火中玉莲’、和‘土垠无际’五招,你可以用邪神厉勿邪所传之学,加以抵御。”
  姜青道:“石前辈,姜青能将这五招挡过,‘太乙天罡神膜’之事,算是了断?”
  石鱼嘿了一笑,道:“姜青,你能将老夫‘五行二仪掌’挡过,不但‘神膜’之事化解,连同剑谱老夫送你一把‘奔雷剑’,以这套‘五行二仪掌’相传,同时还了断你心中一个愿望。”
  嘿嘿嘿连笑数声,又道:“你若挡不过老夫五掌,死在‘五行二仪掌’之下,你别怪老夫出手狠毒,那是你替老夫‘太乙天罡神膜’抵命!”
  姜青心里暗暗嘀咕:这老头儿怪得出奇,怪得厉害,人家破了他“神膜”要找人来“抵命”,难道这套“五行二仪掌”,真个威猛厉害?
  他心念打转,抱拳一礼,道:“石前辈,你出掌吧!”
  赤眉石鱼进三步,退二步,身形一转,一声冷叱:
  “姜青,这是‘五行二仪掌’第一招‘金鼎焚圭’……”
  这个“圭”字出口,老人左臂挽起一个半弧,猛然抖掌劈出,右臂拉开一个大架式,宛如囊括天地一般,掌风滚滚涌起,锐响破空,丝丝有声。
  那股掌风往回缭绕之间,就像薄薄锋利的剑刃,像长了眼睛似的,一片片向姜青拦腰斩来。
  姜青急展“天佛掌”,“佛光初现”一招!
  于是……
  身形荡空激射,阵阵威猛无比,恍若天崩地裂的无形动力,就在他奇诡深奥的掌势中,撞向赤眉石鱼发出的掌风。
  一股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赤眉石鱼银丝般白发,迎风翻舞,双目炯炯有神,朝遥远对面的姜青看来。
  姜青心胸真气微微翻涌,一笑道:“石前辈,请出第二掌吧!”
  赤眉石鱼一声龙吟般的长啸,挫身,腾飞,身形荡空回舞,一连串动作在同一石火电光之向完成。
  第二招“木花再春”出手,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那宛似厉鬼魔爪般的掌影,向姜青已诡异奇绝的飞劈而至。
  姜青双掌十指平伸,划出条条晶莹白光,施展“天佛掌”“金顶拜佛”一招。
  于是……
  那十指划出的条条金光,幻化成十把有形的利剑,迎着对方劈飞而至的掌风,再一记硬招架上。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赤眉石鱼银发翻飞,斜退半步,向姜青瞪目而视。
  姜青暗叫一声,此赤眉石鱼固然厉害,若不是义父邪神厉勿邪“离火玄冰真气”护身,即使不当堂死去,已重伤在身。
  赤眉嘿嘿一笑,道:“姜青,老夫第三招‘水掀华岳’来了……”
  老人身形闪晃迎转,双掌劈出的掌风,旋舞闪射,向姜青绵绵不绝而至。
  姜青这次再不用硬招架上,春雷似的一声暴喝,身形猝然弹飞而起。对方绵绵不绝的掌风,姜青却如游鱼戏水般凌空滑游,闪开石鱼的掌劲。
  就在这同一短暂间,姜青双掌起自两种怪异的角度,身形翻落之际,向石鱼急推而出。
  赤眉石鱼身形退落两步。
  姜青由于用劲推出这股真气,身形沾地,微微晃摆了几下。
  石鱼冷冷哼了声,恼怒中,渗着一声赞许的口气,道:“姜青,老夫这套‘五行二仪掌’,能接下三招的,数你第一个人了!”
  姜青微微一笑,道:“石前辈,剩下还有两掌,请发掌吧!”
  赤眉石鱼吭声道:“第四招‘火中玉莲’来了……”
  这个“了”我在嘴里打转,双臂抖舞,幻化成千百条手臂,每一条手臂扑出一股雄浑的掌风,漫天的掌影,向姜青卷来。
  姜青一声“来得好”,急展“五大散手”中“苦海无边”一招!
  于是……
  身形蓦而腾飞三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凌空劈出一股掌劲,绵绵掌影,如江河缺堤似的,暴泻而下。
  两股劲气相撞,“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这阵震耳巨响,很快消失,赤眉石鱼已从原来站的地点,往后退了三尺!
  满头银发迎风如涛,双目吐光如炬,似乎在怀疑,眼前是否事实?
  这次姜青与赤眉石鱼交手过招,其沉重累乏之处要远在过去“摘星攀虹”楼铮、“七海屠龙”项奎数十倍之上。
  他身形飘落地上,发现体内血翻气涌,两眼金星飞冒,但他绝不显于形色,朗声一笑,道:“石前辈,五招已去其四,现在是最后一招了,请发掌吧!”
  石鱼两眼直直地瞪了姜青一眼,道:“不错,邪神厉勿邪传人,绝非武林中所谓‘高手’之流,所能比拟……”
  一顿,又道:“姜青,你我就到此为止,第五招免了,再较手下去,谁都吃亏,谁也占不了便宜……”
  姜青试探问道:“石前辈,‘太乙天罡神膜’之事,就此化解?”
  石鱼一瞪眼,道:“小娃儿,老夫并不承认输,只是不忍心看到你我之间,有一个倒地受伤……嗯,老夫年届百龄,去日无多,‘奔雷剑’和一部剑谱,留着也没有用,老夫没有传人、弟子,‘五行二仪掌’随着老夫埋入一抔黄土,十分可惜……”
  姜青把原来不想问的话,问了出来:“石前辈,你愿意将‘奔雷剑’相赐,同时传授晚辈‘五行二仪掌’?”
  石鱼沉思了下,道:“不错,老夫有此意思,但要看你造化如何!”
  姜青一揖到地道:“多蒙石前辈栽培,晚辈感激不尽!”
  赤眉石鱼走去树林边,原来地上还有一个狭长的袋囊,他取起袋囊,走来姜青前,从袋囊取出一把剑,亮剑出鞘,浴金化银,精芒闪射,真是一柄仙家神兵的上好利剑。
  石鱼一指手中宝剑,道:“这一把就是老夫所说的‘奔雷宝剑’……”
  他又从袋囊取出一本经典似的书册,道:“这部秘笈上载有一套‘掣电惊虹剑’剑法,以‘奔雷剑’来施展,更是如虎添翼……”
  石鱼话到这里,朝姜青一笑,道:“娃儿,刚才你拳掌方面固然有两下子,但不知剑法上造诣如何……就用这一把‘奔雷剑’,空手接下老夫一招如何?”
  姜青艺高胆大,他知道自己除了获得义父邪神厉勿邪一身真传外,在剑法上,早年自己是滇北怒江派掌门人“九天神龙”华明轩的弟子,也不会含糊。
  姜青心念打转,颔首朗声道:“石前辈要一试姜青剑法如何,出手便了!”
  赤眉石鱼右手握“奔雷剑”,左手捏着剑诀,照着武林中长剑出招之礼,前进三步,后退两步。从此人出剑的架式,已显出剑术上造诣的真功夫。
  他两肩贴平,犹如水平线,进如流水,静若泰山,突然一声清叱:“姜青,看招……”
  这个“招”字出口,踏中宫,走洪门,立剑身,踢剑尖,“唰!唰!唰!”三响破风锐声,扫面门,挂双肋,袭下阴,一招三式,向姜青递到。
  姜青暗叫一声“不好”,身形旋风似的一避一转,急展“铁板桥”,接演“大挪身”,上、中两盘闪过,时间就在此石火电光之际,他再使一个“鹞子冲天”身法,一响“嗒”的声,剑脊已敲上右脚脚踝,“蹦”的挫到地上。
  赤眉呵呵大笑,道:“不错,不错,娃儿你不愧是邪神的传人,能躲这‘掣电惊虹剑’剑法中‘寒光三闪’一招三式……”
  姜青脸上一阵红热,从地上站了起来,嗫嚅了下道:“晚辈右脚脚踝处,还是挨了你一下!”
  赤眉石鱼道:“姜青,你别忘了,这一招是出于老夫之手,迅捷锐厉。老夫知道躲过上、中二盘,下盘不易闪避,是以不用剑锋,换剑脊,不然你右脚已报废了!”
  姜青心里暗暗震惊不已,这套“掣电惊虹剑”剑法,竟有这等威力。
  自己踪游江湖,包括昔年“大渡口”之役,从未栽在别人之手。
  今日仅是“印证喂招”,一招之下,被“掣电惊虹剑”剑法所挫。
  石鱼纳剑入鞘,道:“姜青,这套‘掣电惊虹剑’见长之处,亦是难练之处,就是迅捷快速,出手如电……”
  一顿,又道:“若非扎下浑厚的内家根基,就无法练成这套剑法,刚才老夫出手,只是其中一式‘寒光三闪’,其实这套剑法中,招招都是霸道威猛,制敌于先,你要专心练到火候才是!”
  姜青躬身一礼,道:“多谢石前辈指点!”
  石鱼道:“你把‘奔雷剑’和剑谱收下,老夫现在传你‘五行二仪掌’掌法……‘五行’是‘金、木、水、火、土’,也就成了‘金鼎焚圭’、‘木花再春’、‘水掀华岳’、‘火中玉莲’、‘土垠无际’五个招式……”
  姜青天赋禀异,资质敏慧,在赤眉石鱼悉心指导之下,已将之五个招式,牢记在心。
  以后只要加以研练,姜青将这套“五行二仪掌”不难抵达炉火纯青之境。
  两人这番折腾,已两个时辰过去。
  赤眉石鱼喟然道:“姜青,你我是友非友,是敌非敌,你非吾徒,老夫也并非你师,咱爷儿俩却有一段缘份。”
  姜青跪地施礼,道:“姜青多谢石前辈的栽培。”
  石鱼伸手把他扶起,道:“娃儿,不必多礼……你告诉老夫,你有甚么需要了断,却又尚未了断之事,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姜青见老人家这份盛意,感激之余,却是暗暗给困惑住了。
  自己并无弒亲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踪游江湖,为抱不平,为行义出师而已。
  明年端午节,皖东点苍山落雁峰玉哪咤金羽之约,这是自己的事,不能偏劳这位老人家。
  其他,尚有什么需要了断之事?
  姜青心中游转之下,突想到一件事:赤眉石前辈遨游江湖各地,这件事或许他老人家能替吾姜青,有一臂之助。


第七章 谜般女子

  姜青躬腰一礼,道:“石前辈,晚辈想找一个人,但迄今无法找到,你老人家能否一臂之助,替晚辈寻访此人?”
  赤眉石鱼听来殊感意外,道:“娃儿,你要老夫替你找人……找谁?”
  姜青道:“昔年‘双飞’之一,‘九索飞龙’全为柱孙女,亦就是苏北丹阳湖‘烟霞山庄’庄主‘飞索专诸’全立的次女楚楚姑娘……”
  敢情三年前“火云邪者”姜青,和长离一枭卫西等人,攻下丹阳湖“烟霞山庄”之事,震撼天下武林,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
  赤眉石鱼听到这里,一瞪眼,火辣辣地道:“好小子,三年前你把‘烟霞山庄’捣个天翻地覆,三年后再来个斩尽杀绝,不放过这样一个弱质小女子,要老夫跑腿找人!”
  石鱼说出这些话,显然他还不清楚后来的演变。
  姜青听来抱屈不迭,道:“石前辈,你错怪人了,三年前‘烟霞山庄’之事,并非全然错在姜青身上——”
  替自己解释,又道:“现在楚楚姑娘是晚辈姨妹,红衣女罗十娘是吾岳母,吾姜青难道禽兽不如,去加害自己妻子的胞妹。”
  “你……”石鱼听糊涂了。
  姜青又道:“此番姜青去‘烟霞山庄’,经岳母说后,才知道三月前姨妹全楚楚突然行踪不明,不知去向,晚辈在岳母前承诺下来,把楚妹妹找回‘烟霞山庄’……”
  石鱼已有若干理会过来,接口道:“结果,你并未找到全楚楚的下落?”
  姜青颔首道:“姜青现在遇到你老人家时,就是正在寻访姨妹的下落,奈何,大海捞针,不知此妹去往何处!”
  石鱼道:“你找不到你姨妹妹,要老夫代你寻找?”
  姜青道:“岳母膝下两个女儿,长女玲玲已是姜青之妻,二女楚楚突然失踪,她老人家寂寞之余,更是忧苦不已。石前辈踪游江湖各地,取道之便,探听楚楚姑娘的行踪下落。”
  石鱼两条鲜红的浓眉,微微掀动,若有所思中,道:“怀春之女子,儿女之情重于亲情,这个全楚楚怕不是为情所缠,为情所苦,才不想回‘烟霞山庄’她母亲那里了。”
  姜青暗暗一惊,不错,有些可能。
  但这个“他”又是谁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楚妹妹回“烟霞山庄”向岳母说个清楚明白,这未尝又不是一件美满良缘。
  赤眉石鱼缓缓颔首,道:“娃儿,老夫答应你,沿途探访这全楚楚的下落,老夫不能一辈子去寻找一个丫头,你我有个期约才是。”
  姜青心里一直系念着明年端午节前,玉哪咤金羽之约,是以就即道:“石前辈如探听到我姨妹全楚楚的下落,明年端午节前一个月,你老人家移驾去杭州‘红面韦陀’战千羽府邸,晚辈会在哪里……”
  姜青为了赴皖东点苍山之约,需要费一段时间脚程,是以将与石鱼见面时间,移端午节前一个月。
  石鱼轻轻念出“红面韦陀”战千羽名号,接着问道:“战宅在杭州何处?”
  姜青道:“我战大哥府邸,在杭州庆春门后街,倒数第二家就是。”
  石鱼听来有点意外,轻轻“哦”一声,道:“‘红面韦陀’战千羽是你‘大哥’?”
  姜青一笑,道:“‘红面韦陀’战千羽是姜青结义盟兄,另外是‘大旋风’白孤,和祝颐等,姜青忝陪末座。”
  石鱼缓缓一点头道:“原来你跟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赤眉石鱼抬脸朝天色望了眼,把袋囊横负肩背,道:“姜青,你我分道扬镳了,明年端午节,老夫探得全楚楚行踪消息,会来杭州找你!”
  姜青叫了声“石前辈”,道:“你老人家与姜青虽无师徒名义,但却有师徒之谊,待姜青以师徒之礼见过……”
  姜青跪拜倒地,向赤眉石鱼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石鱼没有阻止,接过大礼后,呵呵朗笑,道:“娃儿,后会有期,老夫走啦……”
  这个“啦”字出口,身形扶摇暴递,荡空激射之处,已消失在云天一角。
  姜青还留在药王庙后面空地上,他将“奔雷剑”出鞘,又把这套“掣电惊虹剑”剑法练了一番。
  练到“寒光三闪”一招,发现这套剑术不但快速如电,更是威猛激厉无比,是以在这一招之下,会栽在石前辈手里。
  倦鸟如林,暮色渐浓,姜青收起行囊离开药王庙,继续他未完的脚程。
  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思议,姜青离“长离岛”在海口“大浪岩”登陆,在荒凉静僻的大道上,连展邪神嫡传几种轻功身手,却暗中给赤眉石鱼所注意。
  石鱼想一试姜青身怀之技,使出他离奇暗器“太乙天罡神膜”,却想不到此来得不易的“神膜”,被姜青“金龙夺”所破。
  这已成了一桩过节仇恨,但“赤眉”石鱼见过姜青,手下“五行二仪掌”交手四招后,对这年轻人却有了另外的看法。
  不但误会冰释,而以“奔雷剑”相赠,还传了姜青“五行二仪掌”、“掣电惊虹剑”两门掌剑绝学。
  行程匆匆,这天姜青途经浙皖交境的一处“泛水口”镇甸。
  这时已值晌午时分,就来镇上大街一家“德兴楼”酒店用膳。
  这家“德兴楼”酒店用了个“楼”字,却是一栋平房,里面客人都是贩夫走卒之流。
  姜青不介意到这上面,反正一顿午膳,吃喝过后,继续自己的行程。他进来店堂,墙沿已没有空的桌座,就在窗沿一张座头坐下,吩咐店伙端上酒菜。
  姜青吃喝中,想到赤眉石鱼身上,不由感慨不已。
  “是友非友,是敌非敌”……这是赤眉石鱼在纸笺上所写的。
  结果,不但误会消失,这位老人家还以“奔雷剑”相赠,并传自己两门掌剑绝技。
  姜青手握酒樽,心念游转之际,旁边一张空桌座上,突然人影一暗,传来一阵香风。
  他不期然中,侧脸一瞥,原来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年纪有二十四五,另外那个看来芳龄才二十出头。
  这样一家并不十分高尚的酒肆中,坐下这两个还称得上美丽的年轻女子,店堂里吃喝的客人,显得“意外”似的都注意起来。
  就在姜青一瞥之际,给他有了一个醒目的发现。
  这两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的都是一袭素淡的裙衫,可是她们右臂袖口处,都扎上一条色彩鲜艳的红巾。
  两人右手衣袖处,都缠着这样一条红巾,难道他们有共同的喜爱,喜欢这样的红巾?
  不然,这红巾又是代表些什么?
  姜青心里一阵嘀咕,但还是继续他自己的吃喝,没有去花更多的脑筋。
  一摇三摆,走来一个酗酒中的粗壮大汉。
  醉汉来到两个年轻女子桌座边时,突然站停下来:“嘿嘿嘿!嘿嘿嘿!”冲着两人,一阵醉中怪笑。
  姜青虽然自己也在喝酒,可是从醉汉身上散发出的酒臭怪味,闻来很不好受。
  醉汉几声怪笑过后,嘴里结结巴巴在道:“你……你俩姑娘,真……漂亮,嘻嘻嘻,一……一会一陪……陪咱宋七……”
  旁边桌座上的姜青,听到醉汉这些话,两眼侧视,已有了必要的准备,已激起他行侠仗义的个性。
  醉汉如若要调戏这两个弱质女流,姜青就要给他一个薄惩,把他撵出店门外。
  果然一点不错……
  醉汉嘴里说着不过瘾,一阵嘻嘻怪笑,伸出黑鸦鸦的手掌,朝年轻的那个女子脸上摸去!
  姜青看得激起一股怒火,正要离座对付那醉汉。
  就在这同一剎那间,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并未离座站起。
  轻描淡写之下,伸出左手纤纤掌指,一搭一拖,一拿一推。
  一阵宰猪似的吼叫声骤起,醉汉摸向她脸上的手,虚荡荡垂了下来。
  看进旁边“行家”姜青眼里,已知道醉汉自认霉气,他那条右臂臂骨脱臼,已遭邻桌少女所废!
  醉汉似乎熬忍不过这阵剧痛,一吼再吼,跄跄踉踉,跌跌仆仆,逃出店门而去。
  刚才少女出手的一幕,只有姜青看得清楚!
  至于店堂里的其他客人,即使看到,也认为那少女是“弹蚊子,拍苍蝇”,跟醉汉的刺耳吼叫,不会拉上一丝丝的关系。
  “德兴楼”掌柜听到这阵吼叫,老眼一瞪,相信这客人是在发“酒疯”了。
  站在边上的店伙,却在暗暗叫苦。
  这酒鬼,酒账尚未付,逃跑啦!
  姜青看得心里一凛,一震。
  邻桌那个年轻女子,是何等样身分人物?
  真人不露相……
  刚才那年轻女子,电光石火之际,翻肘振腕,露了一手“大擒拿手”。
  “德兴楼”店堂里,还是飞觞把盏,一片猜拳发令之声!谁也不会知道,刚才发生了江湖中人,废掉了人家手臂的这回事。
  邻桌那个年岁稍长的女子,似乎这时才注意到邻桌飘逸绝伦,高雅英俊的姜青身上!
  从她一双晶莹澄澈的眸子看来,并非仅仅是“注意”到,而是给她“发现”到。
  这两个年轻女子,仅是用膳,并未上酒,是以餐食过后,付账离去。
  走向店堂门的那个稍长女子,还侧过脸来,朝姜青背影注视一瞥,方始出店门而去。
  姜青认为自己“注意”了人家,可是没有想到他自己给人注意了。
  “德兴楼”酒店用过午膳,姜青离开“汇水口”小镇后,继续往浙境方向而去。
  沿途官道上人车稠密,姜青如果施展轻功,惊世骇俗,会吓了人家,是以快步而行。
  夕阳西下时分,姜青来到一处“南山塘”镇集,这里要比前面的“汇水口”热闹多了。
  他走来镇上大街,如果再赶路的话,会错过宿头,于是就在大街上找了个客栈。
  这家“来顺客店”幽雅清静,庭宇衔接,姜青在进深里端要了向上房,“来顺客店”有备膳食,他在客房中用过晚膳。
  时间悄悄过去,不多时,已是熄灯休息的时候,姜青打灭桌上油灯,躺下床。
  酣然睡去中的姜青,给一缕轻扣窗户的声音,惊醒过来。
  他披上衣衫,抽起枕边兵刃,目注关上的窗户,心里一阵惊疑。
  “夤夜扣窗,不知是友是敌?”
  窗外“笃笃!笃笃!”又是轻扣数声,接着揶揄的声音,道:“威震宇内的‘火云邪者’姜青,原来是头死猪,姑娘我不想暗中下手,不然你早已身首异处!”
  姜青听得脸上一阵火热,心里却又暗暗诧异,找来这里的仇家,听来是个年轻女子,此人又是谁?
  姜青目注窗户,冷然问道:“姑娘夤夜找来此地,有何贵干?”
  窗外一缕如冰滴石的声音,道:“要你命!姑娘要你血溅七尺,死得口服心服,出来见过高下!”
  “好大的口气!”姜青心里称奇,“此年轻女子又是谁?”
  姜青闪身窗前,拉开门窗!
  窗外一抹纤巧的身形,宛若惊鸿掠空,扶摇暴递而起,抛下一缕声音,道:“姜青,你不怕死,就跟我来!”
  姜青心自暗暗一惊:“好俊的轻功身法!”
  他飞出“来顺客店”风火高墙,静悄悄的镇街上,亭亭玉立,站着一条身形。见姜青从高墙而下,身如一抹柳絮,朝镇郊方向疾驰而去。
  姜青衔尾追去,突然想到中午在“汇水口”用膳时,那两个不露真相的年轻女子!
  可是跟前那个身若巧燕,轻巧绝佳的少女,她体态后影,似乎又是另外一个。
  姜青卫尾追去,心里却暗暗叫奇不已。
  “汇水口”所遇到的那两个女子,跟自己昔无仇,今无恨,至于眼前那个谜样的女郎,又是何等样人物?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间,夜色中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已出镇郊,来到一个荒僻的山坡处。
  星月光亮下,前面那女子站停下来。姜青纵目看去,对方脸蒙巾布,更是扑朔迷离!
  姜青虽然追踪前去,在不知真相内委之前,他不会轻易动手!
  他走来三丈距离处,亦跟着站停下来,就即道:“在下姜青与姑娘素昧生平,因何夤夜扣窗,要见个高下?”
  那姑娘脸上蒙着巾布,两眼光芒,却是闪射如电,她一言不发,看到姜青走来三丈之距,突然抖肘振腕,一颗龙眼大的金弹打来。
  以暗器来说,那是迅捷快速见长,可是那姑娘打出的金弹,弹身凿孔,速度受阻。
  姜青看得正值诧异称奇时,蒙面女郎再次腕肘一扬,四颗豆粒大的金丸,电射而出。这四颗小金丸,却是快得无与伦比。
  姜青心自一凛,凝神待敌!
  但蒙面女再次出手的四颗小金丸子,并不向姜青身上打来。
  “铮铮!铮铮!”一阵脆生生的金铁交鸣声中,向速度缓慢的大金丸撞去!
  姜青看得出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蒙面女把自己约来此地,她玩出一手难解,变戏法的玩意儿?
  他心念闪转,但眼前的演变,更快如冷电走空,石火一闪!
  小金丸凌空撞着大金丸,四射而出。
  小金丸弹出的路线,部位,那该是活生生的“精灵”,四颗小金丸,分向姜青周身要穴,雷驰电掣扣来。
  姜青吓得一大跳,天下恁有这种离奇古怪的暗器?
  他心念疾转,但这种闻所未闻的暗器出手,不但不及闪躲,更无从闪躲!
  姜青急展“百星流光”轻功身法,身形闪动之际,宛若流星划空,一抹冷电过处,已暴递而起。
  就在这同一剎那间,“嗒嗒!嗒嗒!”四颗小金丸走空,坠落地上。
  姜青身形飘地,冷叱声道:“姑娘究竟是谁?用这等暗暗伤人?”
  蒙面女还是不吭一声,亮出长剑,一招“陨石坠地”,再招“翔空滑啄”,三招“子路问津”,“唰!唰!剂!”破风锐响声中,砍盖顶,刺胸窝,斩双足,朝姜青指来!
  姜青心头一寒,一凛……
  此蒙面女的出手,不像是普通一般的点子仇家,那是她祖宗三代,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丧命自己之手,那是不共戴天的血海之仇,才会这等凶狠、毒辣!
  “她又是谁?”姜青淋了一头雾水。
  尽管百思不解,眼前对方递来这等“要命”招式,必须化解,姜青不然血溅七尺,死得莫名其妙。
  姜青一声急啸,身挪七尺。
  这时他也捺不下这口气,身子闪挪之际,亮出“赤雷剑”。剑光如虹,一式“推窗望月”,“铮铮”声中,两剑迎个正着,喷出一溜火花。
  姜青发现此蒙面女,手中亦是一把上好宝剑,虽然是个年轻女流,腕劲却也不小。
  姜青一招将蒙面女架住,已心头火起,霍地左一移步,一式“东风舞柳”,向对方众腿,横砍过去。
  蒙面女急一旋身,一个“登山看月”身法,避过这一招。
  姜青一伏身,施展早年“九天神龙”华明轩所传“龙门三击浪”,剑光错落,“唰唰唰”一连三剑。
  这个扑朔迷离的蒙面女,身怀之学,绝非等闲之辈所能比拟。一式“金雕展翅”,“当当当”三剑,将对方招式化解。
  只听她一声娇叱,剑如满月,挥挥霍霍,卷起一片寒光,狂风暴雨般,向姜青回攻而上。
  姜青不架硬招,身形往后闪退,他视线一瞥过处,有个使他意外的发现。
  星月光亮下,蒙面女的右臂衣袖,缠着一条色彩鲜绝的红巾,跟中午在“汇水口”镇街酒店里,看到两位年轻女子右臂扎上的红巾一模一样。
  姜青见蒙面女煞手厉害,也把昔年华明轩所传授的剑法,施展出来。
  眼前姜青并未展出邪神嫡传绝学,以剑术来说,他跟蒙面女旗鼓匹敌。
  蒙面女变招易式,使出“越女剑”剑法,挑、劈、刺、削、砍;银龙飞舞,冷电绕体,简直滴水无法透入。
  姜青现在使用的是“奔雷剑”,施出昔年华明轩所传的八八六十四路“玄门八卦剑”,招式轻灵,吞吐撒放,恍若风飘,蹿高纵落,宛如流水。
  其间又渗入了几招赤眉石鱼所传,辛辣迅捷的“掣电惊虹剑”。
  这套剑法虽然尚未熟练,但渗入“玄门八卦剑”中使用,却是天衣无缝。
  还有一个原因。姜青回忆中,始终想不起,那位蒙面女如何将自己视作不共戴天的仇家。
  或许有其他曲折内委的经过,是以他始终没有使出,学自邪神的几项威猛无比的煞手绝技。
  这对年轻男女,两剑拚斗,眨眼向已是百余回合,斗到激厉之际,两条人影,宛若星丸跳掷,两道剑光犹如惊天长虹。
  但是,姜青打得愈凶,心里愈是糊涂:这蒙面女究竟是谁?
  她身怀之学,不但绝非等闲之流,与绝世高手相比,并无逊色。
  她将自己恨得切齿蚀骨,可是在自己回忆中,除了当初“无定飞环”李琰玉外,从未遇到过身怀绝技的女流之辈,也并无像眼前此蒙面女的点子仇家。
  两人斗到一百三十余回合,工夫一久,渐渐判出强弱来。
  姜青不但获得邪神厉勿邪一身嫡传,当初邪神用面壁六十年内家功力“离火玄冰真气”,替姜青打通全身七经八脉。
  更以这股“离火玄冰真气”之神力,贯通姜青天地之桥,行穿任、督两脉。
  以天下武林年轻一辈,遇此造化者,绝无仅有,该是姜青一人了。
  同时,在尚未揭开蒙面女底细前,姜青绝不施展辛辣煞手。
  在这情形之下,经过一百三十余招后,蒙面女已渐渐觉得后劲不继,香汗淋漓。
  姜青本来想用剑尖剔去对方蒙面巾布,一睹她庐山真面目,但始终没有这么做。
  对方既然不愿以真相示人,一旦剔去蒙面巾布,可能会有更不堪想象的场面出来。
  蒙面女“唰!唰!唰!”连出三剑煞手,姜青闪身挪退剎那,她回腰一扭,一个“鹞子冲天”之式,身形暴退,消失在星月下,夜空一角。
  姜青轻轻吁吐了口气,遥望蒙面女逝去的方向,并不衔尾追去。


第八章 巧手鲁班

  姜青回来杭州大哥红面韦陀战千羽家,一踏进大厅,就感受到一缕温馨暖和的气息。
  姜青向众人见过礼后,长离一枭卫西道:“小兄弟,我算你该回来了。”
  姜青迷惑地道:“卫前辈,你会比我早回来……”
  战千羽哈哈大笑,道:“你老哥小弟两人,谁也没有邀定谁,我心里正在牵念着时,你们前后相隔两三天,都回来了。”
  大旋风白孤哇哇叫着道:“老四,新女婿上门,逗留了这么多天,从你老岳母那里,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给你大哥二哥,三哥三嫂……嗯,还有倩倩姑娘!”
  黄倩倩坐在大厅一角,两颗秋水似的明眸,“百看不厌”的朝姜青悄悄看来。见白孤提到自己身上,脸庞一垂,羞羞笑了。
  姜青脸一红,道:“二哥说得好稀松,我在‘烟霞山庄’,只耽了一个夜晚,就出来找楚妹妹行踪下落了。”
  “‘楚妹妹的下落’?”祝颐诧然道:“四弟,楚楚姑娘不见了?”
  姜青沉重地道:“据岳母说,楚妹妹离‘烟霞山庄’后,三个月来,行踪不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裴敏朝长离一枭望了眼,道:“四弟,楚姑娘离家三月,会不会往‘长离岛’探望她姊姊玲姑娘去了?”
  姜青摇摇头,道:“楚妹妹不会去长离岛的,她离‘烟霞山庄’已有三个月,那时我还在长离岛。”
  长离一枭道:“全楚楚如果去长离岛,不需要她的吩咐,‘飞燕楼’会转知分舵,告诉‘烟霞山庄’她母亲红衣女罗十娘的。”
  红面韦陀战千羽,怀着一份关注的心情,道:“这女孩子又去了什么地方?”
  姜青又道:“我为了探听楚妹妹的行踪下落,第二天就离开‘烟霞山庄’……”
  裴敏问道:“有没有探听到楚姑娘的行踪下落?”
  姜青吁吐了口气,道:“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不知行踪去向的人,就不容易了。”
  大旋风白孤问道:“老四,这些时候来,你又去了什么地方?”
  姜青把遇到“天地门”高手拦截经过说了下,又道:“‘天地门’中派出两个坛主,一个堂主……我记着卫前辈的嘱咐,不轻易树立强敌,是以不用义父所传绝技……后来树林传出一缕声音,吩咐他们退下,说是我在耍他们猴子戏……”
  长离一枭轻轻哦了声,道:“小兄弟,这声音可能就是出于‘天地门’掌门人‘梵谷樵翁’耿策,他在暗中监视!”
  姜青颔首道:“是的,卫前辈,姜青也有这样想法。”
  红面韦陀战千羽,想到刚才谈的那回事上,问道:“四弟,你找不到楚姑娘行踪下落,就回来杭州了?”
  姜青回答道:“在小弟想来,楚妹妹的行踪不明,不会是桩单纯的事,可能牵涉到其他原因。江湖上的云诡波涌,也不是你四弟所能洞悉,是以就把这件事,拜托了‘赤眉’石鱼,请他老人家代为寻访……”
  “‘赤眉’石鱼?”白孤见姜青说出这个名号,怀疑自己听错,一对眼珠直瞪出来。
  战千羽有白孤同样的感受,眉宇掀动,道:“四弟,你寻找楚姑娘的事,怎么又牵到赤眉石鱼这老怪身上?”
  姜青还尚未回答,长离一枭已接上道:“小兄弟,你所指的‘赤眉’石鱼,就是给你破了‘太乙天罡神膜’的石鱼?”
  姜青颔首道:“不错,就是这位老人家……”
  他把当时石鱼用纸团扔进自己酒杯后的情形,告诉了众人,含笑又道:“这位老人家怪得怕人,也怪得可爱,我封掉他‘五行二仪掌’四招后,不但‘神膜’误会之事化解,赠我‘奔雷宝剑’,还传了我‘五行二仪掌’,和‘掣电惊虹剑’两门拳剑绝学。”
  战千羽笑道:“此老年寿已在百龄之上,是江湖上著名的‘老怪’,喜怒无常,行事任性,想不到跟你四弟,居然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他接着问道:“四弟,赤眉石鱼答应替你寻访楚姑娘的行踪下落?”
  姜青点点头,道:“是的,大哥,石前辈如果找到楚妹妹的行踪去向,明年端午节前一个月,他会找来这里!”
  长离一枭怀着感慨的心情,道:“战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仅在男女之间,此江湖上有‘老怪’之称的赤眉石鱼,向小兄弟赠剑,传艺,居然这等亲近!”
  战千羽投向姜青一笑,道:“难怪四弟谁都愿意跟他接近……你义父厉老前辈,何尝不是一个‘老怪’?”
  姜青剑眉一蹙,向长离一枭道:“卫前辈,姜青给一件事给搞糊涂了……”
  长离一枭听到这话,想笑没有笑,问道:“小兄弟,你说,什么事把你搞糊涂了?”
  姜青就将遇到蒙面女那段经过说了出来,接着道:“此女剑法,不逊当今武林顶尖儿高手,可是对姜青恨得痛心疾首,她所施展的招招剑法,都要姜青血溅七尺,横尸她面前……”
  一顿,又道:“好像她祖宗三代,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丧命在吾姜青之手,她要了断这桩不共戴天之仇!”
  姜青说出此话,当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大厅上,包括长离一枭在内,莫不诧然震住。
  战千羽问道:“四弟,此女看来有几岁?”
  姜青道:“虽然她脸蒙巾布,还不难看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有关姜青在武林中的恩恩仇仇,眼前众人都十分清楚,数到女流中的绝世高手,该数到昔年“双飞”之一“无定飞环”李琰玉。
  但是,三年前“大渡口”之役,“无定飞环”李琰玉已丧命姜青“金龙夺”之下。
  此外,又是谁呢?
  姜青突然想到那件事上,又道:“这蒙面女所使用的暗器,离奇古怪,先打出一颗龙眼大的金丸,凌空飞越的速度很慢,接着又打出四颗豆粒大的小金丸,快若电掣,撞上大金丸,反弹四射,就像通灵的‘精灵’似的,疾向我周身致命要穴……”
  红面韦陀战千羽见姜青讲到这里,一声轻“哦”,向长离一枭看来。
  长离一枭接触到战千羽投来目光,缓缓颔首道:“战兄,小兄弟刚才所说的那门暗器,很像是‘灵英子母金弹’……”
  战千羽一脸迷惑之色,道:“这是武林中的传闻……‘灵英子母金弹’扬威江湖,那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灵英子母金弹’?”姜青听两位老哥哥说出这样一个名称,困惑不解道:“那出手一大四小五颗金丸子的,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大旋风哇哇叫着向战千羽道:“嘿,老大,你说五六十年前,有人使用过‘灵英子母金弹’,那人是谁啊?”
  战千羽脸色凝重,道:“那是一位前辈高人……就是上次吾等曾提到过的‘碧池玉莲’易玫老前辈。”
  白孤不以为然,道:“五六十年前,使用‘灵英子母金弹’,现在已是一个老不死的老太婆了。刚才老四说,人家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呢!”
  长离一枭若有所思,道:“难道小兄弟所遇到的那个蒙面年轻女子,是‘碧池玉莲’易玫的入门弟子?”
  姜青又想到一件事上。
  他把在浙皖边境“汇水口”小镇,看到两个不露真相的年轻女子,右臂衣袖处,各个缠着一条色彩鲜艳的红巾,那个蒙面女右臂,赫然然也有一条同样的丝巾。
  他向长离一枭困惑不已,道:“卫前辈,三人右臂都扎上一条红色巾布,显然不可能是巧合,在江湖上,右臂扎上红色巾布的年轻女子,那是怎么回事?”
  卫西虽然是“长离岛”岛主,但是江湖各地都有他“飞燕楼”的分舵,是以不但江湖阅历瀚博,而且消息也十分灵通。
  他沉思了下,缓缓颔首道:“不错,那是‘红袖盟’门中弟子的标帜。”
  祝颐接口问道:“卫前辈,‘红袖盟’是何等样的组织?”
  长离一枭道:“这也是列入武林中的一个门派,听说门中弟子都是年轻女子,不过平时少有听到,‘红袖盟’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姜青豁然有所领悟,道:“如此说来,那要我命的蒙面女子也是‘红袖盟’门中弟子……卫前辈,‘红袖盟’掌门人是谁?”
  长离一枭剑眉微微掀动,向姜青道:“小兄弟,老夫吩咐‘飞燕楼’各分舵,在江湖各地探听有关‘红袖盟’门中情形。”
  他朝姜青目注一瞥,又道:“与你挑战的女子,虽然面蒙巾布,她既是‘红袖盟’门中弟子,不难找出其中来龙去脉的线索!”
  大旋风白孤,哇的冒出一句,道:“老四,老大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那个酒鬼老要饭孟星,死啦!”
  姜青听到这话,不由猛吸了口气,他知道二哥白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他从不信口胡扯,找些不实在的话来。
  姜青惊愕不已,道:“二哥,你怎会知道‘醉丐’孟大哥去世了?”
  旁边战千羽一指长离一枭,道:“卫岛主回来后,告诉我们的……”
  姜青视线急急投向长离一枭,问道:“卫前辈,你怎么知道孟星去世?他是病中去世,还是……”
  长离一枭黯然道:“‘瓦罐井边破,好汉阵上亡’,据他弟子小松儿说,死在一个年轻女子之手……”
  姜青心头暗暗一凛,此年轻女子是谁?将“醉丐”孟星置于死地!
  当初“傲啸山庄”擂台之会,醉丐孟星化解江南称雄的“劈山镇虎”杨宗“五岳大九套”绝学,最后将他栽下擂台。
  此年轻女子竟有这等能耐,将他置于死地,难道又是她?
  长离一枭道:“老夫经‘飞燕楼’皖南分舵探得消息,这穷家帮高手丧命在皖南‘南甲集’镇郊,后来老夫知会穷家帮帮主葛松,据他弟子小松儿说,她师父孟星,是丧命在一名年轻女子的手里的!”
  姜青试探问道:“卫前辈,杀害孟星的年轻女子,会不会就是姜青所遇上的那个蒙面女?”
  红面韦陀战千羽道:“四弟,事实真相尚未清楚之前,我等还不能加以断语……”
  长离一枭又道:“‘穷侠’葛松见老夫造访,过去误会已完全冰释。据他表示,穷家帮已派出高手,探听他师叔孟星遇害的来龙去脉……”
  微微一顿,又道:“听穷侠葛松说,‘傲啸山庄’庄主铁旗擎天洪振宇,已投入‘天地门’——这个武林中新兴的门派,显然又添加了一份实力。”
  由于“天地门”与“魔圣”乙休子的渊源,是以姜青问道:“卫前辈,明年端午‘玉哪咤’金羽约下皖东点苍山落雁峰此一地点,金羽与‘魔圣’乙休子,是否有某种关系?”
  长离一枭颔首道:“不错,老夫此番离开杭州,就是为了探听这件事。据‘飞燕楼’分掌各地的分舵主调查,已证实‘魔圣’乙休子收列金羽为入室弟子,传授他不少昔年的成名绝学。”
  一笑,又道:“这就难怪三年前弃剑狼狈离开‘大渡口’的金羽,三年后的今日,居然运用‘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内家功力,来战府掷梁投书。”
  大旋风白孤气呼呼道:“乙休子这老魔头,在落雁峰‘玉泉洞府’韬光养晦,想不到也插手江湖中闲事来了。”
  姜青闻听二哥白孤此话,突然向长离一枭问道:“卫前辈,昔年义父他老人家,跟‘魔圣’乙休子是否有怨仇过节?”
  长离一枭听到这话,剑眉微微轩动,沉思了下,道:“这就不清楚了,要问过邪神厉老前辈,才知道其中底细。”
  他话题一转,又道:“小兄弟,从目前情形看来,已不是想象中那么单纯,除了金羽投书相约外,另外还有那个行止诡秘,身怀绝技的蒙面女子!”
  姜青道:“卫前辈,右臂衣袖缠上红巾的,是江湖‘红袖盟’门中人的标帜,蒙面女右手扎上红巾,是否从这上面可以找出他的底细来历?”
  长离一枭颔首道:“是的,你老哥哥就要从这上面,调查此蒙面女的来龙去脉。”
  第二天,长离一枭将“飞燕楼”驻派杭州分堂的正副堂主“甩箭手”陈景,和“铁腿”倪忠祥二人,召来庆春门后街战宅。
  两人上前见过礼后,长离一枭问道:“陈景,倪忠祥,你二人是否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叫‘红袖盟’的门派?”
  陈景欠身一礼,道:“回岛主,你问到属下两人身上,咱们知道一些,如果问到其他武林中人身上,知道的人恐怕并不很多……”
  旁边倪忠祥道:“这门派怪怪的,门中弟子都是年轻女子……”
  长离一枭已从别的分舵,已知道这些情形,是以接口问道:“你们可知道,‘红袖盟’的掌门人,是个何等样人物?”
  陈景沉思了下,道:“听说年纪仅在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
  倪忠祥道:“这年轻女子的姓名还不甚清楚,江南武林中已亮出她的称号……叫‘银枝寒梅’……”
  “‘银枝寒梅’?”姜青第一次听到这么四个字,心自忖道:“那次向自己亡命搏杀的蒙面女,难道就是此人?”
  倪忠祥突然想到一件事上,目光投向姜青,道:“姜大侠,在下二人上次曾有提到,有个年轻女子,探听你的行踪下落……不错,就是此‘红袖盟’门中的掌门人‘银枝寒梅’……”
  姜青心中暗暗一凛,向长离一枭道:“卫前辈,这女子‘阴魂不散’缠着自己,不知究竟为何?”
  旁边大旋风白孤,哇哇吼叫道:“这头骚狐狸想要找老四麻烦,他妈的,她来杭州咱大旋风白孤先捅她几刀!”
  战千羽笑道:“老二,你暂且别发狠劲,四弟遇到她已头大了,你这把刀用在她身上,管不管用?”
  长离一枭脸色凝重,道:“小兄弟,不用烦恼,天下没有不被揭开的谜底,你是邪神厉老前辈传人,三年前经过多少风风雨雨,难道眼前凭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姜青一弯腰,道:“是的,卫前辈,但姜青捺不住心头的这份诧异,猜疑!”
  时间留不住,悄悄在人们身边远去。长离一枭和姜青,准备回长离岛过年。
  红面韦陀战千羽,知道这次是挽留不住的,除了长离一枭卫岛主外,四弟一双娇妻,还有他义父邪神厉勿邪,都在等着他团聚过年。
  长离一枭笑道:“战兄,吾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年元宵节后再见了!”
  战千羽笑不出来,握着四弟姜青手,点点头,道:“是……是的,卫岛主……”
  姜青向战府众人一一告辞,走来倩倩姑娘前,道:“义妹,为兄要回长离岛过年,你自己保重……我还会来,回来看你……”
  倩倩两眼浮着薄薄的泪光,脸上一缕令人无法捉摸的笑意,轻轻道:“青哥,这里不是你的家,我知道你要回去的……我等你再来,这里还有你的倩妹!”
  姜青点点头,道:“倩妹,我知道,过了元宵节后,你青哥和卫前辈会再来的。”
  两人离开庆春门后街的上战府,离杭州后,由海口“大浪岩”搭上“长离岛”的船,回返长离岛。
  邪神厉勿邪看到青儿和卫西回来,呵呵笑着道:“回来啦!这一个多月来,老夫几乎每天想到你老哥小弟俩!”
  两人上前跪地一礼,邪神急忙把他们扶起。
  姜青目光投向一众娇妻,原来细细柳腰,都已浑粗起来。
  夏蕙脆生生“咭”地一笑,道:“怎么啦,走了一个多月回来,不该说咱们姊妹俩啦?”
  姜青一揖礼后,道:“蕙妹、玲妹,青哥离长离岛一个多月,叫你们牵挂不安,现在向你们告罪了!”
  玲玲笑盈盈道:“大清早,喜鹊绕着窗槛吱吱叫,原来是你和卫前辈回来了。”
  大厅通向里间的门,人还没有看到,冒出一阵大得出奇的声音。
  “公子,你回来了!”
  门槛处一暗,出现满脸黑色麻坑的“天星麻姑”钱素,上前向长离一枭,和姜青一礼。
  姜青含笑道:“钱姑娘,你好!”
  这时长离岛上的“绝斧客”陆海,“黑煞手”仇云,和“生死一屠”等众人,纷纷上前向岛主卫西,和姜青同候。
  眼前快将用膳时分,绝斧客陆海吩咐厨下,大厅摆上筵席,众人围座坐下。
  吃喝中,邪神目光投向两人,问道:“卫老侄,是谁向青儿指名投书?”
  长离一枭道:“三年前‘大渡口’之役,弃剑离去的‘玉哪咤’金羽,给他学得一身好本领,来向小兄弟兴师问罪……”
  邪神一声轻“哦”,显然这几句简短的话,他无法完全会意过来。
  姜青见长离一枭回出这话,自然地又想到那回事上,向邪神问道:“爹,昔年你是否认识一个叫‘魔圣’的乙休子?”
  邪神见青儿突然问出这话,听来感到十分意外,不过他相信青儿问出这话,一定有他很深用意,点点头道:“不错,爹知道此人……”
  长离一枭问道:“厉前辈,此人与你老人家是友是敌?”
  邪神厉勿邪一声轻“哦”,目注两人一瞥,他没有问二人,因何突然提到此人?
  沉思了下,道:“此事迄今已有六十多年,乙休子原名‘骆森’,当时江湖上有‘玉亭修罗’的称号,本来井水不犯河水,老夫却插手管了这桩闲事……”
  长离一枭问道:“厉前辈,你插手了甚么事?”
  邪神道:“‘玉亭修罗’骆森,会同当时武林高手‘北芒’翁仲、‘南獠’屠人,创设了一个叫‘菩提会’的门派,他们用了‘菩提’作称号,却是无恶不作,样样都来,朗朗乾坤,掀起一片惨雾愁云,老夫看不顺眼,插手管了这桩闲事,‘南芒’‘北獠’伏诛,‘玉亭修罗’骆森却给他脱身逸走……”
  姜青问道:“爹,那个骆森就是乙休子?”
  邪神颔首道:“不错,后来江湖传闻,骆森易名‘乙休子’,用了个‘魔圣’的称号……”
  他老人家话到这里,不禁困惑问道:“骆森改名易号后,从此江湖上少有听到他动静,你两人从外间回长离岛,如何突然提到此人?”
  长离一枭道:“三年前弃剑狼狈离去的金羽,三年后向小兄弟指名投书,他已给‘魔圣’乙休子收列作门人……”
  他将有关金羽、乙休子,和“天地门”中的情形说了一遍,接着道:“‘玉哪咤’金羽,三年来从乙休子那里学得一身绝技,会同‘天地门’中人物,报三年前‘一箭之仇’,找上小兄弟。”
  邪神冷冷“哼”了声,向姜青道:“青儿,么么小丑,不值一虑,你放手去干。六十年前乙休子从爹手中漏网逸去,六十年后今日,连本带利,你把老少两个都除掉!”
  姜青应声道:“是的,爹,青儿是邪神传人,不会替你老人家丢脸的!”
  邪神厉勿邪呵呵呵笑了起来。
  姜青叫了声“爹”,问道:“青儿向你老人家,再探听一个……”
  邪神目注一瞥:“谁?”
  姜青道:“有个叫‘赤眉’的石鱼,你知不知道?”
  邪神大口酒送进嘴里,哈哈笑着道:“那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石鱼这家伙,是个‘怪’,也是一块‘宝’,当年若不是爹一臂之助,这个‘怪物’,已丧命在当时绝世高手‘天残、地缺’两人之手了。”
  姜青这一听,才知道赤眉石鱼以“太乙天罡神膜”相戏,并非恶意,以后赠剑传艺,那是事出有因。
  邪神困惑问道:“青儿,敢情那‘怪物’还未回姥姥家,此番你去江湖,又遇上了?”
  姜青点点头,道:“是的,爹……”
  他将石鱼用“神膜”相戏,和赠剑传艺的经过,都告诉了这位老人家。
  邪神缓缓颔首,道:“原来这‘怪物’还是个有心人。”
  众人围桌吃喝时,姜青又谈到那个剑术高强,又狠又勇的蒙面女子身上。
  邪神听到那蒙面女出手一大四小金丸子暗器时,一声轻轻“哦”,道:“这是昔年‘碧池玉莲’易玫,扬威江湖的独门暗器‘灵英子母金弹’……”
  长离一枭道:“从小兄弟所说,那蒙面女挪射金弹的手法,正是武林传闻昔年‘碧池玉莲’易玫那位前辈高人,所使用的‘灵英子母金弹’……”
  邪神惑然道:“这蒙面女子施展昔年易玫秘门暗器,难道跟她有所渊源?”
  姜青又道:“这蒙面女子出招狠辣歹毒,亡命搏斗,招招要致青儿于死地,就像她祖宗三代,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丧命在青儿之手,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青儿想不起何时、何地,曾结下这梁子仇家?”
  邪神视线投向长离一枭,问道:“卫老侄,此女又是谁?”
  长离一枭道:“听小兄弟说,这女子右臂衣袖,缠上一条红色巾布,这是跟‘天地门’同时最近创设的‘红袖盟’门派,此门派中弟子,就有这样的标帜。”
  邪神百思不解,道:“‘红袖盟’既是才始设立不久,青儿怎会跟此门派中弟子结下仇恨?”
  坐在姜青左边的全玲玲,她静静听,突然想到一回事上,不期然中吐出一缕声音来:“难道是她……”
  玲玲这缕声音虽然很轻,但已传进在座所有人的耳里。
  邪神一侧脸,问道:“玲丫头,你说是谁?”
  玲玲道:“爹,刚才玲儿听到青哥说‘祖宗三代、爷爷、奶奶’话后,想到一个人身上。三年前,‘大渡口’之役,昔年‘双飞’之一的‘无定飞环’李琰玉,栽在青哥‘金龙夺’之下,她……她有个孙女儿……”
  姜青脸色神情剎那数变:“玲妹,你是指吾等放她离去的金昭……”
  玲玲微微一点头,道:“不错,玲玲指的就是此女……三年前固然武技并无突出之处,可是三年后的今日,她能施展昔年前辈高人‘碧池玉莲’易玫的‘灵英子母金弹’独门暗器,显然她已为易玫列入弟子,学得一身绝艺……”
  “是她……会是她?”姜青虽然无法相信,但玲玲说的非常接近事实。
  玲玲又道:“青哥,金昭在你跟前面蒙巾布,至少眼前来说,还不让你识得她庐山真面……这是她用心之处。”
  “金昭……金昭……”姜青连连唤出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哀怨欲绝,却又楚楚可人的小女子的影子。
  姜青右边的夏蕙道:“青哥,一个人的际遇是无法想象的,无法预料的,当初金昭是个弱质少女,祖母‘无定飞环’李琰玉丧命你手,她只有怒,只有恨,怨自己技不如人,一旦她获着奇遇,学到一身绝技,就要找你拼命了。”
  姜青朝左右一双娇妻望了眼,喟然点头,道:“你们说得不错,如此看来,那蒙面女子就是三年前放她离去的金昭了。”
  邪神道:“青儿,金羽和‘魔圣’乙休子师徒‘二丑’,你可以不必顾虑,刚才玲丫头、蕙丫头所说的话,那蒙面女子是三年前她祖母丧命你手的金昭,你要小心应付才是……”
  微微一顿,又道:“‘碧池玉莲’易玫是老婆子,算来年事跟你爹差不多,为人正直,但不是轻易所能招惹的人物。若金昭果真列入她门墙,你爹也要插手这场面呢!”
  姜青恭顺的应了声:“是,爹。”
  全玲玲向旁边的姜青问道:“青哥,这次你去杭州战大哥家……‘烟霞山庄’去了没有?”
  姜青经玲玲这一问,把这桩重要的事想了起来,他带着抚慰的眼光,望了玲玲,道:“我去了……玲妹我告诉你一件事,只是你听了别难受……”
  姜青叫她“别难受”,玲玲却是脸色一怔,急急问道:“青哥,你说,什么事?”
  “烟霞山庄”最近不少风风雨雨的变故,玲玲已是一头惊弓之鸟。
  姜青柔和的视线投在她脸上,尽量把口气松弛下来,缓缓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据岳母告诉我,楚妹妹已离家三四个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他话到这里,相信玲玲在焦急中,会问出一连串的话来。不错,她们是同胞姊妹。
  然而,并非姜青想象中那回事。玲玲出奇的冷静,嘴角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姜青看到她这副神情,一惊、一奇,给楞住了。
  这张圆桌座上众人,都注意起来。天星麻姑钱素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破锣似的声音,第一个大声问道:“姜公子,二姑娘离家三四个月,‘烟霞山庄’有没有派人四下寻访?”
  姜青点点头,道:“老夫人已遣派数拨人手,出去搜找……”
  夏蕙惊诧不已道:“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家,她又去了什么地方?”
  姜青没有接下回答,视线落向玲玲脸上时,她还是那么出奇的平静,好像离家出走的全楚楚不是她同胞妹妹,那是另外一个人。
  姜青看来满腹狐疑,试探问道:“玲妹,你知不知道楚妹妹去了哪里?”
  全玲玲抬起脸,微微一笑,道:“青哥,别担心楚妹妹的下落,她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姜青一声轻“哦”,已听出弦外之音,敢情玲玲已知道胞妹楚楚的行踪下落。
  长离一枭手端酒樽,两眼一霎不霎的落在对座全玲玲脸上。
  邪神看了看青儿,又看了看玲丫头,他没有开腔,心里却在暗暗嘀咕。
  玲玲一笑,问道:“青哥,我提起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谁?”姜青两眼直直朝她看来。
  全玲玲道:“江南江湖上,有个‘巧手鲁班’鲍玉,你知道不知道?”
  “‘巧手鲁班’鲍玉?”姜青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名号,视线投向卫前辈时,长离一枭微微摇头,替代了回答。
  不过有一点姜青知道,“鲁班”乃是木工匠师所供奉的祖师爷,是以回答道:“玲妹,此鲍玉有‘巧手鲁班’之称,一定是个精巧能干的木工匠师……”
  对座的长离一枭,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玲丫头突然提到这个“巧手鲁班”鲍玉身上,显然全楚楚三个多月来的行踪,跟此人有关。
  是以,他静静听着,并不插嘴。
  全玲玲道:“‘巧手鲁班’鲍玉早年是‘烟霞山庄’的‘督师’……”
  “‘督师’?”姜青困惑问道:“‘督师’是干什么的?”
  全玲玲道:“‘烟霞山庄’所有工事设计,翻修,都是鲍玉负责的……”
  一顿,又道:“‘烟霞山庄’丹阳湖上的‘黑蛟船’,早前并不灵活,后来经鲍玉设计改造,才有现在这样的性能,‘烟霞山庄’‘再世牢’的设备,也是经鲍玉设计后盖造的……”
  姜青心里暗暗惊奇,“烟霞山庄”藏龙卧虎,原来还有这样人才。
  他心念闪转,问道:“此人还在‘烟霞山庄’?”
  玲玲摇摇头,道:“七年前,给爹撵跑了……”
  “‘撵跑了’?”姜青两眼一直,回道:“给岳父赶走了?”
  玲玲点点头,道:“是的,原因就是出在楚妹身上……”
  她若有所忌的朝圆桌座上众人回顾一匝,她发现在座的都是不见外的人,才接着道:“楚妹那时仅十七多,‘巧手鲁班’鲍玉年已三十九岁,想不到楚妹对他已有了儿女之间的感情……”
  夏蕙“哦”声轻吟。
  天星麻姑钱素,一双铜铃似的眼珠直瞪出来。
  姜青困惑问道:“玲妹,你……你怎会知道此事?”
  玲玲道:“我们姊妹俩只瞒过爹妈,无话不谈……楚妹悄悄告诉我……”
  一顿,又道:“后来爹发觉此事,大为震惊……但其事并非出于鲍玉主动,是以爹不将他置于死地,只把鲍玉逐出‘烟霞山庄’!”
  长离一枭一笑问道:“玲丫头,全楚楚知不知道‘巧手鲁班’鲍玉的行踪去处?”
  玲玲摇摇头,道:“楚妹只知道鲍玉离开‘烟霞山庄’,但不知他去了哪里,人生何处不相逢,楚妹跟妈正要来‘长离岛’时,无意中遇到了鲍玉……”
  姜青接口问道:“玲妹,那是楚妹妹告诉你的?”
  玲玲颔首道:“楚妹来长离岛后,红着脸好高兴,悄悄告诉我说‘又遇到他了’,我一向知道楚妹所指的‘他’,就是‘巧手鲁班’鲍玉……楚妹还说‘鲍玉一直在等她,至今尚未成亲’……”
  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云,玲玲又道:“楚妹看到我,蕙妹,跟你青哥生活在一起,十分羡慕,她偷偷告诉我,离长离岛后要去找他……”
  姜青喟然道:“玲妹,当初岳父为什么不促成这对良绿?”
  玲玲轻轻叹了口气,道:“在爹妈眼中,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年龄悬殊,是以爹才把鲍玉撵走的。”
  长离一枭微微一蹙眉,问道:“玲丫头,那个鲍玉人品如何?”
  玲玲一笑道:“很不错,文质彬彬,书卷气很浓,一点不像木工匠师。”
  姜青问道:“玲妹,那个‘巧手鲁班’鲍玉,身怀武技如何?”
  玲玲道:“可能只懂一点,谈不上熟练……”
  长离一枭望了姜青一眼,问道:“玲丫头,那个鲍玉现居何处?”
  玲玲轻轻一笑,道:“楚妹曾告诉过我,鲍玉家在苏浙交境的‘浣花集’,第二条横街,你们找去那里,相信鲍玉在,楚妹也在……”
  静静听着的邪神厉勿邪,突然冒出一句,道:“这个小丫头,人小鬼大,胆子可不小,把爹娘丢下一远,去了心上人那里!”
  桌座上众人,哄然笑了起来。
  玲玲又道:“鲍玉真是聪明绝顶,他脑袋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天上飞的,水中游的,路上行的,都能想得出来……”
  姜青听来出奇,问道:“玲妹,天上飞的又是什么?”
  玲玲笑着道:“那时在‘烟霞山庄’,鲍玉设计了一种‘铁羽飞轮’,我和楚妹坐进里面,会冉冉腾升起来,在空中盘飞了盏茶时间,又慢慢降落地上。”
  玲玲笑着说出这话,听进长离一枭耳里,忍不住暗暗点头。
  能想出这种离奇古怪的东西,显然资质颖慧,天份极高的人,可惜怀才不遇,给全立赶出“烟霞山庄”。
  玲玲又道:“鲍玉还造了一个叫‘潜水游龙’的怪东西,人坐进里面,能潜港游丹阳湖湖底……”
  邪神又冒出一句,道:“全楚楚能跟此人配成一对,不算委曲了她!”
  姜青随同长离一枭,这次回来长离岛,揭开了他心里两个疑团。
  向自己亡命搏杀的蒙面女子,原来是三年前“大渡口”之役,放她离去的金昭。
  另外一个疑团,已知道全楚楚的行踪去向,她去了苏浙交境一处“浣花集”镇甸,跟一个叫“巧手鲁班”的鲍玉生活在一起。
  年,悄悄来,悄悄去,似乎眨眨眼之间,已过了元宵佳节。
  老哥小弟离长离岛后,又来杭州庆春门后街的红面韦陀战千羽府邸。
  战千羽呵呵大笑,道:“卫岛主、四弟,你们两人再不来,我战千羽可要搭上战船,炮轰长离岛了!”
  大旋风白孤哇哇叫着道:“你二人等一会围桌坐下,不准吃菜,先干下三杯酒——这是战府门第的家法……”
  一侧脸,向战千羽问道:“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战千羽笑道:“老二,这是你替战家家法上又添了一章……”
  祝颐正要开腔时,他那口子裴敏,指着怯生生坐在一角的倩倩姑娘,向姜青道:“四弟,倩姑娘也忒那个了……她在睡梦中还在唤着‘青哥’呢!”
  倩倩脸蛋儿像笼上一块红纱,朝姜青脉脉一瞥,道:
  “青哥,别听三嫂胡扯,哪有这回事!”
  姜青脸上也红热起来,走近前,道:“倩妹,你好像消瘦了一些……”
  短短的一句话,听进倩倩耳里,绽开春花般的笑容道:“青哥,你倩妹还是跟过去一样嘛!”
  欢乐的笑声中,话题渐渐移转,长离一枭向战千羽道:“战兄,我和小兄弟回长离岛一行,两个谜底都已揭开。”
  他把有关那个向姜青亡命扑杀的蒙面女子,和全楚楚的行踪说了出来。
  接着又道:“那个‘银枝寒梅’金昭,敌暗我明,只有等她找上来。全楚楚行踪去向有了着落,我和小兄弟先往苏浙交境的‘浣花集’才是。”
  姜青把“巧手鲁班”鲍玉,聪明颖慧,巧夺天工的才能告诉了众人。他向战千羽又道:“大哥,楚妹妹虽然与鲍玉年龄相差了几岁,但他们两情相悦,也是一双美满良缘,吾等设法促成这对缘分才是!”
  战千羽尚未回答,大旋风白孤接口道:“老四,这话你该向自己说才是。吾等都是局外人,楚楚姑娘的母亲是你老岳母,由你东床娇客推荐,难道你老岳母不答应?”
  长离一枭道:“白兄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等都是小兄弟的盟兄,不妨连袂‘烟霞山庄’一行,拜访这位老夫人。”
  祝颐问道:“四弟,那位‘巧手鲁班’鲍玉,今年贵庚多少?”
  姜青想了下,道:“玲玲说他七年前是三十九岁,现在该是四十六岁了。”
  裴敏接口道:“四十六岁正值壮年时候,同时那个鲍玉有这份才干,而且他们已俩口子生活在一起,金老夫人不会不答应的!”
  战千羽道:“卫岛主,你和四弟找去‘浣花集’镇,最好把那位‘巧手鲁班’鲍玉,和楚楚姑娘邀来这里一聚。”


第九章 玉凤时娇

  “浣花集”是个小镇,居民不多,位置静僻,整个镇甸仅是一条大街,和横岔的数条横巷而已。
  两人来到镇上,正要向当地居民探听动向时,不远处传来厮杀之南。
  长离一枭侧目一瞥,有不少人站在大街,朝横街一端看去,他心念因转之下,而对姜青道:“小兄弟,那边有打斗吆喝之声,先去一看再说……”
  姜青突然也想到那回事,心头一凛,道:“难道楚妹妹和那个鲍玉……”
  他一转身走在长离一枭前面,疾步而去。
  姜青走来那群人观望之处,朝前面横街看去,有两对男女在混敌厮杀。
  其中一个正是全楚楚,在跟一个紧身窄袖,身穿劲装的年轻女子激战。
  另外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手执长剑,跟一个满脸虬须,提着厚背绞钢刀的大汉在厮杀。
  姜青这一发现,急步向打斗场所走近,发现那颀长中年人,已险象环生,危殆已极。
  激战中的楚楚,发现走来一个年轻人,竟然是姊夫姜青,真是“救星天降”。
  一指那中年人,大声道:“姊夫,快救玉哥……”
  她声音未落,对招的那年轻女子,“唰唰唰”三招,抢攻而上。
  楚楚说出此话,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间,“巧手鲁班”鲍玉身形暴退,虬须大汉绞钢刀,已自盖顶落下。
  姜青身如冷电一瞥,凌空亮出“奔雷剑”,几乎同一剎那间,绞钢刀离隔鲍玉头两寸之处时,响出一阵“铮”的金铁交鸣之声。
  接着又是一响“当”的声,半截给“奔雷剑”削断的绞钢刀,坠落地上。
  这些时候来,姜青把“掣电惊虹剑”剑法,已练有八、九份火候。
  姜青断下虬须汉绞钢刀,变招易式,施展“惊虹剑”中“寒光三闪”一招。
  扣面门,挂双肋,袭下阴,“唰!唰!唰!”一招三式,向虬须汉递到。
  这虬须汉何曾照面过这等快速的剑法,缩脑袋,扭腿肋,接着一阵凄厉刺耳的吼叫声起,胯裆血水直流!
  姜青“寒光三闪”第三式,已破了虬须汉下阴。
  他把这虬须汉除掉,连头带尾,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快。
  姜青走来楚楚这边,道:“楚妹妹请暂且退下,让区区姜青前来一会高手!”
  刚才那一幕,虽然快得像眨一下眼皮,但尽已落进劲装女子眼里。
  楚楚虚晃一招,身形退下,那年轻女子也退了两步,柳眉儿一掀,道:“你就是有‘火云邪者’之称的姜青?”
  姜青朝他目注一瞥,年纪有二十五六岁,略具姿色,却是一副狂傲自负模样,有男人家的神态。
  他缓缓一点头,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劲装女子冷冷“哼”了声,道:“原来你跟那要饭的孟星,一丘之貉……”
  姜青听到“一丘之貉”这话,听来有点刺耳,冷然一笑,道:“原来姑娘认识‘醉丐’孟星,希不吝示下名号?”
  劲装女子傲然道:“‘天地门’门中‘凤坛’坛主,‘玉凤’时娇便是本姑娘……”
  冷冷一笑,又道:“那个老要饭岂止认识,姑娘一片慈悲送他上路了。”
  姜青不禁一凛一震。起先自己以为“醉丐”孟老哥,丧命在“银枝寒梅”金昭之手,现在听这个“玉凤”时娇此说,原来死在她手里。
  “醉丐”孟星武艺不凡,当时“傲啸山庄”擂台之会,将“劈山镇虎”杨宗栽下,照此看来,此“玉凤”时娇手上还有两下子。
  时娇朝边上虬须汉尸体一瞥,又道:“刚才赵震分舵主一时疏神,才丧命你快剑之下,姑奶奶倒要陪你玩上几手,你‘火云邪者’姜青是否沽名钓誉之流……”
  她亮出一条条闪闪生光的银链子,振腕一抖,“呛琅”声中,已笔直如剑。
  时娇所使用的乃是门外兵器“银虹追影鞭”,此鞭能硬能软,能作鞭、链使用,抖直即成一把长剑,亦用来作判官笔专打穴道。
  时娇亮上“银虹追影鞭”,一声“看招”,拾进两步,一式“白鹤亮翅”,向姜青兜头砸下。
  姜青把头一侧,避过对方递来一招。
  “奔雷剑”剑花一绕,一招“九幽踏步”,向对方中盘点进。
  玉凤时娇见姜青步法迅疾,剑招神速,急忙吸胸凹腹,身形倏地向左一展。
  右手回过“追虹追影鞭”,一式“担心望月”,“嘶”破风锐响声中,向姜青剑身横截过来。
  长离一枭已走来打斗场子边沿,楚楚把“巧手鲁班”鲍玉引见过后,他们目光投向打斗中的姜青、时娇,一面谈着。
  楚楚看到时娇追影鞭横截而下,暗叫一声“不好”,如果这一鞭敲个正着,任何人兵刃都要崩飞脱手。
  长离一枭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注视前面打斗场面,他对小兄弟姜青有充分信心,是以并不上前助拳助阵。
  姜青不慌不忙,一沉腕把,招走“金丝垂钓”,剑光一垂,剑身一划,易上为下,反向玉凤时娇手腕,截断而至。
  姜青连削带打,出手这一式,乃是“掣电惊虹剑法”中诡秘神速的一招,此乃攻敌人之必防。
  果然,时娇诧然一惊,霍地向下一挫腰,一式“怪蟒翻身”,窜出五六步外。
  就在这同一剎那间,单臂一抡,鞭带劲风,招演“金蛇缠柱”,直向对方斜肩带背,敲了下来。姜青塌肩缩颈,一式“风凰展翅”,一飘身,贴地如流,由鞭下错了过去。
  变招易式,走出“掣电惊虹剑”中“回天七匝”,向对方软肋刺到。
  玉凤时娇急急回鞭,一响“铮”的金铁交鸣声中,鞭身将剑脊架住。
  姜青此番并不施展义父邪神嫡传绝技,而使用赤眉石鱼的那套“掣电惊虹剑”剑法,才一照面之下,这套“惊虹剑”施出,已是剑光宛如一条银龙,挥挥霍霍,闪射出一片寒光,进如饥鹰饿虎,退如骇鹿脱兔,把这“天地门”中凤坛坛主时娇,卷了个风雨不透。
  玉凤时娇能将醉丐孟星栽下,显然非等闲之辈,所能比拟。
  手上这根“银虹追影鞭”翻翻滚滚,远攻近拒,直窜横荡,鞭身破空,闪出“呼呼”劲风锐响,正好将姜青的这把“赤雷剑”架住。
  姜青心念闪转:“对方仅是‘天地门’一个坛主,如果连眼前此女子也无法将她截下,以后又如何会‘魔圣’乙休子之徒‘玉哪咤’金羽?”
  姜青想到这里,接连走出“掣电惊虹剑”剑法中迅锐威猛招式。
  第一招“追风抽影”,荡开鞭身,剑如长虹,向对方中盘直刺过来。
  时娇提鞭把,踢鞭身,一招“纵虎扑崖”,横鞭去格。
  姜青易实为虚,“奔雷剑”剑身一缩,避过鞭身,一式“泻千里”,迅若冷电一道,寒光闪处,向对方下盘,直挑过去。
  玉凤时娇使个“平步青云”身法,向上一跳!
  姜青这套“掣电惊虹剑”剑法,不但迅疾无伦,且幻变莫测。
  振吭一声长啸,跌身一纵,拔高六尺,身子一旋,剑风一绕。
  一个“大风车”身法,随着“惊虹走云”、“石火惊芒”两招还绵而出,运剑如风,点咽喉,扣胸膛,挂两肋,其锐如矢,其疾如电!
  玉凤时娇暗叫一声“不好”,招架不下,闪避不及。
  姜青原是要替“醉丐”孟老哥报血溅七尺之仇,但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间,改变了主意。
  他把落下的剑身一偏,一响“唰”的声,玉凤时娇头上秀发,给削去一层。
  时娇踉跄往后跌退,一身冷汗如注。
  姜青冷然道:“时娇,姜某并非手下留情,饶过你一命,是要留你这个‘活口’去‘天地门’总坛,你转知‘梵谷樵翁’耿策,姜某会去找他!”
  时娇抢去地上削掉的秀发,狼狈离去。
  这里街坊邻居,知道“巧手鲁班”鲍玉平素笃实忠厚,对他都有好感,知道这回是人家上口欺侮。
  是以留下赵震这条命案,谁都不让官家知道,叫鲍玉找块荒地,悄悄掩埋了事。


第十章 巧夺天工

  姜青激战玉凤时娇时,长离一枭已将经过情形,告诉鲍玉和楚楚两人。
  鲍玉见姜青将时娇逐走,他把赵震尸体掩埋后,向姜青长揖到地,道:“鲍玉多蒙姜大侠救命之恩……”
  边上楚楚羞羞一笑,道:“玉哥,你怎么叫他‘姜大侠’,他是楚妹姊夫,你要叫‘襟兄’才是嘛!”
  姜青脸一红,长离一枭哈哈哈笑了起来。
  四人进来屋子里坐下,姜青不由困惑问道:“鲍兄,‘天地门’中高手,怎么会找来你这里?”
  巧手鲁班鲍玉轻轻叹了口气,道:“‘天地门’中人,不知怎会探得鲍玉地址,己有两次找来此地,邀我入伙‘天地门’,我都婉言拒绝,此番是第三次了。”
  长离一枭突然想起战千羽说过的话,是以接口道:“鲍兄弟,这次玉凤时娇铩羽离去,还栽了他们一个分舵主,‘天地门’已恼羞成怒,会再次来犯,不如迁地为良……”
  鲍玉朝楚楚一瞥,苦笑道:“卫前辈,鲍玉蜗居这里‘浣花集’,已是不得已了……何处去找一枝之栖?”
  姜青一笑道:“鲍兄,你说难觅一枝之栖,现在有人还等着你们俩口子去呢……”
  楚楚听到“俩口子”这话,不由脸一红,她换了过去的称呼,道:“青哥,你是指杭州战千羽大哥?”
  长离一枭哈哈笑道:“楚丫头,你也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现在已给你猜着,你们俩收拾一番就走吧!”
  “巧手鲁班”鲍玉,虽然不是书生文士,但以今日的社会来说,称他“发明家”该当之无愧。
  但他除了脑袋里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外,可说无身外之物,可是偏偏就有名门闺秀,大家淑女的楚楚姑娘,委身相许。
  是以俩口子听到长离一枭、姜青两人话后,说走就走,收拾起细软,一囊一箱是他们唯一家当。
  鲍玉,突然想了起来,一指里间,向楚楚道:“楚妹,床上的垫被,棉被,也该捆扎起来才是……”
  长离一枭听来十分感触,想笑没有笑,而是柔声道:“鲍兄弟,杭州你战大哥府邸,难道还会少了你俩口子床上的被袋,扔下吧!”
  姜青朝楚妹妹看了眼,曾几何时,这个富家千金的二小姐,已是布衣布衫的小妇人了。
  行程匆匆,一行四人离“浣花集”后来到杭州,找来庆春门后街。
  红面韦陀战千羽,听到卫岛主和四弟,陪同“巧手鲁班”鲍玉,和他心上人楚楚姑娘来到,张开前后三进大门,亲自出来门槛相迎。
  他看到鲍玉此人,发现英姿轩朗,风度俊逸,这副外形要比原来年岁轻得多了。
  宾主来到大厅,长离一枭替他们一一引见介绍。
  战千羽用了长离一枭的称呼,向鲍玉道:“鲍兄弟,大哥这里就是你俩口子的家,你要什么,只管吩咐下来就是。”
  他指着边上大旋风白孤,和祝颐俩口子,道:“这是你二哥……这是你三弟和三弟妹……”
  “巧手鲁班”鲍玉,见这位富堪敌国,称雄一方的红面韦陀战千羽,这样接待自己,心里暗暗感慨不已。
  战千羽吩咐大厅摆上筵席,请众人入座。
  吃喝中,姜青想到玲妹曾经提过的那件事,向鲍玉含笑道:“鲍兄,上次玲玲说,你曾设计了一种凌空飞翔的‘铁羽飞轮’,和潜水游走的‘潜水游龙’……”
  鲍玉正要说时,边上楚楚接口道:“青哥,玲姊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了?”
  长离一枭一笑道:“不然,我老哥小弟两人,如何知道你楚丫头在何处,又如何会找去浣花集鲍兄弟那里?”
  楚楚脸一红,把头低了下来。
  战千羽听他们说出这些话,他却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上,目注长离一枭,道:“卫岛主,鲍兄弟和楚妹妹,虽然两情相悦,十分恩爱,但‘烟霞山庄’的金老夫人那里,需要让她知道才是。”
  长离一枭颔首道:“是的,战兄,小兄弟也曾向我提到过,不但让全夫人知道此事,更重要的是鲍兄弟和楚丫头,他俩口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义!”
  姜青关切地道:“不知岳母会不会同意下来。”
  大旋风白孤一指“巧手鲁班”鲍玉,哇哇冒出一句,道:“像这样东床娇客,提了灯笼还没处找呢……这老婆子会不答应?”
  楚楚红着脸,轻轻“咕”地笑了声。
  祝颐的那口子裴敏,向姜青道:“四弟,你陪同卫岛主,大哥,最好去‘烟霞山庄’见金老夫人一次。”
  姜青点点头,道:“是的,三嫂,姜青也有这样的想法!”
  战千羽沉思了一下,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楚妹妹自己中意的人,老夫人不会不答应的。”
  战府众人,对全楚楚和“巧手鲁班”鲍玉的这桩亲事,一番商议后,决定下来了。
  楚楚和鲍玉俩口子,住下战府。
  长离一枭、战千羽由姜青陪同,来苏北丹阳双飞岛的“烟霞山庄”!
  双方这番见面,由于“长离岛”一段时间的相聚,隔阂消失,已是十分接近。
  红衣女罗十娘见长离一枭和红面韦陀,由子婿姜青陪同来“烟霞山庄”,立即设筵接待。罗十娘昔年也是一位巾帼女杰,这酒筵中谈到早年武林轶事,相谈融洽。
  吃喝聊谈中,长离一枭向小兄弟姜青,有所示意似的目注一瞥。
  姜青已会过意来,就向罗十娘道:“岳母,青儿已将楚妹妹找到,但是她不敢回来,回来你老人家会将她赶出‘烟霞山庄’……”
  罗十娘没头没脑听到这些话,诧异惊奇,淋了一头雾水。
  这时,罗十娘倏然想起,青儿陪同长离一枭、战千羽来“烟霞山庄”,那是“有为而来”。
  难道,楚儿出了什么事,不,做错了什么事?
  她目光移向长离一枭、战千羽两人,试探问道:“卫岛主、战兄,敢情楚儿做错了什么事?”
  长离一枭端樽饮口酒,一笑道:“全夫人,楚楚还是个好女孩子,只是她已找到另外一半,她不敢回‘烟霞山庄’了!”
  “‘另外一半’?”罗十娘已理会这话含意:“卫岛主,罗十娘虽是女流辈,却也十分开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我会让楚儿丫角到老,做个老姑娘不成?”
  姜青接口道:“岳母,你老人家是同意了?”
  罗十娘问道:“青儿,楚儿的那个是谁家的儿子?”
  红面韦陀战千羽顺着四弟姜青的辈分,向罗十娘道:“伯母,楚楚那个你也认识,以前他在这里‘烟霞山庄’耽过……”
  罗十娘眉宇微掀,一声轻“哦”,道:“谁?”
  长离一枭道:“过去他是这里‘烟霞山庄’‘督师’——‘巧手鲁班’鲍玉。”
  罗十娘听来殊感意外,楞了下,才道:“鲍玉离此‘烟霞山庄’已有七年,他……他还找上楚儿……”
  姜青含笑接上道:“岳母,并非那位鲍兄找上楚妹妹的,楚妹妹一片金石之情,找去鲍玉那里的!”
  罗十娘朝他注视一眼,道:“青儿,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那时楚儿已跟老身回来‘烟霞山庄’,谁告诉你的?”
  姜青道:“青儿过年回长离岛,告诉玲玲楚妹妹失踪之事,玲玲就说出七年前‘巧手鲁班’鲍玉在‘烟霞山庄’的经过……”
  罗十娘接口问道:“鲍玉现在的行踪地点,也是玲玲告诉你的?”
  姜青不敢隐瞒,也不能隐瞒,就把当时玲玲所讲的情形,都说了出来,接着道:“后来青儿和卫前辈,找去苏浙交境的浣花集小镇上,果然看到楚妹妹在那里……”
  罗十娘“哼”了声,道:“姊妹俩偷偷谈贴己话,居然把老娘撇开一边了!”
  长离一枭一笑道:“全夫人,这事也不能怪楚丫头,小女儿心底的秘密,小姊妹俩可以悄悄谈谈,怎么能让大人知道呢?”
  罗十娘沉吟了下,向姜青问道:“楚儿现在何处?”
  战千羽接上道:“鲍兄弟和楚妹妹,原是住在浣花集街上,遭江湖中‘天地门’帮派侵拢,他们俩口子,现在已住杭州千羽家里。”
  “‘俩口子’!”罗十娘脸色怔了下,“他们已经在……在一起了?”
  长离一枭含笑道:“全夫人,千里姻缘一线牵,楚丫头七年前撒下的种,今儿开花结果,也就是咱们几个老哥小弟,找来‘烟霞山庄’的原因。”
  罗十娘道:“卫岛主,找来我十娘这里又如何呢?”
  红面韦陀战千羽年岁,跟长离一枭相差无几,但他是姜青滴血盟兄,是以顺着姜青的称呼,他笑着道:“伯母,千羽等来此,向你讨杯喜酒喝喝……”
  眼前罗十娘满肚子不是味道,二女儿楚楚没有把老娘放进眼里,悄悄离“烟霞山庄”,没有经得母亲同意,偷偷跟男人住在一起。
  罗十娘虽然恼火,可是眼前却发作不起来。
  眼前这三人,自己东床娇客的子婿,乃是震撼天下武林的“火云邪者”姜青。
  红面韦陀战千羽称雄一方,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
  至于长离一枭卫西,更不用说了,不但称雄,且是称霸,威震江湖,东海长离岛上的“小皇帝”。
  撇开自己女婿姜青不说,由此两人之一的来替自己女儿说亲作伐,已够体面。
  现在这两个武林之鼎的人物,齐齐来“烟霞山庄”,为的是二女儿楚楚和鲍玉的这口亲事。
  红衣女罗十娘,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她有阅历,有见解。
  七年前,“巧手鲁班”鲍玉在“烟霞山庄”,仅是一个“督师”,类似“监工”的身分。
  可是,他已受到武林顶尖儿中人的如此瞩目和器重,也就是说,鲍玉不会永远站在“督师”这样一个身分上,有他将来的前途。
  罗十娘听到战千羽这话,心念游转之余,口气转了过来,一笑道:“战兄,你要讨杯喜酒喝,那也要等楚儿和那个鲍玉,回来‘烟霞山庄’才行啊!”
  长离一枭从罗十娘的脸色神情,知道对方不但不坚持,已有了转变。
  他含笑道:“全夫人,战兄不是外人,老夫可以作得下这个主,婚嫁乾坤二宅,那位鲍兄弟孑然一身,男家‘干宅’不妨就设在战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请全夫人杭州一游,顺便主持这桩婚礼,如何?”
  战千羽见长离一枭说出这番话,听来感到很意外。
  姜青知道长离一枭这位老哥哥,不但武技卓绝,更是颖智过人,才给他想出这样一个主意。
  红衣女罗十娘,沉思了下,却想到另外一回事上,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卫岛主,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十娘身边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去了‘长离岛’,另外那个二丫头……”
  战千羽连连点头,道:“不错,全夫人,虽然‘干宅’设在千羽家,他们俩口子会‘两边’走了,你在‘烟霞山庄’不会寂寞的。”
  红衣女罗十娘,在他们“一吹一唱”之下,不但这股怒意消失,还把这位“烟霞山庄”的女庄主,请来杭州庆春门后街战府。
  全楚楚又惊又喜,红着脸跪了下来:“妈,楚楚见过你老人家。”
  这个“巧手鲁班”鲍玉,这时却慌了手脚,见楚楚跪下,他也跪了下来,吶吶道:“鲍玉拜见伯母……”
  站在大厅一端的大旋风白孤,哇哇叫着道:“鲍兄弟,你这张嘴比咱白孤还不管用,不是‘伯母’,该叫‘岳母’……”
  大厅正中座上的红衣女罗十娘,莞尔笑了起来。
  她不是笑“准”女婿鲍玉这张嘴不管用,那是静悄悄的大厅上,大旋风白孤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叫人听来有趣。
  “巧手鲁班”鲍玉和全楚楚的婚礼,在杭州战千羽府邸举行。
  东海“长离岛”上的邪神厉勿邪,吩咐“飞燕楼”弟子,送来十颗晶莹浑圆的大明珠和一块红玉。
  同时转知青儿,找个时间陪同“巧手鲁班”鲍玉和楚楚,来长离岛一聚。
  玲玲怀着身孕,怕受海浪颠簸之苦,无法来杭州参加妹妹楚楚的婚礼。
  婚礼过后,罗十娘由姜青、鲍玉两女婿,和二女儿楚楚游览杭州各处名胜。
  欢乐的时间过得很快,罗十娘在杭州战府逗留一个多月后,才回到“烟霞山庄”。
  过去战千羽曾向鲍玉这样说过:“鲍兄弟,大哥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错,现在战府就是鲍玉的家。
  鲍玉在默默无声中,替这个“家”完成了一件事。他出来大厅,向战千羽道:“大哥,我做了一套‘回音绕声’设备,想装置在府邸的屋脊,和高墙顶上……”
  这些话大厅众人谁都听到,可是谁也听不懂是怎么回事。
  “‘回音绕声’?”战千羽轻轻念出这四个字,不像暗器,也不像是掌、剑招式,他朝大厅的长离一枭、大旋风白孤、姜青等望了眼,接着才向鲍玉含笑道:“鲍兄弟,大哥是个大老粗,你说的‘回音绕声’是怎么回事?”
  巧手鲁班鲍玉道:“这是用来侦防敌踪的,夜深人静中,有不明身分夜行人来犯战宅,逼近五里方圆圈之内,‘回音绕声’就出声示警,事前可以有个准备。”
  大旋风白孤一双眼珠直瞪来,嘀咕地道:“这是‘顺风耳朵,千里眼’啦!”
  姜青听来出奇,百思不解。
  长离一枭虽然江湖阅历、见闻瀚博,也听不出其中内委,向鲍玉含笑道:“鲍兄弟,你所说的‘回音绕声’吾等还无法会意过来,你最好说得详细一些!”
  鲍玉将袖袋取出一块掌心大,薄薄的紫铜板,指了指,道:“这是‘感应板’,安置在战宅屋脊、风火墙等高处,另外有‘示警铃’装置在战宅每一间重要的卧室……”
  姜青豁然会意过来,道:“鲍兄,深更夜半时,如有夜行人来犯战宅,逼近五里圈内,装置在每间卧室的‘示警铃’就会发出‘嘀铃铃,嘀铃铃!’的声音?”
  鲍玉颔首道:“是的,襟兄……不过所发出的不是‘嘀铃铃’声,那是‘滋滋滋’幼细醒耳的声音。”
  战千羽缓缓点头,道:“鲍兄弟,你真聪明,能做出这种离奇古怪,人们所想不到的东西来……”
  长离一枭道:“战兄,今日武林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鲍兄弟在战宅完成此一设备装置,倒是适得其时!”
  战千羽拍拍鲍玉肩背,笑道:“鲍兄弟,不是大哥骂你,你真是一个‘鬼精灵’,脑袋里全是些古里古怪的名堂。”
  巧手鲁班鲍玉所完成的,只是其中的原理、结构,是以战千羽吩咐找来精明能干的匠工,照着鲍玉的设计,把这套“回音绕声”的装置,在战府前后左右风火墙,和屋脊高处装置妥善。
  大旋风白孤说话从不顾忌,想说就说,见鲍玉不在大厅,又在嘀咕地道:“老大,鲍兄弟这套‘顺风耳朵、千里眼’,我看来是多余的,这些时候来,战府平平安安,太平无事,根本就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发生过。”
  战千羽尚未开腔,长离一枭接口道:“白兄,居安思危,这是以防万一的准备,眼前江湖,已成了敌暗我明之势。”
  姜青道:“二哥、卫前辈说得不错……‘天地门’势力日益伸展壮大,又有‘玉哪咤’金羽、‘银枝寒梅’金昭等诸人。吾等不知道他们匿藏何处,可是他们目前已知道,杭州庆春门后街,其中有一座府邸,是红面韦陀战千羽的家。”
  战千羽喟然感触的向白孤道:“老二,谁都希望平安无事,但是眼前江湖形势的转变,需要有一个万全准备。”
  他们在大厅上议着时,巧手鲁班鲍玉从通往里间的那扇门走了进来。他朝众人望了望,道:“会不会打扰你们的谈话?”
  战千羽一笑道:“吾等闲着聊聊……鲍兄弟,你也坐下。”
  鲍玉道:“不,大哥……我来给你们看看这具‘折角瞭望镜’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有婴儿腕肘粗的管子,一尺多长,上下两端折向一边,是件叫人看来怪怪的京西。
  “‘折角瞭望镜’?”战千羽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怪名称。
  鲍玉颔首点头,举起手中那条尺多长的管子,道:“就是这个……现在是设计成的模胚,如果在旁顶上盖起楼台,使用这加大的‘折角瞭望镜’,二三十里周围,尽入眼帘……”
  长离一枭心里暗暗称奇……不错,这鲍兄弟又完成了一项离奇古怪的末西。
  鲍玉又道:“上次那项‘回音绕声’装置,是使用在晚间,这是运用在白天的。”
  大旋风白孤一脸百思不解之色,问:“鲍兄弟,这根黑乌乌一尺多长的管子,又是什么名堂?”
  鲍玉把管子折向左边的一端,扣在大厅粉墙,那扇高过人头的花窗窗槛上,叫白孤走近前,指着垂下的管子那端,折向右边的那口玻璃镜眼,道:“二哥,你朝这口玻璃镜眼看去,能看到些什么东西?”
  白孤圆睁单眼,朝垂下的那口玻璃镜眼看去,这一看哇哇叫了起来道:“嗨,这是大厅外面的庭院呢!”
  长离一枭听到白孤说出这话,已知道鲍兄弟所设计的“折角瞭望镜”妙用之处。
  花窗高过人头,粉墙挡住视线,通过“折角瞭望镜”,大厅外庭院景物,已映入眼里。
  大厅众人怀着好奇的心情,看过扣在花窗窗槛的这具“折角瞭望镜”。
  战千羽哈哈笑着道:“鲍兄弟,上次老二说你‘顺风耳朵,千里眼’,此番战宅构置‘回音绕声’,和‘折角瞭望镜’两件装备,真有了‘顺风耳朵,千里眼’了。”
  长离一枭道:“战兄,鲍兄弟完成这项‘折角瞭望镜’,你还得要花大把的银子……”
  巧手鲁班鲍玉点点头,接口道:“卫前辈说的不错……雇匠工,买材料,真要费不少银子呢……”
  微微一顿,又道:“战府屋脊高处,筑起一座房子,用一根数丈高,浑粗的杆子,中间打空,矗在高楼上,不知底细的人看来认为是旗杆……吾等将‘折角瞭望镜’装入杆子内,可以向东西南北每一方向移转,到时以战宅作中心,周围数十里景物,尽入眼底了。”
  姜青问道:“鲍兄,远处可能看到?”
  鲍玉颔首道:“是的,襟兄,‘瞭望镜’观物,距离可远可近,随时可以调整。”
  鲍玉本来的意思,是战府屋顶盖起高楼,再竖起一根数丈高,浑粗的杆子。
  红面韦陀战千羽,江湖阅历深厚,虽然不会设计这种离奇古怪的东西,但鲍玉设计完成后,却发现了这“折角瞭望镜”的重要性。
  他不惜化大量的银子,筑得现固结实,能发挥它更高的性能。
  是以,战千羽将“瞭望镜”的“座楼”,筑在战宅大厅后二进院子。
  这座高楼完成,就成了“折角瞭望镜”的枢钮。
  原来巧手鲁班鲍玉设计是单孔镜眼,圆睁一只眼睛望“瞭望镜”玻璃孔眼,现在换了双孔。
  座楼里观望“瞭望镜”的人,可以坐着一张椅子,这椅子随着“镜管”,能作三百六十度方向旋转,可以看到三十里以内,每一个角落中的景物。
  这座新颖别致,离奇古怪的建筑完成,分别由战千羽、白孤、祝颐、姜青、长离一枭等输流照顾,如果一有情况发现,按下旁边“座铃”,通知“座楼”外的其他人。现在轮到大旋风白孤,在“折角瞭望镜”“座楼”中守着。
  这个昔年威镇西南江湖的武林高手,坐在这张会旋转的椅上,两眼瞪着看“瞭望镜”上的一对玻璃镜眼,心中叫奇,嘴里嘀咕。
  “他妈的,‘顺风耳朵,千里眼’那只人们嘴里说说而已,想不到咱们这个鲍兄弟,居然活生生的造了出来……”
  他坐在旋椅上,转东转西,转南转北,把能见度的距离,一忽儿缩短,一忽儿拉长……
  从镜孔里,可以看到青山绿水无垠田野,可以看到小俩口在悄悄调情,一只雄狗在追雌,把“瞭望镜”距离拉近,杭州城内大街小巷,繁华的景色……
  大旋风白孤哈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有趣,有趣……鲍兄弟不愧有‘巧手鲁班’之称,他会造出这样一个离奇古怪的东西……”
  他嘴里喃喃自语,两只手没有闲下来……旋椅转个方向,朝向东边,把能见度的距离也拉长!
  白孤两眼瞪视着玻璃镜眼,突然“哇”的叫了起来:“那……那不是长离岛‘燕子楼’杭州分舵的‘甩箭手’陈景吗……这小娘儿可凶,这一剑剁去,他……他还有命?”
  大旋风白孤猛按座边的“座铃”。
  没有多久,长离一枭、战千羽、祝颐和姜青等都闯进“座楼”。
  战千羽急急问道:“老二,你看到了什么?”
  白孤一指玻璃镜眼,大声道:“他妈的,那小娘儿好凶,一剑剁向‘甩箭手’陈景……”
  “‘甩箭手’陈景?”长离一枭胸窝一沉,朝玻璃镜眼上看去,陈景在跟一个年轻女子交手,已险象环生。
  那年轻女子似曾相识,十分面熟。
  他一拉姜青,道:“小兄弟,你来看……”
  姜青两眼投向玻璃镜眼,诧声道:“原来是她……”
  他急向战千羽问道:“大哥,场面出现的方向,地点在何处?”
  战千羽朝玻璃镜眼上看去,又朝旋椅几枚纽链看了下,道:“这是杭州东门外,十来里路的官道岔路上……老四,那年轻女子是谁?”
  姜青道:“就是阴魂不散,凶狠毒辣的‘银枝寒梅’金昭……”
  长离一枭听到这一个名号,也给想了起来,难怪自己看来似曾相识,十分面熟。
  姜青急急道:“陈分堂主濒临凶险,我马上赶去……”
  他奔进卧室,背上“奔雷剑”,出战宅后,施展“百星流光”轻功身法,往东门方向飞驰而去。
  姜青出东门,人影闪晃,荡空激射,玻璃镜眼中的景色,渐渐映入眼帘,依稀中,传来金铁交鸣,吆喝厮杀之声。
  姜青身形快迅暴远,宛若殒星掠空而过,极目看去,冷静的岔道上,陈景侧身倒进,银枝寒梅金昭堪堪一剑落下。
  姜青一声苍雄长啸,凌空亮剑挽手,剑走身前,身未沾地,一响“铮”的声起,冒出一溜火花。金昭剑尖离开陈景咽喉两寸之处,给架了出去。
  飞将军从空间而下,救了陈景一命。
  陈景又惊又奇,是谁救了自己性命?
  当他发现是姜青时,那是“不惊”只奇了。
  唯有“火云邪者”姜青,才有这等迅捷如电的手法,救下自己一命!
  但他却是暗暗称奇,这位姜大侠难道有“顺风耳朵,千里眼”,自己命系一发的“要命”时刻,他飞将军从空而降?
  姜青向银枝寒梅金昭冷然一笑,道:“金姑娘,今儿脸上如何不蒙巾布,莫非为了一游杭州?”
  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金昭一剑被人荡开,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她侧目一瞥剎那,一声“是你”!唰唰唰一招三剑,朝姜青致命要害递来。
  姜青挪身如电,一个“大风车”身法,已轻巧的化解对方毒招。
  就在这时候,人影闪晃,凌空飘下两人:长离州枭和红面韦陀战千羽。
  银枝寒梅金昭,看到长离一枭和战千羽露相,不由暗暗一凛,一奇。
  眼前自己对付“火云邪者”姜青一人,已难能占到便宜,如果这两个“老煞星”插手,自己焉能全身而退?
  这是一条人烟稀绝的荒凉岔道,自己正要将此人置于死地,“火云邪者”姜青突然来到。
  衔尾而来的,又是长离一枭卫西和红面韦陀战千羽,他们消息恁地这等灵通敏捷,难道有“耳报神”传递消息?
  银枝寒梅金昭楞愕的剎那,长离一枭似乎已猜透她的心念。
  他微微一笑,道:“金昭姑娘,老夫与红面韦陀战兄,只作壁上观,你与我小兄弟姜青交手,吾等二人不会助拳插手的!”
  金昭两颗圆滚滚明眸一瞪,道:“你们只管联手上来,姑娘我不在乎。”
  她虽然如此说,但知道武林中有声誉的人物,不致于会联手并肩,围攻一个年轻女子。
  这时把长离岛“飞燕楼”驻派杭州的分堂主“甩箭手”陈景搞糊涂了。
  “火云邪者”姜大侠飞将军凌空而降,衔尾来的又是岛主,和红面韦陀战大侠。
  他们如何知道杭州东门外,这条人烟稀绝,荒凉的岔道上,会有这一幕激战场面?
  陈景心里称奇,百思不解,急急上前见过卫岛主和红面韦陀战千羽。
  姜青冷然道:“金昭,你出手吧!”
  银枝寒梅金昭,银牙一咬,道:“姜青,今天你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个“亡”字出口,手上银剑一抖,散出一蓬寒光,“唰!唰!唰!”三剑递到。


第十一章 峰岭迷径

  姜青见银枝寒梅金昭,一招三式向自己上中下三盘袭来,清叱一声“来得好”。
  上盘“铁板桥”,中盘“大挪身”,下盘一展“鹞子冲天”身法,拔起六尺,全部动作,眨眼一剎那间完成。
  金昭刚才抬腕抖手,一招施出时,姜青看到她右臂衣袖处,缠着一块色彩鲜绝的红巾。
  金昭出手快速至极,一剑走空,再招进出,“唰”声破风锐响声中,一式“白蛇吐信”直向姜青兜胸刺来。
  姜青剑诀一指,由右而左,一个转身,招走“问樵指路”,剑花一绕,反手截斩金昭右腕。
  这种以攻应攻招式,极是凶险,全靠心灵手快,若非剑术行家,绝世高手,不敢轻易使用。
  姜青所使剑术,虽然学自“九天神龙”华明轩,以及后来“赤眉”石鱼所传。
  但是,他经邪神厉勿邪,以面壁六十年的“离火玄冰真气”内家功力,打通全身七经八脉,通天地之桥,行穿任督两脉。由于这等不可思议的际遇,他所施展的剑术,又岂是武林剑手,所能比拟?
  金昭一惊,忙将右臂往回一带,肘腕一翻,一招“巧女采莲”,剑挟劲风,向姜青左腿,截斩过去。
  姜青不慌不忙,踏步一提,一式“登山望月”,避过一剑。
  “奔雷剑”一圈一吐,招演“回天七匝”,薄叱一声“着!”,向金昭面门指来。
  银枝寒梅金昭,急展“饥鹰扑地”身法,一矮身,姜青的“奔雷剑”,只差二寸,抹着耳轮砍过。
  金昭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猛力将剑向上一提,一式“火把烧天”,一响“铮!”的金铁交鸣声,两剑硬招架上,喷出一溜火星。
  两人不约而同跃后数步。
  姜青这柄“奔雷宝剑”,没有将对方兵刃断去,使他感到奇怪!
  银枝寒梅金昭,发现自己这把“青霜剑”,没有磕断姜青长剑,同样感到莫名其妙!
  名家交手,迅如风飘,两人只一照面,便拆了四招六式。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三年前“大渡口”一别,姜青再次跟金昭照面对上,发现对方剑术如此精湛,又惊又奇。
  姜青一声清叱:“好剑法。”
  变招易式,施展八八六十四路“玄门八卦剑”,剑气如虹,剑光如电,狂风骤惊的向金昭猱身欺上。
  这套“八卦剑”剑法,分干、坤、艮、兑、震、坎、巽、离八门,每门八剑,八八六十四剑,回环变化,神妙至极。
  姜青这一施展出来,矫如游龙,劲势慑人。
  银枝寒梅金昭一声娇叱:“来得好……”
  也将剑法一变,展开恩师“碧池玉莲”易玫所传“驭影回天剑”剑法。
  翻翻滚滚,与“玄门八卦剑”来个生克相搏!
  “奔雷剑”闪散出红色剑芒,“青霜剑”辉耀银白剑花,双剑飞舞,幻化成一红一白两道冷虹,尔来我往,进退攻守,宛若龙飞凤舞。
  边上观望的“甩箭手”陈景,身为长离岛“飞燕楼”,驻派杭州的分堂主,算得上江南武林中一位有声望的人物,却也少有见到像眼前这对年轻男女,所施展这等精湛绝伦的剑术。
  红面韦陀战千羽,缓缓颔首,若有所思中向边上长离一枭,道:“卫岛主,‘银枝寒梅’金昭与我四弟对垒,手上还真有两下呢!”
  长离一枭视线没有移开他们打斗的场面,接口道:“三年之期,不算久长,金昭这女孩子却已获得‘碧池玉莲’易玫身怀之学的几分真髓。”
  打斗场子中的两人,这一交手,眨眼之间,已是三十多回合。
  战到难分难解之间,姜青突然虚晃一剑,一个“银鲤穿波”之势,跳出圈外。
  壁上观的战千羽,微微一怔,哦!难道四弟败在这丫头之手?
  长离一枭两眼凝神,注视着前面打斗场面。
  银枝寒梅冷然“哼”了声,道:“姜青,除非你脑袋留下,姑娘我不会让你轻易离去的……”
  这个“的”字才始吐出嘴唇,娇躯一晃,柳腰一探,一个“倦鸟归林”身法,向姜青背后直扑过来。
  剑走身前,使个“玉女投梭”之式,剑尖刺向姜青背心。
  边上“甩箭手”陈景,看到这一幕凶险场面,“啊”声叫了出来。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姜青变式易招,由“玄门八卦剑”急换“掣电惊虹剑”剑法。
  姜青跳出圈外时,故意将身形一顿,他相信金昭会进招一剑递来。
  等到金昭一剑刺到,姜青急展“掣电惊虹剑”中“九幽踏步”一招。
  肩头一斜,右臂一转,剑交左手,反向金昭心窝平刺过来。
  普通人使用长剑都是右手,在“九幽踏步”一招中,却用左手剑,回身刺敌。
  金昭一凛,一震,叱声道:“你找死!”
  猛将右臂一撇,按住剑身,一式“平林一抹”,“青霜剑”向下一震一敲,想把姜青手中剑击落。
  现在姜青所走的这套“掣电惊虹剑”,就以迅快见长,才能展开威力!
  就在这短暂剎那间,姜青身形疾转,自左而右一个转身,剑又交给右手。
  寒光一闪,一招“惊虹走空”,再招“银河摘星”,一连两剑,风雷似的扣向金昭面门。
  几乎不分先后的短暂间,身子一矮,肩头贴地,由“金龙扑滚”身法,连剑带人,走出一招“追风捕影”,又向对方下三路斩来。
  这是“掣电惊虹剑”剑法中,一口剑,化出三口招式的用法。
  银枝寒梅金昭,心傲轻敌,已犯了兵家之忌,此番遇到这套“掣电惊虹剑”诡变玄奇的剑法,骤然间使她手足无措。
  就是这电光石火之际,急展“旱地拔葱”身法,踊身向外一跳。
  金昭纵身跳得快,姜青剑招走得更快。
  一响“嘶”的一声,金昭猛觉左腿的脚踝处一冻,划出一条两寸长的剑口。
  姜青是否再展“夺命”一招,向金昭递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个短得不能再短的剎那间,一响声音传来:“小兄弟,剑下留情……”
  这个“情”字声韵,尚绕缭在空间,长离一枭身形电射而至。
  一响“波”的声,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姜青再招指向金昭的“奔雷剑”崩飞脱手。
  又是一响“嗒”的声,剑尖插入两尺外一块大石,剑柄正在抖索晃摆。
  金昭侧身斜荡五尺外,一转脸,向长离一枭道:“长离一枭卫西,我不领你情……”
  话到此,身形疾驰离去。
  长离一枭朝金昭离去的后影投过一瞥,向姜青道:“小兄弟,你不能将‘金昭’比作‘金羽’,他们虽然同姓,并非兄妹!”
  姜青微微点头,似有所悟。
  长离一枭又道:“你该记得‘大渡口’之役,‘无定飞环’李琰玉是金昭的‘奶奶’,同时,厉前辈亦曾有说过,‘碧池玉莲’易玫,昔年为人正直。”
  姜青颔首,道:“卫前辈,姜青记住你的吩咐……”
  这时,人影闪晃,又有两道身形,斜空翩然而下,那是大旋风白孤,和祝颐二人。
  白孤向战千羽哇哇大声问道:“老大,那个小娘儿,给老四打跑啦?”
  边上“甩箭手”陈景听到白孤这话,就若淋了一头的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杭州东门外一条岔道荒郊,不是闹区镇街所在,先是姜大侠飞将军凌空而下,救下自己性命,继后岛主和战大侠衔尾来到。
  现在又来了白孤,和祝颐两位。
  他们如何都会知道这样一个地点?
  刚才大旋风白孤所说的“小娘儿”,显然是指银枝寒梅金昭。
  他和祝颐来这里时,打斗场地中并无金昭,又如何知道金昭给姜大侠所打跑?
  战千羽见白孤问这话,把刚才情形简短地说了下。
  长离一枭走近跟前,向陈景问道:“陈景,你怎么会在此地遇到银枝寒梅金昭,险些丧命她剑下?”
  陈景道:“回岛主,弟子偶然经过此地,看到金昭右臂袖上扎红巾,一时好奇,问她是否‘红袖盟’中弟子。此女反问弟子又是何人?陈景就告诉她是长离岛‘飞燕楼’分堂主,想不到回答此话,金昭就要置陈景于死地……幸亏姜大侠现身相救。”
  大旋风白孤哈哈一笑,道:“陈分堂主,老四虽然救了你性命,若不是被咱白孤发现,你也丧命在那小娘儿手里了!”
  陈景听来出奇……
  当时这里打斗现场,除了金昭和自己外,并无第三人,这位大旋风兄如何会发现自己的?
  长离一枭没有把这话题继续下去,他向陈景道:“陈景,你嘱咐‘飞燕楼’杭州分堂众弟子,以后行止要多加小心,对不明身分的人,不必说出长离岛的来历。如有情况,可来战府找我!”
  “甩箭手”陈景恭声应诺,向众人告辞离去。长离一枭和战千羽等数人,回来庆春门后街府邸。大旋风白孤第一个跨进大厅,突然一团彩球似的东西,猛向这边撞来。
  白孤急忙闪开一边。
  小娟儿穿着一套彩绸衫裤,骑在一匹马上,嘻嘻嘻道:“白爷爷,小娟儿把你吓了吧?”
  白孤看到小娟儿骑的这匹马,两只眼睛直瞪出来。
  战千羽等衔尾进来,白孤指了指,道:“老大,这匹马你替小娟儿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大宛国的‘侏儒马’,也要比这匹马高大呢!”
  战千羽含笑点头道:“老二说得不错,大宛国出产的‘侏儒马’,还要比小娟儿的马高大……”
  骑在马儿背上的小娟儿,朝着大厅里的那扇门脆生生嚷叫起来:“鲍爷爷,快来呀,小娟儿的马不跑啦……”
  这匹马连直立的腿算在内,才只一尺来高,小娟儿一嘟嘴,下来马儿背上。
  “来啦!”里面传出鲍玉的声音,他和楚楚俩口子出了大厅。
  楚楚一指小马,向小娟儿道:“鲍爷爷已告诉你几次,如何骑这匹马儿,你又忘啦!”
  巧手鲁班鲍玉向众人招呼过后,脸上挂着笑意,蹲在小马儿边上,伸手到马儿肚子下,只听到“格格格!格格格!”接连数声旋转机簧声起,小马儿又纵跑起来。
  鲍玉一手挽住小马缰绳,向娟儿道:“小娟儿,你要把马儿缰绳拉住,拉得紧,马儿跑得快,缰绳松,马儿就慢啦!”
  这下旁边的大旋风白孤,才看清楚了,这不是一匹“真马”!
  一双眼睛睁得胡桃大,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道:“我的天……鲍兄弟,这匹看来活生生的小马儿,原来还是你造出来的……奇怪,你也一天三顿饭,咱白孤也是一天三顿饭,偏偏你脑袋里,就会想出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来。”
  鲍玉一笑,道:“二哥,都是些小玩意儿,算不了什么!”
  他突然想了起来,向旁边楚楚道:“楚妹,劳你驾,现在弟兄们都在这里,你去房里把那只‘盘子’拿出来。”
  楚楚应了声,进去里面。
  红面韦陀战千羽道:“鲍兄弟,你说都是些小玩意儿,可是这小玩意儿却救了人的性命呢……”
  巧手鲁班鲍玉轻轻“哦”了声,他发现战府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变故,是以问道:“战大哥,救了谁?”
  旁边大旋风白孤,接口道:“就是你那架‘千里眼’玩意儿,救了卫岛主弟子,‘飞燕楼’驻派杭州的分堂主‘甩箭手’陈景……”
  他们谈着时,祝颐已去了进深里间的“折角瞭望镜”座楼。
  楚楚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菜盆大,寸来厚,偏型的盘子,向鲍玉问道:“玉哥,是不是这个?”
  巧手鲁班鲍玉含笑点头,道:“不错,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东西……”
  饶是江湖见闻瀚博的长离一枭,当他看到这只盘子时,亦不禁诧异问道:“鲍兄弟,这是什么?”
  鲍玉接过爱妻楚楚手上盘子,指了指,道:“这东西我替它取名叫‘磁吸两仪盘’……”
  姜青听到这个古怪的名称,怀着跟长离一枭同样的心情,问道:“鲍兄,这架‘磁吸两仪盘’又有何种用途?”
  鲍玉一笑,道:“襟兄,这也是一项小玩意儿,不过不是单独使用,要配合上次完成的‘回音绕声’装置……”
  大旋风白孤大声问道:“鲍兄弟,那也成了‘千里眼’啦?”
  巧手鲁班鲍玉,已听出这位白二哥的“千里眼”的含意,摇摇头含笑道:“跟‘瞭望镜’的用途不一样,它配上‘回音绕声’,会有更好的效果出来……”
  他把“两仪盘”放到桌上,指着道:“这只圆盘中,标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回音绕声’有‘滋滋滋’示警声起时,盘里中间这枚针,会自己移动,针尖所指的那一端,就是来犯战宅的敌人位置,方向……”
  长离一枭缓缓颔首,道:“鲍兄弟,老夫踪游江湖数十年,你是我第一次遇到的奇人奇才!”
  鲍玉带着一份感激的神情,向长离一枭笑了笑,又道:
  “中头旋转的这枚针,指定方向后,朝左右两边连连晃摆,那是在暗示出,对方来犯战宅,不止是一人……”
  他把“两仪盘”送到战千羽面前:“战大哥,这只‘两仪盘’放在你那里,可以随时应变使用。”
  红面韦陀战千羽接过“两仪盘”,感慨地道:“鲍兄弟,你不但是鲁班重生,也是再世诸葛,至于昔年武侯所造的木牛流马,在你鲍兄弟来说,那是雕虫小技了。”
  长离一枭喟然道:“鲍兄弟,早年你在‘烟霞山庄’作一督师监工,实在埋没天才……”
  姜青不以为然,含笑道:“卫前辈,鲍兄如无七年前‘烟霞山庄’那段经过,今日如何会有楚妹这样一个如花美眷……”
  鲍玉边上的全楚楚,羞羞一笑,头脸垂了下来。
  姜青又道:“由于‘烟霞山庄’这段渊源,鲍兄今日才会跟吾等有兄弟之谊……”
  大厅里众人正在谈着时,小娟儿骑着小红马“冬”的闯了进来。
  她一松缰绳,马儿停下,指了指,向楚楚道:“姑姑,这头马儿真乖,小娟儿把手上缰绳一拉紧,它跑得好快,一松就停下来啦!”
  楚楚见小娟儿叫出这声“姑姑”,两条细长的柳眉儿微微一皱。
  小娟儿像只画眉鸟似的脆生生接着在道:“姑姑,小娟儿把马颈向左拉,它拐向左边,向右边拉,它拐向右边……”
  楚楚一指鲍玉,向娟儿道:“小娟儿,你叫他什么?”
  小娟儿道:“‘鲍爷爷’……”
  楚楚指了指自己:“你叫我呢?”
  小娟儿道:“‘姑姑’。”
  楚楚道:“小红马乖,小娟儿不乖,你叫他‘鲍爷爷’,要叫我‘姑奶奶’才是啊!”
  小娟儿缩缩鼻子做了个怪脸,道:“你比妈还年轻,姑奶奶是老婆婆啦!”
  众人听来哈哈大笑,小娟儿一转马儿颈子,缰绳一紧,又冲出大厅而去。
  就像大旋风白孤所说:一向“大平无事”的战宅,这天夜晚,突然起了变故。
  这是夜深人静的午夜过后,四下一片静悄悄的,拥衾酣睡中的战千羽,给一缕幼细醒耳的怪响,惊醒过来。
  “滋滋滋!滋滋滋!”
  战千羽从酣睡中醒来,就在这短暂剎那间,还没有恢复他原有的敏锐反应。
  一楞,一怔之下,想了起来:“不好,这是鲍兄弟所设计的‘回音绕声’装置,‘示警器’所发出的声音……”
  外面两响“笃!笃!”弹指轻敲房门声,传来长离一枭的声音,轻轻在道:“战兄,有没有听到声响?”
  战千羽暗叫一声“惭愧”,就即道:“是的,卫岛主,千羽已听到‘回音绕声’装置的示警声,我马上出房门来。”
  当初巧手鲁班鲍玉,所设计的“回音绕声”装置,每间卧室都有一具示警器。
  长离一枭听到这响示警声,反应敏捷,立即找来战千羽处,轻扣房门。
  房门张开,战千羽捧着那架“两仪盘”出来。
  这时众人都已给“示警器”惊醒过来。
  姜青一指战千羽臂弯“两仪盘”,道:“大哥,我等先看‘两仪盘’指针,来犯战宅的敌人,从哪个方向来的。”
  战千羽从燃起的烛火光亮下看去,盘中指针,指向南端。
  他急急来到“瞭望镜”座楼,祝颐已坐下旋椅,目注“玻璃镜眼”在搜找敌踪。
  他听到脚步声,转脸一瞥,见战千羽手上捧着“两仪盘”,就即问道:“大哥,有没有找出方向?”
  战千羽急急道:“‘两仪盘’上指针,针尖指向南端,三弟,距离不会很远的!”
  祝颐转过“瞭望镜”方向、距离,一声轻“哦”,道:“静悄悄的南门大街,有一体态魁伟的老者疾步而行,夜色深浓,只能依稀看出一个外形……”
  姜青接口道:“大哥,街上行人自来自去,不知是否找来此地。”
  战千羽缓缓一点头,道:“吾等且作万一准备……”
  眼前除了祝颐留守座楼外,各个分拨岗位,以策应变。
  大旋风白孤分拨在墙门进来的前进庭院,准备拦截敌踪。
  一响“嘶”的破风声起,从庭院边矗立的风火墙顶,一抹高大的身形翩然而下。
  白孤凝神看去,是个身穿玄色长袍,肩负两块长方形铁板,年有六七十岁的老者。
  他这一发现,哇哇大声道:
  “他妈的,老小子,你想找个超渡之处,这里战家府邸,风水不错……”
  这个“错”字出口,“呼”的劲风疾起,“卷龙掌”出“大汉卷龙”向老者兜头兜脸劈到。
  老者错身踏步,闪开对方一招,哈哈一笑,道:
  “你年岁跟老夫相差无几,想来不是‘火云邪者’姜青,你叫姜青前来,一会老夫‘金驼鲁’符立便了!”
  “‘金驼鲁’符立?”白孤听到这一个名字,不由心中暗暗一懔:“井水不犯河水,这老家伙怎么三更夜半,找来我大哥府第?”

发表于 2025-4-19 08: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提醒,还真不知道邪神外传缺这么多内容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5-4-21 08:27: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凌妙颜 发表于 2025-4-19 08:09
谢谢提醒,还真不知道邪神外传缺这么多内容呢。

这个上一年就已经有补缺好的TXT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5-4-21 12:38:02 | 显示全部楼层
WX张探花 发表于 2025-4-21 08:27
这个上一年就已经有补缺好的TXT了

后来发现的确是这样,但我可能忽略了,一直没及时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5-4-22 20: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其实这十一章在《如来八法》中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7-1 04:28 , Processed in 0.102282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