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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yl0116012

[完结] 陳冷血《俠客談 刀餘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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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17:3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
二千百餘前,秦始皇滅六國,統一中國,竭九州民,力作阿房宮。未成而死,傳至二世,天下亂。焚於項民,天下稱快。厯年旣久,阿房故土遂成邱墟,問其事,至今傳,以爲惡跡,以為我國暴君莫如彼。若而彼之暴跡,又莫如此阿房若也。然自後至明末李王起亂,專以奪人財殺。其後,兵敗擁財而走,軍連數十里。比中途,李死,手下好兒遂携其貴寳走泰岱,隱山穴,將覔藏處。
有名王正德者,率人四,索至一山中。有一穴,湮塞已久,使人進,去堵塞,中若有路,再進,甚曲折,見碑石,燭視,則上書山窟二字。右記某年、月,始皇東巡之前幾日落成,左書李斯奉勅書。窮其穴,共石室百二十間,中宮殿畢具,壯麗雖不迨阿房,然精潔亦不少讓。至室末又見有一碑,碑文有云:「朕死,葬此更無遺恨」六字(原文六字),乃始皇遺筆。
王正德等旣發見此穴,遂將所携財物,納諸石室。當時知其事者,共二百餘人,正德恐事洩,不得久有,遂悉陷二百餘人,置之死。其後正德亦爲人殺,事遂不傳。
正德固陰滑多奸智,其殺同黨也,將爲獨吞計。然其死亦爲奸智誤。正德旣盡殺同黨,以為我事無人知,從此握鉅財,可以長享一世。遂變姓名,故作忠厚誠實狀,居鹿鎭,悠優度日。一日,其舊同部一人,過鹿鎭,不意遇正德。遂至其家,聚故情,正德恐跡洩,因誘之山間,欲用故智將暗殺。不料其友早覺,反擊先死。搜身畔,見有記銀錢單、並地穴暗記,知有藏金,然迷於道,不能得眞穴。後其友益無聊,入綠林,綠林中遂盛傳此事。
此事始末與本體無大係。茲不多述,今再言盜首。盗首起至書架,取一册授旅客云:此乃本巢穴之歷史,汝試觀自知。
據盜史書,則記有「自何年、何月,於何人,如何發見。」        於「何年、何月,如何修理。」於「何年、何月,装置通風管。」於「何年、何月装置通水管。」於「何年、何月,装置電燈。」於「何年、何月,開通後穴。」於「何年、何月,開通通天窟」一一俱在,悉記靡遺。
旅客又問云:然則王正德之遺產,君亦悉取之歟?
盗首云:然!若不然我事業何能進步至若是速。
言已,又取三册與旅客,云:如君者,我道之大畧已全備,普通業已卒。尚不可少者,此。
旅客啓視,則一册名「記號」、一册名「人心剖解」、一册名「世事調實」。旅客得睹,喜甚。
盗首又取一册與旅客,語云:現我等事,汝已悉知,物亦已悉睹,曲折亦已悉聞,汝意究如何?若以爲然,則請於此題一名,示同意。
旅客直取筆大書「刀餘生」三字。
更回首笑語盗首云:自後,我若於黑夜,逢人於山野,當亦習聞人呼我曰:強盜!强盜!嗚呼!强盜果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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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17:39: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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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刀餘生傳有數方面,或曰:害——世勸人爲盜賊;或曰:益——世勸人爲有用之盜賊;或曰:諷——世言天下萬事皆盜賊;或曰:罵——世言天下萬事幷不如盜賊;或曰:厭——世言天下事,無一可爲,所可爲者,唯望諸盜賊;或曰:救——世言天下事,無一不可為,即至下如盜賊,亦得爲大有爲之盜賊;或曰:爲政府而言;或曰:爲黨會而言;或曰:爲社會人心而言;或曰:爲外人而言;或日:爲新學說而言,自種種方面讀之,均無不可。
强盜,惡人也;殺,惡事也;奪財,刼人惡業也。此天下所共唾駕者也。銀錢,至寶也;兒女,至寳也;學問、事業,至寳也。此天下所共馨羡者也。然欲求至寳,必營惡事;欲有所馨羡,必爲人吐罵。會社之實際實如是,天演之結果實如是,豈不可歎?
其父殺人報仇,其子爲盜。而况敎人以爲盜?
我見有殺兄弟者,而曰:我,周公;
我見有殺妻者,而曰:我,吳起;
我見有篡君者,而曰:我,霍光;
我見有盜物者,而曰:我,陸郎(即陸績);
我見有降敵者,而曰:我,那破侖;
我見有挾妓者,而曰:我,有茶花女史;
我見有謀殺人命者,而曰:我,虛無黨;
我見有放火者,而曰:我,燒灰黨,
我知自後凡有殺人刼財者,莫不曰:我,刀餘生!
我刀餘生,我爲此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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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17:5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4-23 17:53 编辑

(第九)
二千百餘前,秦始皇滅六國,統一中國,竭九州民,力作阿房宮。未成而死,傳至二世,天下亂。焚於項民,天下稱快。厯年旣久,阿房故土遂成邱墟,問其事,至今傳,以爲惡跡,以為我國暴君莫如彼。若而彼之暴跡,又莫如此阿房若也。然自後至明末李王起亂,專以奪人財殺。其後,兵敗擁財而走,軍連數十里。比中途,李死,手下好兒遂携其貴寳走泰岱,隱山穴,將覔藏處。
有名王正德者,率人四,索至一山中。有一穴,湮塞已久,使人進,去堵塞,中若有路,再進,甚曲折,見碑石,燭視,則上書山窟二字。右記某年、月,始皇東巡之前幾日落成,左書李斯奉勅書。窮其穴,共石室百二十間,中宮殿畢具,壯麗雖不迨阿房,然精潔亦不少讓。至室末又見有一碑,碑文有云:「朕死,葬此更無遺恨」六字(原文六字),乃始皇遺筆。
王正德等旣發見此穴,遂將所携財物,納諸石室。當時知其事者,共二百餘人,正德恐事洩,不得久有,遂悉陷二百餘人,置之死。其後正德亦爲人殺,事遂不傳。
正德固陰滑多奸智,其殺同黨也,將爲獨吞計。然其死亦爲奸智誤。正德旣盡殺同黨,以為我事無人知,從此握鉅財,可以長享一世。遂變姓名,故作忠厚誠實狀,居鹿鎭,悠優度日。一日,其舊同部一人,過鹿鎭,不意遇正德。遂至其家,聚故情,正德恐跡洩,因誘之山間,欲用故智將暗殺。不料其友早覺,反擊先死。搜身畔,見有記銀錢單、並地穴暗記,知有藏金,然迷於道,不能得眞穴。後其友益無聊,入綠林,綠林中遂盛傳此事。
此事始末與本體無大係。茲不多述,今再言盜首。盗首起至書架,取一册授旅客云:此乃本巢穴之歷史,汝試觀自知。
據盜史書,則記有「自何年、何月,於何人,如何發見。」於「何年、何月,如何修理。」於「何年、何月,装置通風管。」於「何年、何月装置通水管。」於「何年、何月,装置電燈。」於「何年、何月,開通後穴。」於「何年、何月,開通通天窟」一一俱在,悉記靡遺。
旅客又問云:然則王正德之遺產,君亦悉取之歟?
盗首云:然!若不然我事業何能進步至若是速。
言已,又取三册與旅客,云:如君者,我道之大畧已全備,普通業已卒。尚不可少者,此。
旅客啓視,則一册名「記號」、一册名「人心剖解」、一册名「世事調實」。旅客得睹,喜甚。
盗首又取一册與旅客,語云:現我等事,汝已悉知,物亦已悉睹,曲折亦已悉聞,汝意究如何?若以爲然,則請於此題一名,示同意。
旅客直取筆大書「刀餘生」三字。
更回首笑語盗首云:自後,我若於黑夜,逢人於山野,當亦習聞人呼我曰:強盜!强盜!嗚呼!强盜果若是。

点评

寫寶藏,完結全篇。旅客和盜首混合。  发表于 2025-4-23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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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17:53: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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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刀餘生傳有數方面,或曰:害——世勸人爲盜賊;或曰:益——世勸人爲有用之盜賊;或曰:諷——世言天下萬事皆盜賊;或曰:罵——世言天下萬事幷不如盜賊;或曰:厭——世言天下事,無一可爲,所可爲者,唯望諸盜賊;或曰:救——世言天下事,無一不可為,即至下如盜賊,亦得爲大有爲之盜賊;或曰:爲政府而言;或曰:爲黨會而言;或曰:爲社會人心而言;或曰:爲外人而言;或日:爲新學說而言,自種種方面讀之,均無不可。
强盜,惡人也;殺,惡事也;奪財,刼人惡業也。此天下所共唾駕者也。銀錢,至寶也;兒女,至寳也;學問、事業,至寳也。此天下所共馨羡者也。然欲求至寳,必營惡事;欲有所馨羡,必爲人吐罵。會社之實際實如是,天演之結果實如是,豈不可歎?
其父殺人報仇,其子爲盜。而况敎人以爲盜?
我見有殺兄弟者,而曰:我,周公;
我見有殺妻者,而曰:我,吳起;
我見有篡君者,而曰:我,霍光;
我見有盜物者,而曰:我,陸郎(即陸績);
我見有降敵者,而曰:我,那破侖;
我見有挾妓者,而曰:我,有茶花女史;
我見有謀殺人命者,而曰:我,虛無黨;
我見有放火者,而曰:我,燒灰黨,
我知自後凡有殺人刼財者,莫不曰:我,刀餘生!
我刀餘生,我爲此懼。

点评

是冷血的一貫作風,文字本身沒有意義,常被人詬病;但是情緒藏在形式裡面,外化。20余年後,臨城劫車案發生,轟動海內。  发表于 2025-4-23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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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18:3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4-23 21:56 编辑

談者·冷血
刀餘生傳二 聞王之春事件有感而作
(一)
時刀餘生,奉命在江漢之間。
忽傳武昌有異事,漢陽門城上,黃鶴樓之舊址,立有一竿,竿上懸一頭、一牌。
頭有名,牌有字。
然不知頭爲何人所殺,牌爲何人所示。
市民藉藉,群稱怪事,近日不聞有决囚,何得來此頭?且此黃鶴樓亦非懸頭示衆處。
人又云:頭上有字一行。字云:「斬决犯一名周吉」牌上有告示兩道,其一云「查得重罪犯人一名周吉,四川重府出身,湖北武昌府知府,年四十九歲,因貪財害命,屈死孀婦劉徐氏、孤子劉令福,貪臟四千金,斬首示衆!」
其一云:「查得輕罪犯人一名,張臣鰲山東孔縣出身,湖北候補道,兩湖書院總辦兼善後局會辦,爲重財輕學,梗塞文化,藉口振頓財政,停撥學堂經費,肥其私槖,罰金二千元,稗知,自儆此示。」
其外尙有:「第一次示」四字,上無官銜,下無年月,此事誠不可思議。
一人又云:此或督撫喜新法,故意爲此怪誕事,驚人耳目,亦未可知。
一人又云:否。省城已大亂,督撫、司道均稱不知,不曾請皇命。各官盡驚駭。四城門已閉,搜索犯此事者甚急。
一人又云:此事聞不止武昌。上午,漢報發傳單,刻我來時;又發傳單,據云:南京、北京、廣東均有此事。
乃取傳單兩紙,出衆人傳觀。
其一紙云,大盜又傳,(下云):今晨盛傳省城殺人懸頭事,本館業已刋布傳單,茲得南京飛電,云:
今晨雨花台上,立有一竿,竿上懸頭兩個,下有匿名僞示四道,聞殺傷苦主,盡係本省顯官。(下按)如此目無王法,屠戮官長,此風如何可長?(下記)某年月日上午九時發。漢報傳單。
又有一紙云:大盜何多。(下云)頃得上海轉電云:廣東省城○○○上,今晨懸有頭顱三個,下有僞示數道,闔省文武現已大亂。
(另一條云):又接上海轉電,云:○○北京某某相府、與某某官邸,昨夜被盜。某府竊去銀五萬兩,其餘金銀雜物不計其數;某某等被剌,頭懸在內城某殿頂上,另有偽示。某相等大怒,目下正在嚴緝兇手(下按)噫,九重森嚴之地而亦如此,當緝捕之責者,其果何所事耶?可歎!(下記)某年月日,下午一時發。漢報傳單。
無何,漢報又發傳單,又發傳單,擾擾至夜。
江蘇、浙江、湖南、山東、山西、陜西、江西、廣西、四川、安徽均傳此消息,均於是日早上,均殺人懸頭、出僞示,頭均官宦。據僞示云均犯罪惡。
一時紛紛街談巷語,群道此事。
或云:此劇盜;
或云:此亂黨;
或云:此外人間諜。
刀餘生自思此!得毋我黨所爲歟?

点评

華興會長沙起義失敗,革命黨人萬福華在滬行刺廣西巡撫王之春事敗,暗殺團機關被查抄,計劃終止,革命黨人星散。  发表于 2025-4-23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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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21:52:3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刀餘生明日乃渡江,省城守嚴。刀餘生通同黨,乃得入。
時省城正緊急,聞督撫知殺人事,大怒。飭警察局,限三日得兇手。警察局大忙,清查各旅舘、各烟間、各茶坊酒肆。各保甲長傳話各營,點名驗問四處,購綫索,出賞格,然杳無動靜。
過第一日、第二日,不得過第三日、第四日。不得至第五日、第六日。
警察局已疲,各官已忘郤,各事悉已如常,行人往來亦如舊,歌舞昇平。
忽然,第七日之早上,又大亂。何故亂?
黃鶴樓之基址,又有竿,又有頭,又有牌示。
此時,城中擾擾甚於前,由督署探得消息,知各省亦復如是。於是各官更危懼,性命搖搖如懸旌。
督撫更大怒,責警察局更急,另選能員泒密探。行挨戶調查,出連環保結,沿途查問,滿街告示。縛得者,賞萬金,知風通信者,一半藏匿者,同罪。如獲,請王命,就地正法。
黃鶴樓上頭及牌,立刻再取去存案。黃鶴樓上置戍兵;黄鶴樓之基址,泒巡兵。二人日夜肩槍立,各大憲衙門一律駐兵隊守。
此時,城中盜賊、土棍乃大苦,日必數十人牽入牢獄。然每審問,郤都非是;查形跡,亦不相近。然官府欲示威,殺平時最著名不安分者二、三人示衆。
此時城中,新黨喜談時事、發怪言奇論之人,乃大苦。舉動有監督,父兄師長相警戒,信札來往必驗查。無故不得與朋友交。親戚恐累及,見則皆走避。
此時城中,有金銀無權勢之人,乃大苦。今日某巡丁來,頃囊倒筴,順手取所好,更索酒資若干,明日某局長來查身家、問職業,酒食餅果供享,勿怠。又索敬儀若干,十元、百元,慾壑難遂。不遂,則目惺惺,怒視。連稱「小心、小心」威嚇。
此時城中,商賈行旅乃大苦。城門啟閉不時,客舘酒店每拒絕。
此時城中,各教堂教士乃大苦。恐又有義和團,官吏已泒親兵保護。
此時城中,各官乃大苦。下旣恐盜賊之殺,上又有督撫之誅。某督甞怒語彼等,曰:若果如所云,則生殺刑罰之權,操諸盜賊,朝廷安用我等?
此時猶奉命查驗、值察者、乃大快大樂。新得一生財道、陞官法。
如是擾擾者,更五日,至第六日之傍晚,群傳某包探已捕得賊人。
賊人姓王名虎,號天彪,業賣膏藥。賊人之髮蓬蓬,賊人之衣服襤褸,賊人之目橫視,賊人之口喃喃囈語,賊人之手足常亂動,忽笑、忽哭、忽大聲高呼。
賊人審時所問非所對,用極刑不叫痛,彼何甞賊人,彼實一癡病者。然而官府則直視為眞賊人。
旣視爲眞賊人,則不可不鄭重立刻出隊伍,押送至練馬場。監斬官某,坐轎,親兵若干人左右護。將近練馬場,監斬官扶手板處忽得一紙,取視,身忽戰慄。然以上司命不敢違拗,硬胆,仍向監斬處來行監斬事。
監斬官旣到監斬場時,賊人亦已到。兵隊四方列,觀斬之人如堵墻,官吏恐有刼場者,飭親兵執藤鞭。左右亂趕。
一聲砲響,監斬官已起立。斬手推賊人至監斬官前,監斬官畧告賊人一二語,賊人向之笑,官大懼,轉身上轎。
第二聲砲響,拖賊人至斬場中,兩手反縛,斬字旗挿於背。此時場中,忽發一怪聲,兵士齊呼,聲震山谷。賊人忽驚恐,不知於己爲何事。然迥視,見衆人如此,又大笑。此時斬手携刀立。
及第三聲砲響,刀起頭落!喊復湧,熗聲隆隆。斬手持頭自場中,馳而出,至監斬官轎前,監斬官取朱筆,擲其頭,中否未知。轎已轉身走,此事便了結。
刀餘生回思,大笑。自念此决非眞殺人者,眞殺人者决勿就此已。明夜又將第七日,我曷勿登黃鶴樓以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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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21:52: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刀餘生乃登黄鶴樓。隱於新造洋式樓之星角邊。
黃鶴樓之舊址為六角形,高兩丈有半,其外廊皆用石砌,中實泥土,遠望之儼若石廓。
黃鶴樓舊址之旁,四圍皆空地,各約四丈有餘,在前之方有黃鶴樓之紫銅頂,作荷葉形,俯伏在地上。
左方,則臨城內。巖下瞰蛇山,前後燈火萬點,武昌省城一目在望。
右方,則臨城垣、臨江。時方八月中旬,月明風淡,江中落梅朶朶,旋轉不絕,更舉首,望對岸一黑,如帶連綿不斷者。
漢口一拳如矗,寂然覆地者魚山,介於其間。林檣萬立者,襄河之口。
前方則爲上城之路,後方則卽新造之洋式高樓,再後爲佛殿、爲神寺。
在基址之右,傍城墻處,有一小屋,原爲醫卜星相者之出張所。近爲懸頭事,逐醫卜星相者於其屋。置廵兵,巡兵共一小隊。兩人肩搶立門外,五六人在屋中,相對雜談,此蓋亦依西法。
上黃鶴樓之路有三,其一在黃鶴樓之前,自漢陽門旁通上者。
其一在黃鶴樓之後,在○○門旁通上者。
其一,則依黃鶴樓,樓脚下自三佛閣通上者。
其外,尙有一小道,亦依黃鶴樓之旁。
此四道均傍城內,垣有石級連。步而上。
時近十一時。四處燈火漸稀,遠遠聞各廠局工人換班放氣。漢口長江輪船,開船放氣,連絡不絕。忽聞轟然一聲,自後接連兩聲三聲。後復繼以喇叭。此蓋武昌尙武,夜半,各軍隊依西法行軍。未幾,城中燈火盡息,兵隊聲亦漸遠。時已夜半,此時月色正中,一明如晝。月下,兩兵尙肩槍。
未幾,小屋之門閉。門內又有兩兵肩槍出,前兩兵乃返身,入小屋小弁。此時亦出溲溺,仰視連呼好明月!好明月!溲畢入室,想已安睡。
此時,萬籟無聲,天地如死。
未幾,遠遠聞鐘聲。又聞附城鄉村,雞聲喔喔。又聞屋後貓角,貓脚聲似有三匹,漸漸近,漸漸近。止於新造洋樓之屋彼角處。
隱隱一黑影,如人,一閃復不見。回視守兵甚不在意。
未幾,黑影又現,傍城墻內壁自後來。伏身。自基址左方進,隱在基址後,與守兵隔,基址守兵不能睹。
自後,又有一人。隨後進。如前人,狀手執竿,竿上有頭二枚、牌一。
亦近基址左方,隱基址後。足行履地,如蛇寂無聲。守兵仍不覺。
後者旣近,基址前者乃起。身上基址,手握基址平面。仍俯身揉上,伏基址、平面上檢點立竿穴。基址高,守兵距基址近,伏身在平面。守兵仍不能睹,仍不覺。
前者檢穴安,乃埀手指後者,後者授竿。上竿連頭及牌,長一丈餘。後者乃先去,轉身己不見。前者乃取竿,將頭與牌,結束固。横竿自左而右,漸漸以竿頭就穴,至則豁然直立,人與竿俱現。基址上人忽轉身,跳下基址,向後去。
守兵一見大譁,一人遽轉身,推小屋門,呼同類。
一人遽舉槍放,轟然一聲,竿上牌着槍彈忽亂轉。立竿者早不見。
立竿者旣下基址,轉向後方,過屋後,忽俯身伏城雉間缒而下。
此時,基址上之頭,招展月下,月光倍明。夜未闌,守兵已大亂。小屋中人齊起,槍聲隆隆不休,各處防兵吹喇叭相呼應,四方集援軍。
刀餘生自思:居此無益,或有害。我何勿從斯人後,追斯人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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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21: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4-23 21:54 编辑

(四)
刀餘生乃解腰間百鍊索,下洋樓,亦缒城而下,急沿江行。
時一葉小舟,已先在江腹,緩緩向上流渡。刀餘生乃急往下流,覔渡舟,至草湖門外同黨處,解一救生船,立刻張帆追小舟後。
遠望小舟,已駛近彼岸,駛進襄河口,駛入船叢中,忽不見。刀餘生自思甚失策,彼小舟入襄河,小舟上人不知上何岸?「漢口」歟?「漢陽」歟?乃命柁工轉柁,直向對岸行。
刀餘生達漢口,上岸,急趨寓中,問下僕。幸無他事,自思:小舟上人,必在漢口有巢穴,若是手段,若是舉動,其黨類决非小。思委身偵探此事,乃日夜微行至各處。
一日同黨中,忽來一暗號,囑謹愼:「省城已飭人。往上海,請名探柴四來。柴四,亦謂殺人黨必在漢口,因留漢口,密探此事。勿誤投入羅網。」
刀餘生自思:「我可先探彼包探柴四何如人?」
一日,刀餘生至一酒樓。夜飯時,已近十點,座客甚稀。隔座有一男子,刀餘生甚注目。
男子,年可四十有餘,有鬚,身材不長不短,肉微瘦,舉動商人風。面微笑,食已盡,兩三碟殘菜置桌上。一手支桌,一手把杯,獨酌獨飲,目常向隔座偷視。
再隔座,有一少年,亦當注目。少年年近二十歲,衣服都麗,面目姣好,似下江風。然郤不商不賈、不紳不士,其最惹人目處,在左手之小指。左手小指之指端,殘疤一片,如刀削狀。少年常屈指,掩手巾内,然不留意仍時時露。
少年酒食亦已半闌,桌上酒壺二,殘碟三四,計其時,當在男子先已酒已呼飯。
刀餘生自思,此少年必殺人者;此男子必包探柴四。殺人者入此酒樓來,包探柴四亦追踵至,竊自喜,得自靑雲睹交戰。
包探見刀餘生來,亦稍稍留意,數回視。然刀餘生則若不聞不見然。
此時酒樓中人更稀,除少年、男子、刀餘生外,僅有二人。一似酒樓小二友,與小二相對答間事,係下等社會人。一似某局司事,新來,僅呼麵喫。
男子先起,見少年食將盡,先付食錢訖,將去,少年適起洗臉。一伸手,小指疤痕又見。取手巾,水熱,一觸手,額角雙蹙,額上惡紋頓起,殺人之容如繪。男子竊喜點頭云:「固然!固然!老眼究無花。」遂下樓去。
男子去後,少年算賬訖,亦下樓去,餘人仍在座。
刀餘生自思:「我烏可失此機會」,遂亦付錢,下樓追二人去。
二人下樓盡向左方去,左方係租界。
刀餘生自思:「此賊亦藉外人力歟?可耻!」
見少年在前,約十餘家,自後四五家,爲男子。依檐下行,又後四五家,爲刀餘生,亦隱簷下。
少年左曲右折,男子亦左曲右折,刀餘生亦左曲右折。
忽然少年若有覺,行忽疾,男子亦疾,刀餘生亦疾,疾益加甚,速如風。
在前之男子忽立定,左右視若索人狀,刀餘生一驚,亦急立定,視前少年巳不見。
男子立定左右,視片刻,卽入路旁一洋貨店內。
刀餘生亦急趨而前,至店口,見少年在店,若購物。男子潜身掩其後,瞬息將被攫。刀餘生急,不覺咳一聲,少年已被捕。男子聞咳,急呼:「有同黨!」刀餘生急轉身逃,見又有一男子,自後追來,卽纔在酒樓呼麵喫之某局事。
刀餘生忘命走小道,左右轉迥。幸刀餘生居漢久,漢道甚熟,五六轉,追者已不見,刀餘生乃急急從間道歸寓中,自幸得逃虎口。
歸寓,僕人卽前,告云:「刻有一客,求晤主人。現在主人房外,俟主人歸來。」刀餘生聞言一驚,問:「何人?」云「田舍漢」。刀餘生心甚疑,上樓,有一人坐房外,一見大驚,欲遁。坐客笑云:「怯漢!」刀餘生乃立,勿走。
此何人?此是酒樓小二之友,刻與小二閒談者。
刀餘生自思:「此亦必包探男子、包探局員,亦包探。此小二友,如何非包探?然至此亦已無法,且視彼來意何如?」
來客便云:「主公,今晚受驚否?」
刀餘生益懼,不知所對。來客又云:「主公來漢上,是否已有三年餘?漢上固要地,得主公。在,固佳,雖然,亦當稍留意。」
刀餘生益疑,疑豈爲我同黨者?我何勿知?
來客又云:「君非名刀餘生歟?君非老刀餘生之黨歟?君勿懼,我非禍君者。」
刀餘生訝曰:「汝豈亦我同黨乎?」
來客曰:「否!」刀餘生益不解,竊視來客面。
來客又曰:「君非今晚往探彼包探歟?」刀餘生曰:「然!」
來客又曰:「君非數日來,爲探彼殺人事件而往武昌,復來漢上歟?」
刀餘生曰:「然!」
來客又曰:「君非今晚於酒樓中,見彼包探與殺人者,包探探殺人者,而君又探包探歟?」
刀餘生曰:「然!」
來客又曰:「君非探包探,而包探又探君,君欲救彼殺人少年,而幾爲包探捕,然歟?」
刀餘生曰:「然!彼少年今已逮捕矣!」
來客曰:「君意彼少年果殺人懸頭者。否。」
刀餘生曰:「然!彼果有可疑者」
來客笑曰:「否。可疑者亦不止彼。」
刀餘生問何故,來客曰:「彼實非殺人懸頭者,彼乃一大盜,與汝爲同類。」
刀餘生急問,曰:「汝何以知之,汝果何人?」
來客笑曰:「我乃眞殺人懸頭者。」
刀餘生方驚駭,來客已下樓。刀餘生急追問,曰:「且少留,僕願聞其詳。」
來客掉頭曰:「否!否!汝欲知我詳,從我來,此非說話處,竟下樓去。」
刀餘生急追從其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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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3 21:55:04 | 显示全部楼层
俠客談
路斃
老、病、污穢、有一路斃倒於城廂之內,十字街之路側。
年約七十至八十。骨格飽受風霜,辛苦容貌極委頓。迫於飢、寒、疾病,目閉口開,手足拳縮不動,然尙有氣息。
時維十二月之末。日薄暮,殘雪矗矗,風怒號。
悲哉!此老路斃何自而來?唇邊之白鬚,沾於些微之氣液,屑屑結氷點。半個之破帽,壓於霜雪鬥白之蓬髮上,兩足穿着破底之蒲鞋,脚根龜裂,血與泥滿蒲鞋上。
破碎之綿襖,半白黑之棉花,段段從裂穴出,腋上下有大孔,灰色之肘,自孔中外露,下着單褲,裂孔之多,與襖相埒。
今日早上,尚有人見彼托鉢,從東方來。來時彳亍將仆。
今日午後,尙有見彼倚墻立。後漸坐下,後漸不能坐,今已不能動,斃。
哀哉此路斃何自而來?
行道之人見之,有駐足者,有回顧者,然類,皆一看不復語,去。去後又有來者,來者亦若是,且亦有低頭走,作不見者,亦有見,而若無睹者。
有一貧民,趨而過,見之若甚哀憐者,推路斃背,叫:「老公!老公!」路斃不應,貧民亦無法,歎息去。
又有一年老者,見之,上前畧按路斃手足,慨然脱一半舊單衣,遮路斃身上,自嘆曰:可憐!其外都冷眼視,不作聲。有一人取一錢,投路斃旁,於是凡熱心者,看不忍,則均投一錢。路斃之旁,錢凡三十餘。
鄰里小兒,多來繞路斃看,宛如看弄戲。胆怯者見路斃殭臥,縮縮不敢前,强者近路斃,戲笑指畫。路斃偶一動,群譁逃去。小兒父母則在背後叫、有穢氣!有鬼!
婦女亦來觀,窃窃私語。阿梅曰,渠是城外某村老爺。小鳳曰,渠出身亦甚好,三十年前渠在某村,固稱首富。月娥曰,渠曾有二子。小雪曰,我姑曾爲彼家婢,當時彼家現銀有幾百,二十年前長子死於盜,繼又遭火患,官吏見彼富,旣反坐彼子以盜人罪,復爲鄰右控火首,家寳遂蕩盡。次子又以次年罹疫死,彼遂至今獨居。
或歎、或笑,漸漸散去。
天近暗,忽來一少年。乘怒馬,衣服頗淸潔。見衆人作圍,下馬,繫馬墻脚,分衆人入,凝視,悋然遽前。以手按路斃氣息,喜。即時解外衣,去路斃身上老者所與單衣,兩手挾路斃近墻壁。
扶其頭。路斃口鼻痰、吐、涕,纍纍。少年勿顧。
扶其兩腋,動。腋下宿氣臭欲吐。少年勿顧。
旣近墻壁,少年先視乾燥處,取所去破衣,覆地已。先坐下,然後轉路斃至胸前,開解衣,裏路斃衣内。
再用手,擦路斃殭體。先解其胸,齷齪、虱、皮殼、屑屑下。少年勿顧。
探其胸,垂冷,盡力用手擦。手亦侵冷,冷勢侵及胸,擦益力,未幾,覺稍煖。乃擦其手,手稍活動,擦其腿足,腿足亦稍活動。
全體漸漸煖。
少年乃授觀者小兒錢,令購一大碗,購沸水。又授一小兒,令購蛋糕去。未幾小兒俱來。此時路斃,更稍活畧動。
少年乃取溫水,飲路斃。路斃已受飲,更將蛋糕嚼爛,投路斃口。路斃亦受食,此時路斃更漸有生意。
行人見少年如此,有歎少年義者,有謂少年與路斃有瓜葛者。
有曰:此乞丐慣例,愚不經事者耳。
有曰:好事,恐捉將官裡去。
路斃漸轉側。
少年聞諸人語,不耐睨視曰:君等獨非人類歟?其聲凄遠。
路斃開眼,回首視少年曰:子獨非我中國人歟?其聲悲。
少年見路斃能言,乃起脫外衣,披路斃身上。呼乘輿來,載路斃,告所往。
少年乃解馬繫,乘怒馬去。
冷血曰:我見路斃數矣,我未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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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第三篇,芥川《羅生門》寫法的同構版。  发表于 2025-4-23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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