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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血剑留痕》作者:陈青云一次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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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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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血剑留痕
  作者:陈青云
  一、
  弹长铗而歌兮,强染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这是一代江湖巨擘“血剑令主”的“弹铗歌”歌声所至,邪魔潜踪,肯小歛迹,然而这歌声之近三十年不现江湖,为什么?这是个谜。
  “血剑令主”从现身到失踪,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在一般武林人的印象中,他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人物,手底下极辣,功力究竟有多高,无人知道,因为在他震撼武林的短短两年中,没有碰到过三招的对手,凡属被他列为动手对象的,没有一个留在世上。
  ※※   ※※   ※※
  “黄鹤之飞尙不得,猿猱欲渡愁击援!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这是一代诗圣李太白在“蜀道难”中的诗句,描绘蜀中山势的奇幽险陡,如果拿来形容眼前的情景,倒也很恰当。
  这里是大别山深处,层峦叠嶂,奇峰绝壑,雾封云镇,飞瀑流丹。
  天下有的是名山胜水,这样的境地不算稀奇,奇的是这种绝境之中,居然有人结庐而居,既非猎户,也非隐者。
  草庐建在靠峰脚的一块小小石面上,右方是绝谷断崖,后背是插天巨峰,前左两方怪石嵯峨,峥嵘兀立,包住这小小石坪,若非走近,绝看不到这栋茅屋。
  日正当中,这是每天日光能照临的仅有时辰。
  明煦的日光,照着庐侧平滑的石壁,石壁上出现了一排深浅不一的掌印,约莫有七八个之多,如果从右边依次而看,可以看出掌印逐渐加深。
  一个青衣短装少年,兀立壁前,凝视着那些掌印。
  这少年长得一表非凡,虽然衣着村俗,但掩饰不了他那绝世风标。
  突地,少年扬掌作势,吐气开声,猛可里朝石壁按去,壁上又加多了一个掌印,少年用手指量了量深浅,面上现出了沮丧之色,口里喃喃道:“七分,只得七分,苦练八年,只能印石七分,还差三分……嗨……印石一寸,可破石棺……”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石笋林中,踉跄奔至,到了石坪,力竭栽倒,口血狂喷而出,登时流了一地。来人年在花甲之间,布衣芒履,身形魁梧。
  少年面色大变,呼一声,扑上前去,俯身抱起,口里连厉声唤道:“爹!爹!是怎么了了?”
  老人呻吟了数声,喘息着道:“抱我到床上!”
  少年满面惊惶,星目蕴泪,平托着老人,疾步奔入茅屋,轻轻放在铺着茅草兽皮的木架床上,然后坐在床沿,先用衣袖替老人拭去了口角的血渍,悲声道:“爹,您怎么伤成这样子,碰到了……”
  老人勉强睁着失神的双目,声细如蚊地道:“孩子……我……不成了,时间无多,听我说……我不是你爹。”
  少年面色遽变,窒了一窒,哀声道:“爹!您伤势太重,先歇会儿,有话慢慢再说……”
  老人摇一摇头,道:“不成……不说没机会了,孩子……”
  少年带哭地道:“爹,您是神志昏乱了,您……”
  “不,我十分清醒,听着……你的真名实姓该是文天浩……”
  “文……天浩。”
  “对了,记住,老夫叫方世堃……”
  文天浩俊面起了抽摇,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不是这彼此相依为命的老人的儿子,太意外了,令人难以置信。往事电映心头,从有记忆开始,这老人便是自己的爹,父子漂泊江湖,八年前来到这穷山绝地,那时自己是十四岁……
  这像是晴天霹雳,震得他头晕目眩,他忘情地狂叫道:“不!不!这不是真的,您是我爹!老人方世堃眼角挤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口角牵动,露出了一丝凄苦但又蔚然的微笑,振作起精神道:“孩子,不要激动,不要错过,冷静些,我……是你爹的盟兄,有金兰之契,你……叫我方伯父好了。”
  文天浩饱含眼中的痛泪,再也忍不住扑滚滚而下,心想,看来这是不假的了,但自己为什么会由方伯父养长大呢?自己的家世呢?其中定然有一个可怕的故事,心念之中,激动万状地道:“方伯父,那我爹该是谁?”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的功力能破石棺时,便会明白……”
  “为什么?”
  “门关系太大了,孩子……我……愧不能完成托孤之任,以后……要看你自己了,你……身负血海深冤……”
  文天浩全身一颤,栗声道:“什么样的血海深仇?”
  方世堃略一摇头道:“将来你会明白,现在告诉你有害无益,同时……仇家是谁?现在还是个谜,连你爹当年也不知道对方来路……”
  文天浩泪水又吿滚滚而落,悲声道:“方伯父,现在一切缓谈,先设法疗伤……”
  “不用了,神仙也无能为力了……记住,你还有个姐姐,比你大三岁,她叫文天凤,下落不明,将来……你慢慢查访!唉!我只恨能力有限,无法……调教你更高的身手,你……好自为之吧!”
  “侄儿……还有个姐姐文天凤?”
  “对了,失散时,她五岁,你三岁,算来……已快二十个年头了……”
  “方伯父,您的伤……”
  “孩子……找到那地方……”
  “无回之谷么?”
  “不错,我……差一点便‘无回’了,那地……凶险可怖……”说到这里,眼光更散,声音已微到几乎不可闻。
  “方伯父,您是伤在谷中人之手?”
  “没有……见到人……只是……”
  方世堃似乎仍有话要说,但一口气提不上来,只口唇连连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一唇红晕,浮上了老脸,喉头起了痰声。
  文天浩魂儿离了窍,他这才猛醒该助老人一点元气,还有许多话要问,当下急伸手掌,贴上老人的“命门”,但,迟了,老人头一偏,已断了气,眼角还噙着泪水。
  他整个地麻木了,脑海里呈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这一直以父子相待的老人遗容,没有哭,没有泪,也没有思想。
  老人死了,这不像是真的?
  魂儿渺渺,似是被活生生剥离了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抚尸大恸起来,他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老人临死才说出不是他的父亲,但益发显出老人天高地厚之恩,如果老人是父亲,抚育子女是本分,唯其不是父亲,而能二十年如一日,这一份苦心孤诣,的确超越骨肉亲情。
  日头过峰,谷中顿呈幽暗,仿佛天地为愁,草木同悲。
  声嘶、泪尽、继之以血。
  凄凄、惨惨、切切,他整个沉浸在悲哀的祸流里,无以自拔。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移转,茅庐内由幽暗而变成漆黑。
  他抚着老人冰冷而僵硬的尸体,神思逐渐回复,他想到老少两人来到这深山绝地卜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方面是苦练武功,另一方面寻找那传说中的“无回之谷”,他一点也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找那“无回之谷”,倒是这些年来,他已得到了老人的全部真传,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只是火候不足。
  老人死了,听最后的话,是伤在“无回之谷”中,这谜底非揭开不可。
  而更大的谜,是迷离的身世,现在所知的仅是身负血仇,名姓是文天浩,还有个胞姊文天凤,但生死下落不明。
  老人说:能破石棺,便可揭开谜底。
  于是,他想到了封在茅庐底下石罅中的石棺,老人是这么说,自己却从未见过,石棺中藏着的是什么秘密呢?何不掘出来设法破开,何必定要等掌力练到印石一寸之时?想到这里,情绪不由狂动起来……
  石棺就在床下,这太容易了!
  他冲动地站起身来,目注床底,一颗心跃跃欲试。
  目光一抬,触及了老人尸体,不由自责道:“文天浩啊!方伯父尸骨未寒,你便想违令么?方伯父如此安排,必有道理,还是下苦勤练罢!”于是,情绪复原下来,想到老人的后事,在这种境地里,当然谈不上衣着棺木,只有觅穴以葬。
  他想到靠断岩边缘的峰脚,有个浅浅的石穴,那倒是个极佳的天生窀穸,用作老人长眠之所,最好不过。
  心念之中,他又重新坐回老人尸旁,闭目冥思。
  屋内光源由暗而明,天亮了。
  文天浩望着老人的这容,内心又起了绞痛,他想哭,但已没有眼泪了。他动手解开老人的衣衫,检视致死之由,但看遍了全身,不见半伤痕,老人分明是吐血而亡,绝非中毒的现象,他骇然了。
  他又重新从头顶到脚心,仔细检查了一遍,仍然没发现任何异状,可以说连一丝丝可疑负伤痕迹都没有,遑论致命之伤了,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怎么想也想不透其中蹊跷,在情理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呆了许久,没奈何只好整理死者的衣衫,准备埋葬。
  一切舒齐,他跪倒床前,无声地祝祷了一番,然后抱起老人遗体,走向庐右侧的石窟,这石窟由于没有鸟兽栖息,倒也干净,仅靠窟口有些苔藓。
  他把老人头里脚外,平放洞中,最后瞻仰了一次遗容,然后怀着悲切的心情,在附近击碎了些石笋,用石块严密地封闭了洞口,再抓些苔藓,塞紧石块隙缝,一切妥当,东面的山峰业已露出了日影,时辰已近午了。
  在坟前痴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茅庐。
  现在,只剩下文天浩孤凄一人了。
  快近茅屋,他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石壁,一见之下,不由心头剧震,目瞪口呆,岩壁的掌印没有了,却换成了几个惊心眩目的大字:“死者不究,生者速离。”
  文天浩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只见原有掌印,是被一种至高的掌力拂去的,所留的字,是以指刻石,雄浑苍劲,字字入石盈寸,显见这留字的人,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文字方面,也有相当造诣。
  对方拂壁留字,自己竟懵然未觉。想来定必是昨天自己悲恸失神时所为。
  “死者不究,生者速离。”这一说,留字的便是杀害方伯父的凶手,他是谁?
  方伯父会说差一点“无回”,那对方是“无回之谷”的人物,或者便是“无回之谷”的主人。心念及此,不由热血沸腾,咬牙大叫道:“此仇非报不可!”
  方伯父这些年来,不问阴晴雨雪,踏遍了山中每一寸土,寻找这“无回之谷”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守口如瓶,不肯道出因由?现在,他找到了,但也失去了生命,这谜底,恐怕不易揭穿了。
  在此地一住八年,平安无事,现在祸生意外,对方留字警告,逐自己出山,照事理推测,对方可能是见方伯父入谷不死,犯了谷中之忌,所以尾随而至,才有“死者不究”之语,此中不可能牵涉到仇怨,否则对方当不会放过自己。
  自己便因对方这一句恐吓的话就此离山么?
  不,方伯父带自己来这荒山绝谷,勤练武功,破那石棺,又有深意,岂可一走了之,何况,方伯父不能白死。
  “无回之谷”究竟在何处?方伯父清早离开,过午受伤而回,照时间来判断,定在附近不远,最多不会超出二十里范围之外。方伯父生前,不许自己过问这件事,现在他死了,自己非揭开这谜底不可。
  心念之中,回转茅屋,甫到屋前,不由又骇然大震,门前的石坪上,竟留了两只足印,深约寸许,是用内力硬生生压印上去的。
  “踏石留痕”到了这步田地,其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文天浩凝视着那足印,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就在此刻,远远传来人语之声,听腔调是发自女人口中:“前面露出屋顶,可能有人居住,去查查看!”
  “遵命!”回话的似个少女。
  文天浩心中一动,返身入屋,取下壁间长剑,佩在腰间。
  也只这眨眼工夫,门外已传来话声:“屋里有人么?”
  文天浩闪现门边,只见一个十七八岁青靑衣少女,俏生生站在两丈之外。文天浩自成人之后,从未与女人打过交道,内心不由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俊面也发起烧来,定了定神,才道:“姑娘何来?”
  青衣少女妙目流波,上下打量了文天浩一番,轻佻地一笑,道:“问路的!”
  “荒山无径,姑娘问的什么路?”
  “这附近有个三叠瀑,坐落何处?”
  “不知道。”
  “你是住在这里的不是?”
  “不错。”
  “你会不知道?”
  “在下足迹不离此十里范围,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青衣少女咕叽一笑道:“看你人还长得清秀,说话却是牛里牛气的……”
  文天浩俊面一红,口里沉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进屋。
  青衣少女娇喝一声道:“不许走!”
  文天浩回过身来,愠声道:“什么意思?”
  远远石笋林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道:“春兰,别多废话,带他来见我!”
  青衣少女粉腮一沉,挥了挥手道:“你听见了吗,走罢!”
  文天浩天生的倔强性格,闻言不禁心中有气,怒声道:“不去又能怎样?”
  “这可由不得你。”
  “在下不信这个邪?”
  “马上要你相信!”随着话声,娇躯一挪,纤手疾拂而出,用的竟是武林中罕见的“兰花拂穴手”。
  文天浩十四岁以前,随着方世堃流荡江湖,见识不少,后八年深山习艺,方世堃孜孜不倦地教诲,博闻强记,懂得的可具不少,一见对方便出兰花拂穴手,便知来头不小,当下心头一紧,轻轻闪了开去。
  青衣少女一拂落空,不由面现惊容,冷冷地道:“看你不出,竟然还有两手!”话声一落,第二次出了手,左掌右指,奇诡绝伦,周身要害大穴,全在掌指攻击之中,而且封锁了所有可能闪避的退路。
  文天浩身形玄奥无比地一旋,又脱出圈子之外,口里道:“姑娘定要迫在下出手么?”
  青衣少女恼羞变怒,眸中突现杀机,‘呛’的一声,拔剑在手。文天浩冷哼了一声,也掣出剑来,青衣少女片言不发,出剑便攻,气势相当不凡。
  文天浩手中剑斜斜一横,这一横看似轻描淡写,但含蕴了无穷玄机,竟把青衣少女凌厉惊人的剑势,完全封闭在门外。
  “春兰,你不是他的对手,退下!”
  文天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风韵依稀的黑衣妇人,不知何时,已到了石坪边,身后随着另一名青衣少女,年纪与叫春兰的相仿,一样的美艳,只是略丰满些。
  黑衣妇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文天浩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文天浩!”
  “你是‘诛心剑客’的什么人?
  文天浩不由一愕,他从没听说过这名号,当下一摇头道:“在下不识‘诛心剑客’其人!”
  黑衣妇人登时粉腮罩霜,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胡说,你的剑路分明得之他的真传,刚才那一招守式叫‘日暮掩扉’不错吧?”
  文天浩不由心头狂震,对方说得一点不错,那一招正叫作“日暮掩扉”,是方伯父所传剑法中,唯一的一招守式,莫非方伯父便是对方口中的“诛心剑客”?方伯父临死才吐露他的真名是方世圣,以前一直父子相称,他化名唐中岳,自己叫唐天浩,心念之中,剑眉一蹙,道:“芳驾如何称呼?”
  黑衣妇人不答所问,寒声道:“我问你方世堃现在何处?”
  文天浩心中一动,所猜完全正确,方伯父果真是“诛心剑客”,看情形,对方的来历可疑,且莫说出死耗,先弄清对方路数再说,当下沉凝地道:“在下请教芳驾的尊称?”
  黑衣妇人似乎不屑于回答文天浩,螓首微扬,目光扫向前面的茅屋,大声道:“方世堃,别装聋作哑,龟缩不出。”
  屋里当然没有反应,黑衣妇人口里发出一阵人的冷笑,接着一挥手:“春兰,秋菊,你俩与我进屋去搜!”
  文天浩手中剑一横,大喝道:“谁敢!”
  “粒米之珠,也放光华,小子,你差远了!”
  随着喝话之声,黑衣妇人不见作势,只那么一闪,便到了文天浩身前八公尺之处,扬袖一拂,一股和风,飒然飘出,文天浩方自一怔,和风触体,突变万钧劲道,在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被震退了三四步。
  也就在黑衣妇人出手之际,春兰、秋菊两名青衣少女,双双扑入茅屋之中。
  文天浩怒发如狂,长剑一圈,指向黑衣妇人。
  黑衣妇人不闪不避,扬袖封架。
  “铿!”然一声巨响,文天浩的剑,生似碰在精钢之上,反弹而回,手腕发麻,当堂又退了两步。
  文天浩大惊失色,对方使的竟然是“挥袖成钢”的上乘功力,看来自己绝非她的敌手,她到底是何来路呢?与方伯父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两名青衣少女双双再出屋来,那叫春兰的上前恭声道:“禀师父,屋里没人。”
  黑衣妇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凌属如刀的目光,迫注在文天浩上,一字一句地道:“说,方世堃到哪里去了?”
  文天浩傲冷地道:“不知道!”
  “真的不肯说?”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你知道现在是对谁说话?”
  “芳驾并未见示来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真能传方世堃的衣钵……”话声未落,双袖倏地交叉挥拂而出。
  文天浩猛一挫牙,手中剑挟以十二成功力,狂扫而出,以攻应攻,但招式才只发得一半,蓦觉一道无法抗拒的旋劲,如怒海鲸波般涌卷而至,马步一浮,身形被卷得离地旋起,约莫丈许高下,“砰!”然摔落地上,一口鲜血,夺口喷出,但他一挺身,又站了起来,手中剑仍紧握不放。
  黑衣妇人一撇嘴,道:“看你强硬到什么程度?”双袖交叉,再次拂出。
  文天浩自知无法硬碰,身形极其诡异地一旋,脱出圈子之外,但黑衣妇人的功力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劲道未吐,文天浩身形才定,她已到了他的身前,动作身法,有如鬼魅,文天浩再倔强也不由为之心惊胆战。
  黑衣妇人冷凄凄地一笑道:“方世堃的‘百行迷踪步’固然玄妙,但在我面前毫无用处。”
  文天浩从心底冒出寒气,方伯父所传的功力,对方竟然一清二楚,想不到自己苦练了十几年,在这神秘黑衣妇人的面前,竟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黑衣妇人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无可奉告!”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碎!”挟以一声闷哼,文天浩前胸重重挨了一掌,蹬蹬蹬又退了三四步,口里的鲜血汩汩而流,染红了整片衣襟,眼前金星乱迸,身形摇摇欲倒。
  “说,方世堃究竟去哪里了?”
  “不说!”
  “你想死?”
  “我文天浩如果不死,总有一天照样把你打得口吐鲜血。”
  “好哇!”
  纤手一扬,又是一道排山劲气凌空出,凄哼声中,文天浩的身形倒飞撞向一根巨大的石笋,“碎!”的一声,长剑脱手,人也晕死过去。
  黑衣妇人隔空飞出一指,点向文天浩的“天股穴”。
  文天浩应指甦醒过来,只觉全身骨痛如折,眼前阵阵昏黑,连人影都看不甚真切,内心的怨毒,自不待言,喘息了片凶,手扶石笋,慢慢再挣起身来。
  黑衣妇人寒声道:“你还是说不说?”
  文天浩喘息着嘶声道:“不说!”
  黑衣妇人咬了咬香唇,一低头,突然发现了石坪上那一双脚印,不由粉腮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厉声道:“你的功力竟到了这等境地么?不可能……”说着,惊骇的目光移回文天浩的面上,语音激动地道:“文天浩,石坪足印何来?”
  “不知道!”
  “你仍然一问三不知?”
  “你……妳可以再下狠手的。”
  黑衣妇人目珠连转,突地大声发令道:“春兰秋菊?”
  “弟子在!”
  “拆了这茅屋,把人带走,不愁姓方的不找了来!”
  “是”两少女齐应了一声,扑向茅屋。
  文天浩狂吼了一声:“你们真敢?”急气攻心,喷出了一股血箭,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但他抓紧石笋,强撑住了身躯未倒。
  “呼轰!”声中,茅庐在两少女的掌风下坍了下来。
  文天浩目眦欲裂,恨极为狂,但他伤势太重,根本无力行动,眼睁睁望着栖息了八年的茅庐,变成了一堆断木乱草。
  春兰秋菊毁了茅庐之后,回到黑衣妇人身后,垂手肃立。
  黑衣妇人一抬手,道:“秋菊,由你带人!”
  秋菊恭应了一声:“遵命!”挪步欺向文天浩。
  文天浩目眦尽裂,眼角渗出了血水。
  蓦在此刻,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遥遥传至,听来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法。
  “焦堂主,妳在办私事么?”
  文天浩不禁心中一动,这黑衣妇人被称作堂主,不知是什么帮派的?只见黑衣妇人粉腮一变,仍然以“千里传音”之术,恭谨地回话道:“卑座不敢!”
  “妳应以公事为重?”
  “是,是,卑座是找人带路,寻那三叠瀑。”
  “不用了,三叠瀑业已寻到,你立即赶来。”
  “卑座遵命!”
  文天浩心中更是惊诧不已,这传话发令的,声音娇脆悦耳,分明是个少女,她是什么身份,竟使这黑衣妇人俯首帖耳!
  黑衣妇人目注文天浩道:“留你一命,传话与方世堃,就说我来过了,要他别再躲藏!”说完,带着两名青衣少女,疾奔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如林乱石中。
  文天浩目送对方离去,这才悄然坐下地去,背枕石笋,心中思绪如潮。这黑衣妇人与方伯父之间,是什么纠葛,对方寻找什么“三叠”的目的何在?这黑衣妇人的身手已相当惊人,那对她发号施令的人,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方伯父在江湖上的名号是“诛心剑客”,他说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又说恨未能完成托孤之重,这么说来,父母当已不在人世。
  到底自己所负的,是什么血海深仇?
  自己的身世又如何?
  仇家又是何许人物?
  于是,他想到了埋在床下石隙中的石棺,他仅是听方世堃说过,却从未见过,这石棺可能是早就埋在此地的,方世将就在上面盖了草庐。
  为什么定要等印石一寸才能破棺呢?
  方世堃苦苦寻找“无回之谷”,目的是什么?
  自己与“无回之谷”有关联么?
  这些,全都是无法索解的谜。
  黑衣妇人追索方伯父,可以说是偶然的事故,她原是遣手下问“三叠瀑”的所在,无意中从身法上认出是方伯父的路数。
  她与方伯父之间,是什么恩怨牵躔?
  对方找“三叠瀑”这地方有何企图?
  山居八年,由于方伯父的严加约束,足迹不出这石坪十里之外,什么“三叠瀑”“无回之谷”,根本闻所未闻,也没听方伯父提起过。
  望着那被毁的茅舍,他只有苦笑。
  没来由,岔事连连发生
  一转身剧痛攻心,他才想到先疗伤要紧,于是,他咬紧牙关,忍住痛楚,手足并用地爬回茅舍,好不容易从废堆中寻出了方世堃生前所炼的疗伤丹丸,内服外涂,然后就地趋坐,练功疗伤时间不久,便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气血归经,功圆果满,静眼看处,谷中一片晦暝,日头早没,正待站起身来,身后突然发出一个凉漠的声音道:“坐着别动!”
  文天浩大吃一惊,但他倒也沉着,轻轻吁了一口气,道:“阁下何方高人?”
  身后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先别问,报上你的名号?”
  “区区文天浩!”
  “外号呢?”
  “区区未行走江湖,没有外号。”
  “你答话倒是很干脆,刚才此地发生了事情?”
  “不错!”
  “这被毁的茅庐是你的居所?”
  “正是。”
  “下手的是何许人物?”
  “是三个女的,来路不明。”
  “嗯!我知道了,是她们……”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她们是谁?”
  “现在是我问你。”
  文天浩冷傲成性,一股无名火登时升了起来。
  那声音又道:“屋后石壁上的字何人所留?”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道:“区区不拟作答。”
  “看不出你还有点火气,你知道本人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何不下手?”
  “照目前情形,还没这必要,前面石上脚印又是何人所留。”
  “不知道。”
  文天浩觉得“命门穴”上有些刺痛,他知道对方的剑尖正指着自己“命门”大穴,他身躯微微缩了一下,咬紧牙关不开口。身后人冷笑了一声,又发了话:“你还是像刚才那样爽快些答话的好?”
  “区区不喜欢被人威胁。”
  “荷!听你说……你似乎还想反抗?”
  “可能,如果有机会的话!”
  “本人不给你机会呢?”
  “哼!大不了挨你一剑,充其量,你阁下也不过是乘人之危的小人而已。”
  “哈哈哈哈!你以为用这激将法便可使本人放手么?”
  “阁下的手段有欠光明吧?”
  “什么光明不光明,本人一向不拘小节。”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不择手段美其名为不拘小节,那江湖中所有卑鄙宵小之辈,都是不拘小节的狂放客了,当下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不拘小节!”
  身后人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是什么也不肯说的了?”
  文天浩冷漠地道:“阁下可能说对了!”
  “?哦!这多可惜……”
  “什么可惜?”
  “为了逞一时之强,断送一条小命,划算么?”
  文天浩怒不可遏地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嗯,你这句话问得好,本人只是想打听个地方……”
  “三叠瀑么?”
  “对了,正是这地方,噫!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那几个女人问的也是这地方。”
  “好,你说出来吧?”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好小子,你是存心与本人过不去,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本人一向不容许人违忤的!”
  文天浩只觉背心一麻一凉,接着是剧痛攻心,对方的剑尖已刺入皮肉,但不在穴道上,他恨得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身后人声音突转狞恶:“小子,你再倔强,下一剑将刺入你的‘命门’,你想好了。”
  文天浩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就在此刻,身后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无耻之尤,滚!”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震,这后来的,又是何许人物,这里一向平静,数年不见半个人影,为什么今天接二连三来了这么多江湖客?心念之中,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两丈外靠右后方,站着一个面如冠玉,潇洒俊逸,作贵家公子打扮的锦衣儒士,看年纪约在二十五六之间,眉宇之间,充满了冷傲之色,令人见了便生高不可攀之感,他身后稍远处,并肩立着一对眉清目秀的书童,一人负笈,这样子,又像是负笈游学的豪门公子。
  身后原先的那人冷阴阴地道:“你算什么东西?”
  这人正站在身后,文天浩是趺坐之势,所以无法看到对方的面目。
  贵家公子剑眉一挑,傲然道:“本公子说话从来没有第二遍!”
  身后人嘿嘿一笑道:“你这小白脸不是找死的罢?”
  贵家公子微微一笑,从容地朗吟道:“俗子几登青史,英雄半在江湖。锦衣白刃,栗鼠惊狐!”
  身后人连退数步,栗呼道:“你……你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
  文天浩觉察出身后人业已退开,马上起立,转身,只见制住自己的,是一个面目阴沉的黑衫中年,此际,满面骇色地望着那贵介公子装束的“铁心辣手一书生”。
  “铁心辣手一书生”澄澈如秋水的目光朝文天浩面上一绕,道:“现在你有机会与他一搏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充满了迫人傲气。
  文天浩双手一抱拳道:“多谢兄台援手。”
  “铁心辣手一书生”冷漠地道:“不必,适逢其会而已,你先解决你的事吧!”
  文天浩感觉对方一付髙不可攀之态,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身移步,捡起地上长剑,再回到原位置,目注那黑衫中年道:“咱们手底找公道吧!”
  黑衫中年扫了文天浩一眼,向“铁心辣手一书生”道:“公子不伸手么?”神色之间,对这锦衣书生似乎十分忌惮。
  铁心辣手一书生不屑地一撇嘴,冷冰冰地道:“这不须你过问,先还别人公道。”
  文天浩怒火中烧,深恨对方无缘无故伤人,如果不是这锦衣书生不远而至,对方不知要如何对付自己,当下手中剑一扬,道:“准备接招!”
  黑衫中年再次朝“铁心辣手一书生”望了一眼,似乎想要再说什么,但文天浩的长剑业已罩身袭到,只好举剑应战,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分难解,黑衫中年的剑路十分诡辣,一出手便知不是江湖庸手,文天浩却走的是正派路子,沉稳迅厉兼而有之。“铁心辣手一书生”望着文天浩出招频频点首道:“身手不俗,火候不足。”
  看到了五十招,双方轩轾不分。
  “铁心辣手一书生”冷喝一声:“住手!”
  双方齐收剑后退,文天浩脱口道:“兄台是什么意思?”
  “铁心辣手一书生”淡淡地道:“本公子没时间久候,你俩功力在伯仲之间,三百招之内难见分晓。”
  黑衫中年阴沉的脸上露出了惊怖之色,栗声道:“公子意欲何为?”
  “铁心辣手一书生”若无其事地道:“现在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黑衫中年向后退了两步,面皮抽动了数下,咬着牙道:“你我之间无仇无怨,有什么事要解决?”
  “你方才侮辱了本公子!”
  “这……这……在下眼拙,没认出是公子,俗话说不知者不罪……”
  “本公子的脾气你总有个耳闻,废话少说。”话声中,脚不移,身不摇,平平飘前丈许,到了对方面前八尺之处。
  黑衫中年再退了一步,骇极地道:“公子不容在下赔罪?”
  “铁心辣手一书生”仍然平静如恒地道:“向无此例,你能接一掌便可走路!”
  文天浩对这欧阳公子一无所知,方伯父生前亦未提及“铁心辣手一书生”这名号,但看他的神气,是个不可一世的冷傲人物。
  黑杉中年目珠连转,倏地剑尖前指,道:“许在下先出手么?”
  “当然可……”
  以字尚未离口,黑衫中年手中剑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剑尖竟脱离剑身,电疾射向“铁心辣手一书生”的心窝,双方近在咫尺,一发即至,文天浩不由惊“啊!”出了声,这猝然之袭,的确无法防范。
  “擦卡!”剑尖射中心窝,又反弹落地,“铁心辣手一书生”面不改色,文天浩骇然大震,难道他已练成了武林中仅属传闻的“金刚不坏神功”,竟然刀剑不伤?想不到这黑杉中年剑上还有机关,自己方才与他动手,如果他使出这一招,自己非横尸当场不可,心念之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由于这剑尖能脱出伤人,文天浩忽地想起方伯父会提及的一个邪门人物,忍不住脱口呼道:“狼心太岁杜非!”
  这“狠心太岁”杜非在黑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以心狠手辣出名,一般江湖人畏之如蛇蝎,为什么在“铁心辣手一书生”面前,却显得如此没用?
  “狼心太岁”杜非阴谋未遑,面色倏变,只见他手腕一颠,一蓬芒影自断剑口喷出,身形电弹而起,打算乘机脱走。
  “哇!”惨号声破了这幽谷中沉寂的空气,“狼心太岁”杜非弹起的身形摔落石坪,七孔溢血,命丧当场。“铁心辣手一书生”站在数尺之外,一副闲适之态。
  文天浩为之心头剧震,他没看清“铁心辣手一书生”是如何出手,的确是人如其号,心铁而手辣,不过,像“狼心太岁”这等邪门人物,杀之不为过,等于造福武林,当下诚挚地一抱拳道:“兄台的身手令人钦佩!”
  “好说!”
  “请问大名?”
  “一般江湖朋友均称本人为欧阳公子!”
  文天浩微微一哂说:“那在下也得准此称呼?”
  欧阳公子大剌剌地道:“这样比较合适。”
  文天浩心念疾转,看样子对方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愿下交,当下改了称呼道:“公子进入这穷山恶岭,必非无因,在下可有效劳之处?”
  欧阳公子冷漠依旧地道:“我要找一个地方!”
  文天浩敏感地说道:“三叠瀑么?”
  “不错,正是那地方。”
  文天浩不由大感为难,歉然一笑,期期地道:“在下虽住在山中,但不知三叠瀑坐落何处……”
  欧阳公子一齐眉,沉吟着道:“我相信你的话不假……”
  文天浩内心十分困惑,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找“三叠瀑”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不由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念,暗忖:“那地方定然发生了什么稀罕事,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江湖人物寻来,自己何不也去见识一番”心念之中,道:“那地方业已有人寻到!”
  “噢!什么人?”
  “是几个女的,在下的栖身草庐,便是被她们所毁。”
  “对方说出地点么?”
  “这倒没有。
  “是多久的事?”
  “两个时辰之前!”
  欧阳公子一挥手,道:“我们走!”说着,当先飘身而去,两小童僮也跟着弹身,三条人影,快如惊鸿,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沉沉瞑气之中。
  文天浩大是感慨,看那两名小童的身法,功力竟在自己之上,“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确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像这等人物值得结交,但对方的神态,傲岸自恃,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既无意下交,自己又何必高攀?”
  茅屋已毁,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了。
  那黑衣妇人与方伯父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呢?方伯父已死,这段过节当由自己来了断,方伯父对自己有抚育教养之恩,亦父亦师。方伯父临终透露自己身负血仇,到底是什么样的血仇,仇家是谁?自己又是何等身世,父母又是谁?
  想着,想着,不由凄然长叹出声。
  呆立了片刻,心想,该着手清理善后了,于是,他动手把“狼心太岁”杜非的尸体抛下坪边断崖,然后从塌屋草堆中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了身上血渍斑斑的破衣,找出那包当年行走江湖时,方伯父积存下的金银,用布包了连一些洗换衣物背在身上。
  此地已不可留,那石棺埋在石坪裂罅之内,倒甚稳妥,留待以后自己练到印石一寸之时,再来处理。
  到方伯父长眠的石穴前拜了拜,怀着无比凄凉的心情,离开这石坪。
  现在,他心里只记挂着“三叠瀑”与方伯父因之丧生的“无回之谷”,至于以后的行止,却没打算,心中是茫然一片。
  在山中盲自奔行了十余里,天色已逐渐黑暗下来,到处是枭啼狼嘷之声,“三叠瀑”在何处?
  正行之间,身前出现一个幽深的谷口,林木错杂,枝缠蔓绕,看来是亘古无人迹的地方,但却有一样岔眼的事,居中被人修出了一条通路,从枝蔓的切痕来看,是新挖的。
  文天浩踌躇了片刻,终于驰入树幕下的甬道。行入数丈之后,业已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已有根底,目力自然超过常人,毫无阻滞地一路行入。
  行约里许,林木渐稀,抬头可见天上的星光,两侧是插云巨峰,陡峭壁立,人工砍伐林的道路,也到此为止。
  再朝前行,树林更形稀少,乱石堆累,可闻淙淙水声。
  文天浩停下脚步,观察谷中形势,这一静了下来,耳畔突传隐约的如雷之声,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里便是要找的三叠瀑,那轰雷之声一定是飞瀑下泻的声音。”想到这里,精神大振,弹身加速奔去。
  轰雷之声,愈来愈清晰。
  谷道一转,夜色中但见白练自空倒悬,一共三叠,落谷之处,摇起堆堆白浪,声势相当惊人,不禁霍然欢呼道:“果然是三叠瀑!”
  飞瀑着谷之处,成了一个半亩大的水潭,浪花拍岸,狂荡不休。但却不见半个人影,文天浩绕着潭边,到了瀑布下方近旁。
  身形才稳,忽地瞥见两峰人影星飞丸射而来,忙一侧身,隐入石后。
  来人身法快捷,只这眨眼工夫,已到了文天浩刚刚站立之处,来的是一僧一道,那僧人手持方便铲,灰布僧袍,脚着芒鞋,胸前一串大如龙眼的黑色唸珠,身量高大,年在花甲之间。那道士与僧人恰成了强烈的对比,干瘪瘦小,像只着了衣冠的大猴子,两只眼精芒暴射,背上斜负一柄长剑,形态猥琐而滑稽,看年纪与那老僧相若。
  老僧目注巨瀑,声如洪钟地道:“老杂毛,是这里了,怎么说?”
  老道尖声尖气地道:“老秃驴,照说法入口在二叠水帘之后。”
  “这就进去么?”
  “我看最好是等天明,目前情况不明,夜晚进去太过于冒险。”
  “不怕别人捷足先登?”
  “老秃,这是垂手可得的事么?别说得那么天真,你我只是凑凑热,希望意外的机会而已。”
  “老杂毛,你是说回去了,竟然胆小如鼠。”
  “哼!那看你老秃的啰嗦?君子明哲保身,人只能死一次……”
  “啧!啧!看你,既然明哲保身,缩在观里念你的无量佛吧,何必出来走江湖?”
  “得,老秃,别着急,等月出之后再进去如何?”
  “这还差不多!”
  一僧一道倚石坐了下来,文天浩满腹疑云,从对方言语判断,可能是觊觎什么东西,准备来个巧取豪夺,这种情形,在江湖中是常有的事。
  不久,月上峰岭,照得谷内一片通明,在月光下,那通天巨瀑更加显得壮观了。
  一僧一道站起身来,互望了一眼,双双弹身纵上了第二叠的山壁间,由那老僧领先,斜掠而起,一式“飞燕投帘”,穿入水幕之中不见了。
  文天浩自石后现出身来,忍不住好奇的冲动,踌躇了片刻,一咬牙,一横心,飘身而起,上了二叠边的岩石上,觑准位置,再次飞身,一头冲入水帘。
  水帘之后,是一个宽大的石窟洞道,十分光净干燥,不由大叹造物之神奇,如非被人点破,谁想得到瀑布之后别有洞天。双脚落实,举目前望,洞道深约五丈,前面透出了月光,看来是个谷中之谷。
  文天浩窒了一窒,举步朝里行去,到了洞口,果见眼前又是一幽谷,别有天地,谷中怪石嶙峋,只稀疏地间杂着几株矮树,石间,人影幢幢,来的人倒是不少。
  刚才先一步进来的一僧一道,并肩站在不远的乱石间,面对里谷。
  目光前移,不由心头剧震,只见二十丈外,壁立的石笋上,刻了四个惊心目的擘窠大字“无回之谷!”
  文天浩目注那四个大字,为之心旌摇摇,想不到方伯父口中的“无回之谷”是在这里,方伯父费了数年的时间,找这“无回之谷”,找到了,人也死了,难道他也是想得到某种东西?其中包含着什么可怕的故事?
  他想到岩壁上誓语,石坪上的脚印,不由机伶打了一个寒战。这“无回之谷”的谷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人物?这么多江湖人闻风而至,又是为了什么?
  石谷,在月光下,有如鬼域,使人不寒而栗。
  文天浩钉在洞口,双脚难移动。
  突地,三条人影,自暗影中现出,缓缓走到那刻有“无回之谷”的石笋前,三人一样装束,全是黑色劲装负剑,年纪均在四十不到之间。
  三人低声交谈了一阵,各击出背上长剑,作戒备之势,然后肩并肩,步步为营地向里行走。
  不久,便消失在怪石形成的拱道中。
  人影消失,谷中又恢复先前的死寂。
  文天浩挪动脚步,进入谷中,拣了块大石坐了下来。
  一僧一道转头望了文天浩一眼,又回过头去,紧盯住那石拱道。
  老僧开了口,声音并不高:“他们进去了,没有动静?”
  老道悠悠地道:“闵氏三虎也妄想得到‘天枢宝卷’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文天浩闻言心中一动,原来这些江湖龙蛇,是为了什么“天枢宝卷”而来,这“天枢宝卷”定是武林秘籍一类的东西无疑,那入谷的三人是“闵氏三虎”。
  那伟岸的老僧,颇有跃跃欲试之态,身躯不时晃动,脚下不安地踏着石块。
  “这‘无回之谷’,此前并无所闻,定是那‘四海狂客’弄得玄虚……”
  “很难说,也许是‘四海狂客’投入‘无回之谷’谷主门下!”
  “你认为‘无回之谷’另有主人?”
  “猜想而已,谁知道。”
  “那‘天枢宝卷’现迄今巳二十年,难道‘四海狂客’仍未能参修完所载武功,有人曾见他现身在大别山中,也已十年。”
  “老秃,你是老糊涂了,‘四海狂客’只得到半卷,另半卷是在他师弟‘赤胆剑客’手里,全卷合璧,才能参修。”
  “是谁传出‘四海狂客’在荆襄道上现身的消息?”
  “这倒不知道,不过,有人追踪他到了此地,消息才不胫而走传遍江湖。”
  “我们入谷一探,如何?”
  “恐怕一去无回。”
  “老杂毛,试想,做天下第一人的滋味?”
  “半卷已难,还妄想全卷合璧么?”
  “谋事在人,总得试试。”
  “老秃,你知道今夜谷中有多少高人?”
  “管他,各有各的道。”
  “要碰你去碰,我只作壁上观!”
  “好哇,老杂毛,你准备与我拆伙了?”
  “什么话,胖佛、瘦神是分不开的!”
  “那就走!”
  老道目珠骨碌碌一阵乱转,沉声道:“老秃,这么着好了”说着,把声音抑得极低地接下去道:“我们无妨再看看风声,以逸待劳,何必平白去冒凶险。”
  老僧默然了半晌,一跺脚道:“你不去我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话声中,伟岸的身躯一弹,轻灵如鬼魅般的朝谷里去,只一眨眼,便消失在石拱道中,从这一式身法来看,这叫“胖佛”的老僧,功力已到了惊人之境。
  老道吁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地道:“是尊蠢佛!”说完,退了开去。
  现场又麈于死寂。
  玉盘无声地横过谷空,已将近一个时辰,进去地没有出来,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文天浩不时朝那“无回之谷”的石标瞟上一眼,心想,进去的多半无回了。
  月沉光歛,谷中一片暗,但借着星光,在高手眼中,仍可清晰辨物,人影似魅,在怪石中时隐时现,更加深了阴森的气氛。
  在文天浩眼中,进谷的一共有四个,闵氏三虎”与“胖佛”,在这以前有多少人进入则不得而知。目前在现场的江湖人物不在少数,但看样子他们无意冒险进入“无回之谷”,可能有的是闻风看热闹而来,有的人则想待机而动,坐收渔人之利。
  文天浩初则是好奇而来,发现这里竟是“无回之谷”后,却一心想着亦父亦师的父执“诛心剑客”方世堃之死,他曾誓言要报仇,但又想到方伯父之死,是否起于一念之贪,想获得半部“天枢宝卷”?观诸方伯父的平素言行,似不该有这念头,但他经年累月,锲而不舍地寻找“无回之谷”为的是什么?避世索居在深山穷谷又为什么?他隐姓埋名又为什么?为了仇,为了自己的血仇?
  如果是,自己有揭开这谜底的必要。
  留字示警,脚印示威,已可断定是“无回之谷”的主人或手下所为无疑,但从‘死者不究,生者远离’八个字判断,似没有仇恨的成分,仅仅是为了犯忌,能入“无回之谷”而生回,当是大忌。
  从一僧一道的言谈而论,“无回之谷”的主人是“四海狂客”么?
  心念未已,忽觉有人影移近自己身边,机警地转身一看,迫近来的,竟然是毁屋伤人的黑衣美妇,一股无名怒火,登时冲胸而起,星目射出了棱芒。
  黑衣妇人在丈许之处身旁,冷若冰霜地道:“你居然也来了?”
  文天浩寒声道:“不错,是来了,怎样?”
  “你曾矢口否认知道这地点……”
  “本来不知道,是无意中刚发现的!”
  “现在此事不论,你且说,方世堃在那里?”
  双方这一问答,暗影中不少人现身观望,站在不远处的“瘦神”也回了身。文天浩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沉声道:“芳驾与方世堃之间有何过节?”
  “这点你不必问!”
  “既是如此,芳驾也就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你敢犟嘴?”
  “这没什么不敢,芳驾报个名号……”
  “你还不配问!”
  文天浩一口气再也吞不下,心火直冒,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在下要讨半天前伤人毁屋的那笔账!”说着,长剑已拔在手中。
  黑衣妇人不屑地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华,小子,你太不自量力了!”
  蓦在此刻,文天浩耳中突然听到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她是‘玄衣天女’座下四大使者之一,叫‘黑风女’焦如英,你不是她的对手,最好别招惹这一群黄蜂。”
  文天浩心中大骇,是谁以“蚁语传声”之术向自己示警?这传声的人当是一番好意,但‘不是她的对手’几个字却勾起了他的傲性,咬了咬牙,栗声道:“在下就算不自量,这笔账非算不可!”
  话声中,长剑作出了起手之势。
  黑衣妇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子,换了方世堃,还可勉强接个一招半式,你吗……·差远了!”
  文天浩心里也明知不是这“黑风女”焦如英的对手,但年轻气盛,他吞不下这口气,在剑术方面,他火候不足,但“五行迷踪步”是一门绝学,可以补功力之不足,偏偏这黑衣妇人也识此道,这一来,他便无据可凭了。
  黑衣妇人接着又道:“文天浩,我要杀你,只不过举手投足之劳,你别想左了?”
  文天浩双目尽赤,栗声大吼:“没这么容易!”话声中,一剑划了出去,功力用足十二成。
  黑衣妇人举袖一挥,文天浩连退了三个大步,长剑几乎脱手。
  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再次传入文天浩的耳鼓:“不可逞匹夫之勇,那无足取,否则在江湖中你将寸步难行,大丈夫能屈亦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目光放远些。”
  这几句话,有如晨钟暮鼓,使文天浩心火尽熄,手中剑不觉地垂了下来。灵台的蔽障一去,立即便生明净平和之感。
  黑衣妇人冷冷一笑道:“如何?你不敢再倔强了吧?”
  文天浩淡淡地道:“在下以后会找芳驾讨这笔账的!”回剑入鞘挪步……
  “不许走!”
  “芳驾准备怎样?”
  “据实回答问话之后,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否则呢?”
  “你半步也别打算离开!”
  文天浩怒火又升,但他慧根深厚,随即又抑制了下来,沉声道:“芳驾只是要知道‘诛心剑客’方世堃的下落?”
  “不错。”
  “在下现在不能奉吿!”
  “为什么?”
  “等在下有力量找芳驾之时,不必问自会奉吿。”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这么一句话!”
  “但我现在就要知道?”
  “在下说,办不到!”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一寒,眸中射出了杀芒,冷森森地道:“文天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毁了小的,老的自会出头。”最后一个字离口,双袖已交叉挥出,一道排山旋劲,匝地暴卷。
  文天浩自知无法应付,但仍本能地挥掌反击。
  “轰!”然巨最声中,闷呼随起,文天浩的身形,被卷得旋空而起,“碎!”的一声,摔落地面,口里血水汩汩而冒,再也挣不起来。
  “黑风女”焦如英纤手一扬,冷厉地道:“我先废了你,等方世堃出头!”
  就在此刻,一个冷漠的声道:“焦使者,你似乎太过分了!”
  “黑风女”焦如英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寒声喝道:“是哪位朋友?”
  一个声音朗吟道:“俗子难登青史,英雄半在江湖,锦衣白刃,栗鼠惊狐!”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连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欧阳公子,有何指教。”
  文天浩心中一动,出声的竟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暗中以“蚁语传声”警告自己的,是他无疑了。从“黑风女”焦如英的神态看来,这欧阳公子的名头不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心念未已,只见一个锦衣书生,悠然现身,一点不错,正是一出手便毁了“狼心太岁”杜非的欧阳公子。
  文天浩强忍痛楚,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形。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可否看区区薄面,暂时放过他?”
  “黑风女”焦如英扫了文天浩一眼,笑向欧阳公子道:“既是公子吩咐,当然遵命!”
  文天浩心中大是不好意思,但功力不如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欧阳公子一哂道:“谢焦使者赏脸!”
  “黑风女”焦如英再次瞄了文天浩一眼,显然是心有未甘,口里却道:“不敢,哪里话,公子也有意一探这‘无回之谷’?”
  欧阳公子一撇嘴,道:“区区只作壁上观,无意探宝。”
  站在一旁的老道“瘦神”突地悄然转身……
  欧阳公子一抬手,道:“道爷请留步,先别忙走!”
  “瘦神”两只脚顿时生了根,再也无法移动,一张风干橘皮似的老脸,连连抽动,那原本精光熠熠的眸子,此刻尽是骇芒,栗声道:“公子有何指教?”
  欧阳公子朗声一笑,道:“道爷,你不够江湖道义!”
  “瘦神”回过身来,悚然望着欧阳公子道:“贫道什么地方不够江湖道义?”
  欧阳公子笑态未歛,若无其事地道:“胖佛、瘦神,一向形影不离,现在‘胖佛’已入谷去了,道爷何以不随他的脚踪,同进同退?”
  “瘦神”尬地一咧嘴道:“贫道一向生性淡泊,对名利无意追逐。”
  欧阳公子哈哈一笑道:“是本公子错估道爷的为人了,不过……据本公子所知,并未尽然!”
  “瘦神”沉声道:“公子何所据而云然?”
  欧阳公子不不火,极有风度地道:“道爷,远者不谈,一个月前,在荆襄道上……那件事似乎有违天理?”
  “瘦神”打了一个哆嗦,脸色全变,栗声道:“欧阳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必装聋作哑,你心里很明白的,死者已不能说话,但活着的人还会开口。”
  “贫道一点也不明白?”
  “一定要区区说出来么,很好,义顺镖局所保的一趟暗镖,是道爷与那位佛爷下的手不错吧?外带三条人命,是否太过分了些?”
  “瘦神”连退三步,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欧阳公子用手朝谷口一指,道:“江湖中极讲究道义二字,贵友业已入谷多时,道爷该动身了?”
  “瘦神”战栗地道:“贫道说过无意于什么‘天枢宝卷’”
  欧阳公子声音一冷,道:“多说无用,现在进去!”
  “瘦神”脸孔起了抽搐,咬着牙道:“公子是借刀杀人么?”
  欧阳公子冷酷无情地道:“这么解释也可以,不过,入谷未必准死,还有得宝希望,强如横尸谷外,是么?现在本公子从一数到十,行止由道爷自决,一二三……”
  “瘦神””全身发起抖来。
  “四!”
  “瘦神”厉声大叫道:“欧阳公子,记住这笔账!”
  “七……”
  “瘦神”狠狠瞪了欧阳公子一眼,弹身奔入了“无回之谷”。
  文天浩暗地打了一个冷战,的确不愧“铁心辣手”之名。
  “黑风女”焦如英娇笑一声道:“公子处置得很好。”
  欧阳公子淡淡一笑,侧顾文天浩道:“你最好到一旁去疗伤。”
  文天浩双手一拱,讪讪地道:“在下又欠了公子一次人情!”
  欧阳公子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神情冷傲之至,文天浩勉强挪动脚步,到三丈外的石隙中,坐地疗伤。
  “黑风女”焦如英含笑问道:“姓文的与公子是什么关系?”
  “谈不上关系,看他还觉得顺眼而已!”
  “仅止如此?”
  “嗯!”
  “公子不反对我以后找他?”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谈!”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微微一变,窒了一窒道:“我们仙子极希望与公子一谈?”
  欧阳公子路一沉吟道:“目前时地均不宜,是么?”
  “黑风女”焦如英樱口一挑,道:“我们仙子对公子的为人十分仰慕,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欧阳公子朗声一笑道:“区区对仙子也非常仰慕,不过……此时此地拜晤,的确不甚相宜,请上覆仙子,期诸异日补!”说完,微一抱拳,飘然而杳。
  “黑风女”焦如英怔了片刻,望了一眼正在疗伤的文天浩,也自姗姗消失。
  现场,又恢复到了一片死寂。
  文天浩疗伤过后,仰观星斗,已是丑寅之交,距天明不远了,现场岑寂如故,看来什麽事不曾发生。
  他干脆在原地坐着不动,闭目养神,静待天明。
  但心湖却不平静,思潮不断起伏。
  首先,他想到自己的功力太不如人,还没出江湖,便连遭挫折,如非幸遇欧阳公子,可能性命早已不保,如此,怎能谈得上报仇追凶那等大事呢?
  欧阳公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有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力,想起来令人气馁!
  “黑风女”焦如英与方伯父之间,是什么过节?
  “玄衣天女”又是何许人物?
  …………·
  斗转星沉,峰岭现出了一线曙光,逐渐扩大,眼前景物由模糊而明朗,天亮了。看那“无回?之谷”,石笋林立,眼望不穿,神秘中透着恐怖。
  文天浩站起身来,心想:“还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以自己这点微末之技,没的丢人现眼,还是及早离开为上!”
  心念之中,步出石隙,准备离开
  蓦在此刻,不远处一个声音道:“你最好寻个稳妥之处藏身,好戏马上开锣,四海神佛,八荒龙蛇到得不少,有几个是跺跺脚风云乱抖的人物,寻常武林人想见他们一面都属奢望,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可错过,记住,只能做壁上观,别自找麻烦。”
  文天浩扭头一看,发话的赫然又是欧阳公子,他在数丈外的石林中,仅露出一个头,面上仍是那股子令人不敢亲近的傲岸之色。
  话落,人便隐去了。
  文天浩本已打定主意要离开,听对方这么一说,又激发了好奇之念,左右一顾盼之下,发现五丈外一个石堆,正好隐身,于是穿石隙走了过去。
  正巧,这石堆距欧阳公子方才现身之处,不到两丈,却是见不到人。
  也仅堪堪藏好身形,水帘洞入口之处,一块苍岩之上,出现了一个怪人,这怪人如果称之为怪物,也许更恰当些。
  文天浩目光一扫之下,不由全身起了一阵战栗。
  只见这怪人身材不满四尺,偏又臃肿如球,像是他生长不向高处而是向横宽发展。
  一袭黄葛布衫既宽且短,完全失去了衣衫的形式,面红如婴,满头银发,一缕白髯垂到隆起如孕妇般的腹部,那形象,说多怪有多怪,说多滑稽有多滑稽。
  看上去,年纪当在八十以上。
  怪老目光四下一阵游扫之后,却在岩石顶上盘膝跌坐下来,这一下更矮了。
  文天浩藏身处距那岩石少说也有五丈,但目光与那怪老者的目光一触之下,如中了芒刺似的一震,不由大感骇然,暗忖:“好厉害的眼神,不知是何方神佛?”
  就在怪老者坐定之后不久,右前方的石林中,突起一条人影,翩若惊鸿,只那么一闪,便到了那刻有“无回之谷”的石标之前。
  现身的,是个四十上下的黑衣中年,体态修长,生相不俗,腰悬一柄古色斑烂的长剑,只见他扬手掷出一物,破空锐啸,直朝谷里飞去,竟不知是何物?黑衣中年在掷出东西之后,自顾自地在石标前坐了下来。
  奇怪,尽是些不可思议的人物!
  约莫过了半炷热茶工夫,谷内一无动静。
  黑衣中年缓缓站起身来,单掌一挥。
  “轰!”然一声巨响,刻有“无回之谷”四个字的石标,被击成了一堆碎石。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这黑衣中年竟敢击碎石标,可说胆大包天,看来好戏真的要上场了。
  空气在刹那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果然谷中立即有了反应,一个如炸雷似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人找死?”
  黑衣中年冷声反问道:“发话的是什么人?”
  文天浩下意识地把目光掠向那石顶怪老人,只见他安坐如故,宛若老僧入定,对眼前发生的事,似乎毫无所动。
  谷中人应道:“老夫‘无回谷主’!”
  黑衣中年毫无惊恐之容,反而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未免过于目中无人?”
  文天浩为之骇异不置,这黑衣中年究竟何许人物,敢对“无回谷主”如此说话?难道他是欧阳公子口中所谓跺跺脚能使风云变色的人物之一?
  “无回谷主”的声音道:“朋友语大如天,报上来路?”
  “区区早已经传出信物!”
  “什么信物?”
  “谷主明知故问么?”
  “老夫一向不问外事。”
  黑衣中年默然了片刻,突地朗声念道:“江湖唯一令,武林有三尊,谁云造化奇?西天谒如来?”
  文天浩一听黑衣中年念出了这四句歌谣,如中雷殛似的一震,他曾听“诛心剑客”方伯父谈过,这四句歌谣,分别代表了中原武林六个不可一世的人物,有正有邪,欧阳公子说得不错,这六个人物之中任何一人,都是可使风云变色的人物,见过这些人物庐山真面目的,可说寥若辰星,但不知这黑衣中年是谁?
  可是不对呀!据说这六个不可一世的巨擘,年岁却在八十以上,有的业已近百,那黑衣中年,可能是其中之一的人。
  只听“无回谷主”发出一长串栗耳的狂笑,道:“你以为本谷主不识得‘神音尊者’的‘神音弹’么?”
  “既然认得这信物,何以相应不理?”
  “以本谷主所知,‘神音尊者’并无传人,朋友来路可疑!”
  “哈哈哈哈,‘神音弹’是假的么?”
  “不假!”
  “既是不假,这信物等于同他老人家亲临。”
  “请述来意?”
  “谷主何必明知故问,尊者要借半部‘天枢宝卷’一观!”
  “是借么?”
  “不错,看后奉还!”
  “想‘神音尊者’功参造化,早已不问世事,要这半部秘籍何用?”
  “这点恕在下未便置答。”
  “朋友与尊者是何渊源?”
  “在下是他老人家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可否报个名号?”
  “塞外飞鸿谷平!”
  “谷朋友我毁石标,是否有使‘无回之谷’在江湖除名之意?”
  塞外飞鸿谷平怔了一怔,道:“这一点在下向谷主赔失礼之罪。”
  “如此,谷朋友请进!”
  
  二、
  “塞外飞鸿”谷平略略一顿,道:“谷主当年名号是‘四海狂客’?”
  “无回谷主”震耳的声音道:“老夫现在是‘无回谷主’!”
  这句话,等于承认他便是当年的“四海狂客”,不过,现在变成了“无回谷主”,就在此刻,文天浩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他听出这声冷笑是欧阳公子所发,但猜不透他为何要发出这声冷笑。
  “塞外飞鸿”谷平期期地道:“谷主何不现身相见?”
  “无回谷主”的声音道:“谷朋友是怕入谷无回么?”语意之中隐含着挑逗的意味。
  门塞外飞鸿谷平朗笑一声,昂首举步,向谷内走去,看他步履沉缓稳重,其实快极,双脚挪动之间,宛如施展神话中的“缩地法”,身形似行云流水般飘进,只转眼工夫,便消失在衖道中。
  文天浩看对方身法不由叹为观止。
  谷中又呈寂静,没有别的人现身,那白发婴面奇矮怪老者,仍端坐在石上,竟然发出了鼾声,文天浩不禁为之莞尔,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无回谷主”真的肯把半部“天枢宝卷”拱手送与“塞外飞鸿”谷平吗?
  “神音尊者”名列武林六大巨擘之一,名头太大,“无回谷主”可能不敢反抗,不然石标被毁,是何等大事,他的反应并不怎样强烈。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一条人影,自谷口飞射而出,赫然正是那“塞外飞鸿”谷平入而复出。
  照传言,“无回之谷”从没人生还过,难道他是第一个打破这恐怖惯例的人?
  这一来,“无回谷主”定非等于毁了名号?
  “塞外飞鸿”谷平身形甫一落实,立即有四条人影从不同方位掠出,把他围在核心之中,这四人年岁相去不远,都是五十出头,一式的青布及膝短衫。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塞外飞鸿”谷平在入谷之先,就已抖明了来路,是武林六巨头之一的“神音尊者”的记名弟子,这四个老者是何来路,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里拔牙?……
  心念未已,只见“塞外飞鸿”谷平阴森森地一笑,道:“四位有何指教?”
  四老之中,留有两撇鼠须的黑瘦老者,嘻嘻一笑道:“谷朋友可否让我老兄开开眼界?”
  “塞外飞鸿”谷平目光如炬,缓慢地速从四者面上扫过,然后停在黑瘦老者面上,阴声道:“开什么眼界?”
  黑瘦老者用手指一燃鼠须,道:“何必明知故问,当然是‘天枢宝卷’!”
  “塞外飞鸿”谷平语音充满不屑道:“毫无可看之处。”
  另一个秃顶老者接口道:“谷朋友未免太小器了,连让人见识一眼都吝啬么?”
  “塞外飞鸿”谷平转过目光,撇了撇嘴,道:“四位一定要看么?”
  “这并无大雅!”
  “如果区区说不呢?”
  “我兄弟四人生来的倔脾气,希望谷朋友别说这不字!”
  “如果说了呢?”
  “那多不好,彼此要伤和气,‘神音尊者’老前辈面上也不好看。”
  “可是他老人家不喜欢别人对他不敬?”
  “见识一眼并非什么大不敬的事。
  “塞外飞鸿”谷平脸色一沉,眸中微泛杀光,冷哼了一声道:“长白四毒,自量些,四位还想在江湖中多混些时日,对吧?”
  文天浩暗中一震,原来这四个老人,便是江湖中无人敢沾惹的“长白四毒”,这四个老毒物杀人于谈笑之间,不但一身是毒,连心也是毒的。
  黑瘦老者尖声一笑道:“谷朋友,不嫌这话太过分了些么?”
  “塞外飞鸿”谷平沉着脸道:“区区已相当客气,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四位如果存心巧取豪夺,嘿嘿!可能自今以后,江湖中再没有‘长白四毒’这名号。”
  “长白四毒”齐齐纵声狂笑起来。
  其中较肥矮的一个大声道:“姓谷的,别太目中无人,我四兄弟并非省油之灯,‘神音尊者’会有你这记名弟子么?不必扛别人招牌唬人。”
  “塞外飞鸿”谷平厉哼了一声道:“你当是排行第四的钱斗,四人中大概你最毒,区区最后忠告,识相些。”
  “嘿嘿!我钱斗生来就是个不诚相的人!”
  “迫区区出手么?”
  “无妨试试!”
  “看来区区只好得罪”声未落,右掌闪电般隔空劈出,奇怪的是只见出掌,不闻风声,像是虚比的架势。也就在发掌的同时,人如飞鹄般冲空而起,足足有三四丈高下。
  这一式身法,真不愧飞鸿之号。
  “长白四毒”之三,齐齐大喝一声,虚空发掌。三人六掌,挥向空中,并不见什么威势,一掌之后,没有跟踪出手,仍站在原地不动。
  “塞外飞鸿”谷平身躯凌空一扭,平平向外飞去,但只飞出不到两丈,便如折翼的鸟儿般垂直堕地,但他没倒下,在距地不到五尺之时,一个斜旋,挺立当场。
  “砰!”的一声,那被“塞外飞鸿”谷平虚劈一掌的四毒钱斗,口血狂喷,栽了下去。
  其余三毒,各各厉哼一声,围了上前。
  “塞外飞鸿”谷平面色突地大变,身躯也发起抖来,怪叫一声:“你们敢施毒!”身形一偏,一掌劈向离他最近的秃顶老者。
  几乎不差先后,三老者同时虚空发掌,场面毫无火爆气息。
  “砰!砰!”秃顶老者与“塞外飞鸿”谷平,同时栽了下去,秃顶老者死状和第四毒钱斗一样,口喷血泉,“塞外飞鸿”谷平倒地之后,全身扭曲,看似痛苦到了极点,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文天浩看得目惊心,“塞外飞鸿”谷平不用说是中了剧毒,但他用的是什么掌功连毁二毒,则不得而知。
  黑瘦老者面孔连连抽搐,上步俯身,撕开“塞外飞鸿”的衣襟,随手抓出一本薄薄的古旧小册,他连看都不看,便揣入怀中,一偏头,道:“二弟,我们走!”
  “塞外飞鸿”谷平已停止了扭动,全身发黑,竟已中毒而死。
  两毒甫待弹身,一个冷得丝毫不带生人气息的声音道:“钱魁、钱星,你两兄弟慢走!”
  那声音,使人头皮发麻,听了只觉浑身的不舒服。
  随着那冰冷的话声,文天浩只觉视一花,现场已多了一个黄衣白发老人,这老人既高且瘦,有如风中枯木,颧骨高耸,一对三角眼,绿芒熠熠,活脱像一条洞里赤炼,单只看那长相,便知是一个邪恶人物。
  两毒一见这老者现身,面上立现骇色,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双双一抱拳,黑瘦老者“大毒”钱魁皮笑肉不笑地道:“郝前辈好!”
  黄衣老人目光连闪,语冷如冰珠似的道:“你们兄弟胆子不小,竟敢毒杀‘神音尊者’的记名弟子……”
  “他根本不是。”
  “不是,你怎知道?”
  “他一向横行口外,最近才混入中原。”
  “难道那‘神音’是假的?”
  “郝前辈是刚到么?”
  “这话怎么说?”
  “他那所谓‘神音弹’骗不了明眼人,是江湖中惯用的响箭风铃改制的。”
  黄衣老人微一颔首,道:·“嗯!你兄弟们还算精明,但忽略了一样……”
  “二毒”钱星眉头一皱,道:“我兄弟忽略了什么?”
  黄衣老人嘿嘿一声冷笑,道:“今日这‘无回谷’口,卧虎藏龙,凭你四兄弟的能耐,纵使得手,亦不过为他们作嫁衣裳,未免太以不值。”
  “大毒”钱魁变色道:“郝前辈的意思是……”
  黄衣老人漫声道:“你兄弟方才不是说只想见识一下么?现在业已见识过了,只为了一见识,‘长白四毒’已折其二,后果如何,不问可知,况且这宝卷只是半卷,要想得到另外半卷,恐怕难如登天,不如把他交与老夫,等平安离开此地之后,再设法探听另一半下落,然后同研会参,岂不大妙!”
  二毒同时老脸连变,“大毒”钱魁干咳了一声道:“前辈说将来同研合参?”
  黄衣老人打了一个哈哈道:“钱魁,凭老夫‘通天老祖’的名头,难道还会食言么?”
  文天浩倒是着实地吃了一惊,这“通天老祖”郝一英在江南是妇孺皆知的魔头,提起“通天老祖”四个字,黑白道闻名丧胆,方伯父会不止一次提过,想不到今天真的大开眼界,见了不少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毒”钱魁望了“二毒”一眼,面露苦笑地道:“郝前,我兄弟为了这半部宝卷,已失其二……”
  “通天老祖”冷酷无情地道:“对方也被你们毒杀,还有什么好说的,江湖中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谁也逃不出这定律,不过……”
  “不过怎样?”
  “你两个小弟是如何死的?”
  “这个……这个……对了,晚辈还猜不出‘塞外飞鸿’使的是什么杀手……”
  “你想知道么?”
  “愿闻!”
  “他用的是‘无形蚀心掌’”
  “无形蚀心掌?”
  “一点不错。”
  “晚会听说过,凡伤在‘无形蚀心掌’毫无痕迹,绝不会有吐血的现象,而老夫两个弟弟,都是吐血而亡。”
  “这话不假,这‘无形他心掌’如非练到十成火候,便不会杀人无痕,‘塞外飞鸿’谷平可能只有六七成火候,还有一点解释,便是发掌的人不用全力,仍一样有吐血的现象……”
  “大毒”钱魁栗声道:“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这‘无形蚀心掌’是武林三尊之一‘混元尊者’的独门杀手,‘塞外飞鸿’谷平并非他老人家的传人,如果是,他又何必冒充‘神音尊’的弟子?”
  “通天老祖”郝一英三角眼一翻,道:“他使的‘无形蚀心掌’丝毫不假,江湖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至于他冒充另一尊者的记名弟子,可能另有居心。”
  “这么说来……”
  “你们毒杀了‘塞外飞鸿’谷平,他身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二毒面面相觑,脸色不停地变幻。
  “通天老祖”接着又道:“快交与老夫,我们一道离开。”
  “长白四毒”何等人物,当然明白“通天老祖”的心意,所谓同研会参,只是一句好听话而已,这是属于巧取,如不得手,下一步便是豪夺。闻言之下,顿现踌躇之色,到口的美食,说什么也不甘心被人夺去,何况已付出了两条命的代价。但如果动手的话,又不是对方之敌。
  “二毒”钱星深深望了“大毒”钱魅一眼,他们兄弟早已心意相通,这一眼,已暗示了应采取行动。
  “大毒”钱魁伸手入怀,期期地道:“郝前辈,我那两兄弟尸骨未寒……”
  就在“大毒”钱魁发话之际,“二毒”钱星双袖一抖,一蓬黑雾,漫空摇出,不用说,这是毒雾。
  变毒乘这一发之机,双双弹身,电射向出谷方向……
  “哇!”
  “嘿嘿嘿嘿……”
  惨号与冷笑之声并作,只见“二毒”钱星尸横距原地两丈之处,“大毒”钱魁骇然木立,“通天老祖”截在头里,那冷笑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通天老祖”歛住栗人笑声,目中杀芒毕露,阴森森地道:“这可是你兄弟自找的。”
  “大毒”钱魁黑瘦的脸孔起了扭曲,猛一挫牙,把“天枢宝卷”掷在“通天老祖”脚前,厉声道:“后会有期!”,期字出口,人已在数丈之外,转眼便消失在入口洞中。
  “通天老祖”伸手虚虚一招,那半部“天枢宝卷”便被凌空吸起……
  就在宝卷被摄上升,离手不及半尺之际,不知何故,突地疾向斜里飘去,“通天老祖”怒哼一声,电疾反手去抓,却没抓到,只见距他两丈之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手拄一根鸠头杖,半本宝卷,已持在她的左手中。
  “通天老祖”转身面对老妪,脸色一变,寒声道:“我道是谁敢来这一手,原来是‘南海龙婆’……”
  “南海龙婆”咧开瘪嘴一笑,道:“郝老弟,久违了!”
  “通天老祖”目光一扫被对方中途夺去的半本“天枢宝卷”,阴声道:“这算什么意思?”
  南海龙婆”若无其事地道:“老弟,听说‘天枢宝卷’所载武功旷古凌今,大姊我想见识一下。”
  “不是存心劫夺?”
  “哈哈哈,老弟怎么说这不中听的话,老弟也是一样取自他人之手,还流了他人之血,是否也说成劫夺呢?”
  “通天老祖”面皮连连抽动,冰寒至极地道:“龙婆,你倒是很会捡便宜……”
  “南海龙婆”又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弟,大姊我也不想捡便宜,而你老弟也不是物主,这么着好了,我们另选个地方,彼此切磋一番艺业,以此作为彩头,这公道么?”
  “通天老祖”毒蛇似的目光连连闪动,显得无可奈何地道:“龙婆,我们大约二十年不见面了?”
  “是啊!岁月不饶人,你我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
  “这二十年来,功力想必更上一层楼?”
  “好说,好说,依然故我!”
  “话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走吧?”
  “走吧!”
  蓦在此刻,一个苍劲的歌声,倏地传来: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宵小魄夺!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两人同时面色大变,“通天老祖”栗声道:“血剑令主!”
  “南海能婆”也惊声道:“想不到他会在此现身,三十年不听见这歌声了!”
  文天浩这一惊非同小可,“血剑令主”是武林第一人,业已失踪了不下三十年,据方伯父说,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在江湖中不过短短两年,仅如昙花一现,没有人见过他的此面目,也不知道他的功力究竟有多高,四句脍炙人口的歌谣:“江湖唯一令,武林有三尊,谁云造化奇?西天谒如来!”那头一句便指的是“血剑令主”,想不到今天会在此地出现,这的确是难得的机缘。
  难道这不可思议的神秘人物,也有意问鼎这半部“天枢宝卷”?
  “南海龙婆”立即把宝卷揣入怀中,急声道:“老弟,我们速离为妙!”
  “通天老祖”苦笑着一摇头道:“洪大姊,恐已走不及了!”
  就在“通天老祖”话声甫落之际,一个阴冷的声音接上了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两人双变转身,只见发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劲装武士,面目姣好如女子,只是眉目之间,有一股极浓的阴沉之气。
  当然,这年轻武士不会是“血剑令主”。
  “南海龙婆”打量了这武士一眼,沉声道:“小友是谁?”
  年轻武士冷冷地道:“血剑使者!”随说,随扬起了右手,手中执着一柄长约四寸的血红小剑。
  “通天老祖”脱口惊呼道:“血剑令!”
  血剑使者语冷如冰地道:“南海龙婆,交出‘天枢宝卷’!”
  这是发令,而且毫无妥协的余地。
  “南海龙婆”惊恐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小友的身份如何证实?”
  “血剑令!”
  “这个……”
  “信不信由你,违令者死!”最后一个死字,尾音拖得很长,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南海龙婆”面色变了又变,她实在没胆量反抗这“血剑令”,迟疑了一会之后,终于伸手入怀,取出了那半本“天枢宝卷”,很不情愿地批了过去……
  “血剑使者”接在手中,一闪身,没入乱石林中。
  “通天老祖”望着“南海龙婆”苦苦一笑道:“洪大姊,我们也不必切磋了。”说完,弹身奔去。
  “南海龙婆”也跟着掠去。
  “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自石后转身出来,像是自语般的道:“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好戏算暂时收场,等着看以后的了!”说完,挪步起身,他身后乃随着那一负赞笈捧剑的书童。
  文天浩本待要上前招呼,见对方那冷漠高傲的样子,只好压下了这念头。
  欧阳公子闲适潇洒地挪动脚步,主从三人,缓缓消失在入谷的水帘洞中,紧接着,不少人陆续现身,怏怏而离。
  文天浩心想,自己也该走了,一抬头,只见那原来趺坐在石头上的矮怪老人,仍如石像般安坐如故,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似乎完全无动于衷,然则他来此何为呢?他另有什么企图打算?
  心念之间,绕石而过,到了老人端坐的石下,又忍不住抬头深刻望了他一眼。
  出了水帘洞,到了外谷,看天色已是近午时分,忽感腹如雷鸣,这才想起已经一夜半天不进饮食了。
  谷道中除了水没有什么可以充饥之物,于是,他掬了些水饮下,暂浇飢火,然后迅快地奔出谷外。
  他是山中长大的,对于觅食有一套特殊的本领,相了相地势,疾朝一片杂木林奔去,毫不费事地寻到了一株野果,捕捉了一只野兔,那野果成熟的都已被山禽野鸟吃光,留在树上的,既酸且涩,但在饥火煎迫之下,只好勉强采食了些,现在,他必须设法寻到火种,才能烧烤这只野深山无人,那里去寻火种呢?
  他揑着野兔,茫然地走着,思索着……
  突地,他发现了一丛艾草,这使他如获至宝,登时喜出望外,立即采摘了些干枯了的艾叶,在掌中一阵搓揉,搓成一团细,然后拣了块靑岗石,搭上艾绒,拔出剑来,用剑身连连擦击,只几下工夫,艾绒冒出了烟。
  他收集了些枯枝败叶,生起火来,野兔去皮除脏,用一根树枝叉了在火上烤,不久,透出了香味,这使他馋涎欲滴。
  盏茶工夫,兔肉已烤得香黄流酥,刚离火的烤兔,烫热炙手,于是,连树枝插在地上,心想,且待凉一凉再吃。
  一阵“啪啪!”振翼之声,从身旁掠过,文天浩抬头一看,是一只从未见过的五色怪鸟,一时童心大发,弹身追了过去,一追数十丈,那怪鸟飞过对峰去了,他意兴索然地回到原处,一看不由两眼发了直,只见那在“无回之谷”口外所见的那奇矮怪老者,坐在火旁,双手捧着那只烤兔,吃得津津有味。
  一般无名之火,倏地升了起来,这老怪物倒真会享现成,但看到老人满头银发,想起方伯父平时敎自己要敬老尊贤,一只野值不了什么,再捉一只并不难,心念及此,怒火便平息了。
  怪老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文天浩站在身前,仍一个劲地大嚼,‘啧啧’有声,文天浩愈看愈不是味道,老人口齿可相当犀利,只片刻工夫,便把一只野兔吃得只剩骨架,随手把骨头一抛,舔了舔嘴唇,咋了咋舌头,这才抬头朝文天浩嘻嘻一笑道:“这野兔是你烤的?”
  文天浩吁了一口大气,道:“是的!”
  怪老人点了点头,道:“嗯,烤得不错,香甜酥脆,只可惜没有佐料。”
  文天浩听了不由啼笑皆非,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吃了现食还嫌没有佐料,但对方一大把年纪,吃也吃完了,顶撞他也无益,只好闷声不响,转身便走。
  怪老人大声道:“喂!小哥儿,你别走!”
  文天浩回过身来,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怪老人一翻眼道:“你似乎气愤我老人家吃了你的兔肉?”
  文天浩苦笑道:“没这回事,老前辈多心了!”
  怪老人却喋喋不休地道:“嗯!你别为爲我人老眼花,还得的很,你口里如此说,心里定在骂我老人家,是也不是?其实这也虽怪,你实在也饿极了,不过年轻人人比老人挺得住……”
  文天浩毕竟年青气盛,侈养功夫还不到家,意颇不耐地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能坐下陪我老人家谈谈么?”
  “晚辈要去寻食物果腹!”
  “哦!那好,烤兔滋味不错,你多寻几只来,我老人家才半饱呢!”
  “好,晚辈去碰碰运气……”
  “那不成,吃东西半饱最难受,你无论如何得让我老人家吃饱。”
  文天浩哭不得,笑不成,心里实在气不过,天下竟有这等不知足的怪人,得寸进尺,别人饿着肚子,他却偏嫌不饱,如果不是看他这大把年纪,真想揍他一顿,当下口里“唔!”了一声,不再搭腔,弹身疾掠而去。
  怪老人口里兀自咕道:“年轻人火气旺,竟受不了些儿委屈,嗨!天下好人难找……”
  文天浩身形已在十数丈外,但老人的话音如在耳边,不由心头一震,此老的功力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他是何许人物呢?像这等怪模怪样,功力又高,该是十分惹眼的人物,为什么方伯父生前没提过呢?
  凭他的经验,毫不费事地便寻到了兔穴,不多一会工夫,便捉到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想了想,仍回到原处。
  只见老人四仰八叉地倒到火旁,呼呼大睡,还好,老人在火堆上又加了些枯枝,火种不致熄,于是,他动手杀兔宰鸡,在火上烘烤。
  老人酣睡如故,似乎根本不知道文天浩回转。
  待到鸡兔烤得差不多的时候,老人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用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口里喃喃地道:“好香,孺子可教!”
  文天浩只有喘气的份儿。
  怪老人咋了咋舌头,白眉一挑,道:“妙啊!山鸡、野吃过了,现在尝唱烤山鸡的味道。”说着,一双贪婪的眼,直盯住那只酥黄的山鸡。
  文天浩心想,人情做到底,于是把山鸡连又递了过去,道:“老前辈就吃山鸡吧!”
  怪老人一点不客气地伸手抓了过去,撕下一只鸡腿,便往口里塞,那副吃相,可真够瞧,文天浩忍极不置地道:“老前辈,小心烫了嘴!”
  怪老人边嚼边道:“吃东西要趁热,不然便失去了原味!”
  文天浩也着实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顾不得烫舌头。
  一阵风摧残云,刹那吃个精光,文天浩心想,茅庐已毁,得另寻个栖身之处,再定以后的行止,那石棺仍埋原处,自己看来只有在山中苦练下去,待能印石一寸,解了石棺之谜,再作打算。
  怪老人悠悠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天浩!”
  “师出何门?”
  “是家传!”
  “噢!家传,你父亲是谁?”
  “过世了!”
  “这么说……你是个孤儿?”
  “可以这么说的,晚辈现在是孑然一身。”
  “你赶来‘无回之谷’则甚?凭你那两手,也想分一杯羹么?”
  “晚辈原本住在山中,是好奇去的。”
  “你的家呢?”
  文天浩愤愤然地道:“被人毁了!”
  怪老人思索了片刻,突地一翻眼道:“我老人家向来不白吃人家的东西……”说着,伸手怀中一阵掏摸,却半天拿不出来,白眉一紧,大声道:“见鬼了,身上明明带着几两银子,怎的给丢了……”
  文天浩明知对方是故意做作,当然不便拆穿,淡淡一笑道:“老前辈,不必了,一点手到拿来的食物,那能计代价。”
  怪老人一摇头,固执地道:“不行,非付代价不可,我老人家天生倔脾气,不平白受人好处。”
  文天浩肚子里直感好笑,既不愿受人好处,却又不告而瑕,吃别人东西……
  怪老人一竖眉道:“你在肚子里骂我老人家装模作样是不是?”
  文天浩尴尬地一笑道:“没这样的事。”
  怪老人忽地嘻嘻一笑道:“有了,有了,我倒忘了这劳什子东西!”说着,自怀中抽出来,掌心中托着一个龙眼大的红色丸子,接着又道:“这丸子功能益气培元,是一个好友所赠,我老人家年事已高,吃了等于糟蹋,就送与你罢!”
  文天浩倒是心中一动,但随即道:“老前辈高年高寿,正用得着……”
  怪老人大声道:“不成,我老人家言出不改,说送你就一定送你,你非接受不可,莫非你要我老人家把吃了的东西吐还给你?”
  文天浩黻起眉头道:“晚辈并无心索酬!”
  怪老人伸出肥短的手,道:“拿去,你虽无心索酬,我老人家可不能破例。”
  文天浩无奈,只好接了过来。
  怪老人又道:“你要当着我老人家之面吃下去,不然我不放心,也许你会抛了,放心,这不是毒药,我老人家一生从未生心害过人。”
  这种脾气说绝也眞够绝,文天法知道如果不依他的话,他定缠夹不休,一般武林人,多半炼有这类益气培元的药物,说害人是绝不可能的事,吃了总是有益无损,心念之中,展颜一笑道:“如此晚辈敬谢厚赐!”说完,纳入口中,这乐丸遇津即溶,顿时齿颊生芳,看来真的是什么灵丹奇药。
  怪老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道:“现在彼此互不相欠,我老人家要走了!”
  说走就走,身形如滚球设摇晃幌而去。
  文天浩心念一转,脱口叫道:“老前辈留个名号?”
  怪老人充耳不闻,一眨眼便消失在林樾之中。
  文天浩呆坐在火堆旁,心想,真是怪人怪性。一看日头业已偏西,估量着该先找个栖身之处,于是,站起身来,向近峰方向穿林而去。
  奔出了不到十丈,突觉全身发起热来,肚内也开始剧痛,暗道一声:“不妙!着了那怪老人的道儿了!”忙止步停身。
  炙热之感愈来愈甚。有如烈火焚身。腹中似有数柄利剑在刺割一般,顿时额汗如雨。
  老人说这不是毒药,看来是句反话,真的是毒药,想不到江湖人心如此可怕,送了他食物,还赔上了一条性命……
  痛楚使他无法支持,不自觉地滚倒林地之中,不停的撕抓、转扭、喘息、呻吟。
  剧痛逐渐夺去了意识,只剩下了一个意念:“我快要死了,死得多么不值!”意识由模糊而完全丧失。
  不知过了多少时侯,意识又告复甦,但已没有痛楚之感,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一个兴起的意念是:“我死了么,死后倒是没有痛苦!”慢慢,他看见了林顶叶隙中的星光,不禁又霍然道:“难道我还活着?”
  逐渐,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仍躺卧在林中。
  自忖必死,却没有死,这意外的惊喜,使他忘其所以地猛然弹身而起,这一弹,似有外力相助似的,直冲到了树梢,又是意料之中的意外,反而使他唬了一大跳,待到降落实地面,一颗心兀自狂跳不休。
  他倏然领悟,怪老人送自己的那粒红色丸子,分明是什么天材地宝所炼,能使人平添功力,岂止是益气培元,这是一桩想不到的奇遇呀!那怪老人绝非普通人物,无疑的是一位江湖异人。
  试一运功,只觉内元充盛,如涛而起,竟不知比原先增加了多少。
  这意想不到的奇遇,使他窒在当场,有些茫然失措。
  他这才想起方伯父生前,曾经说过类似的武林轶闻,有的人机缘凑巧,服食了灵丹异药,平增内元,只是当时痛昏了头,没想到这一点。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目力迥异寻常,暗夜视物的距离,几增加了一倍。
  他想,既然骤增内元,必须适时运功,使之本身功力相融合,于是,他原地坐了下来,静气凝神,开始调息。
  待到功成醒转,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只觉浑身舒泰,气贯百骸,这感觉是练武以来所从未感受过的,宛若骤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喜不自胜地站起身来,突然瞥见身旁不远,有一方苍苔满布的巨石,登时心念一动,何不去试试自己的掌力。
  心念之间,走近巨石,功集右掌,朝石面一按,收掌一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清晰的掌印,入石盈寸,不由脱口欢呼道:“成了,我成了!”
  但,欢欣随即便被一股哀思所淹没,他突然想起了亦父亦师的“诛心剑客”方世堃,如果他仍活着,岂不高兴万分,仅仅两天之隔,他已看不到了,永远地看不到了。
  想着,想着,两行痛泪,直挂到腮边。
  旭日照高林,文天活收拾起悲怀,正准备离开,突地发觉自己一身衣衫业已破烂不堪,是昨夜药力发作时滚破的,幸而在离开原住地时,会带了两套出来,再看那包袱,远远抛在丈外。
  当下在林中更换了衣衫,把长剑也拂拭了一番,然后弹身出林,认明了方向,展开身法,疾朝原来栖身的那幽谷奔去。
  他一心记挂着:“印石一寸,可破石棺。”而更迫切的,是急于想揭开身世之谜。
  自服食了怪老人的丹丸之后,功力增倍,身轻如燕,到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方伯父所传身法的玄奥,以前限于功力,无法发挥,现在,可就完全改观。
  一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那栖息了八年的幽谷石坏,触景生情,不免又是一阵感伤,首先,他到方伯父生前所示的位置,心头忍不住一阵狂跳。
  谜底,将在刹那之间揭开。
  他竭力平静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功集右掌,疾劈下去。
  “轰”然巨响声中,那块填塞石罅的石块,翻转松动。于是,他一块块挪开,不久,现出了一个长方形石匣,宽厚约两尺,长仅四尺。
  文天浩深深吐了一口气,暗道:“这便是方伯父一再提及的石棺么?”
  仔细一看,不由大感困惑,这所谓“石棺”棺盖与棺身并未连合,尚留有一道明显的缝隙,随手向上一揭,竟是活动的。
  “印石一寸,可破石棺。”这是从何说起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撬开呀?
  用力一扳,棺盖应手而启,棺内却空无一物。
  文天浩呆住了,他想不透方伯父弄的是什么玄虚?
  待了一会之后,忽地发现棺底刻有字迹,登时精神一振,逐字看去,只见刻的是:“石棺无谜,旨在激励尔勤练武功,能印石一寸,则功力可称小成,人事无常,余深虑朝暮不保,故将尔应知者镌于棺底,尔父‘赤胆剑客’文华”
  文天浩顿时血行加速,呼吸阻滞,想不到父亲便是“赤胆剑客”,照“胖佛”“瘦神”在“无回之谷”口外的说法,“无回谷主”该是自己的师伯“四海狂客”,二十年前师兄弟获得了“天枢宝卷”,各执一半,旋即失踪……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恐怖的“无回谷主”,竟然是自己的师伯,太意外了,但他为何毁了方伯父呢?他们互不认识?方伯父没有表明身份?抑是方伯父根本没有机会说明。对了,方伯父临死曾说过:“……不见人影……”
  他按了按狂乱的心,再往下看:“……与余为金兰之契,匹夫无罪,璧其罪,因巧获“天枢宝卷”而致夫妻死,尔有姊文天凤长尔两岁,下落不明……”
  文天浩眼前阵阵发黑,泪水夺眶而出。
  父母死,死在何人之手?
  他拭了拭模糊的泪眼,再往下看:“……如能获尔师伯“四海狂客”之上半部宝卷,即可赴开封城感应寺,谒住持‘百了大师’,说出我的名号,即可蒙指引,阅后毁之。‘诛心剑客’方世堃。”
  他这才明白方伯父锲而不舍地寻找无回之谷的原因,方伯父是想得到上半部“天枢宝卷”,以助自己复仇,完成托孤之重,可怜,他壮志未酬身先死。
  师伯的半部宝卷,已被“血剑令主”遣使强索而去,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去门武林第一号人物下血剑令主,岂非以卵击石,自己纵上一辈子,恐怕也不是对方之敌,何况对方不会活着等自己一辈子。
  看来这愿望今生虽以达到了。
  如果得不到上半部宝卷,自无须去见“百了大师”。
  愈想愈觉沮丧,血海深仇,只怕要沉冤千古了!
  是否该去见一无回谷主”表明身份,共谋对策呢?
  但转念一想,凭“塞外飞鸿”谷平一个假的“神音弹”,师伯“四海狂客”便乖乖交出了宝卷,他有何能敢对付一血剑令主,“血剑令主”的威名更在“神音尊者”之上,这根本是痴心妄想。
  不过,见一见师伯也好,至少可多知道一些身世,多明白一些父母的过去。
  一想到父母音容,无从记忆,姊姊文天凤不知流落何方?是生是死?内心有如被撕裂股的痛苦,这是人海的大悲剧啊!
  “只要三寸气在,此仇非报不可,否则何以慰父母与方伯父于九泉之下。”他喃喃自语着。
  咬牙站起,运掌劈碎了石棺,再把石块照前填塞,对现做作了一番凭吊,再次到“诛心剑客”方世堃墓前跪拜了,怀着悲怆的心情离开。
  倏地,他想到方伯父对自己恩比天高,情比地厚,他是死在“无回谷主”之手,而“无回谷主”却是自己的师伯,这一去“无回之谷”,见了师伯“四海狂客”之面,这笔账该怎么算法呢?
  这一想,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想来想去,事无两全之策?
  蓦在此刻,一声冷笑,传入耳鼓,抬头一看,登时双目发赤,热血沸腾,来的,赫然是“黑风女”焦如英与她的两名弟子春兰秋菊。
  恨火熊熊而燃,毁屋伤人这笔账非算不可……
  “黑风女”焦如英直过文天浩身前丈许之处止步,冷冰冰地道:“文天浩,太不巧,我们又碰上了?”
  文天浩一咬牙道:“在下倒是认为最巧不过。”
  “黑风女”焦如莫不屑地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道:“此地再不会有欧阳公子替你撑腰,你该放明白些了!”
  这话,对文天浩自尊心是一种打击,同时也激发了他的傲性,沉声道:“芳驾是叫‘黑风女’焦如英是不?”
  “黑风女”焦如英冷冷地道:“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文天浩当然不会说出是欧阳公子传示的,很巧妙的应道:“这当不是什么秘辛。”
  “嗯!我仍希望你好好说出方世堃下落?”
  “除非芳驾先说出为什么要找他。”
  “如我不说呢?”
  “那就彼此,彼此!”
  “黑风女”焦如英柳眉一竖,厉声道:“文天浩,识相些,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文天浩铁靑着俊面道:“在下没有这等想法!”
  “倔强对你没有好处。”
  “哼!”
  “文天浩,告诉你,你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除非方世堃现身。”
  “他不会现身了,一切恩怨,由在下承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如此!”
  “你承担不了!”
  “无妨试试看?”
  “黑风女”焦如英挫了挫牙,道:“我要你的命!”这短短五个字,是一个一个的吐出,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文天浩剑眉一挑,大声道:“尽管出手!”
  “黑风女”焦如英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厉喝一声:“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双袖交又,如剪挥出。
  文天浩对她这一手,已吃过两次苦头,现在他功力已增,要考验一下自己到底此两日前强了多少,当下沉马坐桩,双掌以十二成功劲反击而出。
  “轰!”然巨响声中,文天浩倒退了一个大步,并不像前两次被旋劲卷带腾空。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微微一变,道:“文天浩,两天工夫你从何得来这身功力?”
  文天浩经此一试,胆子壮了不少,照此看来,大可与对方一并,当下冷冷一哂道:“这不劳过问,今天把这笔帐算清楚。”
  “黑风女”焦如英大喝一声:“你想左了!”双袖再次交挥而出,这一次,她似乎用了全力。
  文天浩如法炮制,仍全力发掌反击,‘波’的一声燥震,文天浩的身形,被旋劲带得在原地打了一个转,蹬蹬蹬退了三四步,眼前一黑,逆血上冲喉头,差一些便栽了下去。
  “黑风女”焦如英樱唇一撇,寒声道:“看你小子有多大能耐?”
  文天浩已知仍不是对方之敌,但,此际除了拼,没有第二条路走,正待文天浩登时气沮,自伸手拔剑,耳畔突传一个细如蚊蚋,但字字清晰的声音:“小子听着,别正面反击,朝她的右侧方空档发掌。”文天浩心中一动,是欧阳公子么,但他怎会称自己小子?人呢?对方藏身何处呢?
  时间却不容许他多多思索,“黑风女”焦如英第三次出了手。
  文天浩即按即传音音的指示,双掌运足功劲,朝她的右侧方空处劈去,这种打法,可说闻所未闻。
  说也奇怪,“黑风女”焦如英的如山旋动,立被带得向右反旋,“波!”地一声,她自己反被震得打了一个踉跄。
  文天浩被这意外的情况了吓一跳,但信心登时大增,心中十分感激那传音指迷的人,这一手,无疑地等于学了一项绝技。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连变,瞪视着文天浩,好半晌才道:“这一着是方世堃敎你的?”
  文天浩冷冷地应道:“这你可管不着!”随说,随掣剑在手,接着道:“拔剑!”
  “黑风女”焦如英怒声道:“对付你还不值我拔剑!”
  文天浩星目大睡,沉声道:“黑风女,你未免太张狂了些,如此接招吧!”声落,长剑疾划而出。
  “黑风女”焦如英恃着她“挥袖成钢”的功力,徒手迎战。
  双方这一搭上手,顿时打得激烈十分。
  交手数合之后,文天浩渐渐领悟出方伯父生前所授剑术的玄奥,方伯父外号“诛心剑客”,以剑成名,剑术上当然有特殊造诣,以前,只怪自己内力不足,不能发挥招式的威力,现在,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
  他愈打愈有精神,奇招迭出,可以说得心应手。
  但“黑风女”焦如英身为“玄衣天女”手下四大使者之一,可不是泛泛之辈,凭着双袖,与文天浩秋色平分。
  如果她用兵为,文天浩当非敌手,但大言在前,无法反悔。
  但见袖影如山,剑光成幕,罡风与剑气交相激撞,“波!波!”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之间过了五十招,“黑风女”娇端微闻,文天浩也吿汗湿衣衫。
  突地,娇喝声起,“黑风女”焦如英冲空而起,她蓦地一旋,如一只巨型蝙蝠,凌空向下扑击,罡风呼啸,迎头盖下。
  文天浩不由大惊失色,登时被迫采取守势,以剑护住上方,用的是方伯父所传唯一守式‘日暮掩扉’,这守式虽然无懈可击,但由于罡风是由上袭下,威力倍增,长剑几乎把持不住,心血阵阵翻涌。
  幸而“黑风女”在空中仅凭一口真气,不能停留过久,三次扑击之后,便落回地面,饶是如此,已令人动魄惊心。
  文天浩却不容对方喘息的机会,展剑疾攻。
  双方又狠门在一起。
  春兰与秋菊本来站得远远的,此际竟悄然迫退到圈子之旁。
  文天浩心念电转,如果她俩随便一个插手,自己便非栽不可,脑海里倏地涌起了方伯父所传剑法中,那一招厉害杀着‘褫魄诛心’,以前不知道方伯父外号,现在想起来,他是以这一招杀着得名。
  方伯父会警告过,如非起意杀人,不可使用这招“禠魄诛心”。
  “黑风女”焦如英该杀么?这念头立即在心中打转。
  心念未已,娇喝再起,“黑风女”竟不知用了什么一记怪招,“波!”的一声,文天浩长剑被荡开,几乎脱手飞去,胸前如挨了一记闷雷,震得他眼冒金星,身形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黑风女”焦如英狞笑一声,道:“文天浩,准备纳命!”
  文天浩已再没有犹豫的余地,不杀人便会被杀,非施展那一招“褫魄诛心”不可了,心念之中,身形一欺,手中剑玄奇诡谲异地划了出去……
  “黑风女”焦如英惊呼一声:“搋魄诛心!”
  文天浩招式刚发得一半,耳际又传来蚊蚋之声:“不可杀人!”闻言之下,急忙收招,但“黑风女”的前襟,已被剑尖挑破了一个小孔,登时血流如注。
  “黑风女”焦如英芳容失色,栗声道:“他连这一招也已传了你?”
  文天浩咬了咬,道:“不错!”
  “黑风女”焦如英显得十分故动地道:“你本可杀死我的,但你却在最后一瞬撤了招,为什么?”
  文天浩当然不能说出有人传音阻止,心念一转,道:“我如果杀了你,便不够公道!”
  “这话怎么说?”
  “你手无寸铁,而且是个女子。”
  “哈哈,你倒很有武士风度,不过,你已坐失良机,我一剑在手,你便杀不了我,很可能的是你死!”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对方的并非是危言耸听,方伯父的武功路数,她似了如指掌拿,而且她的功力已到了挥袖成钢的境地,兵又在手,自己岂是她的对手,但话已说出口,可无法更改,心念之中,沉声道:“我还有不下杀手的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
  “我要知道你与方世堃之间的恩怨。”
  “黑风女”焦如英皱眉道:“你竟直呼其名……难道你不是他的传人?”
  “这一点在下不打算解释。我也不会告诉你原因。”
  “在下如果再次出手,便不会再留情……”
  “可惜你已没有机会了!”了字出口,长剑已拔在手中,人也向后飘退八尺。
  本来业已毅和的场面,又吿紧张了起来。
  文天浩势成骑虎,只好硬起头皮道:“好,我们来一次公平的决门,出手罢!”
  “看剑!”
  娇叱声中,“黑风女”出了手,剑势的奇诡凌厉,令人咋舌,文天浩举剑相迎,果然所料不错,对方的内力比他高出许多,三个照面下来,文天浩便已感到相当吃重,十个照面之后,文天浩先机尽失,被迫采取守势。
  “黑风女”狂攻不休,招招指向要害大穴,看来她是有心要取他的性命。
  文天浩怒火大炽,因了传音人一句话,没有下杀手,照这情况看来,自己很可能反而毁在对方剑下,心念之中,觑准一个空隙,一招“褫魄诛心”,攻了出去。
  震耳的金交鸣声中,这一招杀手,竟被“黑风女”完全化解。
  文天浩大感骇然,但他不敢迟疑,挥剑再攻,仍是那一招搋魄诛心,这一击仍然无功,又被对方化解,他一横心,拼聚全身功力,第三次出手。
  闷哼声中,“黑风女”连退了三个大步,花容一片凄厉,前胸业已濡湿了一大片。看来她是因用力过度,原先的创口迸裂。
  文天浩手中剑再次扬起,但随即又放了下来,栗声道:“记得在下会说过有一天一样要打得你口吐鲜血,现在是时候了!”左掌一扬,电闪劈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春兰秋菊两少女变出剑攻上。
  文天浩左掌劈出,右手的剑便不能适时接架,当下在两柄剑堪堪近身的瞬间,疾展“五行迷踪步”,鬼魅般飘了开去,两支剑同告落空。
  闷哼再传“黑风女”樱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黑风女”焦如英伤上加伤,娇躯连晃不止,春兰秋菊顾不得再出手,双方弹向“黑风女”,左右扶住,“黑风女”大叫一声:“不用!”
  春兰秋菊只好缩回手。
  文天浩心中明白,今天的得手可说十分侥幸,如果没有传音人暗中指点,便应付不了“黑风女”的旋劲奇功,若非“黑风女”先受了伤,也别想在剑上胜得了她,心念之间,向前跨了一个大步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黑风女”咬牙切齿地道:“文天浩,没什么可谈的,错过今天我会找你!”
  这时她已自己点穴止住血流,同时吞服了一粒药丸。
  文天浩冷冷地道:“不把话交代清楚,就别打算离开!”
  “凭你还留不了人……”
  “无妨再试试看?”
  就在此刻,一个娇脆悦耳的声音道:“你别得理不让人!”
  文天浩大惊转目,只见一个宫装少女,不知何时,已到了身边丈外之处,再一看,不由窒住了,只见这宫装少女年在十八九岁之间,“美如天仙”四个字尚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似乎天下所有少女的美点,都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美得炫目,美得人神昏,四目交投,文天浩顿时心如鹿撞,下意识俊面发烧。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女子。
  她的美,没有字眼可以形容。
  这迷人的声音,两天前会在此地听过,她召“黑风女”离开,说是已寻到了“三叠瀑”,难道她便是“玄衣天女”?“玄衣天女”这样年轻么?欧阳公子在“无回之谷”外,会警告自己,不要招惹这群黄蜂,看来她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黑风女”与春兰秋菊齐齐躬身,道:“见过仙子!”
  宫装少女翠袖微扬,声如乳莺出谷:“免,焦使者伤得怎样?”
  “黑风女”恭谨地道:“不优事,卑使业已服下‘回天丹’,可以再出手了!”
  文天浩心头爲之一震,什么“回天丹”,竟可立愈重伤?
  宫装少女妙目一转,望着文天浩道:“你真了不起,竟然打伤了本宫使者?”
  文天浩期期地道:“既然交上了手,死伤难免!”
  宫装少女面带惑人的微笑,娇声唤道:“姜使者!”
  一条人影,应声而现,赫然是一个风姿绰约的青衣妇人。
  “卑使在!”
  “限你三招之内打他吐血!”
  “遵命!”
  文天浩不由心火直冒,这少女狂得天下少有,竟然下令手下在三招之内打得自己吐血,未免过于目中无人了。
  青衣妇人举步,粉腮含笑,轻盛地欺向文天浩。
  文天浩握剑的手一紧,暗道:“看你如何在三招之内打我吐血?”
  青衣妇人在距文天浩八尺之处停了身形,若无其事地道:“听清楚了,本使者奉命在三招之内打你吐血!”
  文天浩剑眉一挑,手中剑倏地扬了起来……
  青衣妇人纤掌上提平胸,掌心向外,无风无劲,像是摆了个空架势。
  文天浩意颇不耐,挥剑疾攻,招式只才发得一半,立感情势不妙,长剑像是碰上了一堵无形钢墙,不但挥扫不出,反被震得倒弹而回,登时大惊失色,看来这青衣妇人的功力,更在“黑风女”焦如英之上。
  心念未已,只见青衣妇人双掌极其诡异地一颤,一道其强无比的罡劲,又迎胸撞来,他本能地挥左掌截堵。
  “波!”的一声巨响,文天浩只觉前胸如遭千斤锤击,身形连打两个踉跄,一股鲜血夺口喷出,头晕目眩之下,几乎栽倒。
  青衣妇人回身道:“仙子尚有什么指示?”
  宫装少女笑盈盈地道:“可以了,你退下!”
  “遵令!”
  青衣妇人一躬身而退。
  文天浩气愤羞愧交进,想不到青衣妇人果真在两个照面下打得自己吐血,这宫装少女,的确是欺人太甚,但,谁要自己功力不济呢?
  耳畔又传来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对方使的是‘无痛煞’,凭你目前功力,绝对无法对抗,还是忍点气算了。”
  文天浩闻言之下,便把那股怨气压了下去,心想,怎么碰到的尽是江湖辣手。
  宫装少女迷人的笑靥未歛,脆嫩悦耳地道:“你服不服?”
  文天浩脱口道:“不服!”
  “不服又待如何?”
  “在下有一天会讨这笔账!”
  “不是现在?唔!还算识相!”说完,轻转娇躯,道:“我们走!”走字声落,人已一闪而没。
  “黑风女”一行也跟着离去。
  人影消失了,文天浩仍木立当场,似乎耳畔仍在响着那悦耳的声音,眼前仍晃动着那其美无伦的倩影,缭绕着一股子淡淡的,非兰非麝的异香。
  他未经人道,也没想过儿女之情,但此刻却有些失魂落魄。
  那宫装少女,堪称人间绝色。
  那神秘的话声又传:“人走了,还发什么愣,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文天浩面上一热,立即从迷惘中被唤回,灵台一净,马上想到这是奇耻大辱,对方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任你真是天仙临凡,又有什么了不起。
  但,随即又想到在“无回之谷”口,“黑风女”对欧阳公子说的话:“……仙子极希望与公子一谈……仙子对公子的为人十分仰慕……”他下意识地感到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不错,只有欧阳公子才能配得上她,可是看欧阳公子的神情,似乎又无动于衷,天下事,往往就那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去想那些,真没来由!”文天浩在心里自言自语,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想起那传音的人,不知是否欧阳公子?
  心念之中,不由大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暗中指迷,可否现身一见?”
  发话之后,却再也没有反应,看来传音的人业已离开了,经过一番考虑之后,仍然决定奔“?无回之谷”,见见师伯“四海狂客”。
  此地已无可留念,心念一定,立即弹身上路,奔了一程,只觉心胸之间隐隐作痛,方才挨了青衣妇人那一击,伤势竟是不轻,看来还是先疗伤为上,于是,身形一收,准备找个稳妥之处运功疗伤,目光游扫之下,突然惊见不远的林深处,似有人影,登时心中一动,奔了过去。临到近前一看,不由大惊止步,只见“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各倚树身,相距丈许,朝同一方向站立。
  心想,还是不招惹为上,转身疾步离开,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他是防对方追了来,这一望,忽觉情况有异,顿时疑云大起,“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仍倚树呆立,一丝一毫也没移动,也没任何声息,这可就奇怪了,他两人是做什么,如说动手较量,可不会面朝同一方向,如果谈论什么,该有声音,以两人的功力不会不发觉有人走近,江湖人疑忌之心最重,那能毫无反应?
  心里这一犯疑,脚步便不动了,索性转回身去。
  待了片刻,仍无反应,好奇之念不由大炽,故意干咳了一声,两人竟不言不动,像是已化在当场。
  于是,横了横心,奔近前去,目光扫处,心头为之剧震,只见两人身前不远,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死者似是劲装武士,愈看愈觉疑念虽解,壮着胆,再欺近些,这一下,看清楚了,几乎不相信所见会是事实,死的,竟然是“血剑使者”。
  “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竟敢对“血剑使者”下手,杀了人归不离开,真有些令人无法思议……
  又待了片刻,依然没有动静,忽然想到“血剑使者”得手“天枢宝卷”,那正是自己目前急于要得到的东西,眼看这场面大有蹊跷。
  心念及此,不顾一切地窜了过去。
  “呀!”
  文天浩忍不住却呼出了声,“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早已断了气,倚树而立的只是两具尸体,两人死状安详,双目半闭。
  再看那“血剑使者”,一颗头已被打得稀烂。
  到底是谁杀谁?这种情况是如何造成的?
  审视两具尸体,浑身不见伤痕,只是两人颈间,各有一道红痕,这一线血痕,难道会是致命之伤?
  蓦在此刻,一个并不陌生的苍劲声音道:“娃儿,我们又碰上了!”
  文天浩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那奇矮的白发怪老人,站在两丈外的树身之前,奇怪,先前竟没有发现他,由于老人所增灵乐,增加了功力,心中早已认定对方是一个风麈异人,于是赶紧施了一礼,道:“原来是老前辈!”
  怪老人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肚子一饿,想起了烤山鸡的滋味,正要找你,你却来了……”
  文天浩被怪老人这么一提,顿感饥肠辘辘,一笑道:“晚辈极愿效劳!”
  怪老人一抚胸前长髯,道:“我老人家知道你准高兴做!”
  文天浩恭敬地再次施了一礼,道:“蒙老前辈慨赐灵丹,使晚辈受益匪浅,谨此致谢!”
  怪老人奇短的手连摇道:“不必谢,不必谢,那是食物的代价。”
  文天浩的意念又回到现场,不由期期地道:“这些人是老前辈……”
  话才说了一半,怪老人双眼一翻,大声截断了话头,道:“胡说,我老人家向不杀人,生平最忌血腥。”
  文天浩怔了一怔,急忙改容道:“是晚辈失言了,但不知……”
  怪老人又截断了他的话道:“我老人家管生火,你去捕难捉兔,先祭五脏庙,别的话慢慢再谈。”
  文天浩一笑道:“好,晚辈这就去!”
  “慢着!”
  “您老人家还有吩咐?”
  我看你内伤不轻,这有“回天丹”一颗,吃了再去!”说着,扬手一抛。
  文天浩接在手中,是一粒豆大的白色丸子,口里惊奇地道:“回天丹?”
  “不错呀,有什么不对?”
  文天浩心念电转,这“回天丹”是“黑风女”焦如英用以疗伤之物,药到伤虑,这怪老人也有“回天丹”,莫非与她们是一路的人物……
  怪老人接着又道:“这“回天丹”是当今武林最奇妙的疗伤圣品,一般人极少有这福气,是我老人家顺手牵羊,从那些妖精身上得到的,别狐疑,吞下去吧,我老人家肚子不答应了,等着你的野山鸡呢!”
  文天浩心中一动,恍悟道:“在前面谷中,以蚁语传音指示晚辈对抗‘黑风女’的是您老人家?”
  怪老人“嗨!”了一声道:“眞囉嗦,偏有这么多话要说,就算是吧!你快走!”
  文天浩本待还要说什么,一看老人那脸不耐烦的神情,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了回去,一张口,吞下了那粒“回天丹”,弹身便走。
  灵丹妙乐,果然不同凡响,只片刻工夫,心胸之间的隐痛便消失了。
  寻食物是他的拿手本领,半个时辰不到,便捉到了三只野兔,两只山鸡,兴冲冲地奔回,心里想,这怪老人一身功力不可思议,如能拜他为师,倒是一种机缘。
  回到“通天老祖”等陈尸的林中,只见怪老人业已生起了堆大火,当下立即动手剥免杀鸡,烧烤起来。
  怪老人眼巴巴地望着烧烤之物,不住地吞口水,那份馋相,十分可笑,文天浩倒是知机,二话不说,专心烘烤,烤熟了一只,便先递与怪老人,怪老人迫不及待地便撕了往口里送。
  最后,剩下了一只烤兔,怪老人一把抓过道:“这留着饿了再吃!”
  文天浩这才开口道:“老前辈,晚辈可以问话了?”
  怪老人抹了抹连须的嘴,道:“你问的是这些死的?”
  “是的!”
  “门事情很简单,两个老的,联手毁了那青靑的,目的是那一到手之物,平白被人夺去,觑准机会便下手。”
  “哦‘血剑使者’原来是‘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所杀,这两老也未免太大胆,竟敢对‘血剑使者’下手?”
  “这是利之所在,有几人能勘破这一关。”
  “那二老又是怎么死的呢?”
  “血剑令主所杀!”
  “文天浩栗声道:血剑令主下的手?”
  “一点不错。”
  “老前辈目睹一切经过?”
  “这倒没有,一步之差,没赶上看这场好戏!”
  “那老前辈怎知杀人者是血剑令主?”
  怪老人翘起白眉,凝视着文天浩,道:“你没察看过尸体?”
  “晚辈看过了。”
  “嗨!你娃儿真是孤陋寡闻,你没听说过血剑令主杀人的手法……”
  “这个……死者颈间有道血痕,鸡道那便是……”
  “对了,这叫‘血剑留痕’!”
  文天浩惊奇不已,口里喃喃叨念道:“血剑留痕!血剑留痕,血剑……”
  怪老人大声道:“彀了!彀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老人家可要走了。”
  “老前辈要走了?”
  “不走,在这儿安家立业么?哦!对了,例不可破,今天算是又吃了你一顿,我老人家一向闹贫,缺金少银,但那劳什子东西却多的是,多一只烤兔,加一粒吧!说着,把手伸入怀中……·
  文天浩想起昨天夜里,服食了药丸之后的那份痛苦,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怪老人伸出手来,手心却是一绿一白两个蚕豆大的丸子,与昨夜所食的完全不同,老人手一伸,似已窥知文天浩心意,嘻嘻一笑道:“拿去吧,这回不会再让你呼天抢地了!”
  文天浩由于前事之鉴,已摸透了老人性格,双手接过,随即送入口中。
  怪老人颔了颔首道:“这回你倒是干脆!”
  文天浩想到良机不可失,何不现在就求老人收留为徒,但这种话可不便启齿,心念数转之后,期期艾艾地道:“老前辈当是一位武林奇人……”
  怪老人哈哈一笑道:“奇人,应该说是一位怪人,你娃儿能看到堪与我老人家媲美的长相么?”
  文天浩一本正经地道:“晚辈是说武功方面……”
  怪老人站起身来,道:“休提,休提,我老人家最不高兴这一套,我要走了!”说完,冉冉穿林而去。文天浩窒在当场,作声不得,回想老人最后一句话:“……我老人最不高兴这一套。”看来老人已窥透了自己心意,这分明是拒绝收徒的话,想到这里,面上一阵热辣辣地颇不好受。
  就在此刻,蓦觉丹田之内,涌起一股寒流,穿经走脉,登时流遍全身,宛若一下子被抛入冰窖之中,冷得牙齿打战,肌肉紧缩,这不是天气冷暖之冷,而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寒气,他知道这又是老人的药丸在作祟,所以竭力忍住。
  没有多久,一股热流又吿涌起,其热如焚如炙。
  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体内交相煎迫,时而像投身冰窖,时而像置身火炉,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冷热气流互相激撞拒斥,全身似要爆裂开来,他拼命忍耐,但两股气流在一阵剧烈的倾轧之后,逐渐合而为一,却变成了一股巨流,如惊涛、如巨浪、狂暴突,像是要破体而出。
  那折磨,的确不是血肉之躯所能忍受的。
  逐渐,他感到神思昏乱,筋胀肉紧,像是要发狂,渴望发泄,一种毁灭性的发泄,力的发泄,他尽量镇定心神,苦苦与这感觉搏斗,但,一切归于徒然……
  他猛地弹起身来,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冲入林深处,掌挥足踢,疯狂的动作持下去,但见枝飞叶舞,石裂土崩,呼轰的劲风,像是要席卷林中的一切。
  此刻,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定会丧胆忘魂。
  他理性尽失,完全进入疯狂,只知道发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脑内轰然一声,他栽了下去。
  与第一次的情形相仿彿,醒来时,日透树梢,鸟鸣雀噪,已是第二天的早贵,他坐起身来,茫然四顾,见眼前狼藉之状,不由吓了一大跳,仔细寻思,才慢慢忆起服下两粒丹丸之后的反应,但只到发狂的感觉为止,以后的便模糊不清了。
  不过可以想象得到,眼前的场面,是发狂的结果。
  老人似乎有意造就自己,但他言语中并无收徒之意,为什么?
  这绝非偶然,是有意的,但老人的目的却测不透。
  他试行运功,但觉真气通行无阻,“生死玄关”之穴竟已打通,他这一喜,非同小可,这是一般武林,梦想不到的境地啊!
  两粒小小丹丸,竟有这大的奇效,的确是匪夷所思。
  于此,他确信怪老人是存心造就自己,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奇缘。
  老人又去了哪里呢?在暗中窥探自己么?
  他站起身来,不远处三具尸体仍在,只是两具立着的此刻已仆倒树下,他又想到了“血剑令主”奇幻的杀人手法“血剑留痕”,半部“天枢宝卷”已落入这一代恐怖人物之手,要想得回,是无法思议的事,从江湖中流传的四句歌谣来看,恐怕整个武林难以找出一个堪与他拮抗的高手。
  怪老人如何呢?
  方伯父生前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天枢宝卷”会落入“血剑令主”之手。
  基于一丝仁念,文天浩动手掩埋了三具尸体,“血剑使者”不说,“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可也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人物,一念之贪,落得如此下场。
  掩埋了尸体,他漫无目的地在林中游走,希望能碰上怪老人,但半个时辰下来,一无所见,心想:“怪人异行,除非他找自己,否则便别想找到他,还是办自己的事吧,如果怪老人真有意造就自己,不会有头无尾的。”
  于是,他弹身奔向“无回之谷”。
  
  三、
  熟路轻车,不久便来到了“无回之谷”的人口的“三登瀑”下,文天浩内心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此番见到了师伯“四海狂客”,该如何措辞?
  边想,边飞身进入水帘洞中,出得洞来一望,不由大感忐忑,只见谷口又竖起了一块石标,立在原来被“塞外飞鸿”谷平所击毁的石标原处,四个新刻的血红大字:“无回之谷”。
  望着四个大字,令人不期然地生出恐怖之感。
  文天浩心想:“是否该先表明身份,报名入谷,以免发生误会?”
  心念之间,缓缓走近那块新竖立的石标,方待开口报名,忽地想到不妥,目前仇家未明,自己的身世尚不能随便泄露,难保暗中没有外人,以方伯父生前隐姓埋名的愼重态度,仇家必非普通人物,不然,方伯父早就可以为友报仇了,怎会一拖几乎二十年?想到这里,改了口道:“故人之子求见谷主!”
  连叫三遍,谷内一片死寂,毫无反应,文天浩不由踌躇起来,是进还是不进呢?入谷无回,这是生死交关的事,非同儿戏。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倏然而现。
  文天浩暗吃一惊,举目望去,现身的赫然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当下急忙抱拳为?礼道:“原来是欧阳公子,公子尚未离去么?”
  欧阳公子以异样的目光,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沉声道:“你是‘无回谷主’故人之子?”
  文天浩心头一震,期期地道:“可以这么说的!”
  欧阳公子仍然一副冷傲绝伦的态度,道:“你愿回答本公子一句话么?”
  “请讲在下可答则答!”
  “谷主到底是何许人物?”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公子不是明知谷主的来历么?”
  “不知道!”
  “尽人皆知,‘四海狂客’!”
  “那你是不愿说的了?”
  “这是什么话?”
  “哼!‘四海狂客’尸骨早寒,天下有多少‘四海狂客’?”
  这话说得文天浩心头剧震,下意识地退了两三步,栗声道:“什么?‘四海狂客’已不在人世?”
  欧阳公子双目神采奕奕,迫视着文天浩,似要照穿他的内心,看看他回答这句话是真还是假,久久,才冷冷地道:“你真的认为‘无回谷主’是当年的‘四海狂客’?”
  文天浩困惑至极地道:“难道不是吗?”
  “告诉你,‘四海狂客’早已作古,恐怕连骨头枯朽了!”
  “这……怎么可能,十年前,有人见他出现大别山中,不久前,又在荆襄道上现身,若非如此,怎会引起这场干戈……”
  “照你这一说,应该有两个‘四海狂客’,一个在十年前,被人残杀在北邙鬼近,另一个便是现在的‘无回谷主’,对么?”
  文天浩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两个“四海狂客”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欧阳公子的话似乎凿凿可凭,不像是信口开河,根据那日“无回谷主”与“塞外飞鸿”谷平的对答,隐约承认他便是“四海狂客”,偏偏欧阳公子又这么说,倒真的教人迷惘了。
  欧阳公子接着又道:“我这次去而复返,便是想解开这个谜。”
  文天浩迟疑地道:“十年前‘四海狂客’被人残杀在北邙鬼坵,公子在场么?”
  “当然有人目睹其事。”
  “请问下手残杀‘四海狂客’的是谁?”
  “不知道,是一个蒙而人,功力极高,据目击者说,当时‘四海狂客’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说,不像是假的,难道师伯“四海狂客”也与父亲遭遇了同一命运?但不对呀!两次现身,一样有人目睹,同时,已死的“塞外飞鸿”谷平甘冒充“神音尊者”的记名弟子,把半部宝卷取到手,这又作何解释?现在的“无回谷主”又是谁?心念之中,反问道:“以公子的身手,何不进谷一探?”
  欧阳公子点了点头,道:“本公子进去过了!”
  “噢!结果怎样?”
  “天生绝地,幸而我见机得早,不然便已遭了青手。”
  “对方现身了么?”
  “不见人影,只有几具发臭的尸体,是那些不自量力入谷者。”
  文天浩心中又是一动,方伯父临死时,也曾说不见人影,两人的说法一致,但欧阳公子既能入谷复出,竟然无伤,便相当惊人了,方伯父虽也出了谷,但他死了。于此他又想起自己原来所住的幽谷石壁上的留字,和石坪上的足印。
  “无回谷主”的确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人物,既然谷中是天生绝地,他为何乖乖地把宝卷拱手送与“塞外飞鸿”谷平?“神音尊者”他惹不起么?
  照理,方伯父入谷之时,必然会先表明身份,他为什么还要向他下手,并且追到住处,知道方伯父已死才罢手,如他是“四海狂客”,怎会呢?
  是否他变了,变成一个恶魔?
  既是恶魔,功力不高,“无回之谷”又是天生绝地,他何以对“神音尊者”的名头俯首?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当下剑眉紧锁,望着欧阳公子道:“公子下一步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暂时放手,你呢,仍要去见昔年父执?”
  又天浩左思右想,最后慨然道:“在下要揭开这谜底!”
  欧阳公子眉头一皱,道:“你真的要进这‘无回之谷’?”
  “是的!”
  “你豪勇可佩,不过本公子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把生命当作儿戏的好。”
  文天浩下意识地心头泛寒,但事关自己切身利害,凶险也得一试,心念之中道:“敬谢关怀,在下决心一试。”
  欧阳公子摇了摇头,道:“那你就去吧!”
  “后会有期!”
  “但愿能再看到你。”
  文天浩把心一横,向欧阳公子一揖,鼓足了勇气,昂首挺胸,朝谷里消去。
  欧阳公子朗声冷道:“风萧兮易水寒!”只吟了这么一句,便止住了。
  文天浩心弦为之一震,这是燕太子丹在易水送别荆轲所作的歌,下面一句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壮凄凉,欧阳公子的意思,当是指自己有荆轲入秦的勇气,但这一进去,便无法生还事已至此,当然不能回头,贻人笑柄,只有硬着头皮,步步为营地朝里闯。
  经过一段怪石参差的曲折谷道,眼前现出了像城门洞似的一个巨孔,高约三丈,宽仅丈余,孔洞不深,至多五丈,透视洞外,又是些嶙峋怪石,孔洞上方,壁立千仞,欧阳公子所说的“天生绝地”,当是指这孔洞而言。
  洞口上方,赫然又有四个惊心忧目的大字:“入此无回!”
  一阵腐尸恶臭,扑鼻而来,凝目一望,浑身顿起鸡皮疙瘩,头皮为之发麻,只见孔洞之中,有白骨,也有新尸,横七竖八,狼藉一地。
  从衣着判断,这几具新尸是数日前入谷的“胖佛”、瘦神”“闵氏三虎”,如要进洞,必须踏尸而过,否则便只有飞蹿一途。
  文天浩的额上沁出了冷汗,一步踏入,便立判生死。
  考虑了许久,猛一挫牙,弹身飞射入洞。
  入洞一半,突觉一股和风,袭上身来,真气一浊,脑内一沉,“砰!”然堕地,知觉也在这刹那之间消失。
  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宽阔的石室中,从石壁与室顶来看,这当是一个天然的石窟加以人工修凿而成。
  这是什么地方?
  是谁救了自己?
  目光再移,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面目,映入眼帘,他一骨碌翻身站起,身上倒并无有不适之感,这老人,盘膝坐在一张铺满兽皮的石榻上,面团团一副福泰相,看来是个平和的长者。
  老人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文天浩先是一愕,继而双手一拱,道:“晚辈叫文天浩!”
  老人点了点头,又道:“你自称是谷主故人之子,此话怎讲?”
  文天浩陡地一震,看来自己仍在“无回之谷”中,这眼前的老人难道便是“无回谷主”?他与普通人无异,一点也不可怕呀!心念之中,脱口反问道:“前辈是谷主么?”
  “正是!”
  “啊!”文天浩惊叫一声,登时激动非凡,身躯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无回谷主”显得和蔼地道:“你还没有说出身世?”
  文天浩勉力定了定神,但情绪仍然十分激动,向前挪了两步,栗声道:“谷主的昔年名号是‘四海狂客’?”
  “嗯!一点不错!”
  文天浩双目一红,屈膝下跪,激声道:“大师伯,想不到果然是您老人家!”
  “无回谷主”老脸地一变,大声道:“你称我师伯,你是谁?”
  文天浩哀声道:“先父‘赤胆剑客’文华!”
  “什么,你……你是文师弟的儿子?”
  “是的!”
  “胡说,你受何人指使,敢来蒙骗本谷主?”
  文天浩发愣地道:“没有呀!”
  “无回谷主”本来平和的双目,陡地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寒芒,沉声道:“你当本谷主不知你来历么?你父子俩住在那幽谷草庐业已多年,他是‘赤胆剑客’文华?嘿嘿嘿嘿……”
  “他……他不是先父,他叫‘诛心剑客’方世堃,是先父的金兰至好……”
  “你们平时父子相称?”
  “是的,小侄是由他抚养长大的,直到临死,他才说出真情。”
  “啊!有这样的事……”
  “方伯父是死于师伯之手?”
  “你来为爲他报仇?”
  “这个……小侄不敢,只是……”
  “无回谷主”长长叹了一口气,目中寒芒尽歛,显得无比歉疚地道:“唉!谁想得到,他应认在入谷之前先表明身份的……”
  文天浩伤感地道:“他没说出身份?”
  “没有,如果提到你父亲的名号,便不致有那结果,比如你,一句故人之子便不致无辜受害,你起来,坐在那边石墩上说话。”
  文天浩站起身来,依言在一旁坐下,心里只觉要说的话太多,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对方既经证实是大师伯“四海狂客”,方伯父之死是出于误会,寻仇当然无从说起,但心中却已打了一个结,一个永解不开的结。当下期期地道:“大师伯,凡进谷的人都要杀么?”
  “这是被迫无奈的事,来的人都是心怀不轨之徒,为了保全半部“天福宝卷”,不得不如此做,相信正道之士绝不会来此……”
  “‘天枢宝卷’……不是已被‘塞外飞鸿’取去了么?”
  “无回谷主”哈哈一笑道:“孩子,你想可能么?那不过是赝品,是我仿造的,其中重要部分已被篡改。”
  文天浩大感意外地道:“那是假的!”
  “对了,我如此做,是希望因此而使那些贪婪之辈死心,不再骚扰扰,我并非喜欢杀人,是出于无奈,比如说,‘诛心剑客’方世堃被误杀,我……难过已极。
  “是的,太意外了!”
  文天浩本想说出方伯父遗言,如能得到大师伯的这半部宝卷,便可去找“百了大师”查明杀父仇人,但初逢乍见,不便启齿,焉知大师伯肯不肯放手,如果被拒,该是十分尴尬的事,当下把这意念压了下来,等待以后窥察大师伯的心意再作决定。
  “无回谷主”忽地双目大,激动地道“你方才说先父,莫非文师弟他已经……”
  文天浩心内一惨,流下泪来,凄声道:“爹娘遭害时,侄儿才三岁。”
  “什么,遭害?”
  “是的,据父执方世堃说,惨遭杀害。”
  “无回谷主”厉声道:“凶手是谁?”
  “不知道。”
  “姓方的没说?”
  “没有,他重伤而回,很多话不及交代便断了气,如果他能多留片刻,也许会说出些眉目来。”
  “唉!想不到,想不想,我这些年来,一直盼望你父亲能来这里,师兄弟彼此同研合参,我故示行迹于江湖,目的便是如此……我要为他访凶复仇。”
  文天浩咬牙切齿地道:“大师伯,这是侄儿立誓要做的事。”
  “无回谷主”用衣袖拭了拭泪痕,道:“天浩,你爹持有的半部宝卷呢?”
  “爹娘便是因此而丧生。”
  “这一说是落入仇家之手了?”
  “是的!”
  “嗯!如果能寻回,由你参修,可成天下第一人。”
  文天浩心中一动,感激地望了“无回谷主”一眼,正想乘机说出“百了大师”这一节,但心念一转又止住了,大师伯既有这句话,自己便可去找“百了大师”,看对方有何指引……
  “无回谷主”跟着又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大师伯想到了什么?”
  “此次假的半部‘天枢宝卷’,既已又被‘血剑令主’夺去,那持有另半卷的人,必然会拼命想获得,只要注意情势发展,便可找出你杀父仇人。”
  文天浩忽地打了一个冷战道:“有人敢向‘血剑令主’动手么?”
  “会的,而且是不择手段,江湖中单靠武功,并不可恃,必须辅以计智。”
  “大师伯说的是,如果……当年杀人夺笈的便是‘血剑令主’呢?”
  “无回谷主”双目精芒又现,语意深沉地道:“如果证明属实,另外设法对付。”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如此侄儿便开始着手查探”
  “对了,方才你晕倒之时我会探过你的穴脉,你‘生死玄关’已通,内元深厚,‘诛心剑客’有这大能耐么?”
  “不,侄儿另有奇遇!”
  “奇遇,说说看?”
  于是,文天浩把两次蒙奇矮怪老人增丹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无回谷主”听完之后,沉吟着道:“他表示要收你为传人么?”
  “这倒没有,不过,侄儿想他可能有这意思,大师伯知道他的来历么?”
  “嗯!这个……他的来历我不甚清楚,但却知道他的为人,表面装疯卖傻,一肚子的邪恶,功力奇高是不错,你以后要敬而远之,最好尽量避免与他发生纠缠。”
  文天浩心头一凛,大师伯的话可能不会假,江湖鬼蜮,一不小心,便会失足。
  当下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听闻人言,大师伯……”
  “怎样?”
  “早已命丧北邙鬼坵。”
  “无回谷主”目中厉芒连闪,大声道:“你听那叫什么欧阳公子说的,是不是?”
  “是的!”
  “我也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事实俱在,他那谨言不攻自破,不过……如果你以后见到他,切不可说出谷中实情。”
  “是的!”
  “你现在就在谷中住下,我要以最快捷的方法传你点武功,至少,使你不在欧阳公子之下。”
  文天浩精神大振,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身手已不可思议,那大师伯岂非更加不可思议,当下忍不住问道:“我爹的功力当年也与大师伯一样么?”
  “那差远了!”
  “为什么?是师?偏心还是……”
  “都不是,我在十多年前,发现了这秘谷,同时也获得以前谷中主人所遗留的秘籍,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就。”
  “哦!大师伯现在的功力,能与‘血剑令主’一搏么?”
  “这倒没试过,也许可以,但胜负之数难说,不过,如果能修习“天枢宝卷”所载的武功,那江湖中被尊称为神佛的六巨头,便得俯首。”
  文天浩大大震惊,怪不得“天枢宝卷”如此珍贵,原来有这等不可思议的力量。
  “无回谷主”用手朝左方的小石室一指,道:“你住那间,明天开始练功!”
  文天浩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文天浩内心激动如潮,这又是想象不到的转变,师伯要以速成的方式,传自己武功,而且说将不亚于欧阳公子,这会是真的吗?如果具有欧阳公子的身手,再加上机智,将可缉凶访仇,这在片刻之前,可以说是一种奢望,而这奢望,现在要变为事实。
  命运是无法预期的,你孜孜以求的,未必得到,你不敢奢望的,却在不知不觉中来临,文天浩此刻的感受,正是如此。
  “无回谷主”低头略一沉思,眉头一皱,道:“天浩,你那父执方世堃,对于杀你父母的仇家,与半部宝卷的下落,没有半丝线索提供你么?”
  文天浩暗忖,这是个表达心意的好机会,何不把想说的乘机说出来,反正这话迟早总要说出,心念之中,期期艾艾地道;有是有……不过,小侄觉得难以启齿……”
  “无回谷主”双眼一亮,道:“对我还有什么顾虑?快说!”
  “方伯父会有遗言,说是如果能得大师伯赐予上半部宝卷的话……”
  “怎样?”
  “便可到开封城感应寺,拜谒住持僧“百了大师”,会得到指引。”
  “什么指引?”
  “没有说明!”
  “嗯!这是一条线索,你……打算怎样?”
  “小侄还没定……”
  “出山之后,你便可去找他,半部宝卷算是你的了!”
  文天浩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欠身道:“多谢大师伯。”
  “不必,我早说过,如能寻回下半部,要成就你作武林第一人,我老了,已无争雄武林之心,这该是你们后辈的天下。”
  “侄儿感激不尽,只想缉凶报仇,无意做天下第一人……”
  “那是二而一的事,另外还有什么遗言么?”
  “没有了!”
  “无回谷主”颔了颔首,突地一拍手掌,一个年约五十的黑衣老者,应声而入,向“无回谷主”恭施了一礼,没有作声。
  “无回谷主”大声道:“周彤,这是本谷主侄儿,你照料他饮食起居。”
  那叫周彤的黑衣老者,点了点头,目光扫向文天浩。这一眼,使文天浩下意识地心头一寒,这目光似曾相识,他突地想起来了,江南一号魔头“通天老祖”郝一英那赤炼蛇般的眼睛。从眼神可以判知一个人的心性,为什么大师伯要用这样的人呢?
  “无回谷主”接着又道:“周彤对我极为忠诚,他少年时因练功不愼而变成哑巴,但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其余的与任何武林高手无异!”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哦!是的。”
  “现在你下去休息吧,我们明天一早开始练功。”
  文天浩站起身来,恭谨地应了一声:“是!”随即转入那间小石室。
  万室说小也不小,有丈半左右见方,一榻、一桌、一墩,都是石制的,榻上铺了几块兽皮,此外便空无一物。
  没多久,那哑老者周彤进入室中,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看来是笑的表情,朝文天浩咧嘴,然后又朝外一指,文天浩立刻会意,道:“周前辈”
  周彤把手疾摇,似乎反对这称呼。
  文天浩当然体会得到,自己也感觉这称呼不当,因为他是大师伯的下人,想了想,笑着向彤道:“我叫你周老好么?”
  周彤摇头,表示反对。
  文天浩想了想,又道:“叫你名字,如何?”
  周彤这才点头答应,文天浩随着他穿越一条短短通道,到了后洞,石桌摆了些酒菜,用具甚是精,大师伯早已在座。
  文天浩忙上前行礼。
  无回谷主”和蔼可亲地道:“家无常礼,你陪师伯我喝几杯,算是接风,以后,你开始练功,需要单饮食了!”
  “是的!”
  文天浩执壹斟酒,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第二天,文天浩正式开始练功,第一步修习的是内功心法,大师伯所授的果然是另辟蹊径,以他现有的内元根基,进境十分神速。
  足足一百天,才开始习练掌指剑刃身法,一开头,文天浩便已感到所学的尽是奇异武林之学,有一点令他微觉不安的,是所习的太过霸道。
  除了正式功力以外,也旁及于其他杂学,如传音、辟毒、疗伤、奇门术数等等,似乎包罗万象,他天资极佳,是上驷之才,无论什么,一点即透。
  光阴荏苒,一晃眼已是半年。
  这一天,“无回谷主”又命周彤整治了酒菜,伯侄共饮,这是入谷以来的第二次同桌,文天浩想到师伯定有什么指示,果然,酒至半酣,无回谷主”开了口:“天浩,你可以出山了!”
  文天浩登时一怔,惊喜交集,喜的是可以出江湖一显身手,从事复仇的工作了,惊的是不知自己的功力深浅如何,是否已达到大师伯半年前期许的,可以与欧阳公子那样的人物并比!
  “大师伯,侄儿可以……出山了?”
  “不错,你现在所差的只是阅历,武功方面,我敢说很少对手了。”
  “啊|”
  “记住,出山之后,少用武功,多用计智,尽力去查你父母的仇人和半部宝卷的下落,如有眉目,不可妄动,赶来报我知道……”
  “是的!”
  “尽量避免与六大巨头冲突”
  “侄儿遵命!”
  我有四个弟子,为了宝卷的事,早已派出江湖,你叫他们师兄就是……”
  “不知四位师兄都是什么名号?”
  “这你不必问,必要时他们会找你,你那四位师兄,最大的特色是身法,以你目前的成就,已超过了他们,他们所修习的武功,路数与你一样,不难辨认,你如果遭到什么紧急事故,可在任何当眼地方画一个双十字,这是你们互相应援的记号!”
  “侄儿记下了!”
  “好,明天一早你便动身,周彤会替你准备一切应用之物,不必再来见我。”
  “是的!”
  “还有一点,早先给你服药增功的那奇矮怪人,十分邪恶,勿为他的甜言蜜语所骗,避之为上,但也不能开罪他,无论任何情况,不许说出谷内情形。
  文天浩心思一动,道:“侄儿的身世是否更隐秘?”
  “不必,有机会你便无妨透露。”
  “那岂不打草惊蛇?”
  “正要如此引出仇家,仇家知悉你的身世,定会生斩草除根之心,不择手段对付你,你便可相机行事,但有一点你又必须牢记,先追宝卷下落,再谈报仇。”
  “侄儿记住就是!”
  “无回谷主”哈哈一笑道:“来,正事谈完了,痛快地陪师伯喝上几杯!”
  文天浩入谷业已半年,但对这位师伯,觉得他和蔼有余,但亲情不足,是以在这等于是假别的宴上,并没有依恋之感,也少有离情,这是内心的感觉,他找不出解释的理由,也无法强迫自己要如何想。
  酒罢已是入晚时分,文天浩即席辞行叩别。
  回到卧室中,石桌上业已摆了一套银灰色的儒衫,还有一大包金珠,心里着实感激大师伯的关怀,试行一穿,十分合体。
  第二天一早,周彤送来了食物,文天浩饱食之后,遵照大师伯的指示,不再去见他,仅要周彤代为致意,然后便换衣理装,佩上原来那柄长剑。怀了金珠,一个人出谷。
  到了谷外,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大有顾盼自如之态。
  半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人是衣装,马是鞍装,他这一身打扮,配上天生的俊逸,雄姿英发,风度比起欧阳公子,过之无不及,有如临风玉树。
  他首先想到的,是回石坪故址,凭吊方伯父一番。
  在石坪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然后动身出山。
  现在,他急于要办的,是照方伯父石棺留言,到开封城感应寺拜谒住持僧“百了大师”看对方有什么迷津要指示。
  这一着棋,是方伯父生前安排好的,用意不明,照方伯父的话,他是虑及一旦发生意外,有线索可循,由此更加证明方伯父对自己的一番苦心孤诣。
  出了大别山,随即顺官道北上。
  这一天,到了商水,距开封还有一半行程,这是大地方,市面十分繁华,眼看时已入暮,遂在城里投了店。
  这间“鸿运夜”,算是商水城中最豪华的客栈,平时均充作仕宦行台,投店的都是巨富商贾名人关少,文天浩要了偏院一个五开间,他是图闹中取静。
  略事歇憩洗漱之后,叫店小二把酒食开到明间里,一个人自斟自饮,大师伯在半年之间,改变了他的命运,使他有无限的感慨。
  正举杯就口之际,突闻“噗!”的一声,一点小小之物,破窗而入,直射面门,文天浩心头一震,顺手用勺子一夹,赫然是一个纸团,当下不动声色,轻轻把纸团放在桌面,然后才若无其事地道:“是那位朋友?”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果然好身手,回头见!”
  最后一个见字,已是余音,证明人已越屋而去,文天浩也懒得出门追查,心中却是十分困惑,自己甫出江湖,连与人交谈都不会,怎会有人传东呢?打开纸团一看,只见上面几个潦草的字迹,写的是:“今晚二更西门外见!”后面画了一个披发眦牙的女人。
  文天浩更加迷莫名,这是怎么回事?披发眦牙的女人头代表什么?为什么要约见自己,既然有人邀约,好歹得走上一趟。
  直待到初更过后,才整衣离店,好整以暇地在城内欣赏了一番夜市,盘算时间差不多了,方始漫步出城。
  灯火由密而疏,终至于无,离城约莫已有二三里之遥,眼前十分荒凉,心想,奇怪,怎么还不见对方现身?
  心念未已,一声冰寒刺骨的冷笑倏尔传来。
  文天浩心中一动,停住脚步,只见一条人影,幽灵般闪现身前丈许之处,现身的赫然是一个体态妖娆,身着彩衣的中年妇人,文天浩大是困惑,这妇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为什么要约自己?彩衣妇人一脸严霜,眸中充满了恨意。
  文天浩淡淡地道:“芳驾传束约见在下,有何指教?”
  彩衣妇人冷哼了一声道:“要你小子的命。”
  文天浩闻言不禁心头一震,但表面上仍没事人般地的道:“奇了,在下与芳素昧平生平?”
  彩衣妇人厉声道:“少装样,别人怕你,我“彩衣罗刹”可不在乎!”
  文天浩如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这“彩衣罗刹”四个字倒不会听说过,不知对方何许人物?当
  下镇静如恒地道:“芳驾何不说明原因?”
  “彩衣罗刹”咬牙切齿地道:“还我女儿的命来?”
  文天浩不解地道:“令千金是谁?”
  “彩衣罗刹”戟指文天浩道:“在开封城你杀的少女……”
  文天浩心头一震,道:“在下尚未到开封,怎会杀人?”
  “两月之前。”
  “两月之前在下也未到过开封呀!”
  “你不敢认账?”
  “没这回事,认什么账?”
  “哼,想不到你小子徒有虚名,却是个窝囊角色”
  文天浩不由怒气横生,这实在没来由,当下俊面一沉道:“彩衣罗刹,说话客气些。”
  “彩衣罗刹”厉哼了一声道:“客气,与你讲客气,老娘要你的命!”说完,双手曲指如钩,闪电抓出。
  这一抓之势,玄奇诡辣得令人咋舌,似乎全身要害大穴,全在对方爪影控制之中,文天浩一晃身,如鬼魅般换了一个位置。
  “彩衣罗刹”一抓落空,娇躯一旋,改抓为掌,疾劈而出。
  文天浩仗着步法玄奇,再次闪了开去,口里冷冷地道:“迫在下动手么?”
  “彩衣罗刹”厉声喝道:“窝囊小子,老娘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寒芒一闪,长剑拔剑出手,快得令人难以置信,文天浩可不弱,几乎是同等的速度,拔剑相迎。
  “当!”的一声,“彩衣罗刹”退了一个大步。
  文天浩冷喝一声:“住手!”
  “彩衣罗刹”一欺身,到了原来位置。
  “你小子怕死么?”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在下不愿打糊涂架,芳驾先说明事情经过……”
  “彩衣罗刹”狠毒无伦地道:“我的女儿配不上你,不错,你不喜欢她,大可一走了之,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功力高便可随便杀人么?”
  文天浩突地猛醒,这定是一场误会,可能杀她女儿的凶手与自己形貌相似。
  “芳驾知道在下是谁?”
  “彩衣罗刹”咬牙道:“欧阳仲,你这狗,你是屠夫!”
  文天浩心里暗念了几遍欧阳仲,倏有所悟地道:“芳驾说的定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对么?”
  “彩衣罗刹”粉腮一变,栗声道:“你不是欧阳仲?”
  文天浩深深吐了一口气道:“芳驾看在下什么地方与欧阳公子相似?”
  “彩衣罗刹”眉头一皱,道:“鸿运客栈是达官贵人常落足的地方,我得人报讯,一个俊美书生投店……”
  “报讯的人不认识欧阳公子?”
  “仅闻其名。”
  “芳驾也没见过他的面?”
  “见过面便不致发生这误会。”
  “这就稀奇了……”
  “什么稀奇?”
  “欧阳公子在中原道上,鼎鼎大名,妇孺皆知,芳驾竟会不识其人?”
  “我闭关五年,半月前才出山,他成名是在三年前。”
  “哦!这就难怪了。”
  “少侠如何称呼?”
  “在下文天浩!”
  “没有外号?”
  文天浩一时发了童性,心想,走江湖是该有个外号才对,当下随口道:“在下‘银衣修罗’。”
  “彩衣罗刹”怔了怔,因她从未听人提过这名号,但方才文天浩已显过身手,不用说又是自己闭关之后才出的新人,当下一笑道:“银衣修罗,很响亮的外号!”
  文天浩心里暗觉好笑什么麽响亮外号,是临时胡请的,当下一本正经地道:“好说,无名小卒而已。”
  “彩衣罗刹”歉疚地道:“适才得罪,请少侠见谅。”
  文天浩朗声道:“小事无足挂齿,倒是欧阳公子如何杀了令爱?”
  “彩衣罗刹”粉腮又泛了青,眸中恨意再现,怨毒地道:“小女柳婵,慕欧阳仲之名,曲意示爱,不想被这狼子先奸后杀。”
  文天浩登时热血沸腾,大声道:“先奸后杀?”
  “彩衣罗刹”目眦欲裂地道:“欧阳仲倚仗才貌双全,江湖中受害的不止小女一人……”
  文天浩愤然道:“想不到欧阳公子表面上傲气凌人,却是这等无行的龌龊壮士。”
  “少侠认识他?”
  “有一面之缘!”
  “我立誓要杀他?”
  “在下有机会碰上他时,得向他讨个武林公道。”
  “彩衣罗刹”感激地道:“少侠是个真武士,令人钦敬。”
  “好说!”
  “少侠是仗剑江湖么?”
  “谈不上,徒增见识而已,误会业已澄清,在下要告辞了。”
  “彩衣罗刹”痴痴地望着文天浩,欲言又止,文天浩却不愿与她久缠,当下回剑入鞘,双手一拱,飘然而去。
  回到城里,已是灯火阑珊,不再耽延,匆匆回店憩息,一个人倒在床上,想着那风度翩翩,眼高于顶,俄若贵家公子的欧阳仲,竟是个无聊败类,心里对他的看法,完全改观,自己虽受过他的好处,但不能掩葢他的恶行,顿时生出一种鄙视之心。
  第二天,迤迟北上,直奔开封。
  一路之上,竟然有人谈论“银衣修罗”,并且传出“银衣修罗”要一门“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想不到和“彩衣罗刹”胡的外号,竟已扬开来,不用说,这是“彩衣罗刹”故布的流言,想藉此引出欧阳公子,虽说令人气恼,但会一会也好,他听到传言,必然主动找上自己。经过数日披星戴月的奔驰,这天正午时分,抵达开封。
  开封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上中下各色人物俱全。
  文天浩先打尖,问明了感应寺的地址,然后迫不及待地奔了去。
  感应寺地处荒郊,平时香火冷落,寺庙倒是宏伟。
  到了庙前,只见寺门紧闭,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也不闻一丝声息,不由大感惑然,寺庙是十方香火之地,哪有大白天关着门的,这倒令人不解?
  心念之中,上前用手在门上叩了数下,半天不闻回应,不禁大感忐忑,当下只好开声呼叫道:“寺里有人么?”
  连问数声,死寂依然,看样子寺中可能出了蹊跷,没奈何,只好越墙而入。
  到了寺内,一看眼前景象,又是一阵怔,院内枯叶满地,青砖铺砌的院地,杂草生,分明久已没人打扫修整。
  这是什么事故,难道和尚都搬了家?
  文天浩怀着不安的心情,往里消去,大殿上香火全无,供桌上积满灰尘。
  这是座空庙呀!偌大的寺庙,竟没有住持么?
  越往里走,心里越觉不安,虽是大白天,也感到有些鬼气森森,如果找不到“百了大师”,又该怎么办?方伯父留下的谜底,如何揭晓?
  心念之中,走到了最后一进。
  突地,一阵让人欲呕的臭味,扑鼻而来,文天浩大吃一惊,急忙运功停止呼吸,眼前是个三合小院,看样子是僧舍,正面一栋的明间,是佛堂的布置。
  文天浩略踌躇,朝那小佛堂走去。
  到了门边,目光扫处,不由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只见这小佛堂内横七竖八摆了十几具皮肉未化尽的尸体,从那萎褪的衣袍来看,全是些出家人。
  寺僧已悉数遭害!
  文天浩头皮发了炸,是谁这么残忍,对这些皈依三宝的僧人下此毒手?这内中有住持“百了大师”么?杀人的目的何在?
  寺僧被集体屠杀,“百了大师”当无法幸免。
  “谁是凶手?”
  文天浩忘形地大叫一声,恶臭扑鼻,他急朝侧方弹退数丈,一时之间,不由窒住了,“百了大师”一死,永远是,人海沧桑,哪里去找仇家?
  突地,他发现左厢房的白粉壁上,有两行字迹,忙纵身过去,一看,那字是用血写的,因时日已久,变成了紫黑之色,写的是:“俗子难登青史,英雄半在江湖,锦衣白刃,栗鼻惊狐!”
  文天浩怪叫一声:“欧阳公子!”登时激动得全身发抖,想不到杀人的是欧阳公子,他为什么要血洗这感应寺呢?
  用心一想,倏有所悟,“无回谷口”宝卷之争欧阳公子在场,事后自己入“无回之谷”,又在谷口碰上他,这证明他一直未离开大别山,自己在看石棺留字时,他可能也在暗中窥,以当时自己的功力,是不易发觉他来到身后的,而且当时自己沉浸在痛苦中,警觉不高,更无法察觉有人在身旁伦看,无疑的他判断百了大师与下半部宝卷有关,迫供不,狠心杀人,也可能已得口供,杀人而灭口。
  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杀人留字,他不但邪恶,而且狂妄。
  目光再转,发现厢房之内赫然又是一具尚未化尽的尸体,从衣着与毛发来看,是个俗家人。
  一柄长剑,正插在骨架的心口部位,只剩剑柄,剑身已一半插入铺地的砖土之中,由此可见这一剑用力之猛。
  这死者又是谁?是寺里的火工还是外人?
  凶手既已确定,死者已不能开口,自然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于是,他循原路出寺,现在他要做的,便是积极找到那欧阳公子。
  甫出寺门,只听一个冷厉的女人声音道:“站住!”
  文天浩暗吃一惊,止住了脚步。
  那冷厉的女人又道:“如果我现在杀你,你没有怨言吧?”
  文天浩大是惊奇,正待回过身去,看看这发话的女子,身形才一转侧,喝声再传:“不许回头!”“夺夺!”连声,身旁两个地上,各钉了一柄品光闪闪的匕首,另一柄他清楚地听到是插在脚跟之后。
  现在他不仅是惊奇,而是吃惊了,这女子掷匕的手法令人咋舌,三柄匕首同时掷出,品字形落地,而且不带一丝风声,如果认穴投掷的话,自己非遭毒手不可,在这种手法之下,听风辨器的功夫根本不发生作用。
  听那脆嫩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少女,当下冷冷地道:“姑娘是谁?”
  “这你不必问,你是‘银衣修罗’不错吧?”
  “不错!”
  “那你就一百个该死了!”
  文天浩惊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的声音道:“你自己做的事,心里该明白!”
  文天浩惊怪莫名,这“银衣修罗”的外号,是自己一时兴至,置“彩衣罗刹”胡诌的,既未与人结仇,亦未与人结怨,这是从何说起呢?当下答对道:“在下一点也不明白!”
  少女冷酷的声音道:“你死了便会明白,但我不会让你痛快的死,我要你受尽折磨而死,不然就太便宜你了,你根本没有人性,应该死得像一条狗。”
  话声中竟充满了无比怨毒,文天浩啼笑皆非,无端端又会碰上这等事。
  “姑娘到底是谁?”
  “好,我告诉你,姑娘我叫赵妍霜,你总该明白了?”
  “赵妍霜,很好的名字,但在下是首次听到。”
  “不错,‘银衣修罗’,你竟然绝情至此,别怪我赵妍霜心狠手辣了……”
  文天浩幽灵般换了一个位置,转过身来,离原来立脚之处约莫七八尺。
  “嚓!嗪!”声中,五柄飞七星梅花飞过,全钉在寺门前的影壁上。
  文天浩一举目,不禁心中一动,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绛衣少女,长得清丽脱俗,像一朶空谷幽兰,只是粉腮罩了一层霜雪,冷厉拍人。
  “赵姑娘,妳我素未谋面,为何下这等狠手?”
  赵妍霜圆杏眼,气呼呼地道:“赵妍冰便是我姊姊,你不再说不认识了吧?”
  “赵妍冰?姑娘的姊姊……连听都没听说过。”
  “好哇!“银衣修罗”,你忘了当初与我姊姊的海誓山盟,你赢得了她的芳心之后,又把她视如敝屣……”
  文天浩双眉紧蹙,惘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你死不承认?”
  “在下根本不认识你姊妹,承认什么?”
  赵妍霜秀眸中泛出了漫炽的杀意,娇躯因激动簌簌乱颤。
  文天浩心想,这不像是假的,难道是一种巧合,江湖上真的有一个一银衣修罗”,自己一时胡谈,变成了冒人名号,还替人背黑锅……
  赵妍霜咬牙切齿地道:“你什么时候起了银衣修罗这外号?”
  这一说,把文天浩认为是巧合的想法推翻了,这少女既不认识自己,为什么硬我自己是她姊姊的情人?天下事无独有偶,在商水,被“彩衣罗刹”当作奸杀她女儿的凶手欧阳公子,现在又被赵妍霜指为她姊姊的负心耶。
  “姑娘妳是如何认定在下的?”
  “你叫闻天皓不错吧?”
  “对呀!在下正是文天浩!”
  “那不就结了,江湖盛传,“银衣修罗”文天皓要斗‘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并已北来开封。
  文天浩不是奇,而是怪了,天下间竟有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对方说得凿凿可凭,而自己根本上就不认识她姊妹,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呢?莫非这赵妍霜是患了痴妄之症,把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当作事实?
  赵妍霜妈移步,把先后投掷的八柄匕首取回手中,寒霜着脸道:“现在我不杀你,你陪我去见我姊姊!”
  文天浩啼笑皆非地道:“在下的确不认识令姊呀!”
  “你敢再说一句不认识,我要你的命!”
  “在下的命姑娘恐怕要不了。”
  “要试一试么?”
  “姑娘无妨试试看!”
  赵妍霜怒哼了一声,双手一扬,八柄飞匕同时出手,七光映日,如缤纷的飞花,令人骇异的是竟不带丝毫风声。
  匕飞人动,文天浩已在两丈之外,这身法是学自大师伯无回谷主”,比了方伯父所传的“五行迷踪步”还要玄奇百倍。
  赵妍霜不由呆了,她像是面对一个幽灵。
  文天浩冷冷地道:“姑娘是无理取闹么?”
  赵妍霜双目一红,眸中隐现泪光,那神态楚楚动人。
  “闻天皓,我不会放过你,等着睢吧!”说完,飞身捡回匕首。
  文天浩一抬手,道:“姑娘慢走!”
  赵妍霜扭转娇躯道:“你想怎样?”
  文天浩略一踌躇,道:“令姊现在何处?”
  “你要见她?”
  “是的,在下希望澄清这误会。”
  “误会,这是误会?好,你跟我来!”
  文天浩随在赵妍霜之后,朝旷野奔去,不久,来一片座林子,远远只见另一个绛衣女子,坐在树下的右上,背对这边,看来她是赵妍冰了。
  进入林中,赵妍霜高声道:“姊姊,负心人来了!”
  那女子幽幽地道:“我此生不愿再看到他,为什么带来见我?”
  “我杀不了他。”
  “你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交给你了,姊姊,你看怎么办吧?”
  “要他快走!”
  “姊姊,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她老人家马上会到,他活不了!”
  “姊姊,你……你还不死心,你仍然爱他,你……没有用,没有骨气……”赵妍霜一副激动无比的样子。
  就在此刻,一个震耳的声音道:“是这小子么?”
  文天浩心头一动,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龙钟老太婆,手扶鸠头杖,一步一步朝这边移来,双眸半闭,像一阵风来就会吹倒似的。
  赵妍霜大声道:“师父您老人家来了最好,事到如今他还狡赖,存心弃我姊姊。”
  老太婆走到距文天浩十步之处,停了停脚步,抬头张目,两道湛然神光,直射向文天浩,文天浩与她目光相接之下,不由暗吃一惊,这老妪的功力相当深厚。
  直到此刻,文天浩还没会开口。
  老太婆一字一句地道:“为何欺负老身爱徒?”
  文天浩敬对方是个老人,拱手为礼,道:“晚辈到此刻还不明白个中缘由。”
  赵妍霜愤激地道:“师父,您老人家听见了,他根本不认账。”
  老妪冷笑了数声,道:“不教而诛谓之虐,你坦白说一句,是诚心始乱终弃么?”
  文天浩剑眉一紧,星目放光,朗声道:“老前辈如何称呼?”
  “老身‘七指婆婆’!”
  文天浩这才注意到老妪扶杖的右手,居然只剩大食二指,其余三指,齐根而没。这“七指婆婆”听方伯父生前谈过,个性刚烈,疾恶如仇,是个正道人物。当下重施了一礼,道:“原来七指老前辈,失敬了!”
  “废话不必说,老身不喜花言巧语之徒!”
  那坐在石上的女子,突地起立转身,激动地道:“不是他。”
  文天浩看这叫赵妍冰的女子,年已二十余岁,一样的清丽出尘,不输乃妹,只是玉颜憔悴,眉目含愁。
  “七指婆婆”回头道:“什么,不是他?”
  “不是他,妹妹认错了人。”
  赵妍霜粉腮一变道:“他自己承认叫闻天皓!”
  赵妍冰幽幽地道:“可能是凑巧同名又同姓!”
  文天浩沉声道:“在下姓文章之文,名天浩,苍天之天,浩然正气之浩。
  赵妍霜一顿足道:“嗨!怎么早不说明?”
  “姑娘没有问。”
  真是,头尾二字之差,听闻之闻,皓月之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完全同音。
  文天浩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姑娘找的闻天皓也叫‘银衣修罗’么?”
  赵妍霜粉腮一红,讷讷地道:“不,他没外号,错在姓名同音上。”
  文天浩莞尔道:“话已说明,没有我的事了?”
  “七指婆婆”重重一顿枴杖,道:“丫头太粗心,还不向人家赔礼?”
  文天浩急摇手道:“不用,不用,事出误会,说明就算了!”
  赵妍霜微红着脸,朝文天浩福了一福,期期地道:“给少侠暗礼。”
  文天浩赶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赵妍冰此刻又已背转身去,看来她芳心幽怨已深。
  “七指婆婆”目注文天浩,沉声道:“文少侠在江湖中如碰那无行的小人,烦抓他到陈留‘赵家庄’来见老身,如他违抗,便杀了他。”
  文天浩一颔首道:“晚辈会做的。”
  “小徒无知冒犯,老身甚为愧疚。
  “老前耀言重了,如果没有别的指教,晚辈就此告辞。得便请来陈留一游?”
  “有机会来拜谒。”说完,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接着沉声道:“晚辈想打听一桩事……”
  “什么事你说吧?”
  “这感应寺的僧人,惨遭屠杀,老前辈知悉内情么?”
  “七指婆婆”双目又泛湛然神光,默然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惨案发生在两月之前。”
  “啊!可知凶手是谁?”
  “照壁上留字,当是欧阳公子所为,但老身判断可能是凶手故意嫁祸……”
  “老前辈为何作此判断?”
  “欧阳公子固然手下极辣,但从不妄杀无辜,而且他与住持‘百了大师’是方外忘年之交,他怎会下手屠戮寺僧。”
  文天浩想起欧阳公子会奸杀“彩衣罗刹”的女儿柳婵,而且照自己方才推断,他是在山中看到石棺留言,可能见利忘义,威迫“百了大师,一是不达目的而杀人,一是达到目的而灭口,现在证明他与一百了大师”是忘年之交,这可能性更大了,当下若有深意地道:“人心之不同如面,也许他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出此下策。”
  “少侠这句话是有因而发?”
  “可以这么说的。”
  少快远远赶来感应寺,必非无因?”
  “是的,晚辈是为了查证某一件事,受指引而来。”
  “但死者之中,没有’百了大师’……”
  文天浩大感意外地道:“百了大师没死?”
  “并不能肯定说他没死,只是不见他的尸体。”
  文天浩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很可能,“百了大师”已被欧阳公子劫持,这样看来,欧阳公子便可能没有如愿,现在要找他已是刻不容缓的事。
  “老前辈可知欧阳公子的行踪?”
  就在此刻,一个冷森森的声音道:“我要饭的知道。”
  文天浩暗吃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两丈之外的树下,蹲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乞丐,先前根本没发现有人在场,他是怎么来的?以自己目前造诣,数丈之内,可辨落叶飞花,这乞丐竟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这份身手,可就相当吓人了。
  “七指婆婆”也是老脸变色,因为她事先也毫无所觉。
  文天浩向前挪了两步,道:“阁下如何称呼?”
  “一个臭要饭的还谈得上什么称呼不称呼。”
  “阁下知道欧阳公子的行踪?”
  “是的!”
  “可否赐告?”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饭的要先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他!”
  文天浩略一沉吟,豪气干云地道:“在下要问问他,顺便讨点武林公道。”
  “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可笑的?”
  “要饭的还没听说过有谁能胆敢向欧阳公子挑战,也没听说有谁在他手下得了好,朋友大言淡淡,怎不可笑,哈哈哈……”
  文天浩面上一热,冷冷地道:“阁下断定在下不是他的对手?”
  “几乎可以这么说。”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只请赐告他的行踪?”
  “不成!”
  “阁下方才说愿意喝告的?”
  中年乞丐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道:“如果你能在三招之内击败我要饭的,大约便可勉强与他一斗,我便告诉你。
  文天浩不由被勾起了英雄之气,但仍平淡地道:“阁下是想先测量在下一下?”
  “随你如何解释。”
  “在下极愿一试。”
  “如此拔剑吧?”
  “要用剑么?”
  “欧阳公子以剑闻名,所谓锦衣白刃,懔鼠惊狐,当然该用剑。”
  “那阁下在剑术上也是有非凡造诣的了?”
  “好说,我们穷家帮擅长的是打狗棒。”
  “阁下要以棒对在下的剑?”
  “只好如此,要饭的从不带剑。”说着,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根乌光黑溜,粗如酒杯口的棍子,在手中一拾,随即摆出了一个架势,却是用剑的起手式。
  文天浩心念疾转,为了要找欧阳公子,只好与这乞丐一试,江湖中现已传开了“银衣修罗”这名号,如果自己以剑对棍,岂不弱了名声,目光游扫之下,发现不远处正有一根树枝,忙拣在手中,略加折劈,使之成为与剑一般长短,然后一哂道:“阁下,可以一试了!”
  中年乞丐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道:“凭这一点,还差不多,你出手攻,我要饭的守,三招为限。”
  文天浩立即静气凝神,抱元守一,把十成功劲,贯注在树条上,这一折即断的树枝,此刻已不亚于百炼精钢。
  赵妍冰此刻已转过编,注目场中,“七指婆婆”也凝神而望,赵妍霜却挪步迫近圈子,似乎这样才看得真切。
  文天浩沉声道:“在下要出手了?”
  中年乞丐一脸不在乎的神态,道:“要饭的早已准备好了!”
  文天浩不相信凭自己在“无回之谷”中苦练半年,所学的奇招绝式,击不败这中年乞丐,当下缓缓欺身,到了适当的位置,嘴一抿,树枝挟破风劲气,划了出去,招式之奇诡厉辣,世无其匹,赵妍霜不由轻“哦!”出声。
  “经锵!”数声爆响,中年乞丐完全接下了这一击,面不改色。
  文天浩不由暗自心惊,看不出这要饭的竟有这高的功力?
  中年乞丐又换了一个架势,嘻嘻一笑道:“还有两招,继续吧!”
  文天浩把功力加到十二成,沉哼一声,又攻出一招,这一招更见惊人,势如骇电奔雷,劲气裂空发出震耳暴响。
  这一招,中年乞丐又接下了,依然神色不改。
  文天浩心头大寒,大师伯会说,要造就自己的身手不亚于欧阳公子,现在竟连一个无名无号的乞儿折服不了,还谈什么斗欧阳公子,但这也激发了他冷傲之性,心头涌现了大师伯所传三记杀手之一“天神搏鬼”,这一招“天神搏鬼”,较之方伯父那一记杀着“魄诛心”不知厉辣了多少倍。
  中年乞丐淡淡地道:“你目露杀机,看来要施展绝招了?”
  文天浩心头为之一震,这要饭的目光竟如此犀利,从眼神而能判出人的心意,他到底是何许人物?自己与他较技,只不过为了得到欧阳公子的行踪,万一这招“天神搏鬼”要了他的命,岂不内疚于心,传出江湖也不好听。
  心念之中,道:“不必了!”
  “为什么,你怯场?”
  “你我无仇无怨,万一在下失手……”
  “哈哈哈哈,不要紧,尽量施展杀手便是,要饭的不敌是怨命,与人无尤。”
  “在下不找欧阳公子,他也会找了来,算了,阁下请便罢!”
  “你是自知三招败不了要饭的,自找台阶么?”
  文天浩被他一激,可就沉不住气了,手中树枝一扬,道:“准备了?”
  中年乞丐神色一肃,道:“放胆出手罢!”
  文天浩运足全力,一招“天神搏鬼”劈空划出,凌烈酷辣可以说到了家。
  慑人的交击声中,枝根齐飞,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七指婆婆”师徒为之面目失色。
  中年乞丐用手一抓蓬乱的头发,咧嘴一笑道:“好剑法,该怎么算?”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在下输了!”
  中年乞丐一翻眼,道:“该说是平手!”
  文天浩一摇头道:“不,表面上是无分轩轾,实际上阁下胜了半筹……”
  “这半筹怎么说?”
  “气度。”
  “哈哈哈哈,‘银衣修罗’,你算得上一名出色的武士,你才真正有气度,要饭的自愧弗如,好,我交你这个朋友,告诉你欧阳公子的……”
  “不必。”
  “怎么,你不找他了?”
  “要找,我自己去找,不要阁下告诉,在下三招之约没完成。”
  “何必呢?要饭的愿意告诉你!”
  文天浩执拗地道:“在下不接受。”
  中年乞丐双目放出忏人的青芒,把头连点,道:“够意思,下次见面我们好好交上一交,今天的气氛不适合,要饭的走了。”了字声落,人影顿杳,还顺手拾回了那根打狗棍。
  文天浩怔在当场,这乞丐的身法绝不输于自己,可能还有过之。
  “七指婆婆”感慨似的道:“好功力,令人叹为观止。”
  文天浩讪地道:“老前辈可知这丐者的来历?”
  “七指婆婆”困惑地摇了摇头道:“从没听说穷家帮中有这等好手,嗨……几乎可以媲美公子了。”
  文天浩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如果今天是真力宝剑,有攻有守的互搏,自己可能不是这乞丐的对手,开封城卧虎藏龙,这话一点不假。
  照此看来,自己还斗什么欧阳公子!
  想到这里,不禁大感气沮。
  赵妍霜移步上前,未语腮先,可能她芳心中另有所思,怯怯轻启朱唇道:“文少侠,你似乎很遗憾未能在三招之内击败那要饭的?”
  文天浩转目过去,正好与她的目光相接,他感觉对方的目光中似含有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的,他敏感地心头一荡,忙正色道:“赵姑娘,这憾的不是不能击败对方,而是自惭功力不济。”
  赵妍霜轻轻一笑道:“其实少侠的身手在当今江湖中已算是第一流的了,那乞儿的功力固属令人感到意外,但欧阳公子如换了少侠,结果可能也是如此。”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姑娘此话是安慰还是抬举在下?”
  赵妍霜的粉腮更红了,这根本不值得脸红,而她却娇羞不胜,显然她有心事,女孩儿家的心事,只见她不自然地一笑道:“我是实话实说。”
  “七指婆婆”干咳了一声道:“这话不假,老身自忖不是那乞丐对手……”
  文天浩赫然道:“老前辈也以此言安慰晚辈,其实晚辈不放在心上。
  “七指婆婆”一本正经地道:“这不是信口空言,实情如此,依老身推断,这丐者可能不是穷家帮弟子,而是借此以掩饰本来面目,从他用打狗棒出之以剑术招式这一点,便是个大漏洞。”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这极有可能,他之在此出现,绝非偶然,但他的目的何在呢?”
  “如果他另有企图,不会就此一走了之,总有一天会抖明。”
  “是的!”说着,抬头望了望沉向林后的血红落日,又道:“晚辈告辞了!”
  赵妍霜面现怅然之色,欲言又止。
  文天浩拱揖,掉头奔出林去,一路之上,他心里老是在萦绕那乞丐的影子,他到底是何许人物呢?会不会与感应寺的血案有关?会不会是欧阳公子特意遣来试探自己的?
  这一想,觉得大有可能,若果真的如此,那自己就远非欧阳公子的对手。
  行经寺门,看到影壁上飞匕的痕迹,不由又想到赵妍霜那含情脉脉的眸子,和她那欲语还休的神情,心湖里隐隐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涟漪,俊面不自觉地发起热来。
  由赵妍霜,他联想到了大别山中所见的宫装少女,那的确是仙露明珠,脱俗超凡,她是否就是“玄衣天女”?但一想到她命令手下姓姜的使者打得自己口吐鲜血,不禁又怒意暗生,心想,这口气非出不可。
  回到城里,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正行之间,只听一个童子声音道:“少侠请留步!”
  文天浩转身一看,登时大感激动,这童子正是欧阳公子的二僮之一,当下沉声道:“什么事?”
  童子彬彬有礼地道:“我家公子奉请少侠,立即请移玉‘谪仙楼’!”
  文天浩心里不由咕了起来,欧阳公子果然主动地找上自己,自己才进城,行踪便已落入对方眼中,当下朗声道:“带路吧!”
  童子恭施了一礼,道声:“僭越!”才转身前引路。
  
  四、
  转过两条大街,来在一座十分气派的酒楼前,店伙们在门口肃立躬身,笑脸相迎,其中之一堆下满面谄笑,道:“是欧阳公子的贵宾,敝店增辉不少,请到后楼。”
  其实这话是多余,文天浩已随着那小童径自入门去了。
  想到欧阳公子那份盛气凌人的神态,以及他私底的为人,文天浩不由在心里发出了冷笑,待到揭开他的真面目,看他是否那样目无余子。
  顾盼之间,来到后楼,整个后楼不见一个食客,看来欧阳公子全包下了,后楼间隔成了五开间,楼廊十分宽敞,居中一间,另一名童子侍立帘外。
  文天浩心里暗骂了一声:“臭排场。带路的童子侧身肃立,然后才以清越的声音道:“禀公子客人请到。”
  另一童子一掀帘,欧阳公子迎了出来,神态安详,与半年前完全无异。
  只是,面带微笑,没记忆中那么冷漠。
  文天浩拱手一揖,道:“公子遣贵价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欧阳公子遍了一揖,道:“你我算是素识,客地清闲,故而特邀老弟台共消寂寥。”
  这当然是口头上搪塞之词,文天浩微微一哂道:“不敢当,公子令在下受宠若惊。”
  欧阳公子哈哈一笑,侧身肃客,道:“有话请里面谈。”
  文天浩略一谦让,漫步入房,一桌盛筵,早已排好,欧阳公子坚请文天浩上座,自己坐了主位,小童斟上了酒。
  欧阳公子举杯道:“区区听闻传言,有位‘银衣修罗’要向区区挑战,想不到是老弟台,记得半年前在‘无回谷’口,区区会说愿能再见,今日果然相见了,这一杯算是贺老弟台走出‘无回之谷’,并成就了一身非凡功力。”
  他自称区区而不再称本公子,在态度上是很大的转变,文天浩想起会受过对方的好处,心中微觉叹然,当下也举杯道:“在下甘蒙援手,谨此致谢,算在下敬公子。”
  欧阳公子爽朗地一笑道:“称公子太俗气,区区托大称你老弟……”说到这里住了口。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恭敬不如从命,欧阳兄请!”
  “这才好,老弟台请!”
  两人照了杯,小童立即又斟上。
  文天浩心里有很多话,但此刻却难于开口质询,欧阳公子不知是故作从容,还是真的折节相交,只顾殷殷劝饮,他不追问文天浩半年前入“无回之谷”的经过,也不问武功来历,只谈些不着边际的话,文天浩正中下怀,乐得越开那尴尬的场面,如果对方问而自己不答,便失了武士风度。
  这一吃直吃到了起更时分,才酒酣作罢。
  两人离席品茗,文天浩心有定见,不齿对方的为人,此刻是友,但再过一刻,把话抖明以后,可能便是敌人,是以两人是貌合神离。
  坐了一刻,还是欧阳公子先提起话头道:“文老弟心中定有许多话要说?”
  文天浩坦然道:“是的,小弟不否认。”
  “就请赐教如何?”
  “小弟认为……且避开今夜,以免扰了兴致……”
  “哦!好极,文老弟下榻何处?”
  “尚未投店。
  “一起到小兄下榻处如何?”
  “敬谢之情,小弟喜一人独处,同时尚有私事待理。”
  文天浩的意思是不愿太过亲近,以免翻脸为难,同时,也猜不透对方安的什么心眼。
  欧阳公子像是胸无城府的朗笑一声道:“也好,以后的日子正长。”
  “小弟想告辞了!”
  “旅途劳顿,该早憩息,老弟请便。”
  文天浩站起身来道:“谢欧阳兄的盛筵。”
  欧阳公子也随着起身,道:“这一说便见外了,一顿酒食,那里值得言谢,明早感应寺中见面如何?”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为什么要把会面的地点约在感应寺?有什么用意在内,但此刻却不便动问,只好闷在肚里,朗声应道:“好,一言为定!”
  “我送老弟……”
  “不敢,留步吧!”
  “楼头!”
  到了楼廊尽处,两人拱手而别,文天浩下楼出店,投身似锦的繁灯之中,此际正是夜市最盛之时,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文天浩边走边想,愈想愈觉可笑,自己本是特意要寻欧阳公子了断公案,却又作了他的座上嘉宾,公然称兄道弟,明天一早,可能兵戎相见,对方突然改变态度,折节下交,绝非诚意,内中大有文章。但这可不必理会,因为自己何尝不是另怀鬼胎。
  他把约会地点放在感应寺,分明已知道自己为“百了大师”而来,如果半日前那中年丐者是他的同路人,不用说,他已尽知来意,自己与“七指婆婆”师徒的言谈,那丐者当已偷听了一个字不漏,这样也好,免了许多唇舌。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贸然说出讨公道而讨不了的话,岂非丢人现眼。
  “百了大师”的事,是否可以敞开来谈呢?如果他追问原因,又如何答复?
  转念之间,眼前来到了一个店口,文天浩信步走了进去,要了一个房间,安顿了下来,现在,他必须冷静地盘算一番,明天该如何应付情况。
  最大的顾虑是功力不及欧阳公子,如果翻脸动手,解决不了问题。
  他想到离开门无回之谷时,大师伯会交代,有几位师兄在江湖之中,如有必要,可以用变十暗记求援,但自己甫一离山,半件事也办不通便要求援,未免太说不过去,同时也太丢人,这行不通。
  想着想着,他不期然地又记起在感应寺外所见的那个功力奇高的中年乞丐,如果他真的是欧阳公子手下,像那等身手的再加多一个,自己便必败无疑,根本不须欧阳公子亲自出手。
  这一想,更加心如乱就。
  正在苦思无策之际,门上突然起了剥剥之声,接着一个声音道:“朋友尊号是‘银衣修罗’么?”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震,反问道:“外面是哪一位?”
  “在下“天庆帮”掌令朱清波,奉敝帮主之命,耑诚拜访。
  文天浩大惑不解,自己甫行出道,与什么“天庆帮主”根本素昧平生,连对方的名号声形都不知道,他遣人来见自己则甚?在路上倒是听人谈起“天庆帮”,该帮在开封洛阳一带,可以说一手遮天,对江湖同道生杀予夺,莫非是找碴来了,心念之中,朗声道:“请进。”
  房门启处,一个猥琐的黑衫老者,跨入房中,先顺手带上房门,才含笑拱手道:“冒昧造访,少侠海涵!”
  文天浩一看对方,便觉不顺眼,但仍极有风度地还了他一揖,道:“好说,请坐。”
  朱清波一欠身告了坐,又启口道:“少侠尊号业已轰动江湖,今夜得以识荆,实在三生有幸。”
  文天浩心里暗觉好笑,自己并未做出什么惊人之事,怎会轰动江湖,这分明是几句开场的恭维话,当下微微一哂道:“阁下谬读了,文某不过江湖无名小卒罢了。”
  朱清波哈哈一笑道:“那里,少侠太谦了,观少侠文采俊逸,有若光风霁月,着实令人钦羡。”
  文天浩不耐这些俗套,转了话题道:“阁下光降,必有指教?”
  朱清波欠了欠身道:“指教不敢,一来是瞻仰风范,二来奉命有件小事商量……”
  “哦!恕在下孤陋寡闻,贵帮主如何称呼?”
  朱清波面色微微一变,他以为文天浩竟然不知道堂堂“天庆帮主”的名号,若非是太过高傲,便是故作姿态,但他仍极有礼数地道:“敝帮主‘过天星’甘树,在北方薄有声名。”
  “哦!承教了,不知有何贵事要与在下商量?”
  朱清波面色一肃,抑低了嗓音道:“听闻江湖传言,少侠有意向“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挑战?”
  文天浩心中不由一动,这是“彩衣罗刹”为了要替女儿报仇,逼欧阳公子现身,故意放的流言,欧阳公子明早便要与自己见面,目前情势的发展,自己与欧阳公子之间,是有些事必须加以澄清,当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点点头唯唯而应。
  朱清波跟着又道:“欧阳公子骄横跋扈,目空四海,恣意孤行,江湖同道久已侧目,只是他功力太高,无人敢撄其锋,少侠既敢明里挑战,的确是震惊江湖的大事,如果少侠能挫其锐气,使他知所收歛,江湖同道势必额手称庆,而少侠的大名,亦将铄震武林……”
  文天浩淡淡一笑道:“在下要门他不是为了成名,而是私人过节。”
  朱清波连声道:“当然,当然!但这名声是不求而至,势所必然。”
  文天浩沉吟着道:“阁下此来便是为了说明这一点么?”
  朱清波干咳了一声,道:“不,不,区区尚未说出来意。”
  文天浩心中又是一动,道:“那就请阁下开门见山的说明了吧?”
  朱清波神秘地一笑,探头向窗外望了望,又凝神听了听,才煞有介事地道:“少侠想稳胜欧阳公子么?”
  文天浩剑眉微微一蹙,道:“阁下这句话何解?”
  朱清波一字一句地道:“不满少侠,欧阳公子与敝帮有过节……”
  文天浩一哂道:“那贵帮尽可直接找他理论?”
  朱清波尬地一笑道:“话是不错,不过……敝帮主因有某种顾虑,不愿与他正面爲敌。”
  文天浩冷冷地道:“于是乎想到在下可以利用?”
  朱清波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道:“不,不,少侠误会了,这利用两个字说得太重了些……”
  “那该如何说法?”
  “区区说过敝帮主有顾虑,而少侠却又正好向他挑战,是以……呃……敝帮主才有意借重,一举而两利。”
  “如何借重法?”
  “少侠不是明晨要在感应寺与他见面么?”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震,这件事对方会知道倒是稀奇,自己与欧阳公子在后楼酒座分手时,根本无人在侧,看来对方定有秘探隐身暗处,偷听了去的,当下也不追问,颔了颔首道:“不错,有这回事。”
  朱清波先笑了笑,才道:“少侠如果想……除这劲敌……,区区有个计较。
  “什么计较?”
  “区区有一样独门暗器,叫‘绵里针’,专破内家咒气,发时无形,中者无痕,如果少侠在与对方交手之际,暗地乘机发出,嘿嘿……少侠便可照意而行。”
  文天浩哈哈一阵狂笑,道:“要在下以这‘绵里针’暗算欧阳公子?”
  朱清波嘿嘿一笑道:“其实也说不上暗算,江湖成大名的英雄人物,讲究的是计智,徒勇不可恃。”
  “高论,高论,但阁下既有这等独门暗器,何不亲身一试,岂不也可成大名?”
  “不,以区区的功力,恐无施展的机会。”
  “在下可以先见识一下那暗器么?”
  “少侠答应了?”
  “在下没这么说。”
  “如果少侠答应的话,事成之后,敝帮主将礼聘少侠为本帮总护法。”
  文天浩一撇嘴道:“在下对此毫无兴趣。”
  朱清波等于碰了一鼻子灰,但仍觌颜笑道:“那以后再说吧,少侠请先看这暗器。”说着,自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之中。
  文天浩一看,所谓“绵里针”是一个两寸长,粗不及小指的一个小小铁管,心想:“这小小铁管,竟有这等霸道,能破内家罡气么?”
  朱清波得意地道:“只消一触卡簧,便有一根钢针飞出,不必认穴,入体真气即破,了无痕迹。”
  文天浩心头一,道:“针上必淬有剧毒?”
  “不错,但此毒乃是无影之毒,中者外表面绝无异状,针细如牛毛,无声无形,任何功力通玄也无法闪避。”
  “哦!”
  “少侠可将之暗藏手心中,在与对方交手之时,出其不意施放,任何人都会认为是毁在兵为之下。”
  “这东西够歹毒……”
  “算是一种邪器吧!”
  文天浩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在下领教了,阁下请便罢!”
  朱清波也变色而起,眉头一紧,道:“少侠什么意思?”
  文天浩慨然道:“文某不屑为此。”
  “不屑?”
  “嗯!真武士光明磊落,凭艺业决雌雄,成败不计,决不暗算伤人。”
  朱清波满面尴尬之色,期期地道:“少侠不再作考虑了么?”
  文天浩毫不思索地断然应道:“不必考虑了!”
  朱清波收起了那“棉里针”暗器,讪讪地道:“打扰了,区区告辞,少侠如果需要效劳,随时候教。”
  文天浩一抱拳道:“很好,不送了。”
  朱清波还了一揖,出门扬长而去,文天浩望着他背影自院门消失,心里感慨万端,江湖中多半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天庆帮”找上自己,算是找错了对象,但如果换了别的人,可能会接受这条件,谁不想一举成名呢?
  武道式微,于此可见一斑。
  由于朱清波这一搅,文天浩久久不能安静,心想:不如到街上走走,借以消磨时间。于是嘱小二锁上房门,离店出街。
  开封会为北汉东周魏梁晋等朝建都之地,是以气派与他处大不相同,三街六市,热闹非凡,衣冠之士与各流人物杂处,的的确确是卧虎藏龙之地。
  文天浩信步而行,浏览夜市风光。
  正行之间,忽感鼻头飘过一抹淡淡的幽香,接着一阵喧嚷之声入耳,举目一望,只见一个红衣少女,鸠婷婷,带着一名青衣婢女,从自己身前行过,后面却跟了一大群市井无赖,一路指指点点,嘻哈谈笑。
  文天浩不由眉头一皱,看这红衣女子的体态行动,分明是个大家女子为爲什么出来抛头露面,受这些无赖之徒轻薄?
  那女子已走了两丈余远,回头盼了一眼,这一回头,使文天浩看清了这女子美若天仙,堪称绝色,难怪引动了这多闲人。
  文天浩与她走的是同一方向,她行走不快,是以保持了固定距离,文天浩随在这一群人身后,也似乎变成了追逐者之一。
  渐走渐觉灯火阑珊,竟已距城门不远。
  文天浩见那红衣女子主婢,竟是要出城模样,心里更感稀罕,两个弱女子,被一大群无赖追逐,在这等时分出城,真是怪事。
  从方才那女子回顾的一眼,他看不出对方是具有武功的人。
  到了城外,这两名主婢不被这群无赖撕吃了才怪。
  心念之中,他停步回来,走了几步,总觉于心不安,拯弱扶孤,是武士的本分,既然碰上了,就索性管它一管。
  心念未已,又见有三名江湖人物蹑了下去,三人都带兵刃,一老二中年,只听中年之一低声道:“这妞儿来路可疑,得查明她的底子。”
  那老者道:“小心些,真人不露相,依我看恐怕是带刺的。”
  另一个中年武士道:“这妞儿一见便令人销魂,难怪帮主……”
  人走远了,以下的话被市声淹没,帮主两个字使文天浩大大动心,这里是“天庆帮”的天下,指的当是“天庆帮”帮主“过天星”甘澍无疑,这三人必是帮中武士,不知对这红衣女子有何企图,这是非插手不可了。
  心念之间,回头遥遥跟了下去。
  不久,出了城,那女子可作怪,对身后事恍如未觉,没事人儿般抄小路向荒暗之处走去。
  文天浩一看情况,便觉事情大有蹊跷,这女子有些古怪,绝非为自己从表面所判断的那么简单。
  不久,来到一片稀疏的柳林之内,那些市井无赖,呼哨一声,围了上去。
  红衣女子在一株柳树下停住娇躯,蜂首低垂。
  青衣婢女环视那些地痞一遇,娇叱道:“你们想做什么?”
  一个痢头小伙子嘻嘻一笑,上前两步,色眯眯地道:“咱们老大想与你家小姐亲近亲近。”
  青衣婢女冷嗤了一声道:“你们老大是谁?”
  缠头小伙大拇指一翘,道:“开封城有名的刘二公子,如果得他垂青,可就受用不尽。”
  青衣婢女不屑地道:“他本人来了没有?”
  头小伙耸了耸肩,道:“马上就到。”
  青衣婢女脆生生一笑道:“你们替他预备了后事没有?”
  头小伙怔了怔,才会过意来,大声道:“什么意思?”
  青衣婢女笑态依然地道:“他要找死总不能暴尸荒野。”
  众衆无赖之中,有数人齐声叫道:“小秃子,敎训这娘们!”
  头小伙撩衣卷袖,转头扮了个鬼脸道:“头彩算我小秃子的,以下你们拈,如何?”
  青衣婢女粉面一寒,道:“杀你污我手,但你出言无状,又不得不杀你。”
  头小伙偏起头道。“我的美人儿,你要杀……”
  话声未落,人影一晃,惨号立起,青衣婢女的右手五指,齐齐插入秃头身内,一抽手,尸身栽了下去。
  文天浩远远看着,不由为之胆寒,暗忖,好残忍的杀人手法。
  那些无赖一看,碰上了女煞星,一个个亡魂尽冒,掉头便想开溜……
  青衣婢女大喝一声:“不许动!”
  这一声娇喝,有如利器穿耳,众无赖个个脚下生了根。青衣婢女闪电般一旋身,惨号一迭声响起,有五人栽了下去。
  “住手!”
  随着喝声,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衫佩剑少年,出现场中。
  青衣婢女扫了对方一眼,冷声道:“这便是什么刘二么?”
  锦杉少年咬着牙道:“不错,本人便是刘二公子,你胆子可不小,竟敢出手杀人!”
  青衣婢女冷哼了一声道:“你倚仗财势,在开封城胡作非为,专欺负外乡女子,早就该死。”死字出口,欺身上步。
  刘二伸手拔剑,青衣婢女一掌劈了出去,刘二的剑才只离鞘一半,身形被震得倒飞而起,参号曳空,栽落三丈之外。青衣婢女看都不看一眼,娇声道:“快滚,以后好好做人。”
  那剩下的几个无赖如逢大赦,没命地飞奔去了。
  三条人影,跟着入场。
  青衣婢女淡淡地道:“你们是‘天庆帮’的人么?”
  其中那老者开口道:“不错,请问你家小姐如何称呼?”
  “你不配问,识相的快走。”
  “别太目中无人……”
  “姑娘我不在乎多杀三个。”
  老者哈哈一笑道:“姑娘,这话未免太狂了罢?”
  青衣婢女冷凄凄地道:不信可以试试看!两道杀芒,从秀眸中逼射而出,直照在老者面上。
  这老者与两名中年武士,可能是“天帮”的二三流弟子,现场摆了这么多尸体,已够令人心惊胆寒,而出手的只是个下人,正主儿连眼皮都不会抬一抬,早先估计错误,此刻才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若再多言,很可能便要送命,当下自找台阶道:“咱们走着瞧了!”
  说完,一挥手,三人掉头奔离。
  青衣婢女“咕叽!一笑,道:“小姐,便宜了这些不长眼的。”
  红衣少女这才抬头道:“小娟,天时不早了,赶繁正事。”
  那叫小娟的青衣婢女回过妈躯,朝文天浩隐身之处发话道:“银衣修罗,可以现身了!”
  文天浩不由暗吃一惊,对方不但发现自己跟踪而至,还一口道出自己名号,这未免太骇人了,婢女如此,主人可想而知。当下漫步入场,一派潇洒之态。
  小娟冲着文天浩一笑,道:“文少侠,我家小姐要见你。”
  文天浩站定身形,朝红衣少女一揖道:“姑娘有何指教?”
  红衣少女澄如秋水的双瞳,正视文天浩,冷冰冰地道:“你就是‘银衣修罗’文天浩?”
  这种骄矜之态,使文天浩大起反感,凟面相对,看得更是清楚,对方年在二十之间,玉骨冰肌,美则美矣,只是太冷,看样子,对方是故意引自己来此的,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不错,正是在下,姑娘如何称呼?”
  “冯玉娇!”
  “冯姑娘有何指教?”
  “听说你要斗欧阳公子?”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不错,有这回事,怎样?”
  红衣少女冯玉娇依然冷漠如故地道:“你急于成名?”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公子名震江湖,敢于指名挑战,你恐怕是第一人,而你又是新近出道的,除了想结此扬名而外,还有什么解说?”
  文天浩不由心火上升,冷傲地道:“在下似乎没有向姑娘解说的必要?”
  “如果我一定要你解释呢?”
  “在下说无此必要。”
  “你很自负?”
  “好说!”
  “看来我们要打上一架了!”
  “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这从何说起?”
  “我不喜欢有人对欧阳公子无礼。”
  “哈哈哈哈,欧阳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这你不必管。”
  文天浩怒火更炽,但仍保持风度,不瘟不火地道:“姑娘似乎视在下如无物?”
  红衣少女语带不屑地道:“你把自己看得很高?”
  文天浩可按捺不住了,口中微微一哼,道:“虽不高但也不低。”
  “很好,我们较量几手。”
  [动手的理由何在?”
  “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向欧阳公子挑战。”
  这口气与在感应寺外那名功力极高的神秘丐者一样,文天浩心头微感一震,莫非又是欧阳公子一路的,受命来试探自己?那欧阳公子这人不但神秘,而且城府极深,他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保名,不作无把握之搏。想到这里,不由莞尔道:“在下懂姑娘的意思了。”
  “那就好,你是用剑的吧?”
  “随姑娘划出道来好了。”
  “依你之长,用剑!”
  “如此在下不说多除的话了,姑娘亮剑罢?”
  “彼此搏击,未免失之粗鄙。”
  “这是姑娘自己说的?”
  “我们可以改变比门的方式。”
  “这倒是别开生面,如何改变法?”
  “先试内力,如果彼此内力悬殊在一筹以上,便不必谈剑术了。”
  “这很合理,内元不足,纵有神奇剑术,亦不能尽展其长,如何试法?”
  红衣少女冯玉姚似早已成竹在,轻盈地走向两丈外一方巨石,伸出右掌,在石面上一按,退了两步,道:“该你了!”
  文天浩走近石前,只见石面上一个宛然掌印,深可盈寸,不由心头一凛,暗忖·这女子好深厚的内力。当下也功集右掌,照样施为,按过之后,退了一边。
  冯玉娇一抬手,道:“小娟,量量看?”
  青衣婢女小娟应声上前,仔细一测,道:“小姐印圆润,用的是缓劲,深寸二,文少侠掌印略粗,用的是急劲,比小姐深一分,说起来是不分轩轾。”
  红衣少女冯玉娇面色此刻才稍稍和缓了些,目注文天浩道:“这判断当否?”
  文天浩一颔首道:“持平公允。”
  “很好·现在可以论剑了。”
  “如何论法?”
  “你我互搏三招,先由一方攻招,然由另一方比出招式,或守,或化解,或反击,以三回合为限。”
  这种较量法,文天浩可是破题儿第一遭,彼此既无仇无怨,为了避免失手成仇,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当下半存惊奇地道:“谁先出招?”
  “你先吧,反正是各攻三招,出手先后无所谓。”
  “还是姑娘先出手吧!”
  “你自认是男人,不占先?”
  一句话点出了文天浩的心意,这女子可谓兰质慧心。文天浩只好坦然道:“在下不否认。”
  “很好。”
  冯玉娇顺手折了一根柳条代剑,退后三步,抱元守一,斜斜划出一剑,这一式看似平淡无奇,但却含有玄奥至极的变化,使人有无从招架封拦之感,似乎每一个部位,都在被攻击之中。
  文天浩自不能稍有犹豫,立即折枝为剑,施出了方伯父“诛心剑客”所传的那一招唯一守式“日暮掩扉”,口里道:“在下以此为守!”接着又展出“无回谷主”所传三杀着之一的“天神搏鬼”,道:“在下以此反击!”
  红衣女子手中柳条怪异地一圈,道:“我以攻应攻。”
  文天浩大是骇然,对方竟无视于这一招“天神搏鬼”,当即施出第二招杀着“九天行雷”,虽是一根柳枝,但却发出了郁雷之色。
  冯玉娇面色微微一变,手中柳条连划三圈,道:“我以此为守,接第三招!”
  话声中,柳条又是斜斜出,但比第一招更见玄奇凌厉。
  文天浩一时窒住了,这一招如用一日暮掩犀”,根本守不住,急切里,施出了最后一式杀着“突天破地”,道:“在下以攻还攻!”
  冯玉娇抛去了手中柳枝,淡淡一笑道:“这一回合如是真刀宝剑,结果如何?”
  文天浩沉声道:“两败俱伤!”说着,也扔了柳枝。
  冯玉娇螓首一点,道:“你说对了,如非两败俱伤,也是功力悉尽,不分上下……”
  文天浩不能不承认,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一颗心却直往下沉。
  冯玉娇态度业已改变,容色完全和缓,粉腮微露笑容,柔声又道:“你不必找欧阳公子了。”
  文天浩星目一静,道:“为什么?”
  冯玉妈略略一顿,道:“你断非他的对手,我刚才所使的一招,他能从容化解,其他不必间了。”
  文天浩不由羞愤难当,大师伯会说过要造就自己成为不亚于欧阳公子的高手,但事实一再证明,自己绝非欧阳公子之敌,这女子不用说,是欧阳公子一路的,而且必是受命而来的,自己虽未与他直接交手,但已等于栽了,欧阳公子两番遣人截阻,目的当是使自己知难而退,这比落败更为难堪,心念之中,车转身便走……
  +冯玉娇大声道:“喂!你回来。”
  文天浩已走出了数步,回身道:“冯姑娘还想说什么?”
  冯玉矫一笑道:“你的身手在江湖中已是第一流,为什么一定要……”
  文天浩不待对方说完,已知其意,立即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道:“在下不是为了争名!”
  冯玉娇笑容一敛,道:“你与他有过节?”
  文天浩愣了一愣,道:“可以这么说的。”
  冯玉娇粉腮一寒道:“你说出来,姑娘我可以替他接着?”
  蓦在此刻,一个娇脆但极冷漠的女人声音道:“不害躁,你“桃花女”冯玉娇能替他接着!”
  文天浩心中一动,原来冯玉的外号是“桃花女”,这来的又是谁呢?
  “桃花女”冯玉桥冷喝一声:“谁?”
  青衣婢女小娟循声弹射过去,一声凄哼传处,小娟倒弹而回,樱口沁出了鲜血。文天浩心头为之一震,来人好吓人的身手,小娟杀人只在举手投足之间,功力已相当不弱,想不到连人影都不见便受了伤。
  “桃花女”冯玉娇厉声叱道:“什么人敢出手伤我爱婢?”
  那女子的声音道:“不杀她已算相当客气。”
  “妳是谁?”
  “这你管不着!”
  “哼,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么?”
  “冯玉娇,你说话客气些”
  “不客气又怎样?”
  “妳会后悔莫及!”
  “我不信这个邪,有种的现身……”
  话声未落,只见三丈外的一株老柳之下,幽灵般出现一条娇伊人影,背对这边,长发纷披齐腰,冯玉娇以下的话顿住了。
  黑夜树影之中,那形状犹如鬼魅。
  文天浩阅历浅,根本不知道这长发女人是何许人物。
  “桃花女”冯玉娇惊声道:“妳是‘鬼影观音’?”
  “算你说对了!”
  “现身何为?”
  “向你提出忠告,不许再歪缠欧阳公子。”
  文天浩大感意外,原来“桃花女”冯玉娇不是欧阳公子一道的人,她只是爱上了他,听声音,这长发女子是与她争风,大别山中所见的那被称作仙子的宫装少女,也倾心于欧阳公子,想不到欧阳公子会被这么多江湖女子倾心,欧阳公子甘奸杀“彩衣罗刹”的女儿柳婵,根本是个宵小之徒,所恃者不过是功力与英俊的外表而已。
  “桃花女”冯玉娇冷冷一笑,道:“鬼影观音,欧阳公子会爱你么?”
  “这不关你的事。”
  “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冯玉娇,若非看在你师父面上,今晚你便活不了。”
  “桃花女”冯玉娇愤声大叫道:“鬼影观音,你未免欺人太甚。”
  “鬼影观音”阴冷地道:“就算欺人也是欺定了,记住我的忠告,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桃花女”冯玉娇可有些下不了台,看样子,她自知不是一鬼影观音的对手,是以才舌剑唇枪,否则她早动手了。
  文天浩心中不齿欧阳公子的为人,是以连带这两个女子也有些看不顺眼,对方爲争男人而门口,自己犯不着谨耗时间,于是,片言不发,弹身驰离。
  回到店中,已是三更过外。
  第二天一早,文天浩结束停当,迳赴感应寺。
  他无从想象这次约会的后果,但这约会是非赴不可的。一路之上,他内心感到忐忑,也有些茫然,他什么也不去想,只等见了面看事应事。
  不久,来到寺前,情况与昨日下午了无异状,冷清、死寂,唯一的声音是枝头殿顶鸟雀的喧叫;但反而增加了荒凉的气氛。
  文天浩暗忖:“不知欧阳公子来了没有?这约会是他主动提出的,谅来绝不至爽的。”心念之中,弹起身形,越墙而入。
  前院里,只见空阶落叶杂草花树,宿露未干。
  怎不见欧阳公子的影踪,他说过是清晨的?
  文天浩怀着狐疑的心情,穿越院地,登阶上了前殿,突地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谁又在这里杀人?这感应寺成了屠场了,举目向殿内一张,登时心头剧震,头皮发了靡,只见殿内横七竖八,了近十具尸体,碧血汩汩,尚未凝固,证明这些人被杀不久。
  是不是欧阳公子的杰作?他外号铁心辣手”,手底下自然极辣,他人呢?
  蓦地,他发现尸堆之中,有一具十分惹眼,仔细一看,不由惊呼出声:“彩衣罗刹!”
  “彩衣罗刹”为了要报女儿被奸杀之仇,四处追踪欧阳公子,既然陈尸此间,杀人的是欧阳公子无疑了,他的确够狠够残忍,奸杀了人家的女儿,又杀其母,这等人天理难容。
  文天浩只觉热血阵阵冲顶,心里把欧阳公子恨到了极处。
  另外这些死者又是何许人物呢?是一彩衣罗刹的手下,抑是请来助拳的?
  由欧阳公子赶尽杀绝的作风看来,寺内僧众极可能也是他下的手,“七指婆婆”说:欧阳仲与‘百了大师’是方外忘年交,可叹‘百了大师’所交非人,与狼为伍,结果被噬,实在令人发指。”
  “七指婆婆”又说死者之中,没有“百了大师”的尸体,看来他定落在欧阳公子的掌握中,自己若找不到“百了大师”,仇家之谜便无法揭哓。
  好一个欧阳公子,竟然是个豺狼心性,表面上衣冠楚楚,傲气凌人,高不可攀,实底里是个恶魔,可笑,还有那么多女子对他倾心。
  为什么还不见他现身?
  文天浩挫了挫钢牙,想起昨夜在谪仙楼”里,还与他共桌欢饮,几乎被他那迷人的风度所惑,说起来有点恶心,为什么天底下有这么多披人皮的禽兽呢?
  “有一天我非杀他不可!”
  文天浩切齿自语了一声,猛一跺脚,绕角门到中院,一眼惊见殿廊阶沿上,坐了一个蓬头丐者,正在低头翻腰捉虱子。
  奇怪,前殿杀了人,中殿还有人闲坐扪虱,这乞儿大有蹊跷。
  心念之中,缓步迫近前去,那乞儿聚精会神地捉虱子,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走近。
  到了临近,文天浩又是骇然大震,这乞儿不是昨天下午见过的中年乞丐么?当下轻咳了一声,道:“阁下幸会!”
  中年丐者“嗨!”了一声道:“鬼叫什么,放走了一个。”
  文天浩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阁下不必装样了,起来答话?”
  中年丐者一抬头,咧开嘴笑道:“哦!少侠到这时才来。”
  文天浩一听话音,便知对方是有意在此等待自己的,当下迫不及待地道:“怎不见欧阳公子。大驾?”
  中年丐者懒洋洋地站起身来,道:“欧阳公子特命要饭的向少侠致深重歉意……”
  “什么,他失约了?”
  “他是不得已,临时有重大的急事要办。”
  “哈哈哈哈”
  “少侠因何发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欧阳公子会自食其言。”
  “一要饭的说过他是不得已,少侠不能见谅么?”
  文天浩俊面一沉,冷冷地道:“他有时间杀人,没有时间践约?”
  “杀人?”
  “前殿那些尸体,难道是阁下的杰作?”
  “哦!这个……不错,是欧阳公子下的手。”
  “他真够得上是识心辣手!”
  中年丐者若无其事地道:“他杀人当然有杀人的理由,他从不滥杀无辜的。”
  文天浩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功高手辣,可能便是他的理由?”
  中年丐者作色道:“文少侠,欧阳公子是有心与你结交的……”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在下不敢高攀!”
  中年丐者眉头一皱,道:“那么话就此为止了。”
  文天浩沉声道:“在下可以与阁下略谈几句么?”
  中年丐者搔了搔蓬头,道:“当然可以,要饭的闲得扪虱子,有个人谈谈最好,记得昨天要饭的说过要交你这个朋友。”
  文天浩略一思索道:“首先请教阁下称呼?”
  “要饭的从不以名号示人,但你是例外,我叫‘辣手丐’!”
  “辣手丐?”
  “不错!”
  “与欧阳公子是同道的?”
  “嘻嘻,可以这么说的。”
  文天浩窒了一窒,又道:“前殿死的是些什么人?”
  “辣手丐”偏了偏头,道:“天庆帮爪牙!”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天庆帮。‘彩衣罗刹’难道是‘天庆帮’的人?”
  “这倒不是!”
  “因何被杀?”
  “她勾结‘天庆帮’败类,阴谋以歹毒暗器对付欧阳公子,就是这样。”
  文天浩陡地想起昨夜在旅邸中,“天庆帮”掌令朱清波不速而访,曾提出以“棉里针”对付欧阳公子之议,想不到利用上了“彩衣罗刹”,心念之中,也不说破。想了想沉声又道:“彩衣罗刹就是这一点而被杀?”。
  “辣手丐”点了点头,道:“以她平素的为人,早就该杀。”
  “不是为了灭口?”
  “辣手丐”双眼一瞪,道:“灭口,这是什么话?”
  文天浩冷冷地反问道:“阁下可知道‘彩衣罗刹’为什么要找上欧阳公子?”
  “你知道为什么?”
  “她为爲女儿报仇!”
  “哈哈哈哈,似此也要谈报仇,欧阳公子应接不暇了。”
  “阁下是欧阳公子的代言人么?”
  “没这回事,就事论事而已!”
  “那阁下认为欧阳公子的做法是对的?”
  “有何不对?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武士自风流。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纵声狂笑起来:“风流?哈哈哈哈”
  “辣手丐”面色一变,道:“这又有什么可笑的?”
  文天浩歛了笑声,冷酷地道:“风流应该有别于下流,阁下以为然否?”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阁下应该很清楚的……”
  “要饭的不清楚,这“下流”两个字用在欧阳公子身上,不嫌辱人太什么?”
  文天浩心念一转,辣手虽与欧阳公子是一路,但并非当事人,与他争论无益,不如乘这机会问问“百了大师”的生死下落是正经,随即口风一转,道:“你我不必争执,待在下见了欧阳公子本人之后……”
  “辣手丐”一摇手道:“不成,欧阳公子是要饭的生平最敬佩的人,你得把话说清楚。”
  “一定要在下说出来?”
  “一定要说!”
  “他奸杀了‘彩衣罗刹’的女儿柳婵,这是风流还是下流?”
  “辣手丐”横眉竖目,厉吼一声道:“你胡说!”
  文天浩寒着脸道:“在下向来从不胡说过半句话。”
  “谁说的?”
  “彩衣罗刹本人亲自说的。”
  “这老淫妇放屁”
  “阁下别口不择言?”
  “你可以到江湖中打听一下,‘彩衣罗刹’是什么样的人,她女儿秉承母志,淫荡邪僻,尤甚乃母,这种女子该杀么?”
  “奸杀与仗义执刀大不相同。”
  “你岂可听信一面之词,诬蔑欧阳公子?”
  “阁下现在也是一面之词,反正‘彩衣罗刹’已死,没有对证了。”
  “很好,这番话将来你对欧阳公子当面说吧!”
  “在下会的!”
  “你扬言要门欧阳公子,便是爲了此事?”
  文天浩本待说出这流言是“彩衣罗刹”故意放的,但一想咽回去了,漫应道:“这只是其中一端……”
  “辣手丐”追问道:“还有什么与欧阳公子过不去?”
  文天趁机机道:“在下还要请问一件事。”
  “说说看?”
  “本寺住持‘百了大师’的下落!”
  “辣手丐”后退了一步,凝视着文天浩,栗声道:“你要找‘百了大师’?”
  “是的!”
  “你不知道他业已遇害?”
  “但听人说,寺僧尸体之中没有他在内。”
  “你为什么要找他?”
  文天浩心中顿起疑云,看辣手丐的神情,显见此中必有文章,现在当然不能说出找一百了大师”的原因,当下不答对方所问,继续道:“阁下说‘百了大师’也在死者之列?”
  “这话不错!”
  “谁是凶手?”
  “目前正在追凶之中,欧阳公子便是为了得到一丝可疑线索,赶去追查。”
  文天浩不由为之一怔,难道自己以前的想法错误了,欧阳公子并非杀人者?但又安知不是一辣手丐与他串通一气,故作此语?心念一转,道:“听闻欧阳公子与‘百了大师’是方外忘年之交?”
  “辣手丐”颔首道:“你的消息还真灵,不错,有这回事!”
  “既是如此,为什么寺僧被害之后,任其腐臭,不予埋葬或火化?”
  “为了便于调查凶手!”
  “这话不对吧?”
  “何以见得?”
  “后院壁上的字何人所留?”
  “凶手想冒名嫁祸,欧阳公子出道以来,从未留过字。”
  “那被利剑穿心的死者又是谁?”
  “你好像在问口供?”
  “在下想彻底明白!”
  “目的何在?”
  “这点容以后奉告,现在请回答在下所问。”
  “那死者身份不明。”
  文天浩至此已无话可说,这些话,他不能置信,但他自忖功力可能不敌“辣手丐”,否则正好迫供,这事看来只有假以时日,待回“无回之谷”与大师伯商量之后再采取行动。
  “辣手丐”突地道:“有人来了,你暂避。”
  文天浩凝神一听,前殿果然有极细微的音响传出,这若非身具上乘内功的人,是无法觉察的,内心倒是着实佩服“辣手丐”的修爲,当即闪身进入中殿。
  “辣手丐”又坐回阶沿之上,翻拣他的破衣。”
  “的笃!的笃!”声中,一个病了左腿的老丐拄着打狗棒从角门转出,目光四下一阵游扫之后,落在“辣手丐”身上,待到距阶沿丈许之处,才停了脚步,大声道:“喂!兄弟是舵上的么?”
  “辣手丐”伸了一个懒腰,口里道:“晦气,一大早碰上要饭的。”
  文天浩在暗中忍受不住,他外号“辣手丐”,口口声声自称是要饭的,现在却别人是要饭。
  那腿老丐用棒头一敲地,道:“难道你不是要饭的?”
  “辣手丐”双眼一翻气呼呼地道“你别狗眼看人低,大爷只是时乖运蹇,穷途落魄,衣着搜了些,你看大爷我那一点像要饭的,我额上没刻着字。”
  那老丐迟疑地道:“你不是本帮弟子?”
  “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帮?”
  “当然是穷家帮!”
  “不对罢?”
  老丐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什么意思?”
  “辣手丐”一撇嘴,道:“帮中没见过你这号人物。”
  老丐双目电张,迫视着“辣手丐”道:“你方才说不是丐帮弟子?”
  “对呀!大爷现在也没说是。”
  “那你怎说帮中不见有老夫这号人?”
  “因为此地支舵主是俺的结拜兄弟,时相往来,舵上的人多少有点儿面熟,而你这老要的却面生得繁。”
  老丐怒哼了一声道:“胡说,本座来自总舵,你哪能尽识,现在回答本座几句话……”
  “本座……你是堂主么?”
  “本帮没有堂主,废话少说,前殿那些女人是谁杀的?”
  “好像是一个锦衣公子。”
  老丐脸色一变,道:“他人呢?”
  “辣手丐”似乎很不耐烦地道:“早走了,这寺里有什么值得流连的。”
  “你知道那锦衣公子是谁么?”
  “嗯!让我想想,对了,他会对俺说,叫什么……欧阳公子。”
  “他还说了什么?”
  “有有,他赏俺十两银子,叫俺在寺里守候。”
  “守候什么?”
  “欧阳公子说,不久定会有人来查探这件凶杀案的结果,叫俺等那人……”
  老丐面色大变,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等那人做什么?”
  “辣手丐””咧嘴一笑道:“要俺留下他的命。”
  老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紧紧一手中打狗棒,道:“等到了没有?”
  “辣手丐”缓缓站起身来,道:“人已来到,就是你!”
  老丐脸色大变,打狗棒一扬,眸中杀机毕露,声道:“好小子,你装得很像,几乎瞒过了本座,你是欧阳公子一路的。”
  “辣手丐”眯起眼道:“我不是说过十两银子受的吗?”
  “你找死!”
  暴喝声中,打狗棒挟雷霆之威,“呼!”地劈向“辣手丐”。
  “辣手丐”嘻嘻一笑振臂去挡。
  文天浩在暗中吃了一惊,肉臂挡棍,还是第一次看到。
  “砰!”地一声,老丐手中棍被震得直荡开去,这一来,老丐空门大露,“辣手丐””以迅电之势,挥出左掌,“矸!”挟以一声惨嗥,老丐连连踉跄,口愤血箭,撒手扔棍,人也跟着栽倒地面,只扭动了数下,便不动了。
  文天浩看得有些动魄惊心,辣手丐”的确是名副其实的辣手,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凭这一手,自己便办不到。当下现身出来,道:“阁下真够得上是辣手。”
  “辣手丐”没事人儿毅的道:“对付这帮子人,不必动什么慈心。”
  “阁下真的不是丐帮人物?”
  “他也不是。”
  “那他的来路……”
  “天庆帮外三堂‘日耀堂’堂主‘赤面铁枴’钟大业!”
  文天浩大感意外地道:“阁下早知他的来历?”
  “当然!”
  “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过,是来查看阴谋是否得逞的吗?该帮利用‘彩衣罗刹’出面,以歹毒暗器谋算欧阳公子,结果全军尽没。”
  “该帮与欧阳公子有什么过不去?”
  “欧阳公子会杀过几名该帮收类。”
  “就是如此?”
  “足够了!”
  文天浩至此断定,辣手丐是欧阳公子的手下,但却不愿说破。“百了大师”的生死下落,他定然知道,可惜自己没把握制服他,不然便可迫问口供了。
  “辣手丐”抬头望了望业已升高的朝阳,道:“要饭的得走了,咱们后会有期!”他说走便走,如飞燕般越屋而去。
  文天浩呆呆地站在阶沿上,心头又是一片烦乱,“百了大师”生死下落不明,这是始料所不及的,方伯父临死留下的仅仅有这一条线索,线断了便无法缉凶报仇,这线索应该着落在欧阳公子身上,但自己目前又不是他的敌手,如何是好呢?
  就在此刻,身后殿中突地传出一个十分耳熟的苍劲话声:“我老人家已等了老半天了,娃儿,你进来,我老人家问问你!”
  文天浩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方才会匿身殿中,根本不曾见有人,对方说已等了老半天,这话从何说起?看来连辣手丐”也没发觉殿中有人,不然殿中人便是他们一伙的,声音很熟,是谁呢?
  心念之中,回过身去,一看,呆了。
  殿内供桌上,端然坐了一个须发皓白的奇矮怪老人,他,赫然正是半年前在大别山中,以灵丹换食烤野兔的怪老人,他怎会在此现身的呢?
  大师伯说,此老是个邪恶人物,宜敬而远之,但表面上的确看不出他是邪恶之流。大师伯当然不会欺哄自己,这倒是件困惑的事……
  自己一身内力,可说全由此老所赐,这份人情,非比等闲。
  怪老人肥短的手一招道:“进来呀!这次我老人家不会再要你野兔了。”
  文天浩定了定神,步入殿中,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您老人家一向好!”
  怪老人嘻嘻一笑道:“很好,还没死!”
  文天浩早知此老个性,不以此言爲怪,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在此地碰上您老人家……”
  怪老人答非所问地道:“那要饭的着实惹厌,老蘑菇着不走,娃儿,你在山中怎么忽然失了踪?”
  文天浩知道怪老人并不知道自己入“无回之谷”这一段事,这话可不好回答,大师伯会交代不可透露谷中秘密,心念数转之后,道:“晚辈在山中另有所遇,学了半年艺才出山。”
  怪老人双目精芒暴射激声道:“什么,你有遇合?”
  “是的!”
  “碰上什么人?”
  “一个无名老人。”
  “你已投入他的门下?”
  “没有师徒之名。”
  “这还好!”
  文天浩不由一愕,“这还好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莫非正如自己以前所料,他有意要收自己为徒?这倒是值得考虑的大问题,大师伯说他并非正道之士,同时,自己应该是父亲师门的第三但奇怪的是半年的时日不算短,大师伯没有说过师门来历,他所传的武功,是他得自秘籍,而非本门武学,自己当时怎不想起追问明白呢?
  怪老人和声道:“你在想什么?”
  文天浩期期地道:“没什么,晚辈在想一个人的遇合很奇怪,常常出人意料之外。”
  怪老人追问道:“那无名老人什么形象?”
  文天浩沉吟着道:“这个……谈不上……是一个古稀上下的老人,没什么特殊。”
  “他长于什么?”
  “剑术。”
  “很好,你现在施展给我老人家看看。”
  文天浩不得已,把得自大师伯的剑术三绝招施展了一番。
  怪老人白眉紧锁,困惑地道:“这是什么路数,根本未曾见过……你再施展一次。”
  文天浩早在意中,这剑法是大师伯得自前人所遗秘籍,怪老人再精也认不出来,即使认出,也无碍大师伯的身份来压。当下,又把这三招剑术施展了一遍。
  怪老人一拍手掌,道:“上乘剑术,当今各派剑法望尘莫及。”
  文天浩口里不说,心里却道:“什么上乘剑法,连一个‘桃花女’都胜不了。”
  怪老人接着又道:“娃儿,你没正式拜那老人为师?”
  “是的!”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这就是了。”
  “您老人家这句话是……”
  “那老人藏私。”
  文天浩大感意外,剑眉一蹙,道:“晚辈不懂?”
  怪老人悠悠地道:“任何武功,均有其至理,尤其上乘武功,其所以被称为上乘,贵在无懈可击,而你方才所使的三招,每一招在最后都露破绽,若非你故秘其技,便是传者藏私,成了虎头蛇尾的剑势,决瞒不过明眼人,不过纵使如此,亦非一般剑手可。”
  文天浩可被这几句话说得怔住了,大师伯会藏私么?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以常情而论,堂堂“无回谷主”亲传的剑法,竟敌不过欧阳公子的手下,而欧阳公子半年前会闯“无回之谷”,结果知机而退,这怎么解释呢?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大师伯本人没有完全参透,他败欧阳公子是凭别的武功,一个是自己内力不足,但这也不能成立,内力不足,只是不能完全发挥威力,不至如老人所说的每一招到最后都有破绽。
  老人既不识剑招来历,怎知有破绽呢?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老人家怎看出有破绽?”
  怪老人道:“这道理很浅显,犹之乎一个人之前踞而后恭,也就是刚才说的虎头蛇尾,初发如雷万钧,后继却暴雨乍收,一看便知不是招式本身的缺点,而是故意隐藏。”
  文天浩见老人说得凿凿可凭,入情入理,令人不能不信,但又无法解释大师伯为什么会来这一手?
  “老人家能缝这破绽么?”
  “那不可能,如果假以时日,也许可以……但不会恰如原式。”
  文天浩又想起大师伯说过,此老面善心邪,他这一说可能别有企图,切莫上他的恶当,这事只要回山,便可明白,当下恭谨地道:蒙您老人家指点,晚辈十分感激,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晚辈想吿辞……”
  “慢着!”
  “您老人家遍有话说?”
  “你来此的目的是要找“百了”和尚?”
  文天浩心头一震,硬起头皮道:“是的?”
  “你是“赤胆剑客”文华的遗孤?”
  文天浩骇然退了两步,栗声道:“您老人家怎么知道?”
  怪老人笑道:“你在山中看石棺留文之时,我老人家正在你旁边。”
  文天浩怔怔地望着这怪老人,半晌无言,想不到这秘密已为老人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呢。
  怪老人没接下去,却改变了话题道:“你扬言要斗欧阳仲那后生?”
  文天浩坦然地道:“是的。”
  “但你绝非他的对手,他的功力远超出你的想象,你再练十年也不成。”
  文天浩傲气突生,冷冷地道:“您老人家说得太过份了吧?”
  怪老人手抚胸前雪白的长髯,沉声道:“一点也不过份,他出手因人而异,能以五成功力对付的,绝不施展到六成。
  文天浩不服气地道:“您老人家对他很清楚?”
  “可以这么说。”
  “但晚辈看来不尽然。”
  “为什么?”
  “单祇“无回之谷”他便进不了!”
  “这与本身功力无关。”
  “晚辈不解?”
  “那‘无回之谷’是天生绝地,入口处的岩穴中,充满了一种‘地脉潜罡’,能封闭人的真元,使人在刹那间丧失功力。”
  文天浩不由大感震惊,记得自己入谷之时,情形正是如此,这一点大师伯并未向自己解说,想不到怪老人却一语道破,当下惊奇地道:“您老人家试过?”
  “当然!”
  “何谓‘地脤潜罡’?”
  “照古典所载,是一种地心的天然罡气,地有裂缝到某一深度时,便会溢出。”
  “可有抗拒之法?”
  “没有,但此罡对人无害,功力暂时消失之时,又可复原,所可虑的是被人利用,试想,一个人在功力丧失之时,生死哪能做主,完全操之人手。”
  文天浩不由得钦服怪老人的见闻渊博,由衷地道:“您老人家的见识令晚辈折服。”
  “这倒不必你娃儿恭维。”
  “晚辈现在可以请教尊号么?”
  “我老人家名号早忘。”
  文天浩语塞,正待再次吿辞……
  怪老人却又开口道:“娃儿,我老人家有句话已憋了很久,今天不得不说了,你根骨奇佳,是上驷之材,足可传老夫衣钵,你意下如何?”
  文天浩心念疾转,原来怪老人在山中赠自己灵丹,助长内元,是有深意的,自己当时所料不差,绕了半天弯子,他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照表面观察,这老人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议之境,但大师伯说他邪恶,如果误投,势将遗憾终生。
  心念之中,不由大感踌躇。
  怪老人接着又道:“娃儿,我老人家是看中你的资质,不是求你,如果你肯拜我老人家名下,管保你一年之内将胜过欧阳公子。”
  文天浩不由心动起来,这是极大的诱惑,胜过欧阳公子是小事,主要的还是练成绝世身手以后,可以快意恩仇,但大师伯已会许诸自己,如果寻回失落的半卷“天枢宝卷”,便以另半卷赐予,可练成天下第一高手,同时大师伯是自己唯一留在世上的尊长,岂可不先禀明而擅投别人门下。
  蓦在此刻,只见怪老人变目电张,望着殿门外,大声喝问道:“什么人?”
  文天浩心头一震,来了人自己竟一无所觉,回身望去,也一无所见。
  怪老人的身形,从供桌上平平飘出殿门,坐姿不变,像有东西托着似的,这一份功力,使文天浩为之瞠目结舌。
  文天浩也跟了出去。
  老人好快的身法,只这一眨眼,他已从前殿顶上掠回,落在阶沿之上。
  文天浩迫不及待地道:“是何许人物?”
  怪老人凝重地道:“来人身法太快,看不真切。”
  文天浩吃惊地道:“竟然有人能逃过您老人家的眼目?”
  怪老人吁了一口气,道:“你记得江湖传诵的四句歌谣是什么?”
  “江湖唯一令,武林有三尊。谁云造化奇?西天谒如来。”
  “对了……”
  “难道来的会是江湖六大巨头之中的人物?”
  怪老人语音沉重地道:“不是我老人家狂妄,普天下能逃出我老人家视线的,仅有一人……”
  五、
  “谁?”
  “武林三尊之一的‘混元尊’,他的‘无影身法’独步武林,无人能出其右。”
  “刚才的人会是他么?”
  “纵非他本人,也定属他的衣钵传人。”
  文天浩不由心中大动,这怪老人说普天下能逃出他视线的,只有“混元尊者”一人,那就是我。另外五巨头都不放眼中,他该是什么样的人物呢?大师伯仅说他邪恶,也没说出他的来路,而怪老人又不肯吐露名号。
  他真的邪恶吗?据自己的观察,他除了怪之外,一点也不见邪。
  大师伯“无回谷主”说半年之内,要使自己的功力能与欧阳公子相持,结果,事实证明还差了许多,怪老人指出自己所恃为无俦杀招的三招剑式有破绽,显系传授的人藏私,这一点令人思之不透?
  怪老人奢言要在一年之内,把自己造就成胜过欧阳公子,这话可信么?如果真是这样,也算是难得的机会,所虑的是将来无法向大师伯交代,同时自己出山,也就是等于已展开了缉凶访仇的工作,大师伯门下的四位师兄,早已在江湖中采取行动,自己得与他们配合,岂可中途改变主意,这应该是自己的事。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怪老人察言观色,似已略窥文天浩心意,淡淡地道:“娃儿,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文天浩无言以对,只好点头承认,道:“是的!”
  怪老人略略一顿,道:“你现在拿不定主意?”
  “是的!”
  “为什么?”
  文天浩深深一想,得了主意,歉意地一笑道:“蒙您老人家垂青,是晚辈的福禄,不过在大别山中,那无名老人会有半年授艺之德,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不改。晚辈与他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所以……晚辈想应该先禀明一声,方是后辈之道。”
  怪老人一拍脑袋,道:“对,这证明你为人厚道,我老人家没话说,这么着好了,等你打定主意,到桐柏山来找我老人家,百日之内,我不离山。”
  文天浩深施一礼道:“敬遵老前辈之命。”
  怪老人自嘲地一笑道:“别人是访师叩门,我老人家却是求徒启户,真是大笑话,谁要我看中你呢?哈哈哈哈,去休!去休!”说完,移动圆球似的身形,蹒跚而去。
  文天浩内心充满歉疚地道:“晚辈恭送您老人家。”
  怪老人没有回应,连头都不转,贬眼消失在角门之内。
  文天浩目送老人身影消失之后,心念疾转,自己是否该返转“无回之谷”,把此行经过禀大师伯,看大师伯有什么指示?
  心念之中,茫然举步,穿角门到了前院,业已不见怪老人的踪影,鼻中仍然嗅到从前殿中传出的血腥之味,他不期然地又想到“彩衣罗刹”,女死母亡,她被“天帮”利用,对付欧阳公子,可说是情势使然,不得已出此下策,欧阳公子的心也未免太狼,奸杀了人家女儿,夜毁其母,“辣手丐”的说法,可能是掩饰之词。
  “百了大师”生死不明,此行算是完全扑空了。
  想到这里,只有独自苦笑的份儿。
  蓦地,忽听东首寺墙之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叱。
  文天浩心中一动,弹身掠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树林,林中隐现人影。
  文天浩掩近前去,只见一男一女两条人影,在林中隔数丈相对,男的是一个独目黄衫中年,满面阴鸷之气,女的赫然是会与自己发生误会的绛衣少女赵妍霜。
  只见黄衫人独目中闪动着邪意的光影,望着赵妍霜阴阴而笑。
  赵妍霜粉腮一片凄厉,秀眸中杀机充盈。
  文天浩目光转处,忽地发现“七指婆婆”倚树而坐,口角挂了两股血清,显然是受了伤,不由心头一震,这独目人何许人物,竟能伤得了“七指婆婆”?
  赵妍霜厉声道:“你想怎麽样?”
  独目人邪意地一笑,道:“小妹子,我们快活一番。”
  “你找死?”
  “哈哈哈哈,你如果不答应,我先杀老虔婆,你吗?嘿嘿,还是逃不过俺的手,小妹子,听话,管叫你欲仙欲死。”
  “七指婆婆”目眦欲裂,挣起身来,又跌坐回去,似乎伤得不轻。
  赵妍霜一张粉腮成了铁青之色,双手扬处,五柄飞匕呈梅花形置向了独目人。
  “嘿嘿!”冷笑声中,独目人身形顿挫,有如鬼魅,五柄飞匕全落了空,三柄插在树上,两柄落到三丈外没入土中。
  文天浩骇然大震,这种身法,的确是惊世骇俗,罕闻罕见,再看那独目人,却停身在赵妍霜侧方八尺之地。
  赵妍霜骇极地闪退了一丈之处。
  文天浩陡地想起了刚才在寺中怪老人的发现,看样子对方绝非“混元尊者”,但可能是他的传人。
  独目人笑了一声道:“小妹子,倔强对你没好处,乖乖顺从了罢,事后我把这身法传你。”
  赵妍霜手中又亮起了一柄匕首,七尖却对正她自己的心窝,粉腮一片惨白,看来她是寜死不愿受辱。
  文天浩只觉视线微微一花,独目人仍站在原地,赵妍霜发出了一声尖叫,匕首已到了独目人手中,这份身手,确实骇人听闻。
  赵妍霜粉腮一片煞白,真是有若冰霜。
  独目人“嘿嘿”一阵冷笑,脚步开始移动,步步迫向赵姸霜……
  就在此刻,只见“七指要婆”摇晃着站起身来,手拄楞杖,也步步迫向独目人,白发根根倒立,凄厉之状,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文天浩实在难以按捺,身形一闪而出,大喝一声:“鼠裴敢尔!”
  赵妍霜一抬头,看见现身的是“银衣修罗”文天浩,粉腮顿露惊喜之色,口连张欲呼,但叫不出声来。
  “七指婆婆”也止步停身,愣视着文天浩。
  独目人车转身,独目闪着惊诧之色,直照在文天浩面上。
  文天浩直逼近对方身前丈许之处,才止住脚步,冷悛地道:“报上名号?”
  独目人独目连闪,道:“你是‘银衣修罗’文天浩?”
  “不错,你叫什么?”
  “你似乎全不懂江湖规矩,说话如此无礼。”
  “哈哈哈哈,对你这等人也谈江湖规矩,未免侮辱了规矩一字。”
  “你很自负?”
  “废话!”
  “你准备怎样?”
  “要你先报名号来历”
  “无此必要!”
  文天浩杀机早酝,呛!地一声拔剑在手,厉声道:“杀你决不为过!”
  独目人不屑地道:“你自忖办得到么?”
  “无妨试试看,拔剑!”
  “你真的要动手?”说着,抛了刚才夺自赵妍霜手中的七首。
  “我要杀你这江湖败类,非常认真,半点不假。”
  “文天浩,你未免太不自量了,你似乎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卖命?”
  “像你这等人,人人皆曰可杀。”
  “很好,看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说完,拔剑在手。
  文天浩沉哼一声,发剑攻击,他判断这独目人功力未可小觑,连“七指婆婆”都伤在他的手下,便可见一斑,是以一出手便全力施展三杀着之一的“天神搏鬼”。
  “哈哈!”狂笑声中,传出一阵栗耳的金铁交鸣,这凌厉无比的一招,被独目人轻描淡写地接了下来。
  文天浩心头一窒,大师伯传自己的武功,对付一般武林高手,绰有余裕,如碰上这些特殊的高手,便不管用了,真如怪老人所料,大师伯有意藏私么?
  心念之中,他施出了第二招“九天行雷”,剑出人杳,独目人倏然消失,剑风却发自身侧,总算他反应神速,本能地施出了“日暮掩扉”。这闪电似的一击,算是封架了,但对方剑身上无比的潜劲,震得他倒退了一个大步。
  身形一侧,又正面对着独目人,对方鬼魅般的身法,使他震惊不已。
  独目人冷酷一笑道:“你也接我一剑试试!”试字离口,剑已攻出,厉辣得世无其匹。
  文天浩心头大凛,对方这一剑诡异到了极点,封挡接架无从,情急之下,施出了方伯父所传的“百行迷踪步”,还好,险极地堪堪避过。
  独目人收剑道:“你还真有一手,是‘百行迷踪步’吧?这第二剑我要你躺下。”
  文天浩急愤交加,自己本是仗义出手,如果解不了“七指婆婆”师徒之危,自己反而栽了的话,这人便丢大了,传出江湖,银衣修罗”四个字的招牌,便得拆掉,心念之间,想以先发制人,轻喝一声,“突天破地”挟全部功力发了出去。
  “呀!”
  惨哼声中独目人前胸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血涌如泉,踉踉跄跄倒退了四五步,“砰!”
  然跌坐地上。
  这一击能奏功,大大出乎文天浩意料之外,他反而呆住了。
  独目人厉声道:“文天浩,你使的什么阴手?”
  文天浩闻言一震,脱口道:“什么阴手?”
  独目人咬牙道:“别装样,若非你暗施阴手,凭你的剑术想伤我是在做梦。”
  文天浩大感困惑,“七指婆婆”师徒在自己身后两丈之外,动手暗助自己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场没有别的人,这如何解释呢?
  转念一想,莫非是那怪老人暗中助自己除这江湖败类。
  心念如此,向前跨了两个大步,冷冷地道:“你见色起意,人神共愤,大概死而无怨。”话声中扬起了长剑。
  倏地,他发现独目人身前地上,划了一个‘双十’记号,不禁心头大震,扬起的剑放了下来,想不到这独目人会是大师伯的弟子。
  大师伯怎会调教出这等邪恶的弟子?
  其行可杀,但,怎能下手呢?
  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是好?
  赵妍霜此刻已拣回刚才掷出去的匕首,又回到原地,切齿道:“文少侠,这等人不可留。”
  文天浩回顾了赵妍霜一眼,转向独目人道:“如你还能行动,我们到那边说话。”
  独目人站起身来,狠狠瞪了赵妍霜一眼,转身便朝林深处走去。
  赵妍霜大声道:“文少侠,你让他走?”
  文天浩回身道:“在下有话要问他,此地不便。”
  四目交投,文天浩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俊面下意识地一热,他发现起姸霜剪水双瞳之中,泛射出一种异样的光焰,这光焰明白地说出了她的芳心意念。
  “少侠……有话要问他?”
  “是的!”
  “但……我有要紧的要告诉少侠……”
  “在下回头再来,请姑娘稍!”
  说完,目光扫向“七指婆婆”,只见她已坐地疗伤,便不再开口,匆匆弹身,追上了独目人,穿林约莫十余丈,独目人止步回身,直证着文天浩,文天浩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独目人阴阴启口道:“文师弟,你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文天浩期期地道:“小弟不知是师兄,师兄没事先表明身份。”
  “你使的是什么阴手?”
  “阴手,没有呀?”
  “哼!没有”
  文天浩困惑地道:“真地没有,小弟那一招是大师伯所传,师兄当然清楚。”
  独目人也露出了困惑之色,因为他看出文天浩不像是在说假话,独目一闪道:“暂不提这个吧,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指示?”
  “你现在是师门一分子,不可听信别人甘言美语,背门别投。”
  文天浩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指怪老人要收自己为徒的事,他怎么知道的呢?心里想着,脱口问道:“师兄这话因何而发?”
  “你心里明白,何必问我。”
  “不久前入寺窥探的是师兄么?”
  “不错,是我,那矮老头为人十分邪恶,不可上他的当。”
  文天浩大感错愕,据怪老人推断,暗中窥探的可能是武林三尊之一的“混元尊者”或是他的传人,想不到会是大师伯门下,大师伯既有这等出神入化的功力,何以传自己的较之眼前这独目师兄,差了不知凡几,大师伯真的藏私么?
  像这位师兄的为人,的确该杀,大师伯知道他的恶行么?这等人实在耻与为伍。
  自己如有力量,今天便代大师伯清理门户,大师伯绝不会责怪。
  为什么老是说怪老人邪恶呢?
  心念之中,道:“师兄如何称呼?”
  “我排行第三!”
  文天浩微觉不快,彼此同门,为什么故神其秘,不说出来;他来感应寺绝非偶然,定是暗中尾随自己,目的何在呢?当下微微一哂道:“原来是三师兄,适才失手得罪了。”
  “算了吧,死不了便没关系。”
  “三师兄可知那矮老人的来历?”
  “这个……不知道,他从来不向人提名道号。”
  “怎知他为人邪恶?”
  “当然有事实可凭,不必管他,你记住别上当就是了。”
  文天浩对刚才的事,终觉如骨鲠在喉,想了想,正色道:“三师兄,恕小弟直言,方才的事做得不当……”
  独目人脸一杠,道:“文师弟,食色,性也,孔老夫子尚且如此说。”
  “不错,但师兄忽略了一样,孔圣人这话是说明人的天性,并非教人率性而为。”
  “你在教训我么?”
  “不敢,只是奉劝一句。”
  “那小姐儿是你的……”
  “没这回事!”
  “坦白告诉你,别以为我真地看上了那妞儿,做那为人不齿的事,我如此做,是另有目的,但不必告诉你。”
  文天浩当然不会相信这几句鬼话,但如果再说下去,势必要翻脸成仇,若非有人暗中相助,真不知是如何结局,这位三师兄一望而知是个邪恶之徒,将来有机会对大师伯提醒提醒,规门风。当下趁机转了话题道:“大师伯有什么指示没有?”
  “月圆之夕,你必须赶到伏牛山与熊耳山交界处的埋剑谷,参加“血剑门”的开坛立舵大典。”
  “什么,血剑门?”
  “不错!”
  “门主是‘血剑令主’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就是要查明的地方,该门在“埋剑谷”建造了一座“剑宫”,定在月圆之夕,举行立舵大典,广递江湖帮派及知名之士参加……”
  “小弟如果不在被邀之列呢?”
  “你仍要设法参加,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命令。”
  “好,小弟记下了,现在距月圆之夕,尚有二十日之久!”
  “我走了,可能在‘剑宫’碰头,但切记不要露底,装作彼此不识。”说完,身形一闪而杳。
  文天浩心中又感到一阵狂乱,他必须从千头万绪中找出一个结论来——
  对大师伯的为人心性,自己一无所知,“无回之谷”的神秘色彩与恐怖气氛,看来不是正道,现在从三师兄的作风,似已显示出隐藏的邪恶。
  以三师兄的身手来看,大师伯有意藏私,似已得到证明。
  大师伯阻止自己亲近怪老人,一再说他邪恶,似有隐情。
  三师兄明知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见面时仍要与自己动手,毫无一丝情谊?
  大师伯说要把他持有的半部宝卷赐予自己,这话可信么?
  大师伯毁了方伯父,他的理由十分牵强,这表示什么?
  大师伯传命要自己参加“血剑门”立舵大典,又不说原因,目的何在?
  想来想去,脑海里仍是一片混乱,找不出一个头绪来。如果亦父亦师的“诛心剑客”方世堃不死,或可得到解答……
  “文少侠,你放他走了?”
  文天浩被这话声从狂乱的思绪中唤回,抬头一看,见赵妍霜师徒业已来到面前,这问题的确不易回答,心念一转之后,道:“为了某种原因,在下暂时不杀此人。”
  “哦!”
  “赵姑娘说有话要告诉在下?”
  “是的,但首先谢谢你仗义援手……·”
  “适逢其会,不足挂齿。”
  “七指婆婆”插口道:“少侠当知这独目人的来路?”
  文天浩期期地道:“目前。还不十分明了,不过他的身手实在惊人!”
  “七指婆婆”余愤犹存地道:“此人邪恶万分,老身在江湖中打滚了一辈子,竟然看不出他的来路,能在一个照面之下,使老身受伤,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
  文天浩惊声道:“他一个照而便伤了老前辈?”
  “谁说不是。”
  “是用兵刃还是……”
  “他用的是掌劲,霸道得骇人听闻。”
  文天浩皱了头,若非有人暗中相助,自己根本就不是三师兄的对手,但这话可不好意思说出口,“语!”了一声之后,目光瞄向赵妍霜,等待她的答复。
  赵妍霜只顾痴痴地望着文天浩,没有开口。
  文天浩无奈,只好再次道:“赵姑娘有何指教?”
  赵妍霜粉靥一红:“哦!”了一声道:“对了,少侠不是要查“百了大师”的生死下落么?”
  文天浩精神一震,道:“是的,莫非赵姑娘有了线索?”
  “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吿诉你,又无法找到你,才来此地希望能再碰上你,想不到险遭那独眼人之害……”说到这里,粉腮一赤,又道:“总算还是碰上了你,凶案发生当晚,我姊妹正好路过这里……”
  文天浩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怎样?”
  赵妍霜秀眉改颦,略一思索,道:“我姊妹闻声入视,血案已成,不见凶手,只见那被利剑穿心的人还没断气……”
  “啊!以后呢?”
  “他口里喃喃地唸着一个人的名字。”
  “谁?”
  “谷平!”
  “啊!是‘塞外飞鸿’谷平!”
  文天浩脑海里倏地呈现“无回之谷”口外,群魔争夺宝卷的一幕,“塞外飞鸿”谷平冒充“神音尊者”的记名弟子,了石标,发出“神音弹”,结果被请入谷,得了假的半部宝卷,出谷之后,被“长白四毒”围攻,在连毁二毒之后,本身也中毒倒毙,那已是半年前的事,而这感应寺血案发生在两个月之前。
  心念之中,又道:“以后又怎样?”
  赵妍霜掠了掠鬓边散发,沉声道:“家姊妍冰立即追问谷平是谁?是他杀了你么?死者断续挣出了半句话,师兄……谷平杀……便断了气,由此证明“塞外飞鸿”谷平是死者的师兄……”
  文天浩脱口道:“不可能绝无此事!.”
  “为什么?”
  “那‘塞外飞鸿’谷平,半年前死于大别山‘无回之谷’口外,是在下亲眼目睹的,死人不会再来此地杀人。”
  “但那死者确实如此说的?”
  “这个……令人费解”
  “七指要婆”接口道:“死者的话只说了一半,也许尚有下文,但无可否认的,必与‘塞外飞鸿’谷平有关,不然死者不会提他的名号。”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谷平已死,这怎么解释呢?”
  “他如何死的?”
  “死于毒!”
  “这就难说了……·也许他事后遇救……”
  “这个……绝对不可能。”
  “但也许有可能,是么?”
  “依老前辈的看法呢?”
  “死者称他师兄,他们必是同门,死者为什么被杀不得而知,血洗‘感应寺’的真凶是谁也难以判定,如果能够找到‘塞外飞鸿’谷平本人,或查出他的师门,说不定可以揭开这个谜底。”
  文天浩连连点首道:“是的,老前辈说得是,这是一条很好的线索,但壁上留字的是欧阳公子……”
  “七指婆婆”以坚决的口吻道:“老身判断,欧阳公子绝非凶手,极可能是凶手故意图嫁祸。”
  “老前对欧阳公子的为人,如此自信?”
  “可以这么说的。”
  “寺中现在又发生了另一件血案”
  “噢!有这样的事?”
  “老前辈可以进去看看……在前殿。”
  “七指婆婆”变色道:“死者是……?”
  “近十名“天庆帮”高手,还有‘彩衣罗刹’。”
  “无头血案?”
  “不,凶手是欧阳公子!”
  “这……这……怎么说起的呢?”
  “晚耀本与欧阳公子有约,今晨在寺里见面,结果他失约了,杀人后随即离开。”
  “少侠怎知他是杀人者?”
  “就是昨天在此现身的那名乞丐,他是欧阳公子手下,报号‘辣手丐’,是他亲口承认的,这绝不会假。”
  “七指婆婆”怔了片刻,才又以怀疑的语气道:“欧阳公子因何杀人?”
  文天浩略略一顿,道:“起因是欧阳公子奸杀了‘彩衣罗刹’的女儿柳婵,‘彩衣罗刹’为女报仇,四下找欧阳公子,后来与‘天庆帮’联上了手,共谋对付欧阳公子,结果全部被杀。”
  “不对!”
  “什么不对?”
  “欧阳公子岂是这等人……”
  “老前辈太相信他的为人了,江湖中多的是人面兽心之徒。”
  “少侠知道‘彩衣罗刹’的为人么?”
  “她为人怎样?”
  “下贱不堪!”
  “她再下贱,总不致无中生有,造女儿的谣,而且她根本不是欧阳公子的对手,她会自己找死么?”
  “这个也许另有别情,老身亲眼看过,欧阳公子对一些绝色江湖女子,不屑一顾,他岂会做这种事,自毁声名。”
  这话不无道理,文天浩心想:自己也会看到过这情形,即以“无回之谷”口所见那宫装少女,可以说是人间无匹的尤物,欧阳公子确拒绝与她见面交谈,但,天下许多事是不能以常情衡量的,现在为这事与“七指婆婆”争执毫无用处……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且不去管他,事实总是瞒不过人的,等将来再看吧!晚辈对贤师徒提供的线索十分感激,就此当面致谢。”说完深深一揖。
  赵妍霜脉脉含情地望着文天浩道:“文少侠,我师徒感谢你援手大德才是。”
  说完,娇羞地一笑,这笑容,这眸光,隐隐道出了芳心深处的秘密,文天浩不禁又一次怦然心动,下意识地面上一热,一时之间,竟默然无语。
  “七指婆婆”似已看出了这不寻常的气氛,展颜一笑道:“文少侠,容老身再申前言,有暇来陈留赵家庄走走?”
  文天浩赶紧道:“会的,日后有机会必趋前拜谒。”
  赵妍霜讪讪地道:“我师徒本已离开封,半路想起了这桩事,又回头赶来,还好,没有落空……”
  文天浩诚挚地道:“赵姑娘,在下十分感激,令姊呢?”
  赵妍霜神色一黯,叹了口气道:“她在旅邸中相候。”
  “七指婆婆”也忽地歛了笑容,道:“对了,我们该走了,我就是不放心冰儿。”
  赵妍霜眸光似水,凝视着文天浩道:“文少侠,愿能相见!”
  文天浩微笑颔首道:“一定会的!”
  双方互道珍重而别,赵妍霜走出了四五丈远,又回过头来,似乎不胜依依之情,她的一颗处女芳心,已牢牢放在文天浩身上。这回眸一盼,使文天浩的心湖大起涟漪,久久不能释怀,心头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想起了被称作仙子的宫装少女,昨夜城外柳林中所见的红衣女子“桃花女”冯玉娇,她俩都具有超尘脱俗之美,但赵妍霜给自己的感受,却与她们不一样,她虽是江湖女子,却不带江湖气息,有一份家居女子的纯真。
  师徒俩为了提供自己的线索,去而复返,这一份情谊着实可感。
  于是,他的意念转到了这一条线索上。
  “塞外飞鸿”谷平分明业已中毒而死,怎能又复活呢?
  寺中厢房内的死者与谷平是同门师兄弟,因何同门相残呢?
  死了的人当然不会再现身杀人,只有一个可能,死者说出谷平的名字,还有下文,但他已无法说出来,但谷平师门与血案有关,殆无疑异。
  现在,必须做的是设法查出“塞外飞鸿”谷平的师门,“百了大师”生死之谜才能揭开,自己仇家之谜也才能破解。
  但,如何查起呢?
  “塞外飞鸿”谷平会扬言是“神音尊者”的记名弟子,他胆敢出手击毁“无回之谷”的石标,身后定有极大的奥援,不然他绝不敢。
  “长白四毒”之首的大毒,会指出谷平所发的“神音弹”是假的,也许是推测之词,事实上无由证实。“通天老祖”郝一英指出谷平杀人的手法,为“混元尊者”的独门绝技“无影蚀心掌”,也可能是推测之词,但,凭他“塞外飞鸿”谷平能得武林三尊之二青么?绝无可能。
  他真正的出身,该是什么呢?
  以他的外貌而言,当不会是中原武林的人物。
  想来想去,想到了独眼师兄的传言,大师伯要自己在月圆之夕,赶赴伏牛与熊耳交会处的“埋剑谷”,参加“血剑门”的立舵大典,届时,必有三山五岳的人物到场,要查“塞外飞鸿”谷平的师门来历,便易于着手了。
  同时,“血剑门”的门主,可能便是震武林的“血剑令主”,其余五巨头,也可能会现身,查起来更加方便。
  月圆之夕距今还有二十日之多,倒是不急。
  眼前这一段不短的时日,该做些什么呢?
  心念之间,正待毕步离开。
  忽地,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道:“先别忙走。”
  文天浩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发纷披齐腰的女人背影,站在三丈之外的林荫下,虽是大白天,仍使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这不是昨夜在城外柳林中一度现身的女子么,不由在心里暗叫了一声:“鬼影观音”。
  两次现身,都是背影,这女子故意不肯示人以真面目么?
  她为什么也到了此地呢?对了,必是追踪欧阳公子而来,昨夜她会警告过“桃花女”冯玉娇,不许她纠缠欧阳公子。
  当下开口沉声道:“姑娘唤住在下有何指教?”
  那女子没有回身,冷冷地道:“我有些话要问你。”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姑娘请问?”
  “你是叫‘银衣修罗’文天浩是不?”
  “是的!”
  “你是‘赤胆剑客’文华之子?”
  文天浩一愣神,道:“姑娘说对了!”
  “你师出何门?”
  “这一点无可奉告。”
  “嗯!不说也可以,你不该谢谢我么?”
  “在下……谢姑娘什么?”
  “若不是我帮了你一手,你早已栽在那独眼人的手下。”
  文天浩大是震惊,怪不得三师兄说自己暗施阴手,原来是这神秘女子暗中援手,但当时根本不见任何动静,她是如何出手的呢?这种身手,未免太吓人了,当即作了一揖,道:“在下谢姑娘援手。”
  “嗯!这才像话,那独眼人是你师兄?”
  “是的!”
  “但你从来不认识他?”
  “是的!”
  “这可真是怪事,怎么解释呢?”
  文天浩一踌躇之后,道:“这不值得奇怪,在下入门,他在外行走江湖,所以见而不识。”
  “但他是认得你的,对么?”
  “是的!”
  “既属同门,他为什么要向你下狠手?”
  “这个……”文天浩不由语塞,这点他想不透,沉吟了片刻之后,才接下去道:“可能是他恼羞成怒,因为他正在做坏事。”
  “嗯!这一点勉强可以解释,但未尽合理,你那师父大概是个糊涂人,不然便是个邪恶之辈……”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那师兄,一望而知不是善类,而你却有极佳的气质,如此良莠兼容,不是糊涂是什么?”
  “自古物以类聚,既有那等徒弟,师父可想而知,所以也可断为邪恶。”
  这话分析得入情入理,文天浩无法反驳,因为现在他确实已怀疑大师伯的为人了,自己所学与独眼师兄的路数,全不相同,独眼师兄知道自己的底细,而自己对他的路数却完全陌生。但,这是家事,当然不能任由外人批评,当下冷声道:“这一点姑娘大可不必过问。”
  “鬼影观音”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姑娘我生平最爱管闲事,这类不近人情的怪事,令我大感兴趣,独眼人对早已未会谋面的新入门师弟,不肯提名道姓,言语之间,毫无同门情谊,武功路数又全不相同,这是前所未闻的怪事。”
  文天浩心中打了一个结,这全属事实,无可否认,在无言以对之下,改了话题道:“姑娘刚才协助在下,为什么?”
  “我不愿像你这等奇才,死在那等人手中。”
  “姑娘是早到场的了?”
  “不错!”
  “如果在下不出面,姑娘必已出手?”
  “你说对了,我本打算杀他的……”
  “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是你师兄。”
  “这话怎么说?”
  “这一点我不必告诉你。”
  文天浩不禁心生怒意,慢声道:“姑娘叫住在下,便只是为了这几句话么?”
  “还有句重要的话没说出……”
  “请讲?”
  “不知你胆量够不够?”
  “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追查‘百了大师’的生死下落么?”
  文天浩一听提及“百了大师”,不禁大感振奋,但心里却震惊于一鬼影观音”何以对自己的事如此清楚?脱口道:“是的,怎样?”
  “你认识‘天庆帮’的帮主么?”
  “闻名未甘见面。”
  “很好,你去闯一趟‘天庆帮’!”
  文天浩大感不解地道:“这与‘百了大师’的下落何关?”
  “天庆帮主可能与寺内的凶杀案有关。”
  “啊……”
  “你敢去么?”
  “当然,没什么敢不敢的。”
  “很好,你见到天庆帮‘过天星’甘树之后,可直接向他质问。
  “姑娘怎知他与血案有关?”
  “这你不必管,没错的!”
  文天浩狐疑不解,但他不愿放过任何追查“百了大师”下落的机会,虽然“鬼影观音”所表现得太过神秘,也只好姑妄一试,心念之中,剑眉一紧,道:“姑娘此举必有深意?”
  “鬼影观音”淡淡地道:“当然,以后你会明白的。”
  文天浩悬疑不释地道:“寻找‘百了大师’是在下的事,与姑娘似乎不发生……”
  “不错,这事与我无关,但与你有关,是不是?你去闯一趟‘天庆帮’,我们各得其利……”
  “何谓两得其利?”
  “你的利益是可以追查感应寺血案,我的利益是由你这一闯而揭开一个谜底。”
  “姑娘要揭开什么谜底?”
  “这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现在只问你去是不去?”
  文天浩满头玄雾,但不愿放弃追查“百了大师”下落的机会,当下一咬牙道:“好,在下去闯一趟。”
  “这里有样东西,你带去作为晋见‘天庆帮主’的礼物。”
  “什么样的礼物?”
  “你别管,对方会欣然接受的,由此偏北二十里,便是该帮总舵。”
  文天浩只觉眼一花,“鬼影观”身形顿杳,竟不知是如何走的,她原来停身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锦布包袱。
  这锦布包袱,大概就是要送与“天庆帮主”的礼物了。
  不言而喻,这礼物绝不是什么好礼物。
  文天浩出了一会神,走过去拿起那包袱,入手沉甸甸的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觉得答应“鬼影观音”去闯“天庆帮”总舵,不但冒险而且荒唐,唯一能使他接受这行动的原因,是“百了大师”生死之谜。
  据欧阳公子的手下“辣手丐”说,“百了大师”业已罹难,欧阳公子正在追凶,而“七指婆婆”师徒却说死者之中,没有“百了大师”的尸体,推情察理,当然以“七指婆婆”的话可以深信,因为她是局外人。
  出了这片荫翳的林子,抬头一看日色,已是过午时分,肚中也感觉饥饿了,信步到城外不远的道旁小店,草草打尖果腹,然后朝“天庆帮”总舵方向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眼前出现一座巨庄,竹柏掩映,护河围绕,迎面一座大木桥,可容双骑并驰看形势,这里是“天庆帮”总舵无疑了。
  文天浩略一思索之后,昂首迈步,向桥头走去,银杉飘飘,意态潇洒之极。
  突地,一骑从庄内疾驰而出,直冲过桥。
  文天浩身形向路旁一偏,意思是让过来骑,不料那骑马者竟是存心找茬,直朝他身上冲来。
  文天浩不由怒气横生,一掌迎着马首拍去,这一掌,他用了五成真力。
  “唏聿聿!”一阵悲嘶,那马人立而起,“碎!”然倒地,大声喘息,口里鼻里,全流出了鲜血。
  马上人功力不弱,在马匹受掌人立之际,离鞍飞起,落在道中。
  文天浩转过身去,只见这马上人是一个三十左右蓝衣劲装武士,一脸凶戾之气。
  那武士着一双凶眼,暴喝道:“不长眼的小子,你是找死么?”
  文天浩冷冷地道:“朋友说话客气些。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区区“天庆帮”总舵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武士侧脸一看坐骑,已将断气,看来是救不活的了,唰地拔剑在手,恶狠狠地道:“报上名号?”
  “你不长眼么,本人以衣为号!”
  那武士怔了一怔,后退两步,惊声道:“银衣修罗!”
  文天浩淡淡地道:“算你猜对了!”
  那武士顿时呆住了,桥的那一端,另两名蓝衣武士闻声奔至,其中之一大声喝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冷漠地道:“银衣修罗特来拜会甘帮主。”
  两武士面色一变,另一个道:“可有名帖?”
  “本人向来不用。”
  “见我们帮主何事?”
  “见了你们帮主再说。”
  “请稍待?”
  两武士互望了一眼,回身奔过桥去,那名损了坐骑的武士,木然站在一旁,满面愤容,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功夫不大,一个蓝衫老者,疾步而至,双手一抱拳,道:“少侠光临,使敝帮增色不少。”
  文天浩还了一礼道:“好说,冒昧之至。”
  “老夫尤立武,职司帮中总管。”
  “哦!尤总管,失敬了。”
  “那里话,不敢。少侠惠然而至,必有指敎?”
  “在下有事要谒见贵帮主。”
  “这个……敝帮主适有事外出,不过敝帮总护法可以代为接见。”
  文天浩心中不由打了一个疙瘩,帮主“过天星”甘树本人不在,自己是不是该进去呢?“百了大师”的事,得问他本人,心里想着,面上便露出了犹豫之色。
  总管尤立武辨色知意,接着又道:“无论大小公私之事,总护法可以作八分主。”
  文天浩暗忖,既来之则安之,对方这么说,看来那总护法必是仅次于帮主之人,而且自己还带了“鬼影观音”的礼物,看事应事吧,心念之中,随道:“如此请带路。”
  总管尤立武转头扫了一眼死在旁边的马匹,老脸一沉,转注那名武士。
  那武士顿时面如土色,躬下身去。
  尤立武冷森森地道:“张二虎,你自去刑堂报到。”
  张二虎全身一颤,栗声道:“请总管开恩!”
  总管尤立武不予理,转向文天浩道:“少侠请随老夫来!”说着,转身迈步。
  文天浩毕步相随,过了木桥,只见古柏夹峙中,一条青石铺砌的大道,笔直通向巍峨的旺门,遥遥可见庄门口站了八名蓝衣武士,劲装抱剑,八字形分两旁站立,倒也十分气派。
  到了庄门,八武士扶剑躬身为礼。
  总管尤立武摆了摆手,侧身道:“少侠请,来者是客。”
  文天浩略略一顿,道:“如此在下有僭了。”
  说完,昂首进入庄门,迎面是一道影壁,转过影壁,目光扫瞒之下,心头微感一愣,这布设迥异寻常,两旁各有一片亩大广场,居中一段分隔两个广场的地面,遍植花树,道分三岔,左右通向广场,中间穿越花树的,却是卵石铺成。
  总管尤立武再次肃客道:“少侠请!”
  文天浩看这花树的栽植似有异样,仔细一审视,才看出是一座阵式,他在“无回谷”中,会习过奇门维学,立即认出这是一座天门阵”,心想,这是对方有意要考突自己,当下略一谦让,踏上了卵石花径。
  左穿右绕,毫不停滞地通过阵势,来到大厅之前。
  总管尤立武哈哈一笑道:“这小巧玩意,倒让少侠见笑了。”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好说,好说,贵帮不愧北方武林之魁,很够气派。”
  “请入听待茶。”
  “请!”
  升阶、穿廊,进入大厅,在客位上落座,锦袱随手放在几上,立即有小童献茶。
  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秀士,缓步而出。
  总管尤立武立即引介道:“这位是敝帮韩总护法,这位是出道即震动江湖的‘银衣修罗’文天浩文少侠。”引介完毕,退到下首椅旁。
  中年秀士拱手一揖,道:“失迎!失迎!区区韩天寿,久闻少侠大名,今日幸会。”
  文天浩离座而起,心头可起了嘀咕,这总护法韩天寿年在四十上下,一派斯文,面色白中带灰,日光平平,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练家子。
  “冒昧造访,总护法海涵!”
  “言重了,请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总护法韩天寿先开口道:“少侠光临,有何见教?”
  文天浩开门见山地道:“在下求见贵帮主,有件事请教,听说贵上外出……”
  韩天寿微微一笑道:“如非特殊事故,区区可以做得一半主。”
  文天浩略一沉思,道:“在下受人之托,携来一份礼物,献与帮主。”说着,把锦袱推了推总管尤立武立即上前把锦布包裹捧到总护法身边茶几上。
  韩天寿手按锦祇,面色微微一变,道:“少侠受何人之托送礼?”
  文天浩淡淡地道:“一个神秘女子,自称‘鬼影观音’!”
  韩天寿与尤立武双双离座而起,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鬼影观音?”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道:“不错,是她!”
  韩天寿灰白的脸翻得老紧,沉声道:“她因何托少侠送来礼物?”
  “这不得而知,她没说原因,在下是顺便。”
  “少侠与她是什么关系?”
  “谈不上任何关系,不期而遇罢了,在下连她的真面目都不曾见到。”
  “她怎知少侠有敝帮之行,而托带礼物?”
  文天浩心念电转,自己当然不能说出她指引自己向“天庆帮主”查询“百了大师”这一节,当下冷冷地道:“也许是凑巧。”
  总护法韩天寿深深地望了文天浩一眼,似乎不相信他的解说,然后动手解开锦祇,锦袱之内,重重油布包裹,打开最后一层,一颗人头,骇然出现。
  “呀!”
  韩天寿与尤立武双双惊叫一声,脸色剧变。
  文天法也大感意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想不到“一鬼影观音”要自己带来的礼物,却是一颗人头!
  这被杀的是谁?
  文天浩定睛一看,更是震惊莫名,这人头面目如生,赫然正是该帮掌令朱清波的首级,记得在开封城旅邸,朱清波夤夜造访,要利用自己以绵里针暗器算计欧阳公子,被自己峻拒,想不到他已遭“鬼影观音”的毒手。
  四只充满杀气的眼睛,直照在文天浩面上。
  久久,韩天寿才发出一阵阴森森地笑声,道:“姓文的,你以为本帮无人么,竟敢虎口里拔牙?”
  文天浩剑眉一紧,道:“在下事先不知情。”
  韩天寿咬牙切齿道:“文天浩,是汉子敢作敢当,何必栽在别人身上?”
  “在下没什么不敢担的,这是实情实说。”
  “狡辩无益,‘鬼影观音’杀了人何必请你送人头,你以为借她的招牌可以晓人么?朱掌令奉命与你连络,目的是共谋对付仇家,想不到你竟对他下这毒手,杀了人还敢亲自送人头,嘿嘿嘿嘿,你今天得还出公道。”
  文天浩大是失悔,暗责自己太于幼稚,上了“鬼影观音”的恶当,她利用自己送人头是真,所谓“百了大师”的公案,只是投自己所欲而已,现在真是百口莫辩了,身在虎穴,看来一场杀劫难免。
  总护法韩天寿面寒如冰地又道:“姓文的,表现点武士气概,咱们好好谈谈?”
  文天浩心想,反正豁出去了,谈便谈吧,当下定了定心神,道:“谈吧!”
  “杀人送头,目的何在?”
  “在下说过不知情。”
  “你不敢承认?”
  “笑话,如果不敢承认,在下何必来。”
  “你与“鬼影观音”毫无瓜葛,这么巧她会请你送人头,而你也公然答应,这种事三尺童子也不能置信,你无法自圆其说吧?”
  “大丈夫恩重如山,话已说过,就那么两句,信不信由你阁下。”
  “好,这件事姑且不论,你找我们帮主何事?”
  文天浩一横心,一字一句地道:“问一问两月前感应寺的血案。”
  韩天寿大声道:“什么,感应寺的血案?”
  “一点不错!”
  “那血案怎样?”
  “在下要查明杀人凶手,与住持‘百了大师’的生死下落。”
  “这与本帮何关?”
  “贵帮主知情。”
  “谁说的?”
  “自然有人提供线索。”
  “鬼话!”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阁下非帮主本人,此事做不了主……”
  韩天寿冷哼了一声,退到听角,厉声道:“尤总管,把人拿下!”
  尤立武闻言之下,片言不发,闪电伸手抓向文天浩,这一抓之势,诡辣绝伦,使人有谁无可避之感。
  文天浩脚踏“五行迷踪步”,轻轻地换了一个位置。
  尤立武一抓落空,立地旋身,改抓为掌,疾劈而出。
  文天浩举掌相迎,“砰!”然声中,双掌接实,尤立武退了一个大步。
  “哈!”地一声,尤立武亮出了长剑,文天浩也拔剑在手,双方互不开口,扬剑对峙,论气势,全无懈可击。
  数十名武士,闻声而至,群集听门之外。
  文天浩功力已达到十成,身在虎穴,必须速战速决。
  韩天寿大叫一声:“护法副手何在?”
  随着话声,一个年约五十出头的怪相老者,出现他的身前。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管尤立武连退三步,左肩冒了红。
  韩天寿大声道:“尤总管你退下,由佟老应付!”
  总管尤立武寒着脸退到一边。
  文天浩这才注意到一个怪相老者,已迫近自己身前,这老者五短身材,但十分壮硕,年在五十开外,三角眼,扫带眉,鼻孔朝天,一张大嘴歪在一边,宽关的两腮后突,活像个鳌鱼头,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刚刚听斡天寿称他“护法副手”,现在又称他“佟老”,到底他是何许人物?在帮中是什么地位?
  既是韩天寿叫他出面对付自己,功力定然不可轻视。
  姓佟的怪相老者,三角眼中凶焰熠熠,望着文天浩咧嘴一笑道:“小白脸,你真有种,杀人还要送头,找死可不是这等找法呀?”
  文天浩心念疾转,今日之局,后果难料,自己分明上了“鬼影观音”的恶当,死拼下去毫无意义,还是何机退出这龙潭虎穴为上,犯不着替别人顶黑锅,心念之中,手中剑一紧,凝视着对方道:“阁下有个名号吧?”
  怪老者嘿嘿一笑道:“小白脸,让你死了做个明白鬼,知道是被什么人超渡的,以免到阎老五那里登鬼箓之时,说不出来,老夫‘地狱屠夫’佟青,记清楚了。”
  文天浩心头微微一震,单听这名号,便已知对方是何等人物了,当下冷声道:“可以出手了
  地狱屠夫”侈青嘿嘿一阵狞笑道:“小白脸,老夫看你干脆自决算了,死个痛快,如何?
  文天浩怒哼了一声,道:“少狂,在下此来是见贵帮主询问一件事,不想流血。”
  “嘿嘿嘿嘿,说得多好听,你怕死了么?迟了,你现已死定了!”
  文天浩登时被激起了傲气,大喝一声:“拔剑!”
  “老夫向不用剑。”
  “接招吧!”
  剑随声出,势如疾风迅雷,罩向“地狱屠夫”佟青。
  “地狱屠夫”侈青竟然以一双肉相迎,封架格拦,犹如使用兵器,剑着处,铿然有声。文天浩寒气大冒,这是那一门子的邪功,难道他的双习是铁铸的?在感应寺中,“辣手丐”以手臂挡乔装乞丐的“赤面铁枴”钟大案的打狗棒,已相当骇人,但剑不比木棒,是有锋刃的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文天浩越打越是心惊,五个照面之后,蓦施杀着“天神搏鬼”。
  “地狱屠夫”侈青可相当知机,这一招他不敢接架,电闪弹了开去。
  文天浩如影随形般跟上,施出了第二招杀招“九天行雷”……
  几乎是同一时间,总管尤立武发剑从后猛袭,文天浩闻风知警,如不撤招变势,绝无法应付。
  尤立武这一击,时间根本不容许他有所考虑,心念一动,立即回剑反扫。
  “锵!”然巨响声中,尤立武凌厉无前的一剑,被封了回去。
  也就在文天浩回剑之际,一股疾劲的罡风,袭向他的后心,待到发觉,已然无法应付,砰的一声,他只觉后心如被千斤锤击,向前跄了三四步,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这一踉跄,等于送上尤立武的剑口……
  “留活口!”
  这是总护法韩天寿的喝声。
  总管尤立武的锋口,本是迎着文天浩的咽喉刺去,闻言之下,沉肘反腕,以剑柄猛捣文天浩心窝。
  文天浩腹背受敌下,心里可十分明白,乘前跄之势,疾施“五行迷踪步”,鬼魅般滑了开去。毫发之差,堪堪避过尤立武倒剑的一捣。
  若非韩天寿下令要留活口,文天浩定已毁在尤立武的剑下。
  文天浩身形甫定,又一道罡风置身涌到,出手的是地狱屠夫佟青,文天浩挥剑封挡,剑气与罡风击撞,发出一阵“波波!”巨响,听内椅飞几倒。
  听门外数重人墙,堵得水泄不通,未奉命令,无人入听。
  文天浩目光一转,心中暗自盘算,如果总护法韩天寿也出手的话,自己在听里将成困兽,要突围出并非易事,听内虽另有门户,但总不成往里赞……
  想来想去,只有突围是可行之道。
  冷喝声中,“地狱屠夫”侈青与总管尤立武一掌一剑,左右夹击而上。
  三人顿时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尤立武的剑还不怎么样,佟青的掌挟带罡风,迫得文天浩喘不过气来。
  文天浩在这种情况之下,深深地感觉出功力不济,“无回之谷”半年苦练,自以为已可纵横江湖,想不到每一式自认为绝招的招式中,都有破绽,至多能发挥八成威力,真如怪老人所说,大师伯有意藏私么?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压力愈来愈大,已呈岌岌可危之势。
  文天浩一横心,骤施“五行迷踪步”,说出圈外,大喝一声,挥剑冲向厅门。
  震耳的呐喊声中,听外高手纷纷出剑堵截。
  对付“地狱屠夫”那等高手,另有话说,对付一般高手,文天浩这几手剑式,还可收当者披靡之感。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哇哇!惨号声中,血光迸现,人群浪裂,文天浩冲出了听门,到了广场边缘,只这一下子,栽倒了五人之多。
  文天浩略不稍停,弹身上了花树阵中的小径。疾矢般穿出阵门,扑向庄门。
  八名守门武士,挥剑拦截。
  文天浩一招“突天破地”,以雷霆万钧之势盖了过去。
  惨号再传,八名武士中有三人断腿残肢,尸横就地,文天浩算是出了庄门。
  “小子,如让你走脱,我这‘地狱屠夫’要摘招牌了!”
  话声未落,“地狱屠夫”不知从何处抄出,已截在头里。
  文天浩方自一怔,凛然罡风已卷上身来,当堂被震退了两步。
  帮中高手纷纷扑上,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总护法韩天寿高踞门之上,大声道:“佟老,下手吧,死伤不论,别费事了。他使的是’五行迷踪步’,用‘反五行’制他!”
  文天法心内一震,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总护法还真有两套,竟能一口道出自己步法来,还指出了破解之法,看来只有硬拼一途了。
  心念未已,只见“地狱屠夫”侈青突地全身鼓胀如球,双掌其诡异地一圈一放。一声焦雷似的暴,罡风裂空暴。
  文天浩长剑一领,却挥洒不开,急切里本能地施展“五行迷踪步”,以避其锋,身形幌处,“地狱屠夫”已抢了先机,又一道罡风涌出。
  “轰!”然一声,文天浩身形连连踉跄,眼前金花乱进,一股逆血夺口而出。
  心念未转,两楼指风已射中穴道,“砰!”然栽了下去。
  “地狱屠夫”一步抢近,仰首门楼道:“总护法,劈了算了?”
  “佟老,带进刑堂,先间口供!”
  “这多费事……”说着,一把抓起文天浩,向庄内奔去。
  文天浩只觉混混地,脑海一片昏。
  “碎!”他被摔落地面,痛使他清醒过来,一看,这是一间如法堂布置的大厅,中间长案披着红布,横额上一方匾额,写的是“执法如山”四个大字,案后三把高背椅,总护法韩天寿坐在正中,两旁排满了血迹斑斑的各色刑具,案旁两侧,分立了四名着红褂的彪形大汉,地狱屠夫端坐侧方椅上,三角眼闪着芒。
  这情景,的确令人感到阴森而可怖。
  韩天寿灰白的瘦脸上没有半丝表情,阴阴开口道:“架他起来答话!”
  立即有两名值堂武士上前架起文天浩的胳膊,面对长案。
  韩天寿冷森森地道:“文天浩,先报上师承来历?”
  文天浩从清醒之后,便施展大师伯所传的“撞穴法”想自解穴道,但一切徒劳,对方的点穴手法十分诡异,竟然解不了,闻言之下,咬牙道:“无可奉告!”
  韩天寿口角一撇,道:“你想先吃些苦头么?”
  文天浩圆睁星目道:“要杀便杀,本人绝不低头!
  韩天寿一翘大拇指,道:“有种,咱们来考验一下!”说完,目注“地狱屠夫”道:“佟老,看你的!”
  “地狱屠夫”缓缓起身,走到文天浩身前,狞声道:“小子,老夫最恨小白脸,现在先在你么上致点记号。”说完,揸开五指,朝文天浩面前抓去。
  这一抓,不用说,必然而目全非,痛苦是小事,毁了容等于毁了一生。
  文天浩穴道被制,无从反抗,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儿,不由目眦欲裂,狂吼道:“姓文的如果不死,誓必杀你。
  “地狱屠夫”被文天浩厉气所摄,下意识地一缩手,随即又道:“可惜你是死定了。”五指又抓向面门。
  文天浩双目几乎瞪出血来。
  韩天寿突地一扬手,道:“佟老且慢!”
  “地狱屠夫”佟青浓眉一皱,道:“总护法发了慈心?”
  韩天寿森森一笑,道:“佟老,先有个榜样给他看。”
  “做榜样?”
  随说,目光随牒向两名挟持文天浩的值堂弟子,两名刑堂武士,登时面如死灰,发起抖韩天寿接着又道:“佟老,那七号犯人已无拘禁价值,带上来由你随意消遣。”
  两名武士这才亡魂归窍。
  文天浩心想,七号犯人是什么样的人,看来要做这批魔鬼的牺牲品了。
  “地狱屠夫”目注两名站立案侧的武士道:“带七号犯人!”
  两武士恭诺一声,疾步出堂,工夫不大,挟进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文天浩看这七号犯人,已被折磨不成人样,形销骨立,像是从枉死城跑出来的怨鬼。
  七号犯人被挟着站在侧方。
  韩天寿阴阴地道:“小友,你的身份证明了,本帮抓错了人。”
  七号犯人张着失神的眼,有气无力地道:“在下……一直声辩不是……贵帮要找的人……”
  “现在不必声辩了,事实已替你证明。”
  “要释放在下么?”
  “嗯!不过,江湖中有句话叫做捉虎容易放虎难。”
  七号犯人全身一震,嘶声道:“要准把我怎样?”
  韩天寿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座最是心慈,给你解脱,以免长期痛苦。”
  七号犯人厉叫一声:“恶魔,天不容你。”
  韩天寿向“地狱屠夫”使了个眼色。
  “地狱屠夫”上前两步,向文天浩道:“姓文的,这小子年纪与你仿佛,当时的容貌并不输于你,现在你好好看清楚,停会你便看到同样的滋味。”
  文天浩打了一个哆嗦。
  “地狱屠夫”喋一声怪笑,五指箕张,抓向七号犯人面目。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嚎,七号犯人面上现出了五个血洞,血水狂冒,面目全非,那情状令人不忍卒睹。
  斡天寿毫未动容。
  文天浩厉声大叫道:“你们没有人性,是野兽,根本不是人。”
  七号犯人不住口的惨哼,使人有置身阴司地府之感。
  佟青真不愧一地狱屠夫的外号,似乎十分欣赏他自己的杰作,歪嘴裂得大大地,再一伸手,抓住七号犯人的头发,一扭,又是一声地狱参魂似的厉嚎,头发连皮被撕落,佟青随手抛在文天浩脚前。
  七号犯人已晕死过去。
  文天浩五内皆裂,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心里的狠毒,无以复加。
  一阵难堪而恐怖的沉默之后,七号犯人悠悠醒转,凄厉无比地道:“我闻天皓死后……变厉鬼也要找你们……”
  文天浩心头剧震,暴净双目,狂声道:“你就是闻天皓?”
  七号犯人仰起血脸,暗声道:“你认识我……”
  文天浩凄厉地道:“你记得赵妍冰么?”
  “妍冰冰妹,她怎样?”
  “她为你几乎发疯了!”
  “妍冰啊!来生再图相聚了!”
  断肠之音,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听。
  七号犯人闻天皓挣起力呼道:“朋友是谁?”
  “文天浩!”
  “你……你便是他们要找的文……天浩,我……作了你的替死……”
  话声未完,又是半声参号,“地狱屠夫”青靑的手,插入闻天皓的心窝,这一幕绝絶人寰的兽行,算结束了。
  “尸首放下!”
  “遵令!”
  文天浩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现在才明白,闻天皓受了姓名同首之累,落得如此下,这叫作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这么说来,“天庆帮”早就在找自己,为什么?
  既然早经蓄意找自己,为什么在自己出山之后,不采取行动,反而要已死的掌令朱清波联络自己共谋对付欧阳公子?
  为什么在自己拜庄之初,丝毫不露声色?
  为什么?
  为什么
  韩天寿冷酷的声音道:“文天浩,太不巧,本来要留你活些时日,现在不能留了。”
  文天浩面上的狠毒似已成了形,凝固在脸上了,钢牙一咬,道:“原来你们要找的是我?”
  “一点不错!”
  “为什么?”
  “这一点不会告诉你,现在本座问一句你答一句,若再倔强的话,七号犯人便是你的榜样。”
  文天浩像是置身在一场噩梦中,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事缘“鬼影观音”而起,她到底是何居心?
  韩天寿再次开了口:“现在先报上师承来历?”
  文天浩双眸似要喷出血来,厉声道:“休想我说半个字。”
  “地狱屠夫”一仙五指,声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疾抓向文天浩而门。
  六、
  蓦在此刻,一个嘹亮的歌声,起自刑听之外: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地狱屠夫”佟青疾缩回抓出的手爪,一张怪脸尽是骇色。
  总护法韩天寿变色而起,口里栗声道:“血剑令主!”
  文天浩自忖必遭惨死,想不到会突然来了“血剑令主”的歌声,中止了这惨剧。这倒是相当出乎意料的事,“血剑令主”现身何爲?是他本人,抑是像上次在“无回之谷”以外,是他属下使者?
  一个三十上下的灰衣人出现听门。
  韩天寿栗声道:“朋友什么身份?”
  灰衣人冷冷地道:“血剑使者!”
  堂堂“天庆帮”总舵,被人欺入而不发觉,而且直入刑堂重地,这在“天庆帮”来说,可能是破天荒的事。
  歌声,引来了帮中警戒的武士,遥遥围立灰衣人身后,个个持刃仗剑。
  “地狱屠夫”佟青大喝一声道:“你们全退下去!”
  那批武士可能没听清歌声,还不知灰衣人身份,闻令之下,迷茫地扫了灰衣人背影一眼,齐齐躬身扶剑,施礼而退。
  四名值堂武士,业已面目失色。
  毕竟,“血剑令主”这名头是令人丧胆的。韩天寿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坐回原位,声音显得极不自然地道:“朋友何由证明身份?”
  灰衣人徐徐扬手,亮出了一支血红的小剑,道:“以‘血剑令’为凭!”
  韩天寿怔了片刻,道:“本帮并非无名帮派,贵使怎不按江湖规矩而行?”
  灰衣人冷漠地道:“令到如人到,本令一向如此!”
  这可说是强词夺理,而且过于目中无人,但,谁敢违背“血剑令”呢?
  韩天寿似乎在极力容忍,面皮抽动了数下,沉声道:“贵使有何见教?”
  “带人。”
  “带人!谁?”
  “银衣修罗!”
  文天浩心头一震,想不到一血剑使者”是为自己而来,这倒是相当意外的事。
  韩天寿也极感意外,惊声道:“贵使要带‘银衣修罗’?”
  “不错!”
  “为什么?”
  “奉命行事|”
  韩天寿深深盯了文天浩一眼,眉道:“他是本帮要犯”
  灰衣人冷凄凄地一笑道:“要犯,阁下的意思不愿交出?”
  韩天寿期期地道:“此事关系重大,本座不能擅做主张,必须请帮主定夺。”
  灰衣人以断然的口吻道:“本使者立即就要带人。”
  “地狱屠夫”侈青到此刻才开口道:“尊使完全无视于本帮,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灰衣人目中厉芒毕射,狠狠瞪了“地狱屠夫”一眼,道:“血剑令不许有人违抗!”
  “地狱屠夫”口唇连动,似乎想再说什么,但终于忍回去了,一张怪脸,更加狞恶可憎。
  韩天寿一副万般无奈的神情道:“贵盟即将在月圆之夕立舵,江湖同气连枝,请令重道义”
  灰衣人冷哼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道:“本使只知奉令行事,其余一概不晓。”
  韩天寿似已无法忍耐,寒声道:“此地是本帮执法之所?”
  灰衣人仍然毫无衷地道:“言止于此了,阁下拒绝么?”
  韩天寿面上起了抽搐,让人把文天浩带走,事如传出江湖,“天庆帮”便将威名扫地,如不许带人,后果可能相当严重……
  突地,一个长髯拂胸的老者,自暗门出现,趋近案边,低语了数声,随即退离。
  韩天寿面色立见和缓,站起身来道:“为了保持彼此间的和气,人交与贵使带走,不过上覆令主,尔后希望不再有这等情况发生。”
  灰衣人淡淡地道:“本使者会照样转禀。”
  韩天寿一抬手,道:“放人!”
  两武士手退开,文天浩失去扶持,摇摇欲倒,灰衣人大步入庭,伸手一拂,文天浩穴道立解,功力尽复,这一手的确惊人,竟能在举手之间,解别人以独门手法所制的穴道,而且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韩天寿与“地狱屠夫”为之脸色一变。
  文天浩的目光,扫向脚边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咬牙道:“闻兄,小弟誓要为你报仇!”说完,目光由“地狱屠夫”佟青转到韩天寿的面上,狠毒地道:“你俩将来的死法将比他更惨,记住这句话。”
  灰衣人双手朝韩天寿一拱,道:“本使吿辞了!”
  说完,旁若无人地转身便走,文天浩紧随其后。
  后面传来韩天寿的声音道:“不送!”
  恶万状的“地狱屠夫”佟青,却是噤若寒蝉。
  一路之上,所有警卫的武士,一个个干瞪着眼,目送“血剑使者”与文天浩如出入无人之境般离开。
  出庄门,穿越林荫大道,过了唯一通道的大木桥,文天浩忍不住问道:“阁下因何拨手在下……”
  灰衣人毫无表情地道:“奉命行事!”似乎多一个字也不愿说。
  文天浩疑念未释,但看对方的神情,也就不愿再问,两人一先一后,默默奔行了五六里,灰衣人突地止步道:“你可以走了!”
  文天浩心里明知对方援手自己脱离虎穴,必有原因,但却无法想起,现在对方竟然让自己走路,更加莫测高深?忍不住又道:“阁下不准备告知在下原因么?”
  灰衣人冷漠无情地道:“本使不拟答复。”
  “如此在下记住这笔人情……”
  “大可不必!”
  说完,弹身飞逝,一眨眼无影无踪。
  文天浩怔在当场,他想不透其中蹊跷。
  现在,他心里打上了另一个结,“天麈帮”早就蓄意要找自己,不然闻天皓不会作了代罪羔羊。“天庆帮”图谋自己的目的何在呢?
  鬼影观音骗自己去送人头,有心抑是无意?
  在刑堂中那惊鸿一瞥的长髯老者,在与韩天寿低语数声之后,韩天寿立即答应放人,那老者是什么身份?是否又另有阴谋?
  意念不期然地又回到遭酷刑死的闻天皓身上,他是无辜的牺牲者,受了姓名同音之累,赵妍霜找上自己,还不是同样原因。
  闻天皓之死,是由自己而起,论道义自己有责任为他报仇。
  赵妍冰凄清憔悴的面容,浮上脑海,她永远见不到他了,如果她知道实情,能有勇气活下去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的确是个薄命的女子。
  让她在等待中活下去?
  文天浩不自禁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心念之中,茫然举步,他不知何去何从?
  日影西沉,谛鸦噪晚。
  文天浩闭目一望,不由哑然失笑,这一阵子盲目乱走,竟不知走到哪里来了,眼前更形荒僻,开封城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停了脚步,想辨明方位……
  突地,一声女人的娇喝,自不远处的林中,遥遥传至:“什么人,站住,不许动!”
  文天浩不由吃了一惊,暗忖,难道这么远便被对方发现了么?
  心念未已,喝声再起:“鬼头鬼脑,干什么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别大呼小叫,你又是干什么的?”
  文天浩这才听出对方喝问的不是自己,一念好奇,从侧方掩近林子,只见三名蓝衣武士站在林里,一望而知是“天庆帮”属下。林中树影里,卓立着一个黑衣妇人,两侧是两名青衣少女。
  “黑风女焦如英!”
  文天浩暗叫了一声,心想真眞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这里碰到她,她在此地现何为爲?看样子她是阻止三名“天庆帮”的弟子入林……
  三武士之中,那看似为首的嘿嘿一阵冷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黑风女”焦如英不屑地道:“荒郊野林,什么地方!”
  “遇近二十里之内,属于‘天庆帮’禁区,等闲人不许涉足。”
  “去你的,识相的快滚!”
  “报出你的名号?”
  “凭你还不配问。”
  “臭娘们,你讲不讲江湖规。”
  矩字未出口,只见“黑风女”焦如英柳眉倒竖,口里厉哼了一声,双袖交叉,疾挥而出,三武士伸手拔剑,但已不及。
  劲气暴旋之中,那为首的武士,首当其冲,被震得旋飞而起,离地两丈高下,惨嚎曳空,落三丈之外,登时了帐,另两名武士也被震得倒退丈外,一看情况,亡魂尽冒,弹身便遁。
  两名青衣少女春兰,秋菊双变飞射而出,惨号再传,两武士逃出不到四丈,便毁在两少女掌纹天浩悠然现身,口中道:“焦大使者,幸会了!”
  三女同感一怔,“黑风女”焦如英定睛一看,语带嘲讽地道:“原来是你小子,真是幸会,听说你自封‘银衣修罹’,很响亮的外号。”
  文天浩在距对方两丈之前立定身形,冷冷地道:“今天我们把账算清楚。”
  “这是当然的,姜使者那一笔是否也记我的账?”
  “那得另外算!”
  “你小子倒分得很清楚,怎么算法?”
  “芳驾说出找‘诛心剑客’方世堃的原因,咱们看着算。”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骤寒,醉中露出恨极之色,激声道:“我说出来之后,你得道出他的下落?”
  “当然!”
  “我恨他,我要杀他!”
  文天浩心头微感一震,道:“什么理由?”
  “黑风女”焦如英咬着牙道:“恨他便是理由。”
  “这不成理由,芳驾说出何仇何怨,在下代他了结!”
  “谁也无法代了,必须他本人亲自了结。”
  “但……他已不能出面了!”
  “黑风女”焦如英陡地向前一欺身,大声道:“为什么?”
  文天浩压抑着内心的伤感,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他已离开了人世!”
  “黑风女”焦如英全身一,面容变,直迫文天浩身前八尺之前,懔呼道:“不,他没有死,他不能死,你说……”
  这情景,倒使文天浩大感怔愕,一时无语。
  “黑风女”焦如英狂声道:“你说的是真话?”
  文天浩俊面泛起了哀伤之色,沉声道:“在下是他自幼抚养长大的。”
  “黑风女”焦如英面色呈苍白之色,身躯颤抖,泪珠滚滚而落,口里喃喃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
  文天浩内心倏有所悟肃容道:“芳驾是我方伯父的什么人?”
  两名青衣少女,倒被这意外的情况惊呆了。
  “黑风女”焦如英咬着牙道:“他是怎么死的?”
  “意外!”
  “什么意外?”
  文天浩一颗心顿往下沉,这该如何解说呢,大师伯的事不能泄露……
  “请芳驾说出与他的关系?”
  “我是他妻子!”
  “妻子?”
  文天浩震惊万状地连退了三个大步,连呼吸都几乎窒住了,这真是做梦也做不到的事,“玄衣天女”手下四大使者之一的“黑风女”焦如英会是方伯父的妻子,为什么方伯父生前从没提过夫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至反目成仇?
  他圆睁星目凝视着“黑风女”焦如英,内心激荡如潮。
  “黑风女”焦如英再次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文天浩心念一转,此事目前只有暂时隐瞒,以后再慢慢设法解释,当下沉声道:“死于意外。”
  “什么意外?”
  “他带同小侄隐居大别山中,有一夜,他负伤而回,不及交代后事便……”
  “就是我毁屋的地方?”
  “是的!”
  “尸体呢?”
  “安埋在原地石窟中。”
  “当时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伯母没表明身份。”
  “黑风女”焦如英泪水又告汩汩而下,厉声道:“他死了我还是恨他。”
  文天浩心头一颤,道:“伯母肯见示为什么吗?”
  “他狠心抛弃我!”
  “遗弃?”
  “不错,我们结婚才只一月,他说出外访友,一去不回,算来已二十年,他……毁了我的一生……”
  文天浩内心起了抽搐,二十年,这不正是方伯父接受父亲托孤的年么麽,方伯为爲了全朋友之义,狠心抛下了夫妻之情……
  心念之中,双目一红,跪了下去。
  “黑风女”焦如英一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天浩不禁悲从中来,泪落如雨,哀声道:“伯母,您错怪了方伯父……”
  “我……错怪了他?”
  “说起来,侄儿是罪魁,百死莫读……·”
  “怎么说?”
  “方伯父与先父是异姓手足,义结金兰,二十年前,侄儿三岁,伯母当已听人传言先父师兄弟因获“天枢宝卷”而遭江湖虎狼毒手,详细经过侄儿不甚了了,仅从方伯父言语中获知方伯父在二十年前受先父托孤”
  “黑风女”焦如英颤声道:“托孤?”
  文天浩咬了咬牙,含泪续道:“是的,那时,侄儿三岁,方伯父隐姓埋名,带侄儿流浪江湖,八年前,来到大别山中定居!”
  “黑风女”焦如英仰首望天,泪水滚滚不停。
  文天浩接着又道:“伯母,方伯父为了全友义,抛却了夫妻情,内心定然相当痛苦,说起来,侄儿是罪魁,终生负疚。”
  “黑风女”焦如英幽凄至极地长长一叹,道:“造化弄人,命也如斯,奈何!”
  文天浩以额触地,悲声道:“伯母,侄儿……该如何赎罪?”
  “黑风女”焦如英又是一声凄凉的叹息,道:“孩子,起来吧,谁要我们生而不幸为江湖人。”
  文天浩站起身来,拭净了泪痕,凄然望着这位伯母,无言以慰。
  二十年的积怨,现在变成了终生的遗恨,是谁之过?
  夕阳已沉,暮气四合,天地一片晦暗。
  “黑风女”焦如英挫了挫牙,道:“你方伯父没说出伤他的人?”
  文天浩的心在滴血,他怎能说出是毁于大师伯之手呢?只好坚持原意道:“是的!”
  “这……实在奇怪……”
  “侄儿正在查探仇家!”
  “他未透露只字,你从何查起?”
  “但……侄儿誓要尽心,方伯父对侄儿的恩义,超过了亲生父母,父母生我,方伯父育我,如果是亲生父母这样对待子女,是本分,是天性,而方伯父是异姓父执,这份恩义,便今世所稀了。”
  这,等于是违心之论,凶手明摆在那里,却说要尽心查访,欺人自欺,也对不起方伯父在天之灵。
  突地,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他觉得除此之外,别无路走,方伯父之仇,非报不可,杀大师伯是犯上,只有事完自决,以全道义。
  这一决定,使他内心难言的痛楚,顿灭尽轻。
  他内心的这种转变,“黑风女”焦如英当然毫不知情。
  “伯母,侄儿三寸气在,定为方伯父报仇,以慰在天之灵。”
  “孩子,我前半生的岁月,在寂寞,痛苦,怨恨,等待中打发过去,剩除的下半生,将为他追凶报仇,唉!命运……”
  这几句简单的话,道出了她的不幸,也证明了她是深深爱着方世堃的,她前此所表现的恨,是由爱而生,现在,爱与恨的对象失去了,留下无边的痛苦与空虚。
  文天浩的心,像被虫在啃啮。
  “伯母知道方伯父与先父的交情么?”
  “听他提过,但没在意!”
  “伯母是追随‘玄衣天女’么?”
  “不错!”
  “那位被称为仙子的姑娘便是……”
  “不,如是天女的明珠。”
  “哦!”
  文天浩这才明白那被称为仙子的宫妆美人,是“玄衣天女”的女儿。
  “孩子,杀你父母的仇家有眉目了么?”
  “毫无端倪,据方伯父的遗言,只有一人可能知道……”
  “谁?”
  “百了大师,可惜……他生死不明,侄儿现在就是要追查他的下落。”
  “啊!有这么多折。”
  “此事欧阳公子定然知情。”
  “欧阳公子么,他此刻正在林中……”
  文天浩精神大震,道:“我正要找他!”说着,挪步正待入林。
  “黑风女”焦如英一抬手道:“不行,你此刻不能去找他。”
  文天浩惑然道:“为什么?”
  “他正与我们仙子在谈话。”
  文天浩恍悟“黑风女”焦如英在此守望,不许人接近,原来是便于宫装少女与欧阳公子在谈情,欧阳公子是个伪君子,岂堪配那“玄衣天女”的女儿。
  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妒火中,咬了咬牙,道:“伯母,我非见欧阳公子不可,错过会,找他很费事……”
  “你不能等……”
  “侄儿请伯母原谅。”
  说完,电闪弹身,向林中射去。
  林深处,那美绝天人的宫装少女,正与欧阳公子相对立谈,身旁不见有从人。
  文天浩为了表示光明磊落,不听人私语,远远便发话道:“欧阳公子,幸会!”
  宫装少女女秀眉一紧。
  欧阳公子缓缓回身,目光一扫,道:“文老弟么,真是幸会!”
  文天浩奔近前去,先朝宫装少女一抱拳道:“仙子,恕在下打扰!”
  宫装少女妙目流波,一转,娇脆至极地道:“原来是你!”
  文天浩的目光甫一与对方相接,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委实太美了,美得使人不敢逼视。
  但他随即又想到她下令要手下姓姜的使者,把自己打得口吐鲜血那件往事,不由俊而发起烧来。
  因了“黑风女”焦如英的关系,这段过节不了算了。
  欧阳公子极有风度地一笑道:“文老弟找我有事么?”
  文天浩俊面一冷,道:“是的!”
  欧阳公子拱手一揖道:“文老弟,我为失约的事抱歉。”
  他这一说,是先堵文天浩的口。
  文天浩淡淡地道:“那是小事,贵手下业已替兄台申明过了。”
  “那就是说另有大事?”
  “可以这么说的。”
  欧阳公子含笑转向宫装少女道:“慕容姑娘,看来区区不得不告辞了!”
  文天浩心中一动,这宫装少女原来复姓慕容,但不知芳名是什么?
  宫装少女不答欧阳公子的话,流波妙目注定文天浩道:“江湖传的‘银衣修罹’便是你?”
  文天浩不自然地一笑,道:“是的!”
  “半年多不见,你倒学了一身本事……”
  “谈不上本事,微末之技而已!”
  “你……还记恨半年前姜使者伤你的那回事么?”
  “在下早已不放在心上。”
  这话是假的,如果不是刚才知道“黑风女”焦如英的身份,他不会这么说。
  宫装少女迷人地一笑,道:“你倒是很有容人之量?”
  这话不知是嘲弄还是真的赞美,不过,文天浩也懒得去深想。
  欧阳公子爽朗地一笑道:“容我替两位引介,这位是慕容倩姑娘,这位是文天浩少侠。”慕容倩微微一福,文天浩长揖还礼。
  欧阳公子接着又道:“慕容姑娘,容许区区告辞么?”
  慕容倩樱唇一抿,道:“公子要走,我能留得住么?”
  从互相间的称呼看来,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一段相当距离,谈不上什么情意,文天浩暗自纳闷,以慕容倩之美,难道还不能打动欧阳公子的心?莫非他是以退为进,故作姿态?心念之间,只见欧阳公子偏了偏头,像逗小孩子似的道:“姑娘生气么?”
  慕容倩淡淡地道:“还不至于!”说着,目光又转向文天浩,道:“江湖传言,银衣修罗”要斗‘铁心辣手一书生’,你们是打成相识的么?”
  文天浩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答,因为他自忖不是欧阳公子的对手。
  欧阳公子可能看出了文天浩内心的尬,若无其事地一笑道:“我们不会打,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文天浩不知欧阳公子说这话是什么用心,这心高气傲,目空四海的年青高手,竟然无视于别人对他挑战,实在令人不解。
  如照他的行为而论,他的府城极深,是个可怕的双面人,私底下的他与表面上的他,完全截然两个人。
  慕容倩的目光,并没有从文天浩面上移开,这使文天浩很窘,那眸光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令人意乱神迷,绮念横生。
  夕阳已沉,林中一片昏暗。
  文天浩早知慕容倩属意于欧阳公子,是以心中并没起什么特殊的反应。他只是感觉她如果与欧阳公子结合,等于糟蹋了一朵名花。
  欧阳公子双手一拱,道:“慕容姑娘,后会有期了!”说完,又转向文天浩道:“我们走!”
  慕容倩玉靥之上,浮起了一抹恨惘之色,幽幽地道:“请便吧!”
  欧阳公子当先弹身,文天浩朝慕容倩一抱拳,然后尾随而去。
  玉兔东升,大地被葢在一层银晕之上。
  欧阳公子在一座土阜之上停下了身形。
  文天浩也几乎是同时到达。
  欧阳公子好整以暇地抬头望了望月色,悠然启口道:“文老弟找我,是为了失约的事么?”
  文天浩尽量抑制激动的情绪,这:“那是其中之一!”
  “噢!区区愿闻高论?”
  “兄台爽约的事,‘辣手丐’业已说过……”
  “他只说了一半。”
  “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愿与你动手搏门……”
  “嫌小弟功力太差?”
  “没有那回事,我很欣赏你的武士胸,因你拒绝了‘天庆帮’掌令朱清波的阴谋,在别人,那是求之不得,而你断然拒绝,所以我有意规避那场面。”
  文天浩心中一动,原来这件事他已知道,说起来,他也相当够风度,当下一哂道:“那是一个作武士者的本色,毋足挂齿的。”
  “你说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呢?”
  “恕小弟不自量力,要向兄台讨个公道。”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无形中又露出了他那高傲的气质,沉声道:“讨公道,这听起来像是很严重,什么样的公道?”
  文天浩俊面一寒,道:“兄台对‘彩衣罗刹’母女先后之死,有何解释?”
  欧阳公子振声大笑道:“老弟要替她母女讨公道?”
  文天浩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冷冷地道:“兄台认为小弟不配么?”
  “不是不配,而是不必。”
  “为什么?”
  “她母女自有其取死之道。”
  “那是论她们的为人?”
  “不错!”
  “然则兄台对‘彩衣罗刹’的女儿柳婵,先奸后杀,又作何论?”
  欧阳公子双目一瞪,道:“这话从何说起?”
  “是‘彩衣罗刹’亲口说的。”
  “老弟相信她的话?”
  文天浩不由一窒,这句话不好答复,说相信,那就等于否定了欧阳公子的解释,说不相信,那自己此一问岂非成了多余,心念一转之后,避重就轻地道:“小弟希望兄台有满意的解释。”
  欧阳公子傲然道:“这不须解释。”
  “为什么?”
  “知我者,不会听那无稽闲言,不知我者,解释了仍是多余。”
  “那小弟算是“不知”兄台的人了?”
  “老弟可以自己去想的。”
  “小弟想到兄台无法解释?”
  欧阳公子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们言尽于此了!”
  文天浩轻轻一咬牙,道:“不,小弟还有话请问。”
  “请讲?”
  “闻听人言,感应寺住持“百了大师”是兄台的忘年至交?”
  “不错,有这回事。”
  “如此,小弟请问他的生死下落?”
  欧阳公子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沉声道:“老弟为什么要追查此事?”
  “小弟有事要找“百了大师”本人。”
  “什么样的事?”
  “这一点恕小弟未便相告。”
  欧阳公子冷冷一哂道:“彼此!彼此!”
  “照这么一说,“百了大师”仍在人世,而兄台知道他的下落,对么?”
  “可以无妨如此说。”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小弟郑重请求兄台指引?”
  欧阳公子毫不犹豫地道:“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文天浩急怒攻心,这大好机会不能放过,但功力不如人家,无法用强,又不能低声下气以求,一时之间,俊面泛青,开不得口。
  欧阳公子接着又道:“一个超然世外的出家人,与世无争,想不到竟有这么多江湖人物接二连三地找上他,还血洗了感应寺,这……从何说起?”
  文天浩一挫牙,说出了心里的话:“小弟怀疑兄台是屠寺的凶手,劫持“百了大师”另有目的……”
  欧阳公子大喝一声道:“住口,你信口胡!”
  文天浩冷冷嗤了一声,这:“兄台为何不解释?”
  “无此必要!”
  “不解释便等于默认!”
  “文天浩,你别逼我?”
  “迫你又怎样?”
  阳公子怒视了文天活半晌,神色又突难下来,道:“老弟,我真不想与你动手,平心而论,你不是我的对手……”
  文天浩激昂地道:“这点小弟承认,但所争者为一“理”字,虽肝脑涂地,又何足惧。”
  欧阳公子双眸射出了冷电似的寒芒,沉凝地道:“文老弟,如果你说出找他的缘由,我便告诉你?”
  文天浩也放缓了声调,道:“小弟,过,找“百了大师”只为了问几句话!”
  “问几句什么样的话?”
  “这个……兄台当已听说小弟的来历……”
  “一点点……不多,仅知合尊的名号。”
  “小弟要问的,就是有关先严的事!”
  “就只这样么?”
  “小弟素来一言九鼎。”
  “但我对老弟的来历有疑问……”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兄台有什么疑问?”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我怀疑老弟已是‘无回谷主’的传人!”
  文天法闻言为之一震,期期地道:“兄台因何有此想法?”
  “这事实非常明显,“无回之谷”入者无回,老弟却出来了,而且得了一身不俗的武功,老弟有解释否?”
  文天浩登时哑口无言,这秘密是不能泄露的,但又无法自圆其说,因为欧阳公子会眼见自己入谷,情急无奈之下,勉强应道:“此事小弟不承认,但也不拟加以说明。”
  欧阳公子一哂道:“对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每一个人,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文天浩知道自己如不说出“无回之谷”的秘密,对方便不会说出“百了大师”的下落,但自己既已应承大师伯不泄露谷中半点秘密,就得守这诸言,也可以说是谨守大师伯的命令,目前有一样可以认定,便是欧阳公子知道内情,“百了大师”没有死,仍活在世上。
  “辣手丐”所说“百了大师”业已罹劫的诚言,当然不攻自破了。
  心念之中,道:“看来兄台是不准相告的了?”
  欧阳公子颔首道:“非不愿,不能也!”
  文天浩心念电转,“百了大师”是非找到不可,否则父母亲死亡之谜便无法揭晓,大师伯稳据天生绝地“无回之谷”,别人莫奈其何,拼着违令,受大师伯责备,以交换“百了大师”的下落,大师伯与父亲是同门师兄弟,难道他不急于报仇么?心念之中,沉凝十分地道:“如果小弟说出进入‘无回之谷’的秘密,兄台便相告“‘百了大师’的下落?”
  欧阳公子略一沉吟道:“我同意交换条件。”
  文天浩把心一横,道。“谷中主人是小弟的……”
  才话说得一半,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师弟,你敢违命么?你如果透露了谷中秘密,别怪做师兄的手辣。”
  文天浩怔住了,想不到大师伯的弟子隐在暗中……
  欧阳公子眉头一,道:“怎么不说下去!”
  文天浩期期不能出声,他无法说出实情,但又不能自食其言,出尔反尔,这交换条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他想起那独眼的邪恶三师兄,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势成骑虎,情况十分尬。
  突地,只听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另一个童子声音道:“别走,追!”
  文天浩立即听出是欧阳公子的两名书童的声音,原来他俩已悄然守护在土阜下的林中,这一喊“追!”分明那位师兄开溜了,以他的功力,敌不过两名童子么,抑是不敢惹欧阳公子?
  这一来,等于替文天浩解了围。
  欧阳公子惊诧地道:“老弟练有‘天听之术’么,这么远能发觉有人走近?”
  文天浩含糊地“唔!”了一声,道:“我们言归正传,‘无回谷主’是小弟的大师伯‘四海狂客’……”
  “哈哈哈哈……”
  “兄台因何发笑?”
  “老弟视区区为三尺童子么?”
  “这话怎么说?”
  “老弟言不由衷!”
  “小弟绝无半字处语。”
  “老弟,‘四海狂客’早已化为枯骨了!”
  “那是以讹传讹,‘四海狂客’并没死。”
  “老弟,既无诚心便算了”
  文天浩急得满面通红地道:“兄台不相信小弟的话?”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无法相信。”
  文天浩放大了嗓音道:“兄台口口声声认定‘四海狂客’已死于北邙鬼邱,请问,谁是儿手谁会目睹?有何为说?”
  “当然有人目睹其事!”
  “请问是谁?”。
  “这一点恕未便奉告,不过,有一点我要反间……”
  “那一点?”
  “老弟台前此并未知道‘无回谷主’是令师伯?”
  “是的,绝未想到。”
  “老弟台以前见过他本人么?”
  “这个……从未见过。”
  “那老弟凭什么断定对方便是令师伯‘四海狂客’?”
  文天浩大感惊愕,转念一想,情况是有些可疑,最大的疑点是大师伯没有预期的那份人情味,事事讳莫如深,授艺可能藏私,但这也可以解释为一个劫后人必有的转变。他在听闻师弟妹的死讯时,曾伤心落泪,他持有上半部宝卷,这是最有力的证明。心念之中,道:“这是家事,小弟自然有认定的理由,恕未便相告。当然,这与我没有利害关联,不便说就算了。”
  “现在请兄台告知‘百了大师’下落?”
  “很好,明天日落之前,你赶到考城,我带你见他?”
  文天浩激动地道:“就此一言为定了?”
  欧阳公子很自负地道:“当然,凭‘铁心辣手一书生’这块牌子,还不致信口雌黄。”
  文天浩正想告辞,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兄台见多识广,小弟想打听一个人……”
  “我未必知道,老弟说说看?”
  “塞外飞鸿谷平的出身来历!”
  说着双目紧紧盯住欧阳公子,想要从他面部的表情,判断他心里的反应,照赵妍霜所说,在。感应寺中一同遭劫的俗家人,是谷平的师弟,如果欧阳公子与谷平是同门,那便可明证感应寺血案是他所为的。
  欧阳公子惊异地道:“老弟问这作甚,‘塞外飞鸿’谷平不是早已死于‘无回之谷’口外了么?”
  “是的,不错,小弟想知道他的师门。”
  “这……不甚了了,仅知他长处塞外,很少现身中原。”
  文天浩微觉失望,从欧阳公子的表情上,他看不出什么来,当然,一个府城深的人,是不容易测知其意向的,当下进一步问道:“兄台记得感应寺中后院厢房,那具利剑穿心的尸体么?”
  欧阳公子目放奇光,点了点头,道:“记得,那不是寺里的和尚,是个俗家人!”
  “小弟得到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感应寺血案与‘塞外飞鸿’谷平的师门有关。”
  “喔!这怎么说的?”
  “死者是谷平的师弟!”
  “老弟如何知道的?”
  “在血案发生的当日,有人凑巧经过,发现死者尚未断气,口里唸着‘塞外飞鸿’谷平的名字,最后并说谷平师兄杀·说完这半句话,便断了气。”
  “噢!”
  欧阳公子仰首望天,似在作某种深思,久久之后,才又道:“这是谁发现的?”
  “七指婆婆的女弟子,赵妍霜姊妹,绝不会假。”
  “其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嗯!这倒是条宝贵的线索,我设法调查……”
  文天浩见问不出什么眉目,只好作罢,一抱拳道:“小弟就此告辞,明天日落考城再见!”
  欧阳公子拱手还礼,道:“请便,明天见!”
  文天浩弹身下了土阜,穿林奔去,回到城中旅邸,已是起更时分,匆匆漱洗用膳,心里盘算着鸡鸣上路,日落时分当可赶到考城。
  只要能见到“百了大师”,很多不解之谜,可能因此揭开。
  现在祈望的是不要旁生枝节,以免误了大事。
  夕阳残照里,一个银衫飘飘的美少年出现在考城西关的道上。
  他,正是前来赴约的“银衣修”文天浩。
  文天浩远望着那巍巍的城堞,心头下意识地起了一阵紧张,今天真能见到“百了大师”么?
  欧阳公子是否已经赶到?
  心念未久,只见一个身着蓝布大褂的四十上下中年人,迎面向自己走来,边走边吸着早烟,那神态,闲适之极。
  官道上人来人往,文天浩当然不会去注意这么个普通人。
  双方擦肩而过,那中年却对文天浩呲牙一笑。
  文天浩不由一怔神,这人是笑些什么?
  心念之间,身后突地起了一个孱弱的喝此声:“喂!你这人走路不带眼睛,这么宽的路,你往我老人身上撞?
  文天浩扭头一看,刚才对自己呲牙发笑的中年人,与一个弓腰驼背的白发老人,斗鸡似的站在路中。
  那蓝布褂中年强横地道:“是你撞我,还是我撞你?”
  白发老者“嗨!”了一声,道:“真是人心不古,到处是欺老凌弱的人。”
  文天浩心想,这人相当可恶,欺负年事这么高的路人,欲待不理,又觉得忍不下,当下回身缓步走了过去。
  穿蓝布大褂的中年人嘿嘿一笑道:“没撞死你吧?”
  白发老者怒声道:“撞死我老头子,你便得吃人命官司。”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我已决定要打这人命官司了。”
  白发老者瞪眼吹地道:“怎么,难道你还想杀人不成?”
  中年人手中旱烟管在地上磕,抖落了烟烬,道:“你说对了!”
  白发老者突地扬声高叫道:“杀人了,救命啊!”
  中年人一早烟管,朝老者当胸捣去,老者打了一个踉跄,很巧,堪堪避开了这一击,再次狂呼道:“救命啊!”
  文天浩大喝一声:“狂徒住手!”
  中年人充耳不闻,旱烟管再次捣出,这一捣明眼人可以看出,这一记玄奥无比的杀着,文天浩吃了一惊,这一招凭自己的能为,也只能勉力接架。
  这中年人竟用这等惊人杀着,对付一个龙钟老人。
  “哇!”地一声惨号,白发老人栽了下去。
  文天浩向前跨了一大步,迫近那中年人,厉声道:“朋友把杀人当儿戏么?”
  中年人横了文天浩一眼,道:“少管闲事!”
  就在此刻,一个十七八岁的年青小伙,仓皇奔至,俯身一探老人鼻息,陡地立起身来,厉声叫道:“你杀死我公公?”
  中年人咧嘴龇牙地一笑道:“小子,你就陪你公公一路上道吧!”
  说着,一烟管抖了出去。年轻人身手不弱,一晃闪了开去,随即拔剑还击。
  “锵”地一声,少年人的剑,被烟锅头居中一击,折为两段,只剩下半截断剑在手,脸色顿呈煞白。
  文天浩大喝一声:“还不住手!”长剑随之出鞘。
  几乎是同一时间,惨号再传,那少年人头破额裂,栽倒血泊之中。
  文天浩怒发如狂,自己这一慢,误了少年人一条命,当下一招“魄诛心”,以十成功劲,划向蓝衫中年。
  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原来这中年人的烟样是纯钢打造的,也就是他的兵刃。
  文天浩暗惊于对方的内力强猛,当即栗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动手滥杀无辜?”
  中年人嘻嘻一笑道:“少侠怎知他是无辜的?”
  “在下不曾见他开罪你,即使有,也不致到非杀不可的程度?”
  “呃!正是该杀!”
  来往行人,见这情况,知道是江湖人仇杀,远远地便避开了。
  文天浩杀机大炽,咬牙道:“我非杀你不可!”
  中年人一抬手道:“慢来,你先把事情弄清楚!”说着,在白发老者头面上一抓,须发应手而落,赫然是一个中年人的面孔。
  文天浩意外地吃了一惊,原来这老者是乔装的。
  中年人又一呲牙,道:“看清楚了?”
  “不管怎样,阁下岂可动辄杀人?”
  “少侠不知道这两人从开封一直追踪你而来?”
  “什么,追踪在下?”
  “不错!”
  “这怎么说起的?”
  “这两人是“天庆帮”秘探,平素作恶多端,是该杀的!”
  “阁下怎知是追踪在下而来?”
  “本人也是一路跟来的。”
  文天浩满头玄雾,深深打量了这中年人一眼,惊奇地道:“阁下是谁?”
  中年人咧了咧嘴,道:“区区人称‘铁心人’!”
  “什么,心人?”
  “一点不错!”
  文天浩冰雪聪明,灵机一触,脱口道:“铁心人,辣手丐,阁下是欧阳公子的人?”
  “照啊!少侠果然不同凡,一猜便中。”
  “这么一说,阁下是欧阳公子派来暗中尾蹑在下的?”
  “就算是吧,区区是奉令指路!”
  文天浩扫了一眼面前的两具尸体,意有未释地道:“阁下人如其名,的确不愧是欧阳公子手下!”
  “铁心人”毫不为意地道:“好说!好说!”
  “欧阳公子现在何处?”
  “由此回头走一里,朝右边岔道走,可以看见一座小庙,叫二郎庙,公子在那里候驾,少侠现在就可前去赴约,区区杀了人遽得善后。”
  文天浩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多承指引!”说完,依所说的路径奔去。
  文天浩边行边想,“天殷帮”的人尾蹑自己,是意料中事,因为自己遭擒,而被血剑使者救出,对方当然不会放过自己,糟的是被人盯梢了一整天而不自知,实在丢人我眼,这只怪自己阅历太差,一切掉以轻心。
  看这“铁心人”的身手,绝不亚于“辣手丐”,欧阳公子有这一对得力助手,在江湖中自然无往而不利了。
  奔出了一里之后,城堞的影子已在苍茫暮色中淡去,官道右边,果然有一条阡陌小道,越过一段田畴,眼前林木森森,林中隐约现出了庙宇的轮廓。
  不久,来到庙前,只见庙门洞开,门头上一块泥金剥蚀的直匾,还可辨出是“二郎庙”三个大字。
  文天浩不由觉得奇怪,这“二郎庙”照理由庙祝或是道士主持,“百了大师”是佛门弟子,
  住这庙中,真是俗语说的“僧道不分家”了。
  这庙规模不大,从大门的气派便可看出。
  文天浩略一踌躇之后,迈步入庙。
  前院仅有一段,没有厢房,阗无人迹。
  文天浩心里不由多惙起来,怎不见欧阳公子的踪影呢?
  大殿中一灯荧然,香烟娇,文天浩在殿内略略一探看,便从神龛后的中门转入后进,后进是一个三合院,不见灯火。
  突地,一条人影自正面明间里现身出来,赫然正是欧阳公子。
  文天浩精神一振,道:“兄台久候了!”
  欧阳公子一抬手,道:“请进!”
  文天浩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挪步进入昏暗的厅堂,他的目力不差,看出是一间小小佛堂的布置,两旁设有座椅。
  前殿供神,后堂供佛,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请坐!”
  “不必客气!”文天浩落坐之后,又道:“这二郎庙有香火么?”
  “每年一次庙会,其余的日子无人问津。”
  “哪管庙的如何过活?”
  “靠庙产!”
  “小弟何处可见‘百了大师’?”
  “就是此地。”
  “哦!那就请大师现身……”
  欧阳公子神秘地一笑,道:“大师能听到你我说话,老弟有话便说吧?”
  文天浩不由一愕,“百了大师”不现身相见,是什么玄虚?有欧阳公子在侧,自己能畅所欲言吗?
  欧阳公子可相当知机,不待文天浩开口,站起身来道:“老弟,你与大师谈吧,我到外面院中透透气!”说完,不待文天浩回答,自顾自出堂去了。
  文天浩倒觉讪讪地不好意思。
  一个苍劲声音,自暗中博出:“小施主找老衲何事?”
  文天浩定了定神·道:“老前辈可认得‘诛心剑客’方世堃?”
  “认得,怎样?”
  “他遗命晚辈拜谒老前辈……”
  “遗命!莫非方施主业已过世?”
  “是的,半年前受伤而逝。”
  “伤在何人手下?”
  “这……晚辈正在查探。”
  “他只此一语么?”
  “他说,如晚获得上半部‘天枢宝卷’,便可赴开封感应寺拜谒老前辈,说出他的名号,便可蒙指引。”
  “你已得到那半部宝卷了?”
  文天浩顿感作难,这一说又得抖出无回之谷”的秘密,但又不能不说,如果含糊应付,对方必不接受,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宝卷虽未在手,但已等于得到了一样……”
  “这话怎么说?”
  “那上半部宝卷,仍在晚师伯‘四海狂客’之手,他已答允赐予。”
  声音顿告寂然,好半晌之后,才又听到“百了大师”的声音道:“方世堃是你什么人?”
  文天浩心头一黯,道:“他在临终时,才说出其名号,说与先父是刎颈之交,前此,晚一直以父事之,晚辈是由他抚养长大的。”
  “你那师伯‘四海狂客’又在何处?”
  “他在‘无回之谷’中”
  “什么,‘无回之谷’?”
  “是的,他便是谷主!”
  “百了大师”的声音一冷,道:“四海狂客便是无回谷主?”
  “是的!”
  “言尽于此,你可以走了!”
  文天浩心头一震,栗声道:“老前辈对晚辈没任何指示?”
  “没有!”
  “这。为什么?”
  “你来路可疑!”
  文天浩大急道:“老前辈怎认定晚辈来路可疑?”
  “百了大师”的声音,变得极为冷漠地道:“你说的话并没错,完全合于事实,不过,有两件事不对……”
  “请问那两件事?”
  “第一,你没持信物……”
  “老前辈是指那半部宝卷?”
  “不错,当年方地主说得很明白的。
  “但晚辈已加以解释了?”
  “老衲不能负方施主的重托,没信物不成。”
  文天浩一颗心顿往下沉,没奈何又道:“请问第二件事?”
  “第二,‘四海狂客’早已死于北邙鬼邱,死人能作谷主么?”
  文天浩呼吸为之一窒,欧阳公子这么说,“百了大师”也这么说,但谷中的大师伯是有血肉之麈的人,并非幽灵鬼魂,心念之中,激声道:“老前辈是听人传言,还是亲眼目睹?”
  “老衲信得过这传消息的人,他是目击者!”
  文天浩说口道:“是欧阳公子么?”
  “不是!”
  “那是谁?”
  “老衲未便宜泄此人名号。”
  文天浩额上渗出了汗珠,莫不成此行又落了空?千方百计要找“百了大师”,现在如愿以偿了,想不到又节外生枝。
  “晚辈是“赤胆剑客”文华的遗孤不假,受“诛心剑客”方世堃的遗命晋谒老前辈不假,难道老前辈不顾念这些么?”
  “你说的全对,但老衲受方世堃施主的重托,现在他已西归,万一出了差池,我这出家人如何担当得了。”
  “老前辈要如何才能采信晚辈的话?”
  “除非你得到信物。”
  “好,晚耀无论如何把信物取来!”
  “老衲会等小施主!”
  “晚辈可以请老前辈现身一见么?”
  “这倒无妨!”
  声落,一条人影由下首房门悠然而现,虽在夜暗之中,文天浩仍清楚地看出现身的是一个白眉老僧,满面慈和之色,但不失庄严,令人一见便生敬意。
  文天浩赶紧起立施礼道:“晚辈见过老前辈!”
  “百了和尚””合十道:“少侠不必多礼,请坐!”
  “谢坐!”
  “少侠骨骼清奇,是人之龙!”
  “老前辈谬奖了,晚辈有句不知进退的话,想请问老前辈?”
  “尽管说好了!”
  “贵寺惨遭浩劫,老前辈何能免祸?”
  “百了大师”高宜了一声佛号道:“事发之日,老衲正好不在寺中,对劫难起因,至今不明,因寺中弟子已悉数历劫,无一活口。”
  “老前辈隐居此庙,是为了避仇么?”
  “可以说是,但希望少庄主不泄此秘。
  “晚辈会守口的。”
  “老衲受人之托,必须忠人之事,少庄主勿怪……”
  “岂敢!”
  “现在不论令师伯之死是真抑假,只要少施主能取到半部宝卷,老衲便即奉告当年方世堃施主所托付之事。”
  文天浩心内暗忖:“除了回山向大师伯恳求,先赐半部宝卷,别无他法,看来这老僧是决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心念未已,只听“百了大师”沉声道:“少施主方才说今师伯允赐半部宝卷?”
  “是的!”
  “宝卷不是已落‘血剑令主’之手了么?”
  文天浩又面临一个难题,如果说出一血剑令主所夺宝卷是假的,风声泄露的话,势将为无回之谷招致重的风波,后果难以想象,如果不说实话,自己刚才的一句话岂非成了诚言?
  “百了大师”接着又道:“是否小施主认为半本宝卷既已落入“血剑令主”之手,得回无望,在不得已之下才编出这一套诺言搪塞,是么?”
  文天浩闻言之下,正中下,这倒免了自己泄大师伯之秘,招致严重后果,也免另外设词敷衍,当下,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来个闷声大吉。
  “百了大师”默然了片刻,突地正色道:“老衲要与自己赌斗一次!”
  文天浩讶异地道:“老前辈要与自己赌斗?”
  “嗯!正是如此!”
  “晚辈不解?”
  “老衲一生阅人的经验,少施主是个心术正大之人,既然作为信物的半部宝卷,业已落入‘血剑令主’之手,得回已属无望,是以老衲改变心意,了却当年方外之交方世堃施主所重托的事,如有错失,老衲便只有承认眼目不明……”
  文天浩闻言之下,大为感动,老僧敢自我打赌是阅人无讹,而自己不说实话,便与本分有亏,心念之中,神色一凛,抑低了嗓音道:“老前辈既如此看重晚辈的为人,晚辈便不能不冒奇险说实话了……”
  “百了大师”眉毛一掀,道:“少施主要冒奇险?”
  “是的!”
  “那就不必说了,出家人不愿过问别人隐私。
  “不,晚辈一定要说明,半年前‘血剑令主’所获半部宝卷是赝品。”
  “百了大师”又宜了一声佛号,沉声道:“少施主,老衲益发相信老眼不花,阅人不讹了。”
  文天浩困惑地道:“老前辈此言应作何解?”
  “此事早在欧阳仲施主意料之中,半年前‘无回之谷’夺宝盛会,他会参与,据他当日冷眼旁观来判断,那半部宝卷是假的!”
  “哦!”
  文天浩心中对欧阳公子的聪明才智,更加的叹服了,他竟能当场看出这内幕,真是不简单,自己一心保秘,实属多除,心念之中,慨然道:“老前望,请暂勿说出受托之事。”
  “噫!这又为什么?”
  “晚辈有把握能取得信物。”
  “要老衲收回刚才的话么?”
  “是的!”
  “心性可嘉,但失之孤傲!”
  “这……难道……”
  “依老衲判断,少施主断无法取得那半部真的宝卷。”
  “老前辈的意思是……”
  “老衲感觉事出离奇,其中颇多蹊跷,一时无法断言,但已有预感。”
  文天浩不由悚然而震,这老僧出语惊人,他既敢赌法眼无讹,自己何尝不可以赌一下断事不差,心念之中,沉凝十分地迫:“晚辈请老前辈静待下文!”
  “百了大师”目中迸出奇芒,在暗中犹如两颗寒星,显见此僧功力相当深厚。
  “少施主,看来老衲非答应不可了?”
  “晚辈斗胆,请老前辈等待。”
  “很好,不过老衲事先声明一句,关于方世堃施主托老衲的事,尚未入第三人之耳,欧阳公子也不知情,你尽可放心。”
  “晚辈没有想及其他。”
  “阿弥陀佛!”
  文天浩离座而起,恭谨地施了一礼,道:“晚辈暂时吿退!”
  “少施主请便!”
  文天浩徐步出堂,奇怪,院中竟已不见欧阳公子的踪影,略一踌躇之后,疾步朝庙外走去,到了庙外,却见欧阳公子在那里负手面月,心想他倒真有君子之风,为了避听他人秘密之嫌,躲到了庙外,心里对他甚为钦佩,但对于他杀害彩衣罗刹”母女不愿做解释的一节,仍耿耿在根据观察,像欧阳公子这等人,不是英雄,便是枭雄。
  当下一抱拳,道:“兄台,小弟要告辞了!”
  欧阳公子回身道:“要谈的都谈妥了?”
  “不,小弟改日再来。”
  “为什么?”
  “小弟忘了带一件信物。”
  欧阳公子略略一顿,道:“老弟现在就要走吗?”
  “是的!”
  口里说,目光无意中警见庙前的石板走道上,有一摊鲜血,不禁栗声道:“兄台杀人了么?”
  欧阳公子淡淡一笑,道:“没杀人,但伤了人!”
  “哦!什么样的人?”
  一个来路不明,但身手极高的人,黄衫,独目,年纪已居中年。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这不是三师兄么?他怎么也尾随到了此地?这绝非偶然,他定有某种目的,从开封感应寺外,他企图非礼赵妍霜那件事看来,他是个十分邪恶之人,观其徒可见其师,大师伯的为人从种种迹象看,也属邪恶一流。
  心念之中,文天浩感到无比的失望。
  他同时联想到——
  大师伯有意为师弟缉凶夜仇么?
  大师伯说愿意赐予半部宝卷,这话可信么?
  怪老人指出大师伯授艺故意藏私,几乎可以认定了,为什么?
  ……
  愈想,愈觉可怕。欧阳公子见文天浩表情复杂,久久不语,冷冷地问道:“老弟莫非认识此人?”
  七、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又为之一愕,想不到尽碰上这些窝心问题,不回答不成,回答又不妥,心念几转之后,索性道:“小弟不认识此人!”
  欧阳公子微微一哂,不再说下去。
  文天浩看得出,对方这一哂,表示不相信自己回答的话,但他无可奈何,事实上,他是认识的,不但认识,而且还是师兄,当下故意问道:“来人目的何在?”
  “不知道!”
  “兄台怎不擒他问个明白?”
  “此人手段相当滑溜,尤其是身法方面,超人一等。”
  文天浩顿忆及在开封距“天庆帮”不远的林中,在与欧阳公子谈话时,师兄曾以“蚁语传声”之术警告,不许泄露谷中秘密,在“感应寺”中,自己与怪老人谈话时,也有人暗中盯梢,被怪老人发觉,以奇快的身法遁走,不用说,这些全是大师伯门下,照此看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监视之中,大师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不错,大师伯会说,要自己不要隐瞒身份,公开露而江湖,借以引出杀父夺卷之人,但情况的发展,似乎舍本逐末,把标的放在自己身上,为什么?
  思前想后,愈感情况十分复杂,根本找不出头绪来。
  回山向师伯恳谈一次,以澄清事实。
  他最后做了这决定。
  欧阳公子何等精明,当然看得出文天浩心事重重,故作视而不见地道:“文老弟,我有句话觉得不吐不快……”
  “兄台有什么指教?请讲。”
  “记得‘玄衣天女’的女儿慕容倩么?”
  文天浩心弦微后一头,道:“记得!”
  “她美么?”
  “天下无双!”
  “堪与老弟匹配么?”
  文天浩愣愕地道:“兄台何出此言?”
  欧阳公子坦然一笑,道:“我见她对老弟似乎有意。”
  文天浩又是意外地一怔,欧阳公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那日见慕容倩对自己词色不恶而起妒念?抑是另有居心?当下面色一种,道:“兄台差矣,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小弟不至愚蠢到自作多情……”
  欧阳公子摇了手道:“老弟错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真心话,事实上也是如此。”
  文天浩淡淡地道:“兄台早已是她的意中人,小弟还看不出来。”
  欧阳公子微微一哂,这:“甘经沧海为爲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老弟当能想象得到。”
  文天浩眉头一紧,道:“这么说,兄台是情有独钟?”
  “可以这么说!”
  “容小弟猜上一猜,如何?”
  “老弟会猜便猜猜看,但我敢断言,你猜不到的。”
  “小弟要猜了?”
  “请猜!”
  “桃花女冯玉?”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那是‘鬼影观音’?”
  “慈航虽喜渡,不渡无缘之人!”
  “这么说,小弟全猜不对?”
  “我说过老弟猜不到的!”
  文天浩讪讪一笑,道:“小弟所知仅此,看来真的猜不到了……”
  欧阳公子微微叹息了一声,开朗的面容,浮起了一层阴霾,换了话题道:“今夜月色甚佳,不谈这败兴之事,老弟意欲何往?”
  文天浩想了想,据实道:“小弟要重入‘无回之谷’,澄清几件事·····”
  欧阳公子眉头紧紧结在一起,沉吟着迫:“老弟找‘百了大师’,是出于‘无回谷主’的授意么?”
  文天浩毫不踌躇地道:“是小弟自己的意思。”
  欧阳公子欲言又止,最后沉声道:“我们另约后会吧!”
  文天浩对欧阳公子心有成见,不愿再深谈下去,立即抱拳道:“后会有期,小弟告辞!”说完,弹身驰离。
  在考城已没有逗留的必要,此去大别山,路迢途远,还要赶月圆之夕,参加“血剑门”开坛立舵大典,能走一程,于是,漏夜南下。
  夜泻似水,月明如画,坦荡的官道上不见行人,文天法放开身法疾驰,银衫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犹如流星过渡。
  正行之间,道旁林中,陡地传出一声断喝道:“站住!”
  文天浩暗吃一,刹住身形,冷冷地道:“什么人?”
  林中人反问道:“你是‘银衣修罹’文天浩?”
  “不错!”
  “那好极了!”
  话声未落,一条人影如幽灵般闪现林边,太快,快得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样。
  文天浩注目望去,只见这现身的人装束十分诡异,头戴一顶大草笠,遮住了大半个脸,黑袍、芒履、草绳束腰,手里拿着一根黑黝黝的两尺余长竹管似的东西。
  看不清他的面貌,也判不出他的年龄,令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文天浩冷冷地道:“朋友是那道上的?”
  “江湖道。”
  “哼!该有个称呼吧?”
  “没有!”
  文天浩不由怒意横生,这是明着找茬的,可惜自己见闻不多,猜不出对方来么,像这等扮的,江湖中不多,换了似老江湖,必能一眼看出。
  “朋友不是碰巧而来的吧?”
  “当然,是专程找你的。”
  “有何指教?”
  “向你借东西!”
  “向在下借……什么东西?”
  “你顶上的六阳魁首!”
  文天浩一愕之后,怒极反笑道:“在下这颗头,根本就不值钱,朋友借去何用?”
  笠看面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天下不论任何东西,有人要便值钱。”
  “谁要在下这颗人头?”
  “当然有人要?”
  “是谁?”
  “这不必告诉你!”
  文天浩俊面一寒,冷森森地道:“朋友自忖有那份能耐,无妨来取,不过,朋友得先报上名号,如果朋友认为见不得人的话,在下也不勉强。”
  “就算见不得人吧。”
  文天浩为之气结,此人不但邪门,而且卑鄙,一望而知不是什么好路道,本想损他几句,但一想不妥,这有失武士的风度,当下不地道:朋友的侈为可算到了人家,令人佩服,人头在此,取吧?”
  笠帽遮面人手中那竹管似的东西扬了扬,道:“你可以准备自卫!”
  文天浩一撇嘴,这:“在下随时都在准备!”
  笠帽遮面人缓缓坐下地去,闭目盘膝……
  文天浩大感骇异,这是弄什么玄虚?心念未已,只见这怪人移黑管就口,“呜!”地一声,
  文天浩心弦为之一震,敢情那铁管是一支铁笛,他要自己准备自衞,莫非他以笛声杀人?这倒是罕闻罕见的事。
  笛声悠然而起,娇娇婷婷,抑扬顿挫,荡漾萦回,令人听了心旷神怡,有沐浴春风之感,暴戾之气全泯。
  文天浩不由听的痴了,他想,这人虽怪,却是妙通音律。
  管笛一变,缠绵悱恻,如深怨妇,思春少女……
  文天浩眼前浮现出许多竟影一个个深锁蛾眉,面含幽怨,其中一个释衣少女,赫然是赵妍霜,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眸中尽是恋慕之色,文天浩从她想到了她的姊姊赵妍冰,又联想到惨死的闻天皓,陡地灵光一现,不禁悚然而震,暗忖,这笛声邪门,莫要着了魔。
  这是他内力深厚,心地光明,所以灵智不泯,只这一念,眼前幻象全消。只见那怪人跌坐如故,笛声却已戛然而止。
  文天浩暗道一声:“好险!”立即收歛心神,手摸向剑柄……·
  笛声乍起,如风雨至,迅电突发,金戈铁黑,尽是杀伐之音,文天浩的心神,又吿散乱,但灵智尚未全泯,马上坐了下去,闭目垂亷,以内力抵抗那笛声。
  但那笛声,有如掠岸惊祷,一波一波地撞向心灵之府。
  渐渐,文天浩感觉无法控制心意,情绪渐被笛声吸引,冷汗涔涔而下,他尽力保守那最后的一丝丝灵智……
  怪人缓缓站起身来,挪步欺向文天浩,笛声却未中辍。
  文天浩全然未觉,仍在奋力与笛音挣扎……
  怪人在文天浩身前数尺之处停了下来,笛声更加狂暴。
  文天浩只觉气翻血涌,五内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入云梵唱,遥遥破空传至,文天浩心地陡然放出光明,凈开眼,只见怪人铁笛,正向心窝点到,登时心头大震,出自本能的反应,双掌猛登,怪人不虞有此,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得身形向后一倾。
  文天浩已在发掌的同时,倒弹而起,长剑迅疾的擎在手中。
  怪人徐徐转身,一闪一晃,顿失影踪。
  文天浩心头又是一震,对方的身法,足可媲美三师兄了,他本待追下去,但一想又停住了,以自己的功力,决计追不上,更何况林深树密。
  到现在为止,他不但摸不清对方来路,连向自己出手的原因都不知道。
  忽地,他想起了刚才那一声梵唱,若非梵唱声把笛声驱散,后果是真不堪设想,倒不知是哪位得道高僧施以援手?
  心念中,大声道:“是那位高僧相救,请现身一见?”
  声音甫落,只见一条人影,从另一边的林中缓缓出现,不像是个和尚……
  文天浩目力奇佳,随即看出对方是一个穿蓝布大褂的中年人,并不陌生,正是在考城外杀天庆帮”密探,指引自己去见“百了大师”的“铁心人”。
  忙迎了过去,道:“阁下幸会!”
  “铁心人”嘻嘻一笑道:“幸会,幸会!”
  文天浩心念一转,接了剑拱手为礼道:“敬谢阁下援手!”
  “铁心人”眉锋一紧,这:“区区刚到,听你大叫高僧,又谢区区援手,怎么回事?”
  文天浩迟疑地望了对方一眼,脸上讪讪地不是意味。
  “方才发梵唱声的不是阁下?”
  “梵唱……区区又不是和尚。”
  文天浩暗忖:“莫非那真正救自己的还在林中,但也该现身了呀?”转念一想,觉得不对,那笛声与梵唱声,在这静夜旷野,定能传出很远,这不过指股间事,“铁心人”断无没听见之理,当下疑惑地道:“阁下没听见方才的笛声?”
  “听见了!”
  “阁下可知对方何许人物?”
  “那弄笛的区区知道……”
  “请敎?”
  “鬼笛!”
  文天浩闻言一惊道:“他叫‘鬼笛’?”
  “一点不错!”
  “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江湖中没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来路更是无人知道。”
  文天浩心想,这就奇了,对方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号,开口便要借自己的六阳魁首,这从何说起呢?
  俗语说:“江湖多鬼蜮!”真是一点也不错,有些事,使人连想象的余地都没有,比如这鬼笛,与那以梵唱破笛声的神秘高僧……
  心念之间,好奇地道:“对方的能耐全在那支‘鬼笛’上?”
  “铁心人”把头一点,道:“当然,但身法也相当惊人。”
  “他为人十分邪恶?”
  “倒未见得。”
  “在下与他素昧平生,无端端地找上在下要借人头,这从何说起?”
  “江湖中的事很难说,常常出人意料之外,不过,总是有原因的,只是一时想不到罢了!”
  “在下很同意阁下的说法。”
  就在此刻,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道:“亏你还是欧阳公子的得力臂助,连‘鬼笛’的来路都不知道。”
  文天浩与“铁心人”同感一震,齐齐转目望去,只见三丈之外,呈现一个女人背影,长发纷披直垂到腰际。
  “铁心人”低呼了一声:“鬼影观音!”
  文天浩一股无名怒火直冒上来,这女人投自己所好,说“天庆帮主”知道“百了大师”的下落,骗自己去送人头,差点儿便栽在那里……
  铁心人以极低的声音道:“文少侠,我得走了,后会有期……·”
  这句话细如蚊叫,偏偏被“鬼影截音”听见了,只见她头也不回地道:“你慢些走!”
  “铁心人”朝文天浩一吐舌,把声调放得极为平和地道:“姑娘有何见教?”
  “欧阳公子为什么老避着我?”
  “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支吾其辞,干脆些。”
  “铁心人”尴尬地笑了笑,道:“姑娘,这是欧阳公子个人的私事,区区是下人,岂敢过问。”
  “鬼影观音”冷凄凄地道:“你推得很干净?”
  “姑娘,事实是如此!”
  “好,我不勉强你,他现在何处?”
  “不清楚!”
  “什么,又是不知道?”
  “我们公子的行动,除非他自己交代,从不许人过问的,请姑娘原谅。”
  “好,你走,我会找到他!”
  “心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电闪而逝。
  文天浩心怀怒意,向前挪了数步,冷冷地道:“姑娘,我们又碰上了?”
  “嗯,怎样?”
  “姑娘还有人头要在下去送么?”
  “鬼影观音”噗一笑,道:“你真聪明,一猜便中,正有一颗人头劳你去送。”
  文天浩本是一句气话,一听对方这么说,不由意外地一震。
  “鬼影观音”冷冷地道:“文天浩,你怕了么?”
  文天浩不禁啼笑皆非,愤然道:“姑娘以为在下可欺么?”
  “谁欺负你呀?”
  “姑娘既敢杀人,为什么不敢自己去送人头,而要愚弄在下?”
  “那算愚弄……”
  “姑娘诳在下说‘天庆帮主’知道‘百了大师’的下落……”
  “我如果不这么说,你便不会去。”
  “那不算愚弄?”
  “那长了一次见识,也不错呀!”
  这强词夺理的说法,使文天浩怒火大炽,气呼呼地道:“在下几乎命丧该帮总舵。”
  “鬼影截音”若无其事地道:“但你没死,对么?”
  文天浩不由为之气结,怒声道:“若非有人援手,在下早已魂归天国……”
  “鬼影观音”似乎很得意地脆笑了一声道:“是‘血剑使者’恭请你出来的,对么?”
  文天浩大是震惊,她怎么会知道是“血剑使者”救自己出险的?这女子不简单,是个恐怖的人物,当下剑眉一紧,道:“姑娘干脆说明了吧?”
  “说明什么?”
  “姑娘的意愿。”
  “你有独眼三师兄对不对?”
  文天浩心头一头,自己与三师兄在感应寺外林中的对答,可能被她伦听到了,不然她怎会知道,但与此事有何关嚼呢?当下颔颔首道:“不错,在下承认。”
  “我暗中助你制伏了他,对不对?”
  “是的,这一点在下对姑娘十分感激,这笔人情已记在心上。”
  “姑娘我一向喜欢现买现卖,不想赊欠。”
  文天浩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姑娘的精明打算,令人折服,在下认了。”
  “鬼影観音”娇笑了一声道:“这是跟你说着玩的,姑娘我目的不在此。”
  “那是什么?”
  “想证明一件事!”
  “这一说,在下倒真的想请敎了?”
  “我见你与那独眼的发生冲突,经过的情形令人可疑……”
  “噢!请说说看?”
  “第一,他早知你是他师弟,而你不认识他,这不近人情……”
  “入门有先后!”
  “依你这么说。第二,他是存心要毁你的,这又作何解?”
  “这个……也许是怕在下揭发他的恶行,想灭口。”
  “你很会辩。第三,像你这等气质胸襟,似乎不该与那等人同门?”
  “任何门派,难保良莠不齐,岂可以一概全。”
  “实在答得好,第四,那独眼人与‘天庆帮主’时相过从,我主要的目的,便是要证明这一点。”
  “啊!”
  文天浩心中一动,俗语说:“物以类聚!”三师兄与“天庆帮主”有密切往来,可能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这件事必须禀明大师伯,但这与一鬼影观音风马牛不相及,她管这一挡子事干吗?心念之中,接着又这:“姑娘只是为了好奇么?”
  “就算是吧!”
  “在下却几乎作了姑娘这一念好奇的牺牲品。”
  “我目的之外还有目的。”
  “在下可以听媳么?”
  “这不必告诉你。”
  文天浩冷哼一声,闭上了口,这简直是瞎扯淡。
  沉默了片刻,“鬼影观音”忽地口风一变,道:“你想知道么?”
  文天浩愠声道:“如果姑娘愿意说出来的话,在下洗耳恭听。”
  “鬼影观音”以迷人的音调道:“你真是个可人儿!”
  文天浩顿时脸上一热,心内忖,这,鬼影观音必非什么好路道,说来说去,露出邪意来了,当下不屑地道:“姑娘的可人儿该是欧阳公子!”
  “鬼影观音”咯咯一阵妈笑道:“你以为我会爱上欧阳仲么?”
  文天浩嗤之以鼻,道:“记得不久前,姑娘曾警吿‘桃花女’冯玉娇,不许她再歪缠欧阳公子,那是为什么?”
  “哦!这个,你认为我是与她争男人?你错了,我只是可怜她,年幼无知,一片死心眼,到头来是镜花水月,所以才点醒她,要她迷途知返,别作茧自缚……”
  “这一说,姑娘倒是有悲天悯人的胸怀?”
  “要我告诉你么?”
  “姑娘无妨说说看?”
  “欧阳仲早已心有所属,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另外的女子。”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记得欧阳公子曾说过:“曾经沧海难爲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寓意已十分明显,看来“鬼影观音”并非信口开河。
  好奇几乎可以说是人的天性,文天浩自不例外,他对欧阳公子所知极少,乘机道:“他所爱的必是人间绝色?
  “我怎么知道?”
  “姑娘当知道‘玄衣天女’的掌珠慕容倩,她可算一个美人么?”
  “当然,江湖女子中,还没见过第二个堪与匹敌的。”
  “这就是了,欧阳公子对她毫未动情……”
  “我不是说过他情有独种么,虽然那女子并非尤物,亦非绝色,只是个中人之姿,但男女爱悦,在一个缘字,勉强不来的。”
  文天浩兴味更浓了,紧迫着问道:“在下倒很想知道那能独获欧阳公子之心的女子,是何等样的人物?”
  “鬼影观音”沉吟着道:“那是别人私事,少谈为妙。”
  文天浩面上一热,心想,话头是你提起来的,现在却故示清高,不谈别人私事,当下脱口道:“如果姑娘不说,在下便不会问。”
  “怎么,你生气了?”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没来由。”
  “你对欧阳仲的看法如何?”
  “眼高于顶,目空四海,表里不一,是个伪君子。”
  “奇了,你怎说他是伪君子?”
  文天浩心有积愤,似乎不吐不快,脱口道:“他会奸……,“话方出口,顿觉不妥,奸杀二字,怎能对一个女子说呢!
  “鬼影音”道:“咦!怎么不说下去?”
  文天浩硬起头皮道:“他奸杀了‘彩衣罗刹’的女儿柳婵,又复杀其母,从表面上看来,不可一世的欧阳公子,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么?”
  鬼影观音”脆生生一笑道:“你误会他了,‘彩衣罗刹’母女,为人十分不堪,人皆曰可杀……”
  “但他不该先……”
  “此事我会目睹,是那下流女子柳婵不择手段,妄施媚乐,想以下流方法得到欧阳公子,所以欧阳公子才愤而下手。”
  文天法一怔神,道:“在下会亲口当面质问过欧阳仲,他不作解释,也不为自己声辨……·”
  “鬼影观音”淡淡地道:“人各有性,他一向自负惯了,既无此事,何须解释。”
  “姑娘对欧阳公子知道这么深?”
  “不单是我一人,你无妨四下里打探一下,江湖同道对他的评价!”
  文天浩默然,这一点他承认,“七指婆婆”就曾为欧阳公子辩护过,柳婵之死,既是“鬼影观音”目睹其事,所谓先奸后杀,定是“彩衣罗刹”捏造的,想激起武林公愤,破壤欧阳公子的声名,如果欧阳公子真是好色之徒,他何必去冒江湖之大不韪,眼前便有不少美貌娇娃倾心于他。
  想到这里,不禁对欧阳公子生出了嫌疚之意。
  默尔了片刻之后,期期地道:“姑娘知道欧阳公子的出身来历么?”
  “鬼影观音”毫不思索地道:“除他本人之外,恐怕没有人知道。”
  “如此秘么?”
  “他本身并不神秘。”
  “没有人能认出他的武功路数?”
  “到目前为止,他手下没有三招之敌,而他的武功因人而施,遇强更强。”
  文天浩点了点头,他相信这句话,因为怪老人也如此说过,大师伯当初说要在半年之内,以速成之法,造就自己成堪与欧阳公子分庭抗礼的高手,结果出道之后,连人家一个手下也赶不上心念之中,意兴索然地道:“在下要上路了!”
  “鬼影观音”幽幽地道:“如此月夕良宵,不多谈谈么?”
  文天浩心弦微微一顾,道:“在下不知还有什么可谈的……”
  “你感觉如此么?”
  “是的!””
  “比如说,对于我……你不想多知道一些?”
  文天浩心头一阵“怦怦然”,这神秘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存心?
  “鬼影观音”突地缓缓转过身来,显出了一张足与皓月争耀的芙蓉美靥,使人疑是寒仙子谪降人间。
  文天浩的心,不由“卜卜”乱跳起来。
  “鬼影观音”面带微笑道:“你是江湖中第一个见到我真面目的人。”
  文天浩意外地一震,道:“第一个?”
  “一点不错,第一个。”
  文天浩期期地道:“在下有这等殊荣么?”
  “你怀疑?”
  “欧阳公子呢?”
  “没有!”
  “但是方才姑娘曾对他的手下‘铁心人’说过,要见他?”
  “我见他另有别事,并非儿女之私。”
  磁性的声音,迷人的醉子,超麈的风姿,绝世的玉靥,再加上清丽的月色,寂静的四野,祷成了一幅惹人遐思的“月下美人图”。
  文天浩有些神思不属,心湖起了涟漪,几乎情不自禁。
  他想避开对方的凝注,但光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竟然移不开,他只好转话题,企图冲淡这无比的诱惑。
  “姑娘方才识笑‘铁心人’见闻不广,枉为欧阳公子的臂助,那姑娘是定然知道‘鬼笛’来路的了?”
  “鬼影观音”梨涡浅浅一现,道:“你想知道?”
  “是的,他无端端要借在下的人头,在下想不透其蹊跷。”
  “这是件震惊武林的秘辛,恐怕知者极少,或者……除我之外无人知道……”
  “噢!”
  “他便是‘天庆帮主’的化身。”
  文天浩不禁心头剧震,“天麈帮主”的化身?难怪他要借自己的项上人头,这的确是件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秘辛,当下星目电张,剑眉上挑,栗声道:“实在是匪夷所思。”
  “鬼影观音”幽幽地道:“此事宜守口为瓶,如果传扬开去,势必增添江湖杀劫。”
  “为什么?”
  “对方不愿有人知道他的双重身份。”
  文天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道:“那姑娘也知道那以梵唱破笛声的人物了?”
  “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话锋一顿,接下去又道:“将来你会明白的!”
  文天浩只好按捺下这疑团。
  “鬼影观音”极其迷人地一展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要对你显露真面目?”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不知道?”
  “你因何不问?”
  “这个……呃”
  “要我说出来么?”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在下洗耳恭听!”
  鬼影观音”咬了咬香唇,才启开樱唇道:“我出道之时,曾立下了一个誓言……”说了半句,竟顿住了。
  文天浩好奇地道:“姑娘立了一个什么誓言?”
  “鬼影观音”眸光陡盛,抿了抿嘴,这:“我的誓言是如果遇上了……我喜欢的人,便向他显示真面目。”说完,低下螓首,似有些娇羞不胜的样子。
  文天浩登时心如鹿撞,俊面也发起热来,他做梦也想不到一鬼影观音会亲自说出这句话来,一时之间,不由呆住了。
  这一刻,一切都静止了,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久久,“鬼影观音”抬起蜂首玉靥一片凄冷,慢启朱唇道:“文天浩,话已说清楚了,你该有个答复?”
  文天浩脸红筋胀,期期艾艾地道。“要……在下如何答复?”
  “鬼影观音”冷厉地道:“大丈夫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何必效世俗儿女之态。”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男女爱悦,发乎情,止乎礼,顺应自然,岂是勉强得来的,当然,论人才武功,她是上上之选,但出之以这等方式,便失之荒唐了,心念数转之后,正色道:“姑娘,这是能勉强的事么?”
  “鬼影观音”寒着脸道:“怎么,你嫌我配不上你?”
  “在下没有这么说!”
  “那是认为我这种举动,近乎无耻?”
  “这个……无耻二字言重了,在下感觉似乎有悖人情”
  “鬼影观音”眸光一黯,道:“不错,这有悖情理,但这是我踏入江湖时的誓言,我一定要做到,我已向你显示了真面目,此心属君,绝无更改!”说完,一副泫然之态,更加楚楚动人。
  文天浩方寸大乱,这可不是儿戏的事,目前最感作难的是对她的来历为人,可说一无所知,心念之中,碍难地道:“姑娘,我们之间……似乎还缺少了解?”
  “不错,但那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将来姑娘发觉所适非人的话,岂不遗憾终生?”
  “你这是一句反话,但终算你说出了心里的话。”
  文天浩暗惊对方的慧黠点,居然一语中的。当下期迟地道:“如果在下拒绝呢?”
  “鬼影观音”杏眼一,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口气道:“杀你,然后我自杀!”
  文天浩机打了一个冷战,看来她是说得出游得到的,单祇现在,自己绝难逃出她的杀手,她真的自决与否还在其次……
  “姑娘,我们慢慢商量。”
  “不,是或否,只是一句话,没什么可商量,你由此轻看我也是这样!”
  “要要在下当场决定这等大事?”
  “不错,明月为凭地为证。”
  “这……未免太强人所难……”
  “文天浩,你尽可目我为鲜廉寡耻之,出口的话无法收回,我错,便错定了,一生只此一次,没有第二次。”
  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更改余地。
  文天浩潜在的傲性被放发了,暗付,堂堂男子汉,届服在一个女子的淫威下么,此事传出江湖,何以爲人,当下俊面一变,道:“姑娘,在下办不到!”
  “鬼影观音”娇躯一颤,玉盘顿呈苍白,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栗声道:“你迫我走绝路!”
  话声甫落,文天浩只觉眼一花,对方的纤玉指,已按上了“期门”大穴,使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登时亡魂尽冒,这等身手,别说看过,连听都没听过,只要她指尖一吐劲,就得横尸当场。“鬼影观音”数头地道:“你怎么说?”
  文天浩一横心,咬牙道:“办不到!”
  “你愿意死?”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地,姑娘尽管下手,姓文绝不不皱眉。”
  “你……你……为何如此倔强?”
  “士可杀不可辱!”
  “我指头一动,你便是死武士!”
  “姑娘是要在下的人,还是要在下的心?”
  鬼影观音花容惨变,收手后退了数步,颤声道:“也许……我错了,最后问你一句,我不值得你爱么?”
  文天浩回肠九曲,久久才道:“应该说是在下不值姑娘垂青才对!”
  “为什么?”
  “论人才,姑娘仙露明珠,论身手,在下差得更远……”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三军可夺其帅也,匹夫不可夺其志也!在下不愿受人胁迫。”
  “鬼影观音”缓缓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已是泪光晶莹,宛若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她那原来给人的神秘与恐怖感在这刹那之间,全消失了,女人毕竟是女人,在某种场合下,她仍然是脆弱。
  文天浩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两人相对无言。
  月色变得凄清,空气也十分尴尬。
  良久,鬼影观音”才幽幽启口道:“誓言不可破,我此心已非你莫属,至于你。就由你吧,我叫裴玉环,今年二十四,谅来比你大,如果有一天你回心转意,便叫我一声姊姊,否则便以路人相待,言尽于此,我……走了!”
  最后两个字,已传自数丈之外,倩影瞬焉也杳。
  文天浩忽地想起一件事,张口欲呼,但已不及了。
  人走了,留下了满天的怅惘。
  文天浩未始不为她的痴情所感,最难消受美人恩啊!看她最后的表现,并非邪僻者流,虽然她所采取的方式不太近情,但也无可厚非,一个女子,如果真的碰上了一个意中人时,她的表现,常常是出人意料的。
  自己什么地方值得她如此垂青呢?
  文天浩自问,但找不出答案。
  他很失悔,为什么不早想起这件事,为了方伯父被杀之仇,自己会誓言在报仇之后,自决以谢,报仇是全义,自决是赎犯上之愆,因为仇人是大师伯。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爱人或被爱么?
  一念及此,顿感心灰意冷,豪气全消,若非为了父母之仇,他真想求大解脱。
  月沉林梢,夜深露重。
  文天浩收拾起满腹烦虑,重新踏上征途。一路之上,思绪如潮,他几乎失去了勇气回山去见大师伯。
  为了要赶上参加“血剑盟”立舵大典,他不得不戴月披星的昼夜兼程。
  这一天,回到了大别山中,他先到旧栖故址,在方伯父埋骨的穴前拜祭了一番,然后动身奔向“三叠瀑”。
  景物如旧,只有心情完全改变了。
  穿过瀑布遮掩的洞径,“无回之谷”展现眼前,文天浩目光触及那“无回之谷”四个字的石标,心头下意识地起了一阵寒栗。
  从种种迹象看,大师伯并非正道之人,此番回谷,该如何启口询问心里这些疑虑呢?希望大师伯能有满意的解释,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他迟疑了许久,才抱着丑媳妇难免见公婆的心理,硬着头皮入谷。
  到了谷口,“入此无回”四个字,又使他胆战心惊,他似乎预感到将有不测的事故发生,他再次迟疑不前,最后,仍奋勇前进。
  意外地,洞径中那使人功力消散的“地脉潜罡”没有发出,文天浩心想,这必是由人控制的,可能大师伯已知道自己返谷,所以堵塞了穴眼。
  忐忑不安地通过这一段洞径,一条人影,迎面而来,赫然是那半年前自己在石室中潜修功力时,奉命照顾自己的哑仆。
  文天浩双手一拱道:“师兄,你好!”
  他称他师兄,是照入门为先之礼,表示对哑仆的尊重。
  哑仆以异样的目光,望了文天浩一眼,然后比了比手势,文天浩看得懂,是大师伯命他传唤自己,当下点了点头,默然随着哑仆,进入石室。
  情形与自己初入“无回之谷”时一样,大师伯踞坐铺了兽皮的榻上,只是他面上已没有从前那种和善的笑容,目光显得十分阴冷。
  文天浩心想,大概是大师伯怪自己擅自回谷,所以不悦,当下拘谨地上前,行了大礼,口称:“叩见大师伯!”
  “无回谷主”冷冷地道:“谁要你回山?”
  文天浩心如鹿撞,悚惶地道:“是侄儿擅自的,请师伯宽恕!”
  “回山何为?”
  “因为……因为侄儿有些事要当面请示!”
  “哼!什么事,你说吧!”
  “侄儿已寻访到了‘百了大师’!”
  “你……找到了那秃驴了?”
  这口物,使文天浩大感意外,大师伯竟称“百了大师”为“秃驴’,实在令人不解,当下期期地应道:“是的!”
  “你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得到!”
  “为什么?”
  “他。……他要信物,才肯说出要说的话!”
  “什么信物?”
  “上半部‘天枢宝卷’!”
  “哈哈哈哈……”
  笑声如风雷发,震动了整座洞府,文天浩浑身起了寒意,他直觉地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久久,“无回谷主”才歛住了笑声。
  文天浩忍不住直起上半身,抬头望去,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寒气,只见大师伯的神色,阴冷得令人可怖,与记忆中相较,宛若变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里自问,但得不到答案。
  “无回谷主”又开口道:“你在何处寻到“百了和尚”?”
  文天浩见情势不对,本待不说,但又无词以对,只好据实道:“考城二郎庙中!”
  “嗯!这就对了……”
  文天浩又是一怔,“这就对了”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莫非大师伯早已知道?是那几位牛鬼蛇神的师兄们传递的消息么?对了,欧阳公子当晚曾在庙外伤了一人……
  心念未已,“无回谷主”又接着问道:“那和尚提到下半部宝卷么?”
  文天浩心头一震,莫非方伯父遗言要自己找“百了大师”是为了下半部“天枢宝卷”?自己一直不会往这方面想,怎么大师伯忽然提起来呢?当初的判断,宝卷定落入杀父母的仇家之中。
  当下一摇头道:“什么也没提到!”
  “无回谷主”冷冷一笑,道:“你胆子可真是不小……”
  文天浩骇然大震道:“侄儿恭聆师伯训诫!”
  “你竟敢故违我命,泄露本谷秘密。”
  “这……”
  “住口,你不必做任何解释,我一向令出法随,绝不宽贷!”
  “师伯……”
  “嘿嘿嘿嘿……”
  森森冷笑,使文天浩汗毛竖立,心颤神摇,冷笑声中,只见“无回谷主”单掌一挥,一道凛冽罡劲,撞上身来。
  文天浩惊魂出了窍,做梦也想不到大师伯会对自己出手,还来不及采适当的行动,罡风及体,全身一颤,真气尽泄,人也跟着俯仆在地,紧跟着又是一道劲风劈上身来,只觉百骸尽散,五内尽裂,口血连连喷出。
  神志模糊之中,只听大师伯的声音道:“带走,剥下面皮,尸体抛入……”
  以下的再也听不到了,知觉全失,这猝然的变故,使他连恨的意念都无法生起。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只觉凉风袭体,心头第一个升起的意念是面皮被剥,伸手一摸,没有异样,开眼来,只见林木深幽,自己在落叶积层之上,忍不住狂叫一声:“我没有死么?”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因为你命大!”
  文天浩惊震至极地翻起身来,面前赫然站着那哑仆,更是惊上加惊,他能开口谈话,他没哑?
  “师兄!”
  “别这样称呼我,我不是你师兄。”
  “你……你没哑?”
  “哑子岂能说话!”
  文天浩像是从噩梦中醒转,脑内仍有些昏沉沉地,用力一撑,站起身来,内腑仍隐隐作痛,骇然望着对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哑仆咬着牙开口道:“文天浩。你已死了一次,记住,急速离山,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否则你活不长……”
  “这这是为什么?”
  “不要多问了。
  “我不是被师伯……”
  “他不是你师伯。”
  文天浩心头剧震,后退了数步,栗声道:“他不是我的师伯‘四海狂客’?”
  “不是!”
  “他……他是……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
  文天浩顿然领悟欧阳公子会说过,“四海狂客”早已死于北邙鬼近,这话算是证实了,对方是谁?为何要冒充“四海狂客”?
  一切疑团,在刹那之间打破了,邪恶的师兄,会想要自己的命,“无回谷主”传技藏私,自己随时被人跟踪,原来对方的目的要利用自己取得另半部宝卷。
  “门无回谷主”持有上半部宝卷是真的么?自己迄未过目,如果有,那他便是杀害大师伯“四海狂客””的凶手。
  令人不解的是大师伯在荆襄道上与大别山中先后现身?……
  哑仆沉声道:“你还不走?”
  文天浩一定心神,拱手为礼道:“请问称呼?”
  “不必!”
  “阁下为何要救小可?”
  “我投错了门,为虎作伥,半生恶积如山,想以余年稍赎前愆!”
  “哦!敬谢救命之恩。”
  “此次叛师救你,算是我孽海回头的第一件事……”
  文天浩怔怔地望着对方,激动如狂,若非对方一念回头,自己是死定了。
  哑突地神色大变,侧耳一听,栗声道:“谷主业已发觉了,快快,我引开他!”说完,电闪奔去
  文天浩心胆俱寒,如被“无回谷主”追上,绝无幸理,窒了一窒之后,弹身飞奔,奔了一程,忽觉不受,若不隐匿起来,非被追上不可,惶然四顾一下,忽见一株中空的古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钻了进去,施展“壁虎游功”由中空的树身内揉升,正巧,离开两丈余之处,树身露一穴孔,正好透气外望。
  “哇!”
  一声凄厉的惨嚎,遥遥破空传来。
  文天浩五内皆裂,那救自己的哑仆,已遭了毒手,直到此刻,无比的恨火才熊熊燃烧起来。
  回想一切经过,恍若一场噩梦,恐怖而离奇的梦。
  把恶煞当成了菩萨,的确是险而又险。
  可怜,那哑仆一念生仁,救了别人,毁了自身。
  心念未已,只见一条人影,鬼魅般穿林而至,赫然正是那“无回谷主”。
  文天浩登时目眦欲裂,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如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恨极,却连大气不敢喘。
  “无回谷主”目中尽是恶之色,左右扫。
  工夫不大,两条人影飞掠而至,一个是尖脸倒腮的猴相老者,另一个是比常人高了一个头的瘦长老人,双双向“无回谷主”躬了躬身。
  这两人,文天浩在谷中习艺半载,从未见过。
  “无回谷主”寒声道:“如何?”
  那尖脸的恭应道:“五里之内,不见踪影。”
  “无回谷主”重重哼了一声道:“他不会上天,也不会入地,必定藏匿在附近隐秘之处,再搜!”
  “遵令!”
  两老者闪身疾离,那身法,快如惊鸿一瞥。
  “无回谷主”恨恨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平日表现最忠诚的首座弟子,竟敢叛我,哼!”
  说完,一闪即逝。
  文天浩这才明白,那教自己的装哑老者,是“无回谷主”的大弟子,但奇怪,他手下的人,年岁都已不小,为什么他看来只在花甲之年?这倒是奇事了,难道他有驻颜之术,抑是经过易容?
  日落,夜临。
  文天浩不敢离开树身。
  下弦月升上树梢,子夜已过。
  文天浩仍不敢稍动,飢渴使他头晕眼花,这使他不期然地想起了山鸡野兔,连带想起了那奇矮的怪老人。
  现在,他明白了“无回谷主”所言那老人是邪恶之辈,阻止自己投入他门下,是有目的的,当时,自己竟懵然不察。
  腹如雷鸣,口干舌燥,那滋味实在难熬。
  好不容易,盼到了破晓时分,他想,对方不会彻夜搜寻,此刻正是离山好时机,天亮之后,便难说了。
  于是,他提心吊胆地钻出树穴,长长透了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凭八年山居的经验,辨明了方位,然后朝出山方向奔去。
  由于在“无回之谷”中,被“无回谷主”掌击重伤,无瑕自疗,这一奔行起来,才感到内腑隐隐作痛,是以无法尽展身法。
  若非他“生死玄关”之窍早通,内元灭而又生,根本就无法行动。
  飢渴疲累,在折磨着他,但在求生欲念的支持下,他不敢稍停。
  日出时分,估计行程,已离“无回之谷”数十里之遥,他再也不能支持了,不得不在一道涧边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彷佛全身已瘫痪了。
  他饮了些涧水,聊充空腹,将息了片刻,强打起精神,溯涧而上,想寻些可以充的东西。
  走没多远,一蓬金黄夹着翠缘的果实映入眼帘,他不由精神大振,这是一种蔓生的植物,土名叫花泡,果实大如拇指,苦中带甘,虽不可口,但可疗飢,当下欢跃而前,采了一枚,迫不及待地放入口……
  “嗤!”的一声,指头一震,这朵花泡脱手而飞。
  文天浩大吃一惊,目光四扫一下,不见任何人影,由于飢饿难耐。也懒得深究,顺手又采了一枚。
  “嗤!”又吿脱手而飞。
  这一下,他可无法沉住气了,大喝一声:“什么东西鬼鬼祟祟,滚出来!”
  “嘿嘿嘿嘿……”
  栗耳的冷笑声中,一条人影幽灵般闪现,文天浩目光一转之下,不由亡魂大冒,登时头皮发了炸,暗道一声:“休矣!”
  眼前,赫然站着那会被称作三师兄的独目中年。
  独眼人口里发出一长串狼嚎似的怪笑,狞恶万状地道:“小子,你准备怎么死法?”
  文天浩咬紧牙关,把心一横,“怆”的一声,地拔剑在手,片言不发。
  独眼人喋一笑道:“小子,你还打算抵抗?”
  文天浩心想,反正豁出去了,既然碰上了这恶煞,已注定凶多吉少,但总不能东手听任宰割,心念之中,大喝一声,一招“天神搏鬼”,疾攻而出。
  独眼人身形似魅,如幻影杀一闪而没,一道如山劲气,从斜里卷至。
  文天浩不敢硬接,施展“五行迷踪步”移形换位,避过这一击,戴准对方位置,第二招“九天行雷”再次攻出。
  “锵锵!”连震声中,文天浩虎口发麻,那骇人的如山劲浪,震得文天浩连退了四五个大步。
  独眼人业已拔剑在手,这一回合,头示出他的内力比文天浩深厚得多,而文天浩的剑法原有破绽,这是“无回谷主”故意安排的,更助长了独眼人的气焰。
  文天浩心念一转,施展“诛心剑客”方世堃所传的绝招搋魄诛心”,反攻过去,这一招凌厉绝伦,独眼人忙采守势。
  反复施展,连攻三招,独眼人退了两个大步。
  “好小子,你只会这一招么?”
  暴笑声中,独眼人施出了“九天行雷”,以攻应攻,这一招由他施出,情况不大相同,威力比文天浩施展时强了一倍。
  郁雷震耳声中,文天浩蹬蹬蹬退了数步,背部已抵到一方巨石之上,退无可退,由于飢疲过度,加之内伤未疮,这一拼用真力,但觉耳鸣眼花,金星乱冒,欲振乏力。
  独眼人阴森森地剑指文天浩道:“小子,你认命罢!”
  死亡的阴影,袭上了文天浩心头。
  求生是人的本能,当然,他是不甘心就死的。
  独眼人缓缓移步,朝文天浩身前进迫,沙!沙!脚步声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也只五六步光景,独眼人已迫近到文天浩面前伸剑可及之处。
  文天浩拼聚了残除内力,猛一挺身,一招“突天破地”攻了出去,在意存拼命之下,这一招的威力仍是相当惊人的,虽然“无回谷主”在传技时,故留破绽,但这破绽非绝顶高手或是同习此技的人,无法看得出来,这一招本身的玄奥厉辣,是不容否认的,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独眼人虽熟知这一招,但在不虞有此的情况下,仍有措手不及之感,何况文天浩并非庸手,剑芒闪处,立被迫退了三个大步。
  文天浩自知无法与对方硬拼,灵机一动,乘对方尚未还击之际,一闪到了那巨石的侧边。
  独眼人厉笑一声道:“小子,你是死定了!”
  长剑一领,电闪扑上。
  文天浩一转身,到了巨石的另一边,两人仍保持原来的角度距离。
  独眼人暴笑一声,上了石顶。
  文天浩心头大震,向后弹退了两丈有余,骇然瞪视着高据石顶的独眼人,心中苦无应付之策,额部鼻尖,全沁出了冷汗珠子。
  就在此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好小子,还看你飞上天去。”
  文天浩扭头一看,一颗心直往下沉,暗叫一声“苦也”!来的,竟然是“无回谷主”手下。
  那尖脸倒腮的老者,一个独眼人已应付不了,再加上这尖脸老者,看来万无生理了。
  独眼人森森一笑道:“二师兄,这小猢狲累我出了一身汗,你来得好,看该如何消遣他?”
  尖脸老者道:“谷主改了主意,要活的!”
  “嗨!这多扫兴”
  “老三,你连他都制伏不了,还办什么事?”
  “二师兄难道不清楚,这小子还是有些毛手毛脚的。”
  “看我的!”
  尖脸老者毕步迫向文天浩……
  文天浩星目圆静,几乎喷出血来,紧握长剑,准备拼命。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场面惨厉之极。
  尖脸老者迫近到约莫丈余之处,突地停步扬掌,缓缓向前一推,无声无息,不带丝毫火气,像是虚比的架势。
  文天浩正自狐疑不决,猛觉一股和风,触上身来,和风甫一沾体,立变一股奇猛劲道,穿穴透经,直攻心脉。
  方觉不妙,全身如触电似的一震,一股血箭,疾射而出,眼前一暗,几乎栽了下去,但心里似有一个声音在大叫:“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独眼人刺耳的声音道:“这小子的内力果然深厚,能挨这一击而不倒!”
  尖脸老者道:“不倒也差不多了,老三,带人走罢!”
  独眼人从石头顶端,疾扑而下……
  文天浩头晕眼花,视线已呈模糊,听风辨影,几乎不假思索地竭尽残存内力,挥出一剑,剑指前上方。
  “嗤!”挟以一声惊呼,独眼人凌空倒翻丈外,衣袖已被划裂了尺长一道口子。
  文天浩“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他再也无力支撑了,身躯晃了晃,跌坐下去,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真切。
  独眼人狞声道:“毁了算了,还要什么活口……”
  尖脸老者阴阴地道:“谷主自有定见,你别胡来。”
  文天浩心里远十分清楚,他想,这一被带返无回谷主,后果简直不可想象,毫无疑义,“无回谷主”志在“天枢宝卷”。
  直到如今,还不知道“无回谷主”的真正来历。
  对方既持有上半部宝卷,多半便是杀害大师伯四海狂客的凶手,可笑自己懵然不察,还把他当作大师伯……
  蓦在此刻,忽听一个苍劲的喝声道:“住手!”
  文天浩心中一动,不知来的又是何许人物,当下竭力振作精神,凝聚目力望去,只见三丈之外,多了一条人影,由于视力模糊,看不真切。
  尖脸老者与独眼人双双转身面对来人,独眼人阴森森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来人冷漠地道:“凭你还不配问!”
  独眼人独目连翻,喋一声怪笑道:“阁下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么?”
  来人声音一寒,道:“凭这句话,你死定了!”
  “阁下口气不小?”
  “你俩是“无回谷主”手下?”
  “阁下管不着,凭此一语,阁下不必打算出山了!”
  “哈哈哈哈……”
  文天浩努力连聚目光,眼前的情景逐渐清晰,他看清了来的是一个灰衫蒙面之人,一个灰布套兜头罩下,直齐肩部,仅露出一对精光迫人的眸子,胁下似着长剑,听声音,对方当是一个老那面人来得突然,不知目的何在?
  尖脸老者目光连闪之后,开口道:“阁下报出名号?”
  灰袍蒙面人冷酷道:“你不配问老夫名号!”
  尖脸老者目中杀光陡炽,阴声道:“区区要得罪了!”
  双掌一扬平胸,缓缓向前推出。
  文天浩下意识地一震,自己方才已尝试过这怪异掌功的滋味,不知这蒙面老人……
  心念未已,闷哼突传,只见尖脸老者面色全变,跟跟踰踰退了四五步,一股鲜血夺口喷出。
  一旁的独眼人齐呼了一声,连退三步,厉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文天浩不由惊绝,满以为尖脸老者这一出手,灰袍蒙面人,可能禁受不了,焉知情形大出意料之外,灰袍而人根本未见出手,尖脸老者出手攻击人的反而受伤,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灰袍蒙而人声震四野地哈哈狂笑道:“想不到神秘的“无回谷主”竟然是他,哈哈哈哈……”
  文天浩大感激动,他是谁?为什么蒙而人不说出他的名号?
  独眼人步步后退,突地一翻身,顿失所踪,这种快速的身法,似已超出人体的极限,到了无影无形的地步,喩之为鬼魅幽灵绝不为过。
  几乎是同一瞬间,灰袍蒙而人也失了踪影。
  文天浩几乎不敢相信眼见的是事实,天下哪来这多不可思议的高手?
  “哇!”一声低沉而栗耳的惨号,自不远之处传了过来。
  尖脸老者身躯一颤,目光游动,似想逃走……
  灰袍面人似幽灵般回到了原位置,“卡!”的一声,露在外面的半截剑身方始归翔,令人动魄惊心。
  不用说,独眼人已做了剑下亡魂。
  尖脸老者知道碰上了不可思议的硬手,不然,凭他师兄弟的身法,决无走不脱的道理,尤其他方才的一掌,不但伤不了对方,竟被反震回来之力伤了自己,这可是生平未经的事,他一生桀骜,目中无人,此刻竟也心胆俱寒,觳觫不已。
  灰袍蒙面人冷凄凄地开了口:“方才那独眼的在江湖中的名号是“独目山魄”,对不对?”
  尖脸老者打了一个寒噤,道:“不错!”
  灰袍蒙面人又道:“你叫“丧命客”伍风,曾在武当山连杀十八名道士,对不对?”
  尖脸老者下意识地向后一挪,点了点头。
  灰袍面人接着又道:“特别留你活口,回去告诉你们谷主,他自己弄的玄虚他自己知道,一月为限,他自作交代,否则“无回之谷”将被夷为平地。”
  这种口吻,的确惊人。
  “丧命客”伍风咬了咬牙道:“阁下该当有个名号?”
  灰袍蒙面人一攞手道:“老夫来路留在死者身上,你一望便知,去罢!”
  “丧命客”伍风不敢再多言,弹身电闪离去。
  灰袍蒙面人一飘身到了文天浩身前,两道电炬似的目芒,在他遇身上下游扫。
  文天浩暗忖,现在轮到自己了!不过,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并无惊惧之感,连独眼人那等功力,在对方手下直如土鸡瓦狗,自己根本不必提了,怕,又有何用,当下也净起失神的目光,回望对方。
  四目交投,文天浩赶紧垂下目光,他觉得对方的目光,有如利刃,似要穿透人的肺腑,只一接触,便心颤神摇。
  蒙面人开了口,那声音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娃儿,你叫‘银衣罗’文天浩?”
  文天浩暗惊对方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号,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听语音,似乎未存恶意,当下一颔首道:“是的!”
  “你是‘赤胆剑客’文华的儿子?”
  文天浩更恶心,咬牙道:“是的!”
  灰袍面人略略一顿,又道:“你父亲死于何人之手?”
  “不知道!”
  “你娃儿……不知道,你父亲会获半部‘天枢宝卷’,于今何在?”
  文天浩恨恨地道:“先父母因宝卷而丧生,当已落入仇家之手。
  “你推断仇家可能是谁?”
  “老前辈问这作甚?”
  “你只回答老夫的问话!”
  “晚辈无从推测。”
  灰袍蒙面人沉默了片刻,又道:“你是被那‘丧命客’伍风的掌力所伤?”
  “是的!”
  “你来大别山中则甚?”
  “这个……”
  文天浩大感为难,对这神秘的陌生客,该不该说出事实真相呢?
  灰袍面人似已窥知文天浩心意,淡淡地道:“你不必作难,老夫代你说了吧,你为了半部宝卷而来,对不对?”
  文天浩着实震惊,这蒙面人不但神秘,而且可怖,无奈何只好含糊以应道:“老前辈说对了!”
  “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妄想斗‘无回谷主’?”
  “这……·这……”
  文天浩陡地想起欧阳公子说过,大师伯“四海狂客”被一个蒙面客惨杀于北邙鬼近,莫非眼前这蒙面人便是……不然他怎会问起“天枢宝卷”的事?
  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目光,但甫一接触对方,又不禁垂了下去,那目光太可怕了,令人不敢逼视。
  灰袍蒙面人声音一沉,道:“娃儿,你所受的掌伤,非一般掌伤,普天之下,恐怕没几人能治,不过,老夫看你根基深厚,兼且‘生死玄关’已通,才没当场毕命,但最多可以再活五日。”
  文天浩惊魂出了窍,这蒙面人说的谅来并非虚语,但既已碰上了,又将如何,当下慷慨道:“身为武士,生活于刀剑之中,又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
  灰袍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有种,豪气可嘉,但你已注定了是死数,除非……”
  “除非老夫肯救你。”
  文天浩聪颖逾恒,闻言之下,已知话中有因,沉声道:“老前辈说这‘肯’字,必有原因?”
  “不错,你很聪明!”
  “老前辈莫非……有什么条件?”
  “你全猜对了!”
  “老前辈有什么条件?”
  灰袍蒙面人沉吟着迫“一老夫一时之间倒想不出该提什么条件……这样好了,如果你答应欠老夫一个件,将来老夫无论提出任何条件,你必须履行,你若应承,老夫便救你。”
  文天浩心念一转,这像件太苛刻了,那不等于把一切交给了对方,将来对方无论提出任何不合理的条件,自己却得履行,如不答应,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生死有命,何必终生受制于人心念之中,断然道:“晚辈无法接受!”
  灰袍蒙面人语音一冷,道:“你想好了,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文天浩咬紧牙关道:“晚辈不必再想了,如果老前辈明白提出条件,晚辈可以量力考虑,似这等无限制的条件,恕晚辈无法应承。”
  “你最多还有五天可活?”
  “晚辈……听清楚了。”
  “那你娃儿是宁愿死?”
  “只有听天由命。”
  “老夫现在要毁你,不费吹灰之力,你也听天由命么?”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抬头扫了对方一眼,抗声道:“不错,算是命!”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灰袍蒙面人如一道轻烟般消逝,一楼歌声,遥遥响起:
  “弹长铗而歌兮,强?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歌声渐去渐远,终至不可闻。”
  文天浩脱口惊呼了一声:“血剑令主!”
  他内心的骇异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想不到这灰袍蒙面人,便是震撼了整座武林的巨擘“血剑令主”,怪不得“无回谷主”的手下不堪其一击。尖脸老者“丧命客”伍风在问及他的名号时,他说名号留在死者身上,“血剑”杀人必留痕,原来如此。
  他旣是一血剑令主,便不会是当年杀害大师伯四海狂客的蒙面凶手,如果是,他就不必向“无回谷主”争夺上半部“天枢宝卷”。
  “无回谷主”安排那次夺宝之会,目的在引出得到下半部宝卷的人,而得到下半部宝卷的人,也就是自己的仇人。
  会是“血剑令主”么?
  心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额。
  大师伯“四海狂客”两度现身之谜,殊不可解,人死便不会再现身,而那哑仆死前分明说“无回谷主”不是自己的大师伯。
  据“血剑令主”言辞透露,他已知“无回谷主”的来历,传话要他一个月之内对所为作一交代,否则将无回之谷”夷为平地,交代些什么呢?
  “血剑令主”一世之雄,救人要带条件,令人齿冷。
  照他所吟的歌词,除魔道,应该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物,然而他的表现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全是邪魔枭獠的作风,江湖事的确诡异万端,无法思议。
  名不副实者,比比皆是,令人扼腕。
  心念之中,不由发出了一声苦笑,“江湖唯一令”,如此而已。
  安得学成万人敌,诛尽这批两面人,扫尽妖尽,以宏武道:“武道!”的确已丧失了。
  文天浩咬牙强净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挨向原先那株野果,采撷了一些充飢,飢火算暂时平息,但严重的内伤,却使他行动艰难。
  据一血剑令主”说,自己尚有五日可活,被“丧命客”伍风的掌功击伤者,天下没几人能治,那自己只有五天的生命了。
  五天,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奇矮老人,那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也许他能医治自己,老人会说,如果愿意投他门下的话,百日之内,可到桐柏山相寻。
  此去桐柏山,迢迢数百里,又非康庄大道,如果未受伤的话,五天的时间还可勉强赶到,依目前情况,恐怕十天也到不了。
  想着,想着,不由大感沮丧,这真是命,看来该死的绝活不了。
  此地仍然是无回谷主的势力范围,如果对方的人再现身,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管怎样,还是先离险地为上。
  心念之中,强忍伤痛,蹒跚地移动脚步,朝出山方向走去。
  乱山鸡谷,根本无路,对一个重伤的人来说,的确是举步维艰,但他不能不走,日色偏西,约莫也走了近二十里,他实在无法支持了,心里想,何不找个地方,坐下来试行以本身功力疗伤,也许情况会好些?
  于是,他开始搜寻足以隐身之处。
  日光游扫之下,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为坍陷山石所形成的石隙,足可藏身,他手足并用地爬了进去,再抓些枯枝,掩住隙口。
  他盘膝趺坐,闭目垂帘,连功调息。
  微弱的真气,开始流转,但到“心脉”之处,真气阻滞,无法通过,勉力一试,逆血登时上涌,一阵剧痛,几乎使他晕了过去。
  “完了,死定了!”
  他自语了一声,放弃了疗伤的念头,绝望之感,升上心头。
  他想,我不能死啊!但能不死吗?
  他笑了,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
  脑海里顿成一片空白,干脆什么也不想,木然枯坐着。
  突地,石隙之外卷过一阵风,把遮掩隙口的枯枝扫得干干净净,文天浩是练武的人,当然一看便知这并非山风,而是掌风。
  他从迷茫中惊醒过来,暗忖,莫非一无回谷主的手下搜寻至此了?
  这石隙很浅,枯枝一去,人便完全暴露。
  但煞也作怪,久久不见动静,文天浩好奇之念大增,心里暗想,躲脱不是祸,是祸不脱,自己已是绝望的人,还顾忌什么,且出去看个究竟。
  心念之中,起身走出石隙,目光扫处,不由激动万分,只见一个长发纷披的女人背影,消立在两丈外的树丛前。
  来的,赫然是“鬼影观音”裴玉环。
  她怎会在此现身呢?
  这倒有些不可思议了?
  文天浩顿时感到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他几乎说口喊出“姊姊!”两个字,但话到喉头,又噫回去了,在这种求助无门的情况下,接受她的爱,岂非显得太没有志气?再说,自己已是绝望的人,只有五天可活。
  她是追踪自己而来的么?这一份真情可感,但,自己不能接受了,一阵隐痛,袭上心头,他感到有些鼻孔酸酸的。
  “鬼影观音”发了话,声音有些抖:“你受了重伤?”
  文天浩骇然而震,她怎知自己受了重伤?又怎知自己隐藏在这石隙之中?这简直无法想象。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是的!”
  “鬼影观音”又道:“你的伤如果不迅速救治,只有五天可活!”
  文天浩更加困惑莫名,怎么她全知道这是一血剑令主说过的话,难道在自己受伤之时,她已隐在暗中?不禁栗声问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鬼影观音”幽幽地道:“我曾目睹一切经过。”
  “啊!”
  “你作何打算?”
  “在下毫无打算,听天由命。”
  “你……完全无视于自己的生死?”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鬼影观音”默尔了片刻,突然激动地道:“你不愿叫我一声姊姊?”
  文天浩心弦一颤,他有一种难言的冲动,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她说过,如果自己回心转意,接受她的情爱,便叫她一声:“姊姊!”这两个字,几番要冲口而出,但他勉力按捺住了。
  堂堂大丈夫男子汉,在危急之时,屈服于一个妇人女子?
  她的身手在自己之上,这样的结合,是什么滋味?
  更重要的,自己已是绝望的人,何必去牵缠儿女情孽,误人一生绝非非一真眞正的武士所当为。
  “唉!”
  “鬼影观音”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想不到她是如此痴心的一个女子,自己什么地方值得她烦心呢?
  文天浩的心弦,又是一顾,他立即作了决定,一个痛苦的决定。
  “姑娘,我们无缘!”
  “鬼影观音”娇躯一颤,以异样的声调道。“你……说什么?”
  文天浩把心一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一句话道:“在下对姑娘完全无意!”
  “鬼影观音”栗声道:“你这是真心话?”
  文天浩忍住内心的刺痛,故意把声音变得冷漠无情地道:“是的,在下一向言出不二。”
  “鬼影观音”陡地转过娇躯,粉腮罩了一层严霜,目中杀机隐泛,但眼角却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文天浩赶紧低下头去,不敢正视她,但一颗心却有如撕裂一般的痛苦。
  他的身躯也在发,他不知自己是否能坚持到底?
  “鬼影观音”凄厉地道:“你真的不喜欢我?”
  文天浩咬繁牙根道:“这是无法勉强的!”
  “你……你视我为路柳墙花么?”
  “不敢!”
  “你另有所爱?”
  “没有!”
  “那为什么”
  “在下也说不出来!”
  “我要维持我的誓言?”
  “那是姑娘自己的事!”
  “你……你……是个冷血石心的人”
  “在下……就承认吧!”
  “我……我要杀你!”
  文天浩陡地一震,心想,这倒好,不失为解脱之道,当下猛一抬头,俊而平静如止水,凝视着对方,悠悠地道:“也好,反正在下毫无反抗之力!”
  “鬼影观音”粉腮一变再变,娇躯簌簌而抖,泪珠却大粒大粒地浪了下来。
  此情此景,击碎了文天浩的心,但他已决意不回头,她愈表现得痴情,他愈坚定心念,他不能误人青春,留下无止境的憾事。
  “鬼影观音”陡地一躁脚,掉头疾掠而逝。
  文天浩木然望着她倩影消失的方向,百感交集,说不出心中是苦还是辣。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裴姑娘,不是我文天浩铁石心肠,我不能接受你的这一番情意啊!因为我已不久于人世了!”
  下,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突地,一个苍老的声音直:“好小子,老夫还以为你是鲁男子柳下惠呢!”
  文天浩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旁边竟还隐得有人,连“鬼影观音”那等身手,都不曾发觉?
  心念之间,转过身去,只见自己原来藏身的石隙顶上,高踞着一个面红如婴的黑衫老人,两道灰眉比普通人长了几乎一倍,眉稍直垂到角眼之下,配上花白须须,活似传说中的老寿星,给人一种亲切和善之感。
  文天浩作了一揖,道:“老前辈何来?”
  长眉老者笑嘻嘻地一捋胡须,道:“老夫从来处而来!”
  文天浩尬地一笑,无话可说了。
  长眉老者悠悠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文天浩!”
  “那姐儿不错呀,你竟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个唉!小可有难言之隐”
  “这么说来,你还是爱她的?”
  文天浩想了想,苦苦一笑道:“但小可不能害她!”
  长眉老者眉毛一扬,道:“这话怎么说?”
  文天浩本不愿说比心里的话,但想到自己是绝望的人了,在生命结束之前,能有个对象一吐心中的话也好,反正没有利害关系存在,当下以极平淡的口吻道:“因为小可负了重伤,不久人世,何必损人不利己。”
  长眉老者哈哈一笑道:难得你这种年纪,便有这等过人的胸臆,你受了什么伤?”
  “小可是被“无回谷主”的手下以独门掌功击伤。”
  “你怎知不治?”
  文天浩不由一怔,这是听血剑令主说的,未必可靠,自己便深信不疑,当下期期地道:“小可是听‘血剑令主’说的!”
  “什么,你碰上了江湖第一令?”
  “是的!”
  “他没杀你?”
  “这……没有!”
  “他也没救你?”
  文天浩面露苦笑道:“他要以条件交换,小可不能答应。”
  “噢!有这样的事,他提出什么条件?”
  他没当场说明,要小可答应他算欠他一个件,将来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必须履行……”
  “这条件并不苛刻呀?”
  “不错,看起来是如此,但将来对方若提出小可无法履行的条件,又当如何?”
  “以“血剑令主”之尊,他还能向提出什么麽难于到的条件?”
  “这……很难说。”
  “娃儿,难道你想白白受人好处?”
  “小可没存这种意念!”
  “那你就该接受条件才是,你如不治而死,得到的是什么?”
  文天浩豪气脩升,沉声道:“天下事有所爲,亦有所不为!”
  长眉老者掀须点头道:“有志气,不错,你过来,让老夫看看!”
  文天浩缓缓移步过去,长眉老者飘身下地,伸手在文天浩身上一阵摸索,然后退到石隙口外,盘膝坐了下来,凝重地道:“心脉已毁,的确是不治之伤,你最多能再活五天!”
  文天浩对这话已不再惊震,只是奇怪这老人的话竟与“血剑令主”说的一样,看来已成定数了。老人接着又道:“娃儿,你有什么打算?”
  文天浩业已死了心:闻言平静地道:“小可只有认命了!”
  长眉老人一额,道:“蚂蚁尚且贪生,何况生为万物之灵的人,娃儿,你这就错了。”
  文天浩沮丧地道:“老前辈不是也说这是不治之伤么?”
  “所谓不治者,是指一般岐黄之士无能爲力,如果机缘凑巧,并非绝对不治。”
  文天浩双睛一亮,道:“老前辈所说的机缘二字何解?”
  长眉老人微微一笑道:“比如碰上老夫,便是机缘。”
  文天浩登时精神大振,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激动地道:“老前辈能治小可之伤?”
  “不能,但可指引你一个去处!”
  “哦!老前辈要指引小可一个去处求医?”
  “对了,老夫是看你心地善良,资质不俗,毁了未免可惜,所以才动了慈心……”
  “但不知老前辈要指引小可一个什么去处?”
  “大洪山,凌云峰下的隐仙谷,那里住着一位世外奇人,无名无姓,被武林人称之为‘有求必应’,如能找到他,问题便可迎而解。”
  文天浩激奇地道:“有求必应,这称呼好奇怪……”
  长眉老者道:“此老脾气十分古怪,如他肯现身,无论什麽问题,均有求必应,如他不肯现身,你便找上三年六个月也没用。”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气馁,皱眉道:“小可怕要辜负老前辈的美意了!”
  “为什么?”
  此去大洪山,数百里之远,小可行动艰难,五天之内,根本无法赶到地头,纵算赶到地头,又怎知一定能找到那位异人……”
  “娃儿,这比坐着等死强吧?”
  “恐怕两者相差无几!”
  “老夫保你三天赶到!”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三天?”
  “一点不错,三天。”
  “怎么赶法?”
  长眉老者面色一肃,道:“老夫身边带得有一种稀世灵药,叫‘护心丸’,服下三粒,可维护你已损的心脉三天,另外老夫再以独门手法,使你暂时恢复原有功力,以你的脚程,三天必可赶到大洪山中!”
  文天浩登时激越万分,想不到在绝望之中碰上了这颗救星,看来是命不该绝,当下恭谨地行下礼去,颤抖着声音道:“敬问老前辈尊号?”
  “不必问了,老夫不喜欢向人提名道号。”
  文天浩窒了一窒,道:“小可不知如何感激……”
  “这大可不必,是老夫愿意如此做”。
  “小可当永铭五衷!”
  “废话少说,先把‘护心丸’吞下,老夫好施术!”说完,从怀中摸出三粒龙眼大的红色丸子,伸手遮出。
  文天浩双手接了过来,内心激动如潮,丹丸在手,只觉清香四溢,当下一一纳入口中,和津液吞下,立觉一股阳和之气,起自“丹田”,循经走脉,涌向“心脉”,凝固不动,身上痛楚之感顿消,灵丹妙药,果真不同凡响。
  长眉老者一招手道:“来,趺坐老夫身前,垂帘内视,准备接引。”
  文天浩赶繁依言靠近长眉老者盘膝面对面坐下,闭上了眼。
  老人伸手在文天浩身上点了七指,然后把右手掌抓住他的左腕脉根穴”,左手掌按上了天突大穴,两股热力,上下交流。
  文天浩忽感浑身舒泰,本身内元复聚,精神也大振起来。
  约莫盏茶工夫,老人轻喝一声:“成了!”
  文天浩凈眼一跃而起,功力业已和平时一般,当下再次施礼道:“小可不敢言报,敬谢老前辈援手之德!”
  长眉老人也站起身来,朗声一笑道:“罢了,希望你此次能获机。”
  文天浩感激不尽地道:“小可今后有生之日,皆老前辈所赐!”
  “别白费口舌了,你知道凌云峰所在么?”
  “请老前辈指点!”
  你由东北面入大洪山,方向不可错,直走约四十里,可以见到一座排云巨峰,爲群峰之魁,那便是凌云峰了,峰下的深谷,便是隐仙谷,此后便看你的造化了。”
  “敬谢指点,小可拜辞!”
  “慢着!”
  “老前辈还有指示?”
  长眉老者紧抿着嘴,手捻花白长髯,似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好半晌,才伸手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的布包,道:“老夫索性成全你到底,你到隐仙谷中,可径奔谷道尽头,可见一片光漏的岩壁,如果不见有人现身,可解此物,凌空抛起,那老儿必会现身。”
  文天浩更加感激莫名,双手恭谨地接过○藏入贴身,然后施礼拜别,展开身形,疾奔而去。
  第三天日中时分,文天浩赶到了大洪山,依老人指示,由东北角入山,认准方向前奔,申酉之交,果然来到一座插天巨峰之前,只见白云飘渺,在半峰之间浮动,半峰以上,非自力所能及文天浩先用了些干粮,然后寻到谷口,扬长而入。
  他的心仍是忐忑不安的,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有求必应”的异人,对方肯不肯施援手,能不能救治?
  入谷数里,夕阳啣山,遥边已可见到一片光洁的岩壁横亘在前,看来已到隐仙谷的尽头了。
  蓦地,只听一阵痛苦的呻吟,自身畔不远之处传了过来。
  文天浩不禁心内一惊,这是隐仙谷”内,何来呻吟之声?当下循声走了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丐者,倒在一堆乱石之后,口里不断发出吟喞之声,像是十分痛苦。文天浩顿生怜悯之心,开口问道:“朋友怎么回事?”
  那中年乞丐听见人声,停止了呻吟,净眼一望,有气无力地道:“我快要死了!”
  文天浩眉头一紧,道:“朋友是生病么?”
  “不,我……要饭的是……受了伤!”
  “受伤!怎么受的伤?”
  “遭肯小暗算?”
  文天浩心念一连数转,道:“朋友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那乞丐又哼了两声,道:“谁知道……是什么鬼地方。”
  文天浩心想,此地已是“隐仙谷”底,谁敢在此滋事伤人,这呻吟声远远可闻,难道那被称为一有求必应”的奇人,见死不救么?仔细一看,不由大感惊愕,只见这丐者的四肢,被缚在四根小木桩之上。
  这四根小小木桩,普通人也能拔得起来,这乞丐分明是武林人,怎会被困住呢?不由好奇地道:“朋友是四肢被缚,无法脱困么?”
  “要饭的……穴道被制,浑身无四两力。”
  “啊!原来如此。”
  “对方想叫我要饭的受尽活罪而死?”
  “哼!这种手段未免太毒辣了些。”说着,俯下身去,用手一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点穴的手法十分诡异,竟然无法解开。
  乞丐用求怜的目光望着文天浩道:“朋友能助要饭的一把力么?”
  “怎么助法?”
  “请先替我解开四肢,然后助我一口真元,要饭的可以试行自解穴道……”
  “好,这容易。”
  八、
  文天浩用手指扭断了缚住乞儿四肢的山藤,然后把他翻转身,盘膝坐他身旁,以右手掌心附在他的“命门穴”上,缓缓迫入真气。
  约莫一刻光景,文天浩估量已差不多了,欲待收功,焉知一只手掌似吸牢在对方背后“命门穴”上,内元急泄如故,竟然无法控制,登时惊魂出了窍!这一来,势非力竭元尽而死不可。
  他此刻才猛醒自己本是重伤之身,全凭那长眉老者的“护心丸”与独门手法助自己一股真气,这一时疏失,将遗终生之恨。
  这花子实在邪门,竟然以这种邪恶方式,盗自己的真元。
  情急之下,蓦伸左掌,朝对方背上用力一拍。
  这一下倒是做对了,右掌一松,真元立被遏止,但人已疲惫不堪。
  那乞丐一骨碌翻起身来,嘿嘿一笑道:“小子,想不到你内元如此深厚,要饭的得益匪浅,你留在这慢慢消磨罢!”说完顺手挥了一掌,如风而去。
  文天浩惨号一声,仰面栽倒,口血狂涌而出。意识阵阵模糊,心里的愤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想不到好心助人,却落得如此下场,内元已散,“护心丸”的作用也因这一击而消失。
  如果就此丧生,的确死不瞑目。
  长眉老者苦心救了自己,谁知到了地头惨遭横死,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有求必应”的奇人在哪里?自己已无法去求了啊!
  他努力振作心神,希望不就此一暝不视,他想喊叫,但张口无声。
  完了,这叫作生有地,死有方!
  奇迹能出现么?谷中奇人能发现自己么?
  心里,发出阵阵绝望的呼喊:“我不能死,我不甘心如此死……”
  突地,他想到了长眉老者所赠的那布包,老人说,如果“有求必应”不现身,可向空投掷那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何不试试看?
  心念之中,缓缓伸手,困难地从贴身怀中取了那布包,费力地用牙齿帮助,解了开来,里面包的,是一个大如鸡卵的黑乎乎的一个小球。
  这是什么玩意?
  他叹息了一阵,半侧转身躯,拼聚起一丝丝残存的力气,把那圆球掷向空中。
  “鸣——”
  一阵尖锐刺耳的锐啸,破空而起。
  文天浩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业已无法思索究竟,沉沉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神志复甦,睁开眼来,只见上空星斗参横,谷地一片漆黑,原来已入夜了,心想,我没死么?
  突地,鼻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如兰似麝的幽香,不由大感惊奇,这香味由何而来,是什么奇花异草么?
  心念未已,只听一个冷冰冰但不失娇脆的女人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天浩心头大震,此地怎会出现女子,要想挣起身来,偏又四肢无力,体内隐隐作痛,连转侧都难,不禁废然叹了一口气道:“在下文天浩,芳驾是……”
  那女子不容他说下去,接着又道:“那发鬼叫声的信物是你发的?”
  文天浩想起昏迷之前,会投出长眉老所赠的球形之物,其声尖锐,想不到是老人的信物,听语音,这女子分明与谷中主人有关,当下精神为之一振,急应道:“是的!”
  “那老头誓言一生不收传人,什么时候收了你这徒弟?”
  文天浩一时答不上话来,他根本不知道长眉老人的来历,更不是他的传人。
  那女子的声音又道:“你别想转什么歪念头,据实回答的好?”
  文天浩吁了一口气道:“在下不是他的传人!”
  “什么,你不是他的传人?”
  “不是!”
  “那你那来他的信物?”
  “是他老人所赐的。
  “不像话,老者肯把代表他本人的‘神音弹’轻易给你……”
  “啊?”
  文天浩不由脱口呼出声,“神音弹”,那长眉老者是武林六巨魁之一的“神音尊者”了,记得半年前,在“无回之谷”中,“塞外飞鸿”谷平会冒充他老人家的寄名弟子,骗取“无回谷主”的半部“天福宝卷”,却为“长白四毒”中的老大识破……
  想不到自己碰上的,竟然是一位不可一世的人物。如果当时知道,真该请他收录为徒……
  那女子的声音一冷,道:“你说些什么?”
  文天浩语带激颤地道:“在下到现在才知道他老人家的身份。”
  女子惊奇地道:“什么,你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
  “你把话说清楚些?”
  “在下在大别山中,被“无回谷主”手下人所伤,适逢他老人家入山,蒙指引来此求见谷中主人救治!”
  “他不能救你?”
  “不能!”
  “他还说了什么?”
  “他老人家说谷中主人叫‘有求必应’,如不蒙赐见时,可放出信物。”
  女子沉吟了会儿会,道:“那乞丐是你放走的?”
  文天浩恨恨地道:“他说被肖小所算,在下一时动了怜悯之念,援手于他,不想到他会以怨报德,反噬在下……”
  那女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做得好事!”
  文天浩一怔神,期期地道:“芳驾这是……”
  “你知道那乞丐的来路么?”
  “不知道!”
  “不知道便算了!”
  文天浩不便追问下去,心想,只要自己不死,非找那乞丐不可,眼前还是谈正事要紧。由于无法起身,便无法看到这女子的容貌身形,只凭声音,判断对方年纪不大。
  “请问芳驾是此谷主人的什么人?”
  “这点你不必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语音不善,文天浩的心不由一沉,但仍不得不硬起头皮道:“在下可以求见谷主么?”
  “他老人家不见生人!”
  “在下是蒙指引来求治的……”
  “哼!‘神音者’的招牌在这里不管用!”
  文天浩怔了半晌,忍住一口闷气,道:“在下是诚心来求治……”
  那女子从鼻孔里呼出了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文天浩可按捺不住了,天生的傲性,使他顿忘了生死利害,大声道:“谷主的尊号可以取消了!”
  “你什么意思?”
  “有求必应四个字作何解?”
  “你脾气还不小,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芳驾业已断然拒绝了!”
  “照规矩来!”
  “什么规矩?”
  “跪求,如他老人家发了慈心,或许有望。”
  文天浩咬了咬牙,抗声道:“办不到!”
  那女子不屑地发出一长串冷笑,道:“你这能称为求么?”
  文天浩沉声道:“在下怀诚敬之意而来,如蒙惠施圣手,自知感激,不说亦当叩谢,如果强迫在下跪求,在下宁死不屈膝。”
  那女子半晌没有作声,久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与他如此相像,我以为天下再没有比他高傲的人了!”
  他是谁?何以使得这女子发出长叹?看来这又是儿女私情……
  转念之间,不由脱口道:“姑娘说在下像谁?”
  那女子似已出了神,忘其所以地,梦呓地道:“像他,高傲绝伦……”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文天浩敏感地冲口而出道:“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么?”说完,顿觉后悔……
  那女子却惊声道:“噫!你怎么知道?”
  文天浩不禁一怔,想不到误打误撞,倒被自己猜对了,当下故作淡漠地道:“因为芳驾提到高傲,所以在下便不期然地想到了欧阳仲,当今江湖中,在下所见目空四海的,数他为第一。”
  那女子声调变得激动地道:“你认识他么?”
  文天浩想起自己因为受了“彩衣罗刹”的愚弄,一直误会欧阳公子的为人,直到“鬼影观音”说明了,才解开这个结,对他未生敌意,当下沉声道:“在下与他不算陌生!”
  “哦!他……近来好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文天浩暗忖,这又是一个对欧阳公子倾心的人,口里漫应道:“他一向都很好的!”
  那女子又是幽凄地一叹,道:“请寄语欧阳公子,说我永远等着他……”
  文天浩冷冷地道:“如果在下不死,这话一定带到。”
  那女子“哦!”了一声,道:“对不起,我只顾说话,忘了你是来求治的人,看在欧阳公子与你相识的份上,我求家师出手医治……”
  文天浩冷傲地道:“不必了!”
  女子似乎很惊奇地道:“又为什么?”
  文天浩顿了一顿,道:“在下此来,是蒙“神音尊者”指引,又蒙他老人家赐予信物,这份
  人情已经够大,而芳驾却说是看在欧阳公子份上,可以代求令师,这一来,在下要欠四方面的情,这伤不治也罢!”
  女子“叹哧!”一笑道:“你狂傲得很可爱,等着吧!”
  “在下可以先请教芳驾的称呼么?”
  “你叫我‘谷中凤’好了!”
  “芳驾是姓谷么?”
  “不,这只是便于称呼!”
  “哦!”
  “记住一点,等会儿如果家师来到,不要提及欧阳公子之名!”
  “为什么?”
  “其中颇多曲折,这是私事。”
  提到私事两个字,文天浩当然不便再追问,同时,也没有追问的必要,自己此来,目的是求治伤,当下讪讪地道:“在下记住了!”
  “你能行动么?”
  “不能!”
  “那你静静躺着,我去向家师禀告!”
  说完,话声顿寂,看来她已离开了,文天浩这才知道这叫“谷中凤”的女子,是“有求必应”的女徒。
  夜凉如水,星河横谷,文天浩静静地在原地,心中思潮起伏,他想到多情的“鬼影观音”裴玉环,这一次自己因自知不治而峻拒她的示意,定已深深刺伤了她的少女芳心,然而,处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他也想到了长眉老人,想不到他便是江湖六巨魁之一的“神音尊者”,平常江湖人要想见这等人物一面,可说难于上青天,而自己竟一连见到了其中之二,这也可以说是一种难得的机缘了。
  他又想及天下第一令“血剑令主”,强取豪夺,杀人伤命,与他所唱的歌词,完全是两回事,实在令人想不透,莫非他东山复出之后,彻底地改变了?江湖中多的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名不副实者比比皆是,但出之于一个被目为江湖第一人的“血剑令主”,便着实令人浩叹了。
  还有,狡诈邪恶的“无回谷主”,他究竟是何来历呢?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力量去找他算账?
  得不到上半部“天枢宝卷”,便无法取信于“百了大师”,这个谜,便一直无法揭晓怎么办呢?
  如果自己能得“神音尊者”收归门下,苦练数载,当有能力快意恩仇,但据“谷中凤”言语中透露,此老曾誓言一生决不收徒,这真是“道是有缘却无缘”了。
  心念至此,不期然地想及了在桐柏山中等自己的奇矮怪老人,自己如果幸而得治复原的话,该去找他?他又是什么来历?
  一阵极轻微的衣袂飘飞之声,傅入耳鼓,文天浩不由紧张起来,谅必是“谷中凤”师徒来了,不知对方是否肯惠然施治?
  一条纤纤人影,俏生生闪现身前,经过这一段长时间,眼睛已习惯于黑暗,虽说因功力丧失而视力不济,但也能约略辨物。
  这一次,他看到“谷中凤”的真面目了,纤浓合度,修短适中,眉目如画,竟是个绝色女子,差堪与“玄衣天女”的女儿,那被手下称为仙子的宫装少女慕容倩媲美。
  怎不见她师父“有求必应”现身呢?难道……
  心念未已,只听不远处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就是他么?”
  文天浩心头一喜,“有求必应”业已现身了,照“神音尊者”所说,只要此老肯现身,所求便有希望。
  只见“谷中凤”大声应道:“是的,正是他!”
  “那臭要饭的狼子怎会被走脱的?”
  “谁知道,邪僻之徒,总有他的邪门手段。”
  “是不是你同情他面放了他?”
  “凤儿不敢!”
  “不然便是妳在制住他的手法上徇了私?”
  “谷中凤”娇躯一阵扭动,作出一副小女儿娇愍之态,道:“您老人家总信不过我!”
  文天浩心头对这“谷中凤”有说不出的感激,她竟然为自己掩饰,不肯说出自己误纵丐者的实情。
  老者哈哈一笑道:“算了你妳这丫头令人不忍责你妳。”
  从这句话,可以听出这老人对他的女徒十分宠爱。
  文天浩只觉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穴脉,隐约中,瞥见老者的半面,是个须发酷白的老人,目光灼灼,有如空中的寒星。
  只片刻工夫,手掌移去,只听老人惊声道:“老夫生平所见唯一受此重伤而不死的人。”
  文天浩不由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明白,这是“神音尊者”特殊援手的关系,若非如此,哪能到达这里。
  “谷中凤”道:“有救么?”
  这一问,使文天浩的心悬了起来。
  只听老人颇为自负地道:“在为师手下,除非是断了气的人才不可救。”
  文天浩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句话,等于是得救了。
  老人的话头,转向了文天浩,这:“娃儿,你与那“神音”小老儿是何渊源?”
  “毫无渊源,是机缘。”
  “这话当真?”
  “晚辈怎敢打诳语”。
  “你艺出何门?”
  “先从一位父执,后从“无回谷主”!”
  “你不是伤在“无回谷主”门人之手么?”
  “是的!”
  “这怎么说?”
  “晚辈受了愚弄!”
  “你知道“无回谷主”的真正来历么?”
  “不知道!”
  “嗯!不知道倒好,否则后祸无穷!”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震,看来此老已从自己的伤势,认出了“无回谷主”的来历,他说不知道倒好是什么意思?这些江湖奇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怪癖,不愿说的事,问了也是枉然,文天浩只好闷声不响,反正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老人接着又道:“娃儿,你伤势痊愈之后,功力至多只有原先的一半。”
  文天浩骇然无以应,立时领悟到自己本是伤上加伤,又被那丐者以邪门方法夺去了不少真元,这后果实属必然。
  回想自己的功力,得自奇矮怪老人两次赠丹,这一次,前功尽废了。
  思念及此,不由颓然叹息出声。
  老人的声音又道:“凤儿,他的伤非七日不为功,得带回洞中治疗!”
  “谷中凤”惊声道:“带回洞中?”
  老人“语!”了一声,算是答复了这句话,而且表示了势在必行。
  “谷中凤”迟疑地道:“师父,这不是破例么?洞中从没去过生人……”
  “舍此别无他途,只好破一次例了你妳带他走!”
  “什么?要徒儿带他……”
  “不错!”
  “师父平常不是教训徒儿慎防男女之嫌么?”
  “丫头,礼有经权,事有达变,要看事论事。”
  “谷中凤”不由默然,文天法可也听得出这老人说的话太过牵强,他自己就不能行这举手之劳么,为什么一定要勉强女弟子?
  当然,文天浩心里既羞愧,又难过,谁叫自己连行动之力都失去了呢?
  “谷中凤”上前一把抄起文天浩,弹身便朝那片光洁的岩壁奔去。
  幽香触鼻,体温微传,但文天浩心无旁念,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到了谷壁之前,眼看已无去路,文天浩顿感身躯一轻,耳畔风起,只见“谷中凤”飘身而起,一升数丈,足尖一蹬光滑的壁面,娇躯借势凌空一旋,又升高了数丈。
  一个女子,带了一个大男人,而能施展这等上乘身法,的确令人咋舌,换了功力稍差的,即使空身,也难以办到。
  连连旋升,到达了璧顶的洞口,估计离地已在二十丈高下。
  这石洞朝里凹入,在谷底是难以发现的。
  进入洞中,珠光耀眼,明如白昼。
  不久,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中,“谷中凤”把他放在卧榻之上,面不红,气不喘,只是粉凝霜,看来内心十分不乐意的样子。
  文天浩十分过意不去,尬地道:“凤姑娘,在下万分感激!”
  “谷中凤”冷冷地道:“不必,我是奉师命而行!”
  两人只交谈了这么一句,“有求必应”业已现身石室。
  文天浩至此际,才真正看清了师徒的真面目,老人发如银,身高体大,满脸威严之色,一看便知此老十分固执。“谷中凤”明眸皓齿,美如天仙,芳龄当在二十五六之间。
  老人以令人生畏的目光,望了望文天浩,转头对“谷中凤”道:“凤儿,此子的资质奇佳,武林中难逢难见,堪称奇葩!”
  “谷中凤”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文天浩感到一阵面热。
  老人挽起袖管,走近石榻,遍点文天浩周身大小穴道,然后从壁孔里取出一个殊红小葫芦,倒出一粒白色乐丸,塞入文天浩口中,道:“此丹可助“心脉”机能恢复,现在你好好睡上一觉。”
  文天浩丹丸入喉,尚未及答话,只觉“黑甜穴”一麻,便即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仍是珠光照眼,却不见他师徒的人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试一转侧,只觉内元业已复生了少许,用手一撑,竟能坐了起来,心中这一高兴,委实非同小可。
  这石室的门,正对洞径入口,可以直接外视,望对峯,一片光灿,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谷中凤”端来了一盘热的食物,直送到文天浩手中,道:“将就用些罢!”
  文天浩双手捧住,红着脸道了谢,盘中是些黄精山薯,还有半只山鸡,热气直冒,看来是刚起锅的。
  “谷中凤”转入另一间石室,听候到文天法食用完毕,才再现身收拾去了。
  接着,老人出现,文天浩要想下榻行礼,老人摇手止住道:“别动,老夫马上要施术!”说完,转向室壁,从开凿的壁孔中,取出一只小木匣,打开来,里面是一些大小瓷瓶,刀圭针剪等物。
  老人先在不同的瓷瓶中,取出了近十粒各色药丸,命文天浩吞下,然后令其仰卧,复重点了他的“黑甜”睡穴。
  以后如何施术,文天浩不得而知。
  一觉醒抟,只见“谷中凤”师徒,坐在榻旁的石墩上,正注视着自己。试一运功,内元竟源源而生。
  老人沉声道:“感觉如何?”
  文天浩激动地道:“已能运功调息了!”
  “很好,你可以起身下榻!”
  文天浩缓缓起身下榻,除了身躯似大病初愈般有些虚飘之外,别无不适之感,下榻之后,立即向老人施礼道:“敬谢老前辈再生之德!”
  “不必,尚未竟全功。”
  文天浩目光外望,不由一惊,原来又已是入夜时分了。想不到这一觉又睡了一个整白天,老人用手朝左方的石门一指,道:“你可以自己到里面取食物茶水充飢,再往后是方便之所。”
  文天浩赧然应了一声,进入那道石门,里面是一间小石室,桌椅锅灶齐全,桌上已摆好了食物,灶顶有石隙透入星光,看来是排除烟火气的孔道,再后面是一条角道,想必便是方便之所了吃喝方便之后,重新回到石室。
  老人吩咐道:“现在起,你自行运功调息,时间愈久愈好,至少要运行一百周天以上。”
  文天浩恭谨地应道:“谨尊老前吩咐!”
  ※※   ※※   ※※
  一数日,文天浩在老人指示下,服药调息。
  这一天,运功已毕,老人现身坐在一旁,道:“伤势尽痊,你可以出山了,记住,尽量躲避‘无回谷’的人。
  文天浩欠身道:“晚辈谨记心中。”
  老人手抚雪白长髯,沉吟着道:“你……订了亲事没有?”
  文天浩被这意外的话问得一愕,不知老人此语何意?随即道:“晚辈多年亡命江湖,无暇顾及这终身之事。”
  “嗯!很好,你看老夫这徒儿如何?”
  “这个……”
  “嫌她丑么?”
  “岂敢,令高足人中之凤”
  “那你顾忌什么?”
  文天浩大感为难,他早已知道“谷中凤”的意中人是欧阳公子,而自己,对“鬼影观音”裴玉环欠了一笔情,“谷中凤”交代过,不许提及欧阳公子之事,现在该如何是好呢?应承是绝对不成的,拒绝呢,又难于措辞,如果方才一口回绝业已有了对象,岂不很好,现在话已出口,悔之已晚。
  无奈何,只好红着脸道:“彩凤岂能随鸦,晚不配。”
  老人沉声道:“这是你自谦之词,她配你正合适。”
  文天浩心中大急,一时手足无措,他蓦地想起入洞时,老人强要“谷中凤”带自己来此,不计男女之嫌,原来此老早已存心,偏偏谷中凤”又不在,不然她可以自为说辞,免得自己为难老人一本正经地又道:“你可能自惭功力不及她,这不要紧,老夫可以使你功力速成,你的根基极佳,增功是易事!”
  说完,威棱的目光,紧盯住文天浩。
  这可以说是双重的诱惑,美人,武功,换了别人,答应唯恐其不暇,但文天浩不比常人,对事理看得极为清楚,这根本是不必考虑的事。
  怔了许久,才想出一个不甚充分的理由道:“晚辈身负血仇,目前仇家未明,生死很预测,不敢贻误令高足……”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这全是推却之词,不成理由,依你目前所保留的功力,在江湖中只能算是一个寻常高手,要得快意恩仇,恐怕很不容易!”
  这倒是句实在话,文天浩自知功力只及伤前的一半,受伤之前,尚且力有不逮,现在差得更远了,但自己怎能答应呢?
  “谷中凤”的心目中,只有欧阳公子,自己算什么呢?
  心念之中,脱口道:“晚辈不愿因人成事!”
  老人面色一变,声音也冷了许多:“何谓因人成事?”
  文天浩期期地道:“如果因这婚事而得益,晚耀将受同道无志气之诚!”
  “没那样的事,能列老夫门墙,是莫大的机遇。”
  “老前辈再造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你以老夫为挟惠以求之人么?”
  “不敢!”
  “那你因何拒绝?”
  文天浩不得已道:“令高足心目中恐怕没有晚辈?”
  老人大声道:“她不敢,师命岂可违,她幼失怙恃,是老夫养大的,老夫可以做主。”
  这话未免失之专横,文天浩心中大不以为然,武林儿女,岂能完全囿于世俗的礼法,当下正色道:“老前辈,恕晚辈放肆,这婚姻大事,必须双方愿意……”
  “你否定了古圣先贤之训?”
  “不敢!”
  “那就是说你不愿意?”
  这话可难以作答,如果坦率地说不愿意,可能惹翻了老人,自己才受救命大恩,岂可如此不识好歹,虽然老人说不是挟惠以迫,但多少总有那么点成分在内,就事论事,这真是福分不浅,这等才艺双绝的女子,何处去求,可是“谷中凤”业已芳心有属,名花有主,事情便完全两样了心念数转之后,道:“只怕令高足不愿意!”
  老人微微一笑道:“娃儿,不宜妄自菲薄,以你的气质才貌,江湖中恐怕已难找第二人。”
  文天浩忘其所以地冲口而出道:“江湖中有个“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晚与之相较,望尘莫……”
  老人大吼一声道:“不许提那小子之名!”
  文天浩陡吃一惊,想起“谷中凤”的嘱咐,不由大是失悔,但奇怪的是这老人怎会对欧阳公子有这大的恶感呢?
  话既出了口,只有说下去,当下故作惊奇之状道:“他为人不错呀!可算是人中之龙……”
  老人怒气勃勃地道:“你再提他,老夫劈了你。”
  文天浩抿上了口,骇异地望着这老人。
  老人竟然激动得浑身发抖,久久之后,怒气稍平,才又开口道:“你不知其中因由,这不能怪你,现在言归正传,你答不答应?”
  文天浩被迫无奈,只好苦苦一笑道:“老前辈何不叫出令高足,当面一问?”
  “如她首肯呢?”
  “晚辈没话说!”
  文天浩之所以敢这样回答,是他料定“谷中凤”决不会应承。
  老人高叫一声道:“丫头,你出来!”
  “谷中凤”从下首门中姗姗而现,满面凄绝之色,文天浩一颗心不由“卜卜!”乱跳起来,可以预见,师徒之间将有一场风波。“谷中凤”站在离另一石室门不远之处,垂下了螓首。
  老人忽地放了声音道:“凤儿,你大概全听见了,你以为如何?”
  “谷中凤”怯怯地抬头望了她师父一眼,又垂下头去,期期地道:“这件事……徒儿……不能……”
  老人脸一沉,暴怒道:“你敢说一个不字?”
  “谷中凤”没有开口,文天浩却尴尬已极,但他插不上口,心里着实奇怪这老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实在是不近情理。
  老人怒气不息地又道:“丫头,你敢故违我命?”
  “谷中凤”抬起头来,泪水盈睫,凄然望着老人,仍不开口。
  老人长长吁了一口大气,接着道:“丫头,听清了,如果你仍然迷恋那欧阳仲,我们断绝师徒之情。”
  “谷中凤”娇躯一颤,泪水夺眶而出,哀凄地唉了一声:“师父!”以下的话,似开不了口
  文天浩忍不住道:“老前辈,古语说:人非太上……”
  老人一挥袖道:“住口,没你说话的份!”
  文天浩此时已不能置身事外了,事禄自己而起,总不能让他们师徒之间,酿成悲剧,当下慨然激声道:“晚辈不得不说!”
  老人怒视着文天浩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凤姑娘已然明显地表示不愿意,晚辈不屑于接受老前辈的美意。”
  “你拒绝了?”
  文天浩一横心,断然应道:“是的!”
  老人冷冷地道:“你会后悔无及?”
  文天浩立知老人话中之意,傲然咬了咬牙道:“如果老前辈认为晚辈违逆了尊意,救错了人,可以收回,晚辈生死由命,不怨天,不尤人!”
  老人气得老脸通红,吹胡睑眼地道:“你狂得很可以?”
  文天浩偷觑了“谷中凤”一眼,道:“晚辈不是狂妄,是实话实说。”
  “你以为老夫办不到么?”
  “晚辈决不皱眉!”
  “很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老夫只消伸伸指头,你去认命吧!”说着,站起身来,向文天浩面前移近了两步。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文天浩昂然起立,俊面其寒如冰,栗声道:“老前辈尽管下手,晚辈只当不曾遇救。”
  老人气得打了一个哆嗦,掦起了手掌。
  文天浩面不改色,大有勇士赴死之慨。
  “谷中凤”突地尖叫一声:“师父,请住手!”
  老人放下了手掌,道:“丫头,怎么说?”
  “谷中凤”咬着牙道:“徒儿答应了?”
  这话,大大出乎文天浩意料之外,想不到她居然答应了,她不是曾经请自己传话与欧阳公子,永远等着他么?为什么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呢?心念之中,栗呼道:“凤姑娘,你答应了!”
  “谷中凤”杏目圆,不稍瞬地注定文天浩,声音显得出奇的平静:“是的,师命不可违,我答应了!”
  文天浩狂声道:“你不是真心,你不会答应这件事。”
  “为什么?”
  “你只是怜悯我,你不忍我因此而不幸丧生,对么?”
  “你错了,我是真心,恩师教我,育我,我不能忘恩负义,我刚才想通了。”
  “凤姑娘,你驱不了我……”
  为爲什么要这样说?”
  文天浩顿感啼笑皆非,俗语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一点也不错,她竟然有这大的转变,但自己是大丈夫,男子汉,岂能没有志气,失去立场,当下冷冷地道:“凤姑娘,你虽然可以出尔反尔,但还得看在下是否与你一般心思?”
  “谷中凤”芳容一惨,唇翕动,但却说不出话来。
  老人目光一转,严厉地道:“娃儿,你忘了刚才对老夫说过的话?”
  文天浩呼吸为之一窒,不错,自己曾说过,只要“谷中凤”首肯,自己便应承,那时,是请定她绝不会改变主意,这一来,问题可就重了,离道真的要答应这婚事么?她虽才艺双绝,但节操不坚,这等女子,有何足取?
  当下,以鄙夷的目光,扫向“谷中凤”,却见“谷中凤”在连连眨眼。
  这一来,他可迷惘了,不知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只听“谷中凤”幽幽地道:“谅来你年纪没我大,我要呌你一声文弟,你嫌我配不上你么?”
  文天浩一听,连称呼都改了,不由愣着发呆。
  老人却以为文天浩业已回心转意,神色稍缓,道:娃儿,老夫一生被人求,从不求过人。”
  文天浩无言地点了点头,目光又不期然地瞟向“谷中凤”“谷中凤”异样的眸光,又在向他示意,看样子是要他应承。
  婚姻大事,非同儿,文天浩不得不在心里重作考虑,如果判断不差,“谷中凤”定另有主意,情势所迫,看来只有冒险应承下来。
  老人又开了口:“娃儿,主意打定了没有?”
  文天浩硬着头皮道:“既蒙老前辈青眼相加,晚辈答应了!”
  “哈哈哈哈……”
  老人得意地狂笑起来,这笑声,听在文天浩与“谷中凤”耳中,别是一番滋味。久久,老人才歛住笑声道:“文天浩,口说无凭,得有文定信物……”
  文天浩剑眉一蹙,道:“晚辈身无长物,只有……这柄随身宝剑,是那位父执所留……”
  “这最好不过,凤儿,把你的剑也拿出来交换!”
  “遵命!”
  “谷中凤”意外地十分柔顺,立即转身入石室,捧出了一柄形式与文天浩那柄几乎一模一样的剑来,双手呈与老人。
  文天浩心中既迷惘,又惶恐,事已至此,只有听任摆布了,当下迟疑地解下剑来,交与老人,老人交换了递与两人。
  “谷中凤”向文天浩施了一个眼色,道:“文弟,我们叩谢恩师!”说着,跪了下去。
  文天浩也只好跟着跪了下去,双双拜倒。
  老人哈哈一笑,伸双手分别扶起,道:“凤儿是个孤儿,老夫一手带大,今天做主为你俩订了终身,愿你俩白头偕老,厮守终生,天浩明日起随老夫习武。”
  文天浩心念电转,如果留下来习艺,这名分便坐实了,将来是何了局?不如设法离此,才是上策,灵机一动,道:“晚辈得暂时叩别!”
  老人白眉一紧,道:“为什么?”
  “因为晚辈有一个约会,非践不可!”
  “什么约会?”
  “有一位老人,有意要收晚辈为传人,约定在桐柏山中相候,晚辈若非遭此意外之灾,早该去践约了……”
  老人面色一沉,道:“你准备离此前去投师?”
  “这个……晚辈并未定意。”
  “那老人什么名号?”
  “不知道,他一直不曾相告……”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晚辈说的是实话,那老人身高不满四尺,痴肥臃肿,白髯及腹……”
  老人一抬手道:“老夫知道他是谁了,他不配教你!”
  文天浩一怔神道:“您老人家知道此人?”
  “事不错,他为人远正派,不过……以他的能为,无法调教你成一个出类拔萃的武士,告诉你,你纵得了他全部武技,也敌不过欧阳仲那小子……”
  又提到欧阳公子,文天法困惑不已,金眼一覰“谷中凤”,只见她秀眉改颦,粉酷像抹了一层霜。
  文天浩激奇地道:“晚辈不解。”
  “不解什么?”
  “习武为什么要以欧阳公子为凖?”
  老人双眼一瞪,大声道:“老夫有个心愿,要调教出一个压倒那小子的高手。”
  “这……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这是老夫的弘誓大愿,非办到不可。”
  文天浩不由心动,这倒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如果功力真的能超过欧阳公子,快意恩仇,便不是难事了,以自己所知,还不会听说过有谁能折服欧阳公子。但一想到“谷中凤”是倾心欧阳仲的人,刚才的一幕,只是表演而已,如在此待下去,将来便难以下台,看来老人强迫自己与一谷中凤”订定终身,内里大有文章。
  心念之中,不敢再追问下去,沉凝地道:“桐柏山之约,势在必赴,尚望老前辈俯允……”
  老人手持白髯,沉吟着道:“你几时回来?”
  文天浩怕被留难,立即应道:“事了即来!”这事了两字,便很难说了,他是有意如此说的。
  老人脸色一肃,道:“你记住老夫的话,那矮子不配做你之师?”
  文天浩不敢分辩,恭应了一声:“是!”乘机问道:“请问那位矮老人是什么来历?”
  老人道:“既旣不说,老夫岂能泄他人之底,这是江湖规矩。”
  文天浩默然。
  老人转注“谷中凤”道:“丫头,你俩名分已定,你陪他出山,赴约之后,一同回来,那矮子如果刁难,露两手给他看!”
  文天浩倒是心头一震,这老人设想遇到,竟然要谷中凤与自己同行,还要负责带回谷中,听那口气,莫非“谷中凤”的身手能盖过奇矮怪老人,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了,心念之中,目光陷向“谷中凤”,看她有什么反应?
  只见“谷中凤”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徒儿照,只是……”
  “只是什么?”
  “徒儿没把握门那什么矮子!”
  “丫头,不是要你门他,只要你露两手,使他知所进退。”
  “徒儿明白了!”
  “好,你去收拾一下,今天便可离山,早去早回!”
  “是|”
  文天浩倒没什么可以收拾的,“谷中凤”这时才展开了笑靥,入室收拾了一番,然后双双拜别老人。
  到了洞口,文天浩向下一望,不禁有些胆寒,但自忖以现在本身保留的功力,还可勉强对付。
  “谷中凤”一笑道:“文弟,你成么?”
  文天浩俊面一热,道:“大概还不成问题。”
  话声中,估量了一下形势,飞身掠起,头下脚上,斜斜向下落去,到了岩壁半腰,猛提真气,身躯一扭,旋回岩壁,用足尖猛蹬壁面,借势一个倒旋,以灭小下坠之势,如此两个反复,落到谷地。
  身形才定,只见一“谷中凤”凌云而落,衣裙飘飞,的确像一头岩中彩凤,姿态妙曼已极,落实地面,点尘不惊。
  文天浩忍不住脱口赞道:“凤姑娘好功力!”
  “谷中凤”粉腮微微一变,道:“文弟,怎么改不过称呼,你该呌我凤姊。”
  文天浩脸一红,正待……
  “谷中凤”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道:“我们得快走,天黑之前赶出山去,这月尽夜山路不好走。”
  文天法顿悟如在此地口没遮拦,被老人听去,事情便砸了,当下故意大声道:“凤姊,走啊!但我功力不及你太多,恐怕……”
  “谷中凤”娇笑了一声道:“我俩并肩而驰,尽你的脚程吧!”
  于是,两人并肩朝“隐仙谷”外驰去,文天浩展尽身法,“谷中凤”却气定神闲,全不当回事,她的功力,比文天浩高了数倍,相形之下,高低立判。
  如果此刻有人见到这一双并驰的人儿,一个如临风玉树,一个美赛天仙,定以为是江湖侠侣,武林情俦,不羡煞才怪,可是,谁知道其中的尬内幕呢!
  顾盼之间,出了隐仙谷,艳阳当空,林木峯壑普浴光辉,文天浩在石洞中关了将近七日,这一出来,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两人相偕奔行了数十里,看看已到出山的地头,谷中凤一刹身形道:“我们坐下来谈谈。”
  此举正合文天浩心意,他早就得不耐了,两人捡了块林荫巨石坐下。文天浩定了一会神,道:“凤姑娘……”
  “谷中凤”眉毛一扬,道:“你不能叫我凤姊么,论年纪你并不吃亏?”
  文天浩暗自心惊,难道她假戏真做?一时倒开不得口。
  “谷中凤”正色道:“文弟,我俩这一遇合,也算是,你愿意维持姊弟之情么?”
  文天浩释然一笑道:“当然,小弟求之不得。”
  “在洞中的事,你不会认真罢?”
  “小弟会么?不过……”
  “不过怎样?”
  “小弟受令师再造之恩,却如此欺骗他,总觉于心不安。”
  “那是没办法的事,你有这份存心,便足见你是一个厚道君子了。”
  “凤姊准备如何向令师交代?”
  “谷中凤”神色一黯,凄凉地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若非是你,师父不会让我离山,这是个大好机会,我可以去找欧阳公子,他会设法的……”
  文天浩期期地道:“凤姊,恕小弟直言,欧阳公子真的值得你倾心么?”
  “谷中凤”惊奇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小弟所知,有不少江湖女子对他倾心示爱,而他……似乎……”
  “文弟别吞吞吐吐,爽快地说吧?”
  “他似乎情有独钟,对一些女子,只是虚与委蛇!”
  “谷中凤”杏目大,激动地道:“真的?”
  “小弟岂能信口雌黄。”
  “何以见得?”
  “小弟会听他说过“除却巫山不是云”之句!”
  “谷中凤”芳容大变,咬牙切齿地道:“他如果变了心,我……会杀他!”
  “凤姊能杀得了他么?”
  “我会办到的!”
  “好,不谈这个,但愿不是如此,反正凤姊出山之后,会见他的面的,只是有一点小弟想不透……”
  “什么事想不透?”
  “令师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迫凤姊与小弟……”
  “很明显,他老人家以为如此,便可死了对欧阳公子的心。”
  “啊!原来如此,令为爲什么反对你们交往?”
  “谷中凤”苦苦一笑道:“这是师门恩怨……”说到这里,话声顿住,没再说下去。
  即属师门恩怨,便是别人的私事,文天浩虽有好奇之心,却不便追根诘底地问下去,只好含混地“哦!”了一声。
  “谷中凤”突地蹙眉问道:“文弟,你去桐柏山赴约是真的还是假的?”
  文天浩颔首道:“这倒是一点不假,不过时间还很宽裕,没这么急促。”
  “那你的原意是急着离开‘隐仙谷’?”
  “是的,凤姊猜对了!”
  “你决定拜那矮老人为师?”
  文天浩期期地道:“小弟可能别无选择,目前小弟的功力丧失其半,若不亟谋补救,势将无法行走江湖,当然更谈不上快意恩仇……”
  “谷中凤”深深一想,道:“家师的许诸你不动心?”
  文天浩讪讪一笑道:“说毫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不过,小弟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那会害了凤姊!”
  “谷中凤”眼一红,道:“文弟,我觉得十分内疚,我会记住你这番德意!”
  文天浩朗然一笑道:“一小弟必死之伤能得医治,已属分外,何敢再存得陇望蜀之心。”
  “谷中凤”粉腮突地一红,面带羞地道:“文弟……你的心地为人我们相逢恨晚了!”说完,低下头去,用手指抚弄着鬓边垂下的乱丝。
  相距咫尺,幽香夜闻,加上吐气如兰,语带娇柔,的确极富诱惑,令人绮念横生,文天浩不由心中一荡,细细品味“相逢恨太晚”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她不早结识欧阳公子,自己便是她的意中人……
  他不敢往下深想,恐怕情不能自已。
  夕阳泛出了满天红霞,山风飘动着两人的衣袂,远处,三三两两的山居人家,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已是向晚的时分了。
  文天浩站起身来道:“凤姊,时候不早,我们还得赶一程才有歇脚的地方。”
  “谷中凤”懒洋洋地站起身躯,脸上红晕未褪,映着夕阳,越发显得其美无伦,楚楚动人。
  文天浩忍不住脱口赞美道:“凤姊,你不是谷中凤,该是人间天上的彩凤才对!”
  “谷中凤”口里“唔!”了一声,一张明艳照人的玉靥,更加红艳欲滴。娇羞不胜地嫣然一笑道:“文弟,你也该改称玉面修罗才对。”
  两人相视一笑,弹身上路。
  奔行之间,文天浩道:“凤姊,你随我赴桐柏山么?”
  “你说呢?”
  “随凤姊的便!”
  “我没跟你去的必要,我想……我该去找欧阳公子……”
  “那凤姊将来一个人回山,如何向令师交代?”
  “我……就说你丢了!”
  文天浩不由失声而笑道:“凤姊,令师并非三岁孩童,这话能取信他么?他老人家的目的,是要凤姊带小弟回去,人丢了,后果便严重了!”
  “依你该怎么说?”
  “这个……你可以说小弟发现仇踪,追仇去了!”
  “谷中凤”脆笑了一声道:“憨小弟,这些全不妥,家师不是这么容易欺蒙的,他老人家深知我的身手,如果你出了差池,他不会饶恕我……”
  “那该怎么说呢?”
  “目前我不急着回去,乘此机会,游荡一番,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总有一天要说的,是么?”
  “你别让我不安,好不好?”
  “好,好,不谈这个恼人的问题吧,我们何时分手?”
  “我们同路到桐柏山,我准备横越桐柏入豫。”
  “那小弟送凤姊到桐柏城,然后分手,各奔前程!”
  “也好!”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起更时分,到了一个鎭集,两人落了店,要了两间紧邻的房间,分别漱洗之后,叫小二把酒菜送到文天浩这间来,一对微妙的姊弟,相对而饮。
  “谷中凤”大概是久困深山的关系,这一入了市镇,显得十分兴头。
  文天浩却是强颜欢笑,忧心忡忡,对将来,他感到一片茫然,直到此刻,他仍没下决心是否拜投矮老人门下。
  “谷中凤”酒量不宽,三杯下肚,粉腮已现酡杠。
  灯下看女人,不美也带三分值,何况她本仙露明珠,再加上酒意添色,更加令人沉醉,文天浩纵使柳下惠,面对此情此景。一颗心不禁悴猝然,但发乎情,止乎礼,心中一无邪念,只赏心悦目而已。
  正在酒酣耳热,兴味盎然之际,房门之外,突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
  “谷中凤”反应神远,文天浩意念未转,她已穿门而出。
  文天浩也立即跟了出去,只见“谷中凤”从屋顶飘落小院之中,道:“是个女的,身法不俗,已去远了。”
  “不知是何许人物?”
  “似是个长发女子……”
  文天浩心中一动,惊声道:“一个长发纷披的女子?”
  “谷中凤”讶然道:“文弟认识这女子?”
  文天浩敏感地想到了“鬼影观音”裴玉环,但她怎会在这山区小镇现身呢?如果是她,这误会便更大了,心念之中,急声道:“我们追去看看!”
  “恐怕追之不及了?”
  “试试看,如果是她,不会去远,定在镇外相候。”
  “她……是谁?”
  “小弟只是猜想,见了面才知道。”
  “如此走吧!”
  两人双双弹身上了屋面,“谷中凤”用手朝锁甸的一角指了指,道:“从这个方向去的。”
  文天浩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朝所指方向越屋驰去。“谷中凤”展开身法,啣尾跟上,不久,出了镇集,却不见什么人影。
  两人停了身形,“谷中凤”道:“早知你要追她,我绝不放她走脱!”
  冷笑声中,一个女人声音道:“恬不知耻!”
  两人同感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一块卧牛石边,站着一个长发齐腰的女人背影,先前没有发现,竟不知是何时现身的?
  文天浩大是激动,对方,赫然正是“鬼影观音”裴玉环。
  “谷中凤”冷声道:“文弟,你认识这女人?”
  文天浩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受伤时,对她的态度,实在内疚于心,正待出声……
  “鬼影观音”寒森森地道:“文天浩,你如此冷酷无情,原来是被这只狐狸迷住?”
  “谷中凤”娇喝一声道:“你口里放干净些,谁是狐狸?”
  “你!”
  “找死么?”
  “可能是你!”
  文天浩心中大急,两人闹翻了后果便不可收拾,忙道:“凤姊,看在小弟份上……”
  话声未落,“鬼影截音”陡地回过矫躯,厉声道:“文天浩,我非杀你不可!”
  文天浩出口一半的话,被窒住了。
  “谷中凤”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有姑娘我在此,你便杀不了人。”
  “你算什么东西?”
  “妳自己呢,又算什么东西?”
  “你不要脸!”
  “谷中凤”一晃身欺了过去,冷极地道:“你要为自己的嘴付出代价。”
  文天浩弹身冲了过去,在两人之间一站,回顾“谷中凤”道:“凤姊,请你退开好么?”
  “鬼影观音”眸中尽是杀机,咬牙切齿地道:“呌得很亲热,文天浩,想不到你是这等龌龊的武士……”
  文天浩回头栗声道:“裴姑娘,请听在下一言”
  “住口!”
  “不愿在下解释么?”
  “解释你俩双宿双飞?”
  文天浩面红筋胀,心里一急,口里便说不上话来。
  谷中凤”厉声道:“这种话只有你这等下流女子才说得出口……”
  “鬼影观音”气得花枝乱颤,芳容失色,纤手一扬。
  文天浩一横身道:“裴姑娘,不可……”
  “鬼影观音”纤掌业已拂出,文天浩猝不及防,其实也无从防起,惨哼声中,身形连连踉跄倒退,“谷中凤”正好在他身后,出自本能地把他扶住,文天浩口一张,射出一股血箭,眼前金星乱迸,若非被“谷中凤”扶住,他已栽了下去。
  “谷中凤”把文天浩带向旁边四五步,道:“文弟,你坐下!”说完,松了手。
  文天浩身躯晃了两晃,但他还是站稳了,嘶声道:“凤姊,不要……”
  “谷中凤”在盛怒之下,哪里还会听他阻止,娇一闪,出掌攻向“鬼影观音”“鬼影观音”也出掌相迎,双方奇幻地交换了三招,霍地分开,“呛!呛!”两声,各掣出了长剑。
  双方扬剑对峙,谁也没有开口,只偎而变换一下方位。
  四道目光,缠绞在一起,似粘连住了。
  文天浩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女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此刻他开口叫“鬼影观音”一声姊姊,也许情势便会改观,但他受了对方这一击,心意便改了,这损害了他的自尊。
  现在,他只希望双方之间,不致发生流血惨剧。
  上扬的剑尖,吐出圈圈冷森剑气,看来双方不但凝足了功劲,而且旗鼓相当两女的身手,究竟到什么境地,文天浩完全茫然,不过,他猜想得到都属极高一流。
  渐渐,他看出了端倪,双方在以至高的定力与意志拼搏,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但实际上却凶险万分,只要有一方功力稍逊,生死立判。
  文天浩不由大感焦灼,任何一方不幸,都是令人遗憾的事。
  但,谁能中止这无形的生死之搏呢?
  除非双方同时收手,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再就是由功力与她俩相当或更高的高手,强行把双方分开,但,哪里来这等高手呢?像两女这等身手,江湖中能有几人,要超过她们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文天浩忘了本身的伤痛,急得额汗滚滚而落。
  两女的娇躯微见颤抖,看来会演成两败俱伤之局。
  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文天浩突地把心一横,暗忖,事缘自己而起,应该由自己来了结。
  于是,他以赴死的壮,蹒地移动脚步,欺向两人,在居中的侧方一站。
  无形的剑气,几乎迫得他立不住脚。
  两女如两尊雕像,僵持如故。
  文天浩缓缓抽出长剑,双手举起,猛然从中劈落。
  这完全是忘命的行动,这一来,他将承受变方不可思议的劲道挤压,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是死路一条。
  “呀!”
  栗叫声中,“鬼影观音”首先收劲后退。
  同一时间,文天浩从中下势的剑,被奇强无比的剑气,震得反弹而回,一股无形动气,随之涌撞而至,心胸犹如被万斤锤击,惨哼一声,栽了下去,口中鲜雪汩泪而冒,心想,这一下完了“谷中凤”也同时撤劲,但慢了那么一丝丝。
  “鬼影观音”樱口一张,射出一股血箭,娇躯摇摇欲倒。她是为了救文天浩而首先撤劲,结果受了重伤。
  设非如此,文天浩十条命也活不了。
  这一点,文天浩是十分清楚的,但他此刻已无力开口说话。
  “谷中凤”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顾声道:“能吿知名号么?”
  “鬼影观音””厉声道:“我不告诉你。”
  “谷中凤”幽幽地道:“看来妳是真心爱他的,不然不会冒生命之险这样做,请恕我收手慢了半步,论功力,我俩不分轩轾……”
  “我会再找你的。”
  “那是以后的事,依我,现在我们不必打了,他的伤,我负责治好……”
  “鬼影观音”咬牙切齿地道:“我该让他死才对”
  “谷中凤”面露苦笑道:“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你这不是真心话。”
  “鬼影观音”目光扫向倒地不起的文天浩,久久,突地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一弹身,如魅影般消失。
  “谷中凤”感慨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她有这高的身手,江湖中恐怕没有几人。”说完,移近文天浩身前,不安地道:“文弟,你伤得很重?”
  文天浩无力地应道:“恐怕是不轻!”
  “唉!你太冒险了……”
  “小弟……不忍见惨剧发生。”
  “她是谁?”
  “鬼影观音裴玉环!”
  “啊!我看她是真心爱你的?”
  “这……是的!”
  “你爱她么?”
  “小弟,说不上来……”
  “你早该叫明了阻止”
  “是的,但小弟没机会!”
  “现在怎么办呢?我……带你回旅店再设法疗伤……”
  “嗨,小弟自惭功力太差,丢人现眼。”
  “文弟,别这么说,机缘未至罢了,以你的资质,绝非池中之物,说起来……是我害了你,不然的话,你定能蒙家师造就的。”
  “凤姊不必自责,小弟也不愿在有条件之下受人好处。”
  “夜深了,我们走!”
  说着,不避男女之嫌,抱起文天浩,奔回旅店,依然从原路越屋而入,真是人不知,鬼不觉到了房中,只见残席仍在,看凉菜冷,看来小二不闻呼唤,不敢来收拾。
  “谷中凤”把文天浩放落床上,关房门,先以湿手巾拭净了文天浩口边血渍,然后皱眉道:“你这件银杉已不能穿着了!”
  文天浩早已有心要弃去这袭银衫,因为他是“无回谷主”之物,同时也以“银衣修罗”这名号为耻,当下吁了一口气,道:“扔了算了,我另外讲置旁的颜色……”
  “什么,这不是你的标记……”
  “不,文天法便是文天浩,今后取消“银衣修罗”这名号了!”
  “为什么?”
  “毫无意义!”
  我为你疗伤吧!说完,取出随身所带伤丹,照顾文天浩服下,然后察看了一遍经脤,又道:“文弟,不打,伤势没预期的严重,明天仍可上路。”
  “谷中凤”开始以本身功力,为文天浩疗伤。
  文天浩以本身残存内元接引,以助长药效,不久,便入忘我之境。
  疗伤完毕,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凤姊,你劳了一夜神?”
  “这算什么,现在你自己调息,以竟全功,我们过午离此上路。”
  “好!”
  “你想先吃点东西么?”
  “不必,我不饿!”
  于是,文天浩跌坐床上,运功调息。
  功成醒转,只见房中桌上,已摆了酒菜,房前椅背上,披了一袭崭新的青色儒衫,不用说,这是“谷中凤”预备的,房门虚掩着,她可能在自己的房中。
  文天浩内心涌起一股无比的温馨之情,这一份情谊,真不殊手足至亲。
  他下了床,脱下血迹斑斑的银衫,顺手撕碎了,然后换上青衫,竟是十分合体。刚刚更换舒齐,“谷中凤”推门而入,展颜一笑。
  文天浩双手一揖,道:“凤姊,小弟不知如何感激……”
  “谷中凤”合上房门,坐到桌边,道:“你感激我什么?”
  “这一份关切守护的姊弟之情。”
  “应该的,对么?我们吃了好上路!”
  文天浩在相对的椅上落座,替一谷中凤”斟了一杯酒,两人开始吃喝,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鬼影观音”裴玉环,她的纯情可感,然而偏有这么多意外的波折,如果不是自己功力不济,哪里会发生这些事故。
  心念及此,不由轻叹出声。
  “谷中凤”停杯问道:“文弟,因何叹息?”
  文天浩摇摇头,苦苦一笑,大有此中语不足为外人道之慨。
  “谷中凤”诚挚地道:“文弟,我们的遇合十分特殊,希望你不把我当外人看待,有什么心事,无妨说出来,也许我能有为力之处?”
  文天浩心中大受感动,期期地道:“小弟自觉命途多舛,波折丛生,身负血海深仇,但到如今一事未成,连仇家的影子却不知道,身手平平,连在江湖立足都难,遑论其他……”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谷中凤”低眉想了想,这:“文弟有意回“隐仙谷”么?”
  文天浩断然应道:“不!我一直不会那么想过,那根本不可能,我也不至那么没志气。”
  “桐柏山那矮老人如何?”
  “小弟对他所知不多!”
  “听家师口气,他又非寻常人物”
  “当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人的际遇很难说,我总觉得文弟绝非池中之物……”
  “凤姊安慰小弟罢了!”
  “不,我真有这预感!”
  “凤姊,小弟有假请求……”
  “什么请求不请求,有话就说吧?”
  文天浩理了理思绪,才讪讪地道:“如果凤姊以后碰上那“鬼影观音”裴玉环,请不要兵戎相见……”
  “谷中凤”偏头一笑道:“你是爱她的,对么?”
  文天浩红着脸道:“小弟不否认,但……将来如何很难说。”
  “为什么?”
  “小弟在武艺未成之前,不谈这个。”
  “其实,男女爱悦,在“情”“缘”两个字,又何必斤斤计较高低?”
  “凤姊说得是,但小弟的想法稍异。”
  “好,我碰上她时,向她解释这次的误会。”
  一餐饭罢,已是过午时分,结清了店账,双双离镇上道,这一路去,却十分荒僻,因为是近山的关系。
  第二天,已逐渐接近桐柏山区,照原来计划,两人要到桐柏城分手,横越山区,至少还得两天工夫
  正行之间,“谷中凤”突地一刹身形,道:“此地不久前发生事故!”
  文天浩目光朝前道一扫,只见六七丈外的路中,横陈了四具尸体,不禁心头一震,这荒僻无人的地区,怎么也会发生凶杀事件?
  “凤姊,我们去瞧瞧!”
  说着,弹身奔了过去,一看,死的是老少两对男女,老的年在五十上下,似是一对夫妻,少的二十出头,也像是一对夫妻,现场不见血渍,也没有打门的痕迹,死者状类熟睡,只是面上停了一抹恐怖的表情。
  这可就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再迫近些,俯下身仔细一看,不由骇然而呼:“血剑留痕!”。
  四名死者,颈上都有一线明显的血痕。不用说,是一血剑令主”下的手,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怎会在此杀人呢?死者被杀又是什么原因呢?
  扭头一看,不见了“谷中凤”的踪迹,心中不由大惑,她到哪里去了?
  他想到十天前,在大别中,自己被“无回谷主”手下击伤之时,“血剑令主”竟要开出条件才肯救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缕鄙夷之感,想不到江湖第一令的为人,竟然是如此的使人齿冷,足见武林中徒拥虚名的太多了。
  突地,一个震耳的声音道:“文天浩,你真是命大,竟然还活着!”
  文天浩心头一震,举目望去,只见一个灰衣蒙面人,站在三丈之外,竟不知是何时来临的,两道森森寒芒,令人心悸,不由栗声道:“原来是令主阁下!”
  现身的,赫然正是“血剑令主”。
  “血剑令主”声音一冷,道:“谁给你治的伤?”
  文天浩咬了咬,冷冷地道:“江湖中还是有侠义为怀之人的!”
  “你的意思是指老夫有亏侠义二字?”
  “小可没这么说!”
  “江湖中能救治你所受掌伤的,没有几人,你运气不错,可惜你所结的仇家,来头太大,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活不长的。”
  这倒是实话,无回谷主”与“天庆帮主”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能因此而退出江湖么?
  血海深仇不用报了,心念之中,淡淡地道:“小可无视于生死。”
  “血剑令主”目光一寒,道:“如果老夫此刻要你的命呢?”
  文天浩心内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栗声道:“一令主以杀人为乐事么?”
  “血剑令主”哈哈一笑,道:“从没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你真够胆!”
  文天浩其实内心是志下的,转以他语道:“令主现身,有何指教?”
  “血剑令主”目芒四下一扫,道:“那与你同行的丫头呢?”
  文天浩骇然,他怎会问起了“谷中凤”?他根本也不知道“谷中凤”何以突然不见,是不是她业已发现了这恐怖人物而故意避开?当下沉声道:“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小可是不知道!”
  “胡说,你们分明是走一路的?”
  “小可发现道中陈尸,赶前察看,她突然失了踪。”
  “哼!”
  这一声冷哼,使文天浩打了一个冷战,忍不住问道:“令主找她何为?”
  “血剑令主”反问道:“她是何人门下?”
  “不知道!”
  “你一问三不知?”说着,突地凝神倾听了一会,道:“她来了!”文天浩暗自一惊,自己毫无所觉,他竟听出有人来了。心念未已,果见“谷中凤”自五丈外的林间出现,朝这边移转眼之间,来到两人身前,她靠近文天浩站定娇躯。
  文天浩怕她不明对方来路,出口偿事,忙道:“凤姊,这位便是江湖第一令“血剑令主”!
  “谷中凤”意外地毫无实之容,福了一福,镇静如恒地道:“幸会,前辈,小女子这厢有礼!”
  “血剑令主”并不还礼,冷厉的目芒,在她玉上一绕,道:“报上师承来历?”
  “谷中凤”微微一笑,道:“这点请前辈见谅,师令难违,歉难奉告!”
  “血剑令主”哈哈一阵狂笑道:“不说便罢,老夫也不一定要知道,现在你准备自卫!”
  “谷中”粉腮一变,道:“为什么?”
  “血剑令主”冷酷地道:“因为老夫不能不杀你!”
  文天浩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血剑令主”真的是以杀人为乐的恶魔么?他为什么要杀“谷中凤”,三十年前,对方震烁江湖之时,自己尚未出世,三十年后的今日,“血剑”重现,与传闻相较,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心念之中,浑忘利害,星目一静,大声道:“令主,杀人总有个原因的罢?”
  “当然有原因,但老夫不必告诉你。”
  “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杀人时还得找个借口……”
  “住口,老夫本无杀你之心,你别迫老夫要你小命。”
  这句话,大大激发了文天浩的傲性,如果他就此闭口,等于是屈服在这句极富威胁的话下,年轻气盛,是自然之理,而一个武士在气头上,是不会深计利害的,当下俊面一沉,侃侃然道:“令主要杀小可,易于折枝,小可妄思反抗,并无异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不过,士可杀不可辱,当讲的,小可还是不愿缄口。”
  “血剑令主”眸中倏露杀机,冷峻地道:“你最好少逞口舌之利!”
  文天浩根本不为所胁,了无忏色地道:“小可虽系米粒之珠,但也要尽分放其光华……”
  “谷中凤”推了文天浩一把,道:“文弟,你退开!”
  “不!”
  “这不干你的事,你横岔一枝,我当如何?”
  说完,不管文天浩反应如何,纤掌一挥,一股如山潜劲,硬生生把文天浩推送出一丈之外。
  文天浩当然明白,她是一番好意,只好净眼望着,心中自是不忿。
  “谷中凤”语音显得很平静地道:“令主真的要杀人?”
  “老夫早已说过了!”
  “没有任何理由?”
  “有,但不会告诉你。”
  “不嫌太强横么?”
  “老夫一生不知强横为何物,注意听着,老夫出手向来没有第二次,你如能接得下老夫一剑,便算活定了,现在你准备。”
  这话如出自别人之口,可以称之为狂妄,但出自,血剑令主”之口,便令人战栗了,文天浩虽然万分焦虑“谷中凤”的安危,但他无能为力,他只切望着“谷中凤”能以其惊人的功力,接下“血剑令主”的一剑杀手。
  “谷中凤”粉腮陡地寒如凝霜,缓缓拔剑在手,她这支剑,正是在“隐仙谷”中,迫于师命与文天浩交换过来的那支。
  场面在“谷中凤”拔剑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
  无形的杀机,令人窒息。
  “谷中凤”横剑当胸,脚下不丁不八,秀眸中的青芒,似已凝成了形。
  这种起手剑式,大异武林常轨。
  文天浩额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俄顷之间,便要决定生死,他下意识地一警前面的四具尸体,颈上刺目的红痕,不由机伶令打了一个冷战,一颗心提到了腔口。
  “血剑令主”手按剑柄,凝视着“谷中凤”,眸光在不停地变幻,久久,突地振声狂笑道:“想不到他收了你这么个传人!”
  “谷中凤”冰声道:“令主在说什么?”
  “血剑令主”声音突地又变得极冷地道:“你这起手的架势,已表明了你的来历,鸡怪文天浩的掌伤得以治疮,除了他,恐怕难找第二个回天妙手,丫头,看在他的分上,老夫放过你这一次,不过有条件”
  文天浩忍不住冷哼出了声。
  “血剑令主”的目芒,朝文天浩面上一扫,似有怒意。
  “谷中凤”收回了剑,道:“什么条件?”
  “血剑令主”沉缓地道:“不许你与他交往!”
  这条件,大大出人意料之外,文天浩与“谷中凤”全怔住了,两人互相对望着,怎么也想不出一血剑令主”何以会提出这等条件?
  “血剑令主”接着又道:“办得到么?”
  “谷中凤”茫然地道:“令主所提的条件令人费解?”
  “血剑令主”冷声道:“不必去深想其中原因,你只履行这条件就成。”
  “如果不呢?”
  “你只能活到下一次碰到老夫之时。”
  “如果家师不答应呢?”
  “血剑令主”目中栗人的稜芒又现,沉声道:“这与你师父何干?”
  “谷中凤”淡淡一笑道:“这便很难说了!”
  “他到底存的什么企图?”
  “这一点无可奉告。”
  “血剑令主”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道:“这条件你不答应也要答应,言止于此,告诉你师父,老夫随时候教!”说完,身形一晃,倏然而杳。
  文天浩激愤地道:“凤姊,这从哪里说起,对方会提出这等条件?”
  “谷中凤”冷静地道:“事出必有因,这其中必有文章。”
  “小弟想不透……”
  “我也想不透,不过,迟早会明白的。”
  “小弟刚才很替凤姊担忧……”
  “我内心一样惶急,我毫无把握接对方那江湖中从无人逃过的一剑,但事情既已挤到头上,只有接着了。”
  “对方竟然从凤姊的起手式上,认出凤姊的师门来历……”
  “他当然一见就会认出的,我说的就是这一点。”
  “凤姊刚才是发现对方而暂避么?”
  “不,我根本不知道杀人者是“血剑令主”,我只是判断凶手可能仍在附近,所以去搜查一下……”
  文天浩扫了道中的尸体一眼,道:“这被杀的像是一家四口?”
  “谷中凤”神秘地一笑道:“根据什么判断?”
  “这不像是翁姑儿媳两对么?”
  “你错了,江湖中很少有一家同路行走江湖的,两对是不错,但并非一家人。”
  “凤姊怎么知道的?”
  “来,我领你看样东西。”
  “看什么东西?”
  “看了再说!”
  文天浩怀着好奇的心情,随在一谷中凤”身后,向不远的林中驰去,不久,来到一座小小的石岗之上,“谷中凤”在一株盘虬的古松下,停住躯,文天浩也跟着止步。
  虬松之下,是一座山石堆砌的墓冢,墓石笞痕斑驳,看来年代已很久远。
  “谷中凤”面带神秘的笑容,道:“文弟,你注意看这石墓,有什么古怪没有?”
  文天浩“噢!”了一声,目光在石墓上来回转动,这石墓与普通墓塜相较,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墓顶上突出一块三角形石块,侵润的苔藓似被人拂过,石面上隐约现出一朵牡丹花形。
  目光移到墓碑,上面刻的是一故爱儿高天柱之墓”八个大字,没有立碑人,也没年号,当下转目望着“谷中凤”道:“这似乎是一座夭亡者的坟墓?”
  “谷中凤”点头道:“不错,从爱儿两字可以看出来,造墓立碑的,是死者的尊亲。”
  “这有什么可怪的呢?”
  “你再注意看看墓头上那块三角石。”
  “是一朵指刻的牡丹花……”
  “对了,还有呢?”
  文天浩靠近前去,仔细再看,这才发现三角石上,朵朶指刻牡丹的下方,竟然还有字迹,辨认之下,写的是:“犯此墓者死!”五个令人心惊的字。登时若有所悟道:“莫非这朵牡丹花是江湖中某一个人的表记?”
  “谷中凤”赞许地道:“文弟果然聪頴,又猜对了!”
  “这是何许人物的表记?”
  “是一个武林尤物的表记,她疲靡江湖之时,你我都不曾出世……”
  “一个女人?”
  “当然,不然岂能称之为尤物。”
  “让我想想!”
  文天浩从记忆中去搜索当初“诛心剑客”方世堃在世时,向自己提过的一些出名女人,但想来想去,想不出以牡丹花为表记的人来……
  “谷中凤”轻声一笑道:“想起来没有?”
  文天浩摇摇头,讪讪地道:“想不起来!”
  “听说过‘天香妃子’这名号么?”
  “啊!听说过,那已是数十年前的人物了,据传闻,她出现江湖与当年“血剑令主”一样,只不过短短一年,便神秘地失了踪。”
  “一点不错,这如今仍是武林中一个解不开的谜。”
  “一听说当年她现身之时,曾使江湖中无数的年轻武士为之狂?”
  “事实真是如此!”
  “这牡丹花是她的表记么?”
  “不错,这知者极少。”
  “那墓内埋葬的是她的儿子了?”
  “谷中凤”秀眉一路,道:“据家师相告,她并没嫁人……”
  “也许她之失踪,便是嫁了人?”
  “唔!这说法很近情。”
  “但这与那四名被“血剑令主”所杀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到墓后看看。”
  文天浩更加迷惑不解,但好奇之念却更炽烈,依言转到石墓后方,只见墓石有被动的痕迹,心念数转之后,猛醒迫:“是了,墓头上分明写着“犯此墓者死”的警句,可能那四人意欲使犯这石墓,因而被杀,但不对呀!”
  “什么不对?”
  “杀人者是‘血剑令主’。”
  “你错了,不是他。”
  文天浩激动不已地道:“那‘血剑留痕’不是已说明了杀人者么?”
  “但他不是真正的杀人者!”
  文天浩如坠五里雾中,困惑至极地道:“他不是杀人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中凤”沉凝地道:“他只是在人死后加上了一个记号……”
  “颈上的血痕。”
  “不错!”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不知道!”
  “那真正的杀人者是谁?”
  “不知道!”
  一连两个不知道,使文天浩目瞪口张,完全不明白“谷中凤”葫芦里宝的什么药,话头是她提的,结果她竟什么也不知道。
  “谷中凤”似已知道文天浩的心思,粉腮微露笑意,接着道:“文弟,你以为我故示神秘么,其实情形真是如此。
  “凤姊……干脆说明了吧?”
  “谷中凤”用手朝不远处的乱石一指,道:“你一看就明白!”
  文天浩一个弹身,掠了过去,一看,不由惊声道:“是一具尸体!”
  死者一身黑色劲装,背上还负着剑,似乎根本不曾用过,年纪在三十岁之间,不见血渍,死状亦颇安详,文天浩特别注意死者的颈项,并没有红痕,尸礼呈半坐之势,斜靠在石上。
  “谷中凤”也跟过来,与文天浩并肩而立。
  文天浩仍是茫然不解,紧紧缩着肩头道:“这死者又是怎么回事?”
  “谷中凤”用手一指死者,这:“现在可以揭开事实了,刚才要你先看石冢,是便于解说,我来到此地时,他尚未气,我以师门独傅手法,使他开口说话……”
  “哦!”
  “他们一道五人,是‘天庆帮’派在桐柏城这一带的密探……”
  “这就难怪了。”
  “五人是奉命来此发掘石冢的。”
  “掘墓,为什么?”
  “据判断,这是一座疑塜,因为‘天香妃子’没听说嫁过人,当然不会有儿子,这疑塜之中,可能藏有某项武林秘密……”
  “这只不过是判断?”
  “当然,问题在于‘天香妃子’的突然失踪,以及她可以与江湖六巨相持的武功,还有她一样的来历。”
  文天浩吁了一口长气,这:“对方的目的想揭开谜底,抑或是存有侥幸心理,想从墓中得到什么意外之物?”
  “谷中凤”道:“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后来呢?”
  “五人开始掘墓,刚撬开墓石,五人齐齐中毒倒地,不久,五人挣扎身死,他中毒较深,到了此地,已无法行动,其余四名,就是那两老两少,弃之不顾而逃……”
  “结果却被‘血剑令主’所杀?”
  “对了!”
  “那‘血剑令主’下手的目的何在呢?”
  “不知道,我想有一个可能,‘血剑令主’凑巧路过,见四人中毒倒地,痛苦不堪,在无法救治之下,予以解脱。”
  “依小弟看来不大可能……”
  “为什么?”
  “以小弟为例,‘血剑今主’救人是要代价的,他即使能救,也不会施救。”
  “他是这样的人么?”
  “差不多,刚才凤姊不是教过了,若非他对令师有顾忌,说不定……”
  “但博言中的‘血剑令主’是这等作风……”
  “这就是耳闻不如眼见了。”
  “家师对他很推崇的。
  “令人费解!”
  “他……对我提出的条件太奇怪?”
  是的,很奇怪,从他现身便问起你的情形看来,他来此并非巧合,是蓄意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真叫人莫测高深。
  “他在那四名死者身上留下剑痕,同样的令人不解!”
  文天浩皱眉深深一想,道:“莫非他觊石墓中可能埋藏的宝物,故布杀人疑阵,以阻其他江湖人?”
  “谷中凤””眸光一亮,道:“这也可能!”
  如果事实确是如此的话,他根本就是个邪恶的人,他歌声中的什么正义伸,武道扬等句,欺世盗名而已!”
  “谷中凤”掠了掠宝边散发,似水的眸光,在文天浩面上一绕,沉声道:“据家师他老人家说,三十年前,凡‘血令’所至之处,的确是强梁丧胆,宵小夺魄,因他而使式微的‘武道’得以振兴,他唯一引起少数人物议的,是出手太辣,恶人在他剑下,从无活口……”
  “这是他标榜的以杀止杀。”
  “但从今日之事看来,似乎传言未可尽信……”
  “凤姊,如果他将来真的要找上妳呢?”
  “这个……到那时再说吧!”
  “你一点也不在乎?”
  “一身为武林人,如果事事在乎,便将寸步难行,不如韬光养晦为妙。”
  文天浩一拍变掌,大声道:“凤姊,你的豪雄,不输七尺昂藏,别说巾帼之中,就是须眉之间也很难找!”
  “谷中凤”展颜一笑道:“文弟,你捧我上天么?”
  文天浩朗声道:“彩凤是该翱翔在天的!”
  “谷中凤”深深看了文天浩一眼,换了话题道:“文弟,我在想,那‘天香妃子’是否尚在人世?”
  文天浩微一摇头道:“时隔这么久了,江湖中从没听人提起过,恐怕……很难说了。”
  “谷中凤”抬头望了望日色,道:“我们该走了吧?”
  文天浩颔首道:“是该走了对了,还有一点令人不解……”
  那一点,据这死者所说,五人是中毒而死的,但却不见中毒的迹象?”
  “嗯!可能是一种读古奇毒,无影无形。”
  “‘天香妃子’擅长用毒么?”
  没听说过,不过,她既造了这石墓,留了标记警语,当然应该有某种安排的,不然“犯此墓者死”五个字岂非成了空话,同时,若没这等歹毒的安排,这石墓不会留到现在,早就被好事者夷平了。”
  “凤姊说的是,不过,这石墓是否真的是‘天香妃子’所造的呢?既然传说中她没嫁过人,当然也就不会有儿子……对了,碑上刻的是‘爱儿高天柱’,她本人姓什么?”
  “这个,倒没听说,因为当年她在江湖中仅如昙花一现!”
  “以她的才貌,如果她肯妇人,绝不会是泛泛者流,在当年成名的人物当中,有姓高的没有?”
  “没听过,这得要请教高一耀的老江湖。”
  “令师没谈过?”
  “没有!”
  “算了吧,事不关己,我们还是上路!”
  “走吧!”
  两人弹身下了石岗,穿林上道,直朝桐柏山区奔去。
  一路之上,文天浩对于那石岗怪塜,以及“血剑令主”对谷中凤”所提的条件,总不能释然于怀,想来想去,脑海里突现一线灵光,血剑令主”不许“谷中凤”与自己交往,是不是为了“天枢宝卷”?
  这想法颇合情理,自己的身世,毫无隐秘,父亲当年会持有半部宝卷,对方的想法,可能疑心自己是宝卷的继承人,而最可能的是可以从自己引出当年杀人夺卷的人,“血剑令主”唯恐“谷中凤”师门对此有存心,所以才提出这匪夷所思的条件。
  他本想对“谷中凤”说出来,但一想又止住了。
  如果万一她的师父“有求必应”真的有这意思呢?说穿了岂不尴尬。
  日落西山,两人已进入山区,由此一路去,已没有村镇落足,只有露宿一途。
  文天浩突然想起一事,道:“糟糕!”
  “谷中凤”为之一愕,道:“什么事糟糕?”
  “我们忘了备干粮!”
  “小事一件,山里多的是食物。”
  “不错,但总是费事。”
  “由我办好了,倒是经你这一提醒,我们得早为爲之,晚上猎物不易!”说着,目光开始左右盼。
  正行之间,文天浩身形一利,道:“凤姊,此地有食物!”
  “谷中凤”也止住身形,道:“什么食物?”
  “野兔,正好两只。”
  “咦!你怎么知道?”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这是小弟数年山居的经验!”
  “哦!”
  文天浩弹身到草丛中一个土堆之前,观察了一番,然后用石头堵住了一个穴口,转到另一边的穴口,嘴里发出丝丝异声,以真气朝穴里送去,手里准备了两粒小石子,不久,果见两只野兔从第三个穴口窜出,其疾似矢,文天浩一扬手,两粒石子电射而出,野兔腾身一弹,坠地不动了
  “谷中凤”鼓掌道:“有趣极了,好手法!”
  文天浩上前拾起兔子,道:“雕虫小技而已。”
  “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反正不急,用不着赶夜路。”
  “前面那峯头如何?”
  “好!”
  两人弹身上了峯头,找到一个干净的洞穴,文天浩熟练地找了些枯枝,然后凭经验以野草、青石擦剑发火,烧烤野兔。
  这两手使“谷中凤”大是叹服,乐得像小孩子过年似的合不拢嘴。
  这种采食方式,的确别饶风味。
  于是,文天浩把在大别山中,奇矮怪老人以灵丹换食的趣事,绘声绘形地说给“谷中凤”听。谷中凤更加乐不可支,咯咯笑道:“那老人倒是个很风趣的人物!”
  “是的,是个玩世不恭的古怪人。”
  “他不是在这山里等你么?”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什么,你不知道他的停身所在?”
  “不知道,他说只消到山里找他,定会见面。
  “桐柏山绵互数百里,那里去找?”
  “怪人异行,他总有道理的。”
  两人边吃边谈,洞外已是夜幕深垂,山风抖峭。
  “谷中凤”道:“文弟,我看你不必去桐柏城了……”
  “为什么?”
  “你既与老人有约,就留在山中应约吧,迟也是分手,早也是分手,不争这一程,你何必往返跋涉呢?”
  文天浩想了想,这也是个道理,在此分手与到桐柏分手却是一样,到桐柏再回头入山,说起来也真的毫无意义,“谷中凤”固属情长意远,待己如弟,但她的目的是去寻欧阳公子,会她的意中人,久伴同行,终是不受,“鬼影观音”裴玉环的误会,便是一例,心念之中,道:“也好,就依凤姊的吧!”
  “我们天明分手,希望我在江湖中这段日子,我们能再相见!”说完,粉腮黯,现出了无限怅惘之情。
  文天浩也爲之心中一动,想想两人的关系,的确也够微妙。
  “凤姊,祝你早会个郎!”
  “谷中凤”粉腮一红。道:“文弟,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
  文天浩怔了怔,会过意来,但却故意问道:“小弟恨姊何来?”
  “谷中凤”幽凄地道:“在师命之下,我们有夫妻的名分。”
  文天浩朗声笑道:“在令师之前,我们都以姊弟相称,这名分不是更好吗?”想了想,突然正色道:“对了,我们交换过的剑……”
  “怎么样?”
  “需要交换过来么?”
  “不成,第一,我们可以彼此留作纪念,这段缘法,未始不是椿武林佳话。第二,我将来要取信于家师,必须凭此剑,交还你我无法自圆其说。”
  “也好……依凤姊的!”
  “文弟,分手在即,我这做姊姊的,不能没有表示,有样东西送给你……”
  “凤姊要送小弟什么?”
  “谷中凤”破颜一笑,道:“这东西对于我并无大用,我一直都带在身边,对你,可能有用!”说着,从中取出一物,似是稍一类的女人东西。
  文天浩暗忖:“她送我这东西何用?”
  “谷中凤”把那看起来不盈握东西,在手中抖了开来,却是一件短衫,薄如蝉翼,微呈紫色。
  文天浩困惑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天魔衣!”
  “什么,天魔衣?”
  “不错,这东西穿在身上,寒暑不侵,可避刀剑掌指水火。”说着,把那袭短衫,往火堆上一放。
  文天浩意识地惊“啊!”了一声。
  说起来令人难信,这薄如蝉翼之物,一覆上火堆,火焰立即黯了下去,炽烈的红炭,登时发了黑。
  “谷中凤”收了回来,道:“文弟,中意么?”
  文天浩俊面一肃,道:“小弟不敢接受。”
  “谷中凤”秀眉一道:“为什么?嫌弃我……”
  文天浩赶摇手道:“凤姊别错会小弟的意思,想这件‘天魔衣’,乃是武林异宝价值连城城之物,小弟如何敢接受这等厚赐。”
  “谷中凤”轻笑出声,这:“文弟,你错了,所谓价值,是因人因事而异,以你我的关系来说,这算得了什么,如果你不肯接受,便是恨我!”
  文天浩感动得双目发赤,激动地道:“凤姊,请再听小弟一言,这‘天魔衣’是凤姊个人之物,还是师门之宝?”
  “谷中凤”毫不思索地道:“是我个人之物,五年前,我在关外无意中救了一个西域高僧之命,是对方相赠的,这些年来,我因武功已小有所成,而且也不再参与江湖杀伐,一直不会用它……”
  “但现在它对凤姊已有用了?”
  “可是我要送你,表示一点心意。”
  “小弟……”
  “你如果不接受,我把它毁了!”
  文天浩激动万状地迫:“凤姊,小弟不知说什么才好。”
  “谷中凤”把“天魔衣”揉成一团,隔火担了过去,道:“什么不必说,只要你记住有这么个姊姊就成了!”
  文天浩接在手中,不由发起呆来。
  “谷中凤”幽幽地道:“文弟,天下真正的无价之宝,是纯真的情谊,其除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而已,如非你深明大义,在师命严迫之下,我的结局是什么?”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若非凤姊成全,小弟在那不治的掌伤之下,结局又是如何?”
  “谷中凤”道:“好了,这一切都算是缘法,也是我所说的情谊!”
  火堆燃尽,逐渐黯淡下去,两人倚洞壁相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天色泛明,文天浩与“谷中凤”相继奔驰了十余里,在“谷中凤”一再阻止下,两人才依依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这一对在特殊的微妙情况下结识的武林儿女,真不啻手足至亲。
  他待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那件稀世之宝“天魔衣”,看了又看,似乎香泽微闻,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怅还是迷茫?他脱下青衫,把“天魔衣”穿在内里,然后再置回青衫。
  现在,他面对一个抉择,是否决心投怪老人门下?
  如果不投师,自己何去何从?
  如果不练好武功,如何访仇诛凶?
  想来想去,他感到自己已无路可走,一咬牙,下了决心,动身缓缓朝山深处奔去。
  怪老人并未说明确实地点,只有盲目地去碰了。
  这样漫无目的地奔行,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一个开朗的谷地中,山花怒放,异石峥嵘,间杂着几株古松,一派诗情画意,令人俗虑全消,心境平和。
  文天浩置身在这清静和美的境地中,不禁流连起来。
  一个武士,究的是刀里来,剑里去,进龙潭,闯虎穴,豪气干云,胜概比天,不计生死,只间荣辱,然而那并非真正的本性,只是时势之所趋,唯有在目前这等境地中,才会流露本性,发现自我。
  文天浩现在正是如此。
  他感到不该做江湖人,但又不能不做江湖人。
  蓦在此刻,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号,遥遥破空传来。
  这一声惨号,把文天浩拉回丑恶的现实中,眼前的美妙气氛,立被破坏无遗,仿佛景色也跟着转变了,令人生“焚琴煮鹤”之感。
  文天浩黻了黻眉头,朝皎声之处奔了去,察声音来源,似在谷地的另一端。
  那一端的景况,与这边大致相同,林木苍郁,遮天蔽日。
  文天浩一口气奔到林边,目光朝林内一扫,登时心头剧震,只见林中石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老妪,身前横陈了一具尸体,肚破肠流,血污狼藉,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这老妪何许人物,竟然以这等残忍的手段杀人?
  死者又是什么来路?
  心念未已,只见两条人影,如飞而至。
  文天浩忙把身形入一丛帘蔓之中。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依然是文士打扮,身后随着被称为护法副手的丑怪老者“地狱屠夫”佟青。
  文天浩想起不久前在该帮总舵中那一段遭遇,若非一血剑使者”相救,业已遭了毒手,不由暗自切齿。
  两人直趋老妪身前,双双行下大礼。
  “孩儿参见母亲!”
  “老奴叩见主人!”
  “起来!”
  文天浩大骇,听声音,韩天寿是老妪的儿子,“地狱屠夫佟青看来是下人了。
  两人拜罢起身,韩天寿目光一扫地上的尸体,栗声道:“娘,您杀错人了!”
  老妪冷冰冰地道:“怎么杀错人?”
  “他是孩儿一个得力手下,先遣来……”
  “为娘我知道,他说了。”
  “那娘为何杀死他?”
  “试手!”
  文天浩在暗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杀自己人试身手,这老妪的邪恶残毒,恐怕世间再难找到第二人。
  韩天寿面上毫无怜恤之情,若无其事地道:“娘试什么手?”
  老妪面上的纹起了一阵抽动,得意地道:“我最近参悟了一种武功,我给他起名叫‘血爪功’,我马上可以博给你,用这手法对付你的仇人,最好不过……”
  “谢谢娘!”
  “你的功力是完全恢复了?”
  “是的,娘从哪里得来的灵丹?”
  “丐帮首座长老“回天神乞”那里!”
  “娘与他素无交往,他肯……”
  “除非他不要丐帮十大弟子的命!”
  文天浩陡地想起在“天庆帮”刑堂动手之时,怪不得韩天寿面色灰败,退避听角,原来他那时是丧失了武功。
  只听韩天寿哈哈一笑道:“娘,孩儿最近……看中了一个女子……”
  老妪双目电张,大声道:“你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早该成家的,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韩天寿眉飞色舞地道:“这女子虽非美如天仙,但也相当可人……”
  “江湖女子?”
  “是的,不过出身名门,她父亲会任知府,但已过世了……”
  “堂堂知府的千金行走江湖?”
  “她是“七指婆婆”的弟子,叫赵妍霜。”
  文天浩登时发指,热血沸腾起来,想不到这狼子竟看上了赵妍霜,她姊姊赵妍冰的情郎闻天皓,因姓名与自己同音之故,被“天帮”拘囚,结果惨死在“地狱屠夫”佟青之手,这一段仇,自己早已决定要报复……
  老妪“哦!”了一声道·“她对你的态度如何?”
  文天浩心弦一颤,记起了赵妍霜甘对自己流露爱意,自己也会动了情……
  韩天寿嘿嘿一笑道:“娘,那是小事,谋事在人啊!”
  “她家里何人作主?”
  “七指婆婆!”
  “她没亲人?”
  “只剩姊妹一双。”
  “你去办吧,不过,这是喜事,先礼后兵,能圆满完成最好。”
  “是的!”
  “谈眼前的正事吧!”
  “对了,娘,情况改变了……”
  “什么情况改变?”
  “原来讨债的计落了空。”
  “什么意思?”
  “血剑盟业已秘密立了舵,正式传告武林,原定月圆之夕立舵的大典取消。”
  “有这等事?”
  
  九、
  文天浩心中一动,但并不以为意,当初要参与这大典,是“无回谷主”的计划,现在“无回谷主”真面目显露,情形便两样了。
  只听韩天寿沉声道:“这是意料中事,‘血剑令主’与他手下使者,早已搅得江湖风风雨雨,‘血剑令主’四处横飞,再来个立舵大典,岂非画蛇忝足?”
  老妪沉吟了片刻,阴阴地道:“天庆帮太上的计划不改?”
  “不改!”
  “他有能力与‘血剑令主’一争雄长么?”
  “事在人为!”
  文天浩心头又是一震,想不到“天庆帮”竟然还有太上,那帮主“过天星”甘澍只不过是人下的傀儡而已。
  老妪“嗯!”了一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乘此把‘血爪功’的口诀傅你,你自己去练,照本门的‘鬼手功’加以变化,十天可成,现在先试与你看!”
  韩天寿皱了皱眉,道:“试手的对象呢?”
  老妪用手朝文天浩藏身的蔓一指,道:“在那里!”
  文天浩不由灵魂出了窍,原来这老妪早已发现自己,她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丝毫不动声色,连目光都不会向这边扫过。
  要走,当然决走不脱,与其到时灰头土脸被迫现身,不如自己出去,反正上了,是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韩天寿与“地狱屠夫”佟青的目光,齐朝这边射来。
  文天浩经过风险,对这种场面,已不当回事了,当下把心一横,长身而起,硬着头皮,沉稳地现身出来,前行七八步,面对这三个魔头,脸上没半丝表情。
  “地狱屠夫”佟青三角眼一翻,朝天鼻孔张了数下,咧开歪嘴道:“这小子好面善?”
  韩天寿阴阴一笑道:“佟老健忘,记得‘银衣修罗’文天浩么?”
  “地狱屠夫”佟青鳌鱼头一偏,道:“对啊!但他现在是‘青衣修罗’哩!”
  “不管他什么罗,活该他自己投到。”
  “抓他过来怎样?”
  “不必,这小子很有几根硬骨头!”说着,视了文天浩一眼,道:“小子,你能走近些么?”
  文天浩咬了咬牙,上前移步,距对方在两丈之间,紧抿着口,怒视对方。
  老妪这时,才抬头望向这边,两道目芒,使人在接触之下感到浑身的不舒服。
  文天浩故意把目光微抬向上,避免与她正面对视。
  老妪悠悠地道:“你们认识他?”
  韩天寿道:“是的,他会是本帮的要犯,被‘血剑使者’劫去……”
  “什么,他是‘血剑盟’的人?”
  “不是,风马牛不相及。”
  “那对方因何劫人?”
  “这有原因的,因为他是‘赤胆剑客’文华的儿子,‘血剑令主’别有居心。”
  “哦!原来如此!”
  “娘要拿他试手么?”
  “不错!”
  文天浩心胆俱寒,但俊面上毫无怯意,只是呈现一片怨毒至极之色。
  老妪站起身来,微微一晃,到了文天浩身前伸手可及之处,狞声道:“你只有认命了!”
  文天浩目眦欲裂地道:“我如果不死,有一天必把尔等剑剑诛绝。”
  老妪张口发出一阵狼嗥般的笑声道:“小子,在‘血爪功’之下你能不死,那岂非天大的笑话,小子,你能接一抓不死,你不但活定,而且老身永不再找你。”
  文天浩已领教过“地狱屠夫”侈青的身手,他只不过是个下人,而且那时自己的功力全在,现在自己的功力已丧失其半,而且面对的是“地狱屠夫”的主人,这其间相差不可以千里计,那还能有活的希望。
  当下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寒声道:“下手吧,姓文的决不眉。”
  韩天寿嘿嘿一声阴笑道:“小子你真有种啊!”
  文天浩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腔。
  老妪目中杀机顿露,态毕呈,大声道:“天寿看清楚了。”
  话声中,只见她瘦如鸟爪的双手,缓上扬,长几盈寸的指甲,如两排森森利齿,倏忽之间,双掌齐腕直至指甲尖,全呈血红之色。
  单看这态势,便足以把胆小的吓死。
  文天浩钢牙几乎咬碎,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呛”的一声拔出了长剑,虽然他知道可能没有出手的余地,但必须死得像一个武士。
  恐怖的杀机,漫在林间现场。
  韩天寿兴“地狱屠夫”,四目圆,准备欣赏这一幕残酷的血剧。
  老妪血红的双爪,抓出,角度、部位,式子,诡异得世无其匹,无论以任何招式封挡,似乎都封挡不住,文天浩不由一窒……
  变爪看似缓慢,但却快极,就在文天浩一空的瞬间,一只血爪,抓上胸部之间,另一边诡异地虚扬着,看似预防反击。
  文天浩只觉一阵利物触体的隐痛。
  老妪面色大变,惊“咦!”了一声,抽手后退。
  文天浩冷汗遍体,青衫上留下了五个小孔。
  韩天寿与“地狱屠夫”佟青也面色大变。
  老妪急声迫:“小子你练的是什么鬼功,能抗血爪?”
  文天浩宛如从鬼门关里回头,定了定神,忽地意识到这是“谷中凤”那件“天魔衣”救了自己一命,老妪说过只出手一次,看来这一次又逃过死神魔掌了,闻言之下,不答所问,冷冷地道:“尊驾如何说,小可并未死?”
  老妪脸色变了又变,期期不能出声。
  韩天寿身形一欺,阴恻恻地道:“小子,你还没有活定……”
  老妪大声道:“不许出手!”
  “地狱屠夫”佟青也一副跃跃欲动之态。
  韩天寿一眉,道:“娘,纵了此子,后患无穷……”
  老妪沉声道:“我说的话不能不算数。”
  “但他是帮主与太上所要的人。”
  “那是另一回事!”
  文天浩心内暗忖道:“这老妪虽然邪恶,倒还爱惜羽毛,只不知她是什么来路?”
  老妪退回原处,双掌已退了“血爪功”,恢复原来颜色,盈寸的指甲,盘在指头上,像一个个的小螺。
  韩天寿不甘心地道:“娘,你真的要实践诸言?”
  “当然!”
  “永不向他出手?”
  “我只说永不向他施‘血爪功’!”
  “他会说过要报复?”
  “那看他的能耐!”
  “娘,纵虎归山,终必为患……”
  老妪怒声道:“为娘偌大年纪,你要我食言而悔?”
  韩天寿窒了一空,毫不放地道:“娘,您一向不是如此,记得儿出道之时,您会教训儿对敌人宽容,即是对自己几忍,江湖无道义,只利害二字,能善用利害二字,便可无往而不利。儿一向谨守这训言,难道娘……”
  老妪厉声道:“你别信口胡,为娘的一生言重如山,对三尺童子,亦不失信。”
  韩天寿怔了怔,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不再开口。
  老妪冷眼一扫文天浩道:“你可以走了!”
  文天浩寒声道:“小可重申前言,必报此仇,后会有期了!”
  说完,转身离开。出林不远,身后传来老妪的声音道:“林中那位朋友,不屑与老婆子见面么?”
  文天浩恍然而悟,并非老妪言而有信,而是她发现暗中有人,怕此事传出江湖,影响妙的声名,听她的口气,似已判断出暗中的人功力极高,并非泛泛之辈,所以出言才那么客气,如此看来,她应付了那人之后,必然会再找自己,再碰上时,后果便难以想象了。
  心念之中,加快了身形,沿谷地飞奔而去。
  转过山环,立即改变方向,驰入乱峯之中。
  一阵驰越了四座峯头,才伫下身来,略事喘息,心里觉得很奇怪,入山这深为什么麽不见奇矮老人现踪!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丧生在那老妪的“血爪功”下……
  忽地,他想起了韩天寿说过的话,他既已看上了赵妍霜,定会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以她们师徒的能为,决斗不过韩天寿。
  心念及此,不由大感焦灼,该如何应付这意外事件呢?韩天寿是杀害闻天皓凶手之一,可说是她姊妹的仇人,万一她中了韩天寿圈套,将是天大的恨事。
  目前只有一条路,便是设法通知她师徒,早作防范,但此去陈留,迢迢千里,以自己的功力,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越想越急,急出了一头冷汗。
  如果要赶去陈留,便得放叶寻找奇矮老人。
  好在老人的约期是百日,往返一程,绝不致误事。考虑再三之后,断然作了决定,跑一趟陈留,算是对赵妍霜师徒尽一份心意,同时也是尽武林道义。
  就在此刻,一声洪笑传来,一个甚耳熟的老人声音道:“娃儿,好险啊!”
  文天浩陡吃一惊,转身望处,赫然是奇矮老人现了身,不知何时坐在丈外的山石上,正望着自己掀髯而笑,当下忙施礼道:“老前辈好!”
  矮老人摆了摆手,算是答礼,眉毛一掀,道:“娃儿,你是践约而来?”
  “是的,老前辈方才说什么好险?”
  “咦!你不是险些丧命在老魔婆的‘血爪功’下么?”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老前辈在场?”
  “当然!”
  “晚离开之后,老魔婆发话请现身的是老前辈?”
  “一点不错!”
  “老前辈现身了?”
  “没有,让那老魔婆心里打个结正好。”
  文天浩缄上了口,心想:“好哇!你要我百日之内到桐柏山来寻你,你却见死不救,若非这件“天魔衣”,早已作了“血爪功”下的冤魂……”
  心念未已,矮老人似已洞察文天浩的意念,哈哈一笑道:“娃儿,你怪老夫隔岸观火么?”
  文天浩被猜中心事,面上一热,期期不能出声。
  矮老人接下去道:“送你‘天魔衣’的那女娃是谁?”
  文天浩惊声道:“老前辈……全知道?”
  “当然,你俩一入桐柏山区,我老人家便知道了。”
  “啊!”
  “娃儿,你着实不错,见色不迷,暗室不欺,山洞一夕,已见你为人心性。”
  文天浩不由悚然而震,幸而自己存心正大,不然一举一动将尽入老人之眼。
  “她是‘有求必应’的传人,我们姊弟相称,‘谷中凤’是她名号。”
  矮老人显然地一惊,道:“你说‘有求必应’?”
  “是的!”
  “你知道他的来头么?”
  “不知道,老前辈……·”
  “你见过那老儿本人?”
  “见过!”
  “怎么回事?”
  文天浩把受伤求治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隐去被迫结鸳盟一节不提。
  矮老人白眉连黻,道:“你娃儿福不浅,竟碰上了这些寻常人欲一见而不可得的巨擘!”
  文天浩知道矮老人不愿说出“有求必应”的来历,只得作罢,不再追问下去,换了话题道:“老前辈能示知那老魔婆的来历么?”
  “娃儿,这老魔婆大有来历,江湖中没有几人知道,因为她一向行踪诡秘,极少公开露面,她叫‘勾魂魔女’,一甲子前,堪称江湖第一美人”
  “啊,晚辈从未听说过。”
  当然,你从何处去听,记得江湖四句歌谣的最后一句么?”
  “记得,那句是:西天谒如来!”
  “对了,什么意思?”
  “晚辈不知道!”
  “那是指一位武林中空前的高手,号‘冷面如来’而不名,早年隐居西天目山中,所以才有‘西天谒如来’之句。”
  这是闻所未闻的武林秘辛,文天浩大感振奋,兴味盎然地说道:“这位‘冷面如来’尚在人世么?”
  “这就不得而知了,他已数十年不现江湖。”
  “老前辈说他是武林中空前的高手?”
  “一点不错!”
  “但他排名最末?”
  “那四句歌谣,是江湖中好事的人所编,并非江湖中仅有这几个高手,也不是以武功高下而排名,可能……他的功力仍数第一。”
  文天浩剑眉一扬,道:“盖过‘血剑令主’?”
  “也许,他们不是同一时期的人物,‘血剑令主’比他迟出道近三十年”
  “那怎会列名同一歌谣之内?”
  “那四句歌呢是‘血剑令主’出现江湖之后才编传的!”
  “哦!原来如此,‘冷面如来’与‘勾魂魔女’是什么关系?”
  “她是他的妻子!”
  文天浩心头不由为之剧震,惊声道:“那‘天庆帮’的护法韩天寿是‘冷面如来’的儿子?”
  “不是,他们没有生儿育女,两人结合不久,便吿分道扬镳。”
  “也许,他们后来又言归于好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是这样,‘冷面如来’该姓韩?”
  “唔!也许,这一点我老人家无法告诉你。”
  “那位‘冷面如来’是正是邪?”
  “十分正派!”
  “但‘勾魂尸女’母子都相当邪恶?”
  “这就是当年两人结合之后又分开的原因。”
  “她怎会出现此山中?”
  “企圆不明!”
  文天浩灵机一动,道:“晚辈倒是想到了一件……”
  “什么?”
  “老前辈知道山边石岗上那座怪冢么?”
  “知道,你是说可能与石冢有关?”
  “是的,因为‘天庆帮’派人要挖掘那石冢,结果悉数中毒,其中四人,中毒之后被‘血剑令主’杀死。”
  “哦!有这等事,‘血剑令主’也曾现身?”
  “是的!”
  “嗯!你这一说,大有道理。”
  “老前辈知道那石冢的来历么?”
  “你知道?”
  “听那与晚耀同行的‘谷中凤’姑娘说,冢内葬的是‘天香妃子’的爱儿,但又据传闻‘天香妃子’没嫁人,出现江湖的时间也极短暂,很有可能是一座疑塜,其中藏有另外的秘密。
  矮老人抚髯沉吟道:“这很有可能的!”
  “不知那‘天香妃子’是否在人世?”
  “算起来她年过花甲,如果不遇意外,当然应该还活着。”
  “老前辈见过她么?”
  “见过一面!”
  “听说她的美色曾风靡了当时不少年轻高手?”
  “嗯!有这回事,不过,没听说谁曾蒙她青睐。”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谜!”
  “娃儿,武林中古往今来,不胜数,差不多的谜底之后,都隐藏着凶险,没有必要,还是少好奇为妙。”
  这倒是金玉良言,文天浩不由肃容道:“晚辈谨受教益!”
  矮老人白眉一扬,道:“娃儿,谈正经的,你此番到桐柏山来,是不是已打定了主意?”
  文天浩迟疑地道:“是的,不过……”
  “还有什么不过?”
  “晚辈还要急着出山,去传一个讯。”
  “傅什么讯?”
  “这是临时发生的意外事件,就是那‘勾魂魔女’的儿子韩天寿,将不利于‘七指婆婆’师徒,她师徒对晚辈有人情,晚辈不能坐视。”
  矮老人白眉一皱,道:“凭你的能为,可以替她们师徒消灾解厄么?”
  文天浩讪讪地道:“晚辈自知不成,但不得不尽这一份心,她师徒能事先知道,便可设法防范,筹谋对策,因为其中牵涉了一件血仇……”
  “牵涉了什么血仇?”
  “前辈会在现场附近,当已听到‘勾魂魔女’母子的谈话,韩天寿提到的女子赵妍霜,她的胞姊赵妍冰有个爱人,叫闻天皓……”
  “与你同名同姓?”
  “音同字不同,听闻的闻,皓月的皓,他是被韩天寿与副手‘地狱屠夫’残杀而死,赵妍冰并不知情,仍在痴心苦等她的意中郎,如果让韩天寿奸谋得逞,将是件很残忍的事。”
  “你非要管这事不可?”
  “晚辈义不容辞。”
  矮老人脸色黯了下去,久久才道:“你打算再回头么?”
  文天浩想了想,道:“如果不发生意外,晚辈一月之内必回。”
  “好,老夫等你一月,来时,你仍到此地便可见到我老人家了。”
  “晚记下了!”
  矮老人口连动,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便启齿,文天浩看在心里,正待开口发问,矮老人已先开了口:“娃儿,你既已见到了‘有求必应’,以你这等良材美质,他竟毫不动心么?”
  文天浩不禁一怔神,他想不到矮老人会提出这他尬的问题,如果照实说了出来,虽以为情,如果虚言搪塞,又觉得不应该,心念几转之后,期期地道:“他老人家是有那惹思,不过……晚辈却无意。”
  “为什么?”
  “也许……是缘分的关系吧?”
  “娃儿,你错了,我老人家说句实话,艺业虽然各有专精,但那老儿见闻广博,功力能为,要在老夫之上,如你投他门下,成就必然更大,老夫不似一般武林人存门户褊狭之见,旨在造就人才,你有意的话,我老人家可以割爱……”
  这几句话,使文天浩大受感动,这等胸襟的人,可说极难找到,纵使真的功力不如人,也要掩饰三分,这是人之常情,从没这等坦诚的,当下明显激动地道:“晚辈不愿见异思迁!”
  矮老人连连颔首道:“难得!难得!”
  文天浩恭谨地道:“老前辈夸奖了,这是为人的根本,晚辈可以告辞了么?”
  老人心中飘出了一依依之情,悠然点头道:“你去吧,我老人家等你一月,看彼此的缘分了!”
  “如此晚辈告辞!”
  说着,深深作了一个揖,心中难免油然而生歉疚之意,老人独垂青,想不到一再被意外事件阻挠,明师可遇不可求,自己总算得天独厚,机缘至再。
  心念之中,深深瞥了老人一眼,弹身驰离。
  他一边奔行,一边默记山形地势,以便回头容易找到。
  一路平安无事,第二天入暮时分,到了桐柏,投店住下,他不期然地想到了“谷中凤”,两人本约定在此分手的,后来临时改变计划,自己留在山中,她当然不会在此勾留,想来已奔豫中了。
  不知她此去能否顺利地会到意中人欧阳公子?
  欧阳公子业已情有独钟,他本人透露过,鬼影观音”裴玉环也说过,“谷中凤”可能会大失所望,这对一个痴心女子,打击是很大的,想到这里,不禁又为她担心起来,两人相识虽极短暂,但由于情况特殊,已产生了很深的姊弟之情。
  由“谷中凤”,他联想到那从未谋面的胞姊文天凤,她不知流落何方,不知生死存亡,父母惨死,手足乖离,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凄惨的事么?
  他只觉得肝肠寸裂,悲从中来,不禁滴下了伤心之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现在是真正的伤心了。
  据方伯父说,姊姊比自己大三岁,如此说来,与“谷中凤”大致仿佛。
  沉思未已,小二送来了酒食,他一个人对着孤灯,自斟独酌。
  一醉解千愁,却不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他更加无法自己。
  正在感伤之际,突觉窗外似有人影闪烁,不由心头一动……
  “哇!”
  一声低沉的惨嗥,像是发自地底,沉闷而恐怖,令人不寒而栗,“接着怦”的一声,似是重物倒地。
  文天浩一拉剑,穿门而出,一看,不由心神俱颤,下阶沿边,横陈了一具黑衣人体,却不见下手的人。
  突地,一股淡淡的幽香,冲入鼻观,文天浩大感骇异,目光扫瞄之下,发现自己所住房间的窗棂上,挂了一方白色罹帕,心知事有蹊跷,忙一把抓在手中。
  这一声闷嘷,业已惊动了店中客人,纷纷开门探视。
  文天浩忙把罗帕塞入怀中。
  房客围上前来,有人大声惊呼:“杀人了!”
  这一喊“杀人”,店内登时沸腾起来,四下里人影幢幢,齐朝这边奔来。
  接着,店移形色仓皇地提灯奔至,口里乱嚷着:“那里杀人,凶手呢?”
  灯光照耀下,只见被杀的是一个黑衣劲装中年,背上剑还负着。
  正在闹之间,一个蓝衫老者排众而前。
  客人群中一个声音道:“让开些,掌柜的来了!”
  掌柜的气急败坏,目光连扫块场之后,骇然望着文天浩,这一来,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文天浩身上,那些靠近文天浩站立的,如逢鬼魅般退了开去。
  现场喧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文天浩顿然警觉,自己手中尚提着剑,这一来,倒变成杀人凶手了。
  掌柜的颤抖着声音道:“少侠,可怜小店的买卖,这人命官司,小店打不起……”
  文天浩啼笑皆非地道:“店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打躬作揖道:“少侠,你是英雄好汉,请高抬贵手……”
  文天浩声音一寒,道:“店家,你越说越离谱,你以为本人是杀人者么?”
  掌柜的张口结舌,乞怜地望望在场的客人,又望望文天浩。
  一个声音道:“杀人应该见血,怎么……”
  话音未落,又一个声音道:“看死者的颈项?”
  这时,突然有一个身着蓝布大褂的中年人,越案趋前,俯身一看,惊呼道:“血剑留痕,杀人的是……”
  话只说了半句,脸色一变,匆匆离开了,客人中,有的是江湖客,一听“血剑留痕”四个字,忙不迭地走了,只有那些普通旅客,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血剑留痕”,兀自眼惊疑地东张西望。
  文天浩这才注意到死者头间果有一道红痕,不由大是骇然,想不到杀人者竟是“血剑令主”,这死者何许人物,竟值得这不可一世的人物出手?
  忽然他瞥见脚前有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是一个粗如手指,长仅二寸的小管,登时心中一画,暗叫了一声:“绵里针!”这是“绵里针”暗器,是“天庆帮”掌令朱清波之物,他曾以此诱自己对付欧阳公子,朱清波已死于“鬼影观音”之手,自己受托送到“天庆帮”的,便是朱清波的人头。
  朱清波已死,他的暗器自然会留在帮中,或者是传与了某人,准此而断,死者当是“天庆帮”的弟子。
  死者正在自己窗下,莫非他是企图以“绵里针”暗算自己,而被,“血剑令主”所杀?“血剑令主”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莫非他一直在暗中尾随自己?
  这未免太可怕了!
  心念未已,只见一名黑衣老者,排案而入,一把夹起死者,越屋而去,身法倒相当惊人,轻快利落,在场的可能没几个看清他的面目。
  惊呼之声,譬成了一片,围观的个个面如土色。
  文天浩回剑入鞘,向掌柜的道:“店家,没事了,人命官可不必打!”
  掌柜的又是一阵作揖打躬,失魂落魄的连应:“是,是……”
  一个房客期期地道:“掌柜的说,我住对面房,事情发生时,正准备如厕,亲眼见这位少侠闻声仗剑而出,您别冒失……”
  掌柜的赶聚又朝文天做了一个个长揖,惶悚地道:“哦!荷,少侠,请多多包含,对不起!”
  文天浩目注那发话的房客道:“朋友可曾见杀人者是男是女,什么形象?”
  那房客摇摇头道:“这倒不曾看到!”
  掌柜的向在场尚未散去的房客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各位受惊了,幸而没事,请回房歇憩。”
  房客们陆续散去。
  文天浩假作整衣理鞋,俯下身去,悄悄把那小管捡在手中,然后转身回房,顺手掩上房门,坐回桌边。
  审视那小管,一点不错,正是专破内家真气的歹毒暗器“绵里针”,这类东西,邪门人物祝之如珍宝,正道之士对之是深恶痛绝的,当下把他扔在地上,用脚踏扁。
  暗香微微,他才记起从窗棂取下的那条罗帕,就灯下一看,只见上面绣了一颗血红的心,心旁斜着一柄剑。
  文天浩不由怔住了。
  这条罹帕,显然是人故意留的,留帕的不用说是个女子,她是谁?
  一心一剑,代表什么?
  江湖中什么人以这样的罗帕作标记?
  “血剑留痕”,杀人的当然是“血剑令主”,他一代巨擘,当然不会用这香罹帕,他的标记“血剑令”自己看过,是一柄小小血剑。
  这到底是一回什么事呢?
  这香罗帕与杀人有关联么?
  苦苦思索之下,他觉得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个可能是有人要向自己下手,留这信物预先警,第二个可能是“天庆帮”密探用他作记号,指示那被杀的下手对象。
  不管哪一个可能,都不是好事。
  既已被人找上,要躲也躲不过,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只有听其自然了。
  这一岔,意兴阑珊,酒也无心喝了,灭了灯火,上末调神养息。
  第二天一早,离店上路,心中对于那方罗帕,终竟不能释然,一路之上,惴惴然提防发生事故。
  正行之间,忽听道旁林中传出了一阵马嘶之声,好奇地转目朝林中望去,只见一辆篷车,停在林中,不见驾车的人,那马儿不停地以蹄踏地,嘶鸣不止。
  文天浩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路要紧,转过头来,却然惊呆了。
  只见靠路过的树身上,削了一片白,骇然画着一颗心,一柄剑,猩红刺目,看来是用血画的。
  文天浩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暗想,要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站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任何动静,看那一心一剑的记号,不但神秘,而且恐怖。
  他想,林中这马车有蹊跷。
  又站了一刻,实在憋得难耐,大声发话道:“是什么人,少弄玄虚,请现身出来!”
  奇怪,发话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马儿这时却停止了嘶鸣,静静站着,空气顿呈一片死寂。
  文天浩再次发话道:“如不现身,在下可要上路了?”
  依然没有反应。
  文天浩气得牙痒痒地,霍地拔剑在手,一步一步欺向那马车,到了车旁,仍然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情景,的确令人心里发毛。
  文天浩只觉无名火汩汩而冒,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使他无视什么凶险,手中剑一挑,“嗤!”车篷被割裂了一个大洞。
  朝里一望,不禁头皮发了炸,车内装的是一口白木棺材,没有半个人影。
  这可真是怪事了,马车看来是运柩的,但怎不见御者和伴柩的呢?那树上留的记号,与在旅店中所遗的罗帕所绣一般无二。
  他窒在当场,一时倒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本待一走了之,但想到对方既已在桐柏客店中留帕傅信,这摆明着是等自己的,而对方偏偏不现身,布下这疑阵,令人难耐。
  再看那棺盖,却是浮钉的,如果里面装了死人,应该钉牢密封,这又透着蹊跷了。
  心念数转之后,蓦一咬牙,伸掌横劈,“砰!”然一声,棺盖翻了过去,一股血腥味,扑鼻
  而来,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了声。
  棺材之内,两具尸体重叠,上面一具,蓝布短装,像是驾车的,下面的仅露出半边头,但已可辨认出是一个全真老道。
  这就更加的扑朔迷离,令人费解了。
  文天浩把心一横,索性举剑劈了车篷,然后跳上车去,劈散棺木,两具尸体便完全呈现眼帘。
  着蓝布装的是个中年汉子,是车夫不错,他手里还握着马鞭,那老道与他一同被杀,放在同一具棺中,便想不透了。
  两人的致命伤都在胸窝,是被剑刃由前穿透后心。
  这杀人的出手够辣!
  老道身负长剑,当然也是江湖人,从创口尚在滴着血水这一点看来,两人被杀的时间不久,而且是同时被杀的。
  马车、道士、白木空棺,这三样怎么说也连不到一块。
  呆了盏茶工夫,文天浩实在不耐,收回剑重新上道,这一路奔去竟然平静无事,照这情形看来,那留“心剑”记号的女子,并非是找自己,但她在旅店留帕之谜,便无法索解了?
  会不会是“谷中凤”所为呢?
  但依情理推测,不可能是她,如果她还在这条路上,尽可与自己见面,用不着故弄玄虚,而且她也没说过“心剑”是她的记号。
  他把所认识的女子,一个一个地加以分析,觉得谁都没有可能。
  他想得头昏脑涨,还是找不出一丝端倪,索性不去想它。
  连日奔驰,这天到了鄙域附近。
  由此到陈留,差不多还有一半路程。
  夕阳西下,鄙城的城堞在望,坦荡的官道,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这是个大去处。
  正行之间,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文少侠,我们公子有请!”
  文天浩一霎身形,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站在道旁,身上还负着书籍,他一眼便看出是欧阳公子的随身侍,心想:“奇怪,欧阳公子找自己何为?他怎知自己从此道来,派人守候?”
  心念之中,道:“你们公子在何处?”
  小童用手朝远远的丛林一指,道:“就在那边不远,请随小的来!”
  文天浩一颔首,道:“好,请带路!”
  小童转身飞驰,小小身形,如星丸跳掷,快速已极,文天浩展尽身法,还是无法及得上对方的速度,不禁大感沮丧,想不到自己的功力,连人家一个侍僮都赶不上实在是丢人现眼。
  顾盼间,来到林中,小童下了身形,回头一笑道:“到了!”
  看小童神色自若,而文天浩额上业已见汗,差一点没有喘息。
  林中,是一座古庙,苔藓侵阶,蔓草掩路,看来香火不盛。
  到了庙门,小童侧身道:“少侠请进!”
  文天浩也不谦让,定了定神,昂首而入,转过影壁,是一个大院,花木不整,砖苔彻缝草,气氛有些荒凉。
  穿过大院,一眼惊见欧阳公子与另一侍僮,兀立殿廊之上,欧阳公子面上似笑非笑,不言不语,又回复他一贯高傲作风,这神态,使文天浩意识到气氛有些异样。
  到了临近,双手一拱,道:“兄台,幸会!”说着,上了廊沿。
  欧阳公子并不还礼,口里冷声应道:“真是幸会!”
  文天浩心中微觉不快,但仍保持风度,道:“兄台遣贵价相召,有何指教?”
  欧阳公子淡淡一笑,道:“有件事必须当面澄清。”
  文天浩突地想到前此对欧阳公子的误,对方一再表示下交之忱,而自己却以冷漠不屑对之,可能,他是为了这事而生气,既然曲在自己,理应致歉才是,这是武士应有的胸襟,当下长揖为礼道:“前此因‘彩衣罹利’母女之事,小弟对兄台小有误会,现在已明白其中因由,谨此致歉!”
  欧阳公子冷冷地道:“那是小事,不值一提。”
  文天浩不由一怔,他以这种态度对自己,是为了什么呢?莫非他听到了自己与“谷中凤”同行的事而发生误会,难道他俩尚尚未见面?
  正待把这事提出来加以解说,但一看对方那份傲气凌人的样子,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吗了回去,暗忖:“还是由他本人自动提出来吧!”
  心念之间,改以他语道:“兄台有什么指教,就请明示?”
  欧阳公子冷笑了一声,道:“姓文的,你现在的身手十分了得了?”
  这口吻,这问话,使文天浩一时瞠目不知所对,久久才错愕地道:“兄台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公子要领教你两手!”
  “小弟完全不懂兄台的意思?”
  欧阳公子鄙夷地道:“大丈夫敢做敢当,别装这窝囊相,令人作呕。”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文天浩生性本来刚强,当下面色一沉道:“欧阳仲,别太目中无人。”
  “哈哈哈哈……”
  笑声裂帛,震得承棵上积尘纷落。
  文天浩心念疾转,定是为了“谷中凤”的事无疑了,随即振声道:“欧阳仲,你自命不凡,其实只是个无知浅见之徒而已!”
  欧阳公子歛住了笑声,目中杀机充盈,沉声道:“文天浩,我们不必作口舌之争,你敢为你所做的事负责?”
  文天浩以断然的口吻道:“当然!”
  “如此,你拔剑保命罢!”
  文天浩料不到会演变成这种场面,欧阳公子恃技凌人,不辨是非,也不予人解释的机会,恨自己功力太差,否则……
  心念之中,寒声道:“这是你找我的目的?”
  “不错!”
  “你认为这件事除了如此解决,别无他途?”
  “一点不错,本公子若不叫你伏尸剑下,就枉称“铁心辣手一书生”!”
  “你自恃身手高强?”
  “对于你这等人,无妨如此说。”
  文天浩不由七窍冒了烟,这简直是欺人之甚,当下一咬牙,拔出了长剑,他明白自己说什么也不是欧阳公子的对手,但士可杀不可辱,这不同于匹夫之勇。
  欧阳公子缓缓伸手,自身后小童手中接过剑来,冷酷地道:“姓文的,如果你有话要交代,乘未动手之前!”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你不配作为一名武士,你只是恃技而骄的小人。”
  欧阳公子面色为之一变,冷哼了一声道:“这便是你的遗言?”
  文天浩手中剑一揭,厉声道:“出手!”
  欧阳公子不屑至极地道:“对你不必谈任何江湖规矩,接剑!”
  随着喝话之声,长剑斜斜送出这是文天浩第一次见欧阳公子用剑,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一剑攻来,文天浩立感应付困难,不得已施展那一招“日暮掩犀”,守住门户。
  欧阳公子这一招竟是虚招,在堪堪要够到部位之时,突地撤了回去。
  文天浩不虞有此,招式业已用老……
  剑芒一闪,欧阳公子的长剑,倏如迅电般刺到,快得令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遑论封架了,一剑正刺中心窝,但却至此为止,剑刺不入。
  文天浩出自本能地横剑一格,“锵!”然一声,欧阳公子的剑竟被荡了开去。
  欧阳公子连退三步,怔住了,他不相信文天浩已练成一金刚不坏的至上神功?
  文天浩至此才悟及身上穿的那件“天魔衣”,这件宝衣第二次保住了他的命。
  欧阳公子面色连变,眸中杀光更炽,手中剑突地立在当胸,左手捏诀,刹那间,剑身光华暴射,有如当空烈日,使人耀目难。
  文天浩骇然大震,但他毫无办法,此刻,除了那袭“谷中凤”所赠的“天魔衣”可以防身之外,他一无所恃。
  欧阳公子剑上的光华,愈来愈盛,变成了一条白热的光柱。
  文天浩双目刺痛如割,不得已合上了眼,死亡的阴影,立罩心头,这是什么功力,他连听都听说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个冷冷的女人声音道:“欧阳公子,你未免过分了吧?”
  文天浩登时心中一动,听声音,分明是一“鬼影观音”裴玉环,她怎么也来了?
  只听欧阳公子的声音道:“姑娘要伸手么?”
  “鬼影观音”冷冷地道:“说伸手也未始不可!”
  文天浩师开眼来,只见欧阳公子剑上光华已歛,手中剑改为倒提之势,殿廊的另一端,背立着“鬼影观音”,一种愧恧之感,不期然地袭上心头。
  欧阳公子半侧转身,对着“鬼影观音”的背影,声音微显激动地道:“裴姑娘,区区不能放过他。”
  “他与你何仇何怨?”
  “这一点容后奉吿!”
  “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没有考虑的除地!”
  “但我不愿他毁在你的剑下!”
  “裴姑娘,这办不到。”
  “鬼影截音”寒声道:“看来我们只有诉之一战了!”
  欧阳公子怔了一怔,道:“如果姑娘执意如此,区区无法拒绝。”
  空气无形中紧张起来。
  文天浩堂堂七尺之,当然不愿一个女子为自己而出手,当下大声道:“在下的事在下自了,不要别人插手!”
  鬼影截音”冷酷地道:“文天浩,我不是救你,是为了要亲手杀你。”
  文天浩猛一挫牙栗声道:“很好,你们谁出手都是一样,姓文的绝不皱眉。”
  欧阳公子似乎极感意外,深深瞥了“鬼影观音”的背影一眼,道:“裴姑娘,区区有个折要办法……”
  “鬼影观音”幽幽地道:“什么折中办法?”
  “区区出手一剑,他不死便算是姑娘的。”
  “不!”
  “姑娘不同意?”
  “他不可能在你‘佛光剑’一击之下还能活着。”
  “未见得,他方才甘承受了区区一剑,毫发无损……”
  “那不可同日而语,你未施展无坚不摧的‘佛光降魔神功’。”
  文天浩可忍受不了,对方竟把自己当作了待宰的羔羊看待,当下怒哼了一声,扬剑向前欺了两步,厉声道:“欧阳仲,士可杀不可辱!”
  欧阳公子不屑地嗤之以鼻,道:“凭你也配跻身武士之林么?”
  文天浩目赤似火,切齿道:“可惜‘谷中凤’有眼无珠,竟然看上你这等无行败类。”
  欧阳公子倏地面色大变,栗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谷中凤’瞎了眼会爱上你。”
  “你……你……怎么认识她?”
  “我们有异姓手足之谊!”
  欧阳公子竟然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现在何处?”
  文天浩这才知道原来他俩还没有见面,却不知他何以如此激动,难道他真的爱她?先前以为他对自己出手,是误信流言,认为自己与“谷中凤”有暧昧关系,现在看来似乎不对,那是另有原因的了。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我何必告诉你?”
  欧阳公子仍很激动地道:“你在哪里结识她的?”
  “隐仙谷!”
  “何时?”
  “半月之前!”
  欧阳公子突地大吼一声道:“半月之前,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
  “鬼影观音”冷冰冰地道:“他俩一路来双宿双飞!”
  文天浩几乎气炸肺腑,怒极反笑道:“裴姑娘,是你眼见我们同宿?”
  “鬼影观音”厉哼了一声道:“你们在大洪山外小镇客店中同房而饮,有这回事罢?”
  文天浩毫不思索地道:“不错,有这回事,在下不否认,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江湖上难道还要保持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何况在下与她关系特殊,姑娘如把同桌改为同房,就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鬼影观音”默然。
  欧阳公子紧锁着双眉迟疑地道:“半月之前,你在大洪山中?”
  文天浩冷声道:“你见到‘谷中凤’问她吧罢!”
  欧阳公子又激动起来,竟失去他平时那份矜持与冷傲的风度,急声道:“她出山了?”
  “不错!”
  “她……她……怎会被允准离山?”
  文天浩心念一转,沉声道:“欧阳仲,回答在下一句话,你爱她么?”
  欧阳公子脱口道:“我们已有白首之誓!”
  文天浩忘其所以地道:“很好,如果你口是心非,有一天我会杀你!”
  “鬼影观音”裴玉环陡地回过身来,怔视着文天浩,眸光中泛散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光影。
  文天浩漠然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目注欧阳公子又道:“她出来是为了找你,我们在桐柏山分手,这一路北上,你会碰到她。”
  “啊!她……找我……”
  “现在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欧阳公子面色又起变幻,期期地道:“半月前你没到考城?”
  “在下不会分身之术。”
  “什么!那在考城二郎庙伤‘百了大师’的是谁?”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谁伤了‘百了大师’?”
  欧阳公子低头想了想,突地目暴神光,咬牙道:“是了!有人假冒你的形象,迫‘百了大师’交出半部‘天枢宝卷’”
  “有这等事?”
  “那冒名的‘银衣修罗’,与你惟妙惟肖,那易容之术太惊人了……”
  “你在场?”
  “如果我在,那不肖之徒便逃不了!”
  “大师真的保有半部宝卷?”
  “没有,那人目的未达,才出手伤了大师,我也奇怪,你没这份能耐……”
  “你要杀我,便是爲了此事?”
  欧阳公子面露歉疚之色,点了点头。
  文天浩明白了个中真相,一口怨气,消散了大半,而最令他感到慰然的,是欧阳公子真的对“谷中凤”有情,但下意识中却又有一种惘然之感。
  “请问‘百了大师’伤得怎样?”
  “无生命之虞,但得调治些日子!”
  “他现在何处?”
  “这一点未便透露。”
  “在下不能见他?”
  “大师曾要你取信物……”说了一半,却住了口。
  文天浩想起此番回,“无回之谷”,本意是要求取上半部宝卷作信物,想不到“无回谷主”露了本相,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大师伯四海狂客”,自己也差点一命呜呼,信物无望,“百了大师”当然也不会说出当初父执“诛心剑客”方世堃与他约定的秘密,这便如何是好呢?
  心念数转之后,终于把回山,受伤,求医等经过,简略说了出来。但却隐起了迫婚一节不提。
  欧阳公子立即改容,长揖道:“文老弟,前此是个大误会,请原谅愚兄莽撞,就此请罪!”
  既属误会,文天浩心中的气也消了,而欧阳公子这种勇于认错的胸襟,也若实令他心折,当下面色一齐,还了一揖道:“事出误会,说明就算了,不敢当兄台请罪二字。”
  “老弟不会挂在心上?”
  “小弟还不致如此量窄,刚才小弟言语也有冒犯之处,兄台海涵!”
  “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一天云雾,就此消散。
  文天浩一抬头,惊声道:“她呢?”
  “鬼影观音”裴玉环竟不知在何时悄然走了。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她刚刚离开!”
  “惭愧,小弟竟没发觉。”
  “老弟,她刚才要杀你,后来态度又转变了,为什么?”
  “这个……可能也是出于误会。”
  文天浩心中当然雪亮,“鬼影观音”的误会,是由“谷中凤”而起,但这内中牵涉儿女之情,当然不便出口。
  欧阳公子突地神秘地一笑道:“老弟,她似乎属意于你?”
  文天浩脸一红,讪讪地道:“小弟现在不谈这些。”
  欧阳公子又扯回话题道:“老弟说‘谷中凤’姑娘要找愚兄?”
  “是的,她对兄台是一片痴情!”
  欧阳公子神情一凛,这:“唉!多情只为无缘恼。”
  文天浩明白欧阳公子感叹的原因,“谷中凤”曾说过是师门恩怨,观诸“有求必应”那老人竭力阻止两人结合,强迫自己应允婚事,便可见其一般,但,这是别人私事,未便过问,只作没有听到。忽地想起途中所遇的怪事,不由脱口道:“兄台见多识广,小弟有件事请教?”
  “老弟别客套,什么事?”
  “江湖中什么人以一心一剑为记号?”
  “一心剑?”
  “是的!”
  欧阳公子苦苦思索了一阵,这:“这倒未曾听说过,老弟在何处见到的?”
  文天浩把在中途所遇,说了一遍,欧阳公子大摇其头。
  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欧阳公子悠悠地道:“老弟此番意欲何往?”
  “到陈留赵家庄去博一个讯。”
  “噢!‘七指婆婆’师徒与老弟有渊源?”
  “谈不上,相识而已。”
  “傅什么讯?”
  “有人想对‘七指婆婆’的弟子赵妍霜不利,小弟特地赶去要她师徒及早防范。”
  “哦!”
  “兄台如无别事,小弟想就此告辞……”
  “到城中小酌如何?”
  “小弟这事十分火急,容圃后会吧!”
  “还有件事要与老弟一谈”
  “什么事?”
  欧阳公子正色沉声道:“以老弟判断,何许人有可能冒充老弟形象?当然这冒充的人,必定熟悉老弟的一切,才没有当场露出破绽。”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极有可能是‘无回谷主’使的阴谋,再就是‘血剑令主’!”
  欧阳公子恨恨地道:“我势必要查出凶手。”
  “小弟亦然!”
  “对了,愚兄有件事拜托……”
  “请讲?”
  “愚兄有事暂不能分身,如果老弟碰上了‘谷中凤’姑娘,请转吿十日之内愚兄不会离开这古刹!”
  “小弟照办!”
  “愚兄有句话,老弟可答则答……”
  “兄台无妨说说看?”
  “老弟看来功力未增,何以适才能承一剑而不伤?”
  “这个,兄台将来问‘谷中凤’姑娘便可明白。”
  “嗯!好”
  “后会有期,小弟告辞了!”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自殿廊另一端的角门转了出来,是一个穿蓝布大褂的中年汉子,文天浩一眼便看出现身的是欧阳公子的得力手下“铁心人”。
  “铁心人”走到近前,目光在文天浩身上下打量了一阵,才开口道:“文少侠,幸会!”
  文天浩一抱拳道:“幸会!”
  欧阳公子目注铁心人”道:“什么事?”
  “识心人”恭谨地应道:“大师有请文少侠!”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震,登时大喜过望,想不到“百了大师”便在此庙之中。
  欧阳公子颔了颔首,转向文天浩道:“老弟,大师要见你!”然后又向“铁心人”道:“你领文少侠去见大师!”
  “铁心人”道了声:“是!”然后朝文天浩道:“请随区区来!”
  文天浩随在“铁心人”之后,进角门,绕到后殿,直入殿中,“铁心人”一按供桌,神龛前的砖地突然裂开,现出了一个四尺方孔,有石级延伸而下,文天浩大是惊奇,想不到古利之内,竟然也有这等布设。
  仍由“铁心人”前导,进入地道,穴口自闇,丈许远处,又是一道暗门,暗门开启,明亮的烛光,迎人而来。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地下密室,桌椅床橱俱全。
  文天浩一脚踏入,便已看到“百了大师”闭目趺坐床上。
  “铁心人”轻声道:“大师,他来了!”
  “百了大师”净开变目,眼神黯淡,看来真的受伤不轻。
  文天浩赶紧上前恭施了一礼,道:“晚辈文天浩参见大师!”
  “百了大师”凝视着文天浩半晌,才悠悠开口道:“少施主别来无恙?”
  文天浩不安地道:“不敢劳大师动问,听说大师被肖小假冒晚辈形貌所乘……”
  “欧阳施主已对你说明了?”
  “是的!”
  “你对欧阳施主说的话,老衲已全知晓,所以才要你入见!”
  “哦!是的!””
  “铁心人”悄然退出秘室,关上了暗门,显然他不愿参与别人秘密。
  “百了大师”沉默了片刻,才沉重地重新开口道:“少施主取不到信物?”
  文天浩忐忑地应道:“是的,信物在‘无回谷主’手中,以晚辈目前的能力,绝办不到。”
  “照老衲方外之交‘诛心剑客’方世堃当年所托,老衲只认信物不认人……”
  “是的!”
  “因为当年方世堃施主托付老衲之时,仅说如有人报他的名号,持上半部‘天福宝卷’来见,便请予以指引……”
  “是,方伯父临终之际,遗言晚辈也是如此说,方伯父当初也是误以‘无回谷主’是晚辈的师伯‘四海狂客’,所以才造成这无法弥补的憾事。”
  “你认为方世堃当初请托老衲的是什么?”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这一点晚辈不敢妄测!”
  “少施主凖备作何打算?”
  “晚辈只有尽力设法取到信物。”
  “如果取不到呢?”
  文天浩一颗心顿往下沉,苦苦一笑道:“晚辈三寸气在,誓要取得信物。”
  “嗯!其志可嘉,但老衲已无法等待。”
  “什么,大师。”
  “老衲之伤,已无治愈希望。”
  文天浩心弦剧头,栗声道:“欧阳公子说,只需加以调养……”
  “百了大师”凄清地一笑道:“老衲隐瞒伤势,故意安慰于他,其实……时间不多了。”
  文天浩双目一红,激愤地道:“大师是伤在何处?”
  “心脉|”
  “心脉……大师,有人可为爲力!”
  “谁?”
  “有求必应!”
  “但老衲只有三日的时间……”
  文天浩车转身便要……
  “百了大师”一抬手,道:“少施主意欲何为?”
  文天浩回过身来,颤声道:“晚辈要与欧阳公子商量。”
  “不必了!”
  “大师……”
  “老衲祈望此举没有失错,能完成方世坐施主所托,愿我佛鉴临,少施主,老衲不能等待你取得信物了,现在,就要将受托的事完成!”
  文天浩登时激动万状,这是始料所不及的,当下,趋近榻边数步,肃容道:“大师相信晚辈?”
  ‘’百了大师‘’面现湛然之色,沉凝地道:“只愿没有失错,方世堃施主,当年交付的只是一封密简,里面装的什么老衲根本不知情,仅说有人以他的名号,持信物谒见时,便即交付,老衲保守这密简,业已十易寒暑。”说着,自宽大的僧袍内,取出一个业已变黄的羊皮纸封,伸手越过,又道:“拿去,就是这个。”
  文天浩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了过来,口唇连连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他太激动了,一个可怕的谜底,将要在刹那之间揭开。
  “百了大师”一目不瞬地望着激越无比的文天浩。
  文天浩颤抖的声音道:“大师,晚辈现在就开启?”
  “百了大师”沉静地道:“这是少施主自己的事。”
  文天浩竭力镇定狂动的心神,撕开了封口,用手指抽出封内之物,一看,是一张折叠的字东,打开来,上面只寥寥几行字,文天浩闭上了眼,抑制了一下纷乱的情绪,然后再开眼来,逐行看去,上面写的是拆此封时,余已遭遇不测……”
  文天浩鼻头一酸,眼眶内涌出了泪水,再接着看下去:“受文华盟弟托孤之重,中道殂谢,九泉含悲,天其不祐,曷至此极。”
  文天浩泪眼婆娑,字迹模糊一片,他用衣袖拭了拭,继续往后看:“得此东后,速赴伏牛山迥雁谷,掘无名之冢。”
  后署“诛心剑客”方世堃预留。
  文天浩捧方伯父预立的遗言,手抖个不住,短短数语,已极见方伯父用心之苦,此说中没有提到仇家,也没提及当年血案,开头两句拆此封时,余已遭遇不测。说明了仇家并非寻常人物,是以方伯父时时虑及不测来临,如果他幸而免祸,能亲身辅助自己报仇雪恨,这遗书便用不着了。
  由此而论,方伯父预立遣书,留交“百了大师”,只是一着防患未然的棋子。
  方伯父是丧命“无回谷主”之手,而无回谷主”可能会是杀害大师伯“四海狂客”的凶手,但绝非仇家,如果他是杀害父母的凶手,他早已得手下半部“天枢宝卷”,不必再以上半部为饵,引起偌大的风波了。
  大师伯“四海狂客”两度现身江湖,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有人易容冒充,一个是被人挟持,而这人,当是“无回谷主”无疑。
  冒充自己形貌,向“百了大师”下手,索取下半部宝卷的,极可能是“无回谷主”的杰作,因为自己当初误以他为大师伯,提起过百了大师”这一节,只有他最清楚自己的一切,也是图谋另半部宝卷,最为积极的人。
  “百了大师”见文天浩久久不语,悠悠启口道:“少施主,老衲算是已完成受托的本分。”
  文天浩赶忙躬身道:“晚辈谨此致谢!”
  “不必!”
  “不知晚辈父执方世堃还有什么口头交代没有?”
  “除了这封密简,其余什么也没有!”
  “哦!”
  “老衲虽不知密简内容,但看在方施主与老衲相交的缘分上,愿你好自为之,从少施主的神色而观,当是江湖恩怨一类的事。”
  文天浩为之悚然,这老僧果然法眼无讹,当下举手一抬,道:“请大师过目!”
  “百了大师”摇摇头,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行将证果,不愿再种世因了。”
  文天浩怔了一怔,只好把密东摺好,纳入中,然后恭谨地道:“大师尚有什么指迷否?”
  “百了大师”庄严地道:“少施主情杀二孽俱重,盼能善体天心,时时持盈必有亏之理。”
  文天浩恭应道:“敬谢大师金玉良言,晚辈谨铭在心。”
  “你可以离开了!”
  “晚辈告辞!”说着,行下大礼去。
  “百了太师”宣了一声佛号,合上了双目。
  文天浩立即转身,朝暗门走去,还好,暗门是虚掩的,一拉便开,不用说,是“铁心人”故意如此,怕文天浩不谙机关,无法出入。
  穿过地道,只见“铁心人”坐在石极的上端,正探头下望,一见文天浩现身,忙闪身落下,道:“事情妥当了?”
  文天浩一抬拳,道:“是的,谢阁下……”
  “铁心人”连连摇手道:“没什么好谢的。”
  文天浩出了地下密室,匆匆走向前院,甫到角门,只见那负笈侍僮在门边一招手,口里轻轻“嘘”了一声。文天浩心中一动,闪身到了小童身旁,低声问道:“什么事?”
  “我家公子请少侠不要露面。”
  “咦!为什么?”
  “公子要解决一桩陈年旧案,请少侠作壁上观。”说完,疾步而去。
  文天浩心中大感困惑,不知欧阳公子要解决什么陈年旧案,既然不让自己现身,当然还是以不现身为妙。
  工夫不大,一阵穿云裂帛的笑声,倏告破云傅来,文天浩不由心头大震,忙把身形在门边隐好,从砖墙的裂罅外望。
  一条人影,如鬼魅般出现院中,笑声亦戛然而止。
  来人,是一个锦衣中年,面目之间,隐露邪意。
  文天浩一见来人,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看,越发感到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只见那锦衣中年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个哈哈道:“欧阳师弟,你派人找我何事?”
  人影一见,欧阳公子到了院中,与那锦衣中年隔丈许相对,两名侍童紧跟着站在他身后八尺之处,只见欧阳公子面寒如冰,眸中抖露出一片人的杀芒,口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冷地道:“住口,谁是你的师弟?”
  锦衣中年嘿嘿一笑道:“师父人老昏聩,不辨是非,迫我流荡江湖,同门之谊仍在呀!”
  文天浩心中一动,想不到他俩是同门师兄弟,这一说,所谓陈年公案,是他们的师门公案了,自己是否该回避呢,但那小童曾传欧阳公子之言,要自己作壁上观……
  欧阳公子厉声道:“重亦风,你诈投本门,偷取武功,本公子奉师令取你项上人头,作为江湖中一般邪恶不肖之徒的鉴戒。”
  董亦风不屑地一撇嘴,迫:“欧阳仲,你别太目中无人,你以为‘铁心辣手一书生’这名号可以唬人么?别人可能怕你,我姓董的一点不在乎。”
  欧阳公子一招手,捧剑侍僮立即抽剑双手奉上,然后双双弹了开去。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文天浩细辨十分耳熟的话声,陡地热血沸腾,几乎脱口而呼,这锦衣中年,正是在隐仙谷中,作乞丐打扮,被自己无意纵走,几乎被他反噬了一掌断送性命的人,自己会誓言要杀他的,他这一改变衣着,几乎认不出来。
  董亦风阴恻恻地道:“欧阳仲,话先说明了再动手不迟。”
  欧阳公子咬牙切齿地道:“你有什么遗言快说?”
  董亦风面上掠过了一抹诡秘的笑意,慢吞吞地道:“师弟……”
  欧阳公子怒声呵斥道:“不许你如此称呼!”
  董亦风若无其事地一哂道:“那我就叫你欧阳公子,咱们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本人十分中意你那柄‘佛光剑’,愿意割爱么?”
  “哈哈哈哈,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本人很认真的,不是说笑。”
  欧阳公子不屑至极地一撇嘴,道:“可以的,如果你不死,而又有能耐取走的话。”
  董亦风阴森森地道:“那咱们就以事实来证明了!”说完,徐徐拔剑在手。
  双方亮开了门户,各占方位,对立虎视。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不知是谁先出手,只见剑气四溢,裂空有声,董亦风退了一个大人影乍分,又是一声震耳金鸣,董亦风再退了一个大步。
  十
  双方剑术之玄奇厉辣,令人叹为观止,文天浩不由为之目震心悬,想不到董亦风竟然能接下了欧阳公子的两击。
  欧阳公子沉哼一声,剑立当胸,左手捏诀,剑身立泛光华,他业已运起下“佛光降魔神功”,看来他有意一击奏功。
  董亦风微微一笑,但笑得十分勉强,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他色厉内荏。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从庙门影壁后闪现,只一晃便到了场中,与董亦风呈鼎足之势,把欧阳公子圈在居中。
  现身的,是两名彪形大汉,年在三十上下,一持虎尾九节钢鞭,一持双罚,南股俱是重兵刃,从两人的目光精芒判断,俱是不弱的高手。
  文天浩蓦觉身侧有微微呼吸之声,扭头一看,“铁心人”已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不由脱口道:“阁下不打算现身?”
  “须待公子的命令,公子与人交手,例不许任何人插手。”
  “啊!以阁下看来,公子这一击能伤对方伏尸么?”
  “很难说……”
  “董亦风难道能接‘佛光剑’一击?”
  “他曾诈投本门,习绝技,入门比公子尚早……”
  “哦!”
  文天浩心想,这可就奇怪了,董亦风必然熟知欧阳公子武功路数,所以才敢大言炎炎,同时可能还有奥援在后。
  欧阳公子剑身光华,已到了使人净不开眼的程度,但看董亦风,双目仍一瞬不瞬,只是面上已露怯意。
  “呀!”
  栗喝声中,董亦风与两名彪形大汉,竟抢先发动攻势,一剑、一鞭,双翻,挟雷霆之势,罩身攻向欧阳公子。
  文天浩心弦为了一头。
  “波!波!”巨响声中,光华四射,惨号随起。
  只那么一刹那,场面又告静止,但情况却令人不寒而栗,那使双锏的,身首异处,猩红喷了一地,那用钢鞭的,只剩了半鞭在手,左胸血流如注,遥遥可见皮翻肉转,董亦风已退到两丈之处,面上一片骇极之色。
  欧阳公子挺立原地,手中又回到起手之势,剑身仍泛着耀目光华。
  文天浩第一次见识到“佛光剑”的威力,不由暗自咋舌。
  欧阳公子开始挪身,一步,一步,沉凝而有力,朝董亦风欺去,每一步,都含蕴了无穷的杀机。
  双方距离,缩短到一丈左右,欧阳公子止步开声道:“董亦风,你认命了吧!”
  天色业已昏暗,但“佛光剑”的光华,照得院内明如白昼。
  在此刻,一阵恼人心神的笑声,破空传入耳鼓,紧接着一条人影,由空冉冉泻落,其势极缓,有如飘絮,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来人的功力太惊唬人了。
  人影落地无声,正好落在董亦风身边,董亦风在同一时间,弹退了八尺,位置由来人取代。
  文天浩这才看清来的是一个福泰老人,年在五十上下,员外巾,团花锦袍,福字履,五绺长飘洒胸前,手中抱着一柄三尺余长的金如意,金光夺目,似要与“佛光剑”争辉。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之下,真令人怀疑他是养尊处优的富豪巨室,而不是抡刀动剑的江湖人“铁心人”惊呼道:难道会是他?”
  文天浩脱口道:“这老者何许人物?”
  “邪中之邪!”
  “这名号……”
  场中,那老者发了话:“欧阳仲,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欧阳公子面上平静如恒,先散去了剑上神功,才淡淡道:“阁下当是武林三尊之一的‘和合尊者’!”
  “哈哈哈哈,你见识不浅,居然能道出老夫名号。”
  文天浩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这面团团如富家翁的锦袍老者,竟然是六大巨魁之一的“和合尊者”,从“铁心人”那句“邪中之邪”看来,这“和合尊者”定是个邪道魁首,在“隐仙谷”中,自己无意救了董亦风,结果反被他劈了一掌,“谷中凤”曾问自己:“知道他的出身么?”
  由此看来,真是蛇鼠一窝,物以类聚。
  心念之中,疑惑地道:“对方年纪看来不大?”
  “铁心人”道:“不大也有七八十了,人妖!驻颜有术。”
  “董亦风是他的什么人?”
  “可能是傅人”
  院中欧阳公子冷冷地道:“董亦风原来是尊者的高足?”
  “不错!”
  “尊者躬临,必有见敎?”
  “和合尊者”面上依然带着那邪意的微笑,一指院地道:“这一死一伤,你准备如何交代?”
  欧阳公子毫不为意地道:“刀剑无眼,既然出了手,死伤是难免的事!”
  “你说得这么轻?”
  “依尊者之意呢?”
  “论辈分,你是后,老夫不能落得以大欺小之名,这么办好了,老夫一向行事不为已甚,你解下兵刃,交于老夫,老夫放你走路,由你师门出面解决。”
  欧阳公子冷漠地道:“尊者虽然言之成理,但区区却难以应命。”
  “和合尊者”笑恶歛,沉声道:“什么意思?”
  欧阳公子正色朗声道:“区区师门规例极严,剑在人在,剑去人亡,要区区交出兵为,是办不到的事,至于死伤,区区一力承担。”
  “你担得了么?”
  “那是区区自己的事了!”
  “你迫老夫对你出手?”
  “尊者不必故作是语,此地没有外人,尊者是蓄意而来的,是么?”
  这句话相当狗分量,完全点出了对方的阴谋。
  “和合尊者”面上可有些挂不住,声音一寒,道:“欧阳仲,你别目无尊长?”
  欧阳公子沉着脸道:“区区一向敬老尊贤!”
  “你言中之意是老夫虽老而不贤,是么?”
  “随算者如何去想。”
  欧阳仲,你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区区觉得并无失礼之处。”
  “你以为持一柄“佛光剑”,便可率性而为么?”
  “区区一向谨愼出手,神剑不染侠义者之血。”
  “好哇,你狂妄得相当可以,老夫先教训你再找你师门理论。”话声中,金光灿灿的如意,斜横胸前。
  欧阳公子手中剑,又泛耀目光华。
  一金一白两幢光柱,在沉沉夜色之中,蔚为奇观。
  文天浩在暗中心弦登时繁了起来,这将是武林中难逢难遇的场面,一个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落的巨魁,一个是首屈一指的后起之秀。
  “铁心人”竟然也现出十分紧张的样子。
  空气在利那之间,紧张到无以复加。
  “和合算者”以栗人的声调道:“你先出手!”
  董亦风与那名受伤的彪形大。并肩退到了影壁边。
  欧阳公子脸色相当凝重,他此刻面对的,是出道以来所逢唯一劲敌,胜负之数,无法预卜,这一战不但关系本身的生死,也关系到师门的威望,而且对方志在夺取自己手中这柄师门至宝“佛光剑”,如果应付不了,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心虽如此想,但表面上仍保持那一贯的冷傲风度,毫无焦灼之容。
  “和合尊者”要他先出手,当然是矜于辈分的关系。
  欧阳公子说声:“有僭!”手中剑虚虚一晃,算是先出了手。
  这等做法,显示出他相当高傲。
  武林后辈之中,敢于从容面对六大巨头之一,而无惧色的,还不曾听见过。
  欧阳公子这份胆识豪气,令文天浩暗暗心折。
  蓦地,黄白两道光柱,碰触在一起,“波!”地一声撕空巨响,焰燄四射,令人目惊心,光柱一触即分,看不出变方的招式,也分不出谁高谁低,双方的位置没有变动,仍维持原来的距。
  倒是文天法眼前还冒着光片芒影,一颗心“悴”直跳。
  “和合尊者”大声迫:“欧阳仲,你真还有两手!”
  欧阳公子冰声应道:“好说!”
  “波!”双方又交换了一个照面,这一回合,双方的距离拉长了三尺。声势较之第一回台,更加惊人。
  紧接着,双方交换第三照面。
  光片纷飞激射,挟以郁雷之声,屋瓦皆震。
  光幢摇曳之中,双方的距离拉得更长,约莫有一丈四五。
  文天浩但觉动魄惊心,今夜之局,竟不知鹿死谁手?
  “铁心人”双目圆睁,略不稍瞬地从陈注定场中。
  久久,才听“和合算者”声道:“事不过三,这是老夫的规矩,今晚暂时放过你!”说完,电闪而逝。
  董亦风与那受伤的彪形大汉也片言不发,跟着逝去,却留下了那使双的大汉尸体,这结局,的确大出意料之外,堂堂“和合算者”,竟然虎头蛇尾。
  文天浩叹了一口气,道:“这场风波,算暂时告终!”
  “铁心人”沉声道:“这邪魔的确够奸猾,见机收蓬……”
  文天浩好奇地道:“在下未看出双方身手的高低?”
  “灭心人”不答所问,自顾自地道:“如果我们公子落败,他是低辈分,败在‘和合尊者’之手,并不算丢人。反之如果老魔失手,名头便算毁了!”
  文天浩颔首道:“阁下分析得有道理。”
  “铁心人”一偏头,这:“我们出去吧!”
  两人并肩走出角门,向欧阳公子身前走去,那名捧剑的侍童,从欧阳公子手中接去了剑,
  归鞘后退。
  欧阳公子向“铁心人”道:“把尸体去掩埋了!”
  “遵命!”
  “铁心人”恭应了一声,转身自去。
  文天浩上前两步,由衷地道:“小弟今晚开了眼界!”
  欧阳公子似乎显得很颓丧地道:“可惜未能手刃董亦风,将来要找他很难了!”
  文天浩慨然道:“小弟也不会放过他!”
  欧阳公子惊奇地道:“为什么?”
  “在‘隐仙谷’中,小弟几乎命丧他手。”
  “他……去了‘隐仙谷’?”
  于是文天浩把误纵他的事说了一遍。
  欧阳公子沉重地道:“不知这狼子到‘仙谷’有什么企图?”
  文天浩道:“这事‘谷中凤’姑娘定然知晓,可惜小弟在路上忘了问起。”
  欧阳公子默然了片刻,道:“老弟见过大师了?”
  文天浩登时情绪不安起来,略显激动地道:“见过了,大师已免去了要小弟交出信物,已把受托的事,示知了小弟……”
  “哦!这好。”
  “有件事要与兄台商量”
  “什么事?”
  “兄台清楚大师的伤势么?”
  “知道!”
  “大事无妨?”
  欧阳公子惊声道:“老弟话中有因?”
  文天浩定了定神。这:“据‘百了大师’告诉小弟,他还有三天可活……”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这我知道!”
  文天浩不由大感错,不解地望了欧阳公子一眼,蹙眉道:“兄台会说过,大师的伤只要调治数日,便可痊疮?”
  “不错,有这回事!”
  “兄台明知大师不治……”
  “这是对伤者的宽慰。”
  “宽慰?”
  “老弟,你以为我未尽心力么?我早已派人星夜去求药,为了争取时间,我带大师来中途等候,算来这早晚必到。”
  文天浩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欧阳公子行事稳健,他已有了安排,不用自己操心了,只是“百了大师”遭受的意外,实缘自己而起,关键在于半部“天枢宝卷”,想不到为了一部秘籍,牵连了这多无辜,江湖中这批贪婪之辈,的确个个该杀。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兄台,万一所派去求药的人,不能如期赶到,又将如何?”
  欧阳公子身躯一沉,双目大睁,忧形于色地道:“但愿不致如此,如果求乐的人因意外而耽搁了时间,那是天意了,现在无论说什么都谦迟了。”
  文天浩咬了咬,悲愤地道:“大师所遭意外,实缘小弟而起,万一有什么不幸的话,小弟终生遗憾……”
  欧阳公子沉声道:“老弟,非尔之过,江湖中的事,从古如斯。”
  文天浩深深吁了一口气,这:“兄台,关于开封感应寺血案,凶手可有眉目?”
  “没有!”
  “无法查出‘塞外飞鸿’的师门么?”
  “这极难,有许多不肖之徒,背师别投,甘心做人鹰犬,查也无从查起。”
  文天浩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喟然长叹,突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既已无事可为,还是早早赶去陈留为妙,如果晚了,赵妍霜师徒被宵小所乘,又将是件憾事。心念数转之后,道:“小弟告辞了!”
  “文老弟既有急事,我也不强留了,反正此地亦无法尽东道之谊,另图后会吧!倒是拜托转告‘谷中凤’姑娘的话……”
  “小弟不会忘记,只是能否碰上不得而知。”
  “当然,这只是乘便。”
  “小弟有句不吐不快……”
  “请讲!”
  “记得兄台会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句,不知指的是哪位红颜知己?”
  欧阳公子莞尔道:“老弟对这件事十分关心?”
  文天浩正色道:“是的,小弟有不得不关心之处!”
  欧阳公子一字一句地道:“指的是‘谷中凤’姑娘!”
  “好,小弟完全放心了!”
  “这样看来,老弟与她交情不浅?”
  “可以这么说的,我待她如姊,她待我如弟,有句心中的话,现在说出来已无伤大雅,小弟会想过,如果兄台欺骗了她,小弟会报复。”
  “啊!好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相顾大笑,欧阳公子又道:“老弟,我交你没交错!”
  文天浩歛了笑声道:“彼此!彼此!”
  说完,深深一揖,与欧阳公子作别,转身出庙,此际,已是二更时分,官道旁尚有专致迟来晚到行脚客旅的小店应客。
  文天浩将就打了尖,绕城而过,漏夜驰赶路程。
  一路之上,他心事重重。
  心剑记号之不可解,对方的企图莫测?
  “百了大师”的事,算已得到解答,但却进入另一个中,方伯父预留的遗书,要自己速赴伏牛山回雁谷,掘无名氏之棺,这当中又有什么文章呢?
  从石棺留文,预留遗书,种种安排来看,方伯父可说煞费苦心。
  陈留传讯之后,是赴伏牛山,还是回桐柏山践矮老人之约呢?如果到伏牛山,便不及践矮老人之约,这投师习艺,可说是当前急务,现在纵使知道仇家是谁,以自己的身手,根本谈不上快意恩仇。
  经过再三考虑之后,决定遍是回桐柏山。
  这一天,华灯初上,文天浩抵达陈留,心内暗忖:“既然地名赵家庄,当然不可能在城里,还是先打听一下,免得走冤枉路。此际已是晚饭时分,初次造访,叨扰人家不当,而且肚子也着实饿了,何不先打尖,顺便问明去路……”
  心念之间,信步进入一间城厢酒,要了酒菜,自斟自酌,边吃心里盘算见了赵妍霜师徒之后,该如何措辞?
  眼前,浮现出一对姊妹的倩影。
  一个是清丽出尘,丝毫不带江湖气,含情脉。
  一个含愁带怨,楚楚可怜。
  想起赵妍冰,文天浩的心,不由起了一阵痉学,她日夕等待的意中人,业已惨死在“天庆帮”刑堂,如果她得知这噩耗,可能就会发生意外。
  一个痴情女子,可以在等待中痛苦的活下去,但如果希望破灭的话,生存的勇气便会消失。
  “多情自古空还恨!”他在心里暗暗地唸着。
  一看小二在一旁叉腰站着,趁机一招手道:“小二哥,我有话问你!”
  小二忙走近桌前,哈腰道:“公子要问的什么?”
  “打听个地方。”
  “哦!陈留城里城外,大街小巷,庄堡庙院,小的闭着眼也能数出来,公子问的是什么地方?”
  “赵家庄!”
  小二眉飞色舞地道:“公子敢情是赵知府家的远亲?”
  文天浩微微一哂,顺口道:“嗯,不错,是世交!”
  “公子来晚了……”
  文天浩一愕,道:“什么来晚了?”
  小二笑嘻嘻地道:“赵二小姐出阁是昨天,公子怕是记错了日子。”
  文天浩登时心头剧震,栗声道:“赵二小姐出阁?”
  小二眉头,道:“公子不是来喝喜酒的?”
  文天浩定了定神,道:“嫁的什么人家?”
  “听说是开封首富!”
  “哦!到底赵家庄座落何处?”
  “由此南行,约莫半里,有一个莲塘,塘边那巨宅便是。”
  “好,谢谢你了,算账!”
  “公子不多用几杯?”
  “够了!”
  小二口里念念有词,屈着指头一算,道:“三钱七分银子!”
  文天浩摸出一块半两碎银,放在桌上,道:“多的赏你!”
  小二眉开眼笑地躬下身去,道:“多谢公子厚赏!”
  文天浩起身出了酒馆,深深吐了一口长气,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酸还是辣,他清楚地记得赵妍霜会对自己坦白示爱,现在她却嫁人了,虽然两人之间谈不上什么情谊,但总是件令人窝心的事。
  女人喜变真眞是一点不错!
  赵妍霜既已罗敷有夫,自己还有去赵家庄的必要么?
  转念一想,赵妍冰的爱人,做了自己的代替牺牲,古语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在道义上,应该去看看她,否则问心难安。”
  心念之中,举步朝南走去。
  现在,事实已昭然若揭,感应寺之被血洗,闻天皓之死,“百了大师”之被迫害,完全都是为了半部“天枢宝卷”,唯一使人不解的是感应寺的血案,自己照方伯父遗言访“百了大师”,这事并未付出江湖,而宝卷根本不在“百了大师”身上,凶手是根据什么如此做的?
  最先知道自己身世的是奇矮怪老人,其次是“无回谷主”,再以后才是“天庆帮”与“血剑令主”,这当中谁是凶手?似乎都有可能!
  矮老人会么?
  想及此点,不由机打了一个冷战,矮老人现身突兀,来路诡秘,一再要收自己为徒,他心怀叵测么?
  于是,对于矮老人,不得不重新估计了,先前对矮老人毫未起疑,现在一想,问不简单,原先决定事完到桐柏山践约之心,起了动摇。
  父母之死,江湖中多断为失踪,是以锲而不舍地在自己身上打主意。
  当初,如不上“无回谷主”的恶当,不公开身世,情形可能会两样。
  “无回谷主”想借自己引出另半部宝卷,因为他已持有大师伯“四海狂客”的半部,大师伯的生死,目前仍是个谜,据理推测,大师伯如已不在人世,那当初在北邙鬼近杀害大师伯的蒙面凶手,定是他无疑。
  但大师伯两度现身,又作何解?
  大师伯之死,欧阳公子说是有人目睹,“百了大师”也坚持此说,但却不听别的江湖人提起过。
  心念之中,眼前现出一个数亩大的荷池,荷池西端,黑压压一片林木,林中隐现墙垣瓦顶,不用说,这便是赵家庄了。
  绕过荷塘,一条大路穿林而入,远远可见庄门,但却没有灯火。
  文天浩和缓了一下情绪,然后昂首阔步,向庄门走去。
  顾盼之间,到了庄门前,石狮雄踞,旗杆高耸,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势派,两扇朱红大门,紧紧闭住,不见半个人影。
  文天浩上前叩动门环,久久不见反应,不由大感奇怪,偌大庄宅,怎会没有应门的人,而且昨天刚办过喜事,此刻通不到起更时分……
  心念之中,再次拉动兽口钢环,在这静夜,那“锵锵!”之声,可以传出老远,不会说没人听到,但死寂依然,毫无动静。
  这异样的情况,使文天浩感到有些志下。
  如果越墙而入,又显得太过冒失,殊非正道。
  于是,他改以真气傅声之法,凝足内力,向内发话道:“文天浩特来拜访‘七指婆婆’前辈!”
  这一声,足可传出一里,庭院再深,也不会听不到。
  文天浩静候了半刻光景,任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一来不由疑云大起,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对,莫非庄内发生了什么意外?
  心念数转之后,决定越墙而入,一探究竟,于是,弹身而起,上了墙头,纵目一望,心头顿时打了一个结,院落沉沉,半盏灯火都没有。这情况业已预示出庄内必已发生了意外。
  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
  一耸身,下了墙,落入门里,一股血腥味,冲入鼻腔。
  文天浩登时头皮发了炸,目光扫瞄之下,只见一个苍头打扮的老者,横尸门房之外,显然这老者是应门的,竟已被杀害了,血渍发黑,看来被杀的时间已不短。
  他立即拔剑在手,转身朝里奔去。
  驰越青石铺砌的通道,来到正屋之前,却是一个穿堂。
  通过穿堂,是一个四合大院,院中花木扶疏,山石玲珑,卵石花径,十字交叉,文天浩略一打量,奔向正厅。
  一脚踏上廊沿,忍不住惊呼一声,窒住了,全身汗毛逆立,双眼发了直。只见听门内外,尸体纵横,血肉狼藉,男女老少,约莫十余具之多。
  从死者衣着看来,似乎全是仆役下人。
  想不到全庄竟然遭了血洗。
  什么人下的手,韩天寿?“地狱屠夫”?
  是不是韩天寿得悉赵妍霜嫁了人,而施残酷的报复?
  抬眼望向屋内,隐约中仍可见喜事的布置,有的灯彩尚未撤去。
  文天浩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该杀!”
  呆立移时,衡入听堂,从屏门转到后面,是一个大花园,居中由一道红墙隔开,花树隔墙相连,中央开了一道月洞门,想来月洞门内便是内宅了。
  文天浩拭了拭额角的汗水,仗剑进入月洞门。
  园内花木零落,一具尸体,横陈花径,肢离体解,惨状令人不忍卒睹,这下手的人,居心相当残忍。
  文天浩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手脚有些发。
  走近残尸一看,死的是个怪样老者,细一辨认,不由脱口骇呼道:“地狱屠夫佟青!”
  他又一次窒住了,谁杀死“地狱屠夫”?“七指婆婆”恐怕无此能耐……
  他按住狂跳的心,深去想,“地狱屠夫”既然陈尸此间,不用说,屠庄的是“天庆帮”的人,主凶当然是帏天寿无疑了。
  偌大庄院,不见半个活人的影子,到处是死尸,使人有置身鬼蜮之感。
  文天浩的呼吸,不由有些急促。
  花径尽地,是一列五开间的建筑,左右两边有侧门,像是通入跨院。
  窒住了盏茶工夫,文天浩重新鼓起勇气,越花径冲向内宅正屋,听门前,骇然又是两女人尸体,定睛一看,脑内“嗡!”地一响,身躯晃了几晃,几乎站立不稳。
  死者,赫然正是“七指婆婆”与赵妍冰。
  赵妍冰死了,她不再为相思所苦,追随她的心上人到泉下了。
  地上,散落着金珠细软,赵妍冰手里还挽着一个布包。
  文天浩目眦欲裂,这情景几乎使他发狂。
  赵妍霜呢?她嫁的是什么人,她知道家门惨祸么?
  看样子,赵妍冰师徒是准备携带细软离开,但来不及出走,便遭了劫。
  这一点令人不解,难道赵妍冰师徒,已预知大祸发生,不然为何要出走?
  目光转处,突见窗边壁上一行用血写的字迹:“赵妍霜已落‘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之手。”
  文天浩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自己来迟一步了,酒店小二所说的什么开封首富,原来是韩天寿弄的奸谋。
  赵妍霜是被迫还是甘愿嫁给那恶魔的呢?
  韩天寿已如愿,为什么还要杀人?
  再看血字之后,赫然又画了一颗心:一柄剑。
  又是心剑记号?
  文天浩紧握剑把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留“心剑”记号的到底是何许人物?从留字的语气看来,这神秘人自不是韩天寿一伙,莫非“地狱屠夫”是“心剑”标记的人所杀?
  旅店留帕,中途杀人留记,现在又到了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天浩望着那“心剑”标记,身躯簌直抖,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由此截之,对方这一路对自己并未存有恶意。
  她是谁?
  她的目的何在?
  她怎么会先自己赶到此地,是巧合么,天下哪有这等巧事?
  文天浩想得脑涨欲裂,依然一丝丝也想不透。
  目光再转,这才发现花树之间有近十具黑衣人尸体,不用说,是“天庆帮”的鹰犬,这“心剑”为记的女人,身手实在惊人。
  太多的意外,太大的激动,使文天浩的精神几乎崩溃,他木然地在阶沿边坐了下来,脑海一片混沌。
  呆坐了不知多少时候,心神才稍为安定了些。
  他站起身来,逐屋搜索,已不再发现有死者,于是又折回原处,望着赵妍冰师徒的遗体,不由滴下泪来,激越万分地道:“我文天浩誓要血洗‘天庆帮’,替两位及家下人等复此血仇!”
  等到心神完全稳定之后,他才开始在院内花荫之下掘墓,把“七指婆婆”与赵妍冰师徒俩分别埋葬,然后取现成的石板作墓碑,刻上死者名号。
  那些不幸而罹劫的庄中人,也一一予以掩埋。
  一切妥当,已是黎明时分。
  此次陈留之行,在他来说,等于是做了一场梦,一切都出意料之外,他怀着悲愤的心情,离开了赵家庄,到了庄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
  赵妍霜落入韩天寿之手,自己却没能为救她,以此刻自己的功力,闯“天变帮”的话,无异羊入虎口。
  矮老人用心不明,可不能冒昧拜师,桐柏之约,不必去践了。
  现在何去?何从?
  他感到孤凄无助,有如丧家之犬。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伏牛山回雁谷无名氏之冢,这到底包含了一个什么样的谜呢?也许,方伯父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安排,何不先去揭开这谜底?
  他茫然地移动脚步,走着、走着、天色大明,东方天际泛出了绚丽的朝霞。
  “呱!呱!”
  一阵刺耳的鸦噪声,从头顶掠过,止步一看,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这胡乱一走,却走到了一片荒冢纍纍的坟场,回望赵家庄,已没了影儿,附近也不见人家。
  心内暗忖:“也好,这当是最清静不过的地方,自己正需要这样的所在来冷静地想上一想,以决定行止。”
  于是,他索性直入坟场中央巨冢的墓头下坐了下来。
  首先,他再度考虑是否该回桐柏山践矮老人之约这问题,从种种过往的迹象显示,矮老人的行径与用心值得怀疑,他最初现身是在无回之谷”的争宝场面中,继之,他忽隐忽现,故弄玄虚,目的是要收自己为徒,一个正道之士,不该有这种诡秘行动,应该是光明正大的。
  最值得怀疑的,是他在暗中窥见了石棺之秘,自此以后,事故便接连发生。虽然“谷中凤”的师父“有求必应”会说过矮老人还不失正派,但这并非定论,在利欲之下,人心是变化难测的。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不践桐柏之约。
  在途中之时,没向“谷中凤”查问矮老人来历,实在是一大失策。
  在此刻,耳畔突传一阵低沉的歌声,似远又近,彷佛自地底,若非是这寂静的场合,还真不容易发觉。
  细辨那歌声是:
  挥血剑而舞兮,
  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
  正义伸。
  文天浩登时心头剧震,这不是“血剑令主”的歌声么?这一代巨魁怎么会在此时此地现身?心念之中,站起身来,目光四下扫瞄,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歌声何来?
  倾耳细听,歌词已唱到最后一句,但却像发自墓中。
  文天浩惊骇万状地审视这巨冢,却并无任何异状,墓碑已然剥蚀,字迹难辨,仅认出一个公字。
  紧接着,耳畔又听到一阵似琴非琴的弹振之声,清脆如金鸣玉应。
  声音依然极低,但清入耳。
  文天浩屏息静气,凝神静听,声音仍似发自这无名古墓之中,他惊奇地把耳孔贴向墓碑隙缝,果然,声音更加的清越了。
  一点不错,声音发自墓中。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血剑令主”会栖身墓中?
  “血剑盟”不是在伏牛与熊耳两山交界之处么?这怎么说起的呢?
  声音静止了,空气又回复死寂,但文天浩内心却激动如狂潮,“血剑令主”真的在墓中弹剑而歌么?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和煦的朝晖,和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添了一点阳和之气。
  文天浩眼前浮现出“血剑令主”的身影,一个灰袍蒙面人,神秘而恐怖的人物,他想起在大别山中,自己被“无回谷主”手下那尖脸老者,“丧命客”伍风以怪异掌力击伤,对方援手竟然要提件,实在令人齿冷。
  他被尊为江湖第一令,三十年后的今日,重出江湖,作风与传说中的完全两样。
  他怎会停身这古墓呢?
  这种邪僻之辈,以不沾惹为上。
  心念之中,举步便走,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那股子好奇之念,想了想,又折回墓前,仔细审视这墓,苔藓满布,石缝被积土与野草封住,毫无启动过的痕迹。
  这可是怪事了,“血剑令主”如何进去的呢?
  绕墓仔细巡视了一匝,什么端倪也没发现,墓草与四周连成了一片,几乎连墓石都完全湮没他想不透其中蹊跷,困惑至极地折回墓前,枯坐冥思。
  突地,他想到是否另有通路?抑或墓内并非“血剑令主”,而是别人故意模仿“血剑令主”的歌声?
  这后者的可能性极大,“血剑盟”秘密立舵不久,这一代巨凶怎会来荒塜之中呢?情理上根本说不过去。
  心念及此,好奇之念更炽了。
  他希望再听到墓内的声音,但声音已不再传出,恢复原来的死寂。
  日上三竿,文天浩觉得枯守下去毫无意义,又不能破墓而入,同时,探人隐私是江湖大忌,一个不巧,便招杀身之祸,实在犯不上。
  于是,他挪动脚步,向坟场另一端走去。
  这坟场范围不小,其中不少高坟巨冢,不久,来到场边,眼前一林如带,林中傅出‘哗哗’的水声。
  文天浩入林一看,是一条十余丈宽的溪流,林木沿溪而佑,他不由踌躇起来,如是返陈留,则必须回头,重新穿越坟场,但到陈留何为呢?如果奔伏牛山,越溪才是捷径,想了想,溯溪穿林而上,准备寻个渡头或桥梁过溪。
  走不多远,耳畔突然传来“呼轰”之声,不由心中一动,照理,这溪流水势不急,又是平地,不应有这样的水声。
  越走声音越大,竟然有些震耳。
  又走了一段,忽见水花翻涌,从林隙望去,可见一个半亩大的漩涡塘,走近一看,只见波回浪转,溪床弯入呈半月形,在靠近边绿之处,是一段岩层,靠近岩石处,水花翻摇,形成一个斗大的漩涡。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地道:“原来是一个水眼,不知这水眼通到哪里?”
  一些漂流的杂物,到了这里,急遽地激向中心,只一翻一转,便消失在水眼中,文天浩暗忖,如果是人畜不慎落水,必无幸理。
  心念未已,身后一个冷得令人股栗的声音道:“小子,你怎会来这里?”
  文天浩大惊回顾,只见一个面目阴森的五十余岁道士,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八尺之处,正笑着面对自己。
  这道士看来不是善类,但却陌生得很,前此从未见过,当下冷冷地道:“道长何来?”
  道士一声怪笑道:“来道而来!”
  “有何指教?”
  “文天浩,你找到了最好的归宿之处……”
  文天浩正应了一句俗语:“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愤然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道士一咧嘴,用手朝水眼一指,阴森森地道:“你自己跳下去怎么样?”
  文天浩不由发指,但心里却大惑不解,对方怎能一口便道出自己的姓名,而且看样子是冲着自己而来,不由怒声道:“我们素昧平生……”
  “但本道爷认识你。”
  文天浩心头一震,栗声道:“道长如何称呼?”
  道士一斜眼,道:“不必问了,反正你我不会有再见面的日子了!”
  文天浩手摸剑柄,目中透出了杀机,厉声道:“牛鼻子,你找死么?”
  道士毫不在意地道:“别口出不逊,我们还有同门之谊……”
  文天浩呆了一呆,暴喝道:“你到底是谁?”
  “你小子定要知道么?江湖中有人叫本道爷‘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没听说过?”
  “没听说便算了!”
  “你是冲着在下来的?”
  “一半是巧合,你昨夜在赵家庄做好事,替人立碑,公然留了名。”
  文天浩心头猛地一震,这:“不错,有这回事!”
  道士嘿嘿一笑道:“小师弟,你可真滑溜,命也大,三番两次死不了……
  文天浩愕莫名,脱口道:“什么小师弟?牛鼻子”
  “逍遥真人”用手指比了一个双十记号,道:“你认识这个?”
  文天浩登时气冲顶门,厉呼道:“原来你是‘无回谷主’那老匹夫的手下!”
  “逍遥真人”拧声一笑,道:“索性让你明白,本道爷行四,你该叫我四师兄……”
  “放屁!”
  “怎么样,你自己跳下去,免我动手,说不定在龙宫里被招为驸马?”
  文天法杀机大炽,看样子“无回谷主”已下令手下搜杀自己,五指一抓剑柄。
  “逍遥真人”大喝一声:“去罢!”双掌电推,一股排山劲气,匝地暴。
  文天浩剑未离朔,掌风已临,劲无伦,当场发震得跟踰退了四五步,这一来,距祸流水眼已不足三步。
  “呛”地一声,剑在手,身形电扑……
  “逍遥真人”怪笑一声,又是一道神山倒海的劲气凌空涌出。
  文天浩离地扑举的身形,立被震得倒飞而回,登时亡魂尽冒,但对方的掌风太强劲,虽急连功下坠,竟然沉不下去。
  这只是眨眼间事,“砰”然一声,落在漩涡之中,两个翻腾,沉入水眼。
  他有如腾云驾雾一股的感觉,身体快速地下沉,沉向黑暗无氏深渊。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单纯的意念:“死!”
  这意外,这样的死法,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接连几个漩滚,下沉的感觉消失,像一片浮木似的随波逐流,他想,溺水而死并不怎样难受,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水势愈来愈缓,手脚已触及水底地面,他试着站起身来,头部竟露出了水面,诤眼望处,迎面岸边,是一个巨大的石穴,穴内透出了亮光。
  文天浩骇异不止,这是地底水道,自己落入水眼,被冲了这么久,怎会不死?自己根本不谐水性呀?
  他用手拨水就岸,爬上石穴口,回望那黑洞洞的地底水道,不由心胆俱寒,虽没淹死,但在这种绝地,还是死路一条。
  忽地,他发觉穴内的光线是从深处透出。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不是出口么?
  于是,他振作精神,怀着死里逃生的愉快心情,举步朝穴内走去,而更令他惊喜的是那柄与“谷中凤”交换的剑,竟然没有丢失,仍紧握在手中,当下仍执着剑,步步往里消。
  转了一弯,眼前的景象使地骇然窒住了。
  一道白石拱门,门顶挂了一粒明珠,这便是方才所见光线的来源,门里,是一条白石角道,不知通向何处?
  想不到这水眼流经的地底,竟然有这等构筑。
  冷森森死寂的空气,使他汗毛逆立起来,一颗心更是狂跳不止。
  难道天下真的有所谓龙宫?那“逍遥真人”不是调侃自己到“龙宫”里招驸马吗?这委实太不可思议了。
  他枯立了不知多久,才起勇起,进入白石拱门。
  “沙!沙!”空洞的脚步回声,使他冷汗直流,像是被一些看不见的幽灵风随,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口腔。
  走了约莫十余丈,甬道一分为二,又是两道拱门,门上依然有珠光照明。
  他停了脚步,闭上眼,心想:“这不像是真的,莫非自己已死了,这是幻景……”
  他用手在脚前重重戮了一指,很痛,仍是血肉之躯。
  他猛一挫牙,自己死且不惧,还怕什么,闯吧!
  于是,他开眼来,朝右首边的拱门走去。
  到了门边,朝里一张,眼前陡地一亮,只见桌宛然,尽是白石雕琢,珠光耀眼,陈列了不少古玩器物,竟然是一间广大的石室。
  他调匀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强镇紧张的心情,凝重地举步,踏了进去。
  “什么人?”
  声音冷漠得不带一点生人气息。
  他全身似触电地一震,本能地横剑护身,目光电扫,只见石室靠里一方的居中,赫然摆了两具黑色的巨棺,却不见人影。
  他只觉寒气直透顶门,毛发逆立,头皮发炸,四肢软靡。
  这分明是地底墓室,看这排场,定是前朝的王公显宦。
  难道世间真的有鬼不成?
  想到鬼,不禁连打了两个寒,他想转身逃出这可怖的地方,但想到那水道,又打消了念头从那一声之后,再没声息。他想:“莫非是自己心虚,耳鸣所致?”
  他用衣袖拭了拭滚落的开珠,硬起头皮,走近巨棺,伸手一摸,冰凉的,竟是两具铜棺,封得严丝合缝。
  “来者何人?”
  冰冷的声音再度传出。
  他又是心头剧震,转身望去,那本来完整的白石墙,此刻竟已洞开一门,门里,又是一间石室,一片珠光宝气。
  难道这墓室中住得有生人么?
  心念之中,栗声道:“里面是人么?”
  “是人是鬼,有何不同?”
  这回他听清楚了,声音是发自里面的石室,但那回答,却令人毛骨悚然。当下竭力定了定神,道:“在下叫文天浩!”
  “怎会到这黄泉地底来的?”?
  “被仇家抛入水眼!”
  “哈哈哈哈……”
  笑声如九天雷动,加上回声,震得文天浩心神俱颤,耳膜欲裂,宛若置身惊涛骇浪之中。
  久久,笑声止息,文天浩才回过一口气来,但已汗湿重衫了。
  那冰冷的话声又道:“落入水眼而不死,这是异数,你水性极佳么?”
  文天浩这时听出发话的是一个老人,同时,也证实对方的确是活人,怯念稍除,改口道:“晚辈毫不谙水性!”
  “那你功力极高?”
  “也谈不上。
  “进来!”
  文天浩镇定了一下情绪,还剑入鞘,举步入室。只见一个貌相清痈的锦衣老人,端坐在白玉桌旁的石墩上,双目精光迫人,当下忙施礼道:“见过老前辈!”
  老人的目光在文天浩身上打量了一阵,陡地脸色一变道:“你敢说谎?”
  文天浩一怔神道:“晚辈说谎?”
  老人冰冷地道:“你到底是如何到此的?”
  “晚辈业已陈明是被人追落水眼,漂流至此!”
  “胡说!”
  “晚辈没有胡说呀!”
  “你身无水渍,根本不是落水的样子。”
  文天浩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听老人一说,才低头检视身上,果然毫无水痕,同时陡然意识到落水之后,耳鼻似乎也没进水,这倒是件怪事?
  他木然呆住了!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快说实话?”
  文天浩讷讷地道“晚辈也想不透……是什么原因!”
  老人抬起右手,四指微曲,中指前伸。
  文天浩蓦觉一楼无形的指风,上身来,但却没有异样的感觉。
  老人收回手指,目中神光火炽,看起来相当骇人。
  你身手不弱,竟然能抵挡老夫的“乾坤一指”而面不改色……”
  文天浩经这一提,陡地恍悟过来,脱口道:“晚想起来了!”
  老人灰眉一挑,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晚……”心念一转,倏然往口,暗忖:“自己如说出“天魔衣”,这老人来历未明,如果对方起了觊觎之心,岂不殆哉。”
  老人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说了?”
  文天浩不善说说,一时转不过口来,一横心,道:“晚辈身上穿了一件‘天魔衣’,能避水火掌指刀剑。”说完,内心却忐忑不已,静观老人的反应。
  老人惊声道:“天魔衣,那是武林至宝,老夫曾听说过,这就难怪了。”
  文天浩见老人一脸正气,才放下心来,重施一礼道:“敬问老前辈尊号?”
  老人的脸孔,经这一问,竟然起了抽搐。
  文天浩大感困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犯了他的忌讳么?
  久久,老人面色稍,悠悠开口道:“老夫名号你暂不要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文天浩想了想,道:“晚辈看来……这像是墓室!”
  “不错,是墓室,但也是绝地。”
  “绝地?”
  “老夫被困于此已三十年,无法出困。”
  文天浩骇然大震,连退三步,栗声道:“老前辈被困于此三十年?”
  “不错,三十年,老夫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就是无法重回人间,三十年来,今天第一次与人说话,哈哈哈哈……”
  老人又狂笑起来,那笑声使文天浩禁受不了,只好以手掩住两耳,直到老人笑声止歇,才放下了手,俊面一片通红。老人接着又道:“孩子,看你貌相清奇,骨骼不俗,是块上材,可惜进入这绝地,这与死亡没有两样,上苍的安排也未免太酷虐了。”
  文天浩凄苦地一笑,道:“晚辈数历死劫,对生死二字已看得很淡。”
  老人不由为之动容,朝对面的石墩一指,道:“你坐下来谈!”
  文天浩告了座,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被困于此三十年,既属绝地,赖什么维生?”
  老人一笑道:“地底水道中鱼鳖取之不尽。”
  “啊!是的,晚辈竟没想到,老前辈是如何被困的?”
  老人目中射出了恨芒,但瞬即消失,叹息了一声,道:“与你一样,也是被人迫落的!”
  文天浩惊声道:“老前辈也是被人迫落水眼而到此?”
  “不错,三十年的活埋岁月,老夫壮志全消,连恨都没有了。”
  “是谁迫落老前辈的?”
  “你想知道?”
  “晚辈只是好奇!”
  “唉!往事那堪回首,不过,你既已到此,将伴老夫余生,告诉你也无妨,是一个极工心计,极美,也极淫荡的女子……”
  “是个女子?”
  “她是老夫的妻子!”
  文天浩心头一震脱口道:“老前辈是被夫人迫落的?”
  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文天浩掩不住好奇之念,追问道:“尊夫人应该还在世上?”
  “当然,如果不意外死亡的话。”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水性杨花……背夫别恋。”
  “哦!尊夫人……”
  “别如此称呼她,她的外号是‘天香妃子’!”
  文天浩惊得直跳起来,栗呼了一声:“天香妃子!”
  想不到当年风靡武林的尤物“天香妃子”是这老人的妻子,“天香妃子”肯下嫁这老人,证明这老人必非常人物,他想起了桐柏山的石塜,据矮老人说:“天香妃子”没嫁过人,自己却巧悉了这件秘辛……
  老人惊诧地道:“难道你认识她?”
  文天浩定了定神,沉声道:“晚辈见过她所建的石塜……”
  “石塜,什么意思?”
  “那石塜上有她的记号,一朵牡丹花……·”
  “对,对,说下去?”
  文天浩坐回石墩上,道:“墓碑上刻的是:‘”爱子高天柱之墓”’几个字。”
  老人陡地怪叫一声,脸色剧变,双目暴,目芒有如利刃,“砰!”然一声巨响,那白玉石面的桌子,被老人一掌击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文天浩惊魂出了窍,骇然望着老人,手足无措。
  老人目中突地淌出了泪水,悲声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啊!”
  文天浩倏有所悟地道:“高天柱是老前辈的……”
  老人厉声道:“不要说了!”
  文天浩一愣闭上了口,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老人呆坐着,如泥塑木雕,显然,他内心相当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情绪平淡了些,哀声道:“老夫能活到今日,实指望奇迹出境,有生之日,能重见爱子一面,想不到他竟夭折了……”说着,又是老泪纵横。
  文天浩无词安慰这老人,只好缄口不语。
  又过了片刻,老人开口道:“孩子,说说你的身世来历?”
  文天浩悲愤地把身世以及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人激动地望着文天浩道:“孩子,你的身世堪悲,值得人同情,你怎么会到水眼附近的?”
  “晚辈盲目而行,不知不觉进入坟场……”
  “哦!”
  “晚辈在坟场中碰到了件奇巧事……”
  “什么奇巧事?”
  “晚辈停身一座古塜,听见冢内传出‘血剑令主’的歌声。”
  老人霍然离座,激声道:“你认识‘血剑令主’?”
  “是的,曾见过几面,但他蒙着脸,不识他的庐山真面。”
  “你今年几岁?”
  “晚辈二十三了。”
  “你见过三十年前的人?”
  “血剑令主业已重出江湖!”
  “有这等事?”
  “是的,便成立了‘血剑盟’!”
  老人晃身上前,一把捉住文天浩的手臂,大声道:“你说的是真话?”
  文天浩倒是被老人这意外的动作唬了一大跳,沉声应道:“晚辈没说谋的必要!”
  老人全身发起抖来,好半晌才道:“那‘血剑令主’作为如何?”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与传说中的完全两样!”
  “邪恶?”
  “差不多!”
  “他自称‘血剑令主’?”
  “歌声、血剑令、血剑留痕!”
  老人怪吼道:“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文天浩的手臂被捏得像是碎了似的,奇痛彻骨,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声,老人这才警觉地看开了手。文天浩红着脸道:“老前辈怎说不可能?”
  老人目望室顶,不答所问,久久,突地激越的道:“孩子,你愿拜老夫为师么?”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使文天浩大感意外,心想,身处绝境,习武又有何用,但老人的神情却令人不解,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反正出不去,离不开,答应了又何妨,心念之中,道:“晚辈愿意!”
  “诚心的?”
  “是的!”
  “如此,拜师!”
  文天浩恭恭谨谨地跪了下去,口里道:“弟子文天浩,叩见师尊!”说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起来!”
  “谢师父!”
  “坐下!”
  “弟子理应侍立”
  “坐下听为师的话。”
  文天浩只好在原位坐下。
  老人脸露湛然之色,悠悠地道:“你知道为师的是何许人物?”
  “弟子不知,请师父赐告!”
  “为师的便是‘血剑令主’高如山!”
  文天浩全身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人既是三十年前震撼了整座武林的“血剑令主”,那出现在江湖中的灰袍蒙面客该是谁呢?
  心念之中,栗声道:“那江湖中出现的是冒充师父名头?”
  “当然!”
  “啊想不到,怪不得他行为爲人,与所唱的歌大相径庭庭。”
  “你说他杀人也是留痕?”
  “是的,一道血痕,在颈项之间!”
  “血痕?”
  “是的!”
  “不是淡淡的红痕?”
  文天浩心中一动,讶然道:“这有分别么?”
  “当然,将来你会知道!”
  文天浩有如梦幻一般的感觉,这真不像是事实,自己面对的,是不可一世的巨擘,“血剑令主”,而且竟然被他收为传人,太奇妙了。
  他激动得全身簌簌直抖。
  突地,他又想到了古冢歌声,不由道:“师父,弹剑作歌的是您老人家?”
  “不错,为师的借以维持生趣,在绝望中活下去。”
  文天浩离座而起,激怒地道:“师父,那这墓室是在古冢之下了?”
  老人颔首道:“是的!”
  文天浩星目大,道:“既然歌声能够透出,以师父的功力,难道不能破墓而出?”
  老人苦苦一笑道:“如能,为师的愿甘心待在这里三十年么?”
  文天浩惑然道“这……为什么不能?”
  “你随为师的来看!”
  说着,站起身来,在壁间一按,一道暗门“格格!开启,一间更大的石室呈现眼帘,文天浩怀着激奇的心情,随在老人身后,进入石室内的布设,像是寝宫,豪奢已极,接连开了数重暗门,来在一条宽障的白石角道中,眼前巨大的石块堵塞了角道的前段,像是坍落的。
  老人用手一指,道:“看顶上!”
  文天浩抬头一看,黑黝黝的,石砌崩落出丈许大一个窟。
  老人捡起一块碎石,向上抛去,“锵!”的一声,弹了回来。
  文天浩惊呼道:“是铁的?”
  老人点头道:“不错,墓室之顶,石砌之后,复以生铁汁浇灌,谁有这能耐破之而出?”
  文天浩倒抽了一口凉气,原先的振奋,化成了沮丧。
  老人已看出文天浩心意,悠悠地道:“孩子,不要气馁,我们慢慢再设法寻找出路!”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师父,这很奇怪,既然墓室被生铁浇灌封死,声音如何能传出去的呢?”
  老人眉头一紧,道:“唔,这有道理,我们慢慢再查,现在且先到前面进食,想来你也饿了……”
  经这一提,文天浩顿感飢肠辘辘,随老人转到另一间小石室中,只见室中摆了些鱼虾龟鳖之类,竟然还有柴薪火烬。
  文天浩好奇地道:“师父,这些柴薪何处得来?”
  老人莞尔道:“一切取之于水,水道中不时有浮木漂来的!”
  “啊|”
  生起了火,师徒俩在火上烤鱼虾充飢。
  饱食之后,老人带文天浩到另一间石室中,文天浩一眼便看到壁上挂了一柄古色斑霉的长剑一袭灰袍,一个头套,不禁脱口道:“师父,这是您当年在江湖中所用的行头?”
  “不错,孩子!”
  “这墓室很复杂?”
  “为师的摸索了数年,才明白所有构筑与角道,桌上有图,是为师绘的,你仔细看看记住,便可畅行无阻,这间石室,作为你安身练功之所,明天我们开始练功……”
  “师父,地底无日月,师父如何计算日子的?”
  “这里有“滴漏”,本是殉葬之物,被为师的用上,漏雨尽为一日,便作上一个记号,满三百六十个记号为一年。
  “那昼夜又如何分的呢?”
  “这个……无法分了,只能记日。”
  “师父何时开始计算时日的?”
  可能被困数月之后,这段时日,无法计算。
  “哦!”
  “这段误差虽大,但还不致影响到年份。
  “是的,如照江湖计算师父失踪后的年数,正好是三十年整。”
  “这就是了,现在你憩歇吧,时问到我叫你!”说完,出室去了。
  文天浩心情紊乱,凄凄惶惶,那里能定下来安敬,浏览这石室之内,一切衾帐被褥,俱是罕见的稀品,宛然如新,这可真是奇怪,这古冢墓室,不知建于何朝何代,这些纵是上等丝缎绫罗。也早该朽坏了,真是匪夷所思。想不透,只好闷在心里。
  移近桌旁,果见桌上有一幅墓室图,举凡通道暗门等等,均有详细的注明,一日便能了然。
  文天浩天质超逾常人,花了不大工夫,便已记熟。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来,只好上床就寝醒来时,老人已在室中安坐。
  忙一骨碌翻下榻,讪讪地道:“累师父久等了!”
  “不,为师的才来不久。”
  “师父,这室中的衣衾等物,何以不见朽坏?”
  “这个么?室中的方案是万年温玉所做,所以能保物不朽。”
  “啊!弟子遍是初闻,这墓室不知建于什么朝代?”
  “从器物而言,当在三国之时。”
  “埋葬的是何人?”
  “可能是一个巨贾,墓内没有留下文献,不可能是官宦王公,从器用衣饰判断,是普通富室之物。”话锋一顿之后,又接着道:“你到床上坐下,为师的看看你的功力修为到什么程度?”
  文天浩依言上榻,盘膝趺坐。
  
  十一、
  老人用指”拨,这:“把“天魔衣”除了吧,指力无法透过。
  文天浩依言褪去了外衫及“天魔衣”,只留内衫。
  老人重新伸手探摸,忽地惊声道:“奇怪,你“生死玄关”之窍已通,该属上等功力,但你内元大嫌不足……”
  文天浩想了想,道:“晚辈曾被一种专伤心脉”的掌力所伤,几乎不治,内元损失过半。
  “这就是了,不然不会有这异常现象,这个……”顿了一顿之后,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似的接着道:“为师的成全你!”
  文天浩怔怔地望着这一代巨魁,不知他要如何成全自己?本来身处绝地,脱困无望,纵使习得了无敌之技,到头来还是归于虚空,但能获这奇缘,得以列江湖第一令的门墙,这是梦想不到的事,心中仍有一份虽言的狂喜。
  如果不是迭遇阻挠,早已拜桐柏山矮老人为师,便没有这番奇遇了,造物弄人,实在奇幻莫测。
  老人一手按上文天浩“华盖穴”,另一手附于“命门穴”。
  文天浩立即意识到是一回什么事了,不禁说口道:“师父,您老人家要做什么?”
  老人沉凝万分地道:“为师的要用‘开顶大法’,把本身功力输给你。”
  文天浩不由发急道:“师父,不可”
  “听着,若非如此,你无法接受为师所传的武功。”
  “但师父……”
  “为师的已决心不出江湖了,你便是为师的化身。”
  “师父……”
  “闭目垂帘,抱元守一,准备接引。”
  一股热流,从一华盖”大穴缓缓流入
  文天浩知道拒绝已不可能,此刻如稍一不愼,便将两受其害,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只好急速收心神,闭目内视,以本身真元接引。
  只听老人凝重地道:“将本身真元运至尾闾,快!”
  文天浩照着做了。
  老人又道:“过肾关、夹背、双开、天柱、叩泥丸宫。”
  文天浩一一照做,因为他“任督”早通,故毫无阻滞。
  热流滚滚涌入,混融在本身真元之内,形成了一股巨流,遇身顿如火焚。
  老人接着又道:“下神庭、渡鹊桥、重楼、降宫、黄庭、气海、沉丹田。”
  文天浩心施为。
  老人再道:“反复运行,不可稍懈。”
  热流不断浪入,文天浩但觉犹如置身炽烈的火炉中,汗出如注,似乎骨焦肉化,那滋味,如非身受,决无法想象。
  手掌不知在何时移去。
  文天浩心无旁念,周而夜始,不息地运行,一百周天之后,炙热之感逐渐消失,输入的功力已与本身真元完全融合,两百周天之后,顿觉愚浊潜消,清灵畅远,金水满盈,灌注百骸远到了前所未有的至高境界。
  功果圆满,文天浩气血归经,缓缓开眼来,一看,不由激动欲狂,只见师父盘膝坐在榻前地上,神情委顿,而更惊心的是那灰白的须髪,此刻竟已完全变白,像是骤然之间老了十岁。
  文天浩一飘下榻,跪倒师父身前,感激的泪水,滚滚而落。
  不久,老人开眼来,悠悠地道:“起来,勿效妇人女子之态。”
  文天浩颤声道:“您老人家天高地厚之恩。叫徒儿如何报答……”
  老人缓缓起身,扶案而起,道:“既为师徒,这些话全属多余,起来!”
  文天浩再拜而起,望着老人失神的双目,泪水又忍不住直泻而下。
  老人连连点头,道:“孩子,看你的表现,宅心仁厚,为师的没做错,但有一样必须记住,为师的行事准则是以杀止杀,以力服力,对宵小邪辟之流,决不动妇人之仁。”
  “是的,徒儿谨记。”
  “不必为我失去真元而担忧,三十年前的‘血剑令主’,已在你身上复生,为师的元气,慢慢可以恢复……”
  当然,这只是宽慰之词,文天浩当然明白,师父有生之年,能恢复一二成以延天年,便很乐观的了,心中更是感动莫名,口里恭谨地又应了一声:“是的!”
  “为师的要去歇憩一阵,你饿了自去饮食,然后多多调息,到时再傅你心法。”
  “谨遵师父之命!”
  老人蹒珊地出室而去。
  文天浩躬身送师父出室,然后把“天魔衣”与外衫重新穿好,虽不知耗去多少时辰,但肚子,确是饿了,于是自去饮食。
  行动之间,但觉身躯归然欲举,足尖微一沾地,便飘出好远,前后判若云泥。
  饱食之后,又回房运功。
  他尽力抑制那身困绝境的意念,怕妨碍了修为。
  这中间,他进了两次饮食,算起来,该是另一天了,老人出现了,传了内功心法,老人的武功路数,别出蹊径,大异武林常轨玄奥艰深。
  在不见天日的墓室中·文天浩全神浸淫在神奇莫测的武功中。
  百日之后的一天,老人郑重地取下壁上悬挂的古剑,要文天浩下跪,然后道:“自今日起,你开始修习剑术,此剑虽名‘血剑’,但不流侠义道之血,违之必遭天谴,现在授予你,你便是‘血剑’主人!”
  文天浩激动非凡,双手接过,高举于顶,诚敬严肃地道:“徒儿终生不渝师父金训!”
  “起来!”
  “谢师父!”
  “现在拔剑来!”
  文天浩如命拔剑,只见这,“血剑”与众不同,剑身呈暗紫色,毫无光泽,像是一柄蚀的铜剑,文天浩持剑的手有些头抖,他想到此刻所持的,是三十年前,使武林为之头栗的“血剑”。
  老人沉声道:“面向外壁,功贯剑身!”
  文天浩照所习内功心法,将全部真元,注向剑身,修地,剑身顿泛赤芒,一道血红的芒尾,自剑尖透出,约丈余之长,的确令人骇异。
  老人哈哈一笑道:徒儿,为师的当年剑尖吐芒,不过九尺,如今你已达丈二,胜为师的多多,此剑不须触物,剑气所达,即可伤人,现在收剑。
  文天浩一颗心狂不止,依言收了剑。
  老人开始授剑诀。
  ※※   ※※   ※※
  又过了百日,剑衡已告大成。
  老人把自身的经验阅历,以及武林中一切规矩掌故禁忌,不殚其详地说与文天浩。
  武功习成,文天浩跌回了残酷的现实中。
  在这绝境绝地之中,抱恨以终么?
  习成了绝世身手,又有何用?
  师父称自己为他的化身,一新一旧两个“血剑”之主,却埋在地下。
  当然,他是不甘心如此永远沉埋的,他必须竭尽所能,冀求脱困,于是,他开始搜索,揣摩何以歌声会自墓石泄出墓外。
  他的心神,全贯注在被铁汁封死的墓石出口之处,他用指敲击每一寸石壁,细察每一条砌缝,锲而不舍,不知时日之消逝。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惊人的,文天浩渐渐感到有一种发狂的征象,心烦气躁,焦灼难安,老人对此也非常忧急,文天浩正当血气方刚之年,定力耐力,却不能与老人相提并论。
  不知是第几天了,文天浩枯坐在被落石半埋了的斜伸石粉上,目注淡黑的石顶,心头泪涌着一种亟欲发泄的冲动。
  望着,望着,他忽然发觉角道壁顶兴铁壳相连之处,似有一条几乎无法分辨的隙缝,于是,他站起身来,飘身倒贴顶壁相交之处,仔细一看,果然有一条分宽的隙缝。这一发现,使他惊喜欲狂。
  他飘身落地,取好位置,双掌贯足十二成功劲,猛朝那方有裂隙的巨大砌石劈去。
  “隆!”然巨响声中,那方砌石,竟然翻落过去,露出了一个大窟。
  他激动得发了呆,木立原地。
  老人闻声而至,急声道:“怎么回事?”
  文天浩用手朝壁顶窟指了指。
  老人抬头仔细观察了一阵,老脸顿抽搐搞,栗声道:“孩子,你上去看看!”
  文天浩如梦方醒般地“啊!”了一声,飘身上了窟口,探头一望,竟然又是一间石室,这是老人从未发现的,所以图上没有绘出来。
  从砌石的厚度看来,足有八尺,是变层嵌砌的,难怪在敲击石壁之时,没有空洞的回声。
  老人急切地道:“孩子,你看见什么?”
  “一间石室!”
  “噢!又一间石室,里面是什么?”
  文天浩整个身躯钻入窟中,向下一张,不由骇呼道:“师父,是两具棺材,和里面的一模一样。
  “啊!”
  “还有……”
  “还有什么?”
  “一些骷髅!”
  “骷髅?”
  “是的,看来不少。有……八具。”
  “你等着|”
  老人回身奔了出去,不久去而复返,手中持了一粒明珠,耸身攀上了窟口,他的内元虽已输给了文天浩,但残存的一二成,仍是不可轻视的。
  “孩子,下去!”
  文天浩飘身下落,老人也跟着坠下,珠光一照,眼前一切尽入眼底,这石室不小,足有三丈见方,四周围上下,一样的白石砌成,两具铜棺,摆在正中,四下里散着白骨贴体,有的仍十分完整。
  靠正面,裂开了一道数寸宽的隙缝,有沙土渗入。
  老人跌坐棺上,望着那隙缝出神。
  文天浩用手探了探隙缝,抓出了一握土,激越地道:“师父,土,土,外面没有灌铁汁。
  老人以异样的声调道:“孩子,你坐下,平静些,让为师的想上一想。”
  文天浩依言就地坐下,怔望着老人,但仍遏制不了内心的狂动。
  久久,老人双眼一亮,道:“孩子,为师的明白了!”
  “师父明白了什么?”
  当初造这墓的人,严有曹孟德之风,极富心机,怕死后有人掘塜,所以造了内外二层,这一层是假的,真的在内层,那些建内墓工人,下场如何,不得而知,而眼前这些骷体,乃是建这外墓的工人,你看到这些工具么?”
  文天浩悚然扫了地下一眼,点了点头,道:“师父分析得极是,但那封墓之人呢?”
  “当然无法幸免。”
  “师父怎么知道的?”
  “这类事不乏先例,营建此墓时,死者仍在人间,尽可随意安排……”
  “死后归葬呢,岂不机关尽泄?”
  老人一笑道:“孩子,你没想透,营建这类墓室的,或为巨奸大恶,或为豪门首富,均有死被侵扰之虞,所以才有这种打算,而这一切,生前俱已完成。
  文天浩剑眉一紧,道:“徒儿仍是不解?”
  老人沉缓地道:“为师的也是忽然想透,死者不会没有后人,死后的一切,自然早有安排,那水眼地道,便是入葬的秘密通道,那地底水道可能极远,据为师推测,这地道可能是天生的地下裂隙,被死者发现之后,将机就计,想出了这一招绝招……”
  文天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老人接下去道:“死者安葬入穴之后,抬柩的工人与执役的必须循原道离开,而那水眼,是早经开凿的,待那些知道墓室秘密的人,行至中途,死者后人按照原先计划,以某种方式,决口灌水,于是那些无辜悉遭灭口,地下水道由此形成,这墓室也成了绝地。”
  文天浩着实佩服师父的这番推理,容道:“您老人家分析得极是,徒儿明白了。”
  老人目注圣间隙缝,迫:“现在你试行挪下那砌石!”
  文天浩掌上连功,插入裂隙,然后用力扳动,没多大的事,一块千斤百石,被移落墓穴,空穴中现出了积土。
  老人欢然道:“孩子,这是你的福缘,能寻到这条生路!”
  文天浩心中的振奋,当然也达到了极致,颤抖着声音道:“师父,这是您老人家的洪福!”
  “哈哈哈哈,好了,都是一样,反正可以重见天日了。”
  “待徒儿再探索一番。”说完,进入那砌石移开后留下的孔洞,一阵刺鼻骚味,令人欲呕,一个径尺的穴道,斜通向上,不由回头大声道:“师父,是个野狐穴,怪不得您的歌声会透到墓外。”
  “啊,有多深?”
  “可能一丈以上。”
  “见天光么?”
  “一丝丝。”
  “好,顺穴掘土。”
  文天浩掌上运径,横砍竖切,积土纷落。
  突地,一道亮光,直射入穴,穴口可见茂密的野草。
  他停下身来喘息,半年多来,他第一次见到天光,这天光,扫除了绝望。
  “孩子,通了么?”
  “是……是的……师父!”
  “是白天么?
  “是……是白天!”
  “啊!想不到三十年后,重睹天日,孩子,出去看看!”
  文天浩兴奋万状地向穴口,探头一望,青天皓月,原来是个满月的夜晚,他出了穴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想仰天长啸,但一想止住了。
  穴内,传来师父的声音:“孩子,怎么样?”
  “师父,是月明之夕。”
  “哦!”
  “师父,您出来看看?”
  “现在不必,三十年过去了,不争这一刻,孩子,小心行藏!”
  “是的!”
  文天浩目光如电,四下里扫瞄了一阵之后,才注意到这出口,原来竟在墓侧的丰草中,狐穴鼠窝,在坟场中是司空见惯的,所以无人加以注意,同时从这巨冢的外表看来,他没有特殊惹眼之处,所以没有被盗墓贼者光顾。
  老人再次催促道:“孩子,下来!”
  文天浩抓了些野草枯枝,倒入洞,掩了洞口。
  师徒俩回到内墓的石室中·老人示意文天浩坐下,然后才徐徐啓口道:“孩子,我们师徒要分别了……”
  文天浩顿感一阵酸楚,半年来,身处绝境,师徒同一命运,亲如父子骨肉,一旦言别,焉能不生依恋之情,当下黯然道:“师父,徒儿……”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孩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必斤斤于离合,如果没有寻到出路,你将继为师的老死尘穴,也就无所谓聚散了,这是天意,‘血剑’将重振武林道,能有今日,为师的已感出于望外了。”
  “师父,你随徒儿一道……”
  “不,为师说过,此生再不出江湖了。”
  “如此徒儿居心何安?”
  “痴儿,我们师徒并非诀别,何必感叹于怀。”
  文天浩呆望着这因成全自己功力,而在一日之间白头的恩师,内心难过已极,红着双目道:“师父,徒儿再侍奉您些时”
  “不必,你今晚便离这墓穴。”
  [今晚?”
  “不错,就是今晚。”
  文天浩低了低头,凄声道:“师父,准徒儿随时来叩谒您老人家么?”
  “可以,但必须待你办完三件大事之后。”
  “请师父明示?”
  老人双目大张,一字一句地道:“第一件大事,以‘血剑’杀那假冒为师名号之人。”
  文天浩恭应道:“这是徒儿必之事,即使没您老人家吩咐,徒儿也要,请问第二件?”
  “查明我子高天柱的死因。”
  “徒儿谨记,请问第三件?”
  老人脸色突转凄厉,好半晌,才咬着牙道:“提‘天香妃子’的人头来见我!”
  文天浩心头一震,站起身来毅然然的口吻道:“徒儿誓必完成恩师所命。”
  老人起身道:“你收拾衣物吧,为师的去去就来!”
  文天浩一身之外无长物,没什么可收拾的,老人离去,他只站着发呆,他一方面兴奋于此番出江湖可以快意恩仇,一方面又哀感于师父仍要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墓穴中,渡那孤凄的月,师恩重如山,如何方能报答呢?
  不久,老人去而复返,手中提一个小小锦袋,傍桌坐定之后,道:“这锦袋你可贴身佩挂,里面是些金珠,供你江湖用度,另外是‘血剑令’!”说着,从袋中取出一柄血红小剑,在文天浩眼前照了照,又放回袋中。
  文天浩垂首肃立,内心激动不已。
  老人又从壁上取下灰袍及面罩,放在桌上,道:“孩子,衣袍携带不便,但你以‘血剑令主’身份出现时,必须用他,你还是带在身边,记住,‘血剑’出鞘,不伤人不回,你愼用之。”
  “是的!”
  “还有,‘血剑令主’从未不教而诛,必要时,得先传‘血剑令’!”
  “是的!”
  “你出墓之后,把穴口封堵。”
  “徒儿想先办些日用之物与师父……”
  “不用,你现在乘夜走吧!”
  文天浩想再说些什么,但喉头似被东西哽住,说不出来,只好强抑悲怀,噙着两眶痛泪,上锦袋,腰间仍悬自己原来的剑,那柄“血剑”,用灰袍裹了,提在手中,一切停当,仍站着不动。
  老人眼圈一红,用手拍了拍文天浩肩头,悠悠地道:“孩子,你该走了!”
  文天浩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泪水也跟着滚落,哽咽着道:“师父,徒儿有个请求。”
  “你说罢?”
  “待徒儿办完师父交代的三件大事,本身仇清怨了之时,请师父出此墓穴,另觅栖身之所,由徒儿奉养天年。”
  “孩子,难得你有这番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不,师父如不答应,徒儿不起来。”
  老人被感动得老泪纵横,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好,为师的答应你!”
  文天浩再拜而起,依依不舍地出了墓穴,遵照师父指示,封了穴口,然后拔些野草掩去痕迹。
  月光清冷如冰,天宇深净无尘,但这凄凉的荒近,仍显得有些阴森。
  文天浩下意识地转到墓前,坐在坟台上。
  半年前,他坐在这里,听到了那震武林的歌声,半年之后的今夜,他又坐在同一地方,景物依旧,但人已不是半年前的人了。
  月过中天,他缓缓姑起身来,望着纍纍荒场,心想:“一代之雄的师父,便栖息在这一片荒坵之下。”
  耳边,起了师父说过的一句话:“三十年的活埋岁月,老夫壮志全消,连恨都没有了这是多么痛心的话,多残酷酷的现实。
  是自己重新点燃了师父的恨火么?
  烧吧!让这恨之火炽烈地燃烧,焚尽那些邪辟之辈,奸婪之徒!
  一种潜意识的冲动,使他不由自主地引吭高歌: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歌声激荡长空,余头久久不遏。
  他第一次吐出了心中抑郁不平之气,豪雄之慨,油然而生。
  他对这荒近,深深做了一番巡礼,口里喃喃道:“师父,别了,但愿不久便来奉迎您老人家!”说完,弹起身形,如一抹淡烟般飘离。
  奔了一程,眼前现出一个大荷塘,文天浩心中一动,刹住了身形,暗呌了一声:“赵家庄!”
  血淋淋的往事,奔赴心头,半年前的一夜,自己巴巴自桐柏山赶来此地,要向“七指婆婆”师徒传警,来迟了一步,“七指婆婆”与赵妍冰双双被害,庄丁下人,也遭了劫,赵妍霜却落入了“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之手。
  赵妍霜现在如何?她是甘心从贼,还是已遭了意外?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英雄气短。
  荷塘右侧,便是赵家庄,不知现在已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那以“心剑”作记号的神秘女子,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搏杀“地狱屠夫”那等高手,其功力是可想而知的,她从客店留帕,中途杀人,以迄赵家庄伸手,似乎或多或少与自己有关系,她的企图何在呢?难道又是为了那半部不明下落的“天福宝卷”?
  于是,连带的他想起了待己如弟的“谷中凤”。此刻,她也许已经与欧阳公子见过面了,半年的日子不短,她是否已回大洪山隐仙谷?她回山之后,如何向她师父“有求必应”交代自己与她的事?
  心念未已,破风之声倏忽传来。
  文天浩心中一动,一见身隐入暗中。
  月光下,六条人影,绕塘边奔来,在距文天浩隐身之处不远停了下来,赫然是五名劲装佩剑武士,其中之一,似是四人之首,开始发令道:“我们五人负责荷塘北面的警戒,注意,发现情况时,只许传暗号,不许现身,不然一百条命也活不了!”
  其中一个道:“江头目,我们这是白费!”
  “为什么?”
  “试想,以‘血剑令主’之能,我们能发现他的行踪么?”
  “徐老三,你不想受帮规制我罢?”
  那武士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语。
  文天浩却大感骇异,这批人在此地布哨,又自称本帮,难道这赵家庄成立了什么新的帮派?
  他们口中的“血剑今主”是否那冒充师父名号的令主?这倒是真巧,甫一离开墓室,便碰上对方,师父交代的三件大事,今晚便可了却一件。心念之中,精神大振。
  只听另一个武士开口道:“为什么‘血剑令主’专一与本帮作对?”
  那头目道:“我们这些小脚色最好不要问这些!”
  那名武士仍喋喋不休地问道:“是谁说‘血剑令主’今晚光临?”
  “探事的急报在坟场附近总见他的歌声。”
  文天浩心头一震,原来他们说的是自己,自己一时兴发,在坟场高歌,想不到已被对方探子听到了。
  那头目一挥手,大声道:“快找地方藏身,说不定”
  那四名武士各各打了一个冷战,像是一血剑令主”真的已到了似的,立即弹身……
  文天浩心念似电一转,冷喝一声道:“不许动!”身影一晃而出。
  那四名武士,闻声身形一滞,连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点倒,而且四人倒地几乎不差先后。
  那名头目,亡魂尽冒,脚?手软,站在原地,觳觫不已。
  文天浩业已隐回原处,冰声喝问道:“报上来历!”
  那头目似发寒疟毅的抖个不停,上下牙齿打战,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阁下……何方高人?”
  “你不配问,快说!”
  “小的……小的……天庆帮陈留分舵……外堂头目李申。”
  文天浩登时恨火中烧,杀大炽,“天庆帮”血洗赵家庄,劫走了赵妍霜,还把庄业据为分舵,的确令人发指。
  当下又道:“你们分舵主是谁?”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平时……是由分舵掌令传令……”
  “分舵掌令是谁?”
  那头目口里支吾着,弹身便……
  “呀!”仅只半声惨叫,便踣地不起。
  文天浩迅快地着上灰袍,戴上面罩,两柄剑左右佩挂,这种佩剑方式,江湖中可说绝无仅有然后,施展师门独傅“移音之术”,发出歌声:
  “门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歌声似远又近,忽东忽西,令人无法捉摸。
  歌举,人已来到庄门外的林中,这一路桩卡密布,但谁也没发现他的踪影,倒是歌声甫和,暗号频传。
  此刻,由于歌声传出,整个分舵,已笼罩恐怖的气氛中。
  庄内,业已展开了应变措施,身份高的,纷纷藏匿,只留下一些头目,带着手下,仓皇失措地虚应故事,照常巡查警戒。
  对方判断,以“血剑令主”之尊,绝不致对这些小喽啰出手。
  庄门洞开,四名黑衣武士分列两旁,两盏高吊的气死风灯,吐出昏黄的光亮,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可怜而无力。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丝声息。
  一条人影,鬼魅出现庄门之前,灰袍蒙面,腰悬双剑,不问可知,他便是“血剑令主”第二文天浩。
  四名武士,一见这蒙面怪客现身,登时面如土色,八只眼睛全发了直。
  文天浩昂首挺胸,大步走向庄门。
  四名守门武士,惊怖至极地向后退身,没有人敢开口发问。
  文天浩旁若无人地进入庄中那些巡的武士,一见文天浩现身,立即掉头走避,穿厅过院,直入内宅,什么人也碰不到,更没有人出声发问。
  整座庄宅,不见半星灯火,仿佛全已入睡了。
  文天浩陡然省悟自己这样做是失策,谁敢撄,“血剑令主”之锋呢!
  要挑这分舵,必须找那些为首的,但毫无疑义绝无人敢出面。
  庄宅是属于赵妍霜的,当然不能放肆杀人。
  心念之中,忽然想到了一个计较,运足真气,以内功改变嗓音发话道:“限明天日落之前,撤离此间,否则鸡犬不留!”说完,引吭而歌,破空逸去。
  歌声渐去渐远,终至不可复闻。
  “血剑令主”业已离去,藏匿的纷纷现身,在大厅集议,撤去分舵,不是件小事,直接影响到“天庆帮”的名声,而且这恐怖人物既已放下话,当然不会虚声恫喝,鸡犬不留四个字,充满了血腥的意味,的确是令人战栗。
  文天浩绕到荷塘边的林中,准备改变面目……
  就在此刻,忽听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哭声,其声凄切,如怨如诉,丝丝缕缕,飘荡空际,尤其在这郊野深宵,倍觉感人。
  文天浩大是骇异,此时此地,怎会有女子的哭声?
  这四下里,全是“天庆帮”陈留分舵派出的暗卡这哭声多么突兀?
  哭声绵绵不绝,令人听了牵肠挂肚,油然而生悲念。
  文天浩想起了音容不记得父母,失踪的胞姊,惨遭不幸的方伯父……
  不知不觉,酸泪沾襟,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循哭声走去。
  方只走了两步,突见无数暗卡,纷纷现身,像梦游者似的朝哭声走去,登时心中一动,清醒过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灵台明净过来。
  心里暗忖:好属害的哭声,自己这高的定力,竟然差一点爲其所惑。
  一念复明,那哭声听在耳中,便不似先前那样感受了。
  这发哭声的是什么人?
  目的何在?
  但有一点可以认定,这女的定是邪门人物。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哭声戛然而止,空气顿呈死寂。
  文天浩好奇之念大量,认明方位,掠了过去。到了自己入庄前,点倒那五名哨卡的地方,一看,不由头皮皱了炸。
  只见林中地上,横七竖八,了一地的人,不下五六十人之多,走近一看,都已断了气,没有半个活口,略一检视,发现是被点了死穴。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好残忍的手段,片刻工夫,断送了数十条人命。
  死的,自然全是“天庆帮”分舵的桩卡。
  文天浩虽无对该帮分舵这些小角色下杀手的意,但由于本来存于心中的恨,故也没有怜之念,只是对这发出哭声人神志,然后下狠手的女子,感到莫测,不知她何以要对该帮弟子,辣手追魂?
  哭声再传,已到了庄外的林中。
  文天浩幽灵般循声掠了去。
  林中,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女子,斜倚树身,口中发出阵阵哀啼,单祇形象,便足以令人心悸,使人不期然地想到妖魔鬼怪。
  不久,只见庄内庄外,人影陆续出现,个个泪痕斑斑,木然走入林中。
  那黑衣蒙面女子,口里哭声不辍,娇身缓缓移动,迎向来人,一一指戮。
  “砰!砰……”
  那些人毫无反抗,仅在被点之后,喉头发出一声轻“嗯!”便栽了下去。
  这情景,看得文天浩心惊肉跳。
  照这样下去,全分舵的人,会被她杀光。
  但文天浩无意加以阻止,因为他已经以“血剑令主”的身份发了话,限令该分舵在明天日落之前撤离此地,也许,明晚,他也会这样敬。
  人,不断的来,尸体不断的增加。
  文天浩出道以来,从未见过这样邪门的事,心头自不免有些颤栗。
  这女人似乎不把杀人当回事,像儿戏似的,一指一个。
  突地,一声震天巨吼,破空传来,有如春雷乍发,黑衣蒙面女子停了哭声,紧接着,七八条人影,一齐涌现,当先的是一个虬髯老者,到了现场,立即散开呈半月形围住那黑衣蒙面女。
  黑衣蒙面女阴森森地道:“来者通名?”
  虬髯老者目光一扫林中的积尸,咬牙切齿地道:“老夫何云,‘天庆帮’陈留分舵掌令!”
  黑衣蒙面女唔!一声,又道:“你们分舵主呢?”
  掌令何云不答所问,怒声道:“芳驾够得上心狠手辣四个字。”
  黑衣蒙面女语冷如冰珠地道:“也许尚不止此!”
  “芳驾因何与本帮作对?”
  “因为我喜欢杀人!”
  “什么,喜欢杀人?”
  “不错,但只限于‘天庆帮’!”
  掌今何云怒哼了一声道:“芳驾什么来路?”
  “你还不配问!”
  “芳驾以为本帮无人么?”
  “天庆帮自帮主以下,每一个人都该死!”
  “咱哈!”连声,连何云在内,一共八人,全亮出了兵刃。
  黑衣蒙面女冰声道:“你们上吧,本姑娘不耐久等!”
  掌令何云欺身上步,其余的七人,跟着进迫,八柄剑寒光闪闪。
  黑衣蒙面女暴笑一声,双袖交挥,在身侧划起圆圈,那样子像在婆娑起舞!毫无火气,不知她在弄什么玄虚?
  掌令何云等已欺近黑衣蒙面女身刺丈许之处,突地全停了脚步,个个面上露出了如醉如痴之色,根本忘了出手。
  文天浩心头大震,这是什么邪术?
  黑衣蒙面女双袖越挥越疾。
  文天浩越看越觉不解,这女子诡秘得令人感到可怖,她自称姑娘,想来年纪不大,但声音却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娇脆。
  蓦地,八人之中的一人,口鼻溢血,栽了下去。
  文天浩心弦为之一凛。
  其余七人,恍如未觉,似乎心神已完全被控制。
  “砰!砰!”
  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俱是口鼻溢血,最后,剩下了掌令何云一人。
  黑衣蒙面女双袖一歛,停了下来,望着何云道:“你功力不俗,竟能支持到最后,但你依然活不了……”随着话声,右手缓缓扬起,照何云心胸之间遥遥虚拂。
  暴喝之声,倏告博来:“何物妖魅,敢来此恣意逞凶?”
  一条宽“大袖的人物,倏忽而现。
  也就在同一时间,掌令何云口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哼,“嗯——”七孔溢出了鲜血,仰面栽了下去,扭动了数下,便寂然不动了。
  现身的,是一个面目阴沉的老道。
  文天浩一见这老道现身,登时杀机直透顶门,对方,赫然正是,“无回谷主”的第四弟子“逍遥真人”,也就是半年前把文天浩迫落水眼的人。
  他怎会在此出现?
  听口气,他似已被“天庆帮”罹致,不知他在该帮算是什么身份?
  心念未已,只听黑衣蒙面女子冷凄凄地道:“你也是‘天庆帮’的人?”
  “逍遥真人”阴恻恻地道:“是与不是,你管不着……”
  黑衣蒙面女截断了对方的话头,道:“老道,是与不是,关系很大。”
  “什么意思?”
  “如果你老道不是该帮爪牙,便网开一面,让你活着离开。”
  “如果是呢?”
  “那你便死定了!”
  “照这么一说,妳是存心与‘天庆帮’敌对?”
  “不错!”
  “逍遥真人”目光扫了一遍现场积尸,冷厉地道:“不论该帮与你何仇何怨,冤有头,债有主,以这种残酷手段对付人家这些二三流弟子,未免有伤天和罢?”
  黑衣蒙面女冷嗤!”了一声道:“少废话,你不是的话,趁早滚!”
  文天浩业已按捺不住,仇人就在眼前,还等什么,正待现身出去,忽地心念一转,自己应该以文天浩的本来面目杀他才对,而自己此刻,仍是“血剑令主”装束……
  一阵鸡啼之声,遥遥傅至。
  黑衣蒙面女突地一跺脚道:“嗨!鸡鸣了,这夜何其短,得走了!”
  “逍遥真人”突地向后退了数步,栗声道:“妳是‘断肠鬼巫’的传人?”
  文天浩登时心头大震,这“断肠鬼巫”,是一甲子前独一无二的女魔,在墓室中时,曾听师父提及,但师父判断此魔可能已不在人世,论年纪,当已在百岁开外,师父出道之时,也仅是听人说过,未见其人,因她早已绝迹江湖,想不到六十年后的今日,会有她的传人出现,怪不得这女子如此邪门。
  对了,师父会说“断肠鬼巫”功高莫测,邪恶到了极点,致人死命于哭笑之间,她有一个古怪的规矩,日落之前,鸡鸣之后,决不现身杀人。“逍遥真人”定是从黑衣蒙面女刚才一句话中,判断出她的来历。
  黑衣蒙面女冷阴阴地道:“牛鼻子,你真的还有点见识!”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她的来路。
  “逍遥真人”再退了两步,道:“姑娘杀人必有原因?”
  黑衣蒙面女突地发出了一长串凄厉的笑声,黑影一闪,如鬼魅般消失,笑声渐去渐远,只一会儿工夫,便不复闻。
  文天浩急解衣袍,抓落面巾……
  “逍遥真人”走近掌令何云尸前,喃喃自语道:“看来这分舵非撤离此地不可了!”
  文天浩心中一动,顿然明白过来,“逍遥真人”便是幕后操纵分舵的人,掌命何云是他的传声筒,塘边林中那头目的供词不错。
  “逍遥真人”突如闪电般弹身逸去,身法之快,使文天浩这等身手的,也不禁为之咋舌。
  文天浩急起直追,心里觉得奇怪,对方奔的,却是反庄门方向。
  顾盼间奔出林外,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色。
  双方的距离,尚有三丈。
  文天浩意念陡地一转;自己何不追踪对方,看他到底落脚何处?
  心念之中,身形稍,把双方的距离拉长到了五丈左右,这老道的身法委实惊人,文天浩用了八成功力,才能保持距离不变。
  天光大亮,约莫也奔行了十来里路程,眼前出现一座道观。
  “逍遥真人”甫一抵远观门,一个黑衣少年迎了出来,恭施了一礼,道:“师父回来了?”
  “逍遥真人”停身观门外的阶沿下,阴沉沉地道:“事态相当严重。”
  黑衣少年惊声道:“师父,分舵傅来火急飞讯,要师父赶去处理,到底……”
  “逍遥真人”一摆手,道:“进去再说吧!”
  师徒俩进入观门
  文天浩却从另一方向,潜入观中,心忖:“这恶道竟然也收了傅人,这黑衣少年当是‘无回谷主’的徒孙了。”
  这道观规模不大,只有两进,“逍遥真人”师徒直奔后进,在西厢明间里坐了下来,黑衣少年垂手侍立,迫不及待地道:“师父,到底情况怎样?”
  “逍遥真人”吁了口大气道:“分舵被挑了!”
  黑衣少年全身一震,双目大,栗声道:“分舵被人挑了,谁?”
  “血剑令主!”
  “啊!血剑令主?”
  “昨夜‘血剑令主’现身庄内,留下言语,限令分舵在今天日落之前,全部撤离,这不等于被挑了”
  “非撤不可历?”
  “他扬言如不撤舵,将鸡犬不留,你去挡么?”
  “这这。师父业已博下撤舵之令?”
  “没有,何掌令已遭不幸……”
  黑衣少年駮然道:“血剑令主还杀了人?”
  “逍遥真人”一摇头,道:“不是‘血剑令主’!”
  “噢!那又是谁?”
  “一个意想不到的对头……”
  “何万神圣?”
  “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是个女子?”
  事不错,为师的也忌惮三分,不是怕那女子本人,是怕她的身后人。
  “她……身后人是谁?”
  “小子,让你长点见识,她是一甲子之前,震栗整座江湖的一代女魔‘断肠鬼坐’的博人,分舵弟子,已有半数毁在她的手下,若非鸡鸣,后果还真不堪设想,即使没有‘血剑令主’撝乱,也会被她一人所毁……”
  黑衣少年惊奇地道:“鸡鸣!是什么意思?”
  “逍遥真人”一摆手道:“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现在你速赴分舵,传我今与内堂堂主,撤舵。”
  黑衣少年大声道:“撤舵?”
  “不错,你快去快回,为师的要外出办事。”
  “师父,不是说对付‘血剑令主’已有……”
  文天浩隐匿暗中,闻言心头一动,对方所说的“血剑令主”,当然是指那冒充的,他极想听下去,但黑衣少年的话,却被打断了。
  “小子,你太多嘴了啊,须知隔墙有耳,你可以走了!”
  “是!”
  黑衣少年转身出房……
  “呀!”他惊叫了一声顿然呆住。
  房外院地中,卓立着一个俊美绝伦的青衫书生,腰间佩着双剑,一变星目,射出令人战栗的寒芒,竟不知是何时来临的?
  现身的,当然是文天浩。
  “逍遥真人”冷喝一声:“什么事!一个幌身到了门边,一看,也不由惊呼出声:“呀!你……”
  文天浩学着当初被对方迫落水眼时的口吻道:“四师兄,久违了!”
  黑衣少年转面望着他师父,困惑地道:“师父,这位是……”
  “逍遥真人”面部表情,使黑衣少年的下半句话咽回去了。
  他惶然失措地望望他师父,又望望这称师父为师兄的美书生,不知是一回什么事?
  文天浩接着冷冷地又道:“师兄,你怎么这等健忘?”
  “逍遥真人”面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眸中尽是骇芒。久久,才栗声道:“你……竟然还活着?”
  文天浩哈哈一笑道:“师兄,我死了,这笔账留到来生再讨么?呃!不错,半年不见,师兄竟当上了‘天庆帮’陈留分舵的舵主!”
  “逍遥真人”咬了咬牙,道:“文天浩,你小子真是命大!”
  黑衣少年大声道:“原来他便是‘银衣修罗’……”
  文天浩侧目扫了他一眼,道:“这名号本人取消不用了!”
  “逍遥真人”厉声道:“你能找到这里,真不错……”
  文天浩俊面一寒,道:“你上天入地,在下也要找到你。”
  “你小子准怎么样?”
  “讨账!”
  “逍遥真人”眸中的骇震之色,变成了芒,他在一阵惊之后,又回复他的本性,阴恻恻地道:“你准备如何讨法?”话声中,移身到了廊沿。
  文天浩冷冰阴地道:“半年前你迫我下水眼,今天,我要你落地狱。”
  你办得到么?”
  “事实会告诉你!”
  黑衣少年陡地拔出长,大声喝道:“姓文的,你找死!”
  文天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你想先走一步?”
  “拔剑!”
  “你不配!”
  “少狂·看剑!”
  随着喝话之声,黑衣少年长剑电划而出,迅辣诡异,兼而有之,这等造诣,在江湖中已可列入一流剑手之林,但此刻在文天浩眼中,可说不值一提。
  “呀!”
  惊叫声中,黑衣少年连连后退,满面惊怖之色,他手中的剑,竟已到了文天浩手中,他仅觉持剑的手一震,虎口一麻,剑便脱手。
  逍遥真人”色大变,他看出文天浩已不是半年前的文天浩了,这一招空手夺剑,显示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文天浩一抖手,那支剑疾射入厢房廊柱,前后对穿,入木齐柄。
  “逍遥真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好小子,你是有所恃而来?”
  那黑衣少年呆若木鸡,愣愣地着文天浩。他没见过文天浩,但会听说过“银衣修罗”之名,想不到的是文天浩的功力,超过传说中的太多,当然,他是无从知晓其中究竟的。
  “逍遥真人”当然作梦也想不到他认为百死无一生的人,竟然还活着,而且练了一身莫测的功力,找上门来。
  文天浩冷冷地道:“你最好到院地中来,敢么?”
  “逍遥真人”猛一挫牙,飘身落入院地,与文天浩隔丈余相对。
  文天浩冷漠至极地道:“在没有动手之前,咱们先谈谈?”
  “逍遥真人”冷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好谈的,咱们还是及早解决的好。”好字出口,双掌已疾推而出,强劲的掌风,有若裂岸惊祷。
  文天浩单掌一竖,那撼山栗岳的劲气,有如滚浪江涛碰上了砥柱,朝雨旁摧滑而去,全落了空,文天浩面不改色。
  “逍遥真人”阴沉沉的脸泛了白,这是什么功力,简直前所未闻?
  黑衣少年看得亡魂尽冒,觳觫不已。
  文天浩冷声道:“你可以先报个名么?”
  “逍遥真人!”
  “胡诸,换件道袍,挽个道髻,便是三清弟子么?”
  “信不信由你!”
  “现在说说‘无回谷主’的来历?”
  “别做梦!”
  “追杀在下的目的是什么?”
  “要你死,很简单!”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小子,不必太得意,你等着被分尸吧!”
  文天浩见对方冥头邪僻,说多了是白费口舌,杀机再难遏制,星目一瞪,道:“逍遥道士,半年前你以变掌迫在下坠水眼,今天在下同样用双掌送你上西天极乐世界去逍遥,现在你准备保命!”
  “逍遥真人”转头向黑衣少年喝道:“还不去替为师取兵刃来?”
  黑衣少年期期地道:“兵刃?”
  “还不快去,等死么?”
  “是!”
  黑衣少年弹身朝房里奔去,过了一歇,却不见人影,文天浩心中起了疑云,一想对方那句:“还不快去,等死么?”顿然领悟那黑衣少年业已逃之夭夭了……
  “逍遥真人”眼珠一转,道:“你小子可恶,竟这般没胆。”接着大喝道:“古立武,取剑要多久?哼,为师的自己来拿!”说完,正待转身……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不许动!”
  “什么意思,你小子怕……”
  “别再装腔作势了,你分明指示那小子开溜,你也想逃么?”
  “逍遥真人”面上现出一抹怪异的表情,道:“笑话,文天浩,别以为学了几手三脚猫便忘了形,本道爷今天不会放过你,用掌用剑随你的便,尽管出手好了!”
  文天浩沉哼了一声,双掌提起,大喝一声道:“接掌!”凛冽罡风,暴涌而出。
  “逍遥真人”身形一矮,举掌全力封去。
  劲气相触,发出一阵霹雳巨,“逍遥真人”踉跄退了三四步,登时面如噀血。文天浩身形一欺,第二掌又告出手。
  “逍遥真人”一晃身,越屋电闪而遁。
  “那里走?”
  文天浩的功力,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立即中途撤掌,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越屋疾追。
  观后是一大片树林,只这一眨眼工夫,“逍遥真人”已到了十丈外的林禄,文天浩蓦展十二成功力,犹如电光一闪,截在头里。
  “逍遥真人”急利身形,成了骇极亡魂。
  文天浩冷厉地道:“你别做梦,你逃不了的,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了。”
  “逍遥真人”笑了一声,道:“小子,你有种的话咱们来一次赌命!”
  文天浩微觉一怔,道:“赌命?”
  “逍遥真人”一抿嘴,沉声道:“不错,睹命!”
  “这倒是有趣,如何法?”
  “你如敢硬承本道爷掌而不倒,本道爷便认命随你处置!”
  文天悲哈哈一哂道:“在下要取你性命毫不费事,根本不需与你赌什么命,不过你既然说了出口,在下答应你,让你死个心服口服,出手吧?”
  “逍遥真人”狞态毕露,退身作势,双掌缓缓上提平胸,然后沉凝十分地推出,一道和风,飒向文天浩。
  越是这种不带火气的掌风,威力愈大,这一点,文天浩是有经验的,他本能地把护身气,布满全身。
  和风触体,别无他样感觉,只轻微地震了一震,护身罡气也没发生预期的排斥作用,他立时悟到了那袭“天魔衣”,阻隔了这邪门的掌风。
  逍遥真人”一见推出的掌风如泥土入海,不起丝毫作用,登时面如土色,额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文天浩凝视了对方半晌,才冷冷开口道:“你准备履行诺言么?”
  “逍遥真人”身躯打了一个踉跄,栗吼道:“小子,你划出道来吧!”
  “划出道儿……你不是说随我处置吗?”
  “你准备如何处置本道爷?”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在下不为已甚,你自决了吧!”
  “逍遥真人”双目赤红,连退了三个大步,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
  文天浩一撇嘴道:“堂堂‘无回谷主’的高足,威震北方的‘天庆帮’属下分舵主,竟这般窝囊,看来你不打算认命?”
  “逍遥真人”面上的肌肉阵阵抽搐,片言不发,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文天浩剑眉一挑,向前欺了两步,冰寒至极地道:“你既然没种,在下成全你!”
  随着话声,双掌一圈一放,一道罡风,挟如山潜劲,狂伸暴卷而出。
  “逍遥真人”身形一摇,闪电般弹了开去,主锋虽已避过,但旁劲仍使他打了一个踉跄。
  文天浩怒哼一声,如影随形而上,再劈出一掌。
  “哇!”地一声参哼,“逍遥真人”身躯向前撞出七八步远,一股血箭,射到丈外,几乎扑了下去。
  文天浩向横里一见身,欺到了“逍遥真人”的正面,冷酷地道:“如果你有种,现在自决远来得及?”
  “逍遥真人”猛一挫牙,举右掌拍向自己“天灵”。
  文天浩冷眼旁观。
  “逍遥真人”这一招,竟是虚张声势,就在手掌堪堪接近“天灵”之际,左手电疾地一扬,一点寒星,呈品字形射向文天浩胸前三大死穴。
  这一着,完全出乎文天浩意料之外,距离咫尺一发即至。
  “逍遥真人”在发出暗器的同时,右掌一翻,加劈一掌,这种手段与存心,的确够阴损毒辣文天浩不闪不避,其实,他反应再神速,要闪避也不可能,因为这完全出乎意料,他心理上是以为对方自决。
  三点寒星,反弹落地,他的身躯晃了两见,但寸步未移。
  暗器是三颗“天狼钉”,蓝汪汪的头然淬过毒,如果没有“天魔衣”护体,情形就很难说了,而身躯的见动,是对方掌劲的推力所致。
  “逍遥真人”满以为这一着必可奏功,一看这情况,登时面如死灰,魂儿离了窍。
  文天浩大喝一声:“无耻!一掌劈了出去。”
  “逍遥真人”身手煞是惊人,一窒之后,身形已电射而起,与文天浩发掌是同时,文天浩右掌不变,左掌跟着拍出,逍遥真人”弹在空中的身形,被硬生生迫落地面,但已在两丈之外。
  也就在“逍遥真人”刚刚沾地的刹那,文天浩已到了他的身前。
  “道爷,这一掌我要你骨肉尽糜!”随着话声,双掌上扬……
  “逍遥真人”駮极亡魂,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住手!”
  一声厉喝,倏吿传来,声音是来自身后。
  文天浩暗吃一惊,冷冷地道:“什么人?”
  “你老祖母!”
  “哼!”
  文天浩怒哼了一声,电疾移位转身,只见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站在两丈之外,细细一辨认,不由心头一震,这老妪赫然是韩天寿的母亲“勾魂魔女”。在桐柏山中,如果不是“天魔衣”护体,自己已版在她的“血爪功”下。
  这一来,三方成了鼎足之势。
  “逍遥真人”感若救星天降,深深朝“勾魂魔女”施了一礼,道:“见过前辈!”然后,目光射向文天浩,面上又恢复狰狞之色。
  “勾魂魔女”口里“嗯!”了一声,仍紧盯住文天浩,阴声道:“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文天浩对于“勾魂魔女”的现身,并不感觉突兀,因为她是韩天寿的母亲,而韩天寿是“天庆帮”的总护法,所以她与该帮是必然发生关系的。
  闻言之下,冷冷一哂道:“真是幸会!”
  “勾魂魔女”似在考虑什么大问题,脸上的褶连连颤动,紧紧抿着嘴,半天没有开口。
  文天浩心中记起矮老人说过的话,这鹤发鸡皮的老太婆,在一甲子之前,是江湖中的尤物,会被誉为第一美人,是“冷面如来”的下堂妻……
  “勾魂魔女”幽幽地开了口:“小子,半年前在桐柏山中,老身曾说过,你既已接下‘血爪功’一击,便永不对你施此爪,为了这句话,今天放过你……”
  “逍遥真人”急声道:“前辈,此子不可留!”
  “勾魂魔女”横了他一眼,道:“没你的事,你趁早走吧!”
  “逍遥真人”讪讪地应了一声:“是!”脚步一移
  文天浩寒声道:“不许走!”
  “勾魂魔女”眸中棱芒一闪,道:“谁说不许走?”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道:“当然是在下说的。”
  “你敢?”
  “这没什么不敢!”
  “小子,别怪老身不守前言?”
  文天浩嘴角一披,道:“守与不守,在于芳驾,半年前在桐柏山中,若非暗中有人,芳驾为了珍惜令誉,才忍住不出手,这一点芳驾不否认吧!”
  “勾魂魔女”怒喝道:“放屁!”
  “芳驾偌大年纪,最好不要口出秽言……”
  “你小子敢教训老身?”
  “你找死?”
  “那倒未必!”
  “勾魂魔女”阴恻恻地一笑道:“小子,这是你自找的,迫老身改变诺言……”
  文天浩淡淡地道:“芳驾本来就无意守这诸言,何必寻借口。”
  “勾魂魔女”登时气得白发根根倒立而起,面皮连连抽动,眸中杀芒毕射,陡地前欺八尺,厉声道:“小子,老身要你不得全尸!”
  “逍遥真人”仗恃援在侧,无所顾忌,大喝一声:“文天浩,你敢目无尊长?”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一圈,扑向文天浩。
  文天浩本就存心要杀他,这一来,正中下,故意不闪不进,不封不接。
  “逍遥真人”认为文天浩忌惮“勾魂魔女”而失神,招式用实,一掌击中文天浩“中堂”死穴,自忖已然得手……
  文天浩待对方掌势击实,陡地挥掌横切,这一击他用了九成真力。
  “砰!”挟以一声参嗥,“逍遥真人”的身躯,离地倒飞,狂喷的口血,洒了一天红雨,栽落到三丈之外,登时气绝。
  “小子你敢!”
  厉喝声中,一道排山掌力,斜里至,“勾魂魔女”出了手。
  文天浩侧移八尺,轻轻躲过这一击,转身面对“勾魂魔女”。
  勾魂魔女”气得浑身直抖,文天浩当着她的面杀人,而她竟然手不及,这等于是栽了一个大跟斗,以她在江湖中的地位身份,焉能不怒发如狂。
  “好哇!小子!”
  这四个字,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出的,含蕴了无比的杀机,令人听来,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文天浩心念疾转:“自己早已誓言要杀她的儿子韩天寿,为闻天皓复仇,现在又加上了赵家庄一笔血债,双方已成誓不两立之势,迟早还是要拼的,不如就此解决为上,也等于去一个劲敌。”
  心念之中,沉声道:“看来我们除了一拼之外,别无他路走?”
  “勾魂魔女”双掌,十个蜷曲如螺的指甲,伸开如十柄小剑,齐腕直至指甲梢,顿呈血红之色,恶之态,令人不敢正视。
  文天浩心头一凛,拔剑在手,功劲提聚到十成。
  “勾魂魔女”血爪箕张,步步前移……
  文天浩凝神而待,抱元守一,目中青芒熠熠。
  震人心魄的栗吼声中,“勾魂魔女”血红的双爪,抓向了文天浩,角度、部位、招式、诡辣得令人叹为观止。
  文天浩长剑斜斜一剑,这一剑足可当玄奥莫测四个字,如封似闭,有攻有守。
  “勾魂魔女”的变爪,竟然抓不下去,出手如电,收手如风,反应之神速,着实惊人,她已退回尺八之处,像是她本来就站在那里,根本没出过手。
  文天浩是“血剑令主”的化身,功力更不用提,虽然他在不以“血剑令主”身份出现之时,功力受了限制,但仍然相当可观。对方一退,他也不差先后地适时收剑。
  “勾魂魔女”窒了片刻,才微显激动地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门下?”
  文天浩冷冷地道:“这一点歉难奉告!”
  “你最好能说出来!”
  “为什么?”
  “也许你师门与老身有旧。”
  “这一点芳驾放心,绝无其事。”
  “你小子能一口断定?”
  “当然!”
  “勾魂魔女”阴森森地道:“这好,老身下手杀你,便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看来我们之间,只有一方能出这林子!”
  “小子,你说得对极了。”
  “在未曾搏命之先,有句话该先说明……”
  “是遗言么?”
  “根本不考虑到这一点。”
  “嘿嘿,老身出道数十年来,只碰到两个狂人……”
  “这倒有趣,请问是哪两个?”
  “一个是‘血剑令主’,一个是你小子。”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芳驾这一说,使在下受宠若惊!”
  “少逞口舌之利,你有什么话快说?”
  “芳驾找上了在下,站的是什么立场?”
  “站老身自己的立场!”
  “不对吧?”
  “什么意思?”
  “在下出道很晚,与芳驾之间应无过节……”
  “谈过节你还不配!”
  文天浩淡淡一笑道:“如论年纪,当然不配。”
  “勾魂魔女”怒哼了一声道:“你小子的意思是如论身手你便配,是么?”
  “在下不否认芳驾的说法。”
  “哼!”
  “芳驾不否认是替‘天庆帮’出头的吧?”
  “是又如何?”
  “在下一样免了顾虑!”
  “勾魂魔女”厉声道:“数十年来,没人敢对老身如此说话!”
  文天浩漫不以为意地道:“那可能是芳驾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不问世事的缘故。”
  “勾魂魔女”白眉倒竖,伸手中,拘出一物,一振腕,“刷!”的一声,抖得笔直,寒芒映日生辉,赫然是一柄武林中不多见的歉剑。
  文天浩心头为之一震。
  这类软剑,可为百炼钢,亦可作指柔,凡使这类兵刃的,内力必须有相当火候,方能发挥他的威力,由于它能柔亦能刚,是以较一般剑刃,更能得心应手。
  文天浩心内忖:“刚刚艺成出江湖,便逢上第一流的劲敌,这对自己的功力,当是一番考验,得好好应付,不能损了名头。”
  “勾魂魔女”抖了抖手中剑,咬牙道:“老身三十年来未会用过剑,小子,你虽死犹荣。”
  文天浩嘴一撇道:“在下目前还不想得这份殊荣!”
  “勾魂魔女”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娇脆有若少女。
  文天浩一听这笑声,便觉有些邪门。
  笑声如春潮带雨,使人意乱神驰。
  渐渐,文天浩感到气血浮动,立知不妙,赶紧收心神,施展师傅“无闻大法”,封闭了“听宫”,这一来,笑声便被完全摒于耳外了。
  “勾魂魔女”像是发了癞,笑的身躯乱头,白发蓬飞,那神态相当惊人。
  文天浩双耳不闻,心神不动,冷眼望着对方,像是欣赏一幕趣剧,他想起了那黑衣蒙面少女的哭声,这一哭一笑,均能致人死命,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勾魂魔女”停歇了笑声。
  文天浩收了“无闻大法”。
  “勾魂魔女”激动地道:“小子,想不到你竟然能抵挡老身的‘勾魂一笑’……”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原来这老魔婆施展的是“勾魂一笑”邪功,这名称倒是初闻,想当年定有不少江湖好手,毁在这笑声之下。
  心念未已,林内靠道观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砰!”
  文天浩不由为之一震,举目望去,只见五丈之外,纳了一条黑衣人影,顿悟那人必是毁在适才的“勾魂一笑”之下。
  “勾魂魔女”充耳不闻,连脸色都不会变一下,似乎她杀人根本不当回事。
  十二、
  文天浩曾见识过她在桐柏山中,以自己人试“血爪功”的残忍行为,对她的邪恶本性,已有深切的认同,心想:“这等恶魔即使没有任何过节,也应该毁之以为江湖除害!”动于中则形于外,星目中登时杀光大盛。
  “勾魂魔女”凝望了文天浩好半晌,脸色竟然和缓了下来。
  文天浩看在眼里,暗忖:“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心念之中,只见“勾魂魔女”悠然启口道:“文天浩,老身已知你武功来历!”
  文天浩为之心头一震,鸡道她真的已看出“血剑令主”的武功路数不成?心里如此想,表面上仍若无其事地道:“芳驾已然知道在下武功来历?”
  “不错!”
  “说说看?”
  “得自‘天枢宝卷’,不错吧?”
  文天浩哈哈一笑道:“难道芳驾熟知‘天枢宝卷’的武功路数?”
  “这倒没有……”
  “那芳驾何所据而云然呢?”
  “很简单,你的武功成就在短短时日之内,前后不到一年,任何高手,无法在这么短的时日之内,调教出像你这样身手的弟子。”
  “不尽然吧?”
  “你不敢承认?”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敢与不敢,芳驾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人所共知,半部宝卷在‘无回谷主’之手。”
  “不错,但那未必重要。”
  “这就奇了?”
  “勾魂魔女”阴阴一笑道:“老身不必说破,你心里十分明白的!”
  文天浩一听话中有因,登时勾起了好奇之念,家门惨祸,便导因于“天枢宝卷”,而上半卷的下落迄今未明,十多年来,江湖贪婪之辈,从未放对这部秘籍的追索,“勾魂魔女”突然提起,事出必有因,这倒要弄个明白。
  心念之中,故意”撇嘴,这:“芳驾是偶发奇想么?”
  “勾魂魔女”阴阴一笑道:“文天浩,这问题是老身突然想透的,因为你的身手出奇,才使老身想到这一点上……”
  文天浩神色一正,道:“芳驾认为有此可能?”
  “不止可能,而是必有此事。”
  “不嫌太过武断?”
  “老身事情见得多了,自信法眼无讹。
  “芳驾曾见过以半部秘籍而能成就武功的先例?”
  “勾魂魔女”抿了抿嘴,沉缓地道:“你要老身说破么?”
  文天浩暗忖:“差不多了,得乘机逼出她的实话。”当下故作沉吟,道:“在下倒很愿意听听芳驾的推论!”
  “如老身不幸而言中呢?”
  “在下敬奉所知!”
  “这可是你说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勾魂魔女”眉毛一扬,道:“所有正式武功,全载于上卷之内,不错吧?”
  文天浩不由怀!然心震,这倒是从没听到过的事,但她是依据什么而作是语呢?难道她会经见过……
  “芳驾难道见识过这宝卷?”
  “那倒是没有。”
  “这说法根据什么?
  “老身不必告诉你!”
  文天浩微觉失望地道:“那我们言止于此了!”
  “勾魂魔女”一瞪眼道:“你小子刚才说,如老身猜中,便奉告一切……”
  “可是芳驾并没说对。”
  “当然,你尽可以不承认……”
  “没这回事,在下一向言出如山。”
  “你非要老身说出来不可?”
  “当然,要不在下如何心服?”
  “勾魂魔女”咬牙瞪视着文天浩,久久才道:“吿诉你,老身见过那下半部宝卷!”
  文天浩暗吃一惊,转念一想,不由莞尔道:“芳驾见过‘血剑令主’夺自‘无回谷主’的那半部?”
  “勾魂魔女”一摇头道:“不,是‘无回谷主’持有的半部!”
  文天浩更觉心惊,看来这话有几分可信,但这类被武林人目为奇珍异宝的秘籍,其隐藏唯恐不遇,怎会轻易示人呢?当下故意淡淡一笑,道:“这话令人难信!”
  “为什么?”
  “无回谷主肯轻易举以示人么?”
  “信不信由你小子,老身真的见过。”
  “见过又怎样?”
  “下半部所载,全系杂学,所以老身据以判断正式武学,当在上部之内,你心服口服了吧?”
  文天浩登时大感激动,看来这话不假,怪不得“无回谷主”不择手段要得到上半卷,这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但,上半部宝卷呢?
  父母因此而丧生,无可置疑,宝卷定落仇家手中,仇家是谁呢?
  “诛心剑客”方世堃既受父亲托孤之重,父亲在托孤之时,难道没说出仇家是谁?不然方伯父岂无词组交待?
  于是,他想到了“百了大师”受托交付的密简,上面写着要自己速赴伏牛山迥雁谷,掘无名氏之冢,那谜定在其中。
  心念及此,不觉呼吸也急促起来,自己业已武功有成,只待掘冢揭开底,便可凭所学快意恩仇。
  他也联想到被兴重伤的“百了大师”,离开之时“欧阳公子”说已命人求乐,不知是否顺利
  救活了“百了大师”,如他因此不治,将是件诛心之事。
  勾魂魔女”见文天浩半天不开口,忍不住又道:“文天浩怎么说?”
  文天浩冷冷地道:“芳驾没有言中。”
  “勾魂魔女”老脸一变,道:“什么,没有言中?”
  文天浩淡然道:“在下的武功,另有师承,根本不是得自‘天枢宝卷’!”
  “勾魂魔女”双目暴,大声道:“报出你的师承?”
  “办不到!”
  “那证明你小子信口开河,不敢承认事实?”
  “随芳驾怎么去想吧!”
  “你这算是大丈夫一言九鼎?”
  “在下问心无愧!”
  “勾魂魔女”闭目深深一想,突地正色道:“文天浩,以你的能为,如能择木而栖,将可创一番大事业。”
  文天浩冷漠地道:“何谓择木而栖?”
  “如果你能加盟‘天庆帮’的话……”
  “怎样?”
  “可以尽展你所学!”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笑出声来,这女魔真可谓异想天开,竟要自己加盟“天帮”,当下剑眉一挑,这:“芳驾的意思是要在下做‘天庆帮’的走狗?”
  “勾魂魔女”煞有介事地道:“不,走狗两字多刺耳,你加盟该帮的话,必有相当地位!”
  文天浩哈哈一笑道:“帮主‘过天星’甘澍准备让位与在下么?”
  “勾魂魔女”怔了一怔,猛一顿脚,道:“如你愿意,可以办得到。”
  这话大大出乎文天浩意料之外,他本是一句戏言,对方竟当了真,凭她“勾魂魔女”,能使一帮之主让位,这岂不成了江湖奇闻?“过天星”甘树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鬼笛”的化身,他能俯首帖耳由人支使?
  心念之间,冷冷一哂道:“芳驾能办得到?”
  “勾魂魔女”以断然的口吻道:“当然辞得到,不过……”
  “不过怎样?”
  “你必须立重誓永无二心|”
  “可惜……”
  “可惜什么?”
  “在下一向不惯于听别人指挥使唤。”
  “没这回事,试想,一帮之长,一方之霸。”
  “做了一帮之长又如何?”
  “进一步君临天下!”
  “替谁打江山?”
  “为你!”
  “哈哈哈哈,芳驾说的十分动听,可惜姓文的不是三尺童子。”
  “文天浩,老身说话是很认眞的,并非信口开河。”
  日上三竿,已快到近午时分,文天浩无意再歪躔下去,面容一肃,道:“芳驾能答应在下一个条件么?”
  “勾魂魔女”沉声道:“什么条件,你说?”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在下接掌帮主,首先要拿一个人开刀。”
  “拿一个人开刀?”
  “不错!”
  “谁?”
  “韩天寿!”
  “勾魂魔女”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冰寒至极地道:“没什么,在下早已誓言非杀他不可。”
  “我子与你何仇何怨?”
  “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你记恨当初在‘天庆帮’总舵,他会向你迫供?”
  “那仅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小事。”
  “什么大事?”
  文天浩星目陡现恨芒,冷厉地道:“残杀与在下姓名同音的年青武士闻天皓,血洗赵家庄,劫夺少女赵妍霜……”
  “勾魂魔女”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道:“文天浩,这与你何干?”
  “当然相干。”
  “你只是为了博取‘侠义’二字的虚名,对么?”
  “并非为了名,是对事,杀一个韩天寿能扬名么?”
  “你已决心如此做了?”
  “不错!”
  “你会后悔?”
  “在下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勾魂魔女”态复现,阴森森地道:“文天浩,别任性,你再三思?”
  文天浩毫不思索地道:“在下不轻易改变主意。”
  “你无视于帮主之位?”
  “甘帮主也是在被杀之列。”
  “勾魂魔女”怪笑了一声,目中抖露出一片栗人的杀光,咬着牙道:“小子,你这大年纪,这么高身手,死了多可惜?”
  文天浩不屑地道:“芳驾倒真是悲天悯人,可惜在下是不喜别人怜恤的人。”
  “勾魂魔女”一抖手中软剑,似要出手,但马上又垂下剑道:“小子,让你有个考虑思索的机会,我们错过今天再说。”
  文天浩目芒一转,道:“不必,我们今天既已碰上了,便是死约会,不死不散,反正迟早远是一拼,早了早好,以免夜长梦多。”
  “勾魂魔女”一振腕,软剑抖得笔直,一丝笑,冻结在她的面上。
  文天浩当然也不敢托大,静气凝神,抱元守一,脚下不丁不八,手中剑斜胸前,双目神光湛然,蓄势待发。
  双方岳时渊停,对立如两尊石像。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住了。
  可怕的沉默,无形的杀机漫全场。
  时间也似乎冻结在某一点上。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剑气破空卷起,互一校扭,发出一阵刺耳交鸣,霍地分开,双方交换了第一回合,无分轩轾。
  谁也不开口,谁也不敢疏神,彼此都知道是劲敌。
  就在此刻,一大两小三条人影,追近场边,无声无息,有若幽灵。
  又是一声震耳金鸣,四溢的剑气,使得林内落木萧萧。
  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这一回又是旗鼓相当。
  文天浩心想,当初师父在江湖中,没有三招之敌。虽然自己此刻不能用“血剑”,施展杀手。但也不能挫了锐气。
  心念之中,豪性大发。
  日正当中,阳光透过树林,直酒现场,剑芒映日,光华上透林梢。
  文天浩把功力提聚到了十成。
  “呀!”
  栗喝声中,两道剑芒碰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令人惊心动魄。
  一场武林罕见的剑门,叠了出来。
  剑芒交成幕,剑气激撞迸射,三丈之内,枝叶纷飞。
  一招、两招……
  第七招。
  一声清叱传处,剑芒乍敛,人影霍然而分,只见“勾魂魔女”连打了两个踉跄,才稳住身形,老脸凄厉如鬼,左肩头一片股杠,喘息之声,遥遥可闻。
  文天浩一个弹身,剑指对方心窝,寒声道:“你为人邪恶,手段毒辣,是江湖一大祸害,念在你年事已高,在下不忍诛戮,你自决了吧!”
  “勾魂魔女”面皮急遽地抽动,身躯簌簌而抖,目中的恶狠毒之气,像是已凝固成了形,令人望一眼便终生难忘。
  “小子……你……够狠?”
  文天浩冷冷地道:“对芳驾这等人物不狠的话,便是对自己残忍。”
  “勾魂魔女”厉哼了一声,手中软剑陡地由下翻起,撩向文天浩剑身,左掌跟着电拍而出。
  这完全是困兽犹斗的拼命打法,文天浩只消一送剑,便可取她性命,但必须挨她一剑一掌。
  文天浩对付她已绰有余裕,自不愿冒此险,当下疾退一个大步。
  “勾魂魔女”半途撤了掌剑,闪电毅弹身逸去……
  文天浩反应神速,紧跟着纵起身形,凌空挥剑,八尺剑尾划向对方后心。
  “嗤!”挟以一声闷哼,“勾魂魔女”衣破血流,硬生生被迫落地面,文天浩不待对方立德身形,剑尖已指到她的“命门”大穴。
  “勾魂魔女”打了一个冷头,钉在当场不敢动弹。
  文天浩手中剑微微一送,栗声道:“芳驾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勾魂魔女”长长叹了一口气,凄厉地道:“想不到老身会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剑下,要杀下手!”
  就在此刻,一个极其清朗但耳熟的声音道:“文老弟剑下留情!”
  文天浩心头一动,侧目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贵介公子,现身三丈之内,五丈外并肩站着两名侍童。
  现身的,赫然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
  当下微显激动地道:“原来是欧阳兄。”
  欧阳公子一个箭步,迫近丈许,皱眉头道:“文老弟,请收了剑!”
  文天浩好奇地道:“兄台是什么意思?”
  欧阳公子期期地道:“请看愚兄薄面,暂且收手!”
  “兄台为她说情?”
  “就算是吧!”
  “那是为什么?”
  “稍停再为相吿。”
  文天浩尚在犹豫不决之际,“勾魂魔女”业已乘机如鬼魅般横移六尺,转过身来,脱出了剑尖的威胁。
  欧阳公子一反平时的高傲冷漠,上挂着一抹苦笑,望着“勾魂魔女”,久久,才以异样的声调道:“晚辈捎来一句话,请尊驾觅个清静处所,颐养天年。”
  文天浩大感奇怪,欧阳公子对人自称晚辈,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为什么阻止自己杀这女魔?他与她是何渊源?
  “勾魂尸女”冷凄凄地道:“欧阳仲,老身与他已无任何关联。”
  “是的,不过……算驾年事已高,犯不着再躺江湖浑水。”
  “老身的事不必别人过问。”
  “尊驾还请三思?”
  “废话,他很堂正,是么?他对别人毫无亏欠么?”
  “晚辈只是傅讯!”
  “欧阳仲,老身被人目为妖魔,是谁之过?”
  文天浩大是纳罕,他一句也听不懂,看来这当中又牵缠了江湖恩怨。
  欧阳公子俊面微微一变,这:“这是造化弄人!”
  “勾魂魔女”厉声道:“他准怎么样?”
  欧阳公子扫了文天浩一眼,才又道:“奉劝寻驾善终天年。”
  “勾魂魔女”嘿嘿一声冷笑道:“如老身说不呢?”
  欧阳公子窒了一窒,沉声道:“眼前尊驾便难脱此劫!”
  这句话文天浩听得懂,是指自己要杀“勾魂魔女”而言。
  “勾魂疑女”视了文天浩一眼,面皮牵动了数下,紧抿着嘴不吭声,愿然,欧阳公子这句话极够分量。
  文天浩望了望变方,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无意放过这女魔,但又不能使欧阳公子难堪,因为他是“谷中凤”的意中人。
  “勾魂魔女”突地电闪弹身而遁。
  文天浩大喝一声:“那里走!”本能地弹身……
  欧阳公子急声道:“文老弟,让她走!”
  文天浩很不情愿地收了势,道:“兄台阻止小弟杀她?”
  欧阳公子苦苦一笑道:“文老弟,只此一遭……”
  文天浩脱口道:“下不为例么?”
  欧阳公子沉重地点了点头,随之以一声长叹。
  文天浩意犹未释地道:“兄台,这到底为了什么?”
  欧阳公子苦着道:“老弟,请你现在不要问为什么,老弟肯放过她,愚兄十分感激,请老弟原谅愚兄擅专,强老弟为所不愿为。”
  文天浩心念一转,徐徐收剑入鞘,道:“事情算过去了,只是小弟想知道以后如再与她碰上,该如何?”
  欧阳公子咬了咬牙,道:“那就随老弟的意思办了。”
  “小弟还有句话要问”
  “请讲?”
  “任“天庆帮”总护法的韩天寿,也是小弟不愿放过的人,兄台对此有何话说?”
  “这个……愚兄不过问。”
  “韩天寿是她的儿子?”
  “不是她生的,是义子!”
  “哦!”
  欧阳公子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道:“老弟这些时去了哪里?”
  文天浩略一踌躇,道:“小弟碰上了一桩意外事故,但……因祸得福。”
  “啊!看老弟的身手,愚兄自愧不如,老弟定是获了奇缘?”
  “这一点小弟承认,不过请恕未能明告……”
  “不,愚兄无意查探老弟的隐私,江湖人颇多禁忌,即如愚兄,也不甘坦诚向老弟报出来历。”
  “对了,‘百了大师’平安否?”
  欧阳公子眼圈一红,黯然道:“业已不治!”
  文天浩如中雷殛,登时呆若木鸡,脑内嗡嗡作响,“百了大师”竟然不幸了,说起来,还是因了自己之故,如非他受方伯父之托,自己不找他,那些武林败类便不致疑心上半部,‘天枢宝卷’在他身上,他伴佛清修,那来此祸……
  泪水,不自禁地流下面颊。
  这是终生之憾啊!
  欧阳公子也陪着垂泪道:“老弟,愚兄我半年来没停止缉凶!”
  文天浩拭干了泪痕道:“有头绪么?”
  “毫无端倪,伤大师的掌劲,江湖中从未见过。”
  “记得离别当日,兄台说已命人求药,早晚即至?”
  “是的,药到人亡,回天乏术!”
  “啊!”
  两人相对黯然,久久之后,文天浩开口道:“兄台见到‘谷中凤’姑娘了么?”
  欧阳公子双眼一亮,道:“见到了,三个月前。”
  “她现在呢?”
  “我为此正感焦急,她到桐柏山找老弟……”
  文天浩心头一震道:“小弟根本没再回桐柏山?”
  “她以为你定去桐柏山授‘圣手仙翁’座下”
  “‘圣手仙翁’?”
  “咦!老弟难道还不知道那位奇矮老人的名号?”
  文天浩想起在墓室中,师父也曾提起“圣手仙翁”这名号,想不到便是一再要收自己为徒,又迭遇阻挠而不果的矮老人,不由惊声道:“哦!他便是‘圣手仙翁’!”
  “老弟没投他的门下?”
  “没有。”
  “那‘谷中凤’去了哪里?”
  文天浩剑眉一蹙,道:“会不会已回‘隐仙谷’?”
  欧阳公子摇了摇头,道:“不?,她说要待……愚兄与她之间的事有了眉目之后,才回山见师,她知道一回‘隐仙谷’要再出来便不可能了,还有……”
  “还有什么?”
  “老弟与她之间的事……”
  “她已全告诉了兄台了?”
  “是的,愚兄对老弟的为人,万分钦服!”
  文天浩想起被迫与“谷中凤”订婚的往事,不由俊面泛赤,讪讪地道:“小弟也佩服两位的这一份坚贞之情。”
  欧阳公子苦苦一笑,悲凉地道:“老弟,愚兄与她之间……恐怕今生难以结合……”
  “为什么?”
  “唉!是师门……”
  “啊!是小弟多此一问,凤姊会说过的。”
  文天浩怕欧阳公子为难,所以才赶紧打插,不让他说下去,“谷中凤”说过是师门恩怨,外人当然不能过问。
  欧阳公子这句“恐怕今生难以结合”,包含了多少的痛苦、辛酸!
  这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不到竟遭造物之妒,安排了这等命运!
  既是师门恩怨,旁人自无置喙的余地。
  文天浩情不自禁地为之慨然一叹。
  欧阳公子似乎不愿再谈这伤心的事,改了话题道:“文老弟的行止如何?”
  文天浩沉声道:“小弟准备到‘天庆帮’总舵走一趟。”
  欧阳公子惊异地道:“那是为何?”
  “去查一个女子的下落。”
  “谁?”
  “七指婆婆的弟子赵妍霜!”接着,文天浩把赵家庄被该帮鸠占鹊巢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欧阳公子愤然道:“该帮的作为,完全蔑视江湖道义,的确可恶,老弟准备一个人独闯?”
  “是的!”
  “需要愚兄”
  “哦!不必,小弟自信还可应付。”
  “我们到城中杯酒一叙可好?”
  “奉陪!”
  “那就走吧!”
  文天浩一转身,发现了那具刚才所见的黑衣人尸体,死者七孔溢血,死状厥惨,细一辨认,赫然是,“逍遥真人”的门徒古立武,他本已逃离道观,怎么又回来送死呢?这真是命中注定该死的,说什么也活不了。
  欧阳公子目光一扫死者,这:“这死的少年人是谁?”
  “那边死的那恶道的门徒!”
  “怎么死的?”
  “死于‘勾魂魔女’的‘勾魂一笑’!”
  噢!这老道又是谁?”
  “无回谷主的第四弟子,叫‘逍遥真人’!”
  “他们是一伙么?”
  “不错,‘逍遥真人’也就是该帮‘陈留分舵’的秘密舵主!”
  “对了,听说‘血剑令主’曾在此地现身……”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道:“小弟也听说了!”
  欧阳公子轻轻一摆头,道:“奇怪……”
  “兄台想到了什么?”
  “听几位前辈说,‘血剑令主’当年作为作风,并非如此。”
  “小弟早有此感,也许……”
  “怎样?”
  “这令主不是那令主!”
  欧阳公子星目泛光,紧盯住文天浩道:“老弟怎会有如此想法?”
  文天浩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安,觉得自己不该说这句话,启人疑,但出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心念一转,淡淡地道:“他被誉为武林第一令,名满江湖,不可能在晚年重出江湖,自毁声名,同时他现身时都是蒙面,江湖中恐怕没几人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如有不肖之徒冒充他的名头,并非不可能。”
  “有理,但‘血剑留痕’却非别人所能冒充的?”
  这一点文天浩当然不能说破,血痕与红痕是有分别的,只好一笑道:“想不透的便是这点!”
  就在此刻,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倏告传来,文天浩与欧阳公子同感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影。
  欧阳公子也冷冷地发话道:“是人的话便滚出来,别藏头露尾。”
  话声甫落,只见一个人影自五丈外的林间,悠然而现,赫然是一个黑袍而人,一步一步缓朝这边移来。
  文天浩忍不住低声道:“兄台识得此人来路么?”
  欧阳公子一摇头道:“对方掩饰了本来面目,一时无法断定。”
  顾盼之间,那黑袍蒙面人已来到距两人不及三丈之处,止住了身形,两道目芒有如电炬,朝两人面上一绕。
  从这目光,便可到出来者的功力并非泛泛者流。
  欧阳公子以一贯的凌人恶度道:“阁下何方高人?”
  黑袍蒙面人阴森森地道:“老夫从不向人提名道号。”
  欧阳公子哈哈一笑道:“妙极了,本公子有个规矩,非要人报名号不可。”
  蒙面老人嘿嘿一声冷笑,道:“欧阳仲,在老夫面前,还没有你发狂的余地,看在你师门份上,老夫不与你计较,你最好省着点,老夫找的不是你。”说完,目光射向文天浩。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那阁下是冲着在下来的了?”
  蒙面老人冷极地道:“不错,正是要找你小子!”
  欧阳公子一抬手·道:“慢来,我们话还没谈完。”
  蒙面老人目芒一转,道:“欧阳仲,还有什么话没谈完?”
  “阁下尚未报出名号!”
  “老夫说过不提名道号!”
  “见不得人么?”
  “你少张狂!”
  文天浩心念疾转,这老人是什么来路,彼此素昧生平,他为什么找上自己?既然蒙了面,显然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对方指名找自己,应该接着才是,用不着欧阳公子横在当中。
  心念之间,朗声道:“兄台,请你且作壁上观,如何?”
  欧阳公子心中可不情愿,他一向傲岸惯了的,但是又不愿拂文天浩之意,面上强挤出一个笑容,退了开去。
  文天浩这才冷眼注定这来历不明的蒙面老人,沉缓地开口道:“阁下对在下有何指教?”
  蒙面老人声道:“文天浩,不必多问,凭你的能为保命罢!”
  文天浩心头一震,但表面上仍若无其事地道:“阁下的来路呢?”
  “老夫说过了,不必再申明。”
  “这一说……咱们要打糊涂架?”
  “就算是吧!”
  “这岂不太煞风景?”
  “由它吧!”
  “可是在下却不愿打这糊涂架。”
  “那由不得你,除非你要扔剑服输。”
  “哈哈哈哈,阁下想的未免太天真了”
  “拔剑?”
  文天浩冷冷地道:“阁下的来路必须先交待明白。”
  “老夫一向言出不改,你不必多费唇舌了!”
  “彼此,彼此,在下也是一样。”
  “小子,老夫不耐久缠?”
  文天浩冷“嗤!”了一声道:“是阁下找上在下的,是么?”
  蒙面老人阴恻恻地道:“不错,老夫找你的目的便是要你的命。要命也该有个理由?”
  “你小子恐要做作糊途鬼了。”
  左一个小子,右一个小子,使文天浩心火直冒,俊面一变,道:“阁下口里干净些,别小子小子的,如在下不讲江湖礼数,叫你阁下一声老匹夫,阁下不嫌刺耳么?”
  蒙面老人堞喋一声怪笑,道:“文天浩,老夫没时间磨叽,要出手了?”
  文天浩也已感到不耐,寒声道:“阁下用掌还是用剑?”
  “对付你老夫用掌足够。”
  “如此在下也以双掌奉陪。”
  欧阳公子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文老弟,不必与他多费口舌,等会剥下他的蒙面巾,眞相便可明白。”
  蒙面老人目光一扫欧阳公子,冷厉地道:“欧阳仲,你也想算上一份?”
  欧阳公子嘴一撇,道:“对付你,咱文老弟一人绰绰有余,本公子还不屑插手。”
  “那你就闭上嘴,站远些!”
  哈哈哈哈,看你张牙舞爪到几时。
  文天浩灵机一动,冷声道:“阁下是‘天庆帮’一窝子的?”
  蒙面老人“嗯!”了一声道:“文天浩,不必再胡思乱想了,在你断气之前,老夫告诉你!”
  “好极了,请吧!”
  “准备纳命!”
  蒙面老人双掌一扬,一先一后,劈向文天浩,这掌法可相当诡异,一刚一柔,截然不同,这可真是罕见。
  文天浩双掌一圈一放,封了出去。
  说也奇怪,文天浩的掌力,却被对方的柔风化尽,而对方的刚劲,仍朝心胸急撞而至,“砰”然一声,文天浩身形晃了一晃,脚步没有移动。
  蒙面老人似为文天法能接他水火相济的一击而吃惊,从他目芒的变化可以看得出。
  文天浩轻喝一声:“阁下也接在下的一掌试试!”
  掌随声发,一道据山栗岳的劲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向蒙面老人。
  蒙面老人双掌一圈,掌心前展。
  如山劲气,竟如泥牛入海,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不但使文天浩大感骇异,连在一旁的欧阳公子也为之吃惊不小。怪不得这蒙而人大言炎炎。
  他的功力真有些不可思议。
  蒙面老人变掌不收,就前展之势,猛一震,无声无息,不见有劲力发出。
  文天浩方自错愕之际,一阵和风,拂上身来,却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忽地,他想到了身上所着的“天魔衣”,对方口口声声要取自己性命,这看似无形的掌功,必然十分歹毒,但被“天魔衣”阻绝了,所以才一无所知。
  蒙面老人收掌疾退三步,目中抖露一片骇芒。
  文天浩知道自己的判断绝没有错,当下双掌一扬,以十二成功劲,隔空劈去。
  掌势如潮,隐夹风雷之声。
  蒙面老人依样画葫芦,仍以刚才的掌式,企图化解这令人咋舌的一击。
  但,事实大谬其然,文天浩集十二成功力的一击,劲道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隆!”
  然一声巨响,蒙面老人被震得连连踉跄倒退。
  欧阳公子拊掌道:“老弟,好掌力啊!”
  文天浩转面对欧阳公子做了个会心的微笑,身形一晃,欺近到前蒙面老人身前八尺之处,寒声道:“阁下可以报出来历了吧?”
  蒙面老人面置的双孔中,暴射出两道厉芒,望之令人心悸。
  文天浩接着又道:“阁下如不开口,在下要施杀手了!”
  蓦在此刻,一声锐啰遥遥传至,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听声音,似江湖人所传一种暗号,欧阳公子眉头微微一紧。
  文天浩只觉眼前一花,蒙面老人如幽灵般倐然消失了。
  大白天里,以如此方式消失,这种身法,已近乎通玄了。
  文天浩不由怔住了,他连对方消失的方向都不会看清,根本不必追了,追下去也是枉然,他自认身法已到了某一限度,但较之对方,便瞠乎其后了。
  天下会有这等超乎人体极限的身法?
  欧阳公子突地栗声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文天浩一弹身,到了欧阳公子身边,迫不及待地道:“他是谁?”
  “混元尊者!”
  “混元尊者,江湖六大巨擘之一?”
  “可能不会错!”
  文天浩登时激动非凡,想不到对方会是江湖盛传的四句歌谣中的六巨之一,江湖唯一令,是指“血剑令主”,也就是目前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武林有三尊,“混元尊者”便是三尊之一。
  “神音尊者”在大别山中现身,会指引自己去向“有求必应”求治掌伤,还赐了一粒“神音弹”为信物,“和合尊者”曾在鄙城外的古利现过身,以玉如意敌欧阳公子的“佛光剑”,如果这蒙面老人真的是“混元尊??”的话,武林三尊自己全见过了。
  “他……真的是‘混元尊者’?”
  “至少有九成不会错。”
  “兄台见过对方的真面目么?”
  “这倒未曾。”
  “那凭什么断定的呢?”
  “他的身法与掌法!”
  “啊!小弟似乎隐约记得有人提过,但知之不详……”
  欧阳公子面色凝重地道:“关于此,愚兄略有所知,‘混元尊者’”在武林三尊之中,应列榜首,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有二,一为‘无影蚀心掌’,伤人于无形,专毁人心脉……”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无影蚀心掌……·兄台记得“塞外飞鸿”谷平其人么?”
  欧阳公子一颔首,道:“记得,在‘无回之谷’争夺‘天枢宝卷’那一役,他曾冒充‘神音尊者的传人人,而入谷取得了半部宝卷……”
  文天浩略显激动地道:“对了,结果他死于‘长白四毒’的围攻。”
  “嗯!不错,怎样?”
  “他出掌毁了三四两毒,自己也中毒而亡……”
  “是这样!”
  “据‘通天老祖’郝一英透露,‘塞外飞鹤’谷平所赖以毙敌的掌法,便是‘混元尊者’的独门绝技‘无影蚀心掌’,因火候不足,故死者有吐血的现象……”
  欧阳公子剑眉一繁,星目大放寒芒,沉声道:“那就是说,‘塞外飞鸿’谷平是‘混元尊者’的门下?”
  文天浩一颔首,道:“有此可能!”
  欧阳公子微微一摇头道:“愚兄看来不可能。”
  “为什么?”
  “第一,‘混元尊者’的功力在‘神音算者’之上,即使相,也是同等名头,‘塞外飞鸿’谷平,无须乎冒充‘神音尊者’名头而自辱师门。第二,‘无影蚀心掌’伤人无形,所谓‘塞外飞鸿’谷平施的是这种掌法,仅是‘通天老祖’臆测之词,并未见得是事实……”
  文天浩不由为之语塞,他无驳倒欧阳公子的话。
  欧阳公子接着又道:“混元尊者再一样傲视武林的绝技,便是‘无影身法’,数十年来,武林中还找不到堪与其颉颃的人。
  “无影身法么?”
  “不错!”
  文天浩突然想起自己到开封感应寺,初访“百了大师”之时,在庙中奇矮老人“圣手仙翁”明言要自己为徒,忽传冷笑之声,“圣手仙翁”追之不及,曾说,当今能逃出他视线的,除“混元尊者”之外,恐无第二人,看这黑袍蒙面老人的身法,已到通玄之境,欧阳公子如此猜测,不无道理,可是……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兄台是凭对方的身法而作此判断?”
  “是的,以愚兄所知,武林中具有这等玄奇身法的,还没第二人,但这也仅只是一种猜测,未能断定,是么?”
  “不会差到哪里!”
  文天浩“语!”了一声,意思是不敢苟同欧阳公子的看法。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沉凝十分地道:“我怀疑‘混元尊者’是杀害‘百了大师’的凶手。”
  文天浩心头为之一震,惊声道:“何以见得?”
  欧阳公子抿了抿嘴,长吁一口气,道:“我见他与老弟相抟之间,出掌一刚一柔,而据‘百了大师’重伤之后说,当日对他出手之人,掌力诡奇,一阴一阳,身法奇快,也是个蒙面人……还有,当日下手之人,曾先开口索取上半部‘天枢宝卷’,而今天,对方无缘无故要取老弟性命,能说它全是巧合么?”
  文天浩了皱眉头道:“这一刚一柔的奇诡掌法,似乎不像传说中的“无影他心掌法”
  “不错,但武功并非一成不变的,尤其是首创之人,会随功力的精进而改变其绝技,即所谓精益求精。”
  “兄台说的极有道理,这令小弟想到了一件事……”
  “老弟想到了什么?”
  “记得小弟会向兄台提起通,就是感应寺血案,现场有一具俗家人的体,据‘七指婆婆’师徒透露事发当日,她们师徒正巧路过,闻声入视,那俗家人尚未断气,曾说杀他的是师兄‘塞外飞鸿’谷平。”
  “但‘塞外飞鸿’谷平早已死于‘长白四毒’之手,死人不会复活杀人?”
  “是的,这姑且不论,‘通天老祖’既然说‘塞外飞鸿’谷平所施的是’无影他心掌’,那他与死者,均属‘混元尊者’门下,与兄台的推断连起来,岂非又是巧合?”
  欧阳公子深深一想,道:·此中疑点甚多,似是而非,除了设法揭开那蒙面老人的真面目,便无法揭穿这谜底,这……不失为查缉杀害‘百了大师’凶手的一条线索。”
  文天浩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方才蒙面人是听到暗号而离开?”
  “不错!”
  从有人发暗号这点来判断,对方在附近埋伏有手下,发暗号表示发生了什么情况,也许对方离此不太远。
  “依老弟之见呢?”
  “我们分头去追!”
  “好,不管情形如何,如我俩不能会合的话,准在陈留正街鸿运酒楼见面,先到先等,不见不散。”
  情意慇慇,使文天浩大受感动,立即应道:“好的,一准这样!”
  “回头见!”
  “回见”
  文天浩双手一拱,弹身驰离,循着赵家庄的方向缓缓奔去,奔了一程,却不见什么征兆,看看已离赵家庄不远……
  突地,一阵歌声,隐隐随风飘来: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这已是“血剑歌”的尾声。
  文天浩登时血行加速,情绪激昂,想不到冒充血剑令主”的人,会在此地出现,可惜只剩歌声出韵,无法判定正确方位,但他仍加速奔去。
  顾盼间,来到赵家庄外围的林中,犀利的目光,遥遥望去,只见庄门口警面依旧,看样子对方亚没有撤舵的打算。
  抬头一望日色,距离所限的日落时间,还有个多时辰。
  不由暗自忖道:“假‘血剑令主’的来临,显然是听到了自己放话限令撤舵的风声,刚才的歌声,一方是示警,另一方可能是试探会不会引出自己,这也好,日落之后,对方定会现身,自己业已大半天不进饮食,何不先去饱餐一顿……”心念之间,立即动身奔向早先打尖的路旁小店。
  三四里路程,一会工夫便到,信步入店,要了酒菜,慢慢吃喝,借以打发这一段时间,只等日落,便可采取行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落时分,文天浩付了酒资,扬长出店,青衫飘飘,朝赵家庄缓缓奔去,到了荷塘,已是暮色苍茫。
  他想:“现在是时候了,自己应该仍以‘血剑令主’的面目现身才是。”心念之间,进入荷塘边的密林。
  突地,一阵震天巨响,破空传至,似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文天浩大吃一惊,飘身掠上树梢,举目一看,一般浓烟,起自赵家庄内。登时心神俱颤,头然庄内发生了意外的变故。
  当下,疾泻落地,暗道一声:“糟了!”
  他这时才想起那一套,“血剑令主”的行头,在追踪“逍遥真人”到那道观之时,藏在殿顶檐牙之内,与欧阳公子分手,竟忘了取回。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就本来面目电奔而去。
  工夫不大,来到庄门之外,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只见八名守卫的武士,竟又倒作一堆是谁抢先下了手,欧阳公子么?
  走近一看,登时热血沸腾,只见死者头上如有一道血痕。
  想不到冒牌说“血剑令主”竟然先自己而到。
  刚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心念之间,冲入庄门,到了院中,又为之一窒,只见花木零落,满目疮痍,显然现场会经过一番剧斗,但却不见有人陈尸。
  窒了片刻之后,弹身穿过院地,直扑正厅。
  听门外的走廊上,又横了两具劲装武士的尸体,手中尚握着兵刃。
  全庄无灯无火,也没有人声,气氛阴森森可怖,与半年前第一次来时一样。
  上了廊沿,看清两名死者仍是死于“血剑留痕”。
  抬头望向厅中,不由为之心神俱颤,只见厅内居中一个大坑,碎木瓦片,狼藉不堪,屋顶已开了通天大窗。
  文天浩咬牙暗忖:刚才在塘边林里听到的爆炸声,大概便是此地了,这是冒牌“血剑令主”的杰作,还是“天庆帮”用以对付强敌的布置?
  心念之间,移步听门,由于屋顶已被炸成透空,是以视缘十真眞切,爆炸的现场,不见有血迹残肢,看来没伤到人。
  冒牌的“血剑令主”业已离开了,还是尚隐匿在庄内?
  于是,文天浩逐屋搜索了一遍,再也不见人影,是一座空庄。心想:“如果自己早来一步。便可碰上冒名者,一顿酒饭,平白错过了大好机会。”他感到有些气馁,但已无可如何。
  照这情形看来,分舵是撤离了,那几名被杀的武士,只是在此点缀场面,引诱敌人上钩。
  冒充者替自己代了庖!
  对方出没无常,以后要找这等好机会,恐怕很难了。
  他不自觉地走向半年前,埋葬“七指婆婆”与赵妍冰的地方,一看,登时发指起来,南座墓已失去了踪影,想来是被“天庆帮”的人夷平了。
  杀人在先,毁墓于后,这种人神共愤的行为不可恕!
  “杀|”
  他情不自禁地狂叫出声,心头的怨毒,简直无法形容,他有一种流血的冲动,恨不能挥剑杀个痛快。
  就在此刻,突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要杀谁?”
  文天浩不由暗吃一惊,冷冷地道:“什么人?”
  那女人声音道:“要找你的人!”
  文天浩从答声中,已判断出对方在身后约三丈之间,位置偏右,当下缓缓回转身去,月光下,只见对方是个半百妇人,衣着华丽,一身宝气珠光,从依稀风韵及面形的轮廓看来,对方在年轻时,是个美人。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之下,谁也不会想到她是江湖人。
  这陌生的妇人是何来路?
  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她与庄中的这一场杀劫有关联么?
  心念之间,淡淡地道:“芳驾要找在下?”
  “一点不错,不过,我是梢信的,找你的是别人。”
  声音珠圆玉润,像发自少艾妇人之口,与她的年龄一点也不相称。
  “哦!芳驾如何称呼?”
  “这个……你最好暂时不问。”
  文天浩心头打了一个结,为什么江湖尽有这么多藏头露尾之人?
  “什么人要找在下?”
  妇人轻声一笑道:“你记得赠送你心剑罗帕的人么?”
  文天浩顿时激动起来,这个谜已闷在心里很久了,当下栗声道:“以心剑为记的人?”
  “不错!”
  “她人在哪里?”
  “你愿见她么?”
  “当然!当然!”
  妇人并不立即回答文天浩的话,幽幽地又道:“你先说你来此何为?”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看热的,想见识一下名震武林的大人物‘血剑令主’!”
  “噢!你很崇拜他的为人吧?”
  这话可不好答复,因为对方的来历与企圆不明,只好含糊应了一声:“唔!”然后反问道:“芳驾怎知在下会来此地?”
  妇人毫不犹豫地道:“我亲眼见你入庄的。”
  “那算是碰巧?”
  “可以这么说!”
  “在下与芳驾素昧平生,芳驾不怕找错人?”
  “我不认得你别人认得你,这有什么稀奇。”
  文天浩心念一转,乘机问道:“芳驾是否目睹此地血劫经过?”
  “嗯!看到了,怎样?”
  “正庭被炸……”
  “天庆帮预布陷阱,暗算‘血剑令主’,在厅中埋了火药。”
  “啊!结果呢?”
  “堂堂‘血剑令主’,岂会为宵小所乘。”
  文天浩心念又打了一个转,故意问道:“在下无意中听到‘血剑令主’限令该分舵日落之前撤离,可有此事?”
  妇人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道:“有这回事?”
  文天浩心中暗笑,冒牌货顶替了真货,外人当然不会知情。
  “此地的事算结束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当然是完了。”
  “江湖第一令本人呢?”
  “你要找他?”
  “不,随口问问而已!”
  “他离开了,谁知去了哪里。”
  文天浩把话扯回了正题,道:“芳驾可以带在下去见心剑为记的人吧?”
  妇人定睛望了文天浩半晌,点了点头,像是自语般的道:“嗯!人中之龙,的确令人倾倒!”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使文天浩心中一动,剑眉也跟着镇了起来。
  “芳驾说什么?”
  “说你是个美男子!”
  文天浩俊面一热,道:“芳驾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妇人轻轻一笑,挪了挪脚步,这一晃动之间,珠光映月,泛起一片炫目的晶芒。
  “文天浩,有句话先告诉你,你可以事先考虑……”
  文天感叹然道:“什么事要在下事先考虑?”
  妇人正色道:“你知道一心一剑的意思么?”
  文天浩摇了摇头,期期地道:“这一点在下想了许久,想不透。”
  妇人神秘地一笑,道:“你一点也想不到么?”
  “无从想起!”
  “比如说。几次杀人留记,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登时精神一振,这是他很久以来,亟欲打破的闷葫芦,剑眉一扬,道:“那是为什么?”
  “为了救你!”
  “救……在下?”
  “不错,她所杀的,都是准备要暗算你的人。”
  文天浩激动地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对你倾心!”
  文天浩的俊面,不由发起烧来,她对自己烦心,她是谁?
  妇人顿了一顿之后,紧接着又道:“这就要谈到一心一剑的意思了……”
  文天浩一星目,略显激动地道:“那代表什么?”
  “你该想得到的……”
  “在下无从想起。”
  “你愿意接受她的心,还是她的剑?”
  文天浩心头一震,这:“这怎么说?”
  妇人一字一句地,以栗人的语调道:“你不爱她,她便杀你。”
  文天浩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
  妇人脸色一沉,道:“这没什么好笑的,你仔细想想?”
  文天浩歛了笑声,但仍没忍不住地道:“男女爱悦,发乎情,出之诚,从未听说过利用剑要挟的……”
  妇人冷冷地道:“她这样做,也是发乎情,出之诚。”
  文天浩失口而笑道:“这算是什么情?什么诚?”
  “其中当然有道理。”
  “在下极愿听听这道理?”
  “她会当面告诉你。”
  “芳驾不是说的哦言吧?”
  “非常的真!”
  可惜在下急事在身,没这份闲暇。
  妇人目中射出了棱芒,寒着脸道:“你拒绝见她?”
  文天浩心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也无妨,自己又何惧于什么剑的威胁,当下一颔首道:“也好,在下见识见识。”
  “你可考虑好了,心与剑任择其一,这可不是虚声恫吓?”
  “在下已经考虑好了!”
  “随我来!”
  文天浩怀着奇怪又好笑的心情,随这神秘的华服妇人,向庄外奔去,他愈想愈觉好笑,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那女子故作神秘,先行示惠,然后出之以这种方式以求达到目的。退一万步说,自己即使屈服在对方剑下,但这样的结合,她得到的只是一个人,并非一颗心双方之间,更无情义可言,有什么意义呢?
  心念之间,来到庄外的林中。
  妇人停下了身形,道:“文天浩,你好自为之。”
  文天浩也止住脚步,一眼便看到不远的树下,有一条娇俏的人影。定睛一望,不由脱口惊呼道:“原来是裴姑娘!”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一片痴情的“鬼影观音”裴玉环,文天浩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想不到心剑为记的人便是她。
  她这样做,可以说是出自一番苦心,也表示了她的痴情。
  他忽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如果你有一天回心转意,便叫我一声姊姊!”自己业已叫了一声裴姑娘,是否该改口呢?
  记得在将到桐柏山的小镇中,自己与“谷中凤”同桌而饮,引起了很大的误会,不知她是否心念未已,只见“鬼影观音”盈盈上前数步,幽幽地开口道:“文天浩,今晚我们把事情做个了断。”
  文天浩碍于那华服妇人在旁,姊姊两字呌不出口,期期地道:“了断?这……这……”
  “鬼影观音”把长发向肩后一掠,道:“桐柏山外,我会对你误解,但此事已由‘谷中凤’亲口说明!”
  文天浩激动地道:啊!那好,姑娘……”
  他本想叫她一声姊姊,偏偏不听使唤,出口又是一句姑娘。
  “鬼影观音”声音一冷,道:我裴玉环并非路柳墙花,只是为了遵守自己当年的誓言……我第一个对你展示了真面目,此志决不更改……”
  “这……这……在下知道!”
  文天浩脑海里浮现出半年前,二郎庙访“百了大师”,因无信物而徒劳,南下途中,几乎丧命“鬼笛”之手,“鬼影观音”展现真面目的一幕,她曾说过,自己是江湖中第一个见她真面目的人,她曾有誓言,碰上意中人,即露真面目……
  鬼影观音”声调突转凄厉:“文天浩,我说过的,先杀你而后自裁!”
  文天浩心里一急,脱口叫了一声:“姊姊!”
  “鬼影观音”反而为之一呆,沉声道:“你这是真心么?”
  文天浩心思何等聪敏,立即悟到装玉环只能怀疑自己是迫不得已而叫这一声姊姊,随即朗声道:“我不是迫于姊姊的那句话!”
  “鬼影观音”仍极冷地道:“为爲什么直到今晚你才改变心意?”
  “这个……情势所迫,我无机会表明。”
  “是真的!不嫌太晚了么?”
  文天浩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正色道:我不是怕姊姊你杀我,你杀不了我,现在马上证明!”话声中,“呛!”地一声拔出了长剑,又道:“让事实来证明。”
  “鬼影观音”可不同于一般女子,并不为文天浩所表现态度所感,她要证明文天浩所说的是真是假,当下芳心作了决断,如果证明文天浩只是故作姿态,那就是自己所识非人,便杀了他以后自决,以全初志。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不要自误?”
  文天浩淡淡地道:“姓文的不是这等人!”
  “我用掌?”
  “奉陪!”说着,把剑归鞘。
  华服妇人开口道:“玉环,不要任性……”
  “鬼影观音”只看了妇人一眼,并不答话,娇躯再向前移,迫近到文天浩身前八尺之处,咬了咬牙,道:“注意,我出手必是杀着!”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道:“尽管出手就是!”
  “鬼影观音”双掌一错,闪电般攻出,奇厉辣,令人咋舌,果然,她真的出手无情。
  文天浩不闪不让,待对方招式已老,才斜伸单掌,这一掌,平淡无奇,但却奥妙无方,中藏无数变化,封闭了所有的门户。
  鬼影观音”出手快收手更快,看似用老的一招,硬生生地撤了回去,娇躯微挫,咸掌推出……
  华服妇人惊呌一声:“玉环,别认真!”
  文天浩心中暗自一凛,看来一鬼影观音裴玉环要施杀手了,当下,把护身罡气提足十成布满全身,准备硬接她一掌。
  “鬼影观音”双掌推到八成之际,掌心一登,一道其强无比的罡气,狂而出。“波!”地声巨响,罡风四溢,林内枝飞叶舞,宛若暴风摧残。文天浩屹立如山,寸步未移。
  “鬼影观音”反被震得退了两个大步,她駮然了,万料不到半年多不见,文天浩练成了这高的功力,然而她的芳心却是甜蜜的,她证明了一件事,文天浩叫她这一声姊姊,并非迫于威胁,而是发自内心。
  华服妇人“哦!”了一声,松了一口大气,面上绽开了笑容。
  “鬼影观音”羞地一笑,道.“浩弟,你……不怪我小心眼么?”
  最难消受美人恩,文天浩内心感到一阵温馨,红着脸道:“姊姊,你应该这样做的。”
  “鬼影观音”低头抚弄着裙带,羞答答地道:“浩弟,那方罗帕还在么?”
  文天浩伦觑了华服妇人一眼,道:“我带在身边。”
  “鬼影观音”抬起螓首,面上冷意全消,代之的是春花般的笑靥,秀眸中泛出了稀有的光影,柔声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带在身边?”
  
  十三、
  文天浩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华服妇人,道:“这位是姊姊的……”
  “鬼影观音”娇笑了一声,道:“她是我……”
  一声幽凄的叹息,倏地传来,三人齐为之一怔。
  “鬼影观音”叱一声:“是谁?”声落人杳,身法快得惊人,真不愧“鬼影”二字。
  一会儿工夫,“鬼影观音”去而复现。
  文天浩迫不及待地道:“是谁?”
  “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黑衣蒙面女子,身法快得惊人,我……一步之差,竟然追她不上。”
  “黑衣蒙面女子?”
  “不错,身材苗条,看来年纪不大。”
  文天浩不由惊声道:“难道会是她?”
  “鬼影观音”秀眉一蹙,奸姻移到文天浩的身边,吐气如兰地道:“她是谁?难道浩弟认得她?”
  文天浩期期地道:“如我猜测不错,她定是那‘断肠鬼巫’的传人!”
  华服妇人一惊道:“你说她是‘断肠鬼巫’的传人?”
  “是的!”
  “你怎么知道?”
  “昨夜她在此杀了不少‘天庆帮’徒,仅祇用哭声,便使闻者断魂。”
  “鬼影观音”也激奇地道:“我尚是初次听闻,她为何叹息呢?”
  文天浩摇摇头,道:“这可想不透。”
  “鬼影观音”深情款款地望着文天浩一眼,道:“浩弟,这段日子你定有了奇遇?”
  “这我不否认。”
  “你的身手足可美欧阳公子了!”
  “这……倒不会试过,武学各有专精,很难说。”
  他忽地想起了与欧阳公子的约会,但此刻,他真不愿意说出离别二字。
  “咦!浩弟,你佩了双剑?”
  文天浩心头微感一震,这两柄剑一柄是与“谷中凤”交换的,另一柄是师父当年叱咤风云的“血剑”,如果她追问起来,倒是不容易答复,当下漫应了一声:“是的!”
  华服妇人目光微视着文天浩腰间的剑,面色陡地改变,沉声道:“你这柄古剑,定非凡品,让我过目一下。”
  文天浩突地心头一震,期期地道:“这……只是柄普通兵刃,是在下无意中得到的,看外表古色古香,其实是中看不中用,在下当古玩银……”
  华服妇人向前走了两步,道:“我们是同好,让我鉴赏一下?”
  文天浩大感惶急,这是万万不能离鞘的,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出适当的话搪塞,心里一急,额角冒了汗,目光与对方相接之下,那一片冷芒,使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这……恕在下无礼,难以从命!”
  华服妇人声音变得极冷,毫不放地道:“什么理由?”
  “这……这……个人的禁忌。”
  “哼!个人的禁忌,怕不是如此吧?”
  “鬼影观音”拧起眉头道:“娘,为什么一定要看?”
  文天浩心头又是一震,原来这华服妇人竟是裴玉环的母亲。
  华服妇人冷厉地道:“玉环,退开些,没你的事。”
  “鬼影观音”芳容大变,怔住了开不得口。
  华服妇人接着道:“文天浩,这柄剑何处得来的?”
  文天浩一颗心“怀!”直跳,暗忖:“莫非她认出了这是‘血剑’吆?”心念之间,硬起头皮道:“恕晚辈难以应命!”
  华服妇人一阵冷笑,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鬼影观音”激情地叫道:“娘,您这是为什么?”
  华服妇人双目不离文天浩那柄“血剑”,口里大声喝斥道:“没你的事。”
  “鬼影观音”双目一红,转向文天浩道:“浩弟,让我娘看看有何妨?”
  文天浩歉然望着“鬼影观音”她道:“姊姊,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华服妇人的声音一转而为阴冷沉凝:“文天浩,你坦白讲,此剑由何处得来?”
  文天浩横定了心道:“无可奉告。”
  “你不说莫怪老身手辣?”
  “前辈不谅,也是没法的事。
  “鬼影观音”望望文天浩,又望望华服妇人,激动地道:“娘,您何不说出要看这剑的原因,不要苦苦逼他……”
  华服妇人双目直勾勾地盯在文天浩面上,一字一顿地道:“文天浩,听着,如果你真的喜欢玉环,你更坦诚说出得剑经过?”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这未免强人所难。”
  “娘,人家并不开口追问我们的来历,这是尊重江湖规矩……”
  “丫头,你懂什么?”
  “论事应该讲公道。”
  “丫头,你先别向着他,将来是什么结局还不知道。”
  “娘,您……”
  “鬼影观音”眼圈登时红了起来,她万万想不到好端端一桩事,会节外生枝,难道这么多时日的相思,又化灰不成?
  芳心,涌上了一阵酸楚,眼角泛起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文天浩也不禁为之黯然神伤,到底这妇人是什么存心呢?
  华服妇人脸色不停地变幻,可能,她的内心相当不平静。
  双方陷入难堪的沉默中。
  月光更明了,清光如水银般从树梢叶隙泻下,林地一片斑驳。
  华服妇人像是有了某种决定,一挥袖道:“玉环,我们走!”
  “鬼影观音”凄声道:“走!他呢?”
  “你总不能现在带他回去……”
  “可是……总得有个交代?”
  “没什么好交代,让你爹做主。”
  “鬼影观音”垂下蜂首,暗自咬了咬牙,突地以沉凝十分的音调道:“娘,我已有誓言在先,心意决不更改。”
  这话,当然也是同时说给文天浩听的,等于表明她的态度与心迹,幽怨的目光,跟着飘向文天浩,文天浩报之以一抹苦笑。
  华服妇人冷厉的目芒,射向文天浩,悠悠地道:“文天浩,在真相未白之前,你暂不必与玉环来往。”
  文天浩认真应道:“晚辈会自重的。”
  “鬼影截音”突地抗声道:“娘,我不走!”
  华服妇人眉毛一竖,道:“丫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已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早已该怎么做。
  “不行!”
  “不行也是这样。”
  “你太任性?”
  “这是女儿终身问题……”
  “你不害臊?”
  “鬼影观音”泪水终于浪落粉腮,梨花一枝春带雨,凄怨中另有一番动人的妩媚,令人心动文天浩下意识地心头一荡。
  华服妇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玉环,听话,先跟为娘的回去,事情以后再说。
  “鬼影观音”噙着泪,倔强地道:“女儿心意已定,以后现在都是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走吧!”
  “一定要我去?”
  “这是什么话,你敢忤逆不成?”
  “鬼影观音”凝望着文天浩道:“浩弟,我们不久,耿耿此心明月可凭。”
  文天浩不由回肠九曲,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甜,是苦,是酸,当下点了点头,道。“姊姊,我知道你的心……”
  人影消失了,文天浩兀自木立原地,心中的感受,难以形容像是是得了什么麽,像是是失去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情绪才稍稍平静下来,他想不透装玉环的母亲何以要追问这柄“血剑”的来历,是误会么?还是……
  他耳边,仍在响着“鬼影观音”临去时那句话:“耿耿此心,明月可凭!”
  他仰首林空,望了望皎洁的玉盘,竟已快要当顶了。
  明月有知,当作何感?
  一个意念,浮现他的脑海:“自己是江湖第一令的化身,岂可因一时儿女之情的得失而神魂颠倒!”于是,豪雄之气,油然而生,暂时把这恼人的问题抛诸脑后,他情不自禁地撮口发出一声清啸。
  似乎,他要借这一声长啸,吐尽胸中的抑郁与惆怅。
  身形一弹,如一抹轻烟般飘出林外,直扑八里外的那座道观。
  半个时辰不到,重幅截中,毫不费事地取回藏置的面巾与衣袍。
  观内一片死寂,近于阴森。
  文天浩心念疾转,这灰袍如穿在内里,便显臃肿,带在手上,委实不好交代,还有这柄“血剑”,业已引起风波,如再不谨愼,定会败露身份,如何处置?
  想来想去,只有连剑带袍,做成包袱负在背上一途,虽然欠雅,但别无良策,这两样东西是绝不能失落的,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不离身。
  于是他用灰袍裹了剑,暂时用手提着,急奔陈留。
  到了城中,先进布庄剪了块网布,打成一个锦袱,负在肩头,然后才安步当车地入正街,去赴欧阳公子之约。
  时已二更以外,灯火阑珊,但那鸿运酒楼,仍然热闹非凡,进出人影不辍,尽是锦衣鲜履之刚刚抵步,欧阳公子的二侍僮之一,已迎了上前,文天浩一眼看出小童神色不正,不由疑云顿起。
  小童施了一礼,道:“文公子此刻才到!”
  文天浩不由莞尔,这小童竟然改口称自己公子了,当下和声道:“让你们公子久候了!”
  小童皱了皱眉,但仍态度恭谨地道:“家公子命小的在此等候,敬致失约之歉!”
  文天浩不由暗吃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小童期期地道:“家公子,赶去赴另一个约会。
  文天浩心中微觉不快地道:“赴何人的约会?”
  小童欲言又止,最后不自然地一笑道:“家公子没吩咐小的奉陈。”
  文天浩冷冷地道:“那就罢了!”
  说完,转身便走,走了没多远,身后传来小童的声音道:“文公子请留步!”
  文天浩止步回身,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童又是一阵踌躇,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小的甘受家公子责罚,这件事……不得不告诉公您……”
  文天浩淡淡地道:“我并不一定要知道。”
  “不,小的觉得这约会可能有凶险,所以……”
  “有凶险?”
  “是的,小的这样想。”
  “你说吧!”
  小童左右一张望,抑低了声音道:“家公子在鸿运楼久候您不到,正打算回到赵家庄附近探察,跑堂的送来了一封密来,公子看完之后,面色一变,嘱咐小的在此等候,便匆匆走了。”
  文天浩眉头一皱,这:“什么人传的柬?”
  “不知道,傅东的人把东封交予店伙之后,便离开了。”
  “东上说些什么?”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有凶险?”
  “这个……因为我家公子无论遇上什么天大的事,都是面不改色,从容应付,只有这一次他脸色不对。”
  “这倒不尽然,他……赴约的地点呢?”
  “家公子吩咐小的事完出北门找他,所以小的判断地点定在北门之外。”
  “嗯!你的意思要我如何?”
  小童苦着脸道:“小的意思是请文公子暗中前往一探,必要时,请助家公子一臂。”
  文天浩略一沉吟道:“好,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我立刻就去。”
  “多谢文公子。”
  “用不着。”
  说完,飘然越街而去,出了北门,循官道疾行,心里可着实奇怪,欧阳公子闲等人不敢招惹,既出动要约,对方定非等闲人物,而且是有恃而来,据小童说,欧阳公子对任何意外大事,一向都淡然处之,唯独这次见东色变,可能会有凶险,这句话倒不是杞人忧天。
  一口气奔行了四五里地,已是子夜时分,四野寂寂,万籁无声,银色玉盘轻转,却不见有任何征兆。
  心中正狐疑之际,忽见一条小小身影,自道旁树后闪现。
  文天浩收势停身一看,现身的赫然是欧阳公子的另一侍僮,手中仍抱着那柄“佛光剑”,当下先开口道:“是你,你们公子呢?”
  小童恭施了一礼,像是极感兴奋地道:“文公子来得正好!”说着,用手朝不远处的丘陵一指,又道:“我家公子在那边,不知情况如何,公子不许小的在侧……”
  文天浩惊讶地道:“你们公子与谁约会?”
  “不知道,是位老人!”
  “老人……因何不带?
  “公子说用不着。”
  “你们到来多久了?”
  “半个时辰!”
  “好待我去看来!”
  来字出口,人已到数丈之外再幌而查。
  距官道约莫二十余丈的丘陵间,一个白发老人,端坐在一个土包上,他面前,直挺挺地跪着一个锦衣人。
  文天浩伏身在三丈外的一座土丘之后,目光转处,不由大惊失色,白发老人是“谷中凤”的师父“有求必应”着的,正是欧阳公子。
  想不到“有求必应”竟然出了隐居数十年的“隐仙谷”。
  不用想,便已料到了几分,这老人必定因为“谷中凤”久不回山,才亲自出来找,这事情可真有些辣手,自己如果出面,老人质问起来,如何解说呢?
  “谷中凤”与自己出山之时,老人吩咐桐柏山践约之后,便要带自己回山,而自己与她未到桐柏便已分了手,这分明是违逆师令,而“谷中凤”又下落不明。
  只听老人声色俱厉地道:“欧阳仲,你竟然敢与那姓文的娃儿及丫头三人狼狈为奸,欺瞒老夫……”
  欧阳公子一屈上身,道:“小侄不敢!”
  文天浩心头大震,这老人竟已知悉了一切,自己也算上了一分子,莫非“谷中凤”业已回山,对此事无法自圆其说,才促使老人出山。欧阳公子自称小侄,看来他说的师门恩怨,是不错的。
  “有求必应”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道:“小畜生,如你要与那丫头结合,须待我过身之后……”
  “师叔,您老人家……”
  “住口,我已决心把那丫头逐出了门墙!”
  文天浩心头剧烈地一阵激动,这问题相当的严重了,谷中凤”如遭逐出门墙,是谁之过?
  自己能脱得了干系么?
  欧阳公子称老人做师叔,那他与“谷中凤”是同门师兄妹,照说,这是顺理成章的一对,老人何故激烈反对呢?
  只见欧阳公子以头触地,悲声道:“师叔,千万不可,如把凤妹逐出师门,小侄何颜偷生……”
  “你以死威胁老夫?”
  “小侄怎敢!”
  “你想死去死好了,要老夫答应决办不到。”
  欧阳公子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咽声道:“师叔,您老人不能开恩么?”
  “有求必应”断然道:“不行!”
  欧阳公子咬了咬牙,道:“其咎不在师妹,请师叔恕了她!”
  “有求必应”冷酷地道:“既是如此,那是你勾引她的了?”
  欧阳公子全身一震,痛苦地应道:“是的,小侄承认!”
  “好哇!你既然承认这一点,你自己说,该如何办?”
  “听凭师叔!”
  “你且说,那丫头哪儿去了?”
  文天浩心中一动,原来“谷中凤”没有回“隐仙谷”,他去了那里呢?
  欧阳公子期期地道:“师妹去了桐柏山,她说是去找文天浩,三月未返,而文天浩根本不在桐柏山。”
  “姓文的小子现在哪里?”
  “这……在陈留附近!”
  “你找他来见老夫!”
  “这个……恐怕……”
  “听着,你非找到他不可,找到后老夫一并处置。”
  “师叔,小侄发誓……终身不娶!”
  “废话,你这是要那丫头终身不嫁么?”
  欧阳公子不由语塞,他知道事态演变的结果,必定如此。
  “有求必应”冷酷无情地道:“你现在只有一条路走!”
  “请问是什么路?
  “永远退出江湖!”
  欧阳公子身躯一头,栗声道:“师叔,这……”
  “有求必应”冷哼了一声道:“这是老夫最宽大的处置!”
  文天浩心中暗忖:“这老儿的确固执得相当可以,竟要门中师侄永远退出江湖,这未免太过分了,欧阳公子说,愿立誓终身不娶,等他誓言出口,便无可挽回了,自己现身的话,情形可能更坏,但不管如何,自己总不能置身事外。”
  心念之中,漫步现身,人影才现,欧阳公子喝声立传:“什么人?”
  文天浩一个箭步,弹了上前,口里道:“是小弟!”
  欧阳公子惊声道:“老弟怎么来了?”
  文天浩不答欧阳公子的话,径朝“有求必应”恭施一礼,道:“老前辈好!”
  “有求必应”白眉倒竖,冷电般的目芒,迫注在文天浩面上,略不稍瞬,文天浩被看得心里发毛,他不是怕,而是不安。
  场面显得冷森尴尬。
  久久,“有求必应”才声色俱厉地道:“小子,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口不应心,欺骗老夫……”
  文天浩低下头去,期期地道:“不敢!”
  “有求必应”暴喝如雷地道:“你已经做了,还说不敢?”
  文天浩缓缓抬起头来,脸红筋胀地道:“请老前辈恕罪!”
  “你罪无可恕!”
  文天浩想到老人对自己会有疗伤救命之恩,而且这件事曲在自己,他又是欧阳公子的师门尊长,谷中凤”的师父,是以不敢顶撞,低声下气地道:“晚辈与欧阳兄相交于前,不能失义,是以与凤姑娘姊弟相称……”
  “住口,这件事是你亲口应承的不是?”
  “是的!”
  “也交换过信物?”
  “是的!”
  “能由你小子出乎反乎的么?”
  文天浩偷觑了仍驰着不动的欧阳公子一眼,惶悚地道:“晚辈受老前辈之责而不辞。”
  “有求必应”嘿嘿一阵冷笑,道:“文天浩,你很有江湖义气,成全欧阳仲……”
  “不敢!”
  “人无信不立,你配称为武士么?”
  文天浩顿时脸子通红起来,的确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恨不能有个地缝赞下去,当初如非“谷中凤”首先应承,自己是会坚持到底,这一着是她错了,眼前的情况如发展下去,后果实在难料,到底他们师门之中,是什么样的变故呢?
  欧阳公子见文天浩的窘迫之状,不由开口道:“师叔,罪在小侄一人!”
  “有求必应”冷极地道:“你想一个人顶罪?”
  欧阳公子空了一窒,咬着牙道:“小侄一人承担!”
  “你担得了吗?”
  “甘受师叔惩治!”
  “是你自己说的?”
  蓦在此刻,一声惨呼,破空传至。
  文天浩方自一怔,只见欧阳公子惊呼了一声道:“是剑僮的声音!”
  文天浩心头一震,想起守候在道旁的那捧剑小童,莫非他遭人袭击?念动之间,电闪弹身扑了过去,只几个起落,便到了方才小童匿身之处,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小童口鼻溢血,斜倚树身。
  距小童不远的道上,一个青衣妇人,正待转身离去……
  小童一见文天浩现身,疾指那青衣妇人道·“文公子,剑……”
  文天浩立知发生了什么事,口里朗喝一声:“站住!”身形似魅,只一闪便截在那妇人前头妇人怔了一怔,冷声道:“你是谁?”
  文天浩这才看清这青衣妇人年约四十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目之间,隐含荡意,手中正执着欧阳公子那柄“佛光剑”,不由心火直冒,寒声道:“在下文天浩,芳驾何人?”
  青衣妇人仔细端详了文天浩几眼,才曼声道:“原来你便是文天浩,欧阳仲的朋友,对么?”
  “在下请教芳驾名号?”
  “我的名号你不必知道。”
  文天浩登时怒气横生,剑眉一挑,道:“因何夺剑伤人?”
  青衣妇人“格格!”一笑道:“闲事少管!”说完,娇一弹,划空而去,身法之奇快玄,令人咋舌。
  文天浩岂会放她走脱,如影附形跟着弹身,凌空挥掌,风处,硬生生把对方迫下地来,横身截在头里,冷凄凄地道:“芳驾想走恐怕办不到。”
  青衣妇人似被文天浩的身手所惊,微一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剑留下,再把伤人的事作个交代,然后再走不迟。”
  “你以为辞得到么?”
  “大概可以!”
  “那你无妨试试看!”
  看字未落,剑交左手,右掌疾拂而出,招式诡异到了极点,文天浩暗自一凛,运掌横切,那妇人的右掌一缩一伸,快得简直不可思议,而且妙到毫显,堪堪乘文天浩手掌切落的瞬间,从上方点出,正中“志堂”死穴。
  待文天浩惊觉反掌上格,她已收手后退。
  文天浩因有“天魔衣”护体,这一指倒是夷然无损。
  青衣妇人满以为文天浩必应指而倒,一见对方竟似没事人儿一般,不由粉腮大变,栗声道:“想不到你还有几手,难怪敢大言炎炎!”
  文天浩一撇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芳驾也接在下一掌试试!”话声中,双掌缓向前推出,无风无劲。
  青衣妇人扬掌反击,文天浩待到对方出了手,劲道始从掌心进出,砰!”然一声巨,青衣妇人被震得连退了三四步,粉腮顿呈苍白。
  文天浩也暗惊对方的功力,竟能接自己十成功劲的一击而无伤。
  青衣妇人片言不发,弹身再遁,疾如电闪。
  文天浩大喝一声:“那里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划空超越对方,半空扭身发掌,这一手,放眼武林没几人能办得到。
  双方几乎不差先后的落了地。
  文天浩灵机一动,顿然明白过来,她一再远遁,定是回避欧阳公子与“有求必应”,奇怪的是那老人竟这等顽固,不放欧阳公子起身,欧阳公子早已听出刚才的惨呌声是发自“剑僮”之口,此刻定已急煞。
  两条人影,跟了过来,原来那候在鸿运楼前传讯的小童,业已回转。
  青衣妇人目芒朝远处一扫,霍地拔出夺来的“佛光剑”,厉声道:“姓文的,你定要找死,也是没法的事。”
  文天浩也拔剑在手。
  青衣妇人手中的“佛光剑”竟然也发出白色光晕,虽不若欧阳公子施展时之盛,但也相当骇人。
  文天浩大感骇震,这,佛光降魔神功”,是欧阳公子师门秘技,怎么这妇人也能施展真眞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佛光剑”挟炫目光晕,纵身击向文天浩。
  文天浩急挥剑相迎,以攻应攻。
  “波!”地一声巨响,文天浩手臂一庞,手中剑竟被震得反弹回来,人也退了一个大步,神兵利器,果然不同凡响。
  青衣妇人似急着离开,没有跟踪出手,车转娇躯。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鬼魅毅出现她身前的道中,赫然正是青衣妇人与“有求必应”师叔侄俩文天浩不由了一口气。
  欧阳公子冷眼一扫青衣妇人,道:“芳驾何许人?”
  “有求必应”抬了抬手,阻止欧阳公子说话。
  文天浩与欧阳公子这才注意到“有求必应”的异常情态,只见他老眼圆,呆呆地望着青衣妇人,身躯却在籔籔直抖,这情况使两人大惑不解。
  青衣妇人粉腮罩了严霜,也是双目不瞬地与老人对视。
  很久,谁也没有开口。
  那原先受伤的“剑僮”,可能伤重不支,此刻已坐在地上。
  文天浩向欧阳公子投了一警询问的眼光,欧阳公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最后,还是“有求必应”先开了口,声音是颤抖的。狄师妹,你……你……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
  这一声师妹,使得欧阳公子面色大变,连打了两个寒噤。
  文天浩星目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一个白发老者与一个红颜妇人,师兄妹相称,这是从何说起?尤其那句“……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更加惊人。
  对了,她定是练了“驻颜”之术,否则岂非成了妖怪!
  青衣妇人冷冷地道:“二师兄,你老了!”
  “有求必应”闭了闭眼,道:“恨犹在,人已老,我,行将就木了。”
  这话,文天浩当然是一字也听不懂,但看欧阳公子激动的神态,他是知情的。
  青衣妇人幽幽地道:“往事如烟,何必重提了!”
  “有求必应”仍是激动不已地道:“这一向师妹生活得好?”
  青衣妇人淡淡地笑道:“人生不过如此,我像是活在梦里!”
  “但……我是活在恨里!”
  “大师兄如何?”
  “有求必应”怒声道:“不要提起他!”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青衣妇人口里的大师兄,定是欧阳仲的师父,这公案已起端倪,定是师兄弟阋墙,所以老人才坚决反对欧阳仲与“谷中凤”结合。
  欧阳公子几次想开口,却又发不出声音来,一向高傲绝的他,此刻竟然额角现汗珠,一副惶悚之容。
  “有求必应”激越地道:“想不到风烛残年,还能见你一面……”
  青衣妇人凄清地一笑,道:“二师兄,我永远感激你对我的这一份关怀,人生一世,草逢一春,人生已快到尽头,秋残冬至,草枯木萎,一切将成过眼云烟,想当初若非……”
  “有求必应”摆了摆手,沉痛地道:“过去的不要再提了,你取此剑何为?”
  青衣妇人恨恨地道:“我要大师兄出面。”
  “你不会去找他?”
  “我要他找我!”
  “这柄‘佛光剑’是师门圣物,代表师门威严,不能亵凟!”
  “我知道。”
  “那你还他。”
  青衣妇人目光连闪,久久才迸出两个字道:“不成!”
  “有求必应”白眉一,道:“师妹,你不能这样做……”
  青衣妇人粉腮一寒,这:“二师兄,我当年会立誓永不踏入师门,我不能去找他,有了这剑,他便会来找我,这段恨事如不作个了结,我死不瞑目。”
  欧阳公子激动地道:“师父他老人家业已自誓,永不出师门。”
  青衣妇人铁青着脸道:“他怕死么?”
  欧阳公子俊面立起抽搐,栗声道:“芳驾不能侮辱家师!”
  青衣妇人厉声道:“什么芳驾?我不能当你师叔之称么?”
  欧阳公子咬了咬牙,沉凝无比地道:“芳驾已非本门子!”
  “你是指我已被逐出师门?”
  “这是家师交代的。”
  “很好,欧阳仲,你准把我怎样?”
  “请把剑留下!”
  “如我说不呢?”
  欧阳公子先看了一眼“有求必应”,然后语如钢珠似的道:“为维护师门威严,不计生死!”
  青衣妇人冷笑了数声,道:“你要与我拼命?”
  欧阳公子分毫不让地道:“事逼处此,不得不然!”
  青衣妇人转向“有求必应”道:“二师兄,你怎么说?‘佛光剑’我非带走不可,如你要对我出手,我绝不还手,杀了我便可把剑取回。”
  文天浩在一旁听得心弦发颤,这场面将如何结束?
  “有求必应”老脸变了又变,久久,才开口道:“你要他如何见你?”
  “我在巢湖姥山等他!”
  看样子“有求必应”的心眼已有些活动,文天浩不禁替欧阳公子着急起来,他所处的地位非常不利,虽然这青衣妇人是被逐出师门的人,但仍是长辈,如果“有求必应”为她撑腰的话,欧阳公子便半筹莫展了。
  这青衣妇人与欧阳公子的师父,中间究竟结的是什么怨呢?
  欧阳公子再次道:“家师自誓不离师门,无法去巢湖赴芳驾之约。”
  青衣妇人冷声道:“除非他不要这柄‘佛光剑’”
  欧阳公子厉声道:“剑不能带走!”
  青衣妇人转向“有求必应”,道:“二师兄怎么说?”
  “有求必应”沉吟了片刻,凝重地道:“师妹还是放手吧,这是师门圣物,当初祖师爷立下规矩,只掌门弟子可持。”
  青衣妇人面色一黯,道:“二师兄,我又不是想夺占此剑,目的只是激他出面,事完一样奉回师门……”
  欧阳公子栗声道:“芳驾已非本门子,焉能碰触此剑,家师业已闭门,他老人家一切恩怨,区区完全承担!”
  青衣妇人怒声道:“你担不了!”
  “有求必应”怒视着欧阳公子道:“当初你三师叔被逐出门,全是你师父一手造成,她含负屈数十年,论理,她仍是长辈,你岂可任性?”
  欧阳公子激烈地道:“师叔,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有求必应”面色一变,道:欧阳仲,这不可同日而语,门户内之事,岂能目为敌对仇家。”
  欧阳公子似乎横了心,大声道:“即使她未会被逐,以这种行为对待掌门师兄,是否也是犯上?”
  “有求必应”老脸一红,怒斥道:“无礼!”
  欧阳公子在老人压力之下,不敢任性发作,忽地以一种求援的目光,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
  文天浩冰雪聪明,心念一转,开口道:“老前辈,这事本没有晚置咏的余地,但老前辈这等说法,似乎很有商榷之处……”
  “有求必应”双眼一瞪,暴喝道:“住口!我老人家倒是忘了还有你在侧,快滚!”
  这话大出文天法意料之外,他怕因“谷中凤”的事,老人不放自己走,这一来,正中下怀,当下忙施一礼道:“如此晚辈告辞!”
  “慢着!”
  “老前辈还有指教?”
  “你不能走!”
  文天浩故意朗声一笑道:“是老前辈要晚辈离开的,几位在此谈家事,晚辈早想……”
  “有求必应”被谈家事三个字扣住了,怒气勃勃地一摆手道:“你滚,找到凤丫头一起来见我。”
  文天浩一躬身,道:“遵命!”然后又转向欧阳公子道:“兄台,我们回头见,中午仍要扰你一餐。”说完,飘然逝去。
  欧阳公子自然会意,文天浩约他中午在鸿运楼碰头。
  青衣妇人朝文天浩逝去的方向瞥了一眼,道:“二师兄,那姓文的小子怎么回事?”
  “这个……不相干的小事。
  “他什么出身?”
  “并不高明!”
  “不见得吧?他的身手相当惊人,小妹我……还有些应付不了。”
  “哦!我也不太清楚。”
  “二师兄,我得走了,盼你也能到巢湖姥山走一趟。”
  欧阳公子沉声道:“把剑留下!”
  青衣妇人一撇嘴道:“难道你敢出手不成?”
  欧阳公子咬牙道:“是芳驾迫我出手!”
  青衣妇人侧顾“有求必应”道:“二师兄,你站在哪一边?”
  “有求必应”可作了难,虽然他与掌门师兄势同水火,数十年不相往来,但他仍是门中弟子,而青衣妇人是师门弃徒,不管她如何有理,受了多大的委屈,总不能故违师门规矩偏袒于她。
  私情是一回事,门规又是一回事,不能以私害公,自毁晚节。
  然而自私是人性上的弱点,老人这大年纪,这高修为,仍不可免,踌躇了一阵之后,终于开口道:“欧阳仲,暂时让你师叔带走?”
  欧阳公子抗声道:“小侄不从乱命!”
  有求必应”登时暴怒起来,栗喝道:“反了,你指老夫的话是乱命?”
  欧阳公子横定了心道:“小侄维护门规!”
  “你不是犯上?”
  “小侄事后甘受制裁。”
  场面形成了僵局,双方骑虎难下。
  眼看一场师门悲剧,就要上演。
  青衣妇人冷哼了一声道:“欧阳仲,你很有令师之风,骄横嚣张,目无长上!”
  这话极具煽动性,对眼前场面,不啻火上加油。
  “有求必应”气得吹胡瞪眼,身躯也在簌籔发抖。
  调转话头,且说文天浩驰离现场之后,迅快地绕了一个半圆,回到刚才与欧阳公子师叔侄停身的地方,暗忖:“如何设法助欧阳公子一臂呢?”
  “佛光剑”在青衣妇人手中,普通兵刃根本无法抗衡,除了使用“血剑”,心念之中,得了主意。
  这边,场面仍在僵持之中。
  蓦在此刻,一楼歌声,破空起: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冉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歌声似远似近,忽东又西,令人无法捉摸。
  场中人众齐感一震。
  青衣妇人惊声道:“血剑令主!”
  “有求必应”白眉一黻,道:“对方现踪何为?”
  旁边,那侍僮惶然叫道:“公子,剑僮的伤恐怕……”
  欧阳公子心头大震,弹身奔了过去,只见剑僮双目繁闭,一张小脸白如金纸,身躯不停的抽摇,当下忙伸手探查了一遍,然后疾点他数处穴道,命“笈僮”自笈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倒了数粒药丸,托开下巴,把乐丸塞入口中,道:“照我以前所授你的方法,助他气血流行!”
  “笈僮”应了一声是,把“剑僮”抱到路边树下,如命施为。也就在欧阳公子察验剑僮伤势之际,青衣妇人急声道:“二师兄,‘血剑令主’不速而至,必有原因,我们去看看,你由左,我向右,那边丘陵中会合。”说完,不待“有求必应”回答,便电闪而去。
  “有求必应”呆了一呆,阻止已无及,只好跟着奔向丘陵。
  欧阳公子起身,两人业已驰离现场,不由气得七窍冒烟,急急弹身便追。
  进入丘陵,绕驰一匝,师叔侄俩碰了头。
  “师叔,她人呢?”
  “她说在此地会合!”
  “她不会来了,她的目的是‘佛光剑’,所谓要师父出面,也是句假话,她明知不可能,而且事隔数十年,她能等到今天?”
  “有求必应”也已觉察出情形不对,但他不能向欧阳公子承认自己错误,窒了片刻之后,道:“你此刻断言还早!”
  “师叔不信么?”
  “此地不见‘血剑令主’踪影,也许她正与对方遭遇……”
  这一说也不无理由,欧阳公子惶然又气愤地道:“师叔这方面的事,容小侄日后交代……”
  “你想借此脱身?”
  “小侄要去把剑追回,否则只有一死以全门规。”
  这话,算是已说到了尽头,“有求必应”再固执也不能无动于衷,况且万一她真的心怀叵测,兴亲师门至宝,他这做师叔的不决说不了干系,人等于是他放走的。
  事已至此,他不能不让步了,当下沉声道:“我们分头去追!”
  欧阳公子匆匆说了一声:“谢师叔!”身形电射而起,朝丘陵的另一端奔去。
  “有求必应”一脚,口里“嗨!”了一声,从斜方向掠去。
  青衣妇人带着那柄“佛光剑”,根本就不奔丘陵方向,却是循官道疾驰,一口气驰行了五六里,然后折向西面荒野。
  晨星寥落,东方已现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正行之间,一条灰色人影,鬼魅般截在头里。
  青衣妇人陡地吃一惊,利住身形,目光一扫眼前人,不由脱口惊呼道:“血剑令主!”
  “血剑令主”冷嗯一声。
  青衣妇人定了定神道:“彼此素昧平生,一无过节,二无恩怨,阁下拦阻何为?”
  “血剑令主”嘿嘿一笑道:“算是不期而遇罢!”
  “不期而遇?这算什么意思?”
  “报上名号!”
  “本人从未干预江湖是非,没有名号。”
  “你现在就是参与江湖是非!”
  青衣妇人脆生生一笑道:“阁下此举似乎没来由?”
  “血剑令主”仍然冷酷地道:“报上名号来历?”
  青衣妇人邪意地一笑道:“阁下尊为江湖第一令,不至于恃技凌人吧?”
  “血剑令主”冷哼一声道:“本令在乎这些?”
  青衣妇人口舌犀利地道:“阁下扬名数十年,绝非浪得虚名,不至于无故欺凌妇人吧?”
  “血令主”丝毫不为所动,冷凛冰冰道:“你不是普通女子,更非良家妇女,是么?”
  “哈哈!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你不愿报名?”
  “无此必要!”
  “本令言出不改!”
  青衣妇人搔首弄姿,作出一付感人的媚态,道:“哟!阁下以为小女子可欺么?”
  声音荡气回肠,惹人遐思。
  “血剑令主”仍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你把剑留下便可上路。”
  青衣妇人粉腮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栗声道:“剑,什么意思?”
  “你心里很明白的!”
  “我一点也不明白?”
  “在本令面前,用不着装模作样!”
  “阁下强索别人兵刃,似乎……”
  “不要浪费唇舌,你准备自卫吧!”
  青衣妇人再退了两步,寒声道:“阁下何不先把话说明?”
  “血剑令主”冷森森地道:“你以卑鄙手段夺取‘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的师门圣剑,有这事吧?”
  青衣妇人粉腮寒,一咬牙道:“这与阁下何干?”
  “本令一向不容宵小之行。”
  “阁下不会干预别人的家事吧?”
  “本令只问夺剑之事。”
  “那我郑重声明,这完全是师门恩怨,并非江湖中的巧取豪夺可比。”
  “无须强辩,你这等行为是欺师灭祖。”
  “阁下难道要替本门执法?”
  “血剑令主”双目寒芒毕射,缓缓前移两步,道:“本令为武林正义!”
  青衣妇人冷哼了一声道:“正义总不能伸到别人门户之内?”
  “你很善良,但你忽略了事实,妳是该门弃徒,早被逐门出墙,门户之内四个字根本用不上。”
  “阁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血剑令主”大喝一声:“准备保命!”
  “血剑”缓缓出鞘,斜撇向上,刺目的剑芒,红得像火焰。
  青衣妇人撮口发出了一声锐啸,随手抽出了“佛光剑”,功集剑身,白色的光晕跟着泛出。
  一红一白两幢光晕,在熹微的晨光中蔚为奇观,但也令人触目惊心。
  “血剑”赤芒陡最,像刚刚出炉的热铁。
  青衣妇人持剑的手开始发颤。
  “血剑令主”冷森森地道:“本令最后忠吿,如你乖乖交出‘佛光剑’,便可安然离开!”
  青衣妇人抬头瞄向前方,焦灼地转目顾盼,像是等待什么。
  血剑令主”淡淡地道:“妳在等待援手么?援手来了也无济于事,你愿意交剑还是接剑?”
  青衣妇人粉腮起了抽摇,手中的“佛光剑”由于颤抖而泛出了层层光浪,香唇紧抿,紧盯往
  “血剑令主”片言不发。
  交出“佛光剑”她不甘心,接剑又没有把握。
  “血剑”芒吐八尺,望之令人心悸。
  “血剑令主”大喝一声:“接!”
  青衣妇人电退六尺,栗声道:“慢着!”
  “血剑令主”沉声道:“怎么说?”
  青衣妇人咬牙切齿地道:“剑交与阁下无妨,但事没算完。”
  “血剑令主”冰声道:“如要争回这口气,本令在江湖中随时候教,如果想重新夺剑,那就去找欧阳仲,本今要把此剑璧还原主。”
  青衣妇人把“佛光剑”归,脱手抛出,口里道:“阁下,后会有期了!”
  “血剑令主”凌空一招手,把剑接住。
  只这眨眼工夫,青衣妇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天色大明,一缕和煦的旭光,穿过薄薄的晨雾大地显得一片详和。“血剑令主”收了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到不远的浓密树丛中,抓落面巾,脱下灰袍,一个俊逸潇洒的青衫书生出现了。
  他,正是“血剑令主”的化身文天浩。
  事血剑”与巾袍仍做成锦袱,负在肩上,“佛光剑”与随身长剑齐悬于腰问,然后奔回原处到了欧阳公子等分手的地方,那里还有人影,心想:“自己会暗示欧阳公子午间在鸿运酒楼见面,他定会去的,怕只怕‘有求必应’那老儿不放他,此刻时间尚早,不如到城里先觅个下处,憩息一阵,日中再去赴。”心念之中,悠闲地缓缓朝城里驰去。
  能不费事地替欧阳公子夺回了“佛光剑”,的确是件快意的事。
  不久,来到城中,他拣了间最大的客寓住了下来,特别交代店家无事不要打扰,激洗一番之后,关上房门,和衣静卧。
  他盘算着等把剑交还欧阳公子之后,便动身赴开封,再闯“天庆帮”总舵,替赵妍霜一家索讨血债,同时查赵妍霜的下落之后,须便赶往桐柏山,寻找“谷中凤”,桐柏事毕,就得到伏牛山回雁谷办自己的事了。
  他祈望着伏牛山之行,能揭开家门血案的谜底。
  不知不觉中,朦胧睡去。
  一阵剥咏,把文天浩从酣睡中惊醒,他一翻身下了床,发话道:“门外是谁?”
  一个熟耳的童音道:“是小的,笈僮!”
  文天浩心中一动,欧阳公子竟然派人寻来了,当下挪步上前,拔了门栓,门启处,外面站的正是“笈僮”,
  “笈僮”恭施了一礼。道:“家公子奉请!”
  “你家公子在哪里?”
  “后边小院!”
  “什么,后边小院?”
  “是的,家公子正好是投宿此店!”
  “哦!那可真巧!”
  “家公子早知文公子到来,想到您需歇憩,所以不敢惊动。”
  “啊!好,你稍候片刻。”
  “是!”
  文天浩转身把锦袱在稳妥之处藏好,然后把“佛光剑”用枕巾包裹了,这才出房,随手锁牢
  了房门·道:“你带路!”
  “请随小的来!”
  穿过两重院落,过角门进入一个十分幽雅的小院,一明一暗,明间是个轩,甫一进入角门,欧阳公子已穿花树迎了过来。
  文天浩一抱拳,朗声道:“兄台,这小轩很雅致,不失闹中取静。”
  欧阳公子笑吟吟地道:“请进!请进!想不到我俩同投一店。”
  两人并入轩肩只见轩中已摆了一桌盛宴,杯着器物,俱十分考究。
  文天浩不由莞尔道:“兄台,这是为何?”
  欧阳公子一面侧身肃容,口里一面道:“老弟不是说今午要愚兄请客么?此地比酒楼清静多了。”
  “兄台真是有心人,小弟敬领盛情。”
  “彼此俱在客旅,老弟莫嫌简慢。”
  “这一说便见外了,兄台请上坐?”
  “老弟是客……”
  “兄台今天忽地把小弟当客……”
  “哈哈哈哈,我们打横相对,不说什么主客,如何?”
  “这样最好!”
  “请!”
  “请!”
  两人落座之后,“剑”“笈”二僮执壹左右陪侍,分别斟上了酒。
  文天浩看出欧阳公子表面上洒脱如故,但眉目之间有一层隐忧,这是瞒不过人的,当下也不说破,欣然举杯,开怀畅饮。
  酒过数巡,文天浩悠然启口道:“令师叔呢?”
  欧阳公子不自然地一笑道:“家师叔不惯世俗繁华,他另有去处。”
  “哦!关于凤姑娘的事·····”
  “嗨!愚兄不知如何是好。”
  “令师叔仍坚持原意?”
  “是的,他很固执,恐怕永不会改变主意,除非……”
  “除非什么?”
  “他能与家师释前嫌,重归于好,但……很不可能。”
  这牵扯到别人师门隐秘,文天浩不便再往下问了,心念一转,道:“兄台能示知令三师叔的名号么?”
  欧阳公子愤愤地道:“家师与师叔之间的艰龉,全由她一人而起,她叫‘谪凡龙女’殷玉燕。”
  “啊!这名号很美,想当年定是……”
  “不!不!老弟错了,其名不彰!”
  “为什么?”
  “她自被逐离师门之后,从未现身江湖。”
  “但,她似不甘于寂寞的人。”
  “这……其中或有别故,愚兄不甚了了。”
  文天浩本待要问详细些,但恪于江湖规矩,不便启齿。
  两人缄默了片刻,欧阳公子突然笑指文天浩身边的布包道:“老弟所携,想系至宝,寸步也不离身?”
  文天浩故意神秘地一笑,道:“兄台说对了,的确是件无价之宝!”
  “噢!愚兄有幸与闻么?”
  “当然可以,奉赠如何?”
  欧阳公子惊诧地道:“什么?奉赠?”
  “不错|”
  “老弟说笑了,愚兄岂能无端接受老弟的无价之宝!”
  “你我相处,情深义远,怎能说是无端?”
  “不!愚兄绝不敢受,心领了!”
  “兄台过目之后,恐怕会不释手?”
  欧阳公子正色道:“老弟,你错估愚兄的为人了!”
  文天浩伸手取过,朝桌上一放,道:“兄台先请过目,受与不受悉听尊意,如何?”
  欧阳公子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心,略一沉吟道:“见识一番是可以,受是绝对不敢!”
  文天浩一笑道:“兄台,且先别把话说尽,先过目吧!”说着,把布包推了过去
  欧阳公子愣了愣,动手去解……
  两名侍僮目光全直了,着那布包一目不瞬。
  文天浩面带笑,举杯就口,轻轻啜饮,一副悠然自得之态。
  布包解开了,惊呼之声随起。
  欧阳公子陡地站起身来,激地叫道:“佛光剑!”
  文天浩淡淡一笑道:“兄台不拒绝这赠予吧?”
  欧阳公子激动不已地紧盯着文天浩,久久才道:“老弟,你……你……如何得回的?”
  文天浩早已成竹在胸,毫不思索地道:“小弟不敢居功,只是代劳。”
  “代劳,什么意思?”
  “天明之前,小弟返城途中,碰到一位无名老人,他托我转交与兄台……”
  “无名老人?”
  “是的!”
  “什么形象?”
  “嗯!看上去是个普通老人,没什么奇特之处。”
  “老弟怎不问他名号?”
  “如果他肯说,便不叫无名老人了!”
  欧阳公子低下头,口里自言自语地道:“他该是谁?”
  文天浩兴冲冲地道:“兄台,且喜原璧归赵,请坐下,小弟敬一杯。”
  欧阳公子依言坐下,举杯对饮,照了照杯,面上仍是一片迷茫之色,他实在想不出文天浩口中的无名老人是何许人物,为什么要替自己夺回这柄师门圣物“佛光剑”?对方既然伸了手,当然是与师门有渊源的长辈,会是谁呢?
  心念之中,道:“老弟,那老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文天浩略一沉吟,道:“那老人说了一句话,他说,告诉欧阳仲,尔后最好剑不离身。”
  欧阳公子面上一热,期期地道:“若非为了聆师叔之训,‘剑僮’不会离我身边的。”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当然,这是意外。”
  欧阳公子意犹未尽,道:“那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多一个字也没有。”
  “奇怪,我想不出他是谁?”
  “想不出便算了,何必伤神,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不过……这真使人纳闷。”
  文天浩若有深意似的道:“兄台近来似乎豪气大减。这便英雄气短?”
  欧阳公子苦苦一笑道:“老弟,人非太上啊!”说着,把剑与“剑僮”。
  “剑僮”接过。放入暗间。
  一句:“人非太上!”不由勾起了文天浩的愁,他想到了“鬼影观音”裴玉环,为了“血剑”,她母亲突然翻脸,到底为了什么,至今仍是个谜……
  他也想到了会向自己示爱的赵妍霜,如今她家破人亡,下落不明。
  想着想着,不由忘情地叹了一口气。
  欧阳公子眉头一紧,道:“老弟何事忧心?”
  文天浩陡地惊觉自己失态,讪讪地一笑道:“没什么,想到一些琐事,对了,有件事想请教兄台……”
  “别说请教二字,有话便说吧?”
  “小弟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兄台久走江湖,见闻必多,也许能提供一些端倪。”
  “老弟打听什么样的人?”
  “天香妃子!”
  “天香妃子?”
  “是的,兄台对她的下落有个耳闻否?”
  欧阳公子摇了摇头,这:“我听说过这位数十年前的尤物,但彼此出道的时间差了一代,即使上了也不会认识,江湖中极少听人提及她的名号,是否在世,还是个疑问,老弟为什么问起她?”
  “不相干,受人之托而已!”
  就在此刻,角门起了叩击之声。
  欧阳公子目注“笈僮”道:“你去看看!”
  “笈僮”恭应了一声:“是!”放下酒壶,匆匆走向角门,很快地又走了回来,手中拿了一个封柬。
  欧阳公子道:“什么事?”
  “笈僮”扬了扬手中封来,道:“是送与文公子的!”说着,双手呈与文天浩。
  文天浩心头不由一动,拆开一看,登时俊面大变,立即起身道:“兄台,小弟失陪,吿辞!”
  
  十四、
  欧阳公子惊声道:“老弟,到底怎么回事?”
  文天浩离座道:“小弟立刻要去赴一个约会。”
  “约会……愚兄可有效劳之处?”
  “这个……不必劳动兄台了。”
  “再回店么?”
  “小弟准备就此上开封办另一件事,事完赴桐柏山查‘谷中娘’姑娘的下落。”
  欧阳公子略一思索,这:“那我们准在桐柏山见面便了!”
  “兄台也打算到桐柏山?”
  “当然,愚兄岂能袖手不管,这本是愚兄应该的事。”
  “好,一言为定,小弟就此告辞。”
  “老弟如果再碰上那位无名老人,务请问明他的来历……”
  “小弟会的,不劳多!”
  欧阳公子携着文天浩的手,同行到角门边,互道珍重而别。
  文天浩匆匆回到自己房里,把那字东重新打开来一看,寥寥几字只见:“速来西门外晤。”后面画了一心一剑。
  “鬼影观音”裴玉环约见自己,必有要事。
  当下忙收检了衣物,结清店账,出门上路。
  出了西门,顺道直朝西行,约莫也走了四五里地,眼前现出一片密林,根据经验,裴玉环定在这林中等候,随即放慢了脚步,目光四下搜瞄……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长发女子,俏立在林荫之下,她,正是裴玉环。
  文天浩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激动,折身进入林中。
  “鬼影观音”裴玉环粉即一片幽凄,仅只两天的时间,她似乎清瘦了许多。
  她是为谁憔悴为谁愁?
  文天浩缓步走近她身边,四目交投,谁也没有开口,只默默对视,真是,万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灵犀一点,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无言之言最真挚,无声之音最悲哀,这一刻,似乎一切所有动的都静止了。
  凝视、沉默——可怕的沉默,痛苦的沉默!
  “唉!”一声幽凄的叹息,打破了深深的沉默,接着,她低唤了一声:“浩弟!”眼圈儿跟着便红了。
  “姊姊!”
  文天浩也低唤了一声,彼此都觉得有无数的话要说,但似乎又无话可说,又过了片刻,文天浩忍不住道:“姊姊,你找我什么事?”
  “鬼影观音”裴玉环凄楚地道:“多情自古空遗恨!浩弟,我怕会应了这句话。”
  文天浩鼻头一酸,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姊姊,不会的,只要我们的心不变!”口里如此说,心里却在想,天下事真的是无独有偶,欧阳公子与“谷中凤”,由于有求必应”从中作梗,好事难谐,将来是什么结,不得而知。自己与裴玉环情况何尝又不如是,她母亲不知何故,见了自己佩挂的“血剑”,立时翻脸……
  鬼影观音”裴玉环喃喃地道:“是的,只要我们的心不变!浩弟,你……真的永不变心……”
  文天浩凝视着她那一片痴情的眸光,深深一颔首,道:“永不变心!”
  “浩弟,有你这句话,我便放下心了,我……不怕受苦,不怕折磨!”
  “姊姊!”
  文天浩情不自禁地伸手握对方柔若无骨的玉腕,心头感到酸中带甜,他长到这么大,破题儿第一遭体味到儿女之情,竟是这样的微妙与感人。
  裴玉环的粉腮升起了两朵红云,破颜一笑,道:“浩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姊姊,什麽也不必说,将我心,换你心,说了还不是多余!”
  “将你心,换我心,啊!”
  两颗心交融在一起了,现实的丑恶,已被这纯情真意所刷尽,这一刻,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俩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裴玉环才幽幽开口道:“浩弟,我找你是有事的!”
  文天浩收拾起迷茫的情绪,松开了对方的柔荑,道:“哦!什么事?”
  裴玉环目光一低,未语面先红,怯怯地道:“我是溜出来的……”
  文天浩心中一动,讶然道:“姊姊是溜出来的?”
  “唔!”
  “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想……我想……”
  “姊姊想什么?”
  装玉环目光一抬,粉腮杠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咬了咬香唇,期期地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姊姊尽管问!”
  “你愿意退出江湖么?”说完,似水眸光,饱含着期待之色,紧盯在文天浩面上,静待他的答复。
  这突兀的问题,使文天浩为之猝然心震,骇异地道:“姊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玉环咬了咬牙,道:·“江湖太丑恶,尽是血腥、残暴,我……恨透了!”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也有同感,不过,我们既不幸生而为江湖人,一切都是命定了的,我们不能逃,也逃避不了!”
  裴玉环神色一黯,道:“浩弟,你热衷于成名、争胜、仇杀……”
  文天浩把手连摇道:“姊姊你妳错了你妳完全错估了我为爲人,我刚刚说的不幸为爲江湖人,无法逃避所厌恶的,有所为爲,但亦有为爲!”
  装玉环眸中现出了失望之色,怔了片刻,又道:“浩弟,我想……我们远远地离开这血腥鬼蜮的江湖,寻一个清净的地方,我们……安静地度日子,没有恩怨,没有杀伐……”说着,山地垂下粉颈。
  文天浩心头为之一荡,不错,偕美归隐,远离江湖,男耕女织,闲来课子,那将是神仙毅的日子,然而能么?这些紧缠在身上的恩怨情仇,能抛却么?不可能,除非在恩仇了了之后。
  心念之间,苦苦一笑道:“姊姊,我何尝不向往那样的日子,然而……不可能啊!”
  “为什么?”
  “有些事抛不了!”
  “仇?怨?”
  “是的,这就是江湖人无可避免地命运。”
  装玉环激动地道:“浩弟,为什么不下决心,效壮士之断腕?”
  文天浩深深一想,沉声道:“姊姊,壮士断腕,一时之痛,但如恩怨未了,心结未除,那是终生的痛苦,姊姊,在那样的情形下,真能安乐度日么?”
  “你……不愿意?”
  “非不愿,不能也!”
  裴玉环不由泪水盈睫,凄凉地道:“浩弟,看来我们只有听任命运安排了?”
  文天浩不由有些英雄气短起来,此刻,只要自己一点头,整个的命运便会改变,然而这一来要负了多少人,生的,死的,尤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能从心头上抹去么?不能,根本不能。于是,豪气复生,以断然的口吻道:“姊姊,命运如斯,只好如此了!”
  裴玉环一声长叹,道:“浩弟,我以为……定胜天,命运可以改变……”
  文天浩悠悠地道:“姊姊,人定胜天,不错,但有些却不可同日而语,如此就是如此,绝对改变不了,祇有顺应那既定的轨迹而行。”
  裴玉环痛苦地一笑,道:“好,浩弟,这件事只当我没说吧!我们谈别的!”
  文天浩感到万分歉疚,一个黄花闺女,肯如此开口,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同时也证明了她用情之深,自己这一拒绝,对她的处女芳心,打击是很大的,但,自己又决计不能俯就她的意愿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姊姊,请恕小弟我……”
  装玉环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浩弟,别说那样的话,这有什么恕不恕的,也许,我想错了,你是男人,是武士,你是该有所为的……”
  “姊姊……”
  “浩弟,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姊姊要送小弟……东西?”
  “是的,不是什么稀罕贵重之物,但……很有用处。”
  “噢!是什么东西?”
  裴玉环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遮与文天浩,道:“就是这个。”
  “哦!荷包。”说着伸手接了过来。
  “不错,但这荷包并非普通的香囊……”
  “那是什么?”
  “里面放的是一种特制乐物,佩在身上,可辟百毒。”
  文天浩精神一振,道:“既能辟百毒,当是稀世灵药,小弟就此谢过了!”
  裴玉环情深无限地望了文天浩一眼,道:“浩弟,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姊姊说吧?”
  “看在我面上,勿与我娘为敌。”
  文天浩心头一动,随即诚挚地道:“这点不须姊姊吩咐,小弟省得的,不过……”
  “怎样?”
  “令堂为什么定要追问小弟所获佩剑的来历?”
  裴玉环粉腮微微一变,沉声道:“浩弟,如果是我问,你也不会说出那柄剑的来历?”
  文天浩为难地一笑,道:“江湖中各有忌避,如果小弟为了对别人守信而缄口,姊姊不见怪吧?”
  裴玉环期期地道:“当然,怎么,浩弟不佩那剑了?”
  文天浩漫应道:“为了避免是非,还是收藏起来为妙。”
  裴玉环面色一肃,凝重地道:浩弟,我最后问你一句,希望你能据实告诉我,你……知道那柄剑是何名么?”
  文天浩不由暗自一震,心想:“这是绝不能失口的,否则身份便要败露了,虽然问心有愧,但这秘密非守到底不可。”当下故作若无其事地道:“不知道,剑便是剑,又不是什么仙兵宝刃,还有什么名不名的!”
  “你真的不知道?”
  “难道姊姊知道?”
  “如让我过目,也许我能说出剑名。”
  “这个……请姊姊原谅,小弟不能对人失信。”
  “那就算了!”
  文天浩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心念一转,道:“小弟可以告诉姊姊一句,此剑是一位父执所赠,他也是无意得来的,他再三叮嘱,此剑不可示人,也不可出鞘,否则必遭杀身之祸,小弟当时已答应了他。”
  裴玉环腮帮子一,点头道:“这就是了,浩弟,我不该说的,但我又忍不住要说,那剑最好把他保藏,如果碰上了‘血剑令主’……”
  文天浩心中一,道:“啊!怎样?”
  装玉环沉吟了片刻,道:“那剑的外表,极似’血剑令主’的‘血剑’,当然,我不能断定……”
  文天浩不由为之心头大震,转念一想莞尔,道:“姊姊,妳想可能么?‘血剑令主’东山再起,江湖中之有不少人丧生在他的‘血剑留痕’之下,‘血剑’自然在他手上,听说‘血剑盟’之在熊耳与伏牛两山交界之间,秘密立舵,‘血剑’怎会落入小弟之手……”
  裴玉环欲言又止者再,最后道:“此事不谈了,看浩弟的模样,似要离此他往?”
  “是的!”
  “到哪里去?”
  “开封·替友人办件事。”
  裴玉环黯然神伤地道:“浩弟,我们……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文天浩强装着不以为意地道:“姊姊,在江湖中行走,随时随地皆可见面。”
  “很难说,我有一种预感……”
  “预感,姊姊有什么预感?”
  装玉环眼圈又红了,幽幽地道:“我只怕是春蚕作茧,白首之约,成未了之情……”说到后面一句,业已悲不自胜。
  文天浩也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凄恻,剑眉微蹙,道:“姊姊何出此言?”
  裴玉环轻轻拭去泪痕,妻凉地一笑道:“我老是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不想花常好,月常圆,地老天荒情不移呢?”
  “啊!海枯石烂心永结,地老天荒情不移1”
  嘤一声,她激情地扑向文天浩,文天浩猿臂轻舒,把她换住,玉投,温香在抱,肌肤相亲,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似电流般流遍全。
  两人浑然忘我,双双闭上了眼,陶醉在无边的绮梦里。
  “姊姊!”
  “弟弟!”
  “我们能永远如此么?”
  “有一天会的!”
  话声,有如梦呓,充满了缠绵的情意。
  “唉!”一声幽凄的叹息,蓦地传来,两人被从绮梦中惊醒,霍地分开。
  文天浩冷喝一声:“谁?”
  一缕除,遥遥飘至:“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最后几个字,已远不可闻。
  装玉环红晕未褪,羞怯地道:“是谁?”
  文天浩迷茫地道:“不知道!”
  “浩弟,那一声叹息你不觉得耳熟?”
  “叹息!难道……”
  “记得赵家庄外的林中……”
  “难道又是‘断肠鬼巫‘的传人?”
  “我看是的!”
  文天浩不由心潮涟漪大盛,困惑地道:“她白天不现身的?”
  “她并未现形,只是传声。”
  “但……她长叹何爲?”
  装玉环秀眉一颦,微显不自在地道:“浩弟莫非她对你有意?”
  文天浩心中一动,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你怎知不可能?”
  “小弟根本不知道她是媸是妍,连半句话也不曾交谈过。”
  “也许……她认识你?”
  “容或有之,但那样岂不太荒?”
  “天下事很难说,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性,很多事常理不能衡断,你认为荒不经,但说穿了却又有理可凭……”
  “姊姊,小弟此刻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了!”
  “啊!”
  装玉环的粉腮绽开了笑容,眸中飘散出诱人的光彩,深情款款地望着文天浩,芳心熨帖无比欣慰。
  文天浩被她的痴情所感,不由又是一阵意乱情迷,绮念横生。
  默然相对良久,裴玉环花容突变惨淡,似乎极不情愿地道:“浩弟,我……该走了,怕我娘……追来|”
  文天浩深深喘了一口气,道:“姊姊,令堂反对我俩的事么?”
  “现在,是如此!”
  “你能说服她?”
  “我……尽力而为?”
  “一令尊呢?”
  “他····不会反对,如果我娘答应了的话。”
  “我可以请教令尊的名号么?”
  裴玉环犹豫了一阵,才道:“我爹叫裴元煌上”
  “哦!想是武林前辈!”
  “是的,家父也是武林人。”
  “尊号如何称呼?”
  “他……他老人家志乐林泉,不喜行走江湖,没有外号。”
  “哦!那是位高人,可敬”
  “浩弟,我们的事……如得家母允许,我会尽快地通知你。”
  文天浩面上一热,讪讪地道:“小弟……敬候姊姊的佳音。”
  “我……·走了!”
  “姊姊珍重!”
  “浩弟珍重!”
  裴玉环依依不舍地痴望了文天浩半晌,才弹身离去,文天浩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心头涌起一片怅惘的情绪,双方等于已有了白首之约,但这一段不平凡的情,结果将是什么呢?
  文天浩十分后悔自己做事疏疎,“血剑”露了底,如果傅扬开去,不知要引起多少意外的风波。
  这绝非偶然,真的如裴玉环所说,她对自己有意么?这多么不可思议!
  ※※   ※※   ※※
  第二天,文天浩到了开封城。
  华灯初上,夜市未张,文天浩飘然出城奔向“天庆帮”总舵。
  半个时辰之后,估计已奔行了十来里,距天庆帮”总舵所在的巨庄,当有六七里之遥,初更时分,定可抵达。
  文天浩满怀杀机,今夜,他将不惜大开杀戒,为赵妍霜师徒复仇,自己本身会受迫害的那一节,倒不如何在意。
  罪魁祸首,当然是该帮总护法韩天寿。
  正行之间,一阵异声,突地飘传入耳,那声音十分诡异,似是娇娇笛韵之中,夹着一个女人的哭声,他不禁止步停身,凝神倾听之下,那声音发自半里外的林间。
  他本待不理,偏又憋不住那股子好奇之念。
  于是,身形一起,循声掠去,快如幽灵鬼魅。
  距离短,那声音便清晰了,笛音,哭声,似混合在一起,但无形中隐含一种奇幻的力量,使人心旌摇顾。
  文天浩心头大震。难道会是·····
  心念之间,闪入林中,突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运足自力一看,登时毛骨悚然,头皮发炸,只见丈许之处,横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走近一看,更加骇震不已,死者五官不辨,肢残体断,衣衫碎成了布片,肝脏五腑,洒了一地,那不是死尸,根本就是一堆烂肉。
  是谁,用这等残酷的方式杀人?
  死者是何许人物?
  目光再转,林地中散陈了不少黑衣武士的死尸,全都口鼻溢血,死状奇惨。
  哭声与笛赞,似方兴未艾,廻荡林空,令人动魄惊心。
  文天浩心中业已明白了大半,施展师传“无闻大法”,把那骇人的声浪,摒于“听宫”之外,悄没声地掩了过去,藏身浓密的枝叶中。
  果然,事实正如所料,两条人影隔三丈相对,各倚树身。
  一个是黑纱蒙面的女子,口里发出阵阵哀音,有如孤舟嫠妇,啼血杜鹃,她,赫然正是“断肠鬼巫”的传人,以哭声杀人的神秘少女。
  另一个大笠遮面,黑袍芒履,草绳束腰,口横两尺余长铁笛,正自吹起劲,对方,正是天庆帮主“过天星”甘澍的化身“鬼笛”。
  双方,都是文天浩要找的人。
  文天浩顿时激动起来。
  “鬼笛”对“影哭”,这种拼门法,的确是罕见的奇事。
  过了不久,哭声一变而爲呜咽,笛音却转爲凄厉,双方互不相让,功力似在伯仲之间,又片刻,双双坐下地去,看来已到决胜负,分生死的最后关头,当然,也许会两败俱伤。
  黑衣蒙面少女数日前才在陈留赵家庄,毁了不少“天庆帮”弟子,又寻到总舵来杀人,双方之间,是什么深仇大怨?
  蓦在此刻,又一条人影,悄然闪现。
  文天浩透过叶隙,定睛一望,不禁又为之一震,来的,竟然是“勾魂魔女”,也就是韩天寿的义母,“冷面如来”的下堂妻。
  “勾魂魔女”冉冉飘到黑衣蒙面女身后,一扬掌,朝对方后心劈去。
  文天浩张口大喝一声:“住手!”
  “勾魂魔女”一惊收掌,向后退了数步,栗喝一声:“什么人?”
  黑衣蒙面女与“鬼笛”,也在呼喝声中,站了起来,笛声哭声,戛然而止。
  文天浩缓缓自树丛后现身出来……
  三人同时转面向他,虽然林中昏暗,但在场的都是拔尖高手,视物几与白昼无异,“勾魂魔女”怒喝一声:“小子,原来是你!”
  文天浩“唔!”了一声,目光瞄向黑衣蒙面女,这是他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与她凟面相对,只见她肌肤莹白如玉,身材窈窕,隔着面纱,隐约可见犀利的眸光。
  目光再移,转到“鬼笛”身上,对方的脸孔,被笠沿遮住,只露出半个长满胡髭的下巴,当下冷冷地开口道:“甘帮主,久违了!”
  “鬼笛”陡地全身一头连退三步,栗声道:“你说什么?”
  文天浩不屑地道:“堂堂‘天庆帮’之主,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藏头露尾。”
  黑衣蒙面女冷森森地一笑,这:“啊!原来阁下便是‘天庆帮’主,真想不到。”
  “勾魂魔女”双目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杀芒,案盯住黑衣蒙面女,咬牙切齿地道:“小贱人,老娘要你一分一寸的死。”
  黑衣蒙面女阴声道:“彼此!彼此!”
  “勾魂魔女”向前一弹步,声道:“老娘要以你这贱人残杀朱堂主的手段,加倍对付你。”
  文天浩这才明白那被残杀的是一名堂主。
  “鬼笛”冷森森地开口道:“姓文的,你与这丫头是一路?”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说是一路,也未始不可,同仇即是同路,江湖中非敌即友,非友即敌。”
  “鬼笛”略略一顿之后,语气一缓,道:“文天浩,我们何不化敌为友?”
  文天浩一撇嘴,道:“这倒是很动听,如何化法?”
  “看你有什么条件!”
  “在下的条件嘛……”说着,目光扫向“勾魂魔女”,悠悠地又道:“前此芳驾也曾提过同样的问题,是么?”
  “勾魂魔女”口里“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黑衣面女半侧转身,正对文天浩,冷厉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面钞,直照在文天浩面上,那目光看起来有些怕人文天浩冲着她微微一笑,这一笑是下意识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顶多,只是表示友好的态度而已。
  “鬼笛”阴沉沉地又开了口:“文天浩老夫愿听听你的条件?”
  “恐怕帮主办不到……”
  “勿如此称呼老夫,老夫并非什么帮主。”
  “这无所谓,反正都是一样。”
  “说你的条件?”
  黑衣蒙面女突地开了口:“文天浩,你真的准备做人鹰犬?”
  “勾魂魔女”怒喝道:“没你鬼丫头的事。”
  文天浩朗声一笑道:“姑娘可有个称呼?”
  “没有!”
  “噢!没有便算了,如果蜂件合适的,且作鹰犬又何妨……”
  “令人齿冷!”
  文天浩且不理她这个渣,转目注定,鬼笛”,徐徐吐语道:“在下的条件十分简单,交出总护法韩天寿。任由在下处置。”
  黑衣蒙面女显然地一震,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韩天寿是姑娘我要找的人,不许别人插手……”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这可真巧,在下与姑娘可谓志同而道合?”
  “勾魂魔女”厉笑了一声道:“你俩是在做梦么?”
  文天浩冷凄凄地应道:“这不是梦,非常真实,血债必须血偿。”
  “勾魂魔女”狞声道:“小子,你找韩总护法,是为了报当初你在总舵被执之仇?”
  “那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呢?”
  “在下会亲口向韩天寿指明的!”
  “勾魂魔女”转朝黑衣蒙面女,道:“小贱人,你又是为了什么?”
  黑衣蒙面女怨毒至极地道:“我要把他剥皮抽筋,寸骨寸钢!”
  “他与你何仇何怨?”
  “等我割他时再说明不迟!”
  “你似乎与整个‘天庆帮’为仇?”
  “不错,‘天庆帮’的一只鸡犬我也不会放过。”
  “勾魂魔女”眸中杀芒大炽,厉声道:“老身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否受‘断肠鬼巫’指使行事?”
  黑衣蒙面女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不配提她老人家之名!”
  “找死!”喝话声中,双掌缓缓上提齐腕而下,顿呈血红之色。
  文天浩忍不住脱口道:“注意血爪功!”
  黑衣蒙面女也同时扬掌,只这转目之间,那双莹白如玉的纤掌,暴涨一倍,呈漆黑之色。
  文天法见状,不由骇然而震,这是什么歹毒掌功,足可与“血爪功”媲美!
  “勾魂魔女”声道:“小贱人,你竟已得了“断肠鬼巫”的全部真传,连‘鬼手功’也练成了,妙极,血爪对鬼手,接招!”随着喝话之声,血红的手爪,诡厉无伦地抓向黑衣蒙面女。黑衣蒙面女乌黑的双掌也告划出,同样诡辣得令人咋舌。
  人影一触即分,看来双方功力不相上下。
  文天浩为之骇然大震,记得在桐柏山中,“勾魂魔女”会奢言能逃过她的“血爪功”一击,她便不再出手,现在,黑衣蒙面女不但接下,而且是以攻对攻,秋色平分,可能“鬼手功”是“血爪功”的唯一尅星。
  人影乍分又合,一场惊心动魄的剧阙,在林空中叠了出来。
  文天浩心念疾转:“如果先在此地解决了‘鬼笛’,然后直捣‘天庆帮’总舵,一鼓作气犁庭扫穴……”心念之中,霍地拔剑在手,寒声道:“我们不能闲着,看谁有命活着出这林子!”
  “鬼笛”陡地抬头,两道寒芒暴射而出。
  “小子,你命虽大,但今晚却难逃劫数了!”
  “呜!”地一声锐啸,铁笛挟风雷之势攻向文天活。
  文天浩挥剑相迎,又一场惊人剧鬪登了出来。
  剑光,笛影,交织成幕。
  铁笛在挥动之间,发出阵阵说啸,使人心摇神夺。
  文天浩再运,无闻大法”,绝夺人心志的笛声,手中剑一招繁似一招,约莫十来个照面,“鬼笛”业已险象环生,只守不攻。
  那边,“勾魂魔女”与黑衣蒙面女一老一少,掌指交飞,人影旋动,惨烈十分,但双方均有攻有守,一时尚难分出胜负。
  一声清叱傅处“鬼笛”暴闪八尺,左肩及右胸一片殷红。
  文天法如影附形般跟进,手中剑朝对方当头劈落。
  “鬼笛”暴吼一声,右手笛一式“铁锁横江”,硬封来剑,左掌斜切藕,猛然劈落,一招二式威力奇强,他已用上了毕生功力。
  文天浩反应何等神速,中途变招,改为横扫。
  鬼笛”招式已老,双方都是电疾之势,虽已看出凶险,却无法撤招换式,登时亡魂大冒,情急无奈之下,双足猛蹬地面,屈膝塌腰,身躯整个后仰,几乎平贴地面,这一式险着,证明了他功力的不凡。
  双方攻守换式,只不过眨眼间,换了普通高手,连看都看不出来。
  文天浩一剑落空,抽招变式。
  也就在同一时间,“鬼笛”身形如弩箭般倒射丈外,再一闪没入密林之中,身法之玄奇快捷,世无其匹。
  文天浩弹身便追,但树深林密,视绿受了限制哪里里再有对方踪影。穿林半匝,知已无法追赶,又圈回原地。
  现场,黑衣蒙面女兴“勾魂魔女”双方都因施展独门武功,内力损耗过巨,而陷入力竭之境,出手迟缓,已没有先前那种火辣辣的激烈气氛,只是出手俱是杀着,任谁一方只要稍有错失,不死也得重伤。
  文天浩拄剑而立,他有意在必要时助黑衣蒙面女一臂。
  惊呼与惨哼齐作,双方踉跄后退。
  “勾魂魔女”被黑衣蒙面女一掌劈实心窝,口血连连喷出。
  黑衣蒙面女却被对方抓裂胸衣,玉峯突现,乳壕中明显的五道抓痕,如果再深入些许,便将洞胸裂腹。
  文天浩赶紧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黑衣蒙面女,心头怦然!直跳,俊面也发起热来,
  黑衣蒙面女尖叫一声:“文天浩,这女魔交给你。最后一个字除音未绝,人影已杳。”
  文天浩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对她可说一无所知,仅仅知道她是“断阳鬼巫”的传人,而她对自己说话的口物,却毫不生份,像是熟人一般。
  心念之中,一个弹步,到了“勾魂魔女”身前伸剑可及之处。
  “勾魂魔女”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准备怎样?”
  文天浩寒声道:“上次看在欧阳公子份上放过你,今夜,你当可以想象得到。”
  “勾魂魔女”突自怀中取出软剑,一振腕,软剑抖得笔直,厉声道:“小子,先别卖狂,看是谁在此地。”
  蓦在此刻,文天浩忽觉胸后风声有异,听风声似是一种细小暗器,仗着“天魔衣”护体,并不回身,足尖一抵地面,身形电疾地升高了尺许,背上立即有一种尖物触刺的感觉……
  “勾魂魔女”厉哼一声,软剑电划而出。
  文天浩横剑一封,“勾魂魔女”被震得倒退了三步,也就在这出招转动之间,钩刺在外衫上的暗器悉被抖落,想来是针钉之属。
  封剑之式不收,就势变式,一招传自“诛心剑客”方世堃的“禠魄诛心”罩向对方,这一招在此刻文天浩所具的惊人内力之下施展,自不同于当初。
  “勾魂魔女”在与黑衣蒙面女拼搏之时,业已受了伤,功力大打折扣,这一招竟然封挡不开,蓦在此刻,一道排山劲气横里卷至,文天浩的剑势被撞得一窒,“勾魂魔女”险极地得以避开。
  文天浩一转身,与出手的照了面,赫然是“鬼笛”再度现身,显然他方才便没走远,仍伏匿在暗中。
  “勾魂魔女”移身换位,与“鬼笛”成掎角之势。
  双方交换了一瞥眼色,剑笛齐扬,联手合攻。
  惊心目的场面,再次登出。
  铁笛锐啸,与剑刃破空声,交藏成栗人的声浪,激荡林空。
  文天浩功集十成,周旋在两个巨魔之间。
  十招!
  二十招!
  堪堪到了第五十个照面,文天浩杀机难遏,大喝一声,手中剑陡地照“血剑留痕”的招式施出。这一招虽非以“血剑”施为,但其威力仍属骇人听闻。
  剑芒洒处,惨哼立传,勾魂魔女连退数步,坐下地去,衣破袖裂,持剑的右臂被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皮翻肉转,血流如注。
  “鬼笛”左手被削去了三指,痛得他忧牙裂嘴,笠帽也被挑飞不见。
  文天浩跨前一个大步,剑指对方心窝,咬牙切齿的道:“甘帮主,听真了,在下今夜要为与在下谐音同名的闻天皓与‘七指婆婆’师徒等讨账,你阁下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
  “鬼笛”面上的肌肉,阵阵扭曲,狂叫一声:“罢了,想不到会栽在你小子手里。”
  “你认命了?”
  “下手吧!”
  蓦在此刻,文天浩察觉身后有物疾而至,急施一式“风摆残荷”,双足不动,上身旋了开去,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擦身而过“砰!”地一声,那东西击中树身,再反弹落地,赫然是一块拳大的石头。
  不问可知,这石块是“勾魂魔女”所发。
  回身望去,只见“勾魂魔女”的身影已在数丈之外的林木间,一闪即没,不由恨得牙痒痒地,再回头,“鬼笛”也失去了踪影。
  文大浩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的临经验太差,同时也不够狠心,如果早早下手,不说那些废话,“勾魂魔女”与“鬼笛”说什么也逃不了,现在,后悔已晚。要再找上对方,恐怕就很难了。
  此来本是要报仇,却把仇魁给放走了,真是从何说起?
  仰首林空,迟升的玉兔业已大放清晖,当是子夜时分了。
  谅来“勾魂魔女”与“鬼笛”必奔总舵,因为两人都伤势不轻。心念之间,急急弹身出林,重上原道,扑弃“天庆帮”总舵。
  六七里路程,不消多久便到,如银月光之下,横跨护庄河上的大木桥远远映入眼帘,只见桥上不见人影。
  一见这座庄院,新仇旧恨齐勾上心头。
  以文天浩现时的身手,要入庄可不必借重那座木骄。
  为了怕打草惊蛇,被韩天寿免脱,他毫不踌躇地远远绕河而驰,来到庄后,一式“羽化升仙”,身形如玄鹤冲霄而起,半空中划了一个妙曼的弧形,然后斜斜飘落庄外河边的树头,也仅只足沾树梢,藉那极微的弹力,再次飘起,如魅影般斜斜投入庄内,点尘不惊。
  四下里寂静无声,灯火全无,暗影中可见伏匿的桩卡。
  文天浩节节进入,但他的身法太快也太玄,这些桩卡根本就无法察觉,待到有所警察,业已被点了穴道。
  时值半夜,偌大的庄院,何处去找韩天寿呢?
  看样子,“勾魂魔女”与“鬼笛”没回总舵,不然不会毫无动静。
  眼前,来到一道角门之前,只见两名佩剑武士,分立门边,文天浩暗忖:“看样子这角门之内必然住着该帮有地位的人物,有一探的必要。”
  心念未已,只见另两名武士,一左一右,走向角门,那两名原来站立的与来者互一点头,转身朝两侧巡去,守门的换了另两名巡回的武士。
  文天浩益发认定所料不差。
  待两名巡弋的走远,换了个位置,神不知鬼不觉地踰垣而入。
  墙内是一个小院,一幢精舍中,隐隐透出灯光。
  文天浩如幽灵般欺近前去,精舍的门却是虚掩的,凑目门缝,向里一张,登时头皮发炸,几乎惊叫出声。
  房内,一灯氧然,一帮血剧正在上演。
  “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被反缚在长条供桌的横头上,全身血肉模糊,一个黑衣女子,手持利剑,正一剑接一剑地在他身上戮刺。”
  韩天寿已奄奄一息,每被戮一剑,他的身躯便震前一下,但却没有声音,仅只口唇在张闇,显然他的穴道受制。
  再看那黑衣女子,正是先自己而离的黑衣蒙面女,想不到她竟已捷足先登。
  她这种杀人的手段,的确够残忍,对付韩天寿这人却是最合适。
  总舵重地,她是如何制伏韩天寿而不惊动别人的呢?
  她的身手与机智·的确令人咋舌。
  韩天寿在黑衣蒙面女的剑下蠕动,扭曲……
  血水像一条条的红蛇,蜿蜒到了门边,在灯火下,更加显得目惊心。
  黑衣蒙面女好整以暇地慢慢刺戮,她是存心要对方慢慢地死,若非她生性残,便是恨到了极处。
  剑尖上移,韩天寿的脸孔,在剑尖下慢慢变成了一块烂肉。头一偏,韩天寿断了气。
  蓦在此刻,角门传来开启之声,文天浩一闪身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一个长髯老人,疾步来到精舍前的院地中,向里发话道:“总护法,帮主有急事相商。
  文天浩一眼便看出这老者正是自己上次闯舵被执,血剑使者不速而至,迫令放人,传语与韩天寿依令放人的人,想来他定是帮主的亲信或副手,他这一傅令,证明“鬼笛”业已回舵了房内没有回应,灯却在此时熄灭了。
  长髯老者又道:“总护法,帮主在密室坐候·请立即移驾!”
  房门悠然半启,却不见有人出来。
  文天浩心想:“是行动的时候了,拿这老者先开刀罢!”心念之中,闪电般掠到了老者身后。
  老者悚然未觉,第三句开口道:“总护法,请随后来,卑座先走一步回令。”
  文天浩一指点上对方的“命门”大穴,随即用手从后反勒老者的咽喉,老者连哼都没便软瘫在文天浩的臂弯里,文天浩左手抓住对方腰带,疾掠入房。
  黑衣蒙面女业已目睹一切,文天浩一进房,她便先开了口:“想不到你也来了?”
  文天浩把老者尸体放落地面,才冷冷地道:“倒是被姑娘抢了先着!”
  黑衣蒙面女幽幽地道:“文少侠为何也要杀韩天寿?”
  文天浩突地低呼一声:“哎呀!糟了!”
  “什么糟了?”
  “在下有事要向韩天寿查证,他已不能开口了。”
  “查证什么?”
  “查一个人的下落……”
  “谁?”
  “七指婆婆的弟子赵妍霜”
  “赵妍霜?”
  黑衣蒙面女惊叫了一声,连连倒退,直到背贴上壁才停住。
  文天浩见状,不由心中一动,道:“难道姑娘也认识她?”
  黑衣面女激动万状地道:“岂止认识,我与她情同骨肉,简直可以说就是一个人。”
  文天浩这可就真正的骇异了,想不到黑衣蒙面女会是赵妍霜的密友,这一说,两人的目的可谓不谋而合了,心念之中,说口道“姑娘,与她……情同骨肉?”
  “不错|”
  “姑娘此来,是……”
  “当然为了她的事。”
  “啊!我们目的相同……”
  黑衣蒙面女声音突转凄哽:“文少侠也是为了她?”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是的,也可以说为了她全家,还有她姊姊的爱人闻天皓……”
  “什么,闻天皓难道……”
  “不错,他早已死在此间,凶手便是韩天寿与他的副手‘地狱屠夫’!”
  黑衣蒙面女娇躯一头,厉声道:“我还不知道此事。”
  说着,猛一挥剑,把韩天寿的脑袋劈了一半下来,这是恨极的表示。
  文天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黑衣蒙面女突地颤声道:“文少侠,妍霜会向我提及你,你·····爱她么?”
  文天浩心弦一颤,脱口道:“她是个不同凡俗的女子。”
  “这么说你也对她有意?”
  “是的!”
  “如此,她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文天浩闻言心头剧震,栗声道:“赵姑娘她……”
  “死了,毁在姓韩的这狼子手里。”
  文天浩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想不到赵妍霜也玉殒香消,不禁狂呼道:“杀!”
  这一个,“杀”字,包含了无比的恨与怨毒。
  黑衣蒙面女切齿道:“对,杀,鸡犬不留!”说完,陡地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如裂竹帛,充满了疯狂的意味,也饱含着栗人的杀机。
  笑声未落,四名武士冲入院中,其中之一高声道:“总护法,没事么?”
  文天浩一个弹身,飞射院中。
  四名武士一看情形不对,齐齐惊呼一声,拔剑
  “哇!”惨号登在一起,四名武士不差先后地栽了下去。
  文天浩面目赤红,杀机如火如荼,似要破胸而出,赵妍霜的死讯,使他愤极欲狂,他立意要血洗“天庆帮”。
  一声暴喝,自门外傅来:“傅令守住所有通道,别让敌人逃脱!”
  一条人影,飞射入院,赫然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蓝衫老者。
  文天浩一眼便认出这老者正是总管尤立武。
  目光一扫地上死尸,然后朝文天浩一打量,厉声喝道:“小子,原来是你!”手中剑一扬。
  文天浩片言不发,一剑划了出去。
  “哇!”
  惨号再传,总管尤立武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横尸当场。黑衣蒙面女业已到了文天浩身后,冷森森地道:“杀得好!”
  杂沓的脚步声中,无数人影,自角门涌入,立即合围。
  文天浩大喝一声:“杀!”
  旋身,挥剑,如虎入羊群,黑衣蒙面女可够狠,飞越人群,反身堵住角门,血腥的场面展开了。
  惨号之声,响成了一片。
  这根本谈不上是交手,是屠杀,只转眼工夫,冲入院内的武士倒下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像被网住了的鱼,盲目地左冲右突。但在文天浩与黑衣蒙面女的剑下,挣扎全属多余,只几个眨眼工夫,栗人的声浪平静了。
  月光照耀下,只见血与死尸,没半个活口。
  黑衣蒙面女移步文天浩身旁,阴声道:“杀得痛快!”
  文天浩心头忽地一动,栗声道:“不对!”
  “什么不对?”
  “事不见帮中高手现身,必有阴谋,快,我们离开这里……”说着,当先弹起身形,朝角门反方向的墙头掠去。
  黑衣蒙面女急叫一声:“不要踏墙头屋面!”
  文天浩本来预计登上墙头再观形势,闻言之下,把身形略为拔高……
  黑衣蒙面女躯也跟着弹起……
  同一时间,一阵连珠暴响,裂云而起,烟弥瀰漫,砂石激射,整个小院,似乎要被倒补过来文天浩,只觉后心似被数枚铁弹击中,因有天魔衣护体,倒不妨事,身形落实外面通道,兀自心惊不已。
  “呀!”
  黑衣蒙面女娇躯落地,打了一个踉跄,几乎踣了下去。
  文天浩惊声道:“姑娘受了伤?”
  黑衣蒙面女点了点头。
  文天浩剑眉一蹙,道:“严重么?”
  “大概不至于太严重。”
  这一说,等于承认伤势不轻,文天浩心念疾转:“看样子只有先离虎穴,如果黑衣蒙面女有所失闪,将是得不偿失,元凶业已伏诛,其余的不愁没有机会报复。”心念之中,沉声道:“姑娘还能行动么?”
  “可以!”
  “那我们出去再说!”
  “我还要杀……”话只说了半句,娇躯又是一个踉跄。
  文天浩当机立断,看情形她伤势不轻,决无法自己行动,此地是僻角,未被对方察觉,但也只指顾间事,如果“鬼笛”及“勾魂魔女”等高手现身,自己固无所惧,黑衣蒙面女可就危殆了,对方再施毒辣手段,一个不巧,便是恨事。
  当下不问黑衣较面女的意见如何,断然道:“姑娘,在下助妳离开!”说完,一手仗剑,一手挟起黑衣蒙面女……
  数条人影,疾扑而至,其中之一狂呼道:“在这里了!”
  黑衣蒙面女挣扎着道:“放下我!”
  文天浩只作不闻,身形一弹,挥剑扑向来人,惨号应剑而起,一下子倒下了四个,其余的没命地掉头遁走,文天浩连足功力,如鬼魅飚风般朝来时的路线掠去。
  全庄业已沸腾,人影穿梭来往。
  文天浩顾不得再杀人,一口气冲出庄外,飞身过了护庄河,穿林疾奔数里,才停下身来,轻轻放落黑衣蒙面女。
  黑衣幢面女站稳了身形之后,恨恨地道:“我还会再来!”
  文天浩沉声道:“那等以后再说吧,倒是姑娘的伤……”
  “到此便不要紧了,谢谢少侠援手!”
  “姑娘哪里话来,这一次的行动,我们的目的相同,同舟共济,是理所当然的。”说着,下意识地深深看了她一眼。
  黑衣蒙面女意犹不释地道:“想不到那小院中竟然先埋了炸药,看来总舵之内,恐怕到处都有这种布置,绝不止一二处,我仅知道续头有须网,屋面有瓦,炸药的事,先没有察觉。炸药之内,似乎夹有铁弹一类的东西?”
  “不错,我就是被飞射的铁弹击伤,幸而未击中要害。”
  文天浩陡地想起了对方两次在暗中发哀叹声之事,心念一转,试探着问道:“姑娘对在下似乎并不陌生?”
  黑衣蒙面女幽幽地道:“可以这么说!”
  文天浩紧接着又道:“姑娘对在下熟稔,可能是因了赵妍霜姑娘之故?”
  “一点不错!”
  “但在下对姑娘你……却陌生得紧?”
  “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何必再相逢,算了,唉!”
  文天浩紧抓住这个机会道:“恕在下直言,姑娘时发长叹,定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黑衣蒙面女期期地道:“少侠不嫌交浅言深么?”
  文天浩面上一热,道:“是在下失言了,不过……”
  “不过怎样?”
  “在下耳闻姑娘哀叹,现在是第三次了。”
  黑衣蒙面女垂下蜂首,若有所思,半晌才抬头道:“我自叹命薄!”
  “噢!”
  “文少侠,我问你一句话,请据实相告?”
  “姑娘请问!”
  “如果赵妍霜仍在世间,你会爱她么?”
  文天浩不虞对方会提出这尴尬的问题,不由为之一愕,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自己业已与“鬼影观音”裴玉环有了默契,这一点,她当然明白,因为她会两次在暗中窥探,如果自己此刻以虚言搪塞,驱不了她,也对不起死者。
  心念数转之后,诚挚地道:“姑娘,在下愿说出心底的话,如果在早些时候……会的!”
  “现在不会了,因为你已有意中人,是么?”
  “在下无须否认。”
  黑衣蒙面女发出一声凄凉的笑声,道:“现在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因为她已不在人世了!”
  文天浩鼻头一酸,道:“姑娘可知道她是如何被害的?”
  “我不忍说,算了!”
  “在下……很想知道?”
  “文少侠,你已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在下当初仅听闻她下嫁开封富家之子,后来才知道是韩天寿那匹狼……”
  黑衣蒙面女凄厉地道:“什么下嫁,她当时是迫于‘天庆帮’的淫威,佯允婚事,为了要教她的师父与胞姊,还有庄中下人,岂知一着错,满盘输,她自己失了身,也救不了人……”
  文天浩咬紧牙关,凝望着夜空,内心有如被利刃扎刺。
  黑衣蒙面女激愤万状地又道:“文少侠,我见到你在庄中为她师父及胞姊树墓立碑,衷心铭感。”
  文天浩切齿道:“鹊巢鸠占,那墓已不存在了,不知死者遗骸是否受到侵凌?”
  “这倒没有,仅墓头被铲平。”
  “啊!”
  “少侠,天色将曙,我……说走了!”
  “姑娘的伤……”
  “不要紧|”
  “在下可还有效劳之处?”
  “盛情心领了!”
  “在下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这个……你叫我‘薄命花’好了!”
  “薄命花?”
  “不错,自古红颜多薄命,怅望巫山枉断肠啊!”
  文天浩心头大感凄恻,这可是奇巧,“断肠鬼巫”的传人,偏又叫做“薄命花”,难道师徒俩都是一样的红颜薄命,人海断肠?
  薄命花,这根本不像是江湖人的外号,很可能,她是有感而发,故意胡的。她根本没说出心中的话。
  装玉环会经判断这神秘女子对自己有意,现在看起来,并没那回事,心头顿有如释重负之感,情孽牵缠,并非什么好事。
  心念之间,微喟了一声道:“姑娘豆蔻芳华,如春花初放,难道也有什么伤心惨事不成?”
  “薄命花”幽声道:“文少侠,观诸赵妍冰,赵妍霜姐妹又如何?”
  文天浩不由语塞。
  “薄命花”又是一声令人回肠牵肚的长叹,缓缓转过娇躯,口里道:“文少侠,有缘再见了!”说完,挪动娇躯,姗姗而逝。
  远处,传来了第一声村鸡啼唱,天快要亮了。
  文天浩感慨良深,一个身手卓绝,被人目为神秘而恐怖的人物,竟也伤心人别有抱,这和欧阳公子,“谷中凤”“鬼影观音”裴玉环,甚至师父“血剑令主”,似乎都差不多,各有不同的遭遇,各有不同的诛心事,反观自己,又何尝不如是!
  他不由地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叹息声中,茫然挪动脚步,缓缓朝开封城方向走去。
  正行之间,忽见一条人影从前头横里掠过,身法快得令人咋舌。
  文天浩心中一动,立即展开身法,尾随下去。
  不久,人影消失在一片参天古柏之中。
  文天浩略略一顿,幽灵般了进去。
  ?十五、
  这是一座官宦人家的坟茔,古柏围环,占地数亩,晓色苍茫中,只见墓头高耸,一对石翁左右分立,石雕的狮象鹿马,排列有序,华表巍然透空,碑碣如林,墓前的冥坛上,一双人影,寂然隔八尺相对而立,远望像两尊石像。
  文天浩悄然掩近前去,藏身碑林之中。
  两老之中,一个身着蓝布长衫,面红如婴,另一个面如古月,穿了袭黄葛布齐膝短衫,看上去双方年纪都在古稀以上,发俱已皓白,但有一点共通之处,便是双方目中的阴凉之气,可以说轩轾不分。
  文天浩心中暗忖:“方才自己尾蹑的人影,衣着不类这二老,看来是第三者,既已进入墓园,定隐伏在近处,这两个老人面孔极陌生,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来路?在此为何?”
  心念未已,只听那蓝衫老者开口道:“天色已明,今晚再见如何?”
  文天浩在暗中不由心头一动,这老者说话的声音似会相似,像在哪里听过,但人面却又那么陌生,到底是听过他的声音呢?还是他的声音与某人相似?
  黄衫老者冷冷地道:“业已拼了两晚,我不想再等第二晚了”
  “你的意思要拼下去?”
  “不错,各样功夫都已试过了。彼此相差有限,这最后一场,我们从内力上见分晓何必再拖到晚上!”
  “如果……内力也相伯仲呢?”
  “不可能!”
  “为什么?”
  “各人修为不同,决有差别,看谁能支持到最后一刻!”
  “两败俱伤呢?”
  黄衫老者哈哈一笑道:“那岂不甚好,你我双双自江湖除名,不会再有竞争了!”
  蓝衫老者阴阴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我携手言和,共谋大事,如何?”
  黄衫老者双目棱芒一闪,以栗人的腔调道:“一山不容二虎,江湖不容二主,还是遵守前约,谁败了便退出江湖!”
  文天浩心头为之大震,这两老者好大的口气,就都存了君临武林天下之心,原来两人争的是这个,难道对方也是江湖六巨头中人么?否则便未免太小觑天下无人了。
  这两个狂妄的老人,到底是谁呢?
  蓝衫老者嘿嘿一声冷笑道:“我们开始吧?”
  黄衫老者口裏道了声:“请!”当先趺坐下去。
  黄衫老者也跟着坐地盘膝,双方的距离约莫六尺。
  黄衫老者突自腰间解下一柄形式奇古的连柄长剑,往居中地上一放,道:“且慢,先摆上彩头!”
  蓝衫老者白眉一扬,道:“何必急,谁也赖不了!”
  “不,摆上的好,以免费事,反正这一场是最后一场,不会有第二次了。”
  “好吧!依你。”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布包,抛放剑旁,又道:“这会儿再没话说了,请!”
  二老各自立起了双掌,掌心向前,隔空相对。
  双方身形各自震颤了一下,分毫也假不了,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凶险万分,只要有一方功力稍逊,生死胜负立判。
  双目垂眉闭目,以一口精修之气,悉力较量。
  这一拼上,不分胜败无法歇手,只要有一方稍懈,另一方的内力便将如山压至。
  不久,双方顶上的萧疏白,蓬立而起,那情状相当惊人,显然双方已用上了毕生功力,毫无保留。
  旭日高升,透过参天古柏的枝缝叶隙,酒落墓园,二老似石凿的雕像,枯寂地对视,整个场面都是静止的。
  算来已近一个时辰,双方额上现了汗,面色由红转紫。
  文天浩心中暗忖:“江湖人有些作为,简直是不可思议,两老在此拼死拼活,到底为了什么?为名,还是为利?武林盟主,并非设有专位,凭事岂能得到。再说也根本无利可图。败的一方,固属身毁名裂,但胜的一方只能说是在争夺霸业之中,去了一个劲敌,什么也得不到,像这等劲敌,谁知道天下有多少?今日我败他,安知那一日我又为人败,武林史上,当然也有过盟主,或凭谋略成功,或被同道尊推,但也祇如昙花之一现,谁能保持多远?”
  场中双方,额汗如雨,浪滚而落,胸部急遽地起伏,喘息之声远远可闻,看来已将到生死互见的关头了。
  照此情形看来,两败俱伤的成分比较大。
  双方脸色由紫变白,逆立的白发,慢慢平复,这表示双方的内元,已损耗得差不多了,超过极限势必双双力竭而死。
  文天浩不由替场内双方各捏了一把汗。
  日头爬上了树梢,墓园内一抹金红,景物纤毫毕现。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自一座石亭之后,悠然闪现。
  现身的是一个福泰老者,年约五十上下,员外巾,团花锦袍,福字履,怀抱一支三尺余长的金如意。
  文天浩心头大震,几乎脱口而呼,对方正是邪中之邪“和合尊者”,这邪擘已年登耄耋,但驻颜有术,看上去只是半百左右。
  对方,也正是文天浩追蹑之人。
  他现身何为?
  “和合尊者”缓缓举步,欺近二老身边八尺之处,目注中间地上的古剑与布包,面上倏现笑容,接着,又左右打量了二老一番,把头连点。
  二老的身躯已开始发生震颤,对于有人欺近,丝毫未觉,其实,即使察觉,也无人敢在此收手,那是自寻死路。
  如果“和合尊者”要在此时毁二老,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文天浩的心弦,崩得老紧,一目不解地注视着“和合尊者”看他有什么企图?
  “和合尊者”突地抬头张向远方,眉毛一皱,极快地隐入一座石碣之后。
  文天浩大是困惑,这老邪在弄什么玄虚?
  心念之中,忽见一条瘦长人影疾如迅电地掠入墓园,一阵顾盼之后,欺近二老身侧,手掌倏地扬了起来……
  文天浩仔细一注目,登时杀机上涌,这瘦长人影,赫然正是“无回谷主”的门下弟子之一,自己被哑仆纵走之时,他曾现过身。
  瘦长的掌势朝向了黄布短衫老者……
  文天浩方待出声……
  人影一闪,惨号顿起,瘦长人栽出丈外,登时毕命,出手的,赫然是“和合尊者”,面上仍带着笑容,杀了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场中传出了两声闷哼,只见二老各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躯朝后一仰,又正了回来,手掌业已垂下,双目也开了,只是黯然无神。
  “和合尊者”哈哈一笑道:“两位老友,幸会啊!”
  二老仰头一望,齐齐惊呼了一声做势要起身
  “和合尊者”阴森森地道:“两位别费事了,坐着最好!”
  二老面上的肌肉起了抽动,黄衫老者嘶声吼道:“你意欲何为?”
  “和合尊者”笑容可掬地道:“两位老友不是在拼命么?选择这方式多痛苦,看在数十年相识的份上,不才替两位效劳,准没半点儿痛苦,如何?”
  二老怒哼一声,再次挣扎着要起身,但只起得一半,又坐了回去。黄衫老者伸手俯身想取剑。
  “和合尊者”金如意一伸,道:“身外之物,还要他作甚,留与不才作个纪念吧!”说完,纵声狂笑起来。
  二老急怒攻心,口一张,双双喷出一口鲜血。
  “和合尊者”歛了笑声,目注黄衫老者道:“斐元煌,你已享尽了人间艳福,论行为,你自己心内明白,依不才看来,还是及早打点的好,哈哈哈哈。”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斐元煌不正是“鬼影观音”玉环的父亲么,这可真是大出意料之外的事……
  “和合尊者”又转向蓝衫老道:“老友,你君临天下的梦该醒了,如果你好好藏在那狗洞里,守分安命,韬光养晦,乐终天年,岂不甚好,唉!不才为你扼腕!”
  蓝衫老者厉声道:“住口,别得意忘形”
  “和合尊者”哈哈一笑,打断了蓝衫老者的话头,道:“两位,不才拜领两位的遗物!”说完伸手便要……
  “住手!”
  深叱声中,一个俊逸不凡的青衫书生,出现场中·他,正是文天浩。
  “和合尊者”不虞暗中还另外有人,心中倒是吃了一惊,当下缩回手,向后退了两步,目芒一转,失声笑道:“小兔宰子,你这是干什么?”
  文天浩冷冰冰地开口道:“老邪,你这种行径不嫌太过无耻么?”
  “和合尊者”眯起了眼,不屑至极地道:“你算什么东西?”
  文天浩一撇嘴道:“比你老邪堂正些,姓文名天浩。”
  半年前在城廓外去石庙中,“和合尊者”师徒,想谋欧阳公子的“佛光剑”,文天浩在暗中作壁上观,是以他认识这老邪物,而老邪物并不认识他。
  “和合尊者”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你叫什么,你说老夫无耻?”
  文天浩剑眉一挑,道:“不错,无耻之尤!”
  “和合尊者”偏了偏头,道:“老夫哪里无耻?”
  文天浩慨然道:“君子不乘人之危,你老邪这是盗贼之行。”
  “和合尊者”怒极反笑道:“小子,你是他两个老鬼中谁的传人?”
  “谁也不是!”
  “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邪中之邪,‘和合尊者’不会错吧?”
  “和合尊者”吁了一口长气,道:“看来你小子颇不简单,你是何人门下?”
  文天浩傲然道:“这不劳动问?”
  “和合尊者”眸中杀芒陡炽,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子,找死不是这等找法,急着去投胎么?”
  文天浩针锋相对地道:“老邪,你真该快去投胎,来生做个堂堂正正的武士。”
  “和合尊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声势迫人地道:“哈哈,老夫纵横中原武林一辈子,从没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今天是破题儿第一遭,耳根子很新鲜,嗨!该让你这小兔崽子如何死法呢?”
  文天浩鼻孔里冷嗤出声,道:“你老邪又准备如何死法?”
  地上两位老者怔怔地望着文天浩,老脸上的表情显得诡异而复杂。
  “和合尊者”突地把金如意朝襟里一插,一拍双掌,道:“有了,小子,老夫让你品尝一下生撕活裂的滋味!”
  文天浩星目立射奇芒,沉缓地道:“我要你老邪在地上啃土!”
  “和合尊者”名列武林六巨魁之一,哪里受得了这一个后生小子出言侮辱,这种场面,的确是他一辈子没碰到过的,怒哼声中,右手屈指如钩,朝文天浩当胸抓去。
  这种出手法,是表示完全不把文天浩放在眼中。
  当然,这一抓的玄奇厉辣,在江湖中确是罕见的。
  文天浩右手一圈一划,这一式守中寓攻,暗藏杀着可以说妙到毫厘。
  “和合尊者”当然识货,如果不撤招的话,一条手臂便得废在对方手里,当下硬生生把抓出的右手中途撤回,上身微向后仰,左掌却乘机疾劈而出,快逾电闪。
  文天浩的反应何等神速,也同样挥左掌相迎。
  “砰!”然一声巨震,文天浩寸步未移,“和合尊者”却退了四尺有余。
  这一来,“和合尊者”怔住了震惊地望着文天浩,待了半天开不得口。
  文天浩的功力,太出他意料之外,虽然这一招是因为他把文天浩估计过低,才有此失,但总算是栽了一个跟斗,这跟斗他实在栽不起。
  两老者各自取回自己的彩头,双双起立,退在一旁。
  “和合尊者”一张老脸胀成了紫酱之色,身躯簌抖个不止,本来二老已是他掌中之物,却不道半路冒出个后生小子,不但坏了他的大事,还在一个照面之间使他我了觔斗,这是他做梦也估计不到的事。
  文天浩冷傲地道:“老邪,如何?”
  “和合尊者”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片言不发,陡地后退三步,身形一挫,一袭锦袍登时无风自鼓,目中的厉芒几乎凝聚成了形,双掌缓缓上提平胸。看来他是要施展杀手了。
  面对与师父几乎齐名的人物,文天浩当然不敢托大,立即把功力提聚到了十二成,护身罡气布满全身,顺势而待。
  场面骤呈得无比的繁张。
  黄衫老者与蓝衫老者四目凝注场中,毫不稍瞬。
  场中,一老一少隔八尺对峙。
  无可置疑,这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黄衫老者悠悠启口道:“我们该助这娃儿一臂?”
  蓝衫老者冷冷地道:“你是怕他接不了和合老儿这一击?”
  “可能!”
  “且等着看吧!”
  “若非是他,你我现在如何?”
  “三对一么?”
  “如果姓文的娃儿接不下,你我残存的内元,能逃过和合老儿之手么?”
  “你我另约时地……”
  “逃走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留神看,出手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震,裂空而起,砂石草层漫卷如幕,双方的距离由八尺变为丈外,文天浩仍在原位置屹立不移,但双足没入土中几达一尺,俊面一片煞白。
  “和合尊者””踉跄退了数尺,口角溢出了两股鲜血,老脸连连抽搐。
  黄衫老者缓缓移动脚步……
  蓝衫老者也跟着前欺。
  “和合尊者”冷厉地道:“咱们慢慢走着瞧!”说完,转身疾掠而去。
  文天浩徐徐拔出陷在土中的变足,突觉“委中穴”上一麻,双腿一软,踣了下去,登时五内皆裂,七窍冒烟,侧头一望,蓝衫老者面带阴笑,正视着自己。
  这“委中穴”正在腿弯之处,是“天魔衣”防护不到的地方,同时他绝想不到这蓝衫老者竟以怨报德,猝然下手施袭,心理上根本毫无准备,不然蓝衫老者不是会如此容易得手的。
  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等狼心狗肺的人。
  黄衫老者栗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衫老者阴恻恻地道:“此子不可留,否则终必为你我之祸……”
  黄衫老者白眉一皱,道:“你准备把他怎样?”
  “永绝后患!”
  “不行!”
  “嘿嘿,你竟也学会了悲天悯人,既是如此,何不退出江湖,隐归林泉?”
  黄衫老者闭上了口,老脸却在连连变幻。
  蓝衫老者手掌倏扬……
  文天浩目眦欲裂地道:“老匹夫,你尚有人性么?”
  黄衫老者手中剑连鞘扬了起来,沉声道:“你要下手可以,我们先决生死,你赢了全是你的。”
  蓝衫老者放落手掌,阴森森地道:“裴老哥,你一念妇人之仁,将来必噬脐莫及?”
  “那是我自己的事!”
  “看来我们还得门下去?”
  “当然,省得夜长梦多!”
  “如果和合老邪去而复返呢?”
  “这个……”
  双方这一对答争执,给文天浩造成了极佳的机会,他已用师门独传的“撞穴法”,自解了穴道,一挺身,站了起来。
  两老者大惊失色,齐向后弹退数尺。
  文天浩恨毒冲胸,哪里还按捺得住,手起一掌,劈向蓝衫老者,这一掌蓄愤而发。势道大得惊人,而且快逾电掣。
  蓝衫老者内元未复,焉敢接架,脚下移星换斗,玄奇至极地滑了开去。
  但文天浩反应更快,左掌紧跟着劈了出去。
  “砰!”挟以一声闷哼,蓝衫老者猛打了几个踉跄,张口喷出一股血箭,手中布包掉落地上,文天浩顺势一脚,把布包扫飞两丈之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蓦觉“玉枕穴”上被重重戳了一下,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黄衫老者迅疾地抓起布包,视着蓝衫老者道:“老友,你只好认命了!”
  文天浩神志未泯,对眼前情况,仍能分辨,心中的忿、恨、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想不到黄衫老者会对自己施毒手,两老者都是一丘之貉,枭獍成性,早知如此,他俩在“和合尊者”手下,方合天理。
  想不到“鬼影观音”裴玉环会有这样的一个父亲。
  蓝衫老者脸扭曲得变了形,厉吼道:“裴元煌,咱们走着点了!”
  说完,身影一晃而杳,重伤之下,仍能施展这等身法,的确是不可思议。
  黄衫老者一道:“嗨!竟被他走了!”
  文天浩眼前金星乱冒,意识逐渐模糊,但他拼命振作,不甘心就此被毁。
  黄衫老者缓缓走到文天浩身边,喘了一口大气,阴阴地道:“文天浩,别怨老夫太狼,实在留你不得,看在丫头的份上,让你死得安然些吧,十八年后,望你又是一条汉子,但千万别再走江湖路!”
  丫头,指的当然是他的女儿裴玉环。
  文天浩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黄衫老者用手在文天浩面上虚虚一拂,口里道:“去吧,如此死毫无痛苦!”顿了一顿之后,又喃喃地接下去道:“希望天从人愿,不致落空!”
  说完,俯身伸手
  蓦在此刻,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姓裴的,想不到你是个剪径的强人,够狠也够卑鄙!”
  黄衫老者装元煌大吃一惊,缩手疾退数步,抬头一看,只见一顶玄色小轿冉冉而至,抬轿的是四名黑衣壮汉,左右各有两中年美妇,轿后随着一名宫装少女,美得令人目眩,少女身后,又是八名侍婢。
  四名美妇,钱地散开呈半月形迫近。
  黄衫老者裴元煌咬了咬牙,强打一个哈哈道:“原来是‘玄衣天女’芳驾,久违了!”
  轿内传来那娇脆欲滴的声音道:“今天真是幸会!”
  说话之间,人桥已到三丈之内停住。
  裴元煌目光一转,道·“芳驾是路过,还是……”
  “当然是路过,听说你得手一件……”
  裴元煌老脸乍变。
  就在此刻,只听那宫装少女尖呼一声。
  “怎么会是他?”
  一个弹身,如彩凤般飞掠到文天浩身边。
  裴元煌一拱手道:“老夫尚有急事失陪了!”黄衫一见,闪电般遁去。
  小娇前移,上了冥坛,一群莺燕也跟着围了过去。
  四中年美妇之一的黑衣妇人惊呼了一声道:“是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探察文天浩的穴脉。
  这黑衣妇人,正是“玄衣天女”座下四大使者之一的“黑风女”焦如英,也就是“诛心剑客”方世堃,的未亡人。
  宫装少女当然就是“玄衣天女”的掌珠,被称作仙子的慕容倩。
  慕容倩焦灼地望着寂然如死的文天浩,颤声道“焦使者,他……他死了么?”
  “黑风女”焦如英栗声道:“差不多了!”
  轿内传出“玄衣天女”的声音道:“倩儿,他是谁?”
  慕容倩凄惶地道:“娘,就是我对你提过的文天浩!”
  “噢!是他!”
  “娘,您得救救他!”
  “谁知能否救得活”
  “娘,非救活不可!”
  “孩子,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怎能这么说?魏使者……”
  四名使者之中,年纪最青的那名绛衣妇人赶紧躬身道:“卑使在!”
  “你是行家,仔细看看伤势!”
  “尊令!”
  ※※   ※※   ※※
  绛衣妇人立即上前蹲下去,探祭了一遍,又复起身,朝桥门道:“禀主人,伤在“玉枕”,幸而伤者功力深厚,没有毕命,但已损及脑脉……”
  慕容倩玉大变,迫不及待地道:“有救么?”
  绛衣妇人侧头道:“仙子,要费一番相富大的手脚!”
  “有救?”
  “八成!”
  轿内,玄衣天女”的声音道:“人才是不错,真是人中之龙,倩儿,你真的喜欢他?”
  慕容倩移步桥边,羞涩地道:“是的!”
  “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欧阳公子么?”
  “他太骄傲,又冷漠,我.不喜欢他。”
  “他喜欢你么?”
  “女儿……不知道!”
  “真是的,好吧,魏使者,该如何治疗?”
  绛衣妇人恭谨地道:“卑使准诵先服以“保生丹”护住生机,然后再着手疗治!”
  “需时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你有把握能治好他?”
  “是,不过……只怕救活之后,成为白痴!”
  “噢!白痴?”
  “是的,但可能性不大,他的根基出奇地厚实。”
  “设法尽速带回宫去!”
  “遵命!”
  文天浩神志回复,发觉自己竟看卧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寝室中,锦衾绣枕,暗香细细,似是女人的闺阃,不由大感骇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做梦么?
  他想坐起身来,但四肢无力,软绵绵地连抬头都难。
  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呢?
  于是,他闭上眼,静静地想,终于,他想起了墓园中的一幕……
  绣帘一掀,一个黑衣妇人现身房中。
  文天浩目光一扫,不禁惊喜地叫道:“伯娘!”
  入房的,赫然正是“黑风女”焦如英。只见她喜笑颜开地道:“啊!孩子,谢天谢地,你还能认得我!”说着靠近榻旁。
  文天浩双目圆,困惑至极地道:“伯娘,侄儿怎能认不出您……”
  “黑风女”焦如英脸色一黯,道:“孩子,你受了重伤,伤处在脑脉,怕你成为白痴!”
  文天浩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道:“伯娘,这是什么地方?”
  “碧玉宫!”
  “什么碧玉宫?”
  “一点不错!”
  “侄儿,怎会来到这里?”
  “你被宫中主人所救,若非碰巧,你……活不了。”
  文天浩只记得自己被裴元煌猝施突袭,击倒在地,裴元煌要取自己性命,以后,便不省人事了,当下激越地道:“此地主人是谁?”
  “先别问,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七日夜……”
  “七天七夜?啊!”
  “仙子来了!”
  文天浩目光一转,登时怔住了,一个绝色宫装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靠窗的儿旁,正以一种关切的眸光注视着自己。
  他明白了,这里定是“玄衣天女”所住的地方,难怪唤作“碧玉宫”。
  “黑风女”焦如英侧移了两步,道:“仙子,他好了!”
  文天浩张口结舌了半晌,才迸出四个字道:“慕容姑娘!”
  慕容倩美目一转,露出了春花也似的笑靥,以玉盘落珠的声音道:“文少侠,真是吉人天相,我……我们为你耽搁了七天的心!”
  玉颜添红,更加显得其美无伦。
  文天浩下意识地心头一荡,不自觉地俊面发起热来。
  慕容倩本来是要说我为你耽搁了七天的心,话声出口立觉不受,把我字改成了我们,文天浩与“黑风女”焦如莫当然听得出来,只是不能说破。
  文天浩期期地道:“慕容姑娘,恕在下失礼,不能起身……”
  慕容倩纤手一摇,道:“你不必起来!”
  “在下不知该如何感激……”
  “小事耳,文少侠不必介怀!”
  “请代向令堂致谢!”
  “我会转达!”
  一名青衣少女,搴帘而入,手上端了一个乌木托盘,盘里一个碗,姻走近前来,口里道:“魏使者命小的送来这碗参燕粥,说是给文少侠提神补气的!”
  文天浩目光一转,道:“是春兰么?”
  青衣少女盈盈一笑,道:“文少侠好记性!”
  慕容倩伸手接过托盘,端向床前……
  “黑风女”焦如英急道:“仙子,由我来!”
  慕容倩慧黠地一笑,道:“我不成么?”
  文天浩用了很大的力,才坐起身来,红着脸道:“慕容姑娘,在下何以敢当?”
  慕容倩把托盘放在文天浩膝头被上,亲切地道:“这有什么不敢,你是我们“碧玉宫”的贵宾啊!”
  文天浩用手扶了托盘,口里讪讪地道:“在下只是个受恩者!”
  慕容情可相当知机,她想到一个大男人在几个妇人女子面前,可能吃不下,当下娇躯一挪,道:“焦使者,我们出去吧,这里让春兰侍候好了!”
  “黑风女”焦如英点了点头,双双出房而去。
  春兰上前两步,到了床边,笑着道:“文少侠,论渊源我可称您师兄!”
  文天浩莞尔道:“当然,当然,你与秋菊是我伯娘的弟子,是该如此称呼。”
  春兰掩口道:“说说而已,少侠别当真,门户不同,岂能僭越。”
  “其实无妨的!”
  “粥冷了!”
  “啊!好……好,谢谢你,春兰!”
  “小女子不敢当少侠的谢!”
  文天浩揭开碗器,一股清香的热气入鼻,口里登时生涎,也许是饿极了,拿起银匙,连喝带扒,没几口便吃完了。
  春兰收了托盘,道:“饿久了,不能吃太多,所以魏使者才命小女子煞这粥……”
  文天浩“哦!”了一声,道:“魏使者是谁?”
  “就是负责治疗少侠的人,她是岐黄圣手!”
  “与在下伯娘是同等地位么?”
  “是的,不过在四大使者之中,魏使者年纪最轻,还不到四十。”
  “噢!”
  “少侠请歇会儿,魏使者马上便要来!”说完,拿着托盘离开。
  文天浩心中深感不安,想不到自己会巧被“玄友天女”救回“碧玉宫”中,看来定是慕容倩做的主,这一笔人情,将来如何偿还呢?
  想不到那不知名的蓝衫老者,与裴玉的父亲黄衫老者裴元煌,实在令人切齿,天底下这等丧失人性的,确实很难找。
  有父如此,自己与裴玉环的一段情,不知作何了局?
  突地,他想起了自己那一包行头,“血剑”与袍布,如被人看到,便根底尽泄了。这么一想,登时额头冒出冷汗,一骨碌翻身下了床,焦灼地转动目光,四下搜寻,一颗心“怦怦!”乱跳不止。
  转了数圈,才发现锦袱与佩剑悬在床?的横栏上,一检视,原封未动,这才放了下一颗悬心。
  “文少侠,你能下床行动了?”
  文天浩暗吃一惊,回身望去,只见一个很美的绛衣中年妇人,站在门边,怔了一怔之后,立刻意识到来者是谁了,当下双手一拱道:“芳驾想是魏使者?”
  绛衣妇人微笑点头道:“不错,我就是!”
  “在下敬谢圣手回春!”
  “不用!不用!”
  文天浩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轮卧之时,虚弱无力,这会儿竟好得多了,定是那碗参燕粥的功效了释衣妇人先自在靠窗的桌边坐下,然后示意文天浩坐在相对的椅上,先审视了一番他的气色?,捉了一会脉,含笑道:“少侠根基深厚,只再有两天便可完全复原。”
  文天浩感激地望着对方,恭谨地道:“这是芳驾的医道超卓,在下深深铭感。”
  少侠谬赞了,方才那碗粥内,有半枝千年何首乌,功能益气培元,是家主人特别赐予的……”
  “啊!请代致谢忱。”
  “请少侠上榻趺坐!”
  文天浩依言上趺坐。
  降衣妇人隔空弹指,连点了他三余处大小穴道,然后沉声道:“从此刻开始,少侠自行运功调息,本使施术,至此为止。”
  文天浩颔了颔首,开始运功。
  饮食由春兰一人照料,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可说静如古刹。
  第二天过午,文天浩自觉功力已全部复原,经脉穴道,畅通无阻,于是停止了调息,心想,伤势既愈,应该告辞了,在此搅扰不当。
  正在枯坐冥想之际,“黑风女焦如英”进入房中,文天浩忙起身招呼道:“伯娘!”
  “孩子,你复原了?”
  “是的,伯娘请坐!”
  “黑风女”焦如英在文天浩对面坐下,文天浩坐回原位。
  “孩子,我有几句话问你……”
  “伯娘请讲!”
  “黑风女”焦如英略一沉思,似在整理思绪,然后悠悠开口道:“孩子,你觉得慕容倩仙子如何?”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伯娘为何要问这?”
  “你只回答我!”
  “她……很美,天下无双。”
  “你喜欢她么?”
  文天浩不由激动起来,由于“谷中凤”的经验,他已意识到这位伯娘所要说的下文,是什么了,这又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如果说自己不喜欢慕容倩,那是违心之论,爱美是人的天性,天底下确实很难找堪与她匹敌的,如花美眷,谁人不爱!
  可是,“鬼影观音”裴玉环与自己已有终身之约,虽然结果难以逆料,但总不能薄幸毁约,作负心之人。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伯娘,慕容姑娘天生丽质,仙露明珠,谁都会喜欢的!”
  “这么说,你喜欢她?”
  “是的,这点侄儿不必故意惺惺作态。”
  “黑风女”焦如英轻轻一笑,道:“在救你回宫之时,慕容姑娘会向天女表示过她喜欢你……”
  文天浩勉强一笑道:“这使侄儿受宠若惊,不过……”
  “不过怎样?”
  “侄儿,已经与一位姑娘有了口头盟约!”
  “黑风女”焦如英面色一变,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文天浩俊面一红,道:“鬼影观音装玉环!”
  “什么,你与那神秘女子有婚姻之约?”
  “是的!”
  “她是什么来历?”
  文天浩陡地想到此次险些丧命在她父亲之手,而她的母亲对自己持有“血剑”,误会未释,眼前便是难以善了之局,将来更是无法想象,但错不在裴玉环,她对自己的一片情是真挚的,感人的……
  “噫!孩子,怎么不说话?”
  “啊!侄儿不知道!”
  “黑风女”焦如英眉头一,道:“你连对方的来历都不知道,便与她定终身之约,孩子,这不太糊涂么?”
  文天浩尬地一笑,道:“这个……不久就会知道的!”
  “黑风女”焦如英垂下了头,久久,才又抬头道:“孩子,这将使慕容仙子难堪?”
  文天浩嚅嚅道:“伯娘,侄儿万分愧疚,但……事实无法改变。”
  “黑风女”焦如英面色一肃,语重心长地道:“孩子,虽然你已长大成人,也练成了极高的武功,但是你在世上已没有亲人,我这伯娘谈不上是你长辈,可是还有那么点渊源……”
  文天浩鼻头一酸,怆声道:“伯娘您就是侄儿的长辈!”
  “黑风女”焦如英眼圈发了红,一抬手道:“孩子,听我说你再仔细想想,良缘错过,不会再来,慕容仙子人间仙露,能对你垂青,可称天赐的奇缘,孩子,你先想想再回答我!”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伯娘,侄儿不能负人!”
  “黑风女”焦如英长长喘了一口气,道:“你不会改变主意了?”
  文天浩眼皮一低,道:“侄儿不能改变,对人,对自己,都该有个交代。”
  “黑风女”焦如英显得十分为难地道:“那我就依此回复天女”
  文天浩咬了咬下唇,讪讪地道:“伯娘,天女……会生气么?”
  “这并非可以勉强的事!”
  “但侄儿受了天女的大恩……”
  “天女并不希望你报答。”
  “门对慕容姑娘如何交代呢?”
  “不必交代!”
  “可否请伯娘转达侄儿的疚?”
  “我会说明的。”
  “侄儿……能告辞了么?”
  “黑风女”焦如英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你且等着!”说完,起身出房而去。
  文天浩心中大感忐忑,这又像是“隐仙谷”的故事重演,那件事说起来还不算了结,现在伯娘“黑风女”焦如英必定是去回报“玄衣天女”谈话的经过,如果“玄衣天女”也像“有求必应”一样的顽固不化,麻烦便大了。
  无疑地,慕容倩在当今江湖中,可算第一美人,但既然无缘,也就不必去想了。
  蠡茶工夫之后,“黑风女”焦如英去而复返。
  文天浩迫不及待地问道:“伯娘,怎样?”
  “黑风女”焦如英面上布了一会儿阴霾,极不自然地一笑道:“孩子,天女许你离宫!”
  文天浩不安地道:“天女很生气么?”
  “这倒是没有!”
  “侄见……该当面向天女告辞么?”
  “不必了!”
  “慕容姑娘呢?”
  “孩子一个黄花闺女,被人拒婚,还能出面么”
  “她没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侄儿深感不安”
  “那是没办法的事,别提了,我送你出宫,收拾东西吧!”
  “侄儿受了人家大恩,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
  “孩子,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我们走!”
  文天浩无奈,只好拾掇了一下衣衫,搭上锦袱,随在“黑风女”焦如英身后,步出房门,入“碧玉宫。”这么多时日,他足未出户,饮食起居,都由春兰照料,实际上,他清醒行动也不过短短两天,其余日子,都在昏睡状态之中。
  出得房门,只见曲廊廻栏,重门叠户,极尽奢华。
  转过碧玉石铺砌的廻栏,眼前是一个大花园,山石玲珑,亭榭宛然,奇花异卉,美不胜收,行过长长的花径,来在一道朱漆门边,只见春兰现身启门。
  文天浩赶紧道:“春兰姐,多谢你这些天来的照应!”
  春兰一笑道:“不敢当!”
  朱门启开,门外是一片茂密的松林,遥遥可见山影。
  文天浩忍不住道:“伯娘,这是后门?”
  “是的!”
  “这里该是什么地方?”
  “嵩山后峰!”
  “是属登封管了?”
  “不,离登封远了,北上是郾师!”
  “啊!”
  走出门外,春兰道了珍重,随手掩上了门。
  “伯娘请回罢?”
  “我送你一程!”
  “伯娘进入‘碧玉宫’很多年了?”
  “十年整,对了,仇家有眉目否?”
  文天浩心头一沉,道:“还没有端倪,方伯父的仇也没报得,侄儿打算在最近闯一赵‘无回谷’!”
  “黑风女”焦如英黯然道:“此事我已禀吿过天女,她要我再等些时,‘无回谷’天生绝地,在没摸清底细之前,不能犯险,孩子,你可不能造次,最好等我的消息!”
  文天浩漫应了一声:“好的!”
  回望“碧玉宫”,几全被松林遮掩,仅见部分红墙绿瓦,在松浪中泛出丛碧光,文天浩又想到了美赛天仙的慕容倩,不知此刻她的芳心作何感想?
  松林行尽,接连着的是青山翠谷·飞瀑流泉。
  两人在溪涧边停下身来,“黑风女”焦如英用手一指道:“由此西行,约三十里便有人家,你最好能在天黑前出山!”
  文天浩抬头朝远处望了望,点头道:“三十里路日落前便可赶到。”
  “黑风女”焦如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般“哦!”了一声道:“我几乎忘了!”
  “伯娘想起了什么?”
  “有样东西该还你……”
  “噢!什么东西?”
  “这个……”边说边自襟怀中取出一个小摇,抖了开来,赫然是一袭色呈淡紫,薄如蝉翼的短衫……
  文天浩一看不由大是惊愕,这袭“谷中凤”所赠的“天魔衣”原本穿在自己身上,怎会到了伯娘的手里?当下激奇地道:“伯娘,这怎么回事?”
  “黑风女”焦如英反问道:“这叫什么?”
  “天魔衣!”
  “啊!‘天魔衣’,头一次听说,你怎会有这”
  “是一位挚友所赠。侄儿记得穿在身上”
  “不错,你是穿在身上,是我替你脱下的。”
  文天浩惑然不解地道:“是伯娘脱下的……为什么?”
  “黑风女”焦如英边递过“天魔衣”边道:“魏使者替你疗伤之时,发觉指力不能透穴,大是骇异,后来发现了是这件短衫作怪,所以替你暂时脱下。”
  文天浩这才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说着,双手接了过来。
  “黑风女”焦如英又道:“孩子,你说你还有个姐姐,比你大两岁?”
  文天浩心头一惨,凄声道:“是的,她叫文天凤!”
  “有下落么?”
  “毫无下落!”
  “嗨!文氏一门的遭遇,的确也够凄惨了!”
  两人相对黯然。
  久久,“黑风女”焦如英才凄凉地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去吧,凡事小心!”
  文天浩双膝一曲,行下大礼。道:“侄儿谨遵伯娘之训,伯娘请回!”
  “黑风女”焦如英再次深深盯了文天浩一眼,转身离去,文天浩迅快地又把那件“天魔衣”穿回身上,外罩青衫,弹身朝西驰去。
  一路之上,慕容情的绝世风姿,不断在脑海里浮现,驱之不去。这使他十分苦恼,明知两人无缘结合,偏偏又挥不断这柔顺的游丝。
  这真是:“多情却为无情恼”了。
  正行之间,忽见一树山菜,红艳欲滴,顿感飢肠辘辘,忍不住停下身来,伸手撷食,无意间一抬头,一幕景象,使他怔住了。
  夕阳廻光中,只见一峰突起,上丰下泻,像一座倒立的宝塔,由上至下,全是巉巉苍岩,寸草不生,峰顶上,巍然矗立一条人影。
  仔细辨认,那不是人影,而是一尊巨大的石像,依距离而测,世间没有这么大的人,这是一处古迹么?
  峰势而论,若没有相当的武功造诣,根本就上不去。
  与其说是峰,不如说是一根硕大无朋的石笋更为恰当,这也可算是天生的奇景。
  文天浩越看越奇,不由出了神。
  想当年雕琢这石像的匠人,可能也是武林高手。
  目光从峰顶下移,忽然发现半壁间也有三个掌窠大字:“断肠峰!”
  文天浩大感骇然,这“断肠峰”是什么意思,难道又像“无回之谷”一样,是个凶险神秘的所在?
  好奇之念,一发便不可遏止。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奔了过去,到了峰下,才真正看出这独立石峰的险巇壮观,即使是猿猱亦难以攀登。
  绕峰脚驰了一匝,周径约在五十丈之间,高度可就超过了百丈,仰首上望,予人目震心悬,峰顶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是否住得有人?
  他打量了又打量,想了又想,不由豪雄之气大发。
  何不借此考较一下自己的功力?
  若论高度,攀升并不难,虽在这石峰上丰下锐,着不了力,停不住身,一般的“壁虎游墙功”,在此毫无用处。
  思虑再三,他陡地下了决心,把身上结束了一番,相好位置角度,功力运足了十二成,吐气开声,身形如巨鹤般冲空而起。
  这一射,足有十丈高下,凌空一旋,又拔升了三四丈,如蝙蝠般贴上了石壁,正好附着在那三个击窠大字“断肠峰”的肠字上,手指足尖,抵附笔画的凹槽。
  这行为,的确是惊险万状,再高身手的人,看了也觉胆寒。
  他调匀了呼吸之后,再次凝足真气,松手,屈膝,脚尖猛蹬壁面,身形藉一蹬之力,斜射而起,盘空一旋,又贴回壁面,双手十指,插入壁中,住了身形。
  这一来,已升到了二十丈以上。
  如此往复施为,终于到了峰顶,内元损耗之巨,根本就不必提了,他不得不坐下来喘息,目光徐徐扫掠现场。
  只见这峰顶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宽可数亩,那巨大的石像,距峰缘约丈许,赫然是将就一根石笋雕琢的,刻工倒也精致,从头到脚,足有四丈余,倒是不见有人的痕迹,一片岑寂。
  文天浩趺坐略事调息,然后起身走近石像。
  这石像竟是中空的,背后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孔,足有普通门户那么大,隐约可见斜旋而上的石极,门户距地约两丈余,正好当腰股之间。
  石像背上又刻了八个大字:“功参造化,造化弄人!”
  文天浩看了又看,迷茫不解。
  踌躇了片刻之后,飞身进入石像腹中,循石级向上,大约在石像的肩颈部位,有一个平台,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了声。
  平台上,端然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黑衣老人,面向峰缘一边,对正石像脸部的目孔,对于文天浩的来临,似懵然未觉。
  文天浩上半身伸出平台,恰在老人身后。
  一时之间,他有些进退失据,一横心,鼓起了勇气开口道:“武林末学文天浩,不知冒犯,望老前辈海涵!”
  说完之后,不见有丝毫反应,忍不住又道:“请问老前辈的尊称?”
  死寂依然。这老人宛若老僧入了定。
  文天浩按住狂跳的心,索性登上了平台,心弦却抽得老紧,忐忑不安地又道:“老前辈,请恕冒凟之罪!”
  老人依然故我,不言亦不动。
  文天浩呆呆地站在老人身后,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无意中透过石像的眼孔,夕阳出中,隐在遥远松林内的“碧玉宫”,清晰入目,碧瓦在晚霞映照下,幻出了丝丝缕耀目的光华。这老人是怎么回事?
  文天浩待了许久,忍不住转到侧面,想看看老人家的脸孔,只见老人眉俱白,双目圆,却没有神。
  再仔细一审视,不由汗毛直起来,敢情这只是一个遗蜕,老人早死了,轻轻伸手一摸,衣袍着指成灰。
  文天浩疾退两步,背贴像身石壁,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衣物着指成灰,证明此老丧命的年日已不短,至少在十年以上,但遗体何以不见朽坏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此峰名为“断肠峰”,显系死者的命名,其中有什么秘密呢?
  石背面人镌刻的“功参造化,造化弄人!”应作何解?
  如果那八个字照字面的意义来解释,“功参造化”当是指此老功力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而“造化弄人”该说虽然功力已参造化,但命运乃操诸造物主之手,前四字是自翻,后四字是自叹的把“造化弄人”四个字,参之以“断肠峰”之名,已点出了一个动人故事的大略。夕阳收敛了最后的光晕,石像之内顿呈幽暗。
  文天浩再次挪身到老人遗体的斜侧方,仔细端详老人的面貌,除了双目无神之外,面相栩栩如生。
  这老人到底是何许人物呢?
  死者为尊,不可亵凟,文天浩心怀凛惧,不敢再碰触遗蜕,心内忖:“天色已晚,这峰头倒也清静,不如将就过夜,明早再下峰山。”
  心念之间,正待起身出像,忽地警见壁上似有字迹,顿时精神为之大振,也许这些字迹,可以解开石像之谜,当下忙凑近前去。
  只见上面写的是:“天数已尽,此恨未终,魂销目断,万事皆空!”
  字是“金刚指功”所刻,工整苍劲,笔笔入石三分,后面另起一行:“能登临此峰者,必系当世之雄,石像左耳之内,有残玦半面,请持以交‘瑶池玉女’,后列‘御虚神功’,乃老夫二十年静悟所得,举以为酬。”
  最后署名是“造化弄人”。
  文天浩顿感激动无比,想不到死者便是江湖盛传的四句歌谣中的第三句“谁云造化奇”的“造化老人”。
  这的确是一桩武林秘辛,除了自己之外,武林中恐无第二人知道“造化老人”业已坐化在这“断肠峰”的石像之内。
  不过,谜仍然是谜,堂堂一代奇人,怎会如此下场呢?
  “瑶池玉女”,又系何许人物?
  从留字中的“二十年静悟”几个字,证明此老勾留此峰当在二十年之上,也许三十年、四十年亦未可知。
  这巨石像是他所雕琢的么?用意何在?
  他定了神,再往下看,是一些练功的口诀,还有图解说明,不难参悟从这武功的名称而论,这“御虚神功”当是一种极其玄妙的身法,古有凌虚御风之说,名称的由来当本于此。
  车转身,在石像的左耳内一摸,一样东西触手十分滑润,取出一看,果是半片玉玦,玦上有些条纹,细如发丝可不知道有何作用?
  既然死者遗言重托,当然要替他办到,于是,把残玦纳入贴身锦袋。
  现在,他要考虑的是该否接受“造化老人”遗赠武功的问题了。
  思索了一阵之后,决定先审视一遍口诀,如果旷日持久,便把口诀默记于心,以后慢慢再练
  ,或者干脆放弃。如果易成,便定心参修。
  于是,他摒除杂念凝神细看。
  石像内业已昏昧得不辨五指,但文天浩功力已达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视力自不同凡响,借着石像五官孔洞透入的些微天光,字迹仍可清楚辨认。
  这一看,不觉入了神。
  “御虚神功”太过玄妙,使他不忍释目,一字一句地揣摩,再参照圆解,发觉并不怎样难解一方面是他的资质过人,一方面是功力已到了某一极限,根基深厚,任何常人看来艰深的武功,在他只要悟透秘诀,便已成了大半。
  那极富惑的口诀,使他忘了时间,也忘了自我,完全浸淫在其中。
  参完最后一句口诀,才发觉已是第二天的早晨,阳光穿过孔洞,照得石像内一片通明,他深长吐了一口气。
  口诀之后,还注有一行小字:“口诀参毕,即予抹除。”
  文天浩再从头审视了一遍,然后依照留言,把所有字迹,全部用手掌抹平,恭谨地朝老人遗蜕拜了三拜,步出石像。
  白昼视物,与晚上又自不同,远近景物,一览无余,最醒目的,当是那座“碧玉宫”,他不期然地又想起了美若天仙的慕容倩,禁不住一阵意马心猿。
  怅然了良久,心念才又回复到了新修的武功上。
  他拣了个平坦光洁的地方,盘膝趺坐,照所悟口诀行功,数个时辰之后,渐入佳境,一个身躯,有若无物,飘然欲举。
  他根本忘了飢渴,全神贯注在“御虚神功”之上。
  若没有他百年以上的真元配合,纵使参透了口诀,亦属徒然,“造化老人”这一着是算定了上峰之人,必然是功力超凡之辈。
  功圆果满,起身一看,又已是日头平西的时分,算来已将十二个时辰了。
  峰上,已无可再留。
  于是,他朝石像,遥遥即别“造化弄人”的遗蜕,然后移身到了侧方峰沿,现在朝下望去,才切实的感觉到自己委实太过冒险,上峰容易下峰难,万一不巧失了手,非粉身碎骨不可,昨晚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于此,可以想象得到“造化弄人”故意留下这一门神功,便是针对来人可能无法安然下峰而峰顶寸草不生,冥想当年“造化弄人”赖以什么为生呢?只有下峰取食一途,能上下自如,所谓功参造化,就不是自翻了。
  既能上下自如,何以他选择了这绝地作归宿之所,还凿了这石像,遗言送残玦,他自己不能去做么?实在令人百思莫解。
  心念之中,运起了“御虚神功”,顿觉身躯轻如鸿毛,足蹬岩面,飘然而起,藉旋浪之势,徐徐下坠。
  到了半峰,四肢伸张,粘贴于壁面,俨若一团飞絮附壁。
  略事调息之后,再行飞坠,平稳地落在地面。
  这几乎夺造化之奇的神功,使他想张口欢呼,太玄妙了,“造化老人”的功力,恐怕是江湖六大巨头之冠,想师父“血剑令主”虽技有独尊,在这方面也将逊色。
  极自然地他又奔向那株山菜,贪馋地饱食了一顿。
  蓦地,他发现一条娇小的身影,如行云流水般直奔“断阳峰”下,好奇之念又生,这人影是何来路,奔此何为?
  心念之间,悄然掩了过去。
  由于修习了“御处神功”,身轻如燕,这一施展身法,简直如浮光掠影,连自己也感到惊异人影停在峰脚数丈之处,仰首上望,赫然是个宫装女子。
  文天浩一歛身法,看清来人,不由心跳面熟,脑海里顿呈混一片。
  她,赫然正是慕容倩。
  文天浩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该与她见面么?还是悄然离去?
  见了面,有什么话好说呢?
  昨天,在“碧玉宫”中拒了婚约,虽是出于不得已,但对一个少女,打击是很大的,离开时,是伯娘“黑风女”焦如英相送,她避不见面,此刻如与她朝了相,岂不尴尬,抑或她说几句不好听的话,自己又何地自容?
  离开,趁她没有发觉!
  心里如此想,脚步却无法移动,似已生了根。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文天浩整个人都痴了,想了又想,觉得躲避不是办法,更不是一个武士应有的风度。
  自己蒙她垂青于前,受她母女教治之恩于后,既然这么巧碰上了,应该当面坦白的交代几句,才是正理。
  心念之间,口一张,但却叫不出声来,是心虚,还是情怯?
  慕容倩仰首张望那峰头石像,似已出了神。
  这“断肠峰”距“碧玉宫”不远,难道她也想揭开这谜底?
  这石像在此的年月,比她的年纪还大许多,“碧玉宫”不乏高手,难道一直不会设法登峰揭开谜底?
  慕容倩幽幽回过娇躯……
  文天浩心弦一颤,下意识地回身举步。
  一声娇喝,传了过来。
  “什么人?”
  文天浩背对着她,不好答腔,又不敢回身,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微风飒然,他知道慕容倩已到了身后,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是你……你还没离山?”
  文天浩一横心,硬起头皮回转身去,俊面热烘烘地,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慕容倩站在两丈不到之处,玉脸冷冰冰地像罩了一层霜。
  文天浩鼓足力气,叫了一声:“慕容姑娘!”
  两人之间,已划了一条无形的鸿沟,显得那么的陌生与不自然。
  慕容倩仿佛换了另一个人,那引人遐思的眸光,已变了刺人的冷芒,令人沉醉的玉靥,一片一日之间,多么的不同啊!
  文天浩有些后悔,不该与她见面的,保留原来的印象多好,现在,美的记忆被破碎了。
  慕容倩淡淡地道:“文少侠为何还不走?”
  文天浩一时竟答不上话来,登临“断肠峰”的事,自不便说出,但待在这里一天一夜如何解释呢?情急智生,避重就轻地应道“在下希望能有机会向姑娘当面解释几句!”
  这话,使慕容为之动容,但也只那么一瞬,又回复到了先前的冷漠,道:“少侠是留在山中等我?”
  “这个……唔……”
  “少侠怎知我会出来?”
  “这当然无法预料,在下正要准备离开。”
  慕容倩冷漠无情地道:“那就请吧!”
  文天浩俊面直到耳根,他从小到这么大,还不会被女孩子以这种态度对待过,但曲在自己,夫复何言,受不了也得受,当下尴尬地一笑道:“姑娘不愿听在下解释么?”
  “无此必要,焦使者已说得很清楚。”
  “至少,在下要面谢疗伤之德。”
  “也用不着,那是我自己愿意这样做,并非你求我。”
  “姑娘,身为武士,自应恩怨分明,这笔人情在下会牢记心头。”
  “大可不必!”
  至此,已再无话可说了,文天浩正值年轻气盛之年,这样已是够委屈的了,脸皮再厚,也不能再待下去,他本待要探问的一下有关石像的事,也许会与近在咫尺的“碧玉宫”有关,现在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当下,双手一拱,道:“那在下吿辞!”
  说完,转身便走。
  慕容情纤手一抬,樱口半张,似有意要唤住文天浩,但少女的矜持,使她唤不出口,美目闪动之间,滚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文天浩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开始加速身形,身形愈来愈快,最后成了一抹淡烟。
  薄暮时分,来到一座山边小镇,信步进入一家小酒店打尖,在这里偏僻集镇,当然谈不上美酒佳肴,文天浩要了一盘熟切羊肉,一盘烧腊,两壶白干,便自斟自饮起来,像文天浩这等俊逸潇洒的人物,可能也极少光临,是以招来了不少惊奇的目光。
  文天浩倒不去管这些,现在他要考虑的是行止问题。
  由此北上是师,南下经伊阳一路可达伏牛山区,赴桐柏山可就远了。如果此番不碰上这意外事件,他是准备先赴桐柏山查探一“谷中凤”下落的,原本与欧阳公子约定也是如此,既经这一岔,只有顺道先赴伏牛山了。
  照方伯父留在“百了大师”处的密来指示,该赴伏牛山雁谷,掘无名氏之塜,久悬心头的仇家之谜,必须早早揭开,十多年了,如果仇家业已不在人世,岂非无可挽回的大憾事,于是,他决定先奔伏牛山,事完之后,再到桐柏山找“谷中凤”。
  想到了“谷中凤”,不由顿感忧心忡忡,她到桐柏山找不到自己,就该回头,她没理由逗留在山中,最可虑的是遭遇了意外,但以她的身手而论,遭意外的可能性极小,那她的下落不明,便难以索解了。
  用罢酒饭,已是起更时分,想到这小镇上的旅店必然嘈杂转乱,住一宿等于受罪,不如夜赶路的好。
  于是,他付了酒资,连夜上路西行。
  ※※   ※※   ※※
  伏牛山,廻雁谷。
  重峦叠嶂之中,一个开朗的谷地,谷地中央,现出一个长方形的寒潭,潭边,丰茂的芦草围环,这便是廻雅谷。
  一个青衫佩的书生,在谷地中徘徊,他,便是文天浩。
  时当正午,艳阳高悬谷顶,微风拂动下,芦花翻白,潭面闪烁着滟滟波光。
  文天浩已在谷中巡行了两匝,就是找不到无名氏之冢。
  既然遣简如此说,当然这墓冢是一定有的,会不会年深日久,湮没了呢?不管如何,无名氏之冢非找到不可,不然仇家之谜便无法揭开。
  但这谷地一个寒潭占了十之七八,全谷总长也不过三里左右,业已搜寻了两遍,连类似墓塜之物,都不曾发现,这可真是怪事了。
  心念之中,开始了第三遍搜索。
  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一步一步慢慢地搜向谷底。
  这样的搜找,相当费时,搜完了第三遍,日头已歇在山巅,文天浩自幼随“诛心剑客”方世堃山居,对山中的情况十分熟稔,山间夜来得早,日落夜临,得趁早寻个渡夜之处。
  无名氏之冢既非找到不可,说不定还有几天的耽搁。
  于是,他暂时放弃搜寻,开始寻找安身之处。
  靠峰脚,连半个堪以容身的洞穴都没有,只好向谷壁上打主意,终于被他寻到了一个壁间石穴,距地约莫三丈余,倒也干澡。
  他用草叶把石穴清理了一番。然后坐下来食用带来的干粮。
  不久,瞑气四合,已是入夜了。
  他在石穴里苦苦地想,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无名氏之冢?
  突地……
  一个悲悲切切的女人哭声,破空传来,文天浩不由心头大震,移身穴口,发现哭声发自穴下不远的谷底,这就奇了,此时此地,怎会有女人在此悲泣?
  运足目光望去,只见一块突石之上,端坐着一个黑衣蒙面女人,哭声便是从她口里发出,凄凄惨惨,若断若续,令人听了有摧肝断肠之感。
  是她“断肠鬼泣”的传人,她怎会到了这里呢?
  文天浩大是激动,黑衣蒙面女自称“薄命花”,与赵妍霜情同手足,在“天庆帮”总舵,她被炸伤,自己会救她逃离,彼此敌忾同仇,说起来多少还有点渊源,该不该与她见面呢?
  对了,也许她师徒便隐居在这谷中,或是附近,说不定她可指引自己找到无名氏之冢,这倒是个机会。
  心念之间,正待现身下谷
  另一边,却响起了一个苍劲的歌声: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宵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文天浩登时热血沸腾起来,这可巧,冒牌的“血剑令主”居然也来了,这真是千载一时之机,今晚非要他现身出原形不可。
  他随即想起“血创盟”秘舵,是在伏牛与熊耳两山交界之间,此地是伏牛山深处,对方在此现身,毫不足怪。奇的是“薄命花”也现身此间。难道双方……
  歌声哭声,同时停止,黑衣蒙面女身前,多了一个灰袍蒙面人。
  只听灰袍蒙面人冷厉地道:“芳驾想已接到本令的照会了?”
  黑衣面女幽幽地道:“不错,老身已接到了!”
  文天浩一听声口不对,转念一想,恍悟这黑衣蒙面的不是“薄命花”而是她的师父“断肠鬼巫”本人。
  灰袍蒙面人冷声道:“既已接到,芳驾就该另觅栖所!”
  “断肠鬼巫”口里发出一阵刺耳的阴笑,道:“什么,你要赶老身走?”
  “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这是江湖尽人皆知的规矩,芳驾是江湖中的先进,不会不懂这禁忌吧?”
  “老身迁此已经五年,你呢?”
  “数倍于芳驾!”
  “血剑盟开舵多久?”
  “那不关开舵。”
  “老身不在乎你什么‘血剑令主’”
  “看来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呱呱呱呱!”
  怪笑声中,“断肠鬼巫”长身而起,下了突石。
  这一下文天浩可看清楚了,“断肠鬼巫”的身材比她的传人“薄命花”高了半头,最头眼的是脑后散披的白发。
  文天浩心念疾转:“先作壁上观,还是以‘血剑令主’面目立刻现身,戳穿他的真面目,完成师父交代的头一件任务?”
  灰袍蒙面人阴森森地道:“芳驾还请三思!”
  “断肠鬼巫”寒声道:“老身还有什么好三思四思的?”
  灰袍蒙面人道:“俗语说得好,世上难逢百岁人,芳驾年岁业已过百,应该珍惜天年,如果芳驾毁于本令的‘血剑留痕’,岂非件令人扼腕的事?”
  文天浩心内暗忖:“这老匹夫冒充一血剑令主”,天下只有一柄血剑,他的血剑何来‘血剑留痕’是不传之密,难道他也会?这倒要先看个明白……”
  “断肠鬼巫”声道:“你凖知老身挡不了你的‘血剑留痕’?”
  “本令出道以来,从未逢过敌手,也许今晚芳驾会破这数十年之例!”
  “老身的‘鬼手功’也从无人接下过,今晚你可以试试!”
  “芳驾不愿再考虑了?”
  “无此必要!”
  灰袍蒙面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芳驾恐怕要后悔……”
  “断肠鬼巫”又是一声“呱呱!”怪笑,道:“老身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但今晚可能例外?”
  “废话少讲,拔剑,让老身见识一下江湖第一令的能耐!”
  “芳驾听真了,血剑出鞘,见死方回……”
  “哼!”
  灰袍蒙面人缓缓拔剑在手,斜斜扬起。
  文天浩极目睨视,相距太远,加之在暗夜之中,色彩无法分辨远望那剑,黑为黝的不知是否赤色,但有一点可异,剑尖无芒,与真的血剑大不相同。
  “断肠鬼巫”双掌也上提平胸。
  文天浩心想:“且让两魔相争,看这冒充者如何出手?”
  突地,只见“断肠鬼巫”连退数步,口里厉声道:“你敢用毒?”
  用毒两个字使文天浩骇然心震,想不到这冒充者竟然会施毒,为什么他剑未出手,却先施毒莫非他自忖没把握以剑对付“断肠鬼巫”?此僚不除,“血剑令主”的英名将丧尽了。
  灰袍蒙面人持剑兀立如故,不言不动。
  “断肠鬼巫”厉笑了一声道:“血剑令主,你的毒果然厉害,但老身还不在乎,堂堂江湖第一令,却原是个卑鄙小人!”话声中,欺身上步,回到原来位置。
  灰袍蒙面人意外地竟然把上扬的剑放了下来,口里打了个哈哈道:“传言不虚,芳驾果然有辟毒之能!”
  “鬼话,老身数十年不曾与人动过手,哪来的传言?”
  “芳驾这一身玄功,失传了岂不可惜”
  “慢着!”
  “你怕了么?”
  “笑话,只是还有件事要提醒芳驾!”
  “有屁快放?”
  “芳驾这大岁数,别口不择言,芳驾不虑绝技失传么?”
  文天浩觉察出这冒充者为人相当诡诈,不知他想玩什么花样?
  “断肠鬼巫”似已发觉对方话中有话,不由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袍蒙面人好整以暇地道:“芳驾似会收了一个传人?”
  “不错怎样?”
  “她年纪不大,但已得了芳驾的六七成真传。”
  “断肠鬼巫”陡地前欺一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袍蜡面人语意森森地道:“本令说过芳驾要后悔。便是指此而言!”
  文天浩在暗中不由“怦!”然心惊,难道“薄命花”已落入他的手中?
  “断肠鬼巫”双目射出了森森碧芒,暴声道:“什么指此而言?”
  灰袍蒙面人阴声道:“很不巧,芳驾的传人冒犯了本令……”
  “断肠鬼巫”怪叫道:“你把她怎样了?”
  “不怎么样,冲着芳驾的面子,本令未损她一毫一发,只派人看住。”
  “她现在何处?”
  “附近不远!”
  文天浩不由暗自发指,怪不得这厮东扯西拉,原来他已挟“薄命花”作为人质,这倒要看看“断肠鬼巫”如何应付?
  只听“断肠鬼巫”咬牙切齿地道:“你最好放了她?”
  灰袍缘面人得意地一笑道:“当然,只要芳驾一句话,本令不为已甚,不过,本令也有个要求!”
  “断肠鬼巫”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什么要求?”
  “请芳驾另觅洞天福地,退出伏牛山!”
  “你以此要挟老身?”
  “说不上是要挟彼此互惠而已!”
  “办不到!”
  “那芳驾将失去传衣钵的人。”
  这句话,极尽威胁之能事。
  “断肠鬼巫”厉哼了一声,双掌暴扬,作势就要出手,但随即又放了下来,显然她不愿失去传人,但气得连声都走了样,栗声道:“老身先见了人再说!”
  灰袍蒙面人丝毫不放地道:“芳驾算是答应了?”
  “先见人,再谈件!”
  “先谈妥条件,本令立即放人!”
  文天浩心中一动,转向另一方望去,居高临下,视线毫不受阻,只见五丈外的石堆之后,似有人影蠕动,略一思索,立即飞身扑去。
  石堆后,一个黑衣少女被两名中年汉子挟持,另有两名武士装束的汉子,不断探头观看谷底现场的情况。
  文天浩鬼魅到了四人身后,双手轻抬,只听“嗯!嗯!”两声低沉而短的参哼,两名挟持黑衣女子的中年汉,双双松手栽了下去。
  黑衣女子也随着栽倒。
  另两名闻声回顾,连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点了死穴,随着同伴一道赴酆都城报到去了。
  文天浩急朝黑衣少女道:“姑娘是被点了穴道么?”
  黑衣少女没有答话,只四肢动了动。
  那边场内传来了灰袍面人的声音:“把人带过来!”
  文天浩心念一转,双手平托起黑衣少女,缓缓朝现场走去。走到距灰袍蒙面人身后,约三丈之处,故意停了步子。
  “断肠鬼巫”似乎心急衣钵人安危,迫不及待地作势弹身……
  灰袍家面人手中剑一横,道:“芳驾少安毋躁,先把话说定,本令所提的条件如何?”
  
  十六、
  “断肠鬼巫”一脚·道:“依你!”
  灰袍蒙面人头也不回地道:“把人带上!”
  文天浩双手捧着黑衣蒙面女,默默举步……
  灰袍蒙面人回头一望,情形不对,脱口暴喝道:“站住,你是谁?”
  文天浩朗笑一声,如幽灵般越过灰袍蒙而人身侧,到了“断肠鬼巫”身前,双臂一振,口里道:“接住!”
  “断肠鬼巫”骇异莫名,但她没有思索的余地,忙伸手接住抛来的人。
  文天浩把人抛出之后,车转身,与灰袍蒙面人相对而立。
  那边,“断肠鬼巫”退到突石边,着手救治她的传人。
  灰袍蒙面人怪吼道:“又是你,你没死?”
  文天浩冷笑了一声道:“令主,幸会啊!”
  灰袍蒙面人气得浑身直抖,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本令要把你撕成碎片!”
  文天浩不屑地道:“令主不用,‘血剑留痕’么?”
  灰袍蒙面人猛一挥袖,狞声道:“文天浩,你真敢与老夫作对!”
  这一挥,不见有劲力发出无声无息阂,文天浩只觉鼻端似闻到一丝淡淡的异味,立即意识到对方已施出了毒,不禁吃一惊,但他也突然想起了“鬼影观音”裴玉环赠送自己的荷包,她说能辟百毒。
  心念之中,调侃似的道:“令主除了用毒之外,还有什么能耐没有?”
  灰袍蒙面人吃惊不小,陡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手中剑扬了起来。
  咫尺之隔,文天浩业已看出对方所持所谓“血剑”外表极像,但却没有芒影,不用说,这是伪造的,把普通长剑,漆染成赤色,连原本的剑芒都被掩盖了。忍不住哈哈一笑道:“令主,在下领教你的‘血剑留痕’!”
  灰袍面人目射栗人的杀芒,沉哼一声,剩挟雷霆之威,罩向文天浩。
  文天浩轻轻一闪,脱出剑圈之外,对方使的,根本不是“血剑留痕”的招式。
  灰袍面人一击落了空,第二招又告出手,他有意要把文天浩毁在剑下。
  “锵!”然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文天浩身形晃了两晃,灰袍蒙面人却退了三步之多,文天浩拔剑,出手得快简直不可思议。
  旁边,黑衣面女在她师父“断肠鬼巫”的救治下,业已解除了禁制。
  文天浩心念疾转:“师父所交代头一件事,便是杀这冒充者,是不是现在就拆穿他的假面具呢?但‘断肠鬼巫’师徒在一旁,话一抖露,岂非自暴身分,不如先制伏了他,带到无人之处再处理!”
  心念之中,先以言语点醒道:“阁下所作所为,似不类三十年前的‘血剑令主’?”
  灰袍面人身一震,再退了两步,目中厉芒暴射,那样等于是要把文天浩生吞活剥,方始甘心。
  文天浩把十二成功力,聚于剑身。
  如果他此刻手里持的“血剑”,他有绝对把握取对方性命。
  双方扬剑对峙,场面充满了恐怖的杀机,彼此都执意要取对方的性命。
  暴喝声中,双方出了手,剑芒打闪,剑气撕空,剑刃交击之声,颤人心弦,人影霍然而分,双方距离拉长到八尺之外。
  就在此刻,只听“断肠鬼巫”大喝一声道:“闪开,让老身来收拾他!”
  灰袍蒙面人可相当知机,在这两大强敌的手下,绝无幸理,于是,片言不发,闪电般弹身掠去。
  文天浩栗喝一声:“那里走!”身形一起,划空追去。
  一追一逐,转眼到了谷外,灰袍面人消失于密林之中,文天浩知道追已无及,恨恨地一跺脚,反身又奔入谷中。
  “断肠鬼巫”,师徒仍在原地伫候。
  黑衣蒙面女迎上前来,道:“怎样?”
  文天浩吁了一口大气,道:“被他走了!”
  黑衣蒙面女深深一福,道:“谢少侠援手!”
  文天浩忙还礼道:“适逢其会而已,不敢当姑娘之谢!”
  “断肠鬼巫”接上话头道:“你娃儿在这谷中来回逡巡,不是无因的吧?”
  文天浩坦然陈道:“晚辈来此谷找一座墓塜!”
  “什么,你来寻墓冢?”
  “是的!”
  “何人之墓?”
  “无名氏之冢?”
  黑衣蒙面女马上接口道:“你找无名氏之塜?”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是的,难道姑娘知道?”
  黑衣蒙面女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但少侠得先说出寻墓的目的……”
  文天浩大感振奋,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对她,似可不必隐瞒,当下朗声道:“在下得父执‘诛心剑客’方世堃遗书指示,来此掘无名氏塜,可以解开家门血案之谜,就是如此!”
  “断肠鬼巫”白眉一紧道:“丫头,你从未对为师的谈过此事?”
  黑衣蒙面女道:“是徒儿在年前无意中发现的,想着没什么紧要,所以没有禀陈您老人家!”
  “唔!在那里?”
  “在那边靠水潭的峰脚!”
  文天浩忍不住插口道:“在下已搜寻过每一寸地方,怎的没发现?”
  黑衣蒙面女“咕叽!”一笑道:“你没发现的还多着呢!”
  “断肠鬼巫”一摆手道:“你带他去吧,为师的要憩歇了!”
  说完,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是缘是孽?是孽是缘!”身躯一转,蹒跚移步,消失于突石之后。
  这两句话,似是佛家的偈语,听得文天浩心头大凛,却又不解其中之意,不由目注黑衣蒙面
  女道:“姑娘,令师说的是什么?”
  黑衣蒙面女回复了幽凄的语调道:“她老人家为我叹命薄!”
  文天浩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改以他语道:“姑娘与令师的仙居在何处?”
  就在突石之后的岩壁中,有巨石封挡,不容易被外人看出。
  “啊!难怪……对了,姑娘是如何落入‘血剑令主’之手的?”
  “他用毒!”
  “又是毒?”
  “如我事先知道,便可防范,来,我带你去!”
  “姑娘请先行……”
  文天浩怀着激动的心情,随在黑衣蒙面女身后,向左方行去,顾盼间,来到靠潭的石壁边。
  黑衣蒙面女开口道:“就是这里了!”
  文天浩目光四扫,那里有坟墓的影子,不由茫然道:“姑娘,在下什么也没看到!”
  黑衣蒙面女挪步靠近岩壁,用手掌拂去壁上苔痕,一行字迹,宛然呈现:“无名氏之墓!”
  文天激动不已已地道:“啊!若非姑娘指引,在下找上一辈子也找不到,想不到这墓塜在石壁之中,太出人意表了!”
  黑衣蒙面女用手再拂,现出了一块封石的迹,口里道:“这可能没错,少侠现在准备怎么做?”
  文天浩略一思索道:“在下想挪开这封石”
  黑衣蒙面女娇躯旁闪·道:“少侠自己动手吧!”
  文天浩不由踌躇起来,方伯父遗简,虽然要自己掘无名氏之冢,但既然是塜,不用说,是无名氏埋骨之所,擅掘坟墓,是对死者的一种亵凟,该如何才好呢?
  黑衣蒙面女见文天浩踌躇之状,幽幽地又道:“少侠顾虑什么?”
  “在下想到这样做是对死者不敬!”
  “也许其中根本没有骸骨,是当初做这种事的故弄玄虚,瞒人眼目。”
  “唔!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留任何痕迹岂不更好……”
  “做个记号,岂非更易寻找,而且一股人都忌讳掘人墓塜。”
  “姑娘说的极是!”
  想了想,仍在墓前默祝了一番,然后劲贯十指,插入石缝,向外一扳,封石应手而启,挪开后,只见这个天然石穴,口小腹大,像个巨瓮,由于时值深夜,穴内漆黑一片,无法辨物。
  文天浩蹲下身去,把目光由穴口内视,片刻之后,视力逐渐习于黑暗,内里影像逐渐清晰起来,只见这墓穴深约一丈,十分光洁,居中放了一个瓷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可资藏物的地方。
  这一来,他又犹豫了。
  这瓷过子约有人头那般大,圆肚有盖,分明是平时所见盛放骨灰的过子,总不成打开这骨鸾搜找。
  但除了这骨之外,穴里空无一物!
  方伯父遗言绝不会假,那么蹊跷在这骨盒了。
  也许正如黑衣蒙而女所料,这是假冢,任何人即使基于好奇,启开了这石穴,见了这骨灰,绝不敢碰触,如果是,这种设想的确够周密。
  黑衣蒙面女又道:“有所见么?”
  “有一个瓷,像是盛放骨灰的。”
  “此外呢?”
  “空无所有!”
  “打开那骨试试看?”
  “这个……”
  “文少侠,你不能空手离开吧?”
  一句话,使文天浩下了决心,不错,他必须找到答案,不能空手离去,于是,他硬起头皮,攒了进去,伸出颤抖的手,揭开盖,用手往里一摸,触手是一封厚厚的书简,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谜底算是揭晓了一半,事实全如黑衣蒙面女所料。
  文天浩手持书简,把盖依旧盖好,然后倒退而出。
  “是什么?”
  “一封书简!”
  “哦!”
  文天浩激越无比,额头汗珠滚落,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谜底要揭晓了。
  他想:“该马上开视么?如果秘而不启,地方是黑衣蒙面女所指引的,显得不够风度,如果开启了,内中有什么秘密,岂非要泄露……”
  思索再三,他仍决定当场开视,以自己的身手,不怕发生什么意外。
  心念之中,毅然拆了封,用手指一拑,首先取出的是半本册,就着天光,仔细审视书笺,四个令人心惊的古篆字呈现眼帘:“天枢宝卷……”
  他全身像触电似的一震,几乎惊叫出声,想不到这里藏的竟然是上半部“天枢宝卷”,它竟未落入仇家之手。
  那么当年父母之死,显系仇家因未得手宝卷,而杀人泄愤!
  他整个地怔住了!
  怪不得方伯父遗言,要他以下半部宝卷为信物,去叩谒‘百了大师’,原来目的是要宝卷合璧,习成上乘武功。报仇雪恨。
  印石一寸,可被石棺的安排,目的是要自己扎稳根基。
  方伯父可谓用心良苦,可惜,他已看不到现在自己的成就了!
  黑衣蒙面女半侧身仰望夜空,很明显的,她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
  文天浩好不容易把情绪平静了下来,再探指封袋,内里还有一张字来,运足自力,才勉强辨识,上面写的是:“杀尔父母者,乃武林巨魁‘混元尊者’,参元宝卷神功,即可诛凶报仇。据尔父临死托孤之时遗言,尔姐文天凤,系由‘赛聂隐’杜三娘携走,随带尔母‘飞凤女侠’陈玉之佩剑。唯经余查访,杜三娘早已亡故,尔姐下落不明,尔可用心查访,皇天不负苦心人,或有骨肉重逢之日。方世堃预留。”
  一口气看完,业已泪流满面,悲不自胜。
  黑衣蒙面女听见啼之声,忍不住惊问道:“少侠何事伤悲?”
  文天浩赶紧拭去了泪痕,道:“没什么,感怀身世而已!”
  黑衣蒙面女没有再追问下去,幽凄地,像自语般地道:“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文天浩把留东与半部宝卷贴身藏好,然后把石穴照原来封妥,转向黑衣蒙面女道:“敬谢姑娘指引,在下不再打扰,就此告辞了!”
  “你……要走了?”
  这口吻,语气,使文天浩大感困惑,一时竟无言以对。
  黑衣蒙面女幽幽地又道:“少侠请便!”
  文天浩愣了一愣,道:“请代向令师致意,在下不而辞了!”
  黑衣蒙面女把头微微一点,没有开口,黑纱掩面,文天浩自然无法看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只是奇怪,她手底极辣,在陈留赵家庄杀人如麻,在“天庆帮”总舵残杀韩天寿,但,却又表现得这么多愁善感。
  文天浩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深深一揖道:“姑娘,后会有期了!”
  说完,如一抹淡烟般飘离,到了方才停身的岩穴之下,回头一看,黑衣蒙面女没有影子,一弹身进入石穴。
  时已子夜,他不急于离去,他得把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来。
  他靠壁而坐闭上眼,静静地想——
  谜底,算是揭晓了。
  血海仇人,竟然是江湖六大巨头之一的“混元尊者”,这是始料所不及的,自己在江湖这么多时日,可不曾听人谈起过“混元尊者”的行踪,他是否已归隐了呢?
  记得在感应寺中,矮老者曾经说过一句话,当今之世,能逃出他视线的,只“混元尊者”一人,那在寺中现身的,会是“混元尊者”么?抑或是他的手下?
  在赵家庄外道观现身的黑袍蒙面老者,欧阳公子曾怀疑他是“混元尊者”会是么?如果是,那证明他仍在江湖中活动。
  照柬上说,姐姐文天凤是被“赛聂隐”杜三娘带走,杜三娘业已不在人世,姐姐流落了何方呢?劫后孤离,还活在人间么?
  想到这里,派水又扑簌籔而下,父母罹劫,骨肉乖离,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凄惨的事么?天,终于亮了!
  他想,照“断肠鬼巫”的惯例,白天绝不不现身的,想来她师徒已深伏洞中了。心念之中,负起锦袱,落入谷地,那四具灰袍蒙面人手下的尸体,仍留在现场,这使文天浩想到了“血剑门”定然离此不远,是不是乘机完成师父的头一个命令呢?
  可惜不曾向“断肠鬼巫”师徒问明“血剑门”秘舵的所在地。
  记得“无回谷主”手下“独目山魈”会提过“血剑门”将在伏牛熊耳两山交界的“埋剑谷”“剑宫”举行立舵大典,后来虽改为秘密开舵。但地点总不会变。
  于是,他决定闯“剑宫”,取冒充“血剑令”主的“血剑门主”项上人头。干云豪气,冲胸而起。
  回顾“断肠鬼巫”师徒栖身之处,除了突石,岩壁,任什么也没看到。此刻,当然不能去骚扰人家,犯人家忌讳。
  转念一想,“血剑门”也是江湖门派,门人弟子当不在少数,到了地头,不愁找不到,再说,灰袍蒙面人绝不会甘心放过自己,不找他,他也会找上来。
  心意既决,举步便朝谷外驰去。出了“廻雁谷”,认明方向,弹身再弃。
  傍午时分,约莫也奔行了三四十里地,眼前来到一座谷口,只见谷内林木荫翳,蔽日遮天。
  藤牵蔓绕,中间隐约现出一条小径影子,一望而知经常有人出入,文天浩心中一动,在谷口停了下来。
  莫非这里便是“血剑门”主舵之地的“剑宫”?
  据所知,“藏剑谷”位在伏牛熊耳两山之处,谷中便是“剑宫”,两山相连绵绵,没有界牌,很难判别,但依灰袍蒙面人逐赶“断肠鬼巫”师徒离开“翅雅谷”,且甘说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这一点来判断,“藏剑谷”距“廻雁谷”不可能太远,算起来也差不多了。
  但,如果这小径是“剑宫”的出入口,定然会设防,布置桩卡,而自己一路来,却未发现过任何征兆?也不见灰袍蒙面人现身,这就奇怪了?
  心念几转之后,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且闯入谷中探探再说。
  于是,循小径淌了进去。
  走了一段,觉得这小径仅是一条树衙,不见天日,阴森幽邃,看不出有人行的迹象,很可能,是谷中兽群出入而踏成的。
  一路进去,没有发现桩卡的影子,以文天浩的功力而论,如伏有桩卡,是瞒不过他的耳目。但既已来了,总得看个究竟。
  约莫三里之后,林木渐稀,怪石堆累,目光已能下透。
  突地,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来人止步!”
  文天浩心头微觉一震,心想:“有人便好办了!”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外一块怪石之上,巍然端坐着一个黑衣老道,发俱白,看年纪当在八十以上。
  这老道出现在这种境地中,看来大有蹊跷。
  心念之间,缓缓走近前去,在距老道两丈之处停了下来,双手一拱,道:“道长唤住在下,有何指教?”
  老道半垂的眼皮一抬,眸中射出的,竟然是森森碧芒,在文天活面上一连几绕,冷阴阴地道:“此乃贫道清修之地,不许外人乱闯!”
  文天浩故作不经意地“哦!”了一声,道:“请问比谷何名?”
  “阴风谷!”
  “道长尊号?”
  “阴风道人!”
  “在下可以请教一事么?”
  “何事?”
  “请问‘藏剑谷’坐落何处?”
  “没听说过!”
  这话答得十分干脆,文天浩为之一空,脱口道:“道长真的不知道?”
  “阴风道人”双目一证,愠声道:“什么话,你认为贫道打诳么?”
  文天浩淡淡地道:“道长既已在此山修炼,应该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里是,血剑门”的心脏地带,照“血剑门主”的作风,任何人均不能在此立足……”
  “阴风道人”作色道:“贫道不知道什么‘血剑门’,你快走吧!”
  文天浩冷冷地道:“在下要入谷查个究竟!”
  “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文天浩!”
  “嗯!你还是乖乖离去为上……”
  “在下一向死心眼,凡事总要弄个明白,绝不含糊。”
  “阴风道人”白眉一扬,怒声道:“你娃儿是要寻死么?”
  文天浩星目电张,青光摺摺,一撇嘴道:“莫非道长要杀人?”
  “阴风道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贫道已数十年不染血腥,不会杀你,但你入谷必死!”
  文天浩冷傲地道:“这是为什么?”
  “从未有人能活着离开过此谷!”
  “照道长说来,此谷是个凶险所在?”
  “差也不多!”
  “那好,在下最喜涉险!”
  “贫道最后忠告,你娃儿最好是离开。”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如果在下定要入谷,道长准备阻止么?”说着,目光紧盯在对方面上。
  “阴风道人”冷酷地道:“你要找死,也是没法的事,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不能不阻止你,这‘阴风谷’是天生死地,如果擅入谷内,阴风一起,任你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也逃不了劫数,这并非危言耸听。”
  这一说,不由使文天浩心里发毛,但一想到“血剑门”必在附近,这老道极可能是该门的爪牙,不能被他所愚,心念之中,沉声道:“在下仍然要深入一探!”
  “阴风道人”大声道:“你真的要寻死?”
  “在下一向并不太重视生死!”
  “你娃儿的确够狂!……”
  “好说”
  “阴风道人”目中碧芒凝聚成了两道光柱,迫注在文天浩面上,久久才道:“有人不愿意你死!”
  文天浩心中不由一动,剑眉一紧,道:“谁?”
  “贫道不必告诉你!”
  “道长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文天浩忽地悟到这老道故意歪缠,可能让谷内有充分的时间布置,以对付自己别要上了他的恶当,心念动处,朗笑一声,闪电般越过老道,朝里掠去。
  “阴风道人”怪吼一声:“你小子立意找死。”
  文天浩去势如电,根本不理会老道在嚷些什么。
  深入约莫半里,眼前景物陡地一变,只见谷道突然变窄,两侧峭壁插天,谷道中尽是巉岩怪石,除了苔藓,寸草不生,一眼望去,生彷一幅百兽图。两旁峭壁上端前倾,形成了一线天,日照不临,一片黝暗阴森,隐现白骨骷髅。
  文天浩觉出情况有异,已进入怪石林中。
  耳畔风声呼呼,触体砭肤刺耳,似由盛暑一下子转入严冬。
  文天浩心内暗惊,这大概便是阴风了,看来“阴风道人”的确不是虚声恫,果有其事,以自己的功力修为尚且抵受不住,一般武林人不必说了。还是退身为妙!
  心里退念甫生,另一个念头又涌上脑海,如果此刻退了出去,岂不被老道耻笑,好歹得看个究竟。
  于是,他不退反进,继续朝谷深处消去。
  “小子,快退回来!”
  身后遥遥传来“阴风道人”的喊叫声,文天浩身形反而一紧。
  阴风愈来愈凶,谷道也愈来愈窄,顶上壁头业已结合,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窟窿,光线也益形幽暗。
  文天浩只觉全身皮肉抽紧,四肢百骸彷佛要冻裂了似的,呼吸阻窒,气血逆冲。
  这种情况也骇然了,不得不运起元阳之气,来抵挡阴风的侵袭。
  倔强的他,并未因此却步,仍一个劲地往里冲,他要试试自己能抵受的极限,渐渐,他感到快要无法支持了,四肢麻木,举步艰难,眼前阵阵发黑。
  退!这念头又告升起。
  谷道逐渐接合,变成了丈许宽的甬道,阴风吹得他寸步难移,他想:“这大概是风眼了!”
  他强定心神,把获身咒气运到了极限,一步一步,咬着牙往里挪,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之慨走着,走着,眼前陡地一亮,只见一圈圆光,由斜上方照了下来,脚底下的甬道,也变成了上行之势,阴风却已经消灭了不少。
  这一来,他不由精神陡振,看来已到“阴风谷”的另一端出口了。
  阴风一减,气力相对地对加,他调匀了一下呼吸,直朝那圈圆光奔去。
  渐奔渐近,看出是个透空的穴口。
  到了穴口,眼前豁然开朗,穴外又是一个巨谷,一座巨大的宫殿式建筑,映入眼帘,隐隐可见人影晃动,穴口距地面,约有十丈高下,一平如削。
  文天浩心念一动,暗忖:这莫非便是“血剑门”所在地的“剑宫”?看来是不错的了,深山绝谷之内,何来这宏伟的建筑,如果是的话,证明了“阴风道人”是对方一伙,不用说,对方早已有备,自己险些便上了他的当。但阴风谷内的阴风,非一般高手所能抵挡,而这穴口距地近十丈,毫无借力之处,也非一般高手可以随意上下,由此看来,这可能是一条密道,“剑宫”的出入口不在这里。
  仰望谷顶,日头已偏西。
  该以什么身份去闻?
  这一层他不得不加以愼重的考虑,如果以“血剑令主”的身份去闯,固是名正言顺,最好不过,但“阴风道人”业已见过自己的真面目,这一来非泄底不可。如果以本来面目现身,便不能使用“血剑”,胜券便难操了。
  心念未已,身后忽传异声,回头一看,赫然是“阴风道人”。
  当下回身面对老道,冷阴阴地道:“道长,尚有什么指教?”
  “阴风道人”满面尽是骇异之色,答非所问地道:“贫道以为你已丧命谷中……”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可是在下并没有死,而且来到了“剑宫”,道长想不到吧?”
  阴风道人摇了摇头,道:“你不死是怪事,除了贫道,无人能通行此谷,阴风侵入心脉,立即吐血而死,功力再高也不成”
  文天浩忍不住道:“道长又凭什么能通行而不为阴风所害?”
  “贫道在谷中修炼数十载,业已有尅制之道。”
  “在下亦然!”
  “不可能,凡属元阳之体,受害更远,你不可能尽封要穴,使气血停止运行。”
  文天浩心中一动,突地想起了身上穿的“天魔衣”,看来又是这件宝衣的妙用了,当下故作不经意地道:“道长认为不可能的,在下也许可能!”
  “阴风道人”目露骇然震惊之色,道:“你的能耐,超过了老夫想象。”
  文天浩冷笑一声,用手朝穴外的宫殿一指,道:“那是‘剑宫’不错吧?”
  “阴风道人”老脸微微一变,道:“不错,你说对了!”
  文天浩俊面一沉,星目抖露出一片杀芒,寒声道:“道长刚才矢口否认?”
  “贫道是为了你好!”
  “哈哈,盛情之至,道长在宫中地位定然不低?”
  “贫道与‘剑宫’毫无干连!”
  “这话恐怕驱不了三尺童子?”
  “信不信由你!”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道长是负责这条秘道的吧?”
  “阴风道人”沉着地道:“贫道说过与该宫毫无关联,这‘阴风谷’能通行而不丧命的除了贫道,你是第一人!”
  文天浩手按剑柄,以栗人的音调道:“道长现身何为?”
  “劝你回头!”
  “哈哈哈哈,道长,十分动听,可惜……”
  “可惜什么?”
  “在下已决心送道长早升仙界!”
  “阴风道人”用手一捋将雪白的长髯,满不在乎地道:“你办得到么?”
  文天浩缓缓拔出长剑,杀机充盈地道:“大概不会太难。”
  “阴风道人”目中碧芒连闪,冷森森地道:“文天浩,你先听贫道说,如果你只身闯入‘剑宫’,绝无达理,纵使你的功力稍高于“血剑门主”,但宫中高手如云,在联手合击之下,你能应付得了么?”
  文天浩傲然道:“那是在下的事!”
  “阴风道人”轻轻一哼,道“但有人不愿你死!”
  文天浩不由一愕,这是“阴风道人”第二次说这句话,看来此中必有文章,当下沉凝地道:“是谁如此关心在下的生死?”
  “一个死心塌地爱你的人!”
  “谁?”
  “事到如今,贫道只好说了,一个以心剑为记的衣娃儿。”
  文天浩登时脸面为之失色,这太出乎意料了,不禁脱口道:“鬼影观音裴玉环?”
  “阴风道人””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文天浩心念疾转,难道这又是老道的阴谋?但心剑为记只自己一人知道,他从何知晓呢?他矢口否认与“血剑门”有关,但两谷相连,这话谁能置信?可是他能说出心剑为记,似乎又不像是信口胡诌……
  “阴风道人”紧接着又道:“你最好离开此山!”
  文天浩当然不甘心就此离开,杀冒牌的“血剑令主”,是师父的头一个命令,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焉有空手而回之理,当下断然道:“这点恕在下办不到!”
  “阴风道人”冷哼了一声,道·“看来是丫头认错人了”
  文天浩心弦一顿,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关心你的安危,你小子却丝毫无动于衷!”
  “在下有不得已的立场!”
  “什么立场,逞强好胜,江湖仇杀而已。”
  文天浩当然不能抖露心中的秘密,何况对方的居心还不能证明,当下一转话题,冷沉地道:“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这是江湖惯例,道长能与血剑门”毗邻而居,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
  “阴风道人”眉毛一扬,道:“天底下偏就有这等事!”
  文天浩想了想。道:“裴玉环与道长是何渊源?”
  “极深!”
  “能告诉在下么?”
  “让她自己说!”
  “她现在何处?”
  “谷中!”
  文天浩不由激动起来,但一想,不对,她既在谷中,为何自己入谷之时她不现身而要由这老道出头?她没有对自己拒不见面的理由……
  突地,开封城外墓园中,黄衫老者裴元煌暗算自己的一幕闪现心头,她是他的衣儿,莫非她为了此事不与自己见面?
  心念之中,语音带激地道:“她因何不现身与在下见面?”
  “这就要问她了!”
  “她在谷中何处?”
  “贫道修炼的洞府里!”
  “在下可以去见她?”
  “看来只好如此了!”
  文天浩心中疑云重重,但老道说得煞有介事,不管如何,总要证实一下真假,如果他想弄什么鬼,想来不至于对付不了他,心念之中,一字一句地道:“在下权且相信道长之言,去见裴玉环姑娘,不过,话说在头里,道长若想要什么花招,就准备流血……”
  “阴风道人”眸中碧芒“闪,微带怒意地道:“若不是为了丫头,贫道才不管你混帐小子,死活是你自己的事。”
  “道长请先行?”
  “来吧!”
  文天浩照来时样,把护身神咒运足十二成,随在老道身后,向外奔去,回头可就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一来熟路轻车,心无旁惊。二来心理上有了准备,无所顾忌,速度快,阴风的威胁便大为减少。
  奔完了阴石道,便算脱离了阴风的范围。
  顾盼之间,来到了谷道前半段的林中。
  “阴风道人”停了身形,道:“你候着,贫道要她出来见你!”说完,一晃而查。
  看情形,事实是不会假的了。
  文天浩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见了裴玉壤,是否该招及她父亲装元煌以卑劣手段暗算自己这回事呢?如何启齿呢?
  当然,看在裴玉环的份上,这段过节是可以抹过去的,但将来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自己该出手么?
  照她父母的表现,恐怕两人好事难谐,这一段情,是何结局呢?
  愈想愈觉意乱神紊,不知如何是好?
  一条娇俏人影,投入视线,幽幽而来。
  文天浩一颗心也跟着跳荡起来。
  近了,停住了,呈现眼廉的是一张憔悴的面庞
  文天浩轻唤了一声:“姐姐!”
  “鬼影观音”碧玉环笑了,那笑容给人的是一种凄凉的感觉,她开了口,音调似已失去了平时的性,有些苦涩的情味:“浩弟,想不到你会来到这里……”
  “姐姐,我们坐下来谈谈?”
  “好的!”
  两人在突石上相依着生了下来,文天浩但觉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说从何处谈起,低头想了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姐姐,你与那位道长是什么渊源?”
  装玉环用手抚弄着从肩旁垂落的乌丝,以低沉的音调道:“他是家父的恩师!”
  文天浩心头”震,道:“是姐姐的师祖?”
  “是的!”
  “与‘剑宫’是什么关系?”
  裂王环吃惊地望了文天浩一眼期期地道:“剑宫……什么关系也没有呀!”
  “那怎能和平共处?”
  “彼此河井不相犯。”
  “对方能容忍么?”
  “师祖他老人家向不问外事,而且‘阴风谷’是天生绝地,无人敢擅闯。”
  “哦!是这样……”
  “浩弟,我俩的事……我向家母苦求”
  “怎么样?”
  “她答应了!”
  文天浩轻轻捉住斐玉环的皓腕,激动地道:“令尊呢?”
  裴玉环低头下垂,幽凄地道:“他老人家答应我们结合,但有条件……”
  “条件·什么样的条件?”
  “你不会答应的。”
  “姐姐无妨说说看。”
  “家父,他要你退出江湖!”
  文天浩默然了,的确,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父母血仇未报,师命未完,岂能因儿女私情,而作不孝不义之徒。
  裴玉环抬起头来,眸中已现泪光,黯然神伤地道:“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条件。”
  文天浩把她的玉腕紧握了握,道:“姐姐,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什么事?”
  “我险些丧命令尊之手,幸得‘玄衣天女’相救,不然我们难以见面了。”
  裴玉环娇一头,悲声道:“我业已知道此事,浩弟……你准备报复么?”
  文天浩暗暗一咬牙,道:“姐姐,我能这样做吗?怕只怕……”
  “怕什么?”
  “如果令尊不肯歇手,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想来……不会再发生了!”
  “姐姐,我不明白令尊何以要这样做?”
  裴玉环窒了片刻,才激情地道:“做女儿的,该怎么说呢?子不言父过,人各有性,他名利心极重,家师祖因此而与他断了师徒之情,我自幼家师祖钟爱,所以才能来此定省。”
  “我们不谈这个吧,姐姐因何阻我入‘剑宫’?”
  “这个……太冒险!”
  “一个作武士的,焉能辞凶险!”
  “浩弟的目的是什么?”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取‘血剑令主’的六阳魁首!”
  裴玉环娇躯一震,眸年射出异样的光芒,栗声道:“为什么?”
  “小弟只能告诉姐姐,这是江湖恩怨!”
  “不能罢手么?”
  “不能”
  裴玉环另一只手反握文天浩的手臂,连连摇撼道:“浩弟,答应我不要与江湖第一令作对?”眸光中带着乞求之色,紧紧迫注在文天浩面上。
  文天浩十分为难地道:“姐姐,什么我都依你,甚至交出我的性命,唯独这件事小弟办不到。”
  裴玉环呆了一呆,痛苦地道:“浩弟,你能告诉我什么使得你非执意如此不可?”
  文天浩面露歉疚之色,轻轻一摇头道:“姐姐,这是师命,小弟不能奉告。”
  “唉!”
  “姐姐为什么阻我斗‘血剑门主’?”
  “我……我……怕意外!”
  “啊!姐姐,小弟不值得你如此关切……”
  “生平令我关切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姐姐……”
  装玉环娇躯一偏,倒在文天浩怀里,文天浩伸手搂住,软玉温香,忍不住一阵意马心猿,但残酷的现实,立刻把他的绮念化为乌有,他必须马上决定他的行动。
  “姐姐,‘剑宫’之行,势在必为!”
  “弟弟,我……劝你出山?”
  “这点小弟要违忤姐姐的心意了”
  “非闯不可?”
  “是的!”
  “血洗‘剑宫’么?”
  “没这样严重!”
  “你的目的只是‘血剑门主’一人?”
  “是的!”
  裴玉环轻轻挪开文天浩的手臂,坐正了腰,沉重地道:“如此,没有到‘剑宫’冒风险的必要了!”
  文天浩讶然道:“为什么?”
  装玉环咬咬香唇,道:“他根本不在宫中!”
  “姐姐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见他出山!”
  “什么时候?”
  “天亮前后!
  “是真的?”
  “浩弟,我能……骗你么?”
  文天浩剑眉不由深深锁了起来,沉声道:“姐姐,小弟不能到‘剑宫’见识一番么?”
  “何必去涉这无谓的险?”
  “小弟倒不以为有多大的凶险!”
  “但你的目的人物是‘血剑门主’?”
  文天浩心想:“既然‘血剑门主’已经离山,此去‘剑宫’除了杀大流血之外,与实际无补,何必过佛其意?”心念之中,转了话风,道:“不知他走的是哪条路?”
  “西行!”
  “唔!可能还追之得及。”
  “浩弟,姐姐我有个预感……”
  “预感?”
  裴玉环惨淡地道:“我常做不祥之梦!”
  文天浩心中一动,表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地道:“姐姐,梦寐之事,岂足为凭,未免太祀杞人忧天人忧天了!”
  裴玉环摇摇了头,一本正经地道:“浩弟,并非杞人忧天,天妒红颜,从古如斯,我常想……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俩恐好梦难成!”
  文天浩聪明絶顶,当然一点即明,摆在眼前的事,她父亲这一关便难以通过,她有这种想法并非无因,自己又何尝没想到这一点,但自己堂堂男子汉,在事实未来临之前,总不能陪着她多愁善感,当下朗声一笑,道:“姐姐怎不朝花常好,月常圆这方面去想?”
  裴玉环泪眼婆娑地痴望着文天浩道:“浩弟,你……你能多陪我些时候么?”
  文天浩一怔神,道:“多陪姐姐些时?”
  “是的,就像现在这样,让我多看看你,把你记得更牢些!”
  幽幽痴情语,感人至深。
  文天浩不由一阵鼻酸,“鬼影观音”在江湖中是响叮嘴的人物,江湖人闻名色变,而现在,她却是这么荏弱,楚楚堪怜,那本已憔悴的玉颜,倍加凄恻。
  “姐姐怎么要说这种话?”
  “浩弟,我似乎感觉出我们这一别……相见很难了!”
  “姐姐为何有此种想法?”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想,只是,不由自主地兴起这意念。”
  “为了令尊的事?”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
  “那事算过去了,姐姐,我答应你尽可能地避开令尊!”
  “浩弟,我……永远感激你,不过,很多事是难以预料的。”
  “照姐姐说来,另外还有原因,那又是什么?”
  装玉环含着泪水,凄凉地一笑,道:“我们不谈这个好么?”
  文天浩柔声道:“好,我们谈别的,姐姐知道‘血剑门主’的真正来历么?”
  裴玉环粉腮一变,吃惊地道:“江湖中有几人知道‘血剑令主’的真正来历?”
  “不,小弟不是这意思?”
  “那怎么说?”
  文天浩尽量把声音放得缓和地道:“听闻人言,这,‘血剑令主’,恐怕不是三十年前的‘血剑令主’!”
  裴玉环栗声道:“这从何说起?”
  “有人说,当年的‘血剑令主’嫉恶如仇,行侠仗义,是个大武士,而现在的‘血剑令主’,行为却与侠义二字大相径庭,所以,一般判断,其中大有蹊跷。”
  “是这样么?”
  “姐姐行止江湖,难道没有个耳闻?”
  “是的,好像……不过也许是他本身的性格改变了。”
  “姐姐说的是……据姐姐所知,这‘剑宫’建于何时?”
  裴玉环低头沉思了一会,道:“这倒不太清楚!”
  文天浩紧迫着又问道:“没听令师祖谈及过么?”
  装玉环摇了摇头,沉吟着道:“自我懂事起,就不会听家师?提及过任何江湖事故。”
  “嗯,‘血劔门主’一直是‘剑宫’主人?”
  “可能是的!”
  “姐姐不能确定?”
  “我生也晚,对上一代的秘辛,所知有限。”
  文天浩默然,谈了老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照说,玉环不可能瞒住自己,但看来,她又似乎有意避免回答这些问题。
  装玉环似已窥见了文天浩的心意,讪讪地道:“浩弟,你信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吗?”
  文天浩一笑道:“不,姐姐既然不知道,从何回答呢?”
  装玉环摇摇头,叹了口气,伤感地道:“浩弟,我们……如果不认识,多好!”
  文天浩一愕,道:“姐姐何出此言?”
  “不认识便没有这些烦恼……”
  “但……我们偏偏认识了!”
  “命运,这是命运,造物主总是如此作弄人。”
  “姐姐,不要尽往坏处想,也许有一天令尊会回心转意?”
  “只怕很难了!”
  裴玉环眸中突地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双手紧紧抓住文天浩,情绪显得十分激动。文天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愕然道:“姐姐,你想说什么?”
  “你跟我到一个地方,我有句要紧的话告诉你!”
  “此地不行吗?”
  “不行!”
  “此地没有外人?”
  装玉环杏眼圆静,失常般地大声道:“你不愿跟我去?”
  文天浩期期地道:“不是不愿,姐姐,我是想……”
  “想什么?”
  “暂时吿别,去追‘血剑令主’!”
  装玉环闭了闭双眸,音调变得极其幽凄地道:“浩弟,你……来日方长,何必争这早晚,而我……”
  文天浩觉出话风不对,不禁惶然道:“姐姐怎样?”
  “你跟我去,这是我要告诉你的话!”
  “好……依姐姐吧!”
  装玉环不自然地笑了笑,手起立。
  文天浩也跟着站起身来,目光四下一扫,道:“姐姐要带小弟去见令师祖么?”
  “不,我们出谷。”
  “出谷,去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
  “不向令师祖禀明点?”
  “不必了!”
  文天浩心中大是狐疑,但又不好再追根究底,只好跟着举步。
  两人并肩而驰,不久,到了谷外,裴玉环身形不停,继续前奔,越涧渡谷,来在一座高峰之上,日薄西山,余晖染得峰顶一片猩红。
  裴玉环对此地似乎十分熟悉,迳带文天浩来到一个清幽光洁的石窟。
  文天浩困惑地道:“姐姐对这里似乎并不陌生?”
  “这是我一个人常来玩的地方。”
  “姐姐带小弟来此做什?”
  “谈心!”
  “谈心?”
  “是的,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
  “我们坐下来谈!”
  两人依偎着席地而坐,文天浩猜不透裴玉环弄的是什么玄虚?
  裴玉环幽幽地开了口,声音像梦呓:“浩弟,这里好吗?”
  吐气如兰,体香似麝,文天浩不由绮念横生,目注她的粉靥道:“姐姐,这是个好地方,清幽绝俗,令人俗虑全消。”
  “如果能永远住在这里,不算江湖恩怨,以山水为俦,与麋鹿为伍,只有我们两人相伴,晨浴旭阳,晚伴明月,幕天席地,即兴而歌,啊!多美!”
  文天浩轻抚妙的秀发,悠然道:“姐姐,但愿有这么一天,我俩结伴林泉,永不沾江湖……”
  裴玉环不等文天浩说完,长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这一天不会来的!”
  文天浩的心,往下一沉,道:“姐姐怎尽说丧气话?”
  裴玉环自顾自地道:“我倒是愿长眠此地,永伴清风明月!”
  文天浩重重一按她的香肩,大声道:“姐姐,这不像一个武林儿女说的话!”
  装玉环悲原地一笑道:“我只是个女子,女子有女子的想法!”
  “但你不是普通女子?”
  “那要看在什么情形之下!”
  “这有什么不同?”
  “差得太远了,人总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天性,无由抹杀,也不能以任何东西取而代之,浩弟,你是男人,有时你是体会不到的!”
  文天浩不由语塞,她说得不无道理,女人,在情感上是执着的。
  穴口外,夕阳的光晕逐渐黯淡下去,两人的心,也进入了黄昏。
  气氛使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文天浩心中微觉不安,到底裴玉环带自己来此地,是什么用意呢?
  久久,裴玉环突地仰脸道:“浩弟,你真的喜欢我?”
  文天浩温声道:“这还用问吗?”
  “我俩可以匹配?”
  “当然,只要姐姐不嫌小弟的话!”说着,俊面发起热来。
  “浩弟,你……愿意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什么事?”
  “在这里陪我三天!”
  文天浩心头一震,激动地道:“什么,陪姐姐三天?”
  裴玉环眸中泛出了一种熏人的光焰,幽幽地道:“是的,只要三天,你愿意吗?”
  文天浩期期地道:“但……这为什么?”
  装玉环扭转娇躯,伸手搂住文天浩的颈项,粉腮红晕似火,秀眸也燃起了熊熊光焰,酥胸起伏,由于双方紧贴,可以觉察出她的心也在狂跳,细细的鼻息,变成了喘息。
  这情景,使文天浩面红耳赤,身上似乎也着了火。
  “姐姐,你……”
  翕闇的樱唇在抖动,声音像是从喉里发出“弟弟,我……我要把身体交给你!”
  文天浩心弦陡地一阵剧震,栗声道:“姐姐,不可!”
  裴玉环玉牙一咬,呼吸急促地道:“除非你不是真心喜欢我”
  文天浩只觉周身有如火焚,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绮念大炽,有一种酩酊之感,一种异样的,从未经历过的面容,使他几乎无法自持。
  裴玉环的娇躯,全贴向文天浩。
  文天浩的意识有模糊,血行阵阵加速,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他,终于紧紧拥抱了她。
  裴玉环梦呓般的声音又吿响起:“浩弟,天为媒,地为证,我……是你的,答应···陪我三天,只要三天,我这一生便了无遗憾了。”
  文天浩的意志逐渐崩溃,已到了深渊的边缘。
  掉下去,让自己沉沦吧!
  一念灵智未泯,耳畔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大声疾呼·“文天浩,你是顶天立地奇男子,江湖第一令的化身,孽海无边,速回头啊!”
  于是,他猛一咬牙,推开了裴玉环的娇躯,喘着气道:“姐姐,我们不能如此!”
  裴玉环了,也窒住了,久久,才颤声道:“弟弟,我……不属于你?”
  一念持正,灵智便抬了头。
  “姐姐,我……是你的,但发乎情,止乎礼,总有一天……不是现在!”
  裴玉环红晕未褪,眸中的火焰倒是减弱了,悲声叫道:“浩弟,没有那一天了!”
  说完,黄豆大的泪珠,浪浪而下,成了带雨梨花。
  文天浩十分不忍,心意几乎又为之动摇,但他超人的定力,终于使他勒住了意马,拴牢了心猿,强自鎭定心神,以内疚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地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
  裴玉环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
  那声调,那情态,的确铁石人也会被感动。
  文天浩伸手抚了抚她的香肩,像哄小孩似的道:“姐姐!冷静些!”
  裴玉环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凄切哀怨,声声扣人心弦。
  文天浩简直手足无措,不过,此刻他已把自己完全控制住了。
  天已黑了下来,山风掀起了峰顶的松涛,入耳惊心。
  待到斐玉环的哭声稍利,文天浩才又开口道:“姐姐,小弟尽速的了断恩仇,你等着……”
  裴玉环无力地斜倚漏壁用双手捂住脸,似是十分激动地道:“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文天浩心头一惊,道:“姐姐,怎么老说这种话?”
  裴玉环哽咽着道:“命运,一切都是命定了的!”
  “小弟……实在不懂?”
  “有一天你会懂的。”
  “姐姐,一俟小弟恩仇了了,不管令尊令堂是否允准我们远去天边。”
  “不可能了!”
  “为什么?”
  “命!”
  “我不相信命运,事在人为!”
  “但成事在天,对么?”
  文天浩无言以对,他本想安慰她一番,但却又觉得无从安慰起,这情况来得太过突然,使他几乎应付不了,他想不透何以此次重逢,裴玉环像变了另一个人,尽吐些悲调,这是为什么呢?
  除了她父亲对自己出手之外,其余情况毫未改变呀?
  裴玉环已平静了下来,眸中那灼人的光焰也消失了,只见她拭了拭泪痕,道:“浩弟,你以为我是不知羞耻的女人吗?”
  文天浩急摇头道:“小弟绝没这种想法!”
  裴玉环站起身来道:“梦醒了,我也该走了!”
  文天浩跟着起身道:“姐姐,你要走?”
  “为什么不走?”
  “小弟已答应陪你三天……”
  “不了,那是痛苦。”
  文天浩内心感到一阵幻灭的刺痛,但仍强忍着道:“姐姐为何改变了主意?”
  “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世事本如梦,一切尽属虚空。”
  “为什么要这样想?”
  “事实摆在眼前。我不能不这样想。”
  文天浩吞了一口口水,暗声道:“姐姐恨我吗?”
  裴玉环凄凉地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只恨自己的命连。”
  文天浩强颜陪着一笑,道:“姐姐,你认为小弟太无情吗?”
  “不,你对,是我一时想错了!”
  “姐姐现在要去哪里?”
  “回‘阴风谷’伴我师伯!”
  “小弟何时来探访姐姐?”
  “你不必来了!”
  文天浩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直觉地感到一切都改变了,难道自己拒绝了她的要求是错了吗?
  她说的“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是一句口头上的话吗?
  “姐姐以后不再理我了?”
  装玉环怆然道:你为什点这样想?我是朝秦暮楚的女子吗?”
  “那姐姐……”
  “我不一定长在谷中勾留!”
  “小弟到何处寻找姐姐?”
  “今生有缘终相见,浩弟不要想得太多。”
  说着,姻移步,向穴外走去。
  文天浩知道她去意已决,只好跟了出来,但心中颇不是滋味,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像是怅惘中带着空虚。
  到了穴外,裴玉环仰首夜空,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浩弟,别了,我只能说……愿你珍重!”
  文天浩心乱如,一股悲哀的情绪,不自主地涌上了心头,他的眼眶湿润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的确,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久久,他才迸出一句话道:“姐姐,你也珍重!”
  玉环痴痴地望着丈天浩,好半晌,突地一躁脚,以袖掩面,片言不发,闪电般疾掠而去。
  文天浩失魂落魄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她走了,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了!
  另一颗心,也在此刻破碎了。
  山风料峭,寒星眨眼,无尽的山峦,像一尊尊硕大无朋的巨兽,蹲伏着,汇成了一片黑,无止境的黑。
  一场暴风雨,突然而来,又突然消失,象是什么也未会发生过,只留下无尽的怅惘,心头一片泥。
  “如果我答应她?……”
  文天浩心里想,那情形便完全不同,可是,以后呢?是什么终局呢?
  他在原地坐了下来,深深地想:“自己是对了,还是做错了?她为什么会有这出人意表的奇想?”
  然而,不管怎样想,事情毕竟是过去了。
  这一段不平凡的事,是悲剧抑是喜剧?
  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又回想了一遍,但总找不到结论,她是个痴情的女子,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子,她满口悲调,尽谈命运,为什么?就事实而言,除了她父亲从中作梗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如此消沉丧志?
  夜,更深更浓了,文天浩的心,与夜色一样的漆黑一片,那些绮梦,相思,遐想,全被淹没正自迷茫哀伤之际,一个苍劲的声音倏然传来:“娃儿,你该走了!”
  文天浩不禁暗吃一惊,但他仍保持冷静,缓缓回过身去,不由大感意外,现身的赫然是“阴风道人”,当下双手抱拳,道:“道长有何指教?”
  “阴风道人”严肃地道:“娃儿,你这般年纪,能暗室不欺,守礼持正,实在难得!”
  文天浩不由悚然而震,听口气,刚才的一幕,已全入了老道之眼,如果自己意念不坚,做出贻羞之事,实在不堪设想,当下红着脸道:“谬奖了!”
  “阴风道人”语音沉重地道:“娃儿,你是否真心实意爱那丫头?”
  文天浩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晚辈并非虚浮之辈。”
  “阴风道人”紧迫着又道:“你愿意与她终生厮守?”
  “是的!”
  “那你该听她的话!”
  “听……她的话?”
  “不错,退出江湖。”
  文天浩期期地道:“晚辈不能。”
  “阴风道人”目中碧芒大盛,一字一句地道:“江湖恩怨牵缠,永无休止,因果循环,无了无休,如能一念回头,便可除障解孽,得大自在,你仔细想想?”
  文天浩为难地一笑,道:“道长高论,确是至理名言,怎奈晚辈身在江湖,非有所为不可。”
  “佛道同源,一样最重因果,望你以后慢慢去想。”
  “晚辈会想的!”
  “贫道坦诚忠告你,如你执意自行己路,你与丫头可能缘尽于此了!”
  文天浩心弦陡地一颤,栗声道:“道长能指示其中因由么?”
  “阴风道人”把头一摇,道:“贫道也是言尽于此,好歹你好自为之。”
  文天浩想了想,道:“敬谢指教了!”
  “阴风道人”唸了一声“无量寿佛”,一见而杳,身法之奇,令人咋舌。
  十七、
  文天浩目送“阴风道人”离开之后,心想:“自己也该走了,一切随缘吧,强求不来的,自己身负血仇,肩担师命,所以仇家对头,都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巨擘大枭,刀剑生涯,谁知又会遭遇什么,裴玉环既说亲眼‘血剑门主’出山,追仇是第一件大事,不能因儿女之私消,磨了壮志。”
  心念之中,豪雄之气复生,暂时把牵肠挂肚的事抛却,弹身下峰。
  奔走了一程,天色微亮,来到一道溪涧边,半天一夜没进饮食,肚子也着实饿了,于是就水边石上坐了下来,取出干粮,饱食了一顿,捧些涧水喝了,肚子一饱,精神大振,起身继续攒程出山,到了南召,偏东南行,抵达方城。
  文天浩投店住下,如果“血剑门主”,西行出山,总离不了方城南阳一带,除非他不露面,否则定有蛛丝马迹可循。
  在方城待了两天,多方查探之下,没有“血剑门主”在这一带出现的消息。
  他想:“会不会是裴玉环故意编这谎言,驱自己离山?她虽是一番好意,怕自己入‘剑宫’涉险,但却误了自己的大事,既已到了地头,好歹都应该去闯一闯的。”心念及此,不由跌脚懊?丧不已。
  此行既已扑空,看来只好赴桐柏山一探“谷中凤”的下落了。不知欧阳公子是否已经去过?
  想到欧阳公子与“谷中凤”这一对,情况和自与装玉环大同小异,看来俗语说的“好事多磨”真是一点不错。
  第三天一早,离开方城,扑奔桐柏。
  这一天,来到距桐柏约莫半天行程的西新集,时辰业已过午,文天浩进集准备打尖之后再赶路,甫一入集,忽见一乘软,由两名粗汉拾着,在前头疾步而行,轿后随着一个穿蓝布大褂的汉子,看背影稳是眼熟。
  文天浩心中一动,加快脚步,超到头里,然后有意无意地转头一瞥,这一看,不由使他心头大震,那蓝布大褂的汉子,不是别人,赫然是欧阳公子的助手“铁心人”。
  由于来往行人众多,“铁心人”倒没发现他。
  “轿中人”是谁?为什么由“铁心人”护送?
  文天浩放缓脚步,跟在后面。
  人桥径直穿集而过,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到了集外,文天浩一看前后没有行人,飘身追上前去,大声道:“阁下幸会!”
  “铁心人”止步转目,面现惊容道:“原来是文少侠,真是幸会!”
  轿子却没停,前行如故。
  文天浩扫了桥子一眼,道:“阁下何往?”
  “桐柏!”
  “巧极了,在下也是到桐柏,轿中何人?”
  “铁心人”神秘地一笑,道:“途中说话不便,容到了桐柏再为奉告!”
  文天浩一听对方这么说,便不好再追问了,换了话题道:“欧阳公子现在何处?”
  “识心人”抑低了声音道:“他也在桐柏。”
  文天浩心中大喜过望,展颜一笑道:“太好了!”
  “铁心人”目光四下一转,道:·“文少侠,我们最好不要同路,你的目标太大,桐柏城再见。”
  文天浩微觉一怔,随即爽然道:“如此请便!”
  “铁心人”一抱拳,道了声:“失礼之至!”身形一起,追赶桥子去了。
  文天浩心中疑云重重,不知“铁心人”何故如此神秘,暗忖:“其中必定有文章的,猜也无从猜起,反正到桐柏便可明白,既然对方不便与自己同路,还是回头入集打尖,塡饱肚子上路不迟。”
  心念之中,掉头奔回集中,信步进入一家小酒馆打尖。
  此际正是午尖的时刻,酒馆中客人可真不少,几乎座无虚席。
  文天浩在靠角落里找了个座头坐下,小二即上前倒茶摆箸。
  “公子用酒用饭?”
  “来一角吧!”
  “用点什么下酒?”
  “嗯……拣你们店里拿手的敬个四五样就是,要快,我还要赶路!”
  “好的,马上到,请公子稍候!”
  文天浩目光在座间绕了一周,突然发现靠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了一男一女,侧面望去,似曾相识,那女子的一身青布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男的也已接近中年,一身锦衣,由于隔得远,座间不断有人行动,妨碍了视线,一时看不真切。
  就在此刻,一个黑衣人匆匆而至,迳至那双男女座边,低声说话。
  男女双双转面,与那黑衣人交谈。
  这一来,文天浩看清楚了,登时激动起来,那男的赫然是“和合尊者”的传人董亦风,也就是在“隐仙谷”中,乔扮乞儿,被缚在地上,自己好意救他,反而被他出手击伤,几乎使自己丧命的人。
  那女的竟然是“有求必应”称作师妹的“谪凡龙女”殷玉燕。
  这一男一女,怎么会走在一道呢?
  那黑衣汉子不知说了什么,又匆匆离去。
  小二端上了酒菜。
  文天浩边吃边想:“谪凡龙女”殷玉燕可说是欧阳公子的师叔,她会夺过欧阳公子的“佛光剑”是自己以“血剑令主”的身份迫他交回,她已被逐离师门,看当日在陈留城外丘陵中的情形,她之被逐,与欧阳公子的师父有关。
  面董亦风甘诈投欧阳公子的师门,俭习秘技。
  这一男一女,说起来差了一代,怎会走在一道呢?
  这倒是个耐人寻味的谜。
  深深一想,刚才欧阳公子的助手“铁心人”护轿而过,是否与此有关呢?
  由于酒客多,又各处一角,两人倒没发现文天浩。
  文天浩故意半侧转身,背对两人座头的方向,低头吃喝,不时伦戏对方一眼,观察对方的动静。
  不久,两人付账起身离去,文天浩也跟着付账出门。
  文天浩出了店门,两头一张,只见两人已到了集尾,走的是桐柏方向。
  这可巧,如果不回来打尖,便不会碰上对方。
  当下遥遥跟了下去。
  上道不久,两人身形加速起来。
  文天浩蹑在后面,几次想追上去喝止对方,找董亦风算账,但为了要探个究竟,隐忍住了。
  一口气追了十来里,却不见“铁心人”与软轿的影子。
  眼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林子,马道由林边绕过,两人回头望了一眼,转入林中不见了,顺然两人没发现被人追蹑。
  文天浩如幽灵般从另一个方位闪入林中。
  林内一块空坪,约半亩大,空坪中央一堆新土,像是刚掘出的,土堆旁一口白大材,一方石碑,斜靠在棺材上,上面刻的是“血剑令主之墓”六个大字。
  “谪凡龙女”股玉燕与董亦风站在棺前发怔。
  文天浩隐身坪边,那块墓碑令他吃惊不小,一时之间测不透是怎么回事。
  只听“谪凡龙女”殷玉燕惊声道:“难道我们来迟了,怎么不见人?”
  董亦风冷森的目光在现场打了几转,道:“此地会经打闘,我们真的迟了一步!”
  “人呢?”
  “娘,莫非师父日办妥了事?”
  这一声“娘”,使文天浩大感震惊,想不到“谪凡龙女”会是董亦风的母亲。
  “谪凡龙女”沉吟着道:“棺材怎不入坑?”
  董亦风走近棺材两步,道:“也许师父临时有事离开,我们打开棺材看看……”
  “谪凡龙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董亦风伸手扳开棺盖,突地惊呼一声,连退了三四步,面如死灰。
  “谪凡龙女”粉腮一变,道:“怎么回事?”
  董亦风语不成声地道:“血……·血剑……”
  “血剑令主么?”
  “血……剑留痕!”
  “谪凡龙女”一个箭步扑近棺前,“呀!”地惊叫一声,粉腮立起抽搐,身形随着簌签而抖。
  文天浩也不禁骇然而震,暗忖:“八成是‘和合尊者’已死于‘血剑留痕’,从棺木,墓碑,土穴,等等判断,定是‘和合尊者’设谋暗算‘血剑门主’,结果反遭其害,照此看来,‘血剑门主’必在附近不远,这倒是件意想不到的事。”心念之间,不由激动起来。
  “谪凡龙女”泪珠浪浪而来,咬牙切齿地叫道:“我与‘血剑令主’势不两立了!”
  董亦风岁青着脸道:“娘,师父的‘九幽怜火弹’难道对付不了……”
  “谪凡龙女”凄厉地道:“他不是你的师父!”
  “什么?他不是孩儿的师……”
  “他是你爹!”
  董亦风全身一震,登时目瞪如,呆若木鸡。
  文天浩又是悚然大震,“和合尊者”是董亦风的父亲,那“谪凡龙女”股玉燕是“和合尊者”的妻子了,这一点恐怕连欧阳公子也不知道。
  怪不得“和合尊者”谋欧阳公子“佛光剑”“谪凡龙女”夺剑于后,两椿事是二而一的。
  董亦风木然了很久,才恨毒地道:“娘,我们怎么办?”
  “谪凡龙女”一跺脚,厉声道:“报仇!”
  “爹的……后事呢?”
  “暂时掩埋在此罢!”
  文天心念疾转:“自己还要去追缉‘血剑门主’,先了结董亦风这笔账吧!”身形一闪而现,缓步入场中。
  “谪凡龙女”功力也可惊人,文天浩才一现身,她便已祭觉。
  “孩子,是谁来了?”
  董亦风回身一看,嘿嘿一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找死来了?”
  “谪凡龙女”悠悠转身,一看是文天浩,眸中泛现杀芒,寒声道:“文天浩,你意欲何为?”
  文天浩在距对方约莫两丈之处停了脚步,目光射向了董亦风,冷冷地道:“董亦风,今天你要为‘隐仙谷’中的卑鄙行为付出代价!”
  董亦风阴阴地道:“你要什么代价?”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一掌换一掌,不死算你的造化,死了是活该。”
  “谪凡龙女”咬了咬牙,道:“姓文的,你少狂!”
  文天浩身形一闪,一掌劈向董亦风,这一击快逾电光石火。
  “谪凡龙女”沉哼一声,横里劈出一道掌风。
  董亦风身手也不弱,闪电般举掌迎击。
  劲风激撞,有如迅雷乍发。
  “哇!”惨号随之而起,董亦风连打了两个踉跄,张口射出一股血箭,“怦!”然栽了下去。
  “谪凡龙女”横里的一击,仅使文天身形晃了了一晃。
  文天浩见董亦风虽然没断气,但也伤得差不多了,说过只一掌,生死凭他的造化,所以没有跟踪出手,这一掌已足可消去“隐仙谷”之恨,目光瞥扫之下,只见棺内躺着的,果是“和合尊者”颈项上一道明显的血痕。
  这使他非常困惑,他与“血剑门主”朝过几次相,也交过手,可就没见到他如何施展“血剑留痕”“血剑”乃上古仙兵,伤人全凭剑尖所吐的血芒,冒牌者所使并非血剑”,这血痕是如何造成的呢?
  “谪凡龙女”夫死子伤,那一份怨毒之情,的确令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文天浩冷冷地发话道:“一芳驾如果不服气,我们可以见个真章?”
  “谪凡龙女”目眦欲裂地道:“错过今天我会找你!”
  文天浩口角一撇,道:“好极,在下随时侯敎后会有期了!”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走没多远,一声尖叫突地传来,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莫非冒牌的“血剑令主”没有离开,现在又乘机向“谪凡龙女”下手?
  心念之中,立即折身,奔回现场,只见“谪凡龙女”在棺旁直发抖,董亦风此刻业已坐地自行疗伤。
  什么情况也没发生,她尖叫何为?莫非棺木之内有什么蹊跷不成?基于好奇,他终于走了过去……
  “谪凡龙女”陡地一侧娇躯,充满恨毒的目芒,直照在文天浩面上,厉声道:“你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文天浩淡淡地道:“在下闻声而回,以为‘血剑门主’现身了!”
  “你也要找他?”
  “不错!”
  “你想急于成名?”
  “在下只是想取他的六阳魁首。”
  “谪凡龙女”扫了文天浩几眼,寒声道:“走吧,没你的事!”
  文天浩好奇之念未释,忍不住道:“芳驾适才惊呼何为?”
  “谪凡龙女”窒了窒,道:“他还没死,只是无术还魂!”
  文天浩吃惊地道·“尊夫还没死?”
  “是的,心脉未断。”
  “是被独门手法所制么?”
  “不,是中毒!”
  “毒?”
  文天浩这一惊非同小可,“和合尊??”是被毒所制,那就不是死于冒牌者的“血剑留痕”之手了,心念之间,忍不住向前挪了两步,只见“和合尊者”面目如生,没有死相,但也不见中毒迹象。
  “芳驾怎知尊夫是中毒?”
  “谪凡龙女”咬了咬牙,似乎很不情答复覆,但一个人在绝望之时,常常望有个说话的对象,她顿了片刻,终于开了口:“他中的毒,可能是一种无影剧毒,表面上看不出来。”
  文天浩心中一动,想起了半年前,桐柏山外石塜旁,几名“天庆帮”徒中的也是“无影之毒”,“谷中凤”曾从一个尚未断气的人口获悉冒牌的“血剑令主”在死者颈上加痕,做成“血剑留痕”之状,而那冒牌者在廻雁谷中,也会对“断肠鬼巫”施过毒,莫非……心念之中,不由脱口道:“无影之毒?”
  “不错,很有可能!”
  “芳驾从何察觉?”
  “我夫妻练有一项特技,在遇毒袭之时,能把毒迫聚一处,不使扩散,然后再图化解,我一望即知他运过“迫毒功”但此毒太过剧烈,化解不了。”
  文天浩想起“鬼影观音”裴玉环所赠的荷包,能辟百毒,倒可一试,问题是该不该救这危害武林的邪中之邪“和合尊者”?
  他死了,江湖中少了一个祸害?
  但,一个武士,却又不能见死不救?
  文天浩深深考虑了一阵之后,毅然道:“让在下试试看!”
  “谪凡龙女”似乎极感意外地惊声道:“你能解此无影无形的剧毒?”
  文天浩沉凝地道:“姑妄试之,不一定有用!”
  说着,取出贴身荷包,放在“和合尊者”口鼻之间,然后飞点了指他的“天股穴”,复又手按右手“脉根穴”,徐徐迫入一丝真气,完毕,静立观变。
  “谪凡龙女”面上尽是希冀之情。额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文天浩收回荷包,用手一探,竟然已有了鼻息,这证明了辟毒荷包的灵效,竟然起死回生,挽回了一条必死的人命。
  “谪凡龙女”焦急地道:“怎么样?”
  “大概不会死了!”
  “啊!”
  “谪凡龙女”欢叫一声,左手扶棺木,右手在“和合尊者”身上探摸了一阵,然后飞指连点,手法十分诡异,看来这便是她夫妻的独门绝技,所谓“追毒功”了。
  “和合尊者”呼吸开始粗重,胸部微见起伏。
  “谪凡龙女”收手抬头,凝望着文天浩,激动地道:“我们彼此已成死敌,你似乎没有理由要教他?”
  文天浩微微一笑道:“那是两回事,身为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救人,基于武道,杀人也是为了武道,芳驾可以自己去慢慢想想!”
  “谪凡龙女”愕然瞪着文天浩,好半晌,才沉重无比地道:“武林中达者为先,少侠的表现,使老身感愧无地,枉活了这多年岁!”
  老身两个字,出自“谪凡龙女”之口,使人有不伦不类之感。
  文天浩忍不住脱口道:“芳驾多大年纪了?”
  “你看呢?”
  “四十五左右……”
  “谪凡龙女”破颜一笑道:“你错了,老身已届古稀之龄!”
  文天浩惊声道:“七十了?”
  “不错!”
  文天浩一想,登时恍悟过来,她与欧阳公子的师父是师兄妹,她的儿子董亦风也已居中年,她当然该有这大岁数了。
  “哦!芳驾想是练了驻颜之术?”
  “一点不错,但世无不死之人,虽夺造化之奇,也不过草木之一春而已!”
  “是的,芳驾难得有此想法!”
  “是你的行为使老身悟了这人生至理。往者不谏,来者可追,老身要从兹改头换面,重新做个”
  这几句话使文天浩大受感动。人性本善,这句古圣之言,的确不谬,也与佛家的回头即是彼岸相契合,当下颇感激动地道:“芳驾是位大智慧人!”
  “谪凡龙女”一笑道:“蔽障一去,灵明顿开。少侠的是功德无量,我夫妻母子,从此洗手江湖。追寻天机。少侠大德,必有以报。”
  文天浩感慨不已,他悟出了流血杀人之外的另一面,诚挚地道:“芳驾能贯彻今日之言,在下便已获得分外的报偿了。”
  董亦风仍坐地疗伤,寂然如老僧入定。
  “和合尊者”自棺中净眼起坐。
  “谪凡龙女”狂喜地大声道:“你是再世为人了!”
  文天浩心念疾转,让“谪凡龙女”向“和合尊者”去解释一切吧,自己待在这里反而多费唇舌·还是奔桐柏要紧,说不定“血剑门主”也是奔向桐柏,有欧阳公子在那里,消息可能较为灵通。
  心念之中,朗声道:“愿芳驾勿忘今日所作语言,以免日后兵戎相见。”
  说完,不待对方答话,弹身疾掠而去。
  出林。重上大道,迳扑桐柏。
  一路上,他感到无比快感,希望“谪凡龙女”一念回头,影响“和合尊者”,无形中为武林消除一害。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把先后发生的事互相印证,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冒牌的“血剑令主”,是先用毒把对方毒倒。然后再用剑划痕做成“血剑留痕”样。这种手段,不但卑鄙,而且相当毒辣,如任其畅所欲为,真正的“血剑令主”,将落得千古骂名。
  奔了一程,只见“识心人”与那顶轿,又出现在前头,于是,他放了身形,保持视力所及的距离,遥遥跟在后面。
  轿中到底是什么人呢?
  虽然到桐柏即可分晓,但文天浩仍忍不住地去想。欧阳公子一向行事光明坦荡·为何此次如此神秘?
  正行之间,一声断喝声遥遥传至:“站住!”
  数条人影,横拦路中,阻住了那顶软轿。
  文天浩心头一震,一闪掠入道旁林中,藉林木掩护,欺至近处暗中察看,只见拦路的赫然是陈留赵家庄外曾一度现身的黑袍缘面老人,后随八名武士。
  这黑袍蒙面老人,欧阳公子甘怀疑他是“混元尊者”,如果他真的是,今天便可了断父母血仇。
  心念之中,热血不由沸腾起来。
  轿子业已停下。
  “铁心人”一个箭步,到了轿子前头,面对黑袍蒙面老人,双手一抱拳,道:“阁下何方高人?”
  黑袍蒙面老人阴恻恻地道:“你还不配问老夫名号!”
  “铁心人”声音一寒。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拦路何为?”
  “桥中是什么人?”
  “女眷,到桐柏求医的!”
  “打开来看看?”
  “铁心人”怒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黑袍蒙面老人笑了一声道:“你是否欧阳仲手下?”
  “铁心人”冷冰冰地道:“这点阁下不必管!”
  黑袍蒙面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老夫是管定了。现在你自己打开桥门。”
  “铁心人”愤然道:“岂有此理,哪有拦路硬要窥人女眷的。”
  黑袍蒙老者一抬手。道:“打开!”
  立即有两名武士应声上前扑向桥门
  “铁心人”暴喝一声,双掌一圈。左右开弓,两名武士竟被震了开去。
  就在此刻,一个精豪的声音道:“好哇!光天化日下,竟敢拦路打劫,还有王法么?”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乞丐,踢踢踏踏,手持打狗棒奔近前来,文天浩一看,认出来者正是欧阳公子的另一助“手辣手丐”。
  黑袍蒙面老人不屑地扫了“辣手丐”一眼,道:“你又是什么人?”
  “要饭的!”
  “不是找死的吧?”
  “辣手丐”顿手中打狗棒。道:“要饭的这条命根本不值钱。就算是找死也无妨……”
  黑袍蒙面老人喋喋笑道:“老夫超度你,省得你在世受苦。”苦字离口,双掌随之拍出。
  闷哼声中,“辣手丐”被震得倒飞八尺,跌了个大扑扒。
  两名被“铁心人”震退的武士,双双拔剑攻上,“铁心人”也拔剑抵挡,紧紧背靠轿门。
  “辣手丐”一翻身爬了起来,口里哇哇大叫道:“要饭的豁出去了!”手中打狗棒一横。作势就要出手。
  黑袍蒙面老人笑道:“想不到你这臭要饭的还经得起打,这一掌你就别打算起来了!”
  文天浩会领教过这老者的刚柔互济掌力,知道一辣手丐绝非其敌,恐怕换了欧阳公子也不成。自己如果不现身。两人都得毁在老者掌下。
  “铁心人”为了护住轿门,不能放开手去搏击,暂时与两武士成了平手。
  文天浩心念疾转:“自己是以本来面目现身,还是用“血劎令主”的身份?如用本来面目,便不能使用“血剑”,与老者将有一场好拼,“铁心人”与“辣手丐”是否能安然护轿离开大有问题,因为八名武士看来都是一流的剑手……”
  就只道转念之间,参哼立传,只见“辣手丐”被黑袍蒙面老人一掌震飞两丈之外,口吐鲜血,伏在路中不动了。
  “退下!”
  暴喝声中,两名武士闪身疾退,黑袍蒙面老人举步欺向“识心人”。
  情势相当危急,“辣手丐”死活不知,“铁心人”又面临凶险。
  “辣手丐”双手撑地,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没死。但伤势看来相当严重。
  靠这边的一名武士,持剑弹向“辣手丐”。
  文天浩已再无考虑的余地,朗喝一声:“住手!”
  身形如流星般划落场中。
  “哇!”栗耳的惨号声中,那名弹向“辣手丐”的武士,被文天浩斜切藕连肩带背劈成两段,文天浩的现身,真如天神下降。七名武士齐齐惊呼出声。
  黑袍面老者一侧身,面对文天浩,暴声道:“小子,又是你!”
  文天浩长剑徐徐放落,剑身仍在滴着鲜血,星目陵芒闪闪,冷声道:“阁下,幸会!”
  黑袍蒙面老人阴森森地道:“文天浩,你的的确确是命大!”
  文天浩一披嘴道:“好说!”
  黑袍蒙面老人向前跨了一大步,狞声道:“老夫今天如让你活着离开誓不为人!”
  文天浩剑眉一挑,道:“彼此!彼此!”
  两名抬轿的汉子,看来不是江湖人,早已就得面无人色,簌抖个不止。
  “铁心人”仍持剑站在桥前。全神戒备。
  “辣手丐”坐在原处,神情相当委顿。
  黑袍蒙面老人自身后武士手中,接过了一柄青钢长剑,在手中一抖,剑尖芒吐出八尺,显见功力相当深厚。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你小子嫌此地风水不好?”
  “在下是为你阁下择地!”
  “我们到那边林中!”
  “最好!”
  两人双双弹身进入道旁林中选了个空地,各占方位,凝神对峙。
  黑袍蒙面老人寒声道:“小子,可以出手了!”
  文天浩心念疾转:“到底他是不是“混元尊者”呢!今天非把他的来历弄清楚不可。”心念之中,沉声道:“咱们先把话说清楚,阁下并非泛泛之,猪有名,狗有姓,阁下总该有个名号吧?”
  黑袍蒙面老人一声怪笑道:“小子。在你断气前,老夫会告诉你!”
  文天浩咬了咬牙,又道:“阁下如果还能见人的话,最好除掉面巾?”
  “全是废话!”
  “老匹夫,今天咱们是死约会,不见真章不散,出手!”
  剑芒一闪,双方搭上了手,一场泣鬼惊神的剧阙,登了出来,双方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是以一上手便是杀着。
  剑刃撕风,剑气裂空,场面惨烈万分。
  林外道上,传来了呵斥之声,看来那些武士,已对“铁心人”发动攻击了。
  文天浩不禁暗暗着急,“辣手丐”重伤坐地,无力自保,“铁心人”要对付七名一流剑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由于这一分神,立被黑袍蒙面老人追退三四步,登时心头一凛,赶紧收摄心神,连演三绝招,扳回颓势。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鬪,每一出手·都是奇招绝式。
  过了五十招,黑袍蒙面老人已渐呈不支。
  文天浩立意不让对方脱身到了第十七招,突展绝招。
  惊呼声中,黑袍蒙面老人的面巾被挑落,露出了本来面目,弹退丈外。
  文天浩一看对方,不由也惊呼道:“原来是你!”
  这老者赫然是在开封城外墓园中,与黄衫老者裴元煌搏命的蓝衫老人。这倒是大大出乎意料的事,他因何改装蒙面呢?
  就在这惊愕的瞬间,黑袍蒙面老人乘机电闪而遁。
  文天浩惊觉追去,对方业已鸿飞冥冥,不由恨得牙痒痒地。
  没奈何只好退了回来,暗忖:“这老者会是‘混元尊者’么?”
  大道上已没了声息,不知一识心人一行结果如何?文天浩急急奔回原处,已不见半个人影,现场遗下了四具尸体,是黑袍蒙面老人的手下,其中一具是文天浩杀的。
  文天浩略一思索,判断“铁心人”一行定得了奥援,不然辣手丐”身负重伤,“铁心人”无法单独对付七名一流武士,不可能杀人安然离开。
  心念之间,目光前扫,不由心头大震,只见距现场五丈不到的林边,赫然横陈了另四名武士的尸体,暗忖·“莫非是欧阳公子亲身赶来了?”
  一条人影,闪现林边,朝这边招了招手。
  竟然是“铁心人”。
  文天浩精神一振,飞身掠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道:“这怎么回事?”
  “铁心人”手指林内道:“我们公子正在为要饭的疗伤!”
  “啊!”
  “那蒙面老者呢?”
  “被他溜了!”
  “可惜!”
  “什么可惜?”
  “少侠知道他是谁么?”
  文天浩登时心中一动,紧张地道:“他是谁?”
  “天庆帮太上帮主!”
  “噢!原来这老者便是‘天庆帮’的太上!”
  文天浩陡地忆起桐柏山中,与“谷中凤分手后,寻访矮老者“圣手仙翁”,在一个风景如画的谷地中,碰“勾魂魔女与“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她母子曾提及“太上”二字,想不到就是这黑袍面老者。
  怪不得这老者与裴元煌在开封城外墓国决鬪,曾有败者退出江湖之约,并且说一山不容二虎江湖不容二主,双方都有君临武林天下的野心。
  心念之间,又道:“那老匹夫什么名称?”
  “识心人”摇了摇头。道:“这倒是不清楚。”
  “你怎知他是‘天庆帮’太上帮主呢?”
  “一名武士临死吐露的。”
  “哦!”
  “幸而我们公子适时而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了,请到林中再谈吧!”
  “好的!”
  文天浩转身走了几步,“铁心人”却没跟上来,不由奇道:“阁下不来么?”
  “区区在此守望。”
  “哦!是这样!”
  入林不远,只见欧阳公子坐在“辣手丐”身后,以本身功力为他疗伤,头上白气蒸蒸而冒。
  看来正在紧要关头。
  旁边不远,停着那顶软轿,却不见轿夫,想来是被遣走了。
  文天浩望着那顶软轿,好奇之念大炽,真想揭开轿帘看看,但他没那么做,刚才“铁心人”答复黑袍面老人,说是内眷到桐柏求医。不必问也知道是句托词,不过,总不能揭人隐私。
  盏茶工夫之后,欧阳公子功毕起身。
  “辣手丐”仍端坐行功,面色业已恢复了正常。
  文天浩忙拱手道:“欧阳兄也来了!”
  欧阳公子还了一揖,道:“若非老弟赶到援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那老魔头呢?”
  “小弟一时大意,被他走脱了。”
  “老弟知道对方来路么?”
  “铁心人已经见告了!”
  “老弟去过桐柏山?”
  “还没有,出了岔事耽搁了,欧阳兄去过了么?”
  “也没有,我刚到桐柏。忙于追查杀害感应寺僧众及‘百了大师’的凶手。”
  文天浩精神陡振,激声道:“有眉目了么?”
  “稍现端倪!”
  “噢!”
  欧阳公子回身用手一指旁边的小轿。道:“老弟知道轿中是何人么?”
  文天浩目光一扫?矫。道:“小弟正要问。”
  欧阳公子神秘地一笑道:“老弟可以自己去看看?”
  文天浩好奇地走近桥门,拉开一看,只见一个长相不俗的黑衣中年,斜倚轿中,看样子是被制住了穴道,两只眼仍能骨碌碌转动,一见文天浩之面,顿时露出惊惶之色。文天浩看这副面容,似曾相识,仔细一辨认,不由惊呼道:“塞外飞鸿谷平!”
  这厮半年前在“无回谷”中,会冒充“神音尊者”的记名弟子,夺得了半部假的“天枢宝卷”,结果他中毒而死,假卷辗转落入冒牌“血剑令主”之手,死了的人当真能复活么?抑是当日他未死获救。
  据赵妍霜师徒相告,感应寺血案中陈尸寺内的那名凶手,临时说出他是死于师兄“塞外飞鸿”谷平之手。
  欧阳公子一笑道:“老弟,死人能复活么?”
  文天浩一愕,道:“当然不能!”说着,若有所悟地又道:“难道他不是?”
  欧阳公子颔了颔首道:“他不是‘塞外飞鸿’谷平!”
  文天浩惊声道:“那他是谁?”
  “冒充者!”
  “那兄台抓他来则甚?”
  “查证当日凶案!”
  “他既非‘塞外飞鸿’谷平查证什么?”
  文天浩心中一明,凝目一望,果见头项之间肤色稍异,但如不细看,决看不出来,这面具制做得实在精巧,当下点了点头。道:“不错,很精巧的面具。”
  欧阳公子寒起面孔道:“他便是真凶之一!”
  “为何要冒充‘塞外飞鸿’谷平呢?”
  “必然有原因的,‘塞外飞鸿’谷平死于‘长白四毒’之手,是千真万确的事,死人当然不会复活,这面具是他本人的面皮所制,所以才惟妙惟肖。”
  “啊!那他该是谁?”
  “现在马上就可揭晓!”
  “辣手丐”长身起立,先朝文天浩一揖,道:“文少侠,区区就此谢过援手之德!”
  文天浩。还了一礼。道:“自己人不谢也罢!”
  “辣手丐”这才问欧阳公子道:“公子有何吩咐?”
  欧阳公子朝与大路相反的林间一指·道:“你到那边去警戒!”
  “是!”
  “辣手丐”恭应了一声,倒拖打狗棒,入林去了。
  文天浩左右一张,道:“怎不见剑笈二僮?”
  欧阳公子一拍腰间的“佛光剑”,道:“前车之鉴,剑不离身,二僮留在桐柏。”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天色将晚,此人如何处置?”
  “就地处置算了,现在我们看看他的真面目!”
  说着,把那人从轿中抓了出来,解了他“喉结”“涌泉”二穴,让他能站着答话,然后一把抓落对方面具,一个青惨惨的中年面孔,露了出来。
  那人穴道被解,身形打了一个踉跄,但仍站稳了,脸上了无惧色,戾气充盛,一望便知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欧阳公子冷冷的道:“你不必打任何侥幸的主意,你飞也飞不了,现在乖乖答话……”
  那人咬了咬牙,喉头里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欧阳公子又道:“现在先报名号?”
  那人声道:“别做梦,休想要老子……”
  “拍!”欧阳公子一记耳光,打得那中年人口血飞溅,连连踉跄,几乎栽了下去·半边脸现出了四个清晰的指印。
  “欧阳仲,你打人?”
  “这是告诫你出口不逊,报名?”
  “休想!”
  欧阳公子面色一沉,道:“你想尝‘烈阳焚心’的滋味?”
  这“烈阳焚心”文天浩不甚了了,但可以想象得到定是一种酷烈的手法。
  那人面色一变,栗声道:“大不了一死,有什么毒辣手段尽管施展吧?”
  欧阳公子冷冷一哼,道:“只怕你想死也死不了!”
  “欧阳仲,会有人向你讨账的……”
  “但不会是你,对么?”
  “你等着吧!”
  “你不说?”
  “不说!”
  欧阳公子伸手虚虚一点,那中年汉子惨哼了一声,四肢顿形抽搐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一阵摇晃扭动,“碎!”地浪倒地面,惨哼不止,脸色泛出酡杠,像喝醉了酒似的。
  文天浩只冷眼旁观,不屑一声。
  那汉子浪动了一会,两只手在地上抓扒,似是熬不了这痛苦。
  欧阳公子大声道:“说是不说?”
  “不说……不……”
  “很好,看你能挺到几时?”
  惨哼变成了牛喘,汗水和着泥土,使那汉子面目全非,他用手撕抓胸部,衣碎胸袒,皮破肉烂,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双手,也濡湿上半身,厥状极惨。
  文天浩看着不忍,脱口道:“欧阳兄,解了他的穴道吧!”
  欧阳公子眉头皱了皱道:“老弟,我们要口供?”
  “小弟知道!”
  “试想感应寺那些被杀的无辜出家人,让他受点苦算什么?”
  “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
  欧阳公子无可奈何地伸指解了那人禁制。
  那汉子喘息了一阵道:“文天浩,冲着你我不得不说几句,听着,我叫‘冷血银豺’丘祺……”
  文天浩倒是一愕,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却能一口道出自己姓名,真是怪事!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道:“原来你便是‘冷血银豺’丘祺!”
  “是又如何?”
  “你不是南荒地‘五面阎罗’的传人么?”
  “你知道得不少?”
  “姓丘的,你因何冒充‘塞外飞鸿’谷平?”
  “冷血银豺”的确人如其号,到此刻仍是瘴态未改地道:“欧阳仲我不必告诉你。”
  文天浩试探着道:“朋友,男子汉大丈夫放爽快些,何必吞吞吐吐,在地上学狗爬,说实话吧?”
  “冷血银豺”厉笑了一声道:“文天浩,现在你是大丈夫,有一天你照样被人当作猪狗整治……”
  文天浩不屑地道:“那是另外的事,看谁有这能耐!”
  “为时不会太远的,你等着瞧吧!”
  “在下会等的。现在你且说说感应寺血案的主凶是谁?”
  “你小子想知道?”
  “最好痛快地说出来。”
  “如果我不说呢?”
  “你脱不了身!”
  “喋,老子根本就不打算脱身了。”
  “你倒是不怕死?”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可怕”
  欧阳公子冷酷地道:“你不会死,死对你太便宜,本公子废了你的武功,然后点你残穴,让你变成白痴,现世一辈子!”
  “冷血银豺”全身一震,咬牙怪叫道:“欧阳仲,你真敢?”
  “本公子说一不二。”
  “有人会收拾你的!”
  “看来这笔账本公子要亲自找‘五面阎罗’去结算了。”
  “你尽可去南方送死的,不过告诉你,此事完全与他老人家无涉……”
  “那你是受谁指使?”
  “指使。笑话。老子是受聘的……”
  “你再说一句老子,本公子打烂你的嘴!”
  “冷血银豺”厉哼一声,站起身来。血泥藉。简直不复人形。
  文天浩接上话头道:“姓丘的,你受何人之聘?”
  “中原武林之主!”
  “谁是中原武林之主?”
  “江湖唯一会,武林有三尊,你自己去猜是谁吧!”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血剑门主?”
  “冷血银豺”声道:“我何必告诉你!”
  文天浩心意一转,道:“别的不谈了,感应寺那些僧人是谁下的手?”
  “下手的在阴司地府等着你们!”
  “你的意思是凶手已经死了?”。
  “你很聪明,不错!”
  “可是那被长剑穿心的人?”
  “嗯!你说对了!”
  “他是你所冒充的‘塞外飞鸿’谷平的师弟?”
  “因何被杀?”
  “很简单,灭口!”
  文天浩暗自打了一个冷战,看来这血案已现端倪,当下紧迫着追问道:“凶杀现场壁上所留欧阳公子的歌词,是你的杰作?”
  “我不会提笔!”
  “那是谁的把戏?”
  “那可不知道!”
  欧阳公子冷冷地接口道:“你是知道的,但不愿说,是么?”
  “冷血银豺”阴阴地道:“正是这句话!”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一字一句地道:“被杀的,杀人的,全是一伙,不然便不会有冒充某人杀人灭口这些事。”
  “算你说对了。又如何?”
  “希望你说出指使的人,本公子网开一面,放你逃生,重新做人。”
  “铁心辣手书生。你少来这一套。”
  “你是宁死不吐露的了?”
  “一点不错!”
  “那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了,你准备现世一辈子……”
  蓦在此刻,一声冷哼,倏告传来;文天浩与欧阳公子同感一震,外圈有“铁心人”与“辣手丐”负责守望,竟然被人欺入而不发觉,显见来人功力并非泛泛。
  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破空飞来。
  文天浩首先发觉,惊呼一声:“快闪!”话声中,自己斜掠三丈。
  欧阳公子也闪电般弹离现场。
  “轰!”然一声巨响,夹着一声参号,只见烟硝弥漫。砂石飞扬,情况极是惊人。文天浩从侧方扑了过去,林深树密,一无所见,在十丈范围内绕了一匝,回到原地,只见“铁心人”与“辣手丐”均已闻声赶到现场。
  “冷血银豺”被炸得血肉模糊,倒在当场。厥状惨不忍睹。
  欧阳公子一叠声地在追问:“是谁主使?是谁主使?说呀……”
  “冷血银豺”努力地翕动着嘴唇,声细如蚊地吐出了几个字“天庆……太上……”头一偏,断了气。
  文天浩激动地道:“这老匹夫竟还隐在附近!”
  欧阳公子转身面对文天浩,沉声道:“大概不会错了,感应寺血案的主使人与伤‘百了大师’的凶手,就是这老匹夫,当初的起因,是为了老弟的半部‘天枢宝卷’!”
  文天浩咬着牙道:“小弟始终不解,当初小弟父执‘诛心剑客’方世堃遗命小弟拜访‘百了大师’,请求指引,此事仅桐柏山那奇矮老者‘圣手仙翁’一人知道……”
  “他怎会知道?”
  “因他在暗中窥见了遗文!”
  “但‘圣手仙翁’是正人君子?”
  “所以小弟想不透这事如何外泄。”
  欧阳公子沉吟着道:“也许暗中另外有人,不止‘圣手仙翁’……”
  文天浩突地一拍掌道·“小弟想起来了!”
  “老弟想到什么?”
  “此事还有一人知道!”
  “谁?”
  “‘无回谷主’”,他当初会冒充小弟师伯‘四海狂客’,小弟不察,向他透露过。”
  欧阳公子深深一想,道:“目前已经知道那老匹夫是真凶,设法擒住他真相即可大白。”
  文天浩恨恨地一咬牙道:“想不到这老匹夫竟使用霹雳弹毁自己的手下灭口。”
  欧阳公子略一颔首·深沉地道:“物以类聚,都是一丘之貉,这‘冷血银豺’乃是穷凶极恶之徒,死不足悯。在南荒提到‘五面阎罗’四个字,可以说人人切齿,连小儿夜哭都可攀阻,他手下一只狗出来人都会退避三舍。”
  文天浩困惑地道:“他既是一方霸主的传人,怎会被‘天庆帮’罗网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贪重利,或圆名扬中原,甚或另有图谋。”
  “他承认昔日感应寺血案中的那名凶手,是他杀的。目的是灭口,殊不可解?”
  “依我看来,这是‘天庆帮’太上的恶谋,买人行凶之后又杀人灭口。”
  “但怎会冒充‘塞外飞鸿’谷平下手呢?”
  “这道理很浅显,那名凶手是‘塞外飞鸿’谷平的师弟,身手一定相当了得。杀之不易,如以‘塞外飞鸿’的面目出其不意地下手,便可以击奏功,因为死者毫无防范……”
  “可是那血案发生在‘无回谷’夺宝之后,塞外飞鸿”谷平丧命,在场的有目共睹,死者毫无所闻么?”
  “两桩事先后凑在一起,可能死者真的无所闻,抑或已有耳闻,而在‘塞外飞鸿’突然现身之际,势必错愕莫解,便造成了‘冷血银豺’下手的机会。”
  “欧阳兄分析的极有道理。”
  “据理推测罢了,也许事实大谬其然。”
  “那‘塞外飞鸿’谷平的帮门呢?”
  “这是另外查证,不过那已不重要了。因为主使的人不是死者师门。”
  “这乔扮的‘塞外飞鸿’是如何擒捉到手的?”
  “我来桐柏途中,发现‘塞外飞鸿’现踪,所以令‘铁心人’与‘辣手丐’追踪擒拿,他俩办得好,没失手。”
  “我们现在与‘天庆帮’是个公开敌对了”
  “只能说是化暗为明。”
  “小弟现已获知仇家姓名了!”
  “谁?”
  “混元尊者!”
  欧阳公子惊声道:“如何获知的?”
  文天浩稍显激动地道:“小弟从‘百了大师’处得到父执方世堃所预留的密简。指示赴伏牛山廻雁谷掘无名氏之冢,结果顺利完事。”
  “哦!”
  “欧阳公子兄弟见过‘混元尊者’本人么?”
  “出道也晚,没见过,仅知他的身法是六巨之冠,无人出其石。”
  此际,“铁心人”与“辣手丐”已主动把“冷血银豺”的尸体掩埋妥当。
  文天浩抬头望了天色。道:“时辰不早,我们行止如何?”
  欧阳公子略一思索,道:“我们先回桐柏!”说着又向两名助手道:“你俩先行吧!”
  “铁心人”与“辣手丐””应了一声,双双离去。
  文天浩与欧阳公子也跟着出林上路,两人边驰边谈。
  “欧阳兄,小弟在离西新集不远处,碰上了件稀奇事……”
  欧阳公子一笑道:“什么稀奇事?”
  “‘和合尊者’今丧‘血剑令主’之手!”
  “噢!‘血剑令主’在这一路现身?”
  “嗯!不过,后来和合尊者”又复活了,实际上他是中了剧毒。”
  “剧毒?‘血剑令主’用毒?”
  “是的,小弟眼见已不止一次。”
  “这的确是件骇人听闻的稀罕事。”
  “还有更令人吃惊的。”
  “什么?”
  文天浩略略一顿,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董亦风也在场”
  欧阳公子眉头一扬,道:“老弟如何对付他?”
  “小弟只把他击成重伤,放过了他。”
  “那老弟已与‘血剑令主’朝了相?”
  “没有,小弟赶到时‘血剑令主’业已离开。”
  “那是怎么……”
  “贵门的乖徒‘谪凡龙女’殷玉燕也在场!”
  欧阳公子立住了身形,激动地道:“她也在场?”
  文天浩也同时立住身形,与欧阳公子半侧身相对,点了点头道:“她与董亦风一块到场的!”
  欧阳公子显得十分震惊地道:“她与董亦风在一道?”
  “是的!”
  “这也可以说是物以类聚了。不过她的年纪……”
  文天浩摇头一笑道:“并非物以类聚!”
  欧阳公子困惑地道:“那怎么说?”
  “欧阳兄对那位被逐的师叔‘谪凡龙女’一无所知么?”
  “老弟干脆说明了吧?”
  “欧阳兄知道她与‘和合尊者’是什么关系吗?”
  “这个……不知道!”
  “他们是夫妻!”
  欧阳公子显然地一震,双目电张,栗声道:“他们会是夫妻?”
  “一点不错!”
  “哦!这……实在想不到。”
  “还有,董亦风便是她与‘和合尊者’所生的儿子!”
  欧阳公子连退三步,全身发起抖来,这可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谪凡龙女”股玉燕是师门弃徒,而董亦风也会诈投盗技,结果他们是母子,而“和合尊者”却又是她的丈夫,这未免太惊人了,她母子先后图谋师门圣物,“佛光剑”,看来是处心积虑要如此做的。
  心念之中,神情激越地道:“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如非她自己吐露,小更想不到!”
  “结果呢?”
  “因为‘和合尊者’是小弟救活的,‘谪凡龙女’一方面是感恩,一方面也彻悟了生死之关,所以声言从此回头是岸,退出江湖。”
  “退出江湖?”
  “是的!”
  “恐怕是句假话?”
  “据小弟看来,那神情不会假。”
  “啊!”
  “恕小弟多嘴,令师兴‘有求必应’师兄弟交恶,以致使兄台与‘谷中凤’姑娘好事难谐,多份与她有关?”
  欧阳公子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现在却显得十分激动,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期期地道:“本来这是件家丑不可外扬的事,但老弟已知道得这么多,愚兄似不必隐瞒了,本来这上一代的事,愚兄也不甚了了,仅从家师口中获知一些,索性告诉老弟吧!”
  文天浩正色道:“欧阳兄如有困难可以不必告诉小弟的。小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欧阳公子讪讪一笑道:“我们还是走着边走边谈!”
  “好的!”
  两人又挪动脚步,顺道奔去,但速度可就慢了。
  欧阳公子接上话头道:“当初家师与‘有求必应’是同门师兄弟,本来情如手足,后来家师在荆襄道上无意中救了一个弱女子,她便是‘谪凡龙女’殷玉燕,家师祖怜她孤苦无依,又经不起她苦苦哀求,终于破例收归门下……”
  “哦!是的,照武林惯例,一般均男师不收女徒。”
  “自她入门之后,师门便不寜静了……”
  “这差不多是常有的事!”
  欧阳公子顿了一顿,又道:“家师本已有妻室,照理是不该有事的,不知这入门不久的师叔,是有心或无意,一味缠住家师,对二师叔‘有求必应’却不假辞色,偏偏,二师叔对她生了情愫。于是,做师弟的误会师兄从中作梗。龃龉便发生了……”
  文天浩大感兴趣,似乎等不及地问道:“后来呢?”
  欧阳公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道:“她长得很美,慧点灵巧,可说是一个尤物,人非圣贤,家师在不知不觉中被其所惑,但仍守礼,不及于乱,不久,家师与师母此离……”
  文天活心中一,道:“是为了她?”
  欧阳公子苦苦一笑道:“不能完全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母三年无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加上‘谪凡龙女’居中作祟,师母愤然自己求去。”
  “哦!这是大不幸的事。”
  “事不止此,二师叔由于家师母的离去,迁怒于家师,说家师罔顾人伦大道,而家师亦以人言可畏,主动与她疏远,但始终不为二师叔所谅,师兄妹之间的事,家师祖毫不知情……”
  “再以后呢?”
  “后来,有一次家师在无意中发现‘谪凡龙女’竟然是带艺投师,前次的蒙难被教,是预布的圈套,大为震怒,把她逐出师门。”
  “这一来令师与令师叔该省悟了?”
  “没有,到现在也没有?”
  文天浩想了想,道:“上次‘谪凡龙女’自‘剑僮’手中夺去‘佛光剑’,曾扬言借此此迫令师出面,这又是为何?”
  欧阳公子吁了一口长气,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这四句话半点不假,‘谪凡龙女’被逐出师门之后,找到二师叔,她向二师叔哭诉说,她本来是爱二师叔的,她也深知家师业已成家,但家师借着指导她武功的机会,用暴力夺去了她的身体,如非门规森严,二师叔可能会杀家师,出师门案!”
  文天浩也跟着吐了口气,道:“这是她捏造的?”
  “当然!”
  “目的何在呢?”
  “不问可知是为了泄被逐之恨。”
  “令师怎不向令师叔解释?”
  “二师叔秉性太刚强。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令师叔到现在还认定这件丑事是真的?”
  “是的!”
  “那他当时怎不禀明令师祖,以家法处治令师?”
  “这事发生在家师祖仙去之后,家师业已照门规接了门户,二师叔也一去不回,家师遂自誓,永不离师门,静以思过。”
  “令师何过之有?”
  “家师说,防微杜渐,他在开头就该避嫌的。”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谈话至此告一段落。
  两人加速身法疾驰,约莫二更初起,到了桐柏,欧阳公子的惯例,投店必包全院,是以文天浩的到来,十分方便,根本不必再惊动店家。
  进入后院,两侍僮业已伫候,厅中酒菜齐备。
  两人净了面。随即上桌。
  “铁心人”与“辣手丐”向例不与欧阳公子同店,想为了秘密身份。
  两人都着实饿了,不再作无谓的谦让,举箸便食。
  酒过数巡,菜也用得差不多了。文天浩才开口提出问题。
  “欧阳兄此来,纯是为了入山查探‘谷中凤’姑娘的行踪么?”
  “是的!”
  “我们何时动身入山?”
  “明天一早,如何?”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兄台先行一步,小弟想在此多留一天……”
  “为什么?”
  “等候‘血剑令主’!”
  欧阳公子不解地道:“兄弟莫非想要鬪一鬪江湖第一令?”
  文天浩颔首道:“是的!”
  “那愚兄也留下替老弟压阵,同时也开开眼界……”
  “这个,不用,欧阳兄还是先行一步吧,我们在山中碰头。”
  “不争这一天,‘谷中凤’师妹失踪已数月了。”
  “小弟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
  文天浩显得很为难地笑了笑,道:“小弟此番找‘血剑令主’是为了一桩师门恩怨,所以……”
  欧阳公子立即接口道:“所以不容外人插手,是么?”
  文天浩属尬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既是这样,愚兄明早先行。”
  “欧阳兄不要见怪?”
  “那里话,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小弟今夜便要着手在附近踩探一番”
  “对方准来桐柏么?”
  “极有可能。”
  欧阳公子深深地望了文天浩一眼,口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口来。
  文天浩当然看得出来,笑问道:“欧阳兄对小弟尚有什么指教?”
  欧阳公子期期地道:“老弟的身手,愚兄相信得下,不过……要鬪江湖第一令……”
  文天浩知道对方是出于至诚的关系,内心十分感动,肃容道:“欧阳兄请放心,小弟有分寸的,决不会鲁莽行事。”
  欧阳公子点了点头,道:“这就很好!”
  文天浩转头向门外望了望·道:“夜深了,欧阳兄请安置吧,小弟暂行吿别!”说着离座而起。
  欧阳公子一抬手,道:“老弟且慢!”
  十八、
  文天浩半侧转身,手扶桌沿,道:“欧阳兄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公子的神情似乎有些虽以启齿的样子,眉头皱了一皱,才吞吞吐吐地道:“有句话请老弟放在心里……”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请讲?”
  欧阳公子面色一正,道:“如果文老弟有机会碰上敝师叔‘有求必应’,请将‘谪凡龙女’殷玉燕与‘和合尊者’这一重关系,向他老人家说明,此事如由愚兄开口,恐怕他老人家不肯相信。”
  “这不须欧阳兄吩咐,小弟会做的,希望令师叔捐嫌释误,欧阳兄与‘谷中凤’姑娘好事得谐,小弟之愿也!”
  欧阳公子拱手一揖,红着脸道:“承老弟之情,愚兄十分感激。”
  文天浩还了一揖,道:“你我道义之交,欧阳兄见外了,小弟就此告辞,桐柏山中再见。”
  “老弟请便,待愚兄送……”
  “不必了!”
  说完,举步出门,一看星斗参横,业已子夜时分,为了不惊动店家,飞身越屋而去,到了街上,只见行人绝迹,灯火阑珊,仿佛整座城都已进入了黑甜之乡。
  他一个劲离了店,此刻又不由踌躇了起来,心内暗忖:“该如何着手呢?以什么方法引冒牌的血剑令主现身呢?当然,也许对方根本就没来桐柏……”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高吊的天灯,吐着昏黄的光晕,把夜色点缀得近于凄凉。
  文天浩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踽踽而行。
  走着,走着,前面已无去路,原来已到了城墙根脚。
  文天浩茫然四顾了一眼,耸身上了城头。
  极目远眺,入目是无尽的荒野,桐柏山像一尊侧身躺卧的巨灵之神,黑黝黝地伸向灰暗的夜空,无头无尾。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从东北角上划空而过,身法之快,骇人听闻,如非是文天浩目力超人,根本不可能发觉,换了一般高手,顶多认为是略眼花而已。
  由这身法,他不期然地想到了血海仇人“混元尊者”,武林中数他的身法最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弹身追去。
  他认定一株透空的独立巨树作为目摽,展开闪电般的身法,如魅影般扑去,夜晚视物,很难判别远近,到了树下,算算距离,足有百丈之遥。
  照方才人影的方向,该是靠山的一面。
  他毫不迟滞地转向疾驰。
  飞掠了约莫两里左右,却不见任何征兆,他不由停下身来,暗忖:“莫非是追岔了,对方中途改向了么?”
  眼前,是一道怪石嶙峋的河谷,河水奔过乱石河床,发出震耳的“哗哗”声。河对过,是一片眼望不透的茂密丛林。
  刚才的人影到哪里去了呢?
  当然,很可能是毫不相干的夜行客路过。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河谷对过的林间,突然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师父,他不会来的,别等了……”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不知这说话的师徒是何许人物,看来是等人赴约,刚才所见人影,定是她们所等的人,少女说别等了,证明师徒俩已守候了不短的时间,绝不是刚到的。
  那人影比自己先到,为什么不现身呢?
  倒是要看看双方是何许人物!
  心念之中,沿河上溯了十余丈,然后飞身过河,再折回声音所传之处。
  距河谷林缘两三丈远的树后,坐着一个白发老妪,老妪身旁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不时挪步引颈,向河谷方向张望。
  文天浩了无声息地欺到对方身后两丈余处,隐起身形。
  凭着他暗夜视物的锐利目光,看出那少女身着红衣,似曾相识。
  那少女开了口:“师父,几十年都过去了,你还忘不了么?”
  老妪凄厉地道:“忘不了,死也忘不了,你怎么对他说的?”
  少女道:“徒儿告诉他三更时分,师父在此地等他,他说准时到。”
  老妪“嗯”了一声,道:“他一定会来!”
  少女又转身张望,在面孔相对的一瞬,文天浩看清楚了,这少女赫然是“桃花女”冯玉娇。
  记得自己离“无回谷”初履江湖,在开封城外柳林中,她曾阻自己斗欧阳公子,并曾识自己急欲成名,双方以柳枝代剑,比画了三招,用完了无回谷主”所传的三记杀着,轩轾不分,后来,“鬼影观音”突地现身,警告她不许再缠欧阳公子,她师徒等的是谁呢?
  “桃花女”冯玉娇突地紧张地道:“师父,他来了!”
  老妪开口发话道:“你还是来了?”
  林外那人道:“你既然约了我,我怎能不来!”
  “你还恨我么?”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老了,还提什么恨与不恨!”
  “但,我还恨你!”
  “你不恨他?”
  “对他的恨,至死不忘,但也恨你!”
  “为什么?”
  “你自己想想,如果当年你有丈夫气,我何至饮恨终身。”
  “要我来就为了这句话么?”
  “我不会吃了你,进林中来谈吧!”
  人影一晃而入,站在老妪身前。
  文天浩目光闪处,不由为之骇然而震,来的竟然是“鬼影观音”裴玉环的父亲裴元煌,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他与这老妪是什么关系呢?
  双方默然对视良久,老妪才幽幽启口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几时?”
  裴元煌偏头想了想,道:“十几年了吧?”
  老妪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
  裴元煌也陪着“唉”了声,道:“谁说不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雄心壮志都化飞灰了。”
  文天浩不由暗叹人心鬼蜮,裴元煌与“天魔帮”太上,在开封城外墓园中拼死拼活,目的是要称尊武林,他却说壮志化灰,口不应心
  老妪突地显得很激动地道:“听说他已重现江湖?”
  裴元煌点了点头道:“是的,声威不减当年。”
  “噢!他人在何处?”
  “你想找他?”
  “不错!”
  [你对他尚不能忘情?”
  “废话!我要找他算账。”
  “你是他的对手么?”
  老妪厉声道:“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他害我一生,我要他的命,否则死不瞑目!”
  裴元煌窒了一空,道:“忘了他吧,何苦?”
  老妪双目棱芒暴射,咬牙切齿地道:“忘不了,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便不会说这种话。”
  裴元煌低头想了想道:“你准备如何取他的性命?”
  老妪障笑了一声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能让我知道么?”
  “你不必知道!”
  裴元煌冷冷地道。“也许……我能帮你一臂之力。”
  老妪恨毒地道:“不用,我要亲手杀他,还有‘天香妃子’那贱人!”
  文天浩心头“怦”然大震,怎么扯到了“天香妃子”身上?师父临行交代自己要办的第三件大事,便是要提“天香妃子”的人头去见他老人家。
  心念之中,注意凝神倾听。
  裴元煌声音一沉,道:“她么,只要你公开露面,你不找她,她也会找你,她岂能忘了杀子之仇!”
  文天浩登时血行加速,激越非凡,这一说,师父的独生爱子高天柱是死于这老妪之手,师父交待的第二件事,是查明爱子高天柱的死因,想不到今晚误打误撞,可了却了这件大事。
  他真想立刻现身出去
  老妪一翻眼,大叫道:“裴元煌!为何咬定那贱人的儿子是我所杀的?”
  裴元煌连连摇手道:“别冒这么大的火,对我生气没用!”
  老妪犹自气呼呼地道:“我已向你解释过,不是我下的手!”
  “你与‘天香妃子’本就势不两立,争这做什么?”
  “不,是非黑白必须分明!”
  “命案发生时你在现场,如何解释呢?”
  “我到现场时人已经遇害了,不能硬栽在我身上。”
  “这事,真难说……”
  老妪忿声道:“有什么难说的?”
  装元煌喘了口气,道:“那孩子是死于内家重手法,看当时情况,极似你的‘太阴掌’,当时你又在场,而且……又加上双方的积怨,所以……”
  老妪寒声道:“你也认定是我?”
  裴元煌尴尬地一笑,道:“我当然相信你的解释。”
  文天浩心念疾转:照这么一说,难道不是这老妪所为?但又安知不是她巧言卸责?不过就事论事,她与天香妃子既是死对头,如果是她杀的人,的确没有否认的必要,要澄清这件公案,看来有些辣手。
  老妪默然了片刻,激声道:“现在你说他在何处?”
  “也许就在附近!”
  “什么,在附近?”
  “是的,听说昨天他曾在附近现身!”
  老妪突地站起身来,栗声说道:“真的?”
  裴元煌沉凝地道:“我为什么要编你?”
  “你愿意帮我找到他么?”
  “当然!”
  “话先说明,你只帮我找到他,不要你插手……”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个人的事。”
  “你错了,我比你更急于要找他,严格的说来,该是我的事才对……”
  “你找过他?”
  “没有!”
  “为什么?”
  “我尚无把握胜得过他那一招‘血剑留痕’!”
  文天浩内心登时激动如潮,说了半天,对方要找的人是师父“血剑令主”,自己是师父的化身,一切恩怨,自然接下才是,对方当然不知道在附近现身的,是冒牌的“血剑令主”,这该如何处理呢?立即改装现身么?
  但随即又想到如果以“血剑令主”面目现身,势必打草惊蛇,那假的很可能闻风而逃,他一旦提高了警觉要找他便更困难了,何不暗中尾蹑这老妪与裴元煌,让他们迫使冒充者现身,自己便可一举奏功。
  想及此点,硬把狂动的情绪按捺了下去。
  从对方的言语判断,多半是情海风波,处理起来,倒是辣手。
  老妪自始至终,不曾提到她自己的名号,她是谁呢?
  这类感情上的纠葛,又需要知道当事人的意向,然而事实上又不可能回地底墓室去请示师父,因为师父说过,三件大事辞完,才能去见他。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老妪是否杀死师父独生子高天柱的凶手?
  如果是,“天香妃子”何以不找他?
  照裴元煌说,如果老妪公开现身的话,“天香妃子”便会找她,看来裴元煌知道“天香妃子”的下落。
  裴元煌突地一跺脚,激越地道:“媚姐,算了,我自去找他,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当年的屈凶,我岂能罢休,纵令不敌而死,也死得像个武士,我不愿再赧颜苟活了!”
  老妪眸光连闪,寒着脸道:“你要一个人去找他?”
  “是的!”
  “你自问没把握胜他?”
  “是的,但总得一搏,至死为止!”
  “这些年来,你没为这事下过苦功?”
  “谁说没有,可是对方又岂会故步自封,还不一样的长进。”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替我找他?”
  裴元煌苦苦一笑,道:“媚姐,是你不让我与你联手。”
  老妪抿抿嘴,道:“煌弟,我……只是想单独讨这笔账,让他知道‘方壶仙子’顾明媚并非毫无骨气。”
  文天浩心中一动,原来她叫“方壶仙子”顾明媚,从这名号看来,她当年定也是江湖尤物,不然便不会与“天香妃子”争胜了。
  裴元煌依然神情激动地道:“想当年媚姐为了他一夜白头,这一份痴情,天下难找,我呢?媚姐眼中视为裴元煌为何物?”
  老妪身体一颤,暗声道:“这一说,你还是在恨我?”
  “不,我不恨你,时光不能倒流,说起来徒乱人意,我只是为媚姐抱不平。”
  “当初你为何不如此表示?”
  “我自惭形秽!”
  “所以……我说你不够丈夫气,令人失望。”
  “媚姐,请替我设身处地想一想,当年你倾心的是高如山,我如果逞匹夫之勇,接受他的挑战,事实不容否认,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死了还落个不自量力的臭名。”
  “方壶仙子”顾明媚低了低头,声音有些黯然地道:“也许……我错了,我不知他爱的是‘天香妃子’那妖狐!”
  裴元煌悠悠地道:“媚姐……我……告辞了!”
  “我们的话尚未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不愿助我找高如山?”
  “说真的,你我论单打独斗,绝非他的对手。”
  “你这么没自信?”
  裴元煌挫了挫牙,道:“事实是如此!”
  “方壶仙子”顾明媚沉声道:“我说过我有办法对付他!”
  裴元煌怔了怔,淡淡地道:“当年是如此,今天也是一样,媚姐仍视我如无物……”
  “方壶仙子”愿明媚大声截断了裴元煌的话头,道:“这是什么话?”
  裴元煌冷漠地道:“事实很显然,媚姐再三说有办法对付高如山,却不肯坦诚相见,明告小弟是什么办法,彼此参详是否可行……”
  “方壶仙子”顾明媚想了想,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似的道:“好,我告诉你!”
  一直不会开口的“桃花女”冯玉娇低低唤了一声:“师父!”她似有要说,但欲言又止,像有什么顾忌。
  文天浩一听老妪要说出对付“血剑令主”的办法,不由也紧张起来。
  裴元煌仍冷冷地道:“媚姐可说则说,不要勉强,小弟不一定要知道。”
  “方壶仙子”顾明媚望了“桃花女”冯玉娇一眼,道:“丫头,你要说什么?”
  “桃花女”冯玉峤期期地道:“徒儿是想,刚才裴前辈说‘血剑令主’高如山会在附近现身过……·若凑巧被他听去……岂不功亏一篑?”
  裴元煌冷声插口道:“亦多虑了,凭老夫与令师,再不济也不会被人欺近窃听而不觉。”
  “桃花女”冯玉娇口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说。但却没说出口。
  文天浩在暗中觉得好笑,裴元煌未免太自夸,摆着自己便在咫尺,为何谁也没有发觉,而他们要对付的人,也正是二而一的真正“血剑令主”。
  “方壶仙子”顾明媚略一思索,摆了摆手道:“丫头,你愿虑得不无道理,你就去巡视一周吧!”
  “桃花女”冯玉娇颔了颔首,没说什么,弹身离开。
  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功力稍差的,要想发现功力超凡的高手,实在很不可能。
  “方壶仙子”顾明媚朝四下扫了一眼,凝重地开口道:“高如山最厉害的杀着,便是那一招‘血剑留痕’……”
  “这是人尽皆知的!”
  “而他出手后,如不得手,照例不发第二招……”
  “小弟知道!”
  “他下手的部位是颈项,针对此点,我特别练了一记绝招,可以挡他一击。”
  裴元煌眉头一皱,道:“这一招有名称么?”
  “有,叫作‘琵琶掩面’!”
  “哈……·哈,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岂不更好?”
  “方壶仙子”顾明媚也不由莞尔道:“那嫌长了些!太累赘!”
  裴元煌目中棱芒一闪而逝,语音沉重地道:“如果这一招‘琵琶掩面’挡不了呢?”
  “方壶仙子”顾明媚断然道:“绝对挡得了,这是我得自上古秘籍,并非自创。”
  “就算挡了他一记,下一步呢?”
  “他一击落空,势必震惊住手,我为他准备了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方壹仙子”顾明媚压低了嗓子道:“这便是致命之物,叫作‘夺目神珠’!”
  裴元煌惊声道:“夺目神珠?这倒是前所未闻”
  “不错,珠光照耀之下,任你功力通玄,也难睁眼。”
  “如果碰上身法高超的,尽可从容退出珠光照射范围之外……”
  “那样便不必称之为神珠了!”
  “为什么?”
  “只要双目能及珠光,至少要半刻之久的工夫才能恢复视力,想飞也飞不了。”
  “啊!原来有这等玄妙,难怪媚姐有恃无恐。”
  “并非有恃无恐,即使没这“夺目神珠”,我一样要找他算算账!”
  裴元煌感慨似的道:“天材地宝,唯有德者居之,媚姐是如何得到的?”
  “方壶仙子”顾明媚颇为得意地道:“这种奇缘,可遇而不可求,我是在桐柏山中无意间得到的,有一次惊逢地变,自以为无法幸免,结果宝物出土,遇难成祥。”
  “能让小弟开开眼界么?”
  “可以!”
  “方壶仙子”顾明媚左手一扬,一蓬珠光,自袖管中射出,照得五丈之内,明如白昼,但珠光是偏向另一方,没有射向裴元煌。
  装元煌兴致勃勃地道:“让小弟经验一番如何?”
  “方壶仙子”顾明媚陡地退后数步,口里道:“注意了!”
  袖管一转,朝向裴元煌,一照即收。
  裴元煌惊呼一声,双手掩目,大声道:“有此一物,天下有谁可敌?”
  “桃花女”冯玉娇悄然转回原地。
  文天浩看得心惊不已,这“夺目神珠”的确厉害,一个高手,双目骤然失明,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儿,但这东西是出其无意,攻其无备,如果事先知道,仍可闭目趋避,出手快捷的话,持珠人便将无所施其技。
  足足半刻光景,裴元煌视力才告恢复。
  “方壶仙子”幽幽地道:“如何?”
  裴元煌深深一点头,道:“好,我尽全力找到他,媚姐在何处相候?”
  “此地离大路甚远,平时人迹罕至,就在此地罢!”
  “很好,小弟吿辞!”说完,长身一揖,疾掠而去。
  文天浩因甘答应过“鬼影观音”裴玉环,不与她父亲为敌,是以没有起意追赶。
  远处,传来了村鸡啼唱的声音,距天亮已不远了。
  “桃花女”冯玉娇紧蹙着秀眉道:“师父,我总觉得这姓裴的不太可靠……”
  “方壹仙子”顾明媚冷冷地道:“何以见得?”
  “他前言不对后语,而且目光流转不定。”
  “丫头,我们的目的只是要利用他找到‘血剑令主’!”
  “但徒儿总感觉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为什么。”
  “孩子,你太多虑了,他对‘血剑令主’的恨,不亚于为师的。”
  “如果师父公开现身,‘血剑令主’会来么?”
  “我就是担心他避我,所以才想到裴元煌。”
  “我们现在怎样……总不能株守在这里?”
  “正要守在这里,天快亮了,你去城厢小店买些吃的来。”
  “现在就去么?”
  “城和小店应的都是鸡鸣早看天的行脚客人,现在去不算早。”
  “那徒儿就去!”
  只见“桃花女”冯玉娇奸出林而去,“方壶仙子”重新在石头上坐下,仰首林空,一副沉思之态,可能,她在缅怀当年往事。
  文天浩心想:“自己也陪着耗下去么?如果,‘血剑令主’真的在桐柏附近,而被装元煌引来,那是错把冯京当马谅,老妪要找的是真正的‘血剑令主’,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在此,自己是否该现身代师父了却这公案呢?”
  他委决不下,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合适?
  最大的顾虑,也就是原先想的,怕打草惊蛇,冒充者不敢现身。
  天色渐明,林间透入了曙色。
  文天浩悄然退到了十丈之外,寻了个隐蔽之处,坐下闭目养神,心头可存了几分警觉,注意十丈外的动静。
  树梢已见日影,“桃花女”冯玉娇讲物转回,师徒俩喋喋不休,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但看情形,师徒俩没有离开的打算。
  看看到了辰牌时分,文天浩已感觉有些不耐了,谁知装元煌是否能寻到“血剑令主”,这样枯守下去,总不是办法?……
  心念未已,一阵歌声,倏告破空传至: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文天浩登时血脉偾张,暗忖:“总算没有白等,他真的来了!”
  歌声由远而近,唱完最后一句,人似已到达了河谷对过的林中。
  “方壶仙子”虎地立起身来,声音由于过分激动而有些发颤:“丫头,你待在林中,寻个地方藏身,不许出来!”
  “桃花女”冯玉娇紧张至极地道:“师父,您有把握……”
  “方壶仙子”一挥手道:“别多说了,照我的话做,万一……为师的……”
  “师父!”
  “记住,不管我死活,你都不能现身。”
  “不能让徒儿……”
  “少废话,快藏起来!”
  “桃花女”冯玉娇在师父疾言厉色地呵斥下,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弹身,朝侧方林深处掠去。
  “方壶仙子”兀立原地。但身体仍不停地抖动。
  文天浩悄没声地回到昨夜他隐身的地方,心念疾转:“待对方现身后,自己便以‘血剑令主’的姿态出现,拆穿冒充者的面目,同时代师父了断与‘方壶仙子’愿明媚之间的过节。”
  一条人影,出现河谷,正是冒充“血剑令主”的灰袍蒙面人。文天浩突然想到这件事有些古怪。
  他既是冒充的,与“方壶仙子”自是毫无过节他为什么肯来?他来了,“方壶仙子”提出当年公案,他如何应答?
  他是不是裴元煌引来的?
  心念之间,灰袍蒙面人已来到林缘,停住了身形。
  “方壶仙子”以激动的语气道:“高如山,你终于来了!”
  灰袍蒙面人居然煞有介事地应道:“你既然传话要见我,我怎能不来!”
  “方壶仙子”咬了咬牙,老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寒声道:“你不敢入林么?”
  灰袍蒙面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这有什么不敢?”话声未落,人已入林,与“方壶仙子”隔两丈相对。
  “方壶仙子”眸中尽是恨芒,盯视对方好半晌,才开口道:“高如山,你想不到我会找上你……”
  灰袍蒙面人冷漠地道:“的确想不到!”
  “方壶仙子”冷笑了声道:“高如山,坦白告诉你,数十年了,但我的恨没被时间冲淡,反而与日俱增,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你付出代价!”
  文天浩心想:“这是她与师父之间的私事,看这冒充者如何答复?”
  事实可大出文天浩意料之外
  灰袍蒙面人哈哈一笑道:“顾明媚,我怎么毁了你一生?”
  “方壶仙子”凄厉地道:“你玩弄了我的感情,使我含恨终生!”
  灰袍蒙面人冷酷地道:“当初是你自作多情,怎能怨我?”
  文天浩骇怪无已,他说的竟和真的一样,他怎么会知道内情的呢?
  “方壶仙子”笑了,笑声凄厉,比哭还要难听,半晌才敛住笑声道:“高如山,你没有人性薄情寡义,冷酷残狠……”
  “这话怎么说起的?”
  “你我相识于先,你却被‘天香妃子’那贱人所迷,移情别恋。”
  “你错了,我们相识于先不错,但我们之间有‘情义’二字存在么?有什么誓约么?都没有,是吧?裴元煌爱你,你也爱他……”
  “放屁!”
  “你不承认这事实?”
  “我从没爱过他!”
  “但你与他过从甚密,有这事么?”
  “方壶仙子”全身发起抖来,目眦欲裂地道:“不错,有这件事,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灰袍蒙面人依然冷漠地反问道:“为了什么?”
  “我……我……的本意是要.”
  “要我嫉妒,对么?”
  “你……”
  “可是我不会嫉妒,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无情可言!”
  “方壶仙子”狂呼道:“高如山,我要杀你!”
  灰袍蒙面人若无其事地道:“你……你要杀我?”
  “不错,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
  “你知道我也一样要杀你么?”
  “好极了,彼此!彼此!”
  “顾明媚,你够狠毒,你才真正的没有人性!”
  “我毒在何处?”
  “你竟然因妒成恨,毁了我爱子高天柱,他尚未成年,他何辜?”
  文天浩整个的怔了,几乎不敢相这会是事实,他是冒充的,但应对得头头是道,像真的一样,这些秘辛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苦苦思索之下,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裴元煌传话之时,他制住了他,从他口里知道一切。
  第二是昨夜他隐匿在暗中,把“方壶仙子”与裴元煌的对话,全伦听了去。
  只见“方壶仙子”气得老脸发青,身体乱颤,窒住了好一会才厉声道:“高如山,我当年已向你解释过,我不会作那种人神共愤的事……”
  灰袍蒙面人阴森森地道:“但这话谁能相信?当时只你一人在场?”
  “我是碰上的,我到时发现的是一具尸体。”
  “凶手呢?无知幼儿,会与人结仇么?”
  “可是你的仇家呢?不少吧?”
  “这是强辩之词!”
  “方壶仙子”厉叫一声道:“高如山,话到此为止,我要杀你,别的什么也不必说了。”
  灰袍而人笑了一声道:“顾明媚,活到这大年纪,你不深山退隐,巴巴地来找死!”
  “方壶仙子”突地脸色剧变,白发逆立,蹬蹬蹬连退数步,狂叫道:“你……你……竟然施毒?”毒字离口,人已怦然栽倒。
  文天浩肝胆俱裂,暗道:“我怎地忘了他这一手……”
  灰袍蒙面人得意地哈哈一阵狂笑道:“顾明媚,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飘身上前,探身疾抓,“嗤啦”一声,方壶仙子的左袖齐肩而裂。
  文天浩登时心头俱养,想起了“方壹仙子”藏在左袖中的“夺目神珠”,此际如要改装现身业已不及,脱口暴喝一声:“敢尔!”
  人随声现,电闪扑去。
  也就在文天浩暴喝出声的同一时间,灰袍蒙面人得手那“夺目神珠”,电遁而去。他不走河谷,反奔向林深处。
  文天浩脚一沾地,跟踪扑去,林深树密,只这先后脚之差,对方已杳如黄鹤。文天浩奔搜了一段,知道追之无及,只好废然而止,心头的那股子忿气,几乎破顶门而出,一时大意,竟被他走了。
  想及生死不明的方壶仙子,忙又奔回原地。
  “桃花女”冯玉娇跪在她师父身旁哀哀而泣,已成了带雨梨花。
  文天浩开口道:“姑娘,令师还有气么?”
  “桃花女”冯玉娇大吃一惊,霍地弹起身来,手按剑柄,一见是文天浩,才了一口气,急用手拭去泪痕,骇异地道:“你……你是文天浩?”
  “不错,姑娘好记性!”
  “意欲何为?”
  “有话慢谈,先救人!”
  “救人?”
  文天浩大步上前,伸手一探,心脉未断,鼻息微存,基于救“和合尊者”的经验,成竹在胸,忙取出“鬼影观音”裴玉环所赠的荷包,放在方壶仙子的口鼻之间。
  “桃花女”冯玉娇满面骇震之色,愣愣地望着文天浩,她想不透文天浩怎会不速而至,来了便动手救人!
  文天浩抬头道:“你师父死不了!”
  “桃花女”冯玉娇栗声道:“记得我们曾交过手?”
  文天浩直起身形,淡淡地道:“不错,姑娘会阻在下斗欧阳公子!”
  “少侠从何而至!”
  “凑巧路过!”
  “怎知家师受伤?”
  “在下目睹‘血剑令主’施毒,夺珠而逃!”
  “桃花女”冯玉娇大张樱口,说不出话来。
  候了片刻,方壶仙子鼻息粗重,眼皮连眨,似要开眼来,文天浩收回荷包,贴身藏好,然后退后数步。
  “桃花女”冯玉娇半跪下去,口中连唤·“师父……师父……”
  方壹仙子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张开眼来,茫然转目道:“我没死?”
  “桃花女”冯玉娇激声道:“师父,是文少侠救了您老人家?”
  “什么?”说着坐起身来,目光触及了文天浩,惊声道:“他是谁?”
  “他姓文!”
  “怎么回事?”
  “文少侠恰巧路过此地,为您老人家解了毒!”
  “啊!”
  “师父我听到您喊叫中毒,才现身过来”
  “高如山呢?”
  “走了!”
  “噢!想不到他竟也学会了用毒!”说完站起身来,惊异地打量着文天浩,久久又道:“丫头,你认识他?”
  “是的,半年多前我们见过一面。”
  “方壶仙子”突地发觉左臂空荡荡的,一看,竟没了衣袖,不由骇声呼道:“我的‘夺目神珠’?”
  文天浩冷冷地道:“业已被‘血剑令主’带走了!”
  “方壶仙子”恨恨地一脚。道:“卑鄙,无耻,我不杀他誓不为人!”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紧,道:“奇怪,他怎知老身的神珠藏在左袖之中?”
  文天浩没开口,如果一开口,便等于告诉对方自己早已在暗中窥探。
  “桃花女”冯玉娇咬了咬香唇,道:“师父,也许您被那姓裴的出卖了?”
  方壶仙子偏头想了想,道:“不,他对高如山恨如切骨!”
  “但这秘密除了你我师徒之外,只有他一人知道?”
  “这个……也许他已遭了高如山毒手……”
  “不对!”
  “什么不对?”
  “他如遭了毒手,没理由要说出神珠的秘密,难道他不希望师父杀姓高的?而且姓高的根本不知道神珠这回事,便不会追问……”
  文天浩不由暗赞“桃花女”冯玉娇心思灵慧,析理入微。
  “方壶仙子”困惑地道:“那该如何解释呢?”
  文天浩忍不住道:“也许芳驾在谈及那神珠时,巧被对方伦听了……”
  “方壶仙子”双目精芒暴射傈声道:“少侠如何知道的?”
  文天浩淡淡地道:“据理推测而已!”
  “桃花女”冯玉娇秀眉一道:“少侠刚才不问即知家师中了毒,而我根本未察知家师是中毒,因为毫无中毒征兆,莫非少侠是此道高手?”
  文天浩微教一笑道:“那倒不是,在下素知,‘血剑令主’擅长用毒,在下有过教人经验。”
  方壶仙子突地“啊”了一声,道:“失礼之至,老身竟忘了向少侠致谢援手之恩!”
  文天浩道:“小事何足挂齿,适逢其会罢了!”
  “桃花女”冯玉娇惶然道:“师父,‘夺目神珠’已失,对方除了功力高超之外又兼用毒,这便怎生是好?”
  文天浩也沉着沉声道:“这不啻如虎添翼要斗他更难了!”
  方壶仙子默然无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文天浩想了想道:“那神珠是芳驾之物,可有尅制之法?”
  “方壶仙子”顾明媚空了一窒,道:“除非你不看,不让珠光照眼,但与交手,岂能不睁眼……·”
  文天浩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触般自语的道:“不看,不看……无视!”
  方壶仙子又道:“告诉少侠无妨,此珠是盛放在一个特制的小铁管中,只前端开孔,用时一触卡簧管孔开启,只射正面。”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如使用不当,本身照样受害?”
  “是的,可以这么说。”
  “现在芳驾将作何打算?”
  “老身仍要设法找他!”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从河谷飞泻而至,文天浩目光犀利,一眼即已看出来的裴元煌,不禁心头一震,暗忖:“自己答应过‘鬼影观音’裴玉环,如碰上她父亲,量避免与他冲突,自己是否该翅避呢,斐元煌既已现身,证明自己方才所推测的两点,‘血剑令主’窃听到秘密这一点正确……”
  心念未已,裴元煌已到林边,此刻要趋避已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站立不动。
  “桃花女”冯玉娇道:“师父,裴前辈来了!”
  方壶仙子冷冷地道:“我看到了!”
  裴元煌入林来到现场,目光一扫三人,然后停在文天浩面上,老脸的肌肉连连抽动,眸中闪射栗人的杀芒,似有什么尘深仇大恨。
  文天浩万分不解,在开封墓园中,他与“天庆帮”太上拼斗内力,被“和合尊者”所乘,自己算是救了他的命,结果他不知感激,反而猝然出手暗算自己,现在又如此仇视自己,为什么呢?
  心念之间,冷冷地道:“阁下幸会!”
  裴元煌转目扫了方壶仙子一眼,又转回目光,狞声道:“小子,你怎会在这里?”
  文天浩心里有火,但强忍住道:“适逢其会!”
  方壹仙子开口道:“裴元煌,到底怎么回事?”
  裴元煌侧身道:“怎么回事?”
  “高如山是你传话要他来的?”
  “什么,他来过了?我没碰上他……”
  在场的人全大感意外,方壶仙子惊声道:“你没碰上他,那他怎么来的?”
  裴元煌皱了皱眉,道:“这可巧,我无法找到他,想了个便主意,在面北的官道旁城墙上留了几个字,竟然生了效,结果如何?”
  方壶仙子一抬袒露的左臂,气冲冲地道:“我想不到他会施毒,‘夺目神珠’已被他拾走了……”
  裴元煌栗声道:“什么,神珠已落他的手中?”
  “不错,我也几乎一命不保。”
  “后来呢?”
  “幸得这位文少侠替我解了毒!”
  裴元煌冷厉的目光扫向文天浩道:“小子,你居然还会解毒?”
  文天浩一撇嘴道:“区区之毒,算得了什么!”
  方壶仙子一扫双方,道:“你俩之间似有过节?”
  裴元煌声道:“有不解之怨!”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愤然道:“阁下且说说何谓不解之怨?”
  “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何不现在?”
  “时辰未至!”
  文天浩喘了一口大气,道:“若非看在裴玉环面上,在下……”
  “怎么?”
  “劈了你!”
  裴元煌哈哈一阵狂笑道:“文天浩,用不着看谁的面,时辰来到,老夫不会饶过你。”
  文天浩不屑地道:“那我们走着瞧了!”
  “鬼影观音”裴玉环凄清憔悴的面容又呈现在他的脑海,剑眉不期然地深深锁了起来,他想不透双方之间到底何时结的怨,玉环似有难言之隐,也不会透露过,仅说结合无望,莫非是上一代结的仇!
  看来自己与裴玉环之间,将成一段不了之情!
  想到这里,一颗心顿往下沉。
  裴玉环会不止一次说到,要自己退出江湖,这到底又为什么呢?
  裴元煌有心要称尊武林,莫非是视自己是他的障碍?但自己根本没有争胜求名的意思,枭雄心性,的确难以理解。
  方壶仙子悠悠启口道:“你们之间的事,老身不便过问,但如非什么深仇大恨,依老身之见,还是化戾气为祥和的好!”
  裴元煌氷氷地道:“媚姐,你与高如山之间,何不也化戾气为祥和?”
  方壶仙子老脸一杠,道:“这不可同日而语!”
  “小弟亦然!”
  “你们双方何不乘此机会敞开来讲论,由老身作个仲裁?”
  “谢媚姐的好意,时辰未至,暂时不谈。”说完,话锋一顿,狠狠扫了文天浩一眼又道:“小弟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方壶仙子神色一黯,道.“你……就这样走了么?”
  裴元煌淡淡一笑道:“媚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壶仙子幽怨叹了口气道:“没话说了,你……走吧,往事已待成追忆,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唉……我知道你永远恨我,就让你去恨吧,造化弄人,夫复何言?”
  说着,垂下了头。
  文天浩不由大是感慨,看起来“方壹仙子”与师父高如山和元煌之间,是一堆解不开的乱丝,三方面可以说都到了人生的尽头,还是看不开,看来世间只有“情”这一关最难勘破,即使是大智大慧的人,也难幸免。
  裴元煌正待转身……
  方壶仙子突地伸手道:“且慢,我还有句话问你!”
  “什么话?”
  “刚才提到什么裴玉环,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女儿!”
  “你……业已成了家?”
  裴元煌淡淡一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方壶仙子神色一惨,道:“你走吧!”
  裴元煌转身挪步,侧顾文天浩道:“小子,你等着瞧了!”说完,身形一弹,穿林而去。
  “桃花女”冯玉娇以异样的目光凝视着文天浩道:“少侠爱上了他的女儿?”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是的!”
  “爱得很深么?”
  “可以这么说!”
  “但……少侠却与裴前结了不解之仇,到底……”
  “在下也不知仇从何来。”
  “裴玉环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姑娘对她并不陌生,她便是‘鬼影观音’!”
  “桃花女”冯玉娇惊噢了一声道:“原来是她!”
  文天浩颔了颔首,心念疾转:“灰袍蒙面人在这附近现身,必有图谋,他不会马上离开桐柏,去找他是正事,不必在这里多所料,倒是该不该向方壹仙子点破这秘密呢?还有师父独生子高天柱的死因,必须问假明白。”
  心念数转之后,决定先查询高天柱的死因,对于灰袍蒙面人冒充“血剑令主”这一节暂不揭破,因为此事如传出江湖,冒充者可能改弦更张,要找他就费事了。他的真面目截至目前,还是一个谜。
  心意既决,转向方壶仙子,面色一正,道:“顾前辈,晚辈有件事问,前辈不必问为什么,但请坦诚相告?”
  方壶仙子一愣,道:“你问吧!”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高如山的独生子高天柱是否前辈所杀?”
  方壶仙子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文天浩目光如炬地照射在对方面上,冷冷地道:“晚辈说过请前辈不要问为什么。”
  方壶仙子一空,默然了片刻,以断然的口气道:“那老身告诉你,不是!”
  “但……有人这么传言?”
  “不管谁怎么说,老身说不是就不是,老身正在找高如山,如果是老身所为,根本没有否认的必要。”
  文天浩一想,这话极合情理,她既恨师父入骨,如是她所为,实在没有否认的必要,而且自己在暗中所听到的,也与她的话相符,但是这一来,这公案又成谜了。
  “依前辈推测,可能是什么人所为?”
  “当然是他的仇家!”
  “这事发生在何时?”
  “十多年了,在高如山失踪之后!”
  “晚辈有一言奉劝,不知前辈愿接纳否?”
  “你说说看?”
  文天浩面色一肃,道:“仇连怨结,无了无休,时过境迁,往者已矣,前辈何不看开些,放过这一段恩怨,安享天年!”
  方壶仙子咬牙道:“数十年积怨,要老身撒手放过,恐怕办不到。”
  文天浩义形于色道:“前辈的那颗‘夺目神珠’,晚辈负责追回,如何?”
  方壶仙子被这一段话惊得呆了一呆,悠悠地道:“少侠,你能从江湖第一令手中夺回这神珠?”
  文天浩沉声道:“晚辈绝非信口开河,说得出必定办得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中因由,目前未便奉陈,但将来必有交代。”
  方壹仙子凝视了文天浩半晌,才又开口道:“这……办不到!”
  文天浩语含深意地道:“如果前辈一定要找‘血剑令主’,那就真正要遗憾终生了!”
  方壶仙子面色一变,道:“我本已含恨一生,不在乎死在他手中。”
  “但那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是老身斗不过他?”
  “这是其一!”
  “其二呢?”
  “未便奉告。但请相信晚辈是出于至诚。”
  “老身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将来会明白的!”
  “你与他是何渊源?对了……老身明白了……”
  “前辈明白什么?”
  “你替老身解毒,是奉他之命。”
  文天浩摇头道:“前辈想错了,晚辈伸手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并非受何人之命,而且……晚辈也正要找‘血剑门主’,刚才若非大意,他走不了。”
  方壶仙子惊声道:“少侠有这能耐?”
  “并非晚辈自诩,力足以对付他。”
  “少侠?……称之为‘血剑门主’?”
  “是的,‘血剑门’开舵,业已半年多了。”
  “噢!总舵在何处?”
  文天浩心念疾转:“如果说出剑宫”地点,这老妪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去闯,后果难以想象,现在可又不能泄露真相,因为真正与她结怨的是师父,这事应当自己来了断,如任她毁在冒充者之手,那未免太残忍,也有亏武道。”心念之中,道:“该门是秘密开舵,地点无人知道,晚辈正尽力打探。”
  方壶仙子激动地道:“你要老身放弃找他?”
  文天浩苦于无法说出真情,只有绕着弯道:“一晚辈只是如此奉劝,前辈揆情祭理,当能决定取舍。”
  “老身吞不下这口气!”
  “恕晚唐突,依目前情势,前辈无法操胜算,结果必将遗恨千古,何不暂时隐忍,徐图良策?”
  方壶仙子面色变了又变,显然文天浩的话已打动了她的心。
  文天浩察教知着,紧接着又道:“前辈试想,设使方才中毒不治,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
  “桃花女”冯玉娇插口道:“师父,文少侠说得有理,我们先回去再打算吧!”
  方壶仙子意似十分不甘地道:“这口气,如何吞得下?他害了我一辈子。”
  文天浩心想:“这实在没来由,听她言里话间所透露,当年始爱上了师父,而师父却属意‘天香妃子’,她因爱成恨,并非被恶意抛弃,说仇说怨都谈不上,她偏偏引为终生之恨,存心报复,女人心胸多半如此。”心念之中,淡淡地道:“晚辈斗胆间一句,前辈当初是被‘血剑令主’始乱终弃么?”
  方壹仙子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文天浩不放地追问道:“那是他见异思迁?”
  “可以这么说的!”
  “前辈与他有什么盟约没有?”
  “这个……未曾,但我们彼此有交往,老身已默默心许。”
  “前辈爱他很深!”
  “是的!”
  “他对前辈呢?”
  “起初很好,后来变了心!”
  文天浩几乎忍不住要失笑,这起初很好,说得很勉强,显然她是单恋师父,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的推断不错,这个结应予解开,现在她把冒牌货当作了真品,如果丧命他手,的确是场悲剧,当下正色道:“晚辈诚意奉劝前辈忍一时之忿,暂时放过对方,晚辈有机会时,代前辈究明真相,要对方有所交代,如何?”
  方壶仙子沉吟不语
  “桃花女”冯玉娇插口道:“师父,我们现在要找他也不可能,还是依文少侠之见,暂时揭过吧?”
  文天浩忽地想起“桃花女”冯玉娇对欧阳公子的一段情,很可能步她师父的后尘,何不予以点醒,也是件好事,当即一笑道:“姑娘,你很通情达理,在下一向认为天下间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是么?”
  “桃花女”冯玉娇颔首道:“是的,少侠此言不差!”
  文天浩打蛇随棍上,接着道:“世间最困人最苦人的,莫如‘情’之一字,唯大智大慧者,不效春蚕作茧,男女皆然,姑娘以为然否?”
  “桃花女”冯玉娇若有所悟,苦苦一笑道:“少侠此言,当是指欧阳公子与我之间的……”
  说到此,脸一红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文天浩不由拊掌道:“姑娘真是明白人,在下佩服。”
  “桃花女”冯玉娇幽幽地道:“我早已死心了!”
  文天浩显得无比诚挚地道:“姑娘做对了,其实欧阳公子也十分苦恼,他并非冷酷无情的人,但他如果任意留情,岂非成了登徒子之流……”
  “那些不必再谈了,少侠当初不是要斗他么?”
  “一时误会,业已冰释了。”
  方壶仙子不知是被文天浩对冯玉娇说的话所感,还是另有所思,寒着脸道:“丫头,我们该走了!”说完,又向文天浩道:“老身记住少侠援手之德,就此别过,愿后会有期。”
  文天浩一抱拳道:“前辈请便,晚辈重申前言,定代追回‘夺目神珠’!”
  方壶仙子仅只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转身而行,朝林深处走去。“桃花女”冯玉娇福了一福,道:“文少侠,后会有期!”
  “姑娘请稍留步!”
  “少侠还有话要说?”
  “如果在下追回了神珠,如何送达?”
  “这个……少侠无妨在此地石上留个记号,我会寻来!”
  “好,就此一言为定。”
  “再见了!”
  娇躯一闪,追上方壶仙子,师徒俩双双消失在林深处。
  文天浩了一口气,斜傍石上,暗忖:“不知那冒牌的“血剑令主”会不会回头,在他的想象中,认为方壶仙子”必死于他的毒无疑,他会回来探查结果么?目前最困恼人的,是不知道冒牌者的真面目,他只要去掉蒙面巾,脱去灰袍,对面相逢也无从判识……”
  待了一阵,看日头业已偏西,肚子也若实饿了,株守下去也是白耗,于是动身驰返桐柏城,料想欧阳公子早已奔桐柏山,旅邸自不用去了,一迳入酒店打尖。
  酒至半酣,忽见一个灰衣汉子,匆匆离座而去,先前入店时不会注意,现在一看这汉子,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从对方的灰衣,触动了灵机,他想起来了,这灰衣汉子,正是以前自己闯“天庆帮”总舵,失手遭擒,救自己脱难的“血剑使者”,他既在此现身,冒牌的“血剑令主”,当在附近不远。
  登时大为振奋,立即离座而起,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闪电般窜出店外,惊得那些酒客店伙,目瞪口呆,但他已顾不及这些了。
  出了店门,左右一张,那灰衣汉子已到了大街的转角。
  当下顾不得惊世骇俗,穿人丛追去,不久出了城,那汉子身形一紧,落荒而去,文天浩穷追不舍。
  他似未发觉被人盯踪,连头也不会回,其实他要发觉也很难,文天浩的身法,自得了“造化老人”遗赠的“御虚神功”之后,可说已入化境,直如淡烟幻影,等闲人根本无从捉摸。
  奔了一程,文天浩不禁为之愕然,对方奔的,竟是自己甫离不久的河谷。
  灰衣汉子过河之后,故意绕了半圈,从远处投入林中,然后悄然折回,到了文天浩与方壶仙子分手之处,目光四下游扫。
  文天浩也跟着入林,暗忖:“看样子他是奉命来查探动静的。”
  “朋友找人么?”
  灰衣汉子大吃一惊,仓皇回身,登时脸色大变,栗呼一声:“原来是你!”话声中,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两步。
  文天浩冷冷地道:“朋友记得在下么?”
  灰衣汉子栗声道:“本使者不会忘记你!”
  文天浩一撇嘴,道:“好极了,有句话一直没有机会问,朋友上次在‘天庆帮’总舵,传‘血剑令’救在下脱险,是奉贵门主之命行事么?”
  灰衣汉子窒了一窒,道:“不是!”
  文天浩大感意外,困惑地道:“记得朋友曾说过奉命行事?”
  “不错,有这句话!”
  “那是奉谁之命?”
  “这一点恕无法奉告。”
  文天浩大是惊愣,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身为“血剑使者”,传下“血剑令”,却说不是奉“血剑令主”之命,他还能受命于什么人?
  他是不敢承认么?但这并没有否认的必要。
  抑是他另有隐衷?
  “朋友的话令人无法理解?”
  灰衣汉子面无表地的道:“天下许多事,有不足为外人道者,不必费神去想。”
  文天浩不由为之气结,但追根究底之念未泯,略一沉吟,又道:“朋友似乎很神秘?”
  “随你怎么去想!”
  “朋友……似乎没理由不说出来?”
  “当然有理由!”
  “什么理由?”
  “发令的人不愿让你知道。”
  “为什么?”
  “那得问发令的人,本使者无从回答!”
  “朋友身为一血剑使者”,难道还受命于其他的人?”
  “这便是不足为人道的地方!”
  文天浩见对方守口如瓶,再问也不会问出所以然来,这实在是个困惑人的,但不管如何,对方救自己于先,算是一笔人情,若非对方相救,自己早已命丧“地狱屠夫”之手,绝不会有今天,当然不能用强,虽然心里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略作思索之后,转了话题道:“好,此事不提,朋友此来,当是奉命探查现场后果?”
  灰衣汉子脸色微微一变,道:“这点本使者不否认!”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很好,当初你援手救我说离‘天庆帮’总舵,不管受命于何人,在下总是感激,所以我不希望与你兵戎相见,这一点事先声明……”
  灰衣汉子道:“还有下文呢?”
  文天浩沉凝地道:“在下要见你们令主!”
  灰衣汉子眼珠一转,寒声道:“文天浩,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文天浩窒了一空,道:“在下希望朋友勿太过分?”
  “这是区区的本分!”
  “朋友不便带路的话,在下不勉强,但希望指出贵门主的落脚之处,在下自去拜访,这总可以吧?”
  “办不到!”
  两个“办不到”使文天浩忿火修升,声音一冷道:“在下不希望全是这样的答复?”
  灰衣汉子沉着脸道:“区区只能作如是答复。”
  “但在下非要见贵门主不可?”
  “那是你个人的事!”
  文天浩气可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机会不能平白放过,错过今天,要找冒牌的“血剑令主”便相当费事了,当下咬了咬牙,道:“在下对朋友已相当忍耐,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希望朋友考虑到后果!”
  “你要杀人?”
  “必要时会的!”
  灰衣汉子脸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那悉听尊便了了!”
  文天浩“呛”地拔剑在手,星目中隐泛杀机,冷厉地道:“在下如果出手,朋友便不能安然离开?”
  这句话毫不夸张,这“血剑使者”绝非他的对手。
  灰衣汉子自露色,但仍倔强地道:“你尽管下手,毁了算区区学艺不精!”说完,也亮出了长剑。
  “朋友不准备说?”
  “无此打算!”
  “那就别怪在下出手无情了……”
  话声中,长剑疾划而出,灰衣汉子举剑相迎,“锵”然一声金铁震鸣,灰衣汉子长剑被蔼向一边,文天浩的长剑已指上对方心窝。
  灰衣汉子目体如钤,一副不畏死之色。
  文天浩其实并未存心取对方性命,大丈夫恩怨分明,欠对方的人情不假。
  “朋友还是说了吧?”
  “办不到!”
  “你真的不怕死?”
  “战死比违令而死来得光荣。”
  文天浩心中一动,他还有点骨气,想了又想,缓缓收回长剑,沉声道:“朋友,咱们两下扯平,再不欠你什么了!”
  灰衣汉子冷漠地道:“你并不欠我什么,当初如我是奉命杀人,照样取你性命,如果说欠的话,是欠那发令的人!”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错过今天,希望你别碰上我,现在朋友为在下转达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十九、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转远贵门主,天下无永久的秘密,瞒人耳目只是一时。”
  灰衣汉子面上立现骇色,栗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冷森森地道:“朋友照话传话,贵门主心里明白,现在请便了!”
  灰衣汉子狠狠地瞪了文天浩一眼,飞掠出林而去。
  文天浩本待跟踪追去,但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名使者必然会防到这一招,他不会直接去见他们门主,同时业已传了话,话中暗示已知道他是冒充的,不找他也会千方百计找自己,乐得表现风度。
  现在,立刻动身到桐柏山,与欧阳公子会合,探查“谷中凤”的下落,出山之后只要一露面,必有分晓。
  主意打定,毫不迟疑地奔朝入山方向。
  一路之上,思潮起伏,“谷中凤”入山寻找自己,数月没有下落,这可值是怪事,以她的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难道还不能自保?如果她不是遭受了意外,不会没有消息,她没理由在山中待这么久的时间?
  第二天,到了上次与“勾魂魔女”遭遇之处,算准方位,径奔奇矮老人“圣手仙翁”约晤之处,他没存什么奢望,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矮老人当然不会仍在那里,当初一月之约,已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烤兔换灵丹的往事,不期然地涌上心头,矮老人实在是怪得可爱。
  白云苍狗,人生的变幻真是莫测,设使当初投入矮老人门下,便没有今天的这番成就与际遇,整个的命运,也就截然不同了。
  但,对于矮老人,总是觉得有几分内疚。
  蓦地里,一阵呼喝之声,隐隐破空传来,像是有人在交手搏击。
  文天浩心中一动,循声奔了过去。
  转过一个山嘴,只见峰角一块不大的石坪上,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正打得难解难分,那高的,身高八尺过外,有如一座铁塔,矮的却像个肉球,一高一矮,相映成趣。“砰蓬!”之声,遥遥可闻。
  文天浩远远地便看出,那形同肉球的,赫然正是奇矮老人“圣手仙翁”。
  那由上至下一身黑的巨无霸,却不知是何许人物,但能与矮老人放对,功力自是已到了惊人之境。
  文天浩相了相地形,便从侧方绕了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在一方突石之后。这一临到切近,才清楚地看出那巨无霸似的人物,不但衣着是黑的,连肤色也黑如墨染,最触目的是白多黑少的眼珠,和绕类的虬髯,看年纪,当在五十开外。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巨人,贴壁而立,人与苍石成了一色,若不到近处,根本就看不出来,看样子,两人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圣手仙翁与对方打成平手,场面令人动魄惊魂。
  这一双巨人,到底是何许人物,竟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力?
  细察双方出手,圣手仙翁略占上风。但明眼人一望而知,若非五十招以上,决难分出胜负。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那黑巨人业已呈露败相。
  突地,那靠壁而立的另一个黑巨人挪步迫向圈子,事实非常明显,如果这巨人插上手,矮老人决挡不了。
  “砰”然一声巨响,激风四射,那黑巨人在旁的位置发掌攻击,矮老人被震得滑离圈子八尺之多。
  两巨人“嘿嘿”一笑,欺身迫上。
  文天浩如飞絮般飘落场中,无声无息,点尘不惊。
  劲风雷动,叱声频传,矮老人在双巨联手合击之下,肉球似的身躯,连连后退,须发蓬飞,目芒暴射,那模样既滑稽又惊人。
  文天浩心中大凛,手仙翁并非泛泛之,在两巨人联手之下,竟无还手之力,这两名巨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呢?照这情形看来,恐怕欧阳公子也非二人之敬。
  江湖如瀚海,不为人知的奇才异能之士,比比皆是,一个武士,的确不能以一得而自足,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句俗语实在不差。
  两巨人互望一眼,准备二度合击。
  文天浩冷冷地发了话:“两位且住手!”
  场中三人齐为之骇然而震,以三人的功力,谁也没发觉有人欺近,来人的功力,不问可知了三人齐齐转身。
  两巨人白多黑少的眼珠,在文天浩面上滴溜溜乱转。
  矮老人似乎极感意外,惊声道:“娃儿,怎么会是你?”
  又天浩恭敬地一揖,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矮老人锐利的目光,在文天浩周身上下一阵打量,以异样的腔调:“娃儿,你已今非昔比了,说来我们还是无缘!”言中之意,业已看出文天浩身具非凡功力,深以不能收他作徒为憾了。
  文天浩歉意地一笑道:“晚自上次拜别出山,屡逢意外,以致未能践老前辈之约,尚请原说!”
  矮老人面露怅然之色,摇了摇头,道:“一切皆缘前定,勉强不来的!”
  二巨人中那微胖的暴喝一声道:“好小子,你居然与矮子套起家常来了,报名上来?”
  文天浩侧身面对那巨人,清澈的目光,在锅底似的面上一绕,冷冷地道:“在下文天浩,阁下呢?”
  “你不配问!”
  “要如何才配?”
  “吃老夫一掌!”
  文天浩一撇嘴,若无其事地道:“别说一掌,十掌百掌也无妨,只怕阁下没机会发这么多掌。”
  矮老人惊奇地望着文天浩,他无法想象这当初被自己看中的传人功力的深浅,但这种口气,却相当惊人。
  那巨人“嘿嘿”一声怪笑,蒲肩大的黑掌”扬,道:“小子,你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文天浩劲贯变掌,表面上好整以暇地道:“阁下大言不,眼底无人,才真正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巨人大喝一声:“看掌!”
  “呼”地一声,一道排山掌动,以雷霆之威,向文天浩。
  矮老人身躯动了动,目瞪如钤,看样子他准备救人。
  文天浩双掌一翻,一登,他以十成功力迎击。
  “砰”然一声巨响,犹如晴空起了个霹雳,震得四谷齐应,那巨人摇摇晃晃,倒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文天浩面不改色,寸步未移。
  矮老人的双目瞪得更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当初他要收作传人的人,功力竟已超过了自己!
  另一巨人也是骇异莫名,这看来斯文的书生,竟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力。那发掌巨人本身,就更不用提了。
  文天清冷冷地道:“阁下可以报名了吧?”
  那巨人咬了咬牙,大声道:“老夫洪信,他是老夫胞弟洪义。”
  “没外号么?”
  “老夫兄弟足不出此山!”
  文天浩略一颔首,道:“两位不服气可以齐上?”
  两巨人互望了一眼,双双抡掌攻上。
  一场惊心动魄的剧门叠了出来,两高一矮三条人影倏分又合,“呼砰”之声不绝于耳,劲气激撞裂空有如雷鸣。
  这一双巨人兄弟,武功别出蹊径,沉稳雄浑之中,夹带着诡奇厉辣,可实则实,可变则变,虚实莫测,击实时,雷霆万钧,变化时,灵巧玄奥,而且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此进彼退,互相策应,乘虚蹈隙,攻守无懈。
  双方交换了约莫二十招,文天浩不耐久缠,蓦施“诛心剑客”方世堃所传的“五行迷踪步”,连换了三个位置,兄弟俩沉稳得到了家,站成掎角之势,停掌不发,但这却给了文天浩极佳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攻向洪信。
  一声栗人的闷声传处,洪信口吐鲜血,庞大的身躯连连后退……
  几乎是同一时间,洪义一掌劈上文天浩的后心,这一掌,足可碎碑裂石。
  矮老人“圣手仙翁”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文天浩早已料到这一招,一方面仗着“天魔衣”护体,一方面本身功力深厚,所以明知故为地硬承了一击。
  “砰”地一声,文天浩向前呛出数尺,旋身发掌反击。
  洪义满以为这一掌对方不死也得重伤,根本料不到对方会立施反击,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文天浩这回身的一掌,劈了个结实。
  “哇!”地一声惨叫,洪义蹬蹬蹬倒撞了五六步,“砰!”然跌坐地面,口角血沫汩汩而冒一无仇,二无怨,文天浩当然适可而止,收手不攻。
  圣手翁激动无比地道:“娃儿,我老人家若非目睹,绝不会相信的,你定有了旷世的奇遇……”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是的,晚辈也非始料所及。”
  洪信伤势较轻,上前扶起乃弟,狠狠瞪了文天浩与圣手仙翁一眼,不发一语蹒跚离去。
  圣手山翁因为人太矮,与人谈话必须仰头,所以照惯例跃上一方靠山壁的岩石,盘膝而坐,这样,他便可以俯视的姿态说话了。
  文天浩移步到了石前,抬头道:“那两个怪物是什么来路?”
  圣手仙翁不答文天浩的话,反问道:“娃儿,我们无缘,旧事不提了,你此来何为?”
  文天浩略一沉吟,道:“一来,是准备向您老人家求恕失约之罪……”
  圣手仙翁苦苦一笑,打断了文天浩的话头,道:“娃儿,那事不必再提了,恭喜你获得奇缘,练成这等身手,连我老人家也自叹弗如,说起来愧煞人,二来呢?”
  文天浩被矮老人说得俊面发烧,愧疚之念更浓,讪讪地道:“二来,晚辈是要找一个人来的……”
  圣手仙翁立刻接口道:“一个女子?”
  文天浩心头一震,道:“老前辈怎知道的?”
  “三个多月之前,一个女孩子来到山中,可巧碰到了老夫,她向老夫要人……”
  “要人?”
  “不错,要你娃儿!”
  文天浩登时激动起来,不用说,那女子是“谷中凤”了,想不到一到山中便探到了她的消息,当下迫不及待地道:“后来呢?”
  “你娃儿根本没来,我老人家用什么人交给她……”
  “她……出山了?”
  “不,她认定你已来桐柏山,她定要找到你……”
  “她仍在山中?”
  “这我老人家便不知道了。”
  文天浩惶然道:“晚辈此番是非要查出她的下落不可!”
  圣手仙翁用手抚了抚白须,道:“那女娃儿和你一样的声口,她离开老夫之后,迳朝山深处奔去,老夫事后一想,你娃儿也许真的来了桐柏山,说不定遇了什么意外,道义上老夫有责任,所以也开始寻觅你的下落……”
  “啊!”
  “这一找你,我老人家却发现了一个江湖中前所未闻的秘密。”
  “什么秘密?”
  “距此约四十里,有一个似是洪荒未关的绝谷,老夫是无意中踏入的,谷中有一座洞府,题名是‘魔魔洞天’”
  “魔魔洞天?这倒是初闻!”
  “当然,我老人家活了这大把年纪,也从未听说过。”
  “后来怎样?”
  “那洞门苔封尘锁,老夫一时好奇,想探其中究竟,但那洞门却非人力所能开启,老夫正在查验开启枢纽之际,突然有人出声阻止,就是你方才所见的两个炭头巨人,老夫不敬而退,由此判断,那‘魔魔洞天’之内住得有人,而且另有出入口。”
  文天浩惊奇不已地道:“那是三个月前的事?”
  “不错!”
  “怎么今天这一对巨人又找上了老前辈?”
  “因为老夫当时判断,你可能落入对方之手,所以不死心地再去附近探查,可能犯了对方之忌,才找了来!”
  “那女的再没消息?”
  “没有!”
  “会不会落入对方之手?”
  “她没出山么?”
  “不见人影!”
  “那便很有可能了!”
  文天浩略一寻思,道:“晚辈想去探查一番?”
  圣手仙翁沉凝十分地道:“娃儿,你功力虽高,但相当冒险,那两名巨人,想来只是洞府主人的手下,甚或是二流角色,但与一般武林人物相较,已属拔尖一流了。”
  文天浩慨然道:“老前辈说的是,但晚辈既然知道了这线索,龙潭虎穴,也得去闯上一闯。”
  圣手仙翁颔首道:“娃儿勇气可嘉,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人家业已到归隐的时候了,据老夫推想,你若非获得旷世奇缘,不可能有这等功力,因为武林中任何高手,如循正轨,决无法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中,调教出这等好手……”
  文天浩当然不能泄露师门之秘,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是!”
  圣手仙翁是老江湖,对江湖中一切禁忌,自然明白,并不追问下去,改口道:“由‘魔魔洞天’四个字,使老夫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怪人……”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何等样的怪人?”
  圣手仙翁沉吟了片刻,道:“据江湖传说,在一甲子之前,中原武林出现过一个空前的怪魔,外号‘魔魔真君’,人介于正邪之间,功力之高,无法思议……”
  文天浩脱口道:“老前辈认为‘魔魔洞天’的主人会是那‘魔魔真君’么?”
  “圣手仙翁”将头微点,道:“老夫是如此猜测,也许不是,算来他的年岁当在两甲子以上,能活到这么久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文天浩眉毛一扬,沉声道:“一个练武的人,如果摄生有术,活到两甲子当有可能。”
  “唔!有理!”
  “请问老前辈,如何走法?”
  从正峰的峰脊直走,约莫四十里左近,在右侧方有一个榛莽遍地荒谷,谷口正对主峰,谷势朝北延伸,与主峰恰呈丁字形,那便是了!”
  文天浩拱手一揖·道:“多谢指引!”
  “圣手仙翁”凝视了文天浩半晌,突地叹了口气道:“从此洗手法,永脱是非场。娃儿,中原武林是你们这一代的天下了!”说完,引颈一声高亢,飞身电闪逸去。
  文天浩怅然望着矮老人消失的方向。心头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感触。
  抬头仰望日色,已是过午时分,暗忖:“此刻如果奔向‘魔魔洞天’,大约一个时辰可远,时间上还来得及,只是何以不见欧阳公子露面呢?矮老人也未提起?‘谷中凤’失踪,是否与‘魔魔洞府’有关?”
  踌躇了片刻之后。仍决定去一探“魔魔洞天”。
  于是,他依老人指示,朝西顺主峰奔去。
  奔了一程,忽地想到那一对黑炭头巨人兄弟,两人都负了伤,如果兄弟俩是奔回“魔魔洞天”,速度必不快,自己紧赶一程的话,可能还会追上,由他们带路,岂不省事。心念之间,身形加速,风驰电掣般掠去。
  驰行了半个时辰,估计已在二十里之外,却不见那双兄弟,转念一想,对方如果中途疗伤,或抄捷径,自然便碰不上了。
  但不管如何,还是先到了地头再说。
  约莫未末申初,算行程已差不多了,他放缓身形,注意沿途谷势,照“圣手仙翁”所描摹的,当不难找到。
  突地,一阵清越的歌声,飘传入耳:
  “俗子难登青史·
  英雄半在江湖。
  锦衣白刃,
  栗鼻惊狐!”
  文天浩不由大感振奋,想不到欧阳公子也已到了此地,这一来,彼此便有个商量了。听歌声,是发自前面不远的林中,当下循声弃了过去。
  疏落的松林中,欧阳公子负手而立,有如临风玉树,织锦的儒衫,在山风中拂动,益显雄姿英发,倜傥不群,两名侍僮,遥遥站在他身后,那份情调,根本不像是一个江湖人,而是游山玩水的贵介公子。
  “佛光剑”斜跨腕间,前车之鉴,他不敢再交由“剑僮”捧持了。
  文天浩正待出声招呼,只听欧阳公子傲岸地发话道:“何方朋友,请现身一见?”
  话声中,一个黑衣老人,从一株虬松之后转了出来。这老者双神采奕奕奕,花白须,看上去年纪在花甲之外。
  欧阳公子冷冷地道:“阁下到来已好一阵子了?”
  黑衣老人“嘿嘿!”一阵冷笑道:“你大概便是江湖道上小有名气的‘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了?”
  “不错,正是区区,阁下如何称呼?”
  “桐柏之鹰!”
  “唔!这倒是初闻……”
  “欧阳仲,你少狂,难道你能尽识天下人物么?”
  欧阳公子一撇嘴道:“虽未尽识,但凡属有头脸的,没见过也有个耳闻!”
  “桐柏之鹰”灰眉一扬。作色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夫名不见经传?”
  欧阳公子大剌刺地道:“随阁下如何去想。”
  “桐柏之鹰”怒呼了一声道:“你方才鬼叫些什么?”
  欧阳公子微微一哂道:“春雷惊蛰。好叫狐鼠现身。”
  “桐柏之鹰”目中棱芒暴射,语带杀机地道:“欧阳仲,有一天你会毁在你这一张不择言的利口上!”
  欧阳公子不屑地道:“这倒不劳阁下操心阁下既号称‘桐柏之鹰’,不用说是山中一霸,区区算是找对了人,不枉此行……”
  “桐柏之鹰”寒声道:“你意在何为?”
  “找人!”
  “找什么样的人?”
  “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
  “桐柏之鹰”冷冷一笑,道:“那你就找吧!”
  欧阳公子沉声道:“这得要劳烦阁下!”
  “什么意思?”
  “因为阁下是山中之鹰!”
  “桐柏之鹰”冷森森地道:“欧阳仲,若非看在当年你师父一点香火之情上,桐柏山中没有你张牙舞爪的地方,议相的乖乖出去吧!”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道:“阁下口气不小,竟也识得家师,家师是谁?”
  “桐柏之鹰”一字一顿地道:“江湖唯一令,武林有三尊。谁云造化奇,西天谒如来,你是‘冷面如来’的弟子,不会错吧?”
  欧阳公子駮然色变,想不到对方真能道出他自己的来历。
  文天浩在暗中大是震惊,原来欧阳公子是“冷面如来”的弟子,“冷面如来”业已一甲子不现江湖。功力在六巨魁之一首屈一指,怪不得欧阳公子有这等身手。
  这么说来,“勾魂魔女”应是欧阳公子师父的下堂妻,记得在陈留赵家庄外约七八里的道观后面林中,欧阳公子阻止自己向“勾魂魔女”下手。原来有这一层关系在内。
  “桐柏之鹰”接着又道:“欧阳仲,你还是出山去罢?”
  欧阳公子又恢复他那冷傲之态,若无其事地道:“区区说过要找人!”
  “着落在老夫身上?”
  “大概是的!”
  “哈哈哈哈……”
  “这好像并不值得好笑?”
  “好笑之至!”
  “为什么?”
  “你太不自量!”
  “未见得龙?”
  “桐柏之鹰”怒冲冲地道:“欧阳仲,如你在五十招之内能击败老夫,老夫告诉你那妞儿的下落!”
  这口气大得出奇,以欧阳公子的能耐,难道五十招还击不败他?
  文天浩在暗中大为激动,听话音这老者知道“谷中凤”的下落。
  欧阳公子星目一瞪○道:“这么说来。阁下知道那位姑娘的下落?”
  “桐柏之鹰”重重地“嗯!”了一声,道:“不错!”
  欧阳公子面色一沉,道:“阁下用掌还是用兵刃?”
  “老夫用兵刃?”
  “如此请亮兵刃?”
  “桐柏之鹰”伸手怀中,取出一对尺长的怪兵刃,黑黝地闪着乌光,柄粗如酒杯口大,顶端四爪分歧,状如鹰爪,这种兵刃,在江湖中还不会见过,锐利的爪锋,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欧阳公子缓拔出了“佛光剑”,立剑胸前,转眼之间,剑身成了一根光桂,使人耀目难睁。
  “桐柏之鹰”怪兵器分执两手,互相一碰,竟放出两溜乌光,与欧阳公子的剑法,恰成对比。
  文天浩不由跟着张起来,这,“佛光剑”连“和合尊者”都不敢撄其锋,“桐柏之鹰”名不见经传,竟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有多大的能耐?
  就在此刻。两条巨大人影,疾奔而至,赫然是那洪信洪义兄弟。
  文天浩心头一震,这两兄弟来得好快,看模样已没受伤的样子,颇也惊人。
  欧阳公子转目一望,不由出现惊容,可能他还没见过这对黑炭头巨人。两名侍童却惊呼出了声。
  兄弟俩齐齐朝“桐柏之鹰”躬身一礼。然后垂手肃立一边,半声不吭。
  文天浩心中又是一震,原来“桐柏之鹰”也是“魔魔洞天”的人物,而且地位不低以二巨人的身法来推论,他的功力当非常惊人。
  “桐柏之属”会不会是“魔魔洞天”的主人呢?
  这并非没有可能,“魔魔真君”的年岁已近两甲子,也许早已仙去,“桐柏之属”是他的传人。接掌了洞府……
  心念未已,只见“桐柏之鹰”冷冷发话道:“你兄弟此行如何?”
  洪信恭谨地道:“碰上个小的,被老的走了,咱兄弟俩也受了伤!”
  “桐柏之鹰”似乎极感意外地大声道:“你兄弟受了伤?”
  “是的!”
  “那小的是何许人物?”
  “跟这位差不多!”目光朝欧阳公子一溜,接下去道:“是个小白脸,年纪可能轻些,他自己报名叫文天浩。”
  欧阳公子登时喜形于色。
  “你俩打不过他?”
  “是的,他的功力高得出奇,比那矮子还高数筹。”
  “桐柏之鹰”口里“嗯!”了一声,向欧阳公子道:“你认识那小子么?”
  欧阳公子微微一哂,道:“我们是至交!”
  “你们是一路的?”
  “不错!”
  “目的与你相同?”
  “对了,他也是来找那位姑娘。”
  “好极了。我们现在动手!”
  “请!”
  两溜鸟光,如雨蜂黑色灵蛇,交叉剪向了欧阳公子,尺许长的东西,光影竟罩达八尺之外,这一份内力,着实惊人。
  耀目的白色光柱,冲云而起。
  “锵!”然一声如龙吟般的金铁交鸣,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光幢分而又合,惊心目的搏展开了,只见两黑一白三幢光量互相绞扭厮躔,金铁振鸣之声如龙吟凤啸,四山齐应。
  场面惊人至极。
  光波所及,落木萧萧
  三十招。
  四十招。
  …………·
  “桐柏之鹰”大叫一声:“五十招已到!”
  光晕突歛,双方跳出了圈子,欧阳公子的面色难看极了,这类旗鼓相当的劲敌,他出道以来还没碰到过几人。
  “桐柏之鹰”冷峻地道:“欧阳仲,依照约定,你无法在五十招之内击败老夫,乖乖上路吧。”
  欧阳公子一向心高气傲,这种场面,可还是第一次碰到,但有言在先,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还有两个怪物,在一旁虎视眈眈,当下片言不发,收起了“佛光剑”。
  文天浩心念疾转:“如果此刻以本来面目现身,击收了‘桐柏之鹰’,对欧阳公子是一种难堪,同时,若不施展‘血剑’的话,要胜对方可能要费一番手,并非三招两式便可解决,再说,如果‘桐柏之鹰’在‘魔魔洞天’之中,只是一名手下,那洞府主人的功力当更加惊人,也非‘血’”不足与敌。”
  心念之中,立即作了决定,以“血剑令主”的身份出面。
  于是,他开始易容改装。
  场中——
  欧阳公子傲态依然地道:“阁下好功力,但区区还会再来的!”
  “桐柏之”嘿嘿一笑道·“欧阳仲,下次你再来便别打算出山了。”
  突地,惊人的歌声破空而起: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世一谐至!
  挥血剑而舞兮!
  肯小夺魄!
  ……”
  欧阳公子眉头黑紧皱了起来了来。
  “桐柏之”惊声道:“血剑令主!”
  两个巨人,面上也现出了紧张之色。毕竟江湖第一令的名头是唬人的。
  一个灰袍蒙面人缓步入场中,在距众人三丈之处停了下来。
  气氛在紧张之中透着恐怖,十二道目光,全集中在这恐怖人物的身上。不问可知。这“血剑令主”便是文天浩。
  文天浩目光遍扫全场之后。停在“桐柏之鹰”面上。
  “桐柏之鹰”顾得有些惴惴不安,栗声道:“阁下光临,有何指教?”
  文天浩以内功把声音改变成苍劲震耳的腔调,冷冷地道:“你叫‘桐柏之鹰’?”
  “桐柏之”老脸一变,道:“不错!”
  文天浩狷傲地道:“带本令主见去见你们主人!”这口物,像是在发令,不留任何转换的余地!
  “桐柏之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本全要见你们主人!”
  “我们主人?”
  “不错,‘魔魔洞天’之主!”
  此言一出,满场皆震,欧阳公子惊的是从没听说过“魔魔洞天”这名称,“桐柏之鹰”及两巨人惊的是“血剑令主”竟然能一口道出他们的来历。
  “桐柏之鹰”栗声道:“阁下要见本洞天主人何事?”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他不是洞天之主,文天浩心中便笃定了,冷漠地道:“这你不必问!”
  
  “桐柏之鹰”窒了一窒,道·“主人早已谢绝见任何武林朋友。”
  文天浩寒森森地道:“本令是例外!”
  “桐柏之鹰”脸皮一拉。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没有任何例外,望阁下……”
  文天浩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道:“要照江湖规矩解决么?”
  “桐柏之鹰”不由为之一愕,灰眉一案,道:“什么规矩?”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你如能接本令一招‘血剑留痕’本令主立即退出此山,永不再来。”
  这句话,可说极尽威胁之能事。“血剑令主”凭这一招而成名,江湖中还没听说过谁能接得下这一招杀着。
  欧阳公子只冷冷地旁观,他插不上口。
  “桐柏之”呆若木鸡地怔在当场,老脸变了又变,最后却转向欧阳公子道:“欧阳仲,你请便!”
  欧阳公子咬了咬牙·道·.“阁下如能告知那位姑娘的下落……”
  “桐柏之鹰”冷冷地道:“你已经输了,想反悔么?”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怒声道:“区区还不会对人食过言!”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咱们可以另作商量!”
  “商量什么?”
  “如果阁下能告知那位姑娘的下落,区区不惜任何代价!”
  “桐柏之鹰”目光斜斜一瞟,意带不屑地道:“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欧阳公子沉声道:“阁下可以提出来!”
  “桐柏之”一字一字地道:“老夫要你的兵刃。如何!”
  欧阳公子面色大变,一时开不了口,这柄“佛光剑”是师门至宝,交与对方,如何向师父交代?
  文天浩怕欧阳公子为了红颜知己“谷中凤”,不顾一切地交出“佛光剑”,那后果便不好收拾,当下冷厉地道:“谈交易另换时地,现在回答本令的话!”
  欧阳公子大声道:“明日此刻,区区在此相候,再谈条件!”
  说完,转身离去,两名侍僮立即跟着挪步。欧阳公子这一离开,文天浩头感轻了许多。
  “桐柏之”朝两名巨人偏了偏头,两巨人立刻电闪而去。
  文天浩双目不瞬,仍紧累注定“桐柏之鹰”,冷酷地道:“本令不耐久等?”
  “桐柏之”一副无可奈何之状。道:“阁下赐吿来意,区区便于回禀?”
  文天浩断然道:“任何多余的都不必说,现在你带路!”
  “桐柏之鹰”踌躇了一阵之后,猛一挫牙,道:“请随区区上路!”说完,当先驰去!
  文天浩在后面紧紧相随·下了峰·奔约里许,眼前出现一个榛莽密布的巨谷,正如“圣手仙翁”所说,与主案成了丁字形麤列,看样子是杳无人迹的原始荒谷,两侧危峰壁立,高可千仞,的确“是猿猱欲渡愁攀援”。
  “桐柏之鹰”一鹄冲天斜飞而起。直上树巅,身法极是惊人。
  文天浩自不消说,心内电似一转,已知道对方出入谷道之法,“桐柏之”身形才,回顾之下,文天浩已到了他身后数尺的树梢细枝上,这一手轻身功夫,使他面上失色,不期然地脱口道:“阁下的身法·令人叹为观止!”
  文天浩淡淡地“唔!”了一声,道:“还是带路吧!”
  “桐柏之鹰”人如其号,足踏树梢,稍沾即起。衣袂飘扬中,确像一头巨鹰。
  文天浩则成了一头灰鹤。住对方展尽身法,他始终从容后随。保持一丈距离。
  约莫五里之后,林木渐疏,不久,眼前出现一段怪石嶙峋的谷地,只有几株苍松点缀,视野倒也开朗。
  两人下了树,奔入乱石林中,到了一株靠山壁的古松之下,“桐柏之鹰”止步道:“到了!”
  文天浩停下身来,锐利的目光一扫,立即发现一道浮雕的巨大拱门,中间的两扇石门,向里缩入尺许,那倒是真实的。但只是一个轮廓,半为苔藓封布,浮雕的拱门头上,依稀可辨出四个古篆:“魔魔洞天”。
  看情形。这门等于虚设,很久很久没开启过了,不问可知,另有密道出入。
  “桐柏之鹰”沉声道:“阁下请在此稍候。容区区通禀主人!”
  文天浩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心想:“这石门尘封已久,看你如何出入?”
  “桐柏之鹰”奔向侧方,在乱石堆中绕了两绕,身形倏焉消失,果然不错,是另有门户出入过了盏茶功夫,文天浩已感不耐了,通报一声,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么?当下不自禁地踱向“桐柏之鹰”消失的乱石丛中,审视之下。却不见任何类似门户的痕迹,这可就作怪了,莫非“桐柏之属”编自己守候,他却乘机溜之大吉了?
  愈想,愈绝不是滋味!
  在愤火中烧之下,挨过了半个时辰,事实已十分明显,对方不会再现身了,想不到一时大意上了这个恶当。
  山高日落早,谷内已星一片晦暝。
  文天浩恨得牙痒痒地,折回门之前,凝足真气,以指弹钊铗,放声高歌;
  “罪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
  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
  武道扬。”
  歌毕,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文天浩业已忍无可忍·迫近石门约五步之间·变掌贯劲,吐气开声,以十成功力,朝石门推去。
  “隆!”然巨震声中,石屑纷飞,苔暴落,整个石门,似乎颤动起来。
  死寂依旧。毫无反应。
  文天浩更加怒不可迁,运足十二成功力,猛然劈出。
  又是一声栗耳石的巨响,门的右半边现出了一道两尺除长的裂痕。文天浩暗忖:“三掌之内必可毁这石门!”
  就在此刻。乱石堆中传来了“桐柏之鹰”的话声:“阁下未免欺人志甚?”
  文天浩徐徐侧过身去,怒声道:“你认为本令主无法破门而入么?你们主人如何说?”
  “桐柏之鹰”道:“家主人先要知道阁下的来意!”
  文天浩重重地哼了一声,闪电般欺到对方身前,冷漠地道:“本令主出口的话,绝不更改,先见面再说!”
  “桐柏之鹰”被迫无奈,一摆手,道:“请!”
  “带路!”
  文天浩之所以不肯道出来意,是顾虑到如果“谷中凤”真的落入对方手中,对方可挟之做人质。或予藏匿。那便辣手了。
  “桐柏之鹰”沉着面孔道:“请走正门!”
  文天浩立即意识到对方是不愿泄露暗门秘密,所以要自己走正门,这也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魔魔洞天”当下,随同“桐柏之鹰”回到了石门前。
  “桐柏之鹰”语带激愤地又道:“此门已封闭数十年,今日为阁下而开!”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本令主荣幸之至!”
  “桐柏之鹰”深深睨了文天浩一眼,然后撮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哨音,“格格!”声中,石门朝两旁移开,露出了一条光洁的白石隧道。
  文天浩看那石门,足有一尺余厚,不由为之倒抽了一口凉气。
  门内不见人影,看来在揿按了机关之后便离开了。
  “桐柏之鹰”侧身抬手,道:“阁下请!”
  文天浩艺高胆大,定了定神,昂首直入。
  “桐柏之属”却没随着跟进。
  文天浩怀着戒备之心,沉稳地缓缓移步,走了不到十步,身后“格格!”声起,石门已然自闇。隧道内顿呈漆黑。但他凭着超人的目力。仍可约略辨物。
  突地,“听!”声起,无数箭簇,射上身来,文天浩心头大震,幸赖有“天魔衣”护体,箭镞纷纷落地
  这一来,文天浩不得不提高警觉,把一“血剑”擎在手中,步步为营地向里消去。杀机也随之升起。
  深入莫约十丈,眼前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水池,与隧道同宽,长约三丈,看玉水色,定含有剧毒。
  三丈距离,当然不算什么,但绝的是水池尽头,石壁横互,平滑如镜,两侧亦然,根本无法托足或攀附,隧道在尽头处直折向右,如要越过水池,又须在尽头处凌空转折,这需要极高的轻身之术,一般高手是办不到的。
  如果有人在转折处伏伺,只消轻轻一掌,越池的人势非落水不可。
  文天浩怔立池边,一时没了主意。
  前有水池阻隔,后面石门已闭,可以说进退维谷。
  这险阻,绝不亚于“无回之谷”。
  就在此刻,“桐柏之鹰”的声音,自水池尽头转折处传出:“此池名叫‘销形池’,人落其中,瞬化鸟有,阁下如果愿意退出。区区当恭送阁下安然离开。”
  文天浩把心一横,道:“区区毒水之池,其奈本令主何?”
  “哈哈哈哈,高如山,如果你不知难而退的话,中原道上将无,‘血剑令主’这名号存在了,阁下三思!”
  “魍魉之技,不值一哂!”
  “阁下别执迷不悟?”
  文天浩厉声道:“本令主入洞之后,第一便拿你‘桐柏之鹰’开刀!”
  “桐柏之鹰”声道:“高如山,你这是痴人说梦。你胆敢闯入‘魔魔洞天’,便已注定了死数。”
  文天浩恨恨交进,“桐柏之鹰”这种手段太过卑鄙毒辣,如果真的就此退出,“血剑令主”的名头便算毁了。
  心念之间,决定不计生死,试上一试,当下运起了“御虚神功”,大喝一声:“本令来也!”
  身形一起。如飞花飘絮般冉冉射去。
  甫到尽头处,正拟凌虚折身,一道抢山罡劲,倏然卷涌而至,悬空无处着力,身形被震得倒撞向石壁。
  文天浩早有盘算,临危不乱,乘倒撞之势,双膝一曲,脚掌向后,猛撞石壁,这一借力,劲道可就大了,如疾矢般射入与池水成直角的隧道。
  这一着,奇快无比。
  惊呼声中,掌风又吿罩壁
  文天浩急中生智,凭空扭身,使身躯斜撞石壁,这一来,便解去了倒飞落水之危,“砰!”然一声,反浮落地,立足处离池缘不及三尺,可说惊险万状。
  “桐柏之鹰”再次惊呼出声。
  文天浩分秒未停,像电般扑了过去。
  “桐柏之鹰”未及再度出手“血剑”已指到胸前登时亡魂尽冒。
  文天浩目光朝前一扫,只见数丈之外,珠光耀眼,明如白画,隐隐可见巨大的石室,且有炉鼎之物陈设。
  “桐柏之鹰”面如死灰,觳觫不已。
  文天浩冷极地道:“这是迎宾之处么?”
  “桐柏之鹰”咬了咬牙。道:“阁下欲待如何?”
  文天浩冷酷地道:“一本令说过进洞之后第一个先杀你!”
  “桐柏之鹰”全身一颤,向后踉跄了一步。目中尽是恐怖欲死之色。
  文天浩如影随形般前迫一步,泛着赤芒的剑尖。仍指正对方心窝。
  蓦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由石室中传了出来:“洞天福地,不许伤人!”
  文天浩心中一动,这发话的可能便是“魔魔真君”了,看来他仍在人世,现在要杀“桐柏之鹰”。可说于劈枝。不过。杀人流血。势必翻脸成仇,要探查“谷中凤”下落。便不好说话了。
  心念之中,收回了“血剑”,冷冷地道:“这笔账暂时记住!”说完,昂首朝内大声道:“区区高如山特来拜访!”
  “桐柏之鹰”车转身,疾奔而去,解眼没入石室之中。
  石室内又传来那苍劲的话声:“老夫久已不见主人!”
  文天浩冷冷一笑道:“区区常属例外!”
  话声中,不待对方回答昂首阔步,向里消去。
  顾盼之间,来到石室入口之处,只见这石室相当宽敞,陈设华而不奢,另有数道门户通往别处,室内间无人影。
  文天浩举步入室再次发话道:“主人吝于一见么?”
  “姓高的,你这叫上门欺人!”
  门户众多,加上石室迥声,一下子分辨不出声音发自何室。
  文天浩模仿他师父的神态腔调,大刺刺地道:“本令江湖规矩求见,并已领受迎宾之礼,主人毋乃太过?”
  那苍劲的声音道:“高如山,如果你想全身而退,老夫念你初犯。指你一条生路·····”
  这一对一答,文天浩已判出声音发自左首第一道石门,当下口中发出一阵“哈哈!”狂笑,一见身欺到了门边,目光向里一张,不由暗吃了一惊,石室内,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口巨大的铜棺再抬头一看,登时如中雷殛,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利那间停止了运行。
  铜棺后的壁上,挂了一幅妙手丹青,画上人,赫然正是“谷中凤”。
  “谷中凤”是真的落在此间了。
  她已遭了不测么?
  铜棺中装的是她么?
  再一看,画上竟然题了“音容宛在”四个字。不错。这是遗容。
  文天浩脑内“嗡嗡!”作响,身形晃了两晃,几乎栽了下去。情同手足的凤姐姐竟然物化了。
  这幕惨绝人寰的悲剧是如何发生的?
  她为何死在这里?
  为何入殓铜棺?
  为何给下了这容?
  文天浩想不透,但这意外的变故,使他几欲发狂,好半晌,他在发觉室内角落里还坐得有人。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
  难道此老便是“魔魔真君”?
  “圣手仙翁”口中,年岁已愈两甲子的便是他?
  文天浩一个大步,跨入室中,面对白发老人,强捺狂乱的情绪,栗声道:“阁下敢莫便是洞天之主?”
  老人面目一变,两道冷电似的厉芒,直射在文天浩面上,冷冷地道:“不错!”
  “阁下尊号是‘魔魔真君’?”
  “那是老夫先师!”
  文天浩心头一震,原来“魔魔真君”业已仙去,此老是他的传人,当下一咬牙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人冷森森地道:“洞天第二代主人,不必提名道号,你闯本洞天为何?”
  文天浩手指画像,激越地道:“这是何人?”
  老人面色大变。霍地立起身来。怒声道:“无礼。你敢唐突老夫的爱妻?”
  文天浩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爱妻,难道“谷中凤”已失身于这白发老人?他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祖父而有余。
  “她……她是你妻子?”
  “不错!”
  “她如何死的?”
  “这你管不着!”
  文天浩一个倒弹,到了外面宽阔的巨石大石室中,狂吼道:“老匹夫,你与本令主滚出来!”
  “桐柏之鹰”与两名黑炭头般的巨人,自另一门中出现,怒目而立。
  白圣老人缓步出室,寒声道:“听说你在中原武林被人尊为江湖第一令?”
  “不错,有这回事!”
  “你擅闯本洞天,意在何为?”
  文天浩一抖手中“血剑”,咬牙切齿地道:“杀你这老匹夫!”
  “桐柏之鹰”与两巨人齐齐怒哼出声。
  白髪老人不由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在石室内激荡反应,有如骇浪惊涛,震耳欲聋。
  文天浩胸中的杀机如火如荼,待老人笑声止息,才冷厉地道:“老匹夫,你笑够了?”
  老人目中射出了杀芒,以栗人的音调道:“姓高的,你为什么巴巴地赶来找死?”
  文天浩咬牙道:“她为何是你的妻子?”
  “这就奇了,她为什么不能是老夫妻子?”
  “她如何死的?”
  老人面上起了抽搐,目瞪如蛤地道:“这与你何干?”
  “当然与本令主有干”
  “你……认识她?”
  “我们情同手足!”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血剑令主”年近古稀,怎会与“谷中凤”情同手足呢?
  老人战栗地道:“什么,你与她情同手足?”
  文天浩硬着头皮道:“一点不错!”
  “没听她提过?”
  “她何必要告诉你?”
  白发老人仰头望着屋顶,口里喃喃地道:“她难道还有私心?我如此对她,只差没把这颗心,剖出来给她,她还是有私事隐瞒着我……不会。这是谎言,谎言……!”
  最后两个字是狂吼出来的。
  文天浩却是气炸肺腑,看老人的神情。他没有失心疯。说的话也不像是假的。仅仅三个月。
  “谷中凤”会爱上一个白发老人,且已玉殒香消。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白发老人怒气勃勃地戟文天浩道:“姓高的。你说!”
  文天浩杀气腾腾地道:“本令说了什么呢?”
  “你说与她情同手足,根本没这回事,如果有,她早已告诉了我。你说说看,闯我这福地洞天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她!”
  “你还是坚持这句话?”
  “事实本是如此!”
  “你怎知她与老夫隐居在此?”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古以来,没有绝对的秘密,没有揭不开的谜底!”
  “你准备做什么?”
  “带她离此!”
  白发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巍巍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激越地道:“你胡说,你怎能带她走?”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这老不羞的土已掩到眉毛·人已入棺材一半,却表现得如此痴情,莫非他是个老色迷,抑或是心智不全?但这未免太不近情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翁,痴情一个绮年玉貌的少女,真是千古的奇闻。
  心念之中,切齿道:“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白髪老人回头望了石室内壁上“谷中凤”的遗容一眼,梦呓般的道:“你没死,你活在我心里!”
  文天浩怒极反笑道:“老匹夫,你的行为令人作呕!”
  白发老人抬头张目,凝视着文天浩。略不稍解,目中精芒,转变成了绿色,有如色鬼火,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文天浩的目光,与对方相接之下,忽觉气翻血涌,脑海逐渐混浊,登时心头大震,立即意识到对方所施定是武林已失传的“天魔眼”邪功,当即收慑心神,运起师门秘技“无视大法”,果然气血归经,脑海一片澄明。
  白发老人惊声道:“高如山,你真的是有两下子,竟能抵挡老夫的独门神功……”随说随收回了邪功。
  文天浩也散去了无视大法”冷冷地道:“这些吓人不必搬弄了,你能接本令一剑,本令立即抽身”
  [一剑?”
  “不错!”
  “嘿嘿嘿嘿。你视老夫为何为人?”
  “敌人!”
  “老夫接不上呢?”
  “死!”
  “哈哈哈哈,大言不惭,高如山。你还打算活着离开这洞天么?”
  文天浩一振手中“血剑”,寒声道:“让事实来证明好了!”
  白发老人大喝一声:“剑来!”
  “桐柏之鹰”立即传入左方第一间石室中,捧出一柄古色斑烂的巨剑,双手奉与老人,老人伸手拔出剑来,剑鞘由“桐柏之鹰”带开。
  文天浩看对方的剑,黑黝黝地毫不起眼,但长宽厚均已超过一般剑刃的规矩,但他明白,愈是这样的异常剑刃,愈加不能小视。
  老人持剑在手,一运劲,剑尖鸟芒暴涨,轻轻一挥,八尺外一个石墩,竟被芒尾一剑为二,有如切脑摧枯。
  文天浩不由暗自咋舌,看来此剑必是上古仙兵,绝不亚于自己的“血剑”,与欧阳公子的“佛光剑”。
  老人显示了这一手之后,沉声道:“高如山,老夫仍怀疑你的来意?”
  文天浩不带半分感情地道:“为什么?”
  “你并不认识她,这只是你的借口,你必另有企图……”
  “她业已物化,认不认识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必须付出应付的代价!”
  “什么,要老夫付出代价?”
  “不错,完全对!”
  “凭什么?”
  “因为你毁了她!”
  蓦在此刻,一条婀娜人影。幽然出现在正首石门边。
  文天浩目光扫处,如中电殛似的一震,心神俱颤,乎脱口而呼,但他仍立时止住了,现身的,赫然正是“谷中凤”,这太不可思议了,那遗像,那棺。这老怪物到底是弄什么玄处?她没死·她仍活着。
  “谷中凤”目光迟滞,游扫了室内现场一遍,粉腮一无表情,看样子,她的心智已被禁制了。
  白发老人侧过头去,老脸上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眸光突然变得慈和了,口里像哄小孩似的,显得十分温柔地道:“进去吧,你不要出来!”
  “谷中凤”柔顺地点了点头,转身……
  文天浩栗呼一声:“不许走!”
  “谷中凤”木然回过娇躯,面上现出微微吃惊的样子。
  白发老人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按捺住狂动的情绪,咬了咬牙道:“本令找的便是她!”
  白发老人老脸连变。道:“什么,你找的是她?”
  “不错,你把她怎样了?”
  “你……到底找的是谁?”
  “她!”
  “你说与她情如手足,指的便是她?”
  “不错!”
  “你没看错?”
  “那岂非笑话!”
  “不是东方素云?”
  文天浩不由一愕,东方素云四个字根本就不会听说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下一摇头道:“本令不认识什么东方素云,找的是她,‘谷中凤’!”
  白发老人怪笑了数声,道:“老夫早说过你不认识她!”
  “桐柏之鹰”突地开口道:“原来欧阳仲与阁下是一路……”
  白发老人一转目,道:“什么欧阳仲?”
  “桐柏之鹰”打了一躬道:“是一个江湖后起之秀,外号‘铁心辣手一书生’,找的也是……”
  白发老人一挥手,道:“不必说下去了!”
  文天浩内心激动如潮,星目棱芒毕射,冷峻地道:“她是被什么邪门手法所制?”
  白发老人冷哼了一声道:“这你不必管!”
  文天浩怒声道:“本令现在要带人!”
  “什么,你要带她走?”
  “正是这句话!”
  “办不到!”
  “老匹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必须留在此洞天之中,永远的。”
  文天浩几乎气破顶门。咬紧钢牙道:“你说个理由?”
  白发老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要与她朝夕相对!”
  文天浩怒极欲狂,向前欺了一个大步,目中抖露一片恐怖杀机,切齿道:“看来只有流血一途了?”
  白发老人毫不迟疑地道:“本来就是如此!”
  “哈!哈!”连声,“桐柏之属”与两名巨人,齐齐拔剑在手。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文天浩手中“血剑”缓上扬,心神归一·凝重十分,这是他第一次以“血剑令主”身份,使用这柄“血剑”,白髪老人的功力,究竟有多高不得而知,但从他手下人“桐柏之鹰”的身法而论,不言可喻,定然相当惊人,同时他手中所持是一柄兵刃,能否一击奏功,实在没有把握。
  基于这顾虑,文天浩把功力提到了十二成,血芒闪烁,令人惊心。
  白发老人手中巨剑也告斜扬而起。
  双方势子,似无懈可击。
  “桐柏之鹰”与两巨人,目不稍瞬,紧紧迫注场中。
  彼此的心里十分明白,这将是泣鬼惊神的一击。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住了,使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谷中凤”愣愣地望着双方,像一个木美人,灵秀的神韵。已完全不存在。成了一副躯壳。
  “呀!”
  “呀!”
  惊人的场面出现了,但只是那么极短暂的一解,看不出是谁先出手的,也看不出双方所使的招式,旁观者的印象中,仅是红光与鸟光互一绞扭,瞬即分开,随之而发的,是一声震耳欲裂的金铁交鸣。
  文天浩屹立原地,半步也不会移动,“血剑”保持上场之势,赤芒摺摺。
  白发老人面如噀血,手中空空如也。那柄巨剑业已掉落地面。
  “桐柏之鹰”与两个巨人兄弟。面目失色,呆若木鸡。
  文天浩也暗自心惊,这白发老人的功力实在惊人,如果不仗着“血剑”,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老人全凭那柄古剑保全了一命,乌芒挡住了赤芒,但生死也只在毫发之间。
  如果,文天浩再出一招,老人绝活不了。
  白发老人当然更是明白,对方没有存心要他的老命。他的三名手下,看这情况,也被镇住了文天浩收回了“血剑”,冷冷地道:“本令主可以带人走了吧?”
  白发老人面上顿现痛苦之色,久久才道:“好,你带她走吧!”
  文天浩十分不解,这老人为什么要劫持“谷中凤”,还给她绘了遗像,现在,他又表现得如此痛苦,这是为了什么?其中有什么蹊跷?
  老人长叹一声,目注“桐柏之鹰”,道:“你送他们出去!”
  “桐柏之鹰”恭应了一声:“遵主人之命!”
  老人转身便走……
  文天浩一抬手,道:·“阁下慢走!”
  老人没有回头,冷凄凄地道:“你还有何话说,老夫业已认输了……”
  文天浩沉声道:“请解了她的禁制?”
  老人冷酷无情地道;“堂堂江湖第一令,难道解不了这小小的手法,哈哈哈哈……”狂笑声中,进入那摆放铜棺的石室中去了。
  文天浩呼吸为之一窒,基于好胜的心理,他说什么也得争这一口气,怔了片刻之后,转向“谷中凤”道:“姑娘随本令走!”
  “谷中凤”木然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文天浩心中一痛,好端端一个武林奇女,被弄成这个样子,当下和声道:“因为你不是此间人。本令主要带你回去。”
  “谷中凤”柳眉一蹙道:“回去?回去哪里?”
  文天浩急在心里,苦在心头,耐着性子道:“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谷中凤”摇了摇头,道:“我记不得了,我从什么地方来的?”
  文天浩万般无奈,只好上前抓住她的手,道:“等离开这里,我再慢慢告诉你!”说完,目注“桐柏之鹰”,道:“请阁下带路!”
  “桐柏之鹰”似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随我来!”说着,举步走向左下方的石门。
  文天浩强拉着“谷中凤”,随后跟上,好在她没有反抗。石门之内,是分歧的隧道,左穿右插。像是进入了迷宫。
  工夫不大,来到了尽头,“桐柏之鹰”按动机扭,一方磐石,缓缓移开,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令人精神一畅。仰首可见谷顶闪耀的星斗。
  出了石洞,正是来时“桐柏之鹰”消失的乱石堆处。
  “桐柏之鹰”一抬手,道:“可以请便了!”
  文天浩心念一转,尽量把声音放得缓和地道:“本令可以与朋友谈几句话么?”
  “桐柏之鹰”似乎颇为不耐地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非敌即友,非友即敌。有个问题,希望朋友能据实回答?”
  “请讲。区区能答即答。”
  “第一,这位姑娘是否仍是清白之身?”
  “这点区区可以保证。”
  “很好,第二点。贵主人劫持这位姑娘入洞天的原因是什么?”
  “桐柏之鹰”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告诉阁下无妨,因为这位姑娘长得与本洞天第二代主人的亡妻一模一样,主人思念主母心切,是以把她带回洞府聊慰老怀,别无歹意。”
  文天浩深受感动,登时恍悟过来,那石室中的遗像,根本不是“谷中凤”,但两人的确惟妙惟肖,像出自一胎。这实在是巧之又巧,不能再巧了,当下一颔首道:“情有可原,这段过节算是抹过了!”
  “阁下尚有问题么?”
  “呃!还有一点,‘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与朋友明晚约会取消了!”
  二十、
  “桐柏之鹰”深深吁了一口气,道:“阁下能做主?”
  “当然!”
  “再没问题了吧?”
  “朋友可以请便了。”
  “桐柏之鹰”转身入洞,磐石又缓缓封上,这种巧妙的布设,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如果不知情说什么也看不出来。
  谷中榛莽丛生,根本无法穿越,要出谷,只有照来时的方式一途。
  看情形,“谷中凤”在神志未复之前,是无法施展身法的。
  文天浩踌躇了片刻,一把挟起“谷中凤”,向外奔去,越过了这一段乱石谷道,飞身上了林梢,踏树帽而行。
  不久,到了谷外,文天浩索性抱着“谷中凤”一口气奔上了主峰脊背,才把她放落下来,望着她那木然痴呆的样子,文天浩又是难过,又是着急,现在最要紧的。莫过于替她解除禁制。
  要解禁制。必须先查出她是何经何脉受制。什么手法所制。这问题便严重了。
  虽然两人在“有求必应”的胁迫下,幸订盟约,但彼此均有默契,她是欧阳公子的人,两人的关系。止于道义之交,并无儿女之情。男女有别。总不能摸遍全身?
  欧阳公子先前甘与“桐柏之鹰”约在明晚原地见面,他当然会来,但总不能在此等上一天一,一时之间,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谷中凤”站在他身前。仍是放落时的样子。连动也都不会动一下。
  “凤姐”两字出口·立觉不紧,赶闭上了嘴,此刻他仍是“血剑令主”的身份,万一隔墙有耳,无意中被人窃听去,真面目便要揭穿了,当下改口道:“凤姑娘,你坐下!”
  “谷中凤”倒是听话,乖乖坐了下去。
  文天浩心中又是一阵刺痛,“魔魔洞天”之主,为了她的长相与他的亡妻东方素云一样,把她劫持了去,作成傀儡。以慰他思念亡妻之苦,虽情有可原,但牺牲别人以满足自己私欲,这种行为却又不可恕。
  “凤姑娘,你记得有关‘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么?”
  “谷中凤”连想都不会想,便摇头道:“我……记不起了!”
  “文天浩这人呢?”
  “文天浩?不知道!”
  “你的名字呢?”
  “东方素云!”
  文天浩长叹一声,无计可施了,她的意志根本不能集中,记忆丧失,这“东方素云”的名字,当然是那白发老人在禁制她之后,灌输给她的观念,目的要塑造一个幻影,一个替身,使业已消失了数十年的意中人在眼前重现。
  他无可奈何地道:“姑娘,你什么也记不起了么?”
  “谷中凤”茫然道“我……要记什么?”
  “比如说,你根本不是‘魔魔洞天’中人,是被那白发老人劫持……”
  “我心爱的丈夫么?”
  文天浩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不下去了,她已失去了自我,心神全被控制,再提示她也徒然该怎么办呢?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倏地,他想到欧阳公子可能就停身在这附近不远,因为他一心一意要找“谷中凤”“圣手仙翁”也在此山之中,何不设法引他们出来?
  如欧阳公子现身,人便可交他设法处理,“圣手仙翁”现身的话,也许他能解这禁制,外号圣手,当然是有两套的。
  于是,他贯足丹田真气放声作歌……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表胆!
  挥血剑而舞兮·
  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
  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
  武道扬。”
  荒山静夜加之以内力发出,不用说当可传达数里之外。
  歌毕,静立观变。
  “谷中凤”却在此时开了口:“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来此地?”
  文天浩咽了一口苦水,这该如何回答她呢?但又不能不回答,当下沉声道:“我是‘血剑令主’,救你脱离坏人的控制!”
  “坏人,谁是坏人?”
  “迷宫中那白老人!”
  “你胡说,他是我丈夫,他待我好极了,你最好放我回去。”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她心神受制。怎么说也不清楚的。
  “谷中凤”作势就要起身……
  文天浩急声道:“你坐着别动,我们在等一个人”
  “谷中凤”转动着茫然的目光。道:“等谁?”
  “一个极关心你的人,他叫‘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
  “你刚才说过了,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的,只是你一时想不起。”
  “关心我的,只有我丈夫,除了他,我谁也不认识……”
  文天浩苦苦一笑,无言以对,就在此刻,一丝极细极微的异声,传入耳鼓,这声音错非是文天浩功力通玄,换了别人,绝难发觉,当下冷冷发话道:“什么人,与本令现身出来。”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悠然而现身四丈之外,虽在暗夜,但文天浩目光如炬,一眼即已看出来的正是自己急于要找的欧阳公子,登时喜出望外,差点张口欲呼·忽地想及此刻的身份。赶忙闭上了口。
  欧阳公子缓缓移近,到了两丈之处,突地看到了木然呆坐的“谷中凤”,登时惊喜欲狂,高唤了一声:“凤妹!”
  “谷中凤”扫了他一眼,没有丝毫反应。
  欧阳公子为之一愕,但毕竟他江湖经验老到,虽已看见事有蹊跷,仍能沉住气朝文天浩拱手一揖,朗声道:“令主作歌是相召区区么?”
  文天浩故作冷漠地道:“不错,你很聪明!”
  欧阳公子深深扫了“谷中凤”一眼,面上微露激动之容,但仍沉住气道:“令主仗义救人,区区衷心铭感!”说完,又是一揖。
  文天浩盛气凌人地道:“欧阳仲,这女娃儿是被‘魔魔洞天’的主人所劫持,现在完璧归赵,不过,她神志不清,是被某种邪门手法所制。记忆丧失……”
  欧阳公子面色大变,口里“啊!”了一声。
  文天浩接着又道:“男女有别,本令主无法代劳,你自己仔细地检查一遍,看是何经何穴受制。抑是被制于何药物。”
  欧阳公子惶惑地道:“令主当能赐吿‘魔魔洞天’主人劫持她的原因?”
  文天浩冷漠地道:“因为她酷似那老儿的过世发妻‘东方素云’,所以掳之以制造幻影,用慰思妻之苦,这女娃此刻意念中自觉是‘东方素云’。”
  欧阳公子面上的肌肉起了抽动。几番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难出口。
  文天浩已窥知他的心意,明知故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欧阳公子期期地道:“这话不当说的,但区区……·总觉内心不安,她……·是否被那魔君所辱?”说完,一目不瞬地望着文天浩,惶急之情,溢于言表。
  文天浩心念疾转,何不乘此试试他对一谷中凤情有多深,为人的心性是否表里如一?当下淡淡地道:“如果她已被玷污了呢?”
  欧阳公子面色惨变,栗声道:“她……已失了女儿清白?”
  文天浩冷酷地反问道:“欧阳仲,你将如何?”
  欧阳公子咬牙切齿地道:“区区不杀那老魔誓不为人!”
  “对她,你又凖备如何处置?”
  “其咎不在她”
  “你原是爱她的,是么?”
  “是的,此心虽死不易!”
  “你仍然像以往一样对她?”
  欧阳公子沉痛而激动地道:“是的,绝无改变!”
  文天浩暗自点头,谷中凤”爱上了他没错,当下冷沉地道:“欧阳仲,听着,她仍是女儿之身,清白无瑕,那老儿思妻情切,做出这种反人情之事,但仅止于望梅止渴,这点你可安心。
  欧阳公子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深情无限地朝“谷中凤”望了一眼。道:“令主大德,不敢言报。区区只有铭记心腑。”
  文天浩一摆手道:“不必,适逢其会罢了,本令入“魔魔洞天”,另有目的,你救人罢,本令去也,”身形一闪,如烟而逝。
  欧阳公子一个箭步到了“谷中凤”身边,激情地道·“凤妹,你……受苦了?”
  “谷中凤”木无表情地道:“谁是你的凤妹?你准备做什么?”
  欧阳公子悲声道:“凤妹,你不认得我了?”
  “我不认识你?”
  “凤妹……”
  “别这样称呼我。”
  欧阳公子又是心痛,又是着急直搓着双手道:“让我查看一下你的经脉穴道……”
  “谷中凤”冷厉地道:“不许碰我!”
  欧阳公子呼吸为之一窒,急得额头冒汗,手足无措。
  “谷中凤”幽幽地站起身来。
  欧阳公子惶急地道:“凤妹,你不能走!”
  “谷中凤”出乎意料的温驯,停住了没动,如依她本来的性格,她没这么好说话,依她的身手,追她就范并非易事,由此看来,“魔魔洞天”的主人,不但控制了她的心神,连她的性格都给改变了。
  欧阳公子内心的痛楚,自不待言,当下试探着慢慢挨近她身边,柔声道:“凤妹。你是被人制住心神。现在我要为你解开!”
  “谷中凤”没有反对,只困惑地望着欧阳公子,她似乎有点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失去了主见,“魔魔洞天”的主人,把她制造成偶像,制造成心目中的影子,正是需要她变成这种样子。
  欧阳公子尽量装得柔和地道:“凤妹……你坐下!”
  “谷中凤”乖乖地依言坐回石上,口里却道:“为什么你要这样称呼我?我叫东方素云……”
  欧阳公子知道现在与她争论毫无用处,苦苦一笑道:“这不要紧,现在让我替你查看一下。”
  说完,伸手探察她的身穴脉……
  且说文天浩离开之后,急速改变回本来面目,然后故意在山间兜了几个圈子,才折返原地,故作吃惊地道:“欧阳兄,小弟找得好苦,怎么……凤姐已被你找到了?”
  欧阳公子转头望了他一眼,道:“贤弟,说来话长,待会再告诉你。”
  文天浩装作很激动地道:“凤姐受了伤么?”
  欧阳公子黯然道:“不是受伤,是心神被制,她已忘却了自己的一切。”
  “噢!兄台查出了什么没有?”
  “查不出什么端倪。”
  “会不会被药物所制?”
  “很难说。这必须岐黄圣手才能为力……”
  “对了,我们何不设法找那‘圣手仙翁’老前辈?”
  欧阳公子颓然收手,面对文天浩,愁眉苦脸地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如何找法呢?”
  文天浩了眉,道:“兄台准备怎么辞?”
  欧阳公子喘了口大气,道:“此去大洪山隐仙谷不算太远,看来只有找敝师叔‘有求必应’了。但是·····谁知道他老人家回山没有……唤!”
  欧阳公子在文天浩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个狂傲无伦的年轻高手,他第一次看到他叹气,可见“情”之一字,移人深了。
  “谷中凤”痴痴地坐着,不知她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想?
  查不出她受制的原因。这问题相当辣手。
  交天浩想了想,道:“兄台的几位手下,都随同入山了么?”
  欧阳公子道:“贤弟问这干吗?”
  文天浩沉凝地道:“我们暂不必舍近求远,如果他们都已在山中的话,兄台可伴凤姐觅地等候,小弟等分头寻访‘圣手仙翁’,如何?”
  欧阳公子沉吟着道:“这也不失为个好办法,好,贤弟且先坐下,我们谈谈……”
  文天浩就近旁石上坐了下来。
  欧阳公子把“谷中凤”被“血剑令主”救离“魔魔洞天”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同道对他的评价,说他是邪僻之辈。”
  文天浩心中十分明白,但不能说破,只唯唯以应。
  欧阳公子接下去又道:“想不到要欠‘血剑令主’的人情!”
  文天浩一笑道:“这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欧阳公子正色道:“贤弟。这你就错了,大丈夫恩怨分明,何况这是笔大人情。焉能不放在心上,凭你我的能耐,恐怕无法到‘魔魔洞天’救人,愚兄我一向颇为自负,结果连人家一名手下都拾夺不下,遑论其他……”
  言语之间。似乎感慨良多。
  文天浩无言以对,只尴尬地一笑道:“兄台说的是,小弟失言了!”
  就在此刻,剑笈二僮连忙现身,先向文天浩行了礼,然后再向欧阳公子施礼,垂手肃立。
  欧阳公子深深一想,道:“贤弟,照你刚才的说法,我们先找个落脚之处,然后分头找寻‘圣手仙翁’!”说着,又朝二僮道:“你俩先去把昨夜我们停身的洞穴清理一下,我们随后到。”
  二僮恭应了一声。如风而去。
  欧阳公子装出一个笑容,向“谷中凤”道:“凤妹,你可以行动吗?”
  “谷中凤”眉头一紧,道:“能行动又怎样?”
  “我们换个地方歇脚,吃点东西!”
  “我们回去?”
  “这……慢慢再说好吗?”
  文天浩接口道:“看凤姐的样子,好像连功力都封住了,依小弟之见……兄弟带她一程吧!”
  欧阳公子点了点头,目注“谷中凤”,见她并无抗拒的意思,于是轻舒猿臂,把她抱了起来。
  文天浩跟着起身·双双并肩驰去。
  不久,天色泛明,来到一个峰间石穴,剑,笈二僮及“铁心人”“辣手丐”等,均在穴口等候。
  文天浩与“铁心人”与“辣手丐”见礼寒暄,欧阳公子把“谷中凤”直接抱入洞中放落,几个人分别用了些干粮野果,然后由欧阳公子说明了寻访“圣手仙翁”的安排计划,欧阳公子在洞中守护“谷中凤”,文天浩单独一路,“铁心人”与“剑僮”作一路,“辣手丐”率“笈僮”另为一路,分为三路寻找。
  协商妥当之后,三路人立即动身。
  文天浩负责西南一角。
  “识心人”与“剑僮”奔西北。“辣手丐”与“笈僮”反折向东。
  三路人不论成事与否·都必须在当夜返回出发点。
  且说文天浩一路朝西南方向奔去,心里暗忖:“似此盲目奔驰,除非是凑巧碰上,否则绝难找到,在与圣手仙翁分手时,对方言语之间,似已表示弃绝江湖,永不复出。如何才能使对方自动现身呢?
  想来想去,却是计无所出。
  看看到了日午,已奔出了十几个山头,一无所获,如果再继续前行的话,便很难在入夜赶回原地。
  眼前不远,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峰,文天浩心想:且上这峰头,算他是最后一程吧!自己空跑了一趟,也许另外两路的人有所遇也说不定。
  心念之中,驰上了峰头。
  由峰脚到峰顶,全是清一色的古松,放眼一片苍翠葱绿,衬着蓝天白云,令人心怡神藏,俗虑全消。
  文天浩高踞一方突岩之上,大有放眼众山小,与天共比高之慨!
  于此,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嵩山后峰,距“碧玉宫”不远的危峰石像,“造化老人”的遣蜕,受托送与“瑶池玉女”的半面玉玦,以及红绳难系的慕容倩。
  一想到慕容倩。心头便感觉沉甸甸的,如果不是早与裴玉环有约,慕容倩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佳侣。
  那副使群芳失色的玉颜,又浮现脑海,使他下意议地感到情不自己!
  然而,那似乎很遥远了,因为有裴玉环横在中间,但他并没有任何异心,“鬼影观音”裴玉环情深意浓,两人如能结合,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突地,他一眼看见不远处的一株虬松下,结了间草庐,登时心中一动,暗忖:“想不到这峰上还有人隐居在这种地方结庐的,不是高人,也属异士。”
  于是,他下了突岩,举步朝那间茅庐走去。
  临到切近,只见柴门处掩。却不见人影。
  正拟开口发话之际,耳畔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异声,似是有人在呻吟,倾耳细听,声音发自草庐之内,不由心头一震,庐内人患了重病么?在这深山绝岭,生了病可相当可怜。除了自疗,无法求医,如果不能行动的话,飢渴就足以要人命。
  恻隐之念油然而生。
  当下疾步走近柴门,可能是脚步声惊动了庐内人,呻吟之声顿然停止。
  略一踌躇之后,朗声发话道:“里面是哪位高人?”
  一个孱弱无力的声音反问道:“外面是谁?”听声音,是个老人。
  文天浩大声应道:“武林后进文天浩!”
  “文——天——浩?”
  “是的!”
  “到此何为?”
  “寻人路过!”
  “你……进来吧!”
  文天浩推门而入,只见庐中陈设十分简陋,两个树头砍削成的墩子,一个树枝编制的木架,放了些什物,一张粗木桌,零乱地摆着些食具?落里架着护灶,枝条编夹简单地隔成了一明一看来人是在暗间里。
  文天浩目光扫了一遍之后,转向暗间,一眼便已看到竹榻上横了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骨高耸,面目昏暗,瘦得不成人形,最显眼的是两道下垂的长眉。
  老人失神的双目数一张闇,虚弱地道:“原来……是你,记得老……夫么?”
  文天浩仔细一端详,由两道与众不同的长眉,认出了对方,不由骇呼道:“前辈是“神音尊者!”
  一幕往事,立即涌上心头,记得自己因怀疑冒充师伯“四海狂客”的“无回谷主”身份,返谷探究,被“无回谷主”击伤垂死,却又被谷主手下哑仆所救,尚未离山,遭“无回谷主”的第三弟子“独目山魈”截击,“独目山魈”又死于冒牌的“血剑令主”之手。
  在死亡的边缘,“神音尊者”不期而现,赐三粒“护心丸”保命。指元赴大洪山“隐仙谷”向“有求必应”求治,并赠“神音弹”信物。
  如果当时不是巧逢这名列六大巨魁的“神音尊者”绝活不到今天。
  以此老的功力修为,怎会落到这地步呢?
  心念之间,双膝”屈,跪倒榻前,激声道:“老前辈此救命深恩,晚辈无时稍忘,老前辈是生病了么?”
  “神音尊者”枯瘦的面皮动了动,道:“老夫是……受了伤。无救了!”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人能伤得了老前辈?”
  “神音尊者”微一拾手,道;“你……起来!”
  文天浩依言起立,心想:“此老身为江湖六大巨魁之一,与师父齐名。在武林中可说声名颜赫,怎会伤成这样子呢?从屋内的情况看来,可能很长时间没有饮食了……”心念及此,忙道:“容晚辈先为老前辈寻些食物……”
  “不必了!”
  “这……这……”
  “娃儿,你来得太好,请为老夫料理后事”
  文天浩心头一,几乎掉下泪来,怆然道:“老前辈伤在何人之手?”
  神音尊者”目露恨芒。咬牙吐出了四个字:“无回谷主!”
  文天浩似触电般地一震,栗呼道:“无回谷主伤了老前辈?”
  “神音尊者”净大了双目。凄厉地道·“老夫受伤是在半年之前”
  “啊!”
  “受伤之后,来此结庐,准备自疗,但心脉已残伤势与时俱增,愈来愈重,现在……已到油枯灯尽之境……”
  文天浩激动无比,想当初,自己伤在“无回谷主”与他手下人之手,幸赖老人赐丹保命,并指引求医,得以不死,如今老人伤在同一人之手,自己该如何报答那救命之恩呢?老人在受伤之初,为什么不图求医,而要自疗,结果弄了这不可收拾的局面,为什么呢?
  是了,像老人这等身份地位,是宁死也不愿求人的,说起来是傲骨自恃,但也是武人可悲的一面。
  如何帮助这老人呢?
  心念数转之后,沉声道:“老前辈,晚辈负您到‘隐仙谷’求治”
  “神音尊者”凄凉地一笑。道:“娃儿,你这一份热忱……可感,但,老夫不成了,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文天浩剑眉一紧,道:“老前辈,我们尽力试上一试,您那“护心丸”可以延长寿命……”
  “神音尊者”无力地一摆头,道:“若非“护心丸”,老夫尸骨早寒,现在……什么丸也不中用了!”
  文天浩心一沉,黯然道:“老前辈,晚辈该如何效劳?”
  “神音尊者”慰然一笑,道:“老夫自分含恨荒山。你能在老夫……一息尚存之际,便属……天缘,现在你能做的,便是收尸!”说完,喘息不止。
  文天浩内心一阵刺痛,看样子,老人是真的不成了,想不到一代奇人,竟落得饮恨以殁,武林风波之险恶,武士命运之莫测,于此可见一斑,如同师父,被尊为江湖第一令,结果却被活埋墓室。谁能想象得到呢?
  心念之中,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在受伤之初,尚能行动,为什么不作求医之图?”
  “神音尊者”失神的双目,又告大,气息追促地道“娃儿……老夫是毁在……虚名自珍之下,你记住,不可效此……愚行。”
  这是金玉之言。含有至理,然而太迟了,人为什么总是临死方悟呢!
  “老前辈是如何被对方所伤的?”
  “不期而遇……”
  “是在大别山中么?”
  “不错!”
  “双方有宿怨么?
  “那对方何以要下此狠手?”
  “因为……因为”
  老人可能是话说得太多。耗尽了一丝残气,此刻竟已接不上这口气,文天浩眼巴巴地望着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神音尊者”闭上眼,喘息了一阵,又净开来,干枯的口唇,连连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无力发出声来。
  文天浩急伸手抓紧老人右手“脉根穴”,缓缓迫入真元。
  老人终于吐出了声音,但细若蚊蚋:“因为……老夫不该……指出……他的本来面目……”
  文天浩矍然而震,“无回谷主”的来历,是他久积心中之谜,这些时日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揭开这个谜底,当下急声道:“他是谁?老前辈,他是谁?”
  “神音尊者”努力发声道:“他……他……便是……”
  说到这里,喉头痰涌,枯瘦的脸,突地泛出红晕……
  文天浩不由急刹,大声道:“他是谁?‘无回谷主’是什么来历?”
  “他……是……”
  咽的一声,老人头一偏,断了气,脸上的红晕也跟着消失。
  文天浩缩回手·颓然坐在榻沿·望着永不会再开口的一代巨擘“神音尊者”,眼中滴下了两滴英雄之泪。
  老人撒手尘,谜依然是谜。老人说得不错,自己是赶来为他料理后事的。
  如果早一刻追问,“神音尊者”当已说出“无回谷主”的来历,但谁知道结局是如此呢?
  呆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文天浩才起身出庐,选了个向阳之地,为老人掘墓,为他立了碑,用指书:“武林奇人‘神音尊者’之墓”八个大字,后面置了自己的姓名。
  一切停当,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分。
  他重新回到草庐检视老人遗物,除了两颗“神音弹”之外,全是无用的什物。
  看情形,要赶回欧阳公子与“谷中凤”停身之处,是不到的了,而且,飢火中,不吃点东西是不成的了。
  猎山鸡,抓野兔,本是他的拿手,他出庐在峰间兜了半个圈·便捕到两只松鸡,一只野兔,带回茅屋生起火火来·烤熟了饱餐一顿。
  山间天黑得早,吃完屋外已是一片晦暝,心想:“不如就在这里渡一宿吧!”
  枭鸣鸱号,松寿盈耳,气氛相当凄凉。
  他在“神音尊者”断气的竹榻上,深深地想——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尤其是武士生涯,谁也不准知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本来是为“谷中凤”寻访“圣手仙翁”却不料赶来替“神音尊者”送终。
  好在“谷中凤”的情况不要紧。尽有充裕的时间求治,只是苦了欧阳公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谷中凤”的禁制,最便捷的办法莫过于再闯“魔魔洞天”,迫使那老人伸手,但自己当时是以“血剑令主”面目出现的。如果转去求他,岂不弱了江湖第一个的名头?
  不知另两路的人,是否有所遇?
  当然,即使找到了“圣手仙翁”,也未必定能解禁……
  此间事了,得着意缉血海仇人“混元尊者”,千祈百祷的,是希望仇家还在人世,能以手刃亲仇。
  想着,想着,不觉间朦胧入了黑甜之乡。
  一觉醒来,天色业已泛明。
  文天浩立即起身,结束停当,把老人遗留的两粒“神音弹”带在身边,然后去到墓前,恭敬地拜了三拜,口里祝祷道:“老前辈在天之灵有知,晚辈文天浩誓替老前辈讨这笔血债。”祝毕起身,在墓前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弹身驰离。
  约莫已牌时分,回到了昨天与欧阳公子约定见面的石穴,探头往里一看,不由呆了,穴内不见半个人影。
  他们都离开了么?
  他们是寻到了“圣手仙翁”易地求治,还是另外想到了鲜法?
  窒了片刻,挪步进入石穴,目光四扫之下,不由又是一阵愕然,意料中,欧阳公子等离开时,不留人守候,也该留个字说明去向,但穴内壁间,连半个字也没有。
  这就相当令人不解了,欧阳公子做事决不会如此粗疏?
  如果说发生了什么意外,多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循,但穴内什么痕迹也没有?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穴外不远之处,突地传来了人语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下的手?”
  “下手的人够狠……”
  “我们在附近搜搜看!”
  文天浩一闪出穴,循声掠了过去,只见五丈外的树丛间,站着一个黑衫老者与一名劲装壮汉两人身前地上,横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是个土蓝布衫的老者,五官溢出,另两具是猎行打扮的汉子,尸旁抛置着虎又弓箭等猎具,现场一片凌乱,像是经过激烈的打斗。
  那黑衫老者又发了话:“莫非那老匹夫真的没死。碰上了……”
  那劲装汉子一摇头道:“恐怕不对。据说那老家伙不随便杀人。”
  “也许是孟巡察他们暴露了身份?”
  “嗯!这也很难说”
  “以孟巡察的功力而论,等闲之辈伤得了他。”
  劲装汉子顿现惶恐之色,期期地道:“堂主,如果真是那老像伙下的手,你我……恐怕无法应付?”
  黑衫老者也是面色一变,沉吟着道:“这只是推测,也许根本不是那回事,如不查实如何覆令?”
  文天浩心念疾转:“八成是欧阳公子他们下的手,但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对方口中的老家伙,不知指的是谁?既称堂主,又称那死的老者作巡察,不用说是江湖中的一帮派,两个已死的猎户,当然也是故意乔装的,以蒙人眼耳……”
  心念之中,悠悠现身出去。
  劲装汉子首先惊觉,怒喝一声:“什么人?”长剑随即擎在手中,动作倒是相当利落。
  黑衫老者目芒一转,登时面目失色,连退两个大步,栗声道:“是你,银衣修罗”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这名号早已不用了,在下文天浩!”
  黑衫老者手按剑柄,沉声道:“姓文的,人是你杀的?”
  文天浩一抹嘴,道:“对不起,在下刚到。”
  劲装汉插口道:“什么,你刚到?”
  文天浩横了他一眼,仍对着黑衫老者道:“阁下如何称呼?”
  黑衫老者窒了一窒才道:“老夫‘插翅虎’褚江!”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愿闻。阁下是那一个帮派的?”
  “这你不必管……”
  “如在下非管不可呢?”
  “姓文的,你既非杀人者,咱们各走各道,请便罢!”
  “阁下还是报出来历的好?”
  那黑衫老者再退了一个大步,一挫牙道:“姓文的,你未免太张狂了罢?”
  随阁下怎么说。在下不在乎。”
  “如老夫不报来历呢?”
  文天浩冷森森地一笑道:“没那样的事。阁下心里明白,是么?在下一向言出不改!”
  黑衫老者怒声道:“你蔑视江湖规矩,强人所难?”
  “阁下不把来路交代清楚。便别想脱身。”
  “文天浩,有人会收拾你的……”
  “那是另外一回事。”
  老者面色变了又变,似乎想出手,却又不敢的样子。
  文天浩灵机一动,寒声道:“阁下是‘天庆帮’那一堂的堂主?”
  黑衫老者与劲装汉子同时面色大变。
  文天浩业已看出自己的判断没错,对方正是“天庆帮”属下徒案,一股杀机,心头,面一沉,道:“死的这三位,想是贵帮的密探了,你们入山探谁的下落?”
  黑衫老者栗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劲装汉子闷声不响地一扬手,数点寒星。疾射向文天浩。
  黑衫老者弹身电闪遁去……
  “哇!”的一声惨号,劲装汉子栽了下去。
  惨号之声未落,文天浩已截在黑衫老者头里,拔剑,杀人,拦截,快如电光石火,黑衫老者遁出不到三丈。
  文天浩手中剑一横,道:“姓褚的,你号称‘插翅虎’,即使你真的胁生双翅也飞不了!”
  黑衫老者面如土色,狂声道:“你待如何?”
  文天浩冷极地一笑道:“如果你愿意坦白回答几个问题,本少侠开一面,放你上路!”
  黑衫老者面上的肌肉抽得很紧,眼珠滴溜溜乱转,神色之间,似在深深考虑文天浩所说的这句话。
  怕死是人的天性,真能无视于生死的没有几人,这老者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当然不会如何爱惜羽毛,保持令名。
  文天浩口角着一丝冷笑,眸中杀光隐现,冷酷地望着对方,静待答复。
  黑衫老者突地咬了咬牙。道:“你不会食言吧?”
  文天浩不屑地一哂道:“笑话。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便算数,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阁下吐语不实,就别怪在下心狠手辣,你仍得搁在此地。”
  “你……问吧?”
  “好,现在先说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探查一个人的下落!”
  “谁?”
  “神音尊者!”
  文天浩不由骇然大震,他们探查的竟然是“神音尊者”“天庆帮”为什么要查探他的下落呢?当然,他们还不知道“神音尊者”业已伤重不治而死,心念之中,又道:“探查‘神音尊者’下落的目的何在?”
  “这点老夫无法作答了!”
  “为什么?”
  “老夫等仅是奉令行事1”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好,就算你不知道,你们‘天庆帮’太上是谁?”
  黑衫老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文天浩不禁怒火上冲,冷哼了一声道:“你身为帮中堂主,地位不低,竟然说不知道?”
  黑衫老者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道:“帮中认识太上的,除了帮主之外,没有几人,老夫仅闻太上之名,不知其人。”
  “你不是想死吧?”
  “文天浩,老夫是据实而言。如你要食言,不必找借口。”
  文天浩心想:“看样子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这‘太上’未免太神秘了。竟连帮中堂主毅的弟子。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心念之中,紧迫着问道:“没有!”
  “他匿迹何处?”
  “不知道!”
  文天浩大感气沮。问了等于没问。谜底仍然无法揭开,当下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记住,最好从此退出江湖。否则你逃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黑衫老者如逢大赦般地转身飞掠而去。
  文天浩望着地上的几具遗尸,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死者毁于何人之手?
  欧阳公子一行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留人,也没有留字?
  事已至此,再保下去也没有意思,以欧阳公子的能为,再加上四名得力助手,如非碰上了江湖六巨魁之流的强敌,安全绝无可虑,倒不必为他们操心,只是他们突然失了踪迹,令人迷惑而犹豫了一阵之后,不死心地又在附近数百里搜寻了一遍,才失望地奔向出山之途。
  一路之上,文天浩专心一意看有什么记号等留下,但,仍然是失望,半点可循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入夜,来到了半年前与“谷中凤”分手的地方,一边北上桐柏,一边南下入大洪山,文天浩心想:“如果欧阳公子带‘谷中凤’返‘隐仙谷’求治,那就该南下,如果奔桐柏,即已北上,双方约定的时间错过了一夜半天,要追可能无法追上,除非直抵地头。自己该走哪一条路呢?人已交与了欧阳公公,有没有追的必要呢?”
  一时之间,委决不下。
  此际出山,得赶夜路,山道崎岖,又没急事,倒犯不着赶夜路,反正要追人已追不上了,不争这早晚。
  于是,他决定露宿一宵,待天明再定行止。
  主意打定,就得寻个栖身的地方,目光游扫之下,只见不远处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枝繁叶茂,桓宽权敞,是个很理想的栖身处。
  当即移身树下,往上张了张,耸身登树,第二层枝间,枝分四枚,像个大摇篮,足可容身而有余。
  于是舒臂伸腿,斜躺下来。仰望夜空叶隙间可见点点星光。
  万籁俱寂,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嘷,荒山的夜,是神秘而恐怖的。
  蓦地,破风声响,一条人影,奔到了树下站住,仓皇四顾,喘息可闻,似在逃避什么人追踪。
  文天浩定睛一望,不由心中一动,来人赫然是自己放过的黑衫老者,“天庆帮”堂主“插翅虎”褚江,他的行动也相当快捷,竟已来到了此地。
  心念未已,破风之声再传,只听一个声音道:“在这里了!”
  黑衫老者作势欲……
  然两条人影,电闪而至,双变拔剑在手,呈掎角之势把老人截住。
  黑衫老者也立即掣出长剑,背剑而立。
  来的,是两名紫色劲装的武士·其中之一嘿嘿一笑道:“朋友的身手可真滑溜,让我兄弟一阵好追!”
  黑衫老者栗声道:“两位苦苦追杀老夫,为的是什么?”
  那发话的士一抖手中剑,阴冷冷地道:“什么也不为,只为朋友是‘天庆帮’的堂主!”
  “这话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
  “杀人该把人叫醒,你俩是什么来路?”
  “你定要做个明白鬼,也好,告诉你无妨,因为你死定了,我俩是‘剑宫’属下紫衣武士!”文天浩在暗中顿时激动起来,想不到这两名劲装人是冒充,“血剑令主”的“剑宫主人”门下的爪牙。
  黑杉老者全身一,股栗地道:“两位是‘血剑门’弟子?”
  那武士冷冷地道:“朋友说对了!”
  “敝帮与贵宫河井不相犯……”
  黑衫老者话声未落另一名,“剑宫”紫衣武士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河井不相犯?朋友不怕人笑掉牙,应该说冰炭不同炉才对。”
  黑衫老者栗哼了一声道:“既是如此,没话好说了!”
  随着话声,手中剑电射而出,攻向上首的紫衣武士,剑至中途,突地又变势换招,攻向下首的一个。出手相当诡辣。
  “锵!”然一声,双剑接宝,上首的一个剑又攻到。
  黑衫老者仓促反剑应攻,下首的又乘机出了手,黑衫老者登时手忙脚乱,被迫采取完全的守势,因他背靠树身,仅须专心封住前面门户,不虞背后受敌。
  两名“剑宫”紫衣武士的攻势相当凌厉。但在对方凭险苦守之下,一时也不易得手,只是黑衫老者情况危急。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文天浩高踞树,冷眼观战,双方都是仇家。乐得坐观豺狼互残。
  三人功力悬殊不大,如果是一对一,很可能难决胜负生死,但现在是二对一,情况便完全不同了,黑衫老者再狠,也无法应付两个功力与他相等的高手联手合击。
  “嗯!”
  闷哼声中,黑衫老者左胸冒了红,手中剑不由一滞。
  “哇!”
  紧跟着是一声惨哼,长剑从右胁而入。
  “呛!砰!”
  黑衫老者撒手扔剑,人也跟着扑了下去。
  其中那年纪较长的武士道:“你不该杀了他。还没问口供。”
  那年纪稍青的道:“我一时收不住手,同时对方不止他一人……”
  那年长的一摆手道:“算了吧,走!”
  文天浩正拟现身拦截。转念一想:“不妥,‘剑宫’武士在山中现身,必有原因,截杀‘天庆帮’的人,可能是冤家路窄,适逢其会,因为此地并非‘天要帮’的活动地盘,说不定‘血剑门主’也到了山中,何不跟踪一探?”
  两名紫衣武士并肩驰离。
  文天浩飘身下树,尾蹑在后。
  奔了一程,折向正南,这是入鄂的方向,也是当初文天浩与“谷中凤”离开“隐仙谷”入豫的路线。
  约莫一个更次,来到一个狭窄的谷口,两武士停下身来,其中之一撮口打了一个胡哨,却不见有反应。
  另一名武士惊疑地道:“奇怪。怎不见有回应?”
  那打胡哨的又发了一次暗号,依然不见反应,不由也惶惑起来,栗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值哨的偷懒。睡大头觉去了……”
  “那真的是不要命了,被头目察觉的话,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还是进去再说吧?”
  “走!”
  两名紫衣武士身入谷,文天浩似幽灵般跟进。
  入谷不远,眼前现出数间临时搭盖的茅寮,分散在乱石树丛之间,但静悄悄的没有半丝声息,也不见人影,气氛显得十分诡秘。
  两武士径趋居中一间较大的茅寮。隔丈许站住,那年长的高声道:“第三组游哨弟子回令!”
  茅寮中没有反应。
  两武士互望了一眼,似乎已意识到情况有异,事非寻常了。
  文天浩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那年长的武士走近茅寮,故意把脚步声弄得很响,到了留作出入口的门边,向内一张,“呀”地一声惊呼,倒弹了回来。
  那年轻的急声道:“怎么回事?”
  年长的张口结舌了半天,迸进出两个字道:“死人!”
  “你……你说什么?”
  “全死了!”
  “全……死了?”
  文天浩也不禁为之骇然,看来这地方是“血剑门”武士临时聚集之处,如此大举入山,必有所为,由这两名紫衣武士的身手来看,这一窝子当尽是高强之辈,怎会全部被杀呢?
  下手的是“天庆帮”徒么?如果是,这一帮一门为什么远来山中火拼?蓦在此刻,一条鬼魅般的人影,由侧方出现,无声无息,迫近两名武士。
  两武士懵然未觉。
  文天浩隐身三丈外的石隙中,目光送过石缝凝神一望。登时热血沸腾,现身的是一个灰袍蒙面人,赫然正是冒充“血剑令主”的“剑宫”主人,也就是“血剑门主”。
  这是个极佳的机会。这公案今晚非了断不可。
  冒牌的“血剑令主”是刚到么,不然他的属下怎会悉遭杀害?
  灰袍蒙面人在距离两武士四五步之处。停了身形。
  两武士直到此刻,才惊觉有人近身,双双抬头一看,齐齐“啊!”了一声,随即屈单膝行下大礼,同声道:“参见门主!”
  灰袍蒙面人双手齐扬……
  “哇!哇!”
  惨号破空而起,两武士连头都不曾抬起,便仆伏在地。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对方为何残杀自己的手下?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照此看来,茅寮内的人,全是他杀的了?
  灰袍蒙面人把两武士的尸体,抛入茅寮之内。
  文天浩心思疾转:“要消这公案,应当以‘血剑令主’的身份出现!”心念之中,正待改换装束,那灰袍蒙面人却隐入暗中去了。
  突地,一阵歌声自谷口传来: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肖小夺魄!”
  ……·····
  文天浩一闻歌声,连呼吸都窒住了,怎么又来了一个,“血剑令主”?到底这两个假冒充者中,谁是首先冒充的“血剑令主”?
  仔细一想,突地明白过来,这后来作歌的,才是真正的“血剑门主”,原先的是冒牌“血剑门主”,目的在诱杀“血剑门”弟子,这种手段,的确够卑鄙也够狠。
  眼看好戏上场,他又沉住气静以观变。
  歌声歇处,一个灰袍蒙面人已到了草寮边,身形装束,与原先的一模一样。
  文天浩暗忖:“原先的会不会溜走,或是隐不现身?”
  灰袍蒙面人兀立了片刻,冷声喝道:“人来?”
  当然不会有反应·茅寮内的人,都不会开口了。
  灰袍蒙而人怒哼了一声,趋近门边一看,口里惊“啊!”了一声,回过身来,冷厉的目芒四下一扫,暴喝道:“什么人下的人,与本令滚出来?”
  话声甫落那原先的灰袍蒙面人,从暗影中悠然出现。
  灰袍蒙面人惊呼一声,连退了三个大步,栗声道:“何物鼠辈,竟然敢冒充本令?”
  原先的灰袍缘面人冷极地一笑道:“是你冒充本令,还是本令冒充你?”
  后来的灰袍蒙面人厉声道:“这些人全是你杀的?”
  “不错!”
  “报个名号?”
  “血剑令主!”
  “你不是!”
  “你也不是!”
  文天浩头皮发了炸,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双方都互指对方是冒牌货,竟没一方怀疑对方是真正的“血剑令主”。
  “血剑令主高如山”被妻子“天香妃子”所谋算,坠入水眼龙宫,这秘密无人知晓,一般江湖人仅知“血剑令主”失踪了三十年,又东山复出。
  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呢?
  原先的灰袍面人阴冷地道:“要本人说出你的来历么?”
  后来的灰袍蒙面人嘿嘿一阵冷笑,右手微拾,一道白芒,自袖中射出。
  原先的灰袍蒙面人在白芒一照之下,陡地惊叫一声,连退数步,拔出剑来。盲目地挥剑,封住门户。
  文天浩几乎惊呌出声,这白芒,是“血剑门主”夺自“方壶仙子”顾明媚的“夺目神珠”。
  任何人被珠光照眼,立即失明,要半刻之久才能得明,这证明了后来的确是“血剑门主”。
  “血剑门主”冷笑了数声道:“朋友,看你身手不弱,定非泛泛之辈。何苦做人走狗,替人卖命,此地十二条人命你首先付出代价,然后本令再找‘过天星’甘澍总结。”
  那先来的灰袍蒙面人有目不视,欲遁无门,双手持长剑,作凝神戒备之势,但从他微的身躯上,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惊恐。
  “血剑门主”冷酷地道:“朋友,愿意在没有倒地之前报个名号么?”
  那灰袍蒙面人没有开口,仍严紧地戒备着。
  文天浩心想:“待‘血剑门主’收拾了那冒充者之后,自己便以‘血剑令主’的身份现身,了断这一件公案……”
  突地,三条人影,出现在距茅寮的四丈之处,全部黑巾掩面,只露两眼在外。
  “血剑门主”爆笑一声道:“朋友们全来了?”
  三个黑巾蒙面人“刷!”地散开,占了三个方位,其中右首的一个,到了那灰袍面人的身后之处沉声道:“太上护法怎么了?”
  那灰袍面人一面缓缓向后退身,一面道:“对方袖中藏有邪门之物,本座双目失明了!”
  “请继续后退!”
  “防他袖内的白光!”
  中那黑巾蒙面人右手半扬,手中握了一个球形之物,高声道:“下最好别妄动,否则这霹雳弹足可使阁下粉身碎骨!”
  “血剑门主”本已作势要扑向那冒充他的灰袍缘面人,闻言之下,便沉住不动。口里冷冷地道:“尔等意欲何为?”
  那手持霹雳球的黑巾蒙面人道:“区区奉命与阁下谈谈!”
  此际灰袍蒙面人已被他身后的黑巾蒙面人接着,扶入暗影之中。
  “血剑门主”不屑至极地冷哼了一声道:“奉何人之命?”
  那蒙面人道:“阁下应该明白的!”
  “嗯!要谈些什么?”
  “希望阁下交出所夺之物!”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血剑门主”闪电般倒射入茅寮中。
  一声怒哼,黑巾蒙面人的“霹雳球”出了手。
  “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暴雷裂空,一栋茅寮,被炸得连影子都不剩。
  “搜尸!”
  喝话声中,四条人影扑向被炸现场,其中之一是那被称作“太上护法”的灰袍蒙面人,看来他的双目业已复明了。
  文天浩心中大感急躁,师父所交代的头一件大事,便是杀冒充之人,如果“血剑门主”被炸身死,虽免了自己费手脚,但总是件遗憾的事。
  那粒“夺目神珠”自己已曾许诺“万壶仙子”顾明媚代她取回,如果“血剑门主”真的被炸死,此珠自不能让它落入别人之手。
  远望不甚真切,但可见残肢断体狼藉,这些都是早先被杀的“剑宫”弟子遗尸,四条人影在现场来回检视……
  半刻之后,一个声音道:“他没死,从后面溜了!”
  “我们追!”
  “见人影便赏他一球!”
  四条人影没入了暗影之中。
  文天浩心念疾转:“让他们去搜吧,自己乐得以逸待劳。”当下现身出来趋近被炸毁的茅寮现场,只见支离破碎的尸体,触目俱是,令人不忍卒睹。
  他不愿多看这残酷的场面,匆匆飞身越过,追蹑前面的四人。
  他边驰心里边在想:“天庆帮的帮后人被尊为‘太上帮主’,现在又出了个‘太上护法’帮主‘过天星’甘树。只是个傀儡,帮中总护法韩天寿已死于‘断肠鬼巫’的传人之手,不知有否人顶替他的位置?……”
  工夫不太久已追上四人,对方呈一字形排搜,行动缓慢,搜得极为仔细,看样子是誓得“血剑门主”而后甘心。
  整整半个时辰之久,到了另一端的出口,“血剑令主”业已鸿飞冥冥。
  四人在谷口停住身形,一个黑巾蒙面人道:“禀太上护法,为今之计当如何?”
  灰袍蒙面人沉吟着道:“对方必逃之不远,但黑夜深山,要追出对方却是不易,此刻距天明已不远,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之后再说。”
  黑巾蒙面人恭应了一声:“是!”目光四顾之下,朝左方的那片翼秃岩一指,又道:“到岩下吧!”
  四人弹身奔到岩下,席地而坐。除去了蒙面巾。
  文天浩从侧方掩了过去,隐身一株虬松之后,距对方约莫五丈之遥,由于距离远,岩下被阴影遮掩,以他超人的目力,仅能看出那假扮血剑令主”的,是个白发老者,其余三人,看不真,只听那白发老者道:“对方那令人双目失明的鬼光是什么捞什么子玩意?”一个声音应道:“从未听说过!”
  “这倒是难以应付……”
  “看来只有照太上所指示的,见面便用霹雳弹对付,不给他机会。”
  “如果他就此远飘呢?”
  “那只有待下月直捣’剑宫’了!”
  一声冰寒的冷笑。发自突岩顶上,岩下四人,疾射而出。飞身掠上岩顶。
  文天浩心念疾转:“这声冷笑,定是发自,‘血剑门主’之口,看来他还没离开,双方之间,不会就此算完,自己还是暂不现身的好。”
  对方这一现身,由于岩头透空,人影看得极为清晰,除那白发老者之外,其余三人,年纪都在半百之间。
  白发老者挥了挥手,四人分头穿入岩后林中。
  “哇!”地一声参号,一条人影,从岩头浪落,甫一沾地,便听一声“轰!”然巨响,那人影被炸成了碎片。
  不用说,死者是四人之一,被“血剑门主”隐在暗中猝然施袭。自毁于所带的霹雳球。
  岩头林中,再没声息,看来双方均在暗中伺机而动,任何稍有经验的练武人都知道,在暗夜密林中,谁先被对方发现,谁就会遭到致命的攻击。
  半个时辰过去了,岩头依然死寂如故,毫无动静。
  文天浩已感到不耐,不知对方是离开了,还是僵持在林中,想了想,索性闭目养神,但“听宫”仍保持警觉。
  好不容易待到了天明,晓雾迷蒙中,文天浩起身从方绕上岩后密林,锐利的目光严搜之下,任什么也没发现,想来人已离开了。
  他感到很懊丧平白地又错过了一次与“血剑门主”了断的机会。
  现在,他必须决定行止了。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谷中凤”的安危,由于“血剑门”与“天庆帮”的高手,同时在山中出现,情势变得十分复杂,欧阳公子等一行突然失了踪,实在令人担心,如非出了意外,他们绝不会悄然而去,连个字都不曾留下。
  一辨山形方位,此地距石岗怪冢不远,算起来埋在冢里的高天柱,该是自己的师弟,师命第二件大事,便是查明他老人家爱子高天柱的死因。
  半年前的往事。又注到了心头。
  “血剑门主”曾在石岗附近杀人。
  “天庆帮”派人掘墓。
  如果把两件事连起来。其中大有文章。
  心念及此,略不稍停,弹身便朝石岗方向奔去。
  旭日照林·晓雾全收,文天浩来到了石岗背的林中·遥遥可见那座石冢,孤零零地在石岗上,四下不见人影。
  就在此刻,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声音传入耳鼓。
  “你这是找死?”
  另一个略显苍劲的男人声音道:“未见得!”
  文天浩心中一动,循声掠了过去,一看,不由激动欲狂,一个长发齐腰的黑衣女子背向而立,她,赫然是红颜知己“鬼影观音”裴玉环。
  她身后两丈之处,站着一个黑衣老者,正是昨夜所见黑巾蒙面人之一。
  “鬼影观音”裂玉环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幕令人牵肠挂肚的往事,电映心头,那是在“阴风谷”外的一座峰头石穴中,裴玉环要自己陪她三天,她要把身体交付,那一份纯情的确世间所稀,自己临崖勒马,不愿做逾越礼法之行。
  是有缘还是无缘?
  是喜剧还是悲剧?
  文天浩心头涌起了一阵凄酸,眼角登时湿润了。
  黑衣老者冷冷地道:“鬼影观音,你在此地现身不是偶然的吧?”
  裴玉环阴森森地道:“那不干你事!”
  “如果老夫定要究明呢?”
  “那你是找死!”
  黑衣老者哈哈一阵狂笑道:“别人怕你‘鬼影观音’,老夫却不在乎!”
  “鬼影观音”裴玉环幽幽回过身来,长发覆面五官不辨,那形状的确是充满了鬼气,只听她“格格!”笑道:“你死定了!”
  黑衣老者好整以暇地道:“玉貌花容,登蔻芳华,老夫真不忍辣手摧花!”声中,右手扬起了一物,是个黑乎乎的圆球,人跟着向后闪退八尺,双方距离约莫三丈。
  裴玉环惊声道:“霹雳球!”
  黑衣老者得意地一笑道:“不错。你很识货,此物出手,你便将玉殒香消,现在拂开覆面长发,让老夫见识一下你是否真的美如普渡众生的白衣大士?”
  裴玉环没开口,显然她顾忌那颗霹雳球。
  文天浩杀机直透顶门。
  黑衣老者右手缓缓扬起,大声道:“老夫没太多的时间和你蘑菇,现在你先展示真面目,然后说出入山的原因?”
  裴玉环寒声道:“如我说不呢?”
  黑衣老者怪笑一声道:“形神俱灭!”
  裴玉环口里发出一声森森厉笑道:“可是你也活不了,现在你站在下风不是,我举手决不慢于你霹雳球!”
  “举手!你还有什么宝要现?”
  “你可以等着睢!”
  “老夫先瞧你肢离体解,手臂一振,做势……
  文天浩大喝一声:“姐姐快闪开!”
  人如闪电扑出,话声未落,一道排山劲气业已暴卷向黑衣老者。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惨哼声中,黑衣老者的身形被震得划空飞去,但霹雳球却掉落原地。
  文天浩见状,不由亡魂尽冒,走避已是不及,只好电疾伏身……
  “隆!”然巨响声中·土石迸射,枝飞叶舞。
  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文天浩只觉后脑似被硬物猛击,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随即失去知觉。
  待到神志复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更不知身在何处,第一个兴起的意念是:“我没死么?”
  突地,他觉得有些冰凉的东西滴在脸上,像是水漏,昏茫中用手一摸,才发觉自己的双眼连后脑被包扎住了,后脑还隐隐作痛。
  努力一锁定,心神想起了被炸的一幕,不禁脱口惊呼道:“我的双眼睛了么?”
  身旁没什么反应。
  他试一运功,功力还在,急忙坐起身来。
  如果双目盲残。这一生便算完了,那就生不如死。
  忽然,他想到了玉环,如果是“天庆帮”的人,自己一百个也死了,救治自己的,定然是裴玉环,心念之间,栗声道:“姐姐,姐姐,玉环姐姐!”
  但,半点回应都没有,不由大感惶惑,用手在身边一摸,是冷硬的岩石,自己到底置身何处?是岩穴中么?
  他不期然地又把手漠向双眼。包扎的布条干干的,没有血浸的感觉,也没痛楚,伸向后脑,触手生疼,包扎处已结成硬块,这证明伤在后脑。
  于是他匆匆在解下包扎之物。
  眼前一亮,看到了山,树,夕阳。
  他不由喜极而呼:“我没有瞎!”
  他激动无比地转动着目光,看清了自己是置身在一个石穴中从穴口外里,景物憬然赴目,但穴内除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这可是奇事了,自己是被谁所救的呢?
  如果是裴玉环,她该守在自己身边的。
  记得出事在早晨,此刻日薄西山,是整整一个白天了。
  突地,他瞥见洞壁上有些字迹,登时心弦一颤,只见上面写的是:“浩弟,别矣!造物何妒,鬼神实私,尔之来历,我已尽知,命也如斯,其奈天何?唯此秘辛,我将永守,尔其自珍,毋复以薄命人为念也!”后面画了一心一剑。
  这是裴玉环留的字,她走了。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把话当面说明?
  文天浩站起身来,奔向洞口,只见夕阳艳尽,暝气四起,远峰近处,笼罩在一层迷茫的凄凉氛围里。
  他不由自主地放声高叫:“姐姐!姐姐!”
  空山寂寂,只有自己空洞洞的回声。
  他又折回洞里,看那洞壁留言,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怼之情,尤其“尔之来历,我已尽知。”八个字,使他目惊心。
  他深深地想:“是了,自己在昏迷不醒之际,她发现了灰袍,血剑,洞悉了自己来历,但她为什么要走呢?自己是‘血剑令主’第二,并不优于两人的结合……”
  他想不透?
  最后一句话“毋复以薄命人为念”,意味着“缘尽于此”的意思,那就是说两人之间的情缘,从此断了,为什么呢?
  一种幻灭的悲哀袭上心头,骤然之间,他觉得彼此之间似离得很远了,远得无法捉摸。像一场好梦猝被惊醒,留下了无边的怅惘与空虚。
  二十一、
  但,这并不是梦,是一段浓厚的情,世间一切,都可视作过眼云烟,只有这一个情字,躲不开,抛不掉,忘不了。
  蓦地,他想起了自己在初醒之际,似有水滴滴在面上,那是泪水,伤情的泪水,她故意把自己双目包扎,目的是不让自己看到她的面容。
  她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定是伤心欲绝而离!
  照此看来,她离开不久,也许,她就藏身在附近。
  “我非要找到她不可!”
  他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整了整衣衫。匆匆奔向洞外。
  天色业已昏暗,眼前是黝黑的林野,石穴悬在半壁之间,离地有四五丈之高,他飞身飘落,穿林而行。口里不断地唤着:“姐姐!姐姐……”
  空林寂寂,哪有半丝回响!
  不知不觉,奔到了林外,眼前是一条山道,对过去,便是埋葬高天柱的石岗,由于是月海夜,所以星光十分灿烂,石岗的棱再现,可以清晰地看到两条人影对峙。
  文天浩心中一动,迅疾地绕到连接石岗背脊的林中,也就是与裴玉环重逢,被飞石击伤后脑的地方。
  从林缘展目望去,全身的血行倏地加速起来。
  岗上对峙的,一个是灰袍蒙面人,不用说他便是“血剑门主”,另一个是白发老者,仍着灰袍,只是没有蒙面,赫然是一度冒充“血剑令主”的“天庆帮”太上护法。
  在距林缘不远之处,横陈了两具黑衣老者的尸体,正是“天庆帮”太上护法的同路人,血污狼藉,死状厥惨。
  文天浩心念疾转:“天假其便,又碰到了‘血剑门主’,了断公案的时辰到了!”
  荒山静夜。声音可以传得尺远。对方话声,亦可隐约可辨。
  只听“血剑门主”冷厉地道:“五面阎罗,你年事已高,成名不易,何苦替人作鹰犬,叶落不得归根,依本令良言相劝,速返滇地去罢!”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为之心头一震,想不到这被尊为“天庆帮”太上护法的老者,便是南一霸“五面阎罗”,他的传人“冷血银豺”假扮“塞外飞鸿”谷平,在来桐柏途中,被欧阳公子擒捉追问口供,结果被人暗袭灭口。
  如此看来,开封“感应寺”血案,他师徒可能有份。使“百了大师”伤重不可治的,说不定便是“五面罗”,他能与“血剑门主”分庭抗礼,伤“百了大师”的能耐是有的,正好,两件事已可一并解决。
  “冷血银豺”临死时业已承认,在“感应寺”首先“塞外飞鸿”谷平杀师弟灭口的便是他,“感应寺”血案的主凶,当然是“塞外飞鸿”的师门,而“五面阎罗”身任“天庆帮”太上护法,难道那播血案兴“天庆帮”有关?
  “天庆帮”帮主“过天星”甘澍难道与“塞外飞鸿”同门?
  心念未已,只听“五面阎”嘿嘿一笑道:“老夫该称你门主还是令主?”
  “悉听尊便!”
  “如此,老夫称你一声门主,老夫也有良言相……”
  “哦!有意思,请讲?”
  “五面阎”放了大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退出中原武林,易地另圆覇业。”
  “血剑门主”振声狂笑道:“这正是本令要说的话,阁下以之奉陈贵太上,岂非合适之至?”
  “五面阎罗”阴森森地道:“门主,你会后悔!”
  “血剑门主”淡淡地道:“或许后悔的是你阁下!”
  “五面阇罗”突地桀桀一声怪笑道:“门主阁下,你何不试行运气一周,看看身上有什么异样没有?”
  “血剑门主”若无其事地道:“这倒不必,本令早已知道,凡是南荒来的同道,都擅长于用蛊,阁下在见面之初,就得使了手脚,对么?”
  “五面阎罗”冷哼了一声道:“门主,你的确不愧是逐鹿中原的好手,识见气度果然超人一等,不过,老夫正告阁下,南荒同道固属泰半坐能放蛊,但却各有春秋,其间差别极大,老夫所用之蛊,叫做‘金蚕本命神蛊’,虽远隔千里,老夫仍可以心意控制,蛊虫穿脉噬心,当之者将受此间无匹的痛苦,求速死而不可得·愿门主三思?”
  文天浩遥遥听到,也不由为之毛骨悚然,天下竟有这等厉害酷毒之物。
  “血剑门主”漫不经意地道:“金丝本命神虫,这听起来很晚人,不过……··本令主并不在意!”
  “五面阎罗”又是一声喈喈怪笑道:“门主临危不乱的气度令人佩服,老夫倒要请教门主何所恃?”
  “血剑门主”道:“因为阁下必然会收回神蛊!”
  “门主说得很笃定,为什么老夫要收回?”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语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门主难道……”
  “小意思,阁下也无妨试行运气,看看有何不适?”
  “五面阎罗”默然有顷,突地惊声道:“你用毒?”
  “血剑门主”哈哈一笑道:“说对了,本令之毒,并非凡毒,可称之为毒中之毒,除了本令将有解药之外,当今武林无人能解,其妙用绝不输于阁下的‘金丝本命神蛊’中此毒者,不能妄用真力。否则毒攻心腑·由内及外,全身糜烂而终。
  “五面阎罗”心胆俱颤,但巨邪大恶都有其过常人之处,表面上仍鎭定地道:“那就是说,阁下与老夫只有一条路可走,同归于尽?”
  “血剑门主”阴声道:“可能是如此!阁下不在南荒称尊,巴巴地远来替人卖命,似乎不值。”
  “五面阎罗”缄口不语。好半晌才道:“门主愿与老夫来个君子协定么?”
  “什么样的君子协定?”
  “老夫爱徒,死于欧阳公子与一个叫文天浩的小子之手,老夫可以抽手南回,但必须先要报仇!”
  “嗯,怎么?”
  “老夫收回神蛊,门主为老夫解毒,老夫杀了那两个小子之后,立即南回!”
  “这便是阁下的君子协定?”
  “不错!”
  文天浩内心暗忖:“这可好,几件事全凑在一起了,看来今晚要一并了断。”
  “血剑门主”略一沉吟。道:“这倒不失公平,本令同意!”
  “五面阎罗”道:“如此,老夫收蛊!”说完,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仅默然了片刻,又道:“可以了,现在门主交出解药?”
  “血剑门主”伸手怀中,取出一粒解药。脱手掷与“五面阎罗”。
  “五面阎”接在手中,随即纳入口内,陡地飘退丈余,哈哈一声狂笑道:“门主,别了,敬谢解药,门主及早回‘剑宫’料理后事罢!”
  文天浩暗骂一声:“好一个奸狡的老魔,竟然如此卑鄙!”
  “血剑门主”仍兀立不动。口里却发出一阵栗人的狂笑。
  “五面阎罗”本已要离开,见状之下,不禁大感狐疑。大声道:“门主何事可笑?”
  “血剑门主”歛了笑声,冷酷地道:“阁下应该再行自察一遍,然后再离开不迟!”
  “五面阎罗”立即意识到情形不对,略一运气,栗喝道:“你驱了老夫,那不是解药?”
  “血剑门主”道:“阁下又何尝收回了蛊虫,咱们彼此!彼此!”
  文天浩为之头皮发炸,这两个老奸猾碰然在一道。可说棋逢敌手,这种心机,一般人是想不到的。
  “五面阎罗”寒声道:“方才那粒丸子是什么东西?”
  “一粒伤丹。”
  “好哇!阁下一门之主……”
  “阁下也是一方霸主,又何必严于责人,疏于责己?”
  “五面阎罗”哑口无言。
  “血剑门主”悠悠地道:“阁下收蛊吧?”
  “五面阎罗”咬了咬牙道:“老夫收了蛊。谁能保证门主不食言?”
  “笑话,本令一门长,岂会出乎反乎,只要阁下不背信,本令绝不食言。”
  “刚才的君子协定仍然有效?”
  “当然!”
  “五面阎罗”口唇微动,只一会儿工夫,道:“成了!”
  “血剑门主”又自中取出了一粒药丸,抛了过去,“五面阎罗”接住之后,犹豫了片刻,才纳入口中。
  文天浩迅快地改换了衣着,佩上“血剑”。
  “血剑门主”就地暗暗行功,证实蛊毒虽已离身,扬了扬手道:“本令先走一步了!”声落,人已如闪电般投入文天浩隐身的林中。
  文天浩正待探取行动,见对方并未真的离开,入林之后反身查看岗头动静,心知有蹊跷,遂也沉住气不动。
  突地,只听“五面阎罗”怪吼”声:“你好毒的心肠……”
  人似发般地弹了起来,“砰!”然一声,栽了下去,四肢一阵抽动,便寂然了。
  文天浩不由发指,“五阎罹”固非善类,但江湖中自有常规,纵使不择手段,也不能到这种地步,这简直是恶极毒极,天下难找,如再任其妄为,“血剑门主”四个字,将被其彻底摧毁。
  “血剑门主”弹身奔回石岗,望着“五面阎罗”的尸体,放声狂笑起来。
  文天浩身形似淡烟幻影,无声无息地到了“血剑门主”身后,对方懵然不觉,看那“五面阎王”业已断了气,不用说是被毒杀的。
  “血剑门主”歛了笑声,自言自语地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这是你老匹夫自找的。”
  说完忽然回身,一眼惊见一条灰影迎面卓立,仔细一看,不由惊“啊!”出声,连退了三个大步。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幸会,门主!”
  “血剑门主”栗声道:“何方宵小,敢冒充本令?”
  文天浩冷极地哼了一声道:“这正是本令要问你的话!”
  “血剑门主”寒声道:“你不但动作相似,连声音也摹仿得很像。”
  文天浩冷厉地道:“你不但敢冒充本令,胡作非为,竟然明目张胆成立‘血剑门’可说胆大妄为之极,本令找你已很久了,今夜是天假其便,现在揭下你的面巾。”
  “血剑门主”不屑地一哼道:“你说得与真的一样,似乎你便是高如山本人,嘿嘿嘿嘿!”
  文天浩沉声道:“那你以为本令为谁?”
  “血劔门主”道:“这马上便可揭晓!”
  文天浩缓缓拔出“血剑”,一运内力,剑尖暴吐血芒。
  “血剑门主”陡地又退了一个大步,栗吼道:“你不是高如山,死人不会复活。你到底是谁?”
  文天浩登时心头一震,暗忖:“他怎知师父人已死,而且说得那么肯定,对了,莫非三十年前勾搭师母‘天香妃子’谋害师父的便是他,不然,他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又怎知师父已死·江湖中人,仅知‘血剑门主’在三十年前无故失踪,‘天香妃子’从未嫁人……”
  心念之中厉声道:“天妃香子那贱人今在何处?”
  “血剑门主”全身一转,栗呼道:“你到底是谁?”
  文天浩见状,知道自己判断可能不差,索性进一步道:“当年被迫落陈留城外水眼之人,你该明白了?”
  “血门主”怖至极地道:“你……你真的是高如山?”
  文天浩业已认定自己所料不差,蓦一咬牙道:“本令许你拔剑自卫,你能逃过‘血剑留痕’一击,本令饶你不死,否则的话,别妄想全尸,现在,先揭下面巾!”
  “血剑门主”缓缓伸手去揭面巾……
  文天浩内心激荡如寿,这震惊武林之谜,就要揭晓了。
  “血剑门主”一转臂,一道白光,倏自袖口射出。
  文天浩反应神速,心神大叫一声:“夺目神珠!”双眼一闭,疾运“无视大法”,然后又开来。
  也就在同一时间,剑风已然临头。
  文天浩双目虽睁,但因施长“无视大法”,有目不视,当下出自本能地挥“血剑”去。
  “锵!”然一声金铁交鸣,“血剑门主”被震得踉跄后退。
  “铿!”似金铁之物触地的声音。
  文天浩急收“无视大法”,只见“血剑门主”已退到三丈之外,一个黑管,掉在身前不远,管的一端,射出白光,赫然是“方壶仙子”所描述的,盛放“夺目神珠”的铁管,由于珠光没有直接照眼,所以不发生作用。
  这铁管“血剑门主”本是暗藏袖中。双方这一互击,竟被震得落地上。
  文天浩出手如电,一把将铁管抓在手中。
  “血剑门主”闪电般弹身遁去。
  文天浩岂能容他脱身,身形电射而起,啣尾疾追,他自得“造化老人”遗赠的“御虚神功”之后,身法已达到了空前未有的境地,堪堪下了石岗。他已超前数丈,回身拦截,阻住去路。
  “血剑门主”侧身折向斜方。
  文天浩一晃身又截在头里,大喝一声:“站住!”
  “血剑门主”被迫刹住身形。
  文天浩把“夺目神珠”纳入怀中·他不屑于用别人的利器对付敌人,他必须要维持“血剑门主”的令名,当下口里道:“此珠应是‘方壶仙子’之物,本今代你归还原主,你还有一样可待便是施毒。谅来你已暗中用过了,现在得凭你的真功实力保命,别妄想逃走,你逃不了的。”
  “血剑门主”身形籔簌而抖,显然内心惊怖之极,闻言之下,并不开口,但手中剑却保持戒备之势。
  文天浩手中,血剑”徐徐扬起,脚步朝前一挪,一招泣鬼惊神的杀着“血剑留痕”出了手。
  剑至中途,倏又收了回来,他不愿一剑致对方于死命,他有许多话要问对方。
  “血剑门主”栗吼道:“高如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文天浩是“血剑令主”高如山了。
  文天浩摹做他师父冷酷的语气道:“本令’血剑留痕’之下无人能侥免,但本令不要你马上死!”
  “血剑门主”冷阴阴地道:“少张狂,你敢再用这一招“血剑留痕”,与本人拼个死活?”
  文天浩豪雄之性大发,嘿嘿一笑道:“本令要你死得心服可服,不但不用‘血剑留痕’连‘血剑’也不用!”说着,把血剑归鞘技出了那一柄与“谷中凤”交换的青铜长剑,接着又道:“上罢,本令成全你,不让你死得像一条狗!”
  “血剑门主”弹身上前,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伸剑可及的步位。
  文天浩可不敢托大,一来是为了维护“血剑门主”的威严与令名,二来他深知对方的功力并非泛泛,而且在保命的情况下,必然背城借一,全力死拼。
  两支剑同时扬了起来,双方的式子均无懈可击。
  文天浩寒地道:“你先出手,注意保命!”
  “血剑门主”更不打话,那柄假的“血剑”,电闪而出。
  文天浩挥剑相迎。
  一场惊神泣鬼的剧鬪叠了起来。
  招招杀手,式式追魂,令人动魄惊心。
  一个是名倾武林的江湖第一令的化身,功力青出于蓝,一个是“剑宫”之主,一门之长,公然冒充“血剑门主”的枭雄,这一放手搏命,的确是震世骇俗,江湖中数十年难得一见。
  剑气弥云,破风“波波!”有声,三丈之内树折草揠。
  剧辟持续着。
  三十招之后,“血剑门主”渐落下风。
  到了五十招,“血剑门主”有守无攻。
  文天浩经这五十个回令的剧战,真元也损耗不少,一见对方呈露败象,剑势一变,施出了传自“诛心剑客”方世堃的那一招绝着“褫魄诛心”。
  这一招“号魄诛心”固属玄妙,但如果由方世堃本身施展,以之对付,“血剑门主”这等高手未必奏功,但由文天浩施展,情况可就不同了。
  一声惊呼传处“血剑门主”弹身退了四五步,前襟被剑划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但没见血。
  文天浩也不由暗自心惊,对方不愧为“剑宫”之主,身手果真不同凡,当下欺身进步,拉回到原来出手的距离。
  “血剑门主”伸手中,不知取了什么东西放入口中,只见他的目芒,顿时炽盛起来,望去有些惊人。
  文天浩心中大感狐疑。暗忖:“奇怪,对方的内力似乎在突然间增长了许多,他定是服下了什么特制的药物……”
  心念未已,只见“血剑门主”口里沉哼了一声,挥剑出手,情况果然大是不同。
  他像突然间增加了内力,剑气较之刚交手时更见凌厉迫人。
  文天浩迎击之下,更为心惊,对方不但内力陡增,连剑势也变得出奇地诡炼。
  四五个照面之后,“血剑门主”剑势再变,有如惊涛骇浪,每一式都藏着变化,每一个变化都有其杀着,源源滚滚,廻环生尅。
  文天浩先机尽失,被迫采取守势,门户虽然紧密,但仍险象环生。
  “血剑门主”占了上风。在没有顾忌的情况下,放手很攻,人像是发了疯,出手之狠辣,世无其匹。
  不知不觉。文天浩被迫退了丈许。
  他微觉失悔,对付这唯一的强仇,是不该太自负的。如果使用“血剑”,事情早解决了。
  但,后悔无补于事,他必须接受这事实。
  疯狂的攻势,坚力有增无减。
  浪浪的汗珠·濡湿了蒙面巾·内元在逐渐地削弱。
  如果今夜栽在对方手里,“血剑门主”这名号便将永远消失了。
  焦灼,不耐,使他益形不安。
  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使他连思考求变的余地都没有,只要稍一大意,便将血强当场,一切便算完结了。
  事实逼迫他不得不作孤注一掷,他拼聚全部残存的真力,施展出当初学自“无回谷主”的三杀着之中最后一着“突天破地”。
  这打法等于是拼命,完全弃守为攻,以攻对攻。
  一阵连珠般的金铁交鸣,剑刃交击了数十下之多,其声刺耳如割。
  “碎!砰!”两,双双跌坐在地。
  文天浩有一种力竭的感觉,头晕耳鸣,眼冒金星。
  “血剑门主”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喘息之声清晰可闻。
  这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看谁有力量作最后一击?
  “血剑门主”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沉重地。艰难地移向文天浩,每移动一步,便似有一股杀泄面起。
  文天浩努力鎭定了一下心神,一咬牙,站起身来。
  “呛”的一声,双方同时出剑。
  “砰!砰!”
  双方同时跟踰后退了数步,又跌坐地面。
  就在这同一时间,“血剑门主”脱手掷剑,射向文天浩心窝,这猝然的一击,完全出乎文天浩意料之外,而且又正值他刚刚趺坐的瞬间,根本无以应付,飞幻不偏不倚,直刺文天浩的心窝。
  “呛!”地一声,袭来的剑掉落地面。
  “血剑门主”见状,不期然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呀!”
  文天浩心内大凛,若非身上穿着“谷中凤”所赠的“天魔衣”这一剑纵不死也得重伤。
  他急遽地行动,希望恢复些内力,生与死,全繁于这一战了。
  “血剑门主”眸光黯淡,他方才突增的内力,似乎已消散殆尽了,目光中露出了死亡的恐怖。
  约莫盏茶工夫,文天浩的内力恢复了约莫三成,他不能等对方恢复功力,他必须先制人。
  于是,他长身而起。
  血剑门主目中尽是惊怖之色,以手撑地,想站起身,但力不从心,只起得一半,又跌坐了回去。
  文天浩一步一步向对方挪去,目中抖露一片栗人的杀机。
  “血剑门主”嘶声叫道:“高如山,你赢了,这是命”
  文天浩迫近对方身前伸剑可及之处,咬着牙道:“阁下还有何话可说?”
  “血剑门主”凄厉地道:“你下手好了!”
  文天浩冷酷地道:“杀你还嫌早了些,本令有话要问,现在你阁下大概可以自报姓名了?”
  “血剑门主”歇斯底里地叫道:“要杀便杀,如今妄想折磨我,你不是人。”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道:“现在本令要瞻仰一下你的庐山真面目!”
  话声中,神剑一挑,“血剑门主”的蒙面巾应剑而落,现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呀!是你?”
  文天浩惊叫一声,全身如触电般的一震,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星目圆睁,手足阵阵发麻,这真是做梦也占不到的事。
  对方,竟然是“鬼影观音”裴玉环的父亲裴元煌。
  太大的意外,使文天浩内心呈现一片混乱。
  裴元煌面如死灰,发狂似的叫道:“杀了我,下手呀?”
  谜底终算揭晓了,但太出人意料之外,也太可怕,原来不可解的,现在全明白了。
  无数的,扑朔迷离的往事,一古脑儿涌上了心头!
  首先想到的,是痴爱自己的“鬼影观音”裴玉环。
  她一再要自己退出江湖!
  她不时怨叹命运!
  自己被“血剑使者”救出“天庆尔”总舵,原来是出自她的授意!
  她赠自己辟毒荷包是为了她父亲擅长用毒!
  她会警告过自己,“血剑”出鞘,必遭杀身之祸!
  清晨,自己被霹雳球爆炸的飞石击伤,她教自己到那石穴中,留字而离,暗示决绝之意,原因是她已认出了自己的真正来历……
  陡地,他想到了斐玉环的母亲,那美绝天人的青衣妇人,难道她便是自己受师命要杀的“天香妃子”?
  不错!
  石岗上埋葬的是她的亲生子高天柱,裴元煌在半年前就甘在此尽杀“天庆帮”企图掘墓的弟子,现在,此地又兴起风波……
  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自己要杀的人,就是裴玉环的父母,但,能不杀幺?
  心念之中,忘其所以地狂叫道,裴元煌失神的目光紧盯着文天浩,咬牙切齿地道:“我认命了,但告诉我,你怎会不死?”
  这一说,等于不打自招,当年他与“天香妃子”共谋,把“血剑令主”高如山迫落水眼,所以他才有这么一问,他以为对方准死无疑,所以才敢明目张胆以“血剑令主”的姿态出现,妄想称尊武林。
  文天浩一字一顿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十年的岁月,够你们这对狗男女逍遥了,现在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如果本令死了,岂非苍天无眼!”
  “下手吧?”
  “没这么便当,本会还有话要问……”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你会的,除非你不愿死得像个成名武士,愿意像猪狗一样的死。”
  “别自鸣得意,今晚你杀了本门主,明天便会有人杀你!”
  文天浩苦于师父语焉不详,对裴元煌与“天香妃子”的过去,一无所知,如果一句话说砸了,便会露出破绽,所以他开口时,都十分谨愼,当下试探道:“你是指那贱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
  “长言短叙,现在说一说当年因何暗算本令?”
  裴元煌哈哈一阵狂笑道:“因为你不是男子汉!”
  文天浩厉声道:“你放屁,本令什么地方不是男子汉?”
  裴元煌以一种报复式的嘲弄声调道:“你应该明白的,高如山,你是一个人物,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刽子手,可是,你不是一个男人,女人心目中的男人!”
  文天浩一听话中有话,这可能便是问题的重点,但他是化身,并非师父高如山本人,言中之意,根本无从体会,当下故意怒极地哼了一声道:“你无妨说说看?”
  裴元煌冷酷地道:“高如山,当年匡玉美因崇拜你的名头与你结合,但她后悔了,她看中的并非心目中的英雄,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哈哈哈哈……”
  文天浩心中一动,原来“天香妃子”的芳名叫匡玉美,裴元煌说“银样蜡枪头”是什么意思?莫非师父床笫之间,想到这里,面上不由一热,又紧迫着道:“是那杨花水性的贱人说的么?”
  “不是她,别人会知道?”
  “她为本令生了一子”
  “哈哈哈哈,那孩子是你的么?哈哈哈哈……”
  文天浩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师父自认高天柱是他的骨肉,看情形不是,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师父出现江湖,仅短短两年,随被暗算,那就是说师父被暗算时,高天柱至多岁,这女人够在贱也够狼,竟敢谋杀亲夫……
  裴元煌接着又道:“高如山,告诉你,你仅管被人尊为江湖第一令,但有生之年,够你受的,并不比本门主死了强,那孩子不姓高,应该姓梅,记得被你杀的‘脂粉剑客’梅可望么?哈哈哈哈,那小杂种是他的种!”
  文天浩全身一,这可是做梦也做不到的事,钢牙一挫。栗吼道:“裴元煌,本令要你一寸一寸的死!”
  裴元煌咬牙切齿地道:“本门主不在乎!”
  就在此刻,一条娇俏人影,倏忽而现。
  文天浩目光扫处,顿时手足发,胸内“暗喻!”作响,连呼吸都窒住了,现身的,竟然是“鬼影观音”裴玉环。
  这该如何是好呢?
  她在送自己到石穴疗伤之时,由“血剑”与袍巾业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她抖露出来,自己如何应付?”
  裴元煌一见女儿现身,不由狂呼道:“丫头,谁要你来的,快滚,快滚。”
  文天浩心里明白,他怕自己对他女儿下手。
  裴玉环粉腮一片凄厉,冷冰冰地道:“爹,我不走,你们说的我全听到了,女儿命苦,会有这样的爹娘……”说到这里,泪水已滚落粉腮。
  裴元煌再次狂呼道:“你何苦要赔上一命?”
  裴玉环幽幽地转身,面对文天浩。
  文天浩一颗心疑乎跳出了口腔,难以收拾的场面,快要出现了。两人之间的一段情,如何交代?
  他的身上冒出了冷汗。
  装元煌这时内力已复原了些,挺身站了起来,栗声道:“高如山,希望你能放过她,一切由本人承担,杀刚听便!”说完,又转问身边的装玉环道:“你还不走?”
  裴玉环幽幽地道:“女儿不用走!”
  裴元煌急躁地道:“你……你……不知死活……”
  裴玉环幽幽地开了口:“令主,可否听我一个请求?”
  文天浩心情一片狂乱,但却暗暗感激装玉环不戳穿自己的身份,当下竭力控制住情,寒声道:“说说看?”
  裴玉环咬了咬香唇,声音低暗地道:“首先我要明白,令主对我的态度?”
  文天浩简直不敢看裴玉环的眼神,但又不能不看,心念数转之后,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本令并非嗜杀之人!”
  装玉环凄凉地一笑·道:“那好,我也表明态度,今夜之后,我将永避红尘,觅一人迹不到的古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完,霍地拔出剑……
  文天浩心头一震,不知她意欲何为?
  裴元煌惊呼一声:“丫头,你要做什么?”
  裴玉环厉笑一声,一手睹起如云秀发,齐根截下,然后剑于地。
  文天浩的心似被利刀戳了一下,几乎失口而呼,但他终于忍住了,这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也无可改变,他的心似在滴血,他想拥抱她,他想答应与她永离江湖,然而不可能,师命不能违,血仇在身未报……
  裴元煌目眦尽裂,全身簌簌直抖。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裴玉环握截下的长发,痴望着文天浩,口唇连颤,久久才迸出话声道:“令主,我只有一个请求,放过我爹……”
  文天浩脱口栗呼道:“放过他?”
  裴元煌极感外,裴玉环这句话无异与虎谋皮,根本是办不到的事。
  裴玉环微一点头。道:“是的,放过他,今夜!”
  文天浩心情又是无限的紊乱,茫然道:“只限于今晚?”
  裴玉环沉痛地道:“是的,只限于今晚,如果令主答应,便是成全我,作人儿女的心!”
  文天浩面临了抉择,今晚如放过裴元煌,今后要找他便不容易了,但装玉环对自己的这一片痴情岂能抹杀,她已截发自誓遁入空门,能不答应她么?没有她,自己可能早已不在人世……
  裴玉环又道:“令主如不甘愿,可以不答应的?”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错过今夜,本令仍要以血了此公案……”
  裴玉环沉重地吐出两个字道:“当然!”
  文天浩一脚道:“本令成全你!”
  裴元煌惊骇不已地望着他的女儿,他做梦也做不到活寃家死对头的“血剑门主”,竟然会答应尔时放过自己。
  裴玉环扑翻娇躯跪倒在地,哀哀地道:“爹爹,恕女儿不孝,就此叩谢养育之恩!”
  裴元煌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口里“啊!啊!”连声,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管什么巨奸大恶,虎霸枭雄,不能尽泯的便是人性,而人性之中最可贵的是骨肉天性,此刻,裴元煌的天性被激发了,眸中竟然闪现了泪光。
  裴玉环珠泪双抛,悲声又道:“爹,您与娘的时间只有今夜,您知道如何做的,女儿……要走了!”
  文天浩冰雪聪明,他业已听出裴玉环言中之意,自己答应她今晚放过她父亲,当然便不会再动手,如果她父亲从此远走高飞,就可逃离死劫,但,可能吗?
  裴玉环再拜起身,转向文天浩。
  她没开口,只是痴痴地凝眸望着。
  虽然是黑夜,文天浩仍能凭内心的感受,看出她眼中的表情,那是痛苦,绝望,无助,与幻灭的综合。
  这是最后的对视,以后,此生,也许不再相见了。
  生离,死别,人非太上,孰能遣此!
  文天浩只觉肝肠寸折,他想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裴玉环幽幽一声长叹,转身,飘然而去,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她截下的长发,掉落在她原来立脚的地方。
  裴元煌凄厉地道:“环儿,环儿,你不要走……”
  文天浩几乎支持不住站立的身形,她走了,似乎也带走了他的心,这样的结局,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裴元煌开始挪动步……
  文天浩木然呆立,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什么意念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从迷失中醒转,眼前是无边的荒野,与无尽的夜幕,裴元煌何时离去,他竟然全不知道。
  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但,一切是那么的真实。
  东方的天际已露了鱼肚白色,文天浩俯身拾起装玉环所遗留的长发·茫然移动脚步,回到了石岗上,望着远处发蒙的山影,喃喃自语道:“她走了,永不再回头,此情已待成追忆……·成追忆!此后只有在梦中相见了!”
  世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过去的,够人唏嘘感叹,未来的,谁也无法逆料。
  一阵悲从中来,不禁滴下了两滴英雄之泪。
  目光,移动了那座石冢,墓碑上的字眼,令人刺心,高天柱竟然不是师父的骨肉!多么使人难信,堂堂江湖第一令,竟毁在一个女子之手,实在不值。
  既是如此,又何必查他的死因!
  记得不久前,裴元煌曾指方“壶仙子”顾明媚是杀高天柱的凶手,而,“方壶仙子”却矢口否认,“天香妃子”既已改嫁了裴元煌,不管高天柱的父亲是谁,人是她生的不假,何以她夫妻不着急追凶?
  如果自己不查明此事,如何向师父复命?据实以告吗?师父偌大年纪,还能忍心要他老人家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么?
  想来想去,这件公案还是要查,以备对师父有所交代。
  不知师父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天色逐渐放明,文天浩勉强收拾起悲怆的心怀,折回林中,换了衣着,回复本来面目,然后把巾袍与“血剑”仍用锦布包好,负在肩后。
  对欧阳公子与“谷中凤”一行人的下落,他仍无法释怀,他们离去得太突兀。
  突地——
  他想到了两个可怕的问题,一个是他们可能落入“魔魔洞天”主人之手,另一个可能是裴元煌这一帮子下的手,可惜早没想到,现在回头追查,便相当费事了。
  他本打算奔向“隐仙谷”,看看他们是否去求“谷中凤”的师父“有求必应”,但这决定动摇了,他觉得有在山中再查探的必要。
  同时,说不定裴元煌与“天香妃子”可能仍在山中,也有一搜的必要。
  于是,他循山路向山里回奔。
  奔了一程,只见彤云密布,山风呼啸,雷声隐隐,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对于山中的雷雨,他知之甚稔,如果不及早寻个安全的处所避雨,后果是相当恐怖的,不意的雷电与突发的山洪均能致人死命。
  天空越来越黑,沉得像铅板的天,似要覆压而下,窜空的金蛇,炸耳的行雷,令人忧且惊心惊。
  他惶急地察看了一下四周形势,展足身法,奔向一座危峰脚下,在藤缭绕之中,果然被他发现一个石穴。
  一个霹雳自头顶劈过,地动山摇,像是宇宙要濒临末日的先兆。
  文天浩心荡神摇,疾掠向洞口。
  狂风挟着猛雨,倾注而下,呼呼轰轰,声势惊人。
  文天浩身已进入洞中,但一颗心仍“怦怦!”狂跳不止。
  回头望去,洞外已是一片昏天黑地,如果再迟一步,便将无处藏身。
  他定了定神,朝洞里深处走去……
  “呼!”地一声,一道如山劲气流,自内卷出,文天浩不虞有此,当堂被震退了三四步,心中大感骇然,想不到洞里藏得有人?
  他定了定神,发话道:“洞里是何方朋友?”
  没有回应,他再放大了声音问一遍,仍然没有反应,由于风雨的关系,洞内十分昏暗,他连足自力望去,只见两丈之外,已是洞底,却不见人影,看来洞径是折向斜方,发掌的人定悉在折角处。
  本来,他可以不必进入洞窟深处,立脚处已尽可避风雨,但由于遭遇突袭,他便不得不查个水落石出了。
  他举步再往前行,走了不到三步,又是一道掌风推出,强劲逾恒,想这发掌的人,功力相当深厚。
  他不再客气了,举掌反击回去,劲风接实,发出一声雷鸣,交扭的劲气,在狭窄的洞中激撞,震得他耳膜欲裂。
  莫非洞中隐藏的是“血剑门主”裴元煌?
  心念及此,登时激动起来,如果洞中真是裴元煌,那可是天从人愿,就在此际,洞内传出了喝话之声:“外面是什么人?”
  由于洞外风雨交加,洞内回音极大,那声音变得空洞而沉重,根本无法分辨声音的生熟。
  文天浩立施“真气传声”之术反问道:“朋友先报个名号?”
  洞中人应道:“来者先报名!”
  文天浩想了想,坦然道:“在下文天浩!”
  “啊!是文少侠·请进!”
  “阁下是”
  “进来吧!”
  文天浩仍听不出洞中人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认定,准是熟人无疑,会是谁呢?如果是“血剑门”或“天庆”的人,彼暗我明。如冒失闯入,对方猝然施袭的话,倒是防不胜防,心念之中,缓觐移步,到了接近洞底之处停住,现在,一眼便可看出靠洞底的右边,斜伸入一洞,在远处实在看不出来。
  为了谨愼起见,文天浩再次开口道:“是哪一位?”
  “文少侠听不出我的声音?”
  “阁下是……”
  “辣手丐!”
  “啊!”
  文天浩欢呼了一声,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只见一个蓬首人端坐在洞口,果然不错,正是欧阳公子的两个助手之一“辣手丐”。
  “辣手丐”激动地道:“文少侠怎会到此地来?”
  “避雨!”
  “太巧了,区区以为是敌人搜寻来了……”
  “敌人,什么敌人?”
  “天庆帮的鹰犬!”
  文天浩困感地道:“到底怎么回事?”
  “辣手丐”摸了摸头上的乱发,道:“那天与少侠分手,分头去寻‘圣手仙翁’,约定入晚回到原地会合……”
  文天浩迫不及待地道:“是的,我记得,‘圣手仙翁’找到了……”
  “辣手丐一摇头道:“没有,那天断黑不久,我们两路人都已回归,只不见少侠回转,结果发现‘天要帮’的鹰犬在附近出没,我们公子决定送‘谷中凤’姑娘返’隐仙谷’求治,这样比较安全……”
  “他们去了‘隐仙谷’?”
  “是的!”
  “以后呢?”
  “因不见少侠回转,所以家公子令区区在原地守侯,结果‘天庆帮’爪牙闯至,双方一言不合,便动上了手……”
  “哦!洞外不远处有三具尸体,是阁下杀的?”
  “是的,少侠看到了?”
  “在下是第二天傍午回到原处发现的!”
  “哦!少侠当已注意到其中那穿蓝布衫的老者,那老匹夫十分邪门,手底下硬极了,一场拼抟下来,三人伏尸,但我也受了重伤,为了再怕被对方的人撞上,只好负伤离开……”
  文天浩把头连点,道:“怪不得是如此,在下当时实在奇怪何以连个字都没留,阁下的伤……要紧么?”
  “辣手丐”爽然”笑道:“不要紧,决死不了!”
  文天浩在“辣手丐”对面坐了下来,关切地道:“能行动?”
  “辣手丐”苦苦一笑道:“勉强可以,但还不能与人动手!”
  “刚才的掌风并不弱?”
  “那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尔!”
  “阁下有何打算?”
  “返回桐柏等候家公子!”
  文天浩皱了皱眉头·道:“目前山中情况十分复杂,‘天庆帮’与‘血剑门’都有高手在山中,双方皆选中了桐柏山为火拼之地,阁下伤势未愈之前,最好不要行动。”
  “辣手丐”晃了晃脑袋。道:“我不能枯守在此,难保不被双方的发现。”
  文天浩想了想,道:“阁下受的是内伤?”
  “内外俱伤,不过外伤不打紧,内伤比较严重。”
  “让在下祭看一下好么?”
  “这有什么不好”
  文天浩把身体向对方挪近了些,伸手探触了一阵穴脉,然后突以右手掌附于“辣手丐”的“命门”,沉声道:“在下助阁下一臂之力!”说完,左手并食中二指,连点了对方数处大穴。
  这种普通的疗伤之法,文天浩是得心应手的。
  “辣手丐”何尝不知道这是最便捷的疗伤之法,只是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请求而已,现在文天浩主动为他疗伤,自是求之不得,当下急以本身内元接引,配合外力行动。
  洞外仍是风狂雨暴。
  “辣手丐内伤不轻,有三天大要穴阻塞不通,“心脉”也微微受损,文天浩足足耗了一个时辰,才大功告成。但他本身所耗的内元,也相当可观。
  于是,他收回手掌,闭目调息。
  调息完毕,开眼来,洞内一片明朗,原来风雨已止,阳光又普照大地。
  “辣手丐”感激地道:“文少侠,区区受惠不言谢了,谨铭于心。”
  文天浩爽朗地一笑道:“这么一说便见外了,彼此自己人,不必介怀!”
  “辣手丐”伸头向外张望了一下,道:“风雨已止,区区准备就此奔返桐柏,少侠行止如何……”
  文天浩略作思索,道:“在下还有点事暂不离山,只有另谋时地与欧阳公子见面了。”
  “有个准日期么?”
  “可能一月之后|”
  “少侠要在山中待这么久?”
  “不!这个……据在下得到的消息,‘天庆帮’将于下月,全力进犯‘血剑门’总舵‘剑宫’,在下准备去赶这场热闹!”
  “辣手丐”不禁动容道:“啊!这可是江湖大事,‘剑宫’到底坐落何处?”
  文天浩略微沉吟道:“在伏牛熊耳两山之处,一座称为‘阴风谷’的后端,不过‘阴风谷’天生绝地,常人无法通行,该门另有出入之道,目前还不知道。”
  “辣手丐”点了点头,道:“少侠还有什么话要区区转达家公子?”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有的,有两件事情阁下在见到欧阳兄时转告,头一件,‘冷血银豺’的师父‘五面阎罗’,是‘天庆帮’的太上护法,昨夜死于‘血剑门主’之手……”
  “啊!昨夜么?”
  “不错,在下亲眼看见的!”
  “那开封感应寺血案的主使人,是‘天庆帮’无疑了?”
  “这事已无疑义,只是‘塞外飞鸿’谷平的师门还得要查清楚,当初陈尸感应寺中的那具俗家人尸体,是血洗感应寺凶手之一,而‘冷血银豺’临死时承认他冒充死者师兄,塞外飞鸿”杀之灭口,可见其中大有文章,而杀‘冷血银豺’灭口的,是‘天庆帮’太上,如果能查出太上是谁,一切问题当可迎刃而解……”
  “是的,‘冷血银豺’断气时。曾极口呼太上,这点家公子已考虑到。”
  “第二件事是请欧阳兄与阁下等代弟留意‘混元尊者’的下落……”
  “混元尊者?”
  “是的,他是在下的血海仇家!”
  “区区记住了!”
  “没有了!”
  “如此区区告辞!”
  两人出了洞,一看日头业已偏西,“辣手丐”向文天浩拱了拱手,飘然自去,文天浩觉得有些不放心,悄然遥辍其后。
  日薄西山,登上了峰脊,北去便是桐柏。
  文天浩至此止步,折向西沿山脊而行,此去是“魔魔洞天”的方向,现在既已知道欧阳公子等已奔“隐仙谷”“魔魔洞天”便没有去的必要了,他的目的,是想搜寻一下裴元煌的踪迹,也许这枭雄仍未离山。
  昨夜应“鬼影观音”裴玉环之请,放了他一马,算是酬答玉环的一段情,也成全了她作为子女之心,过了昨晚,便不在此限了。
  一想到裴玉环,不由又英雄气短起来,她走了,江湖中从此再不会有“鬼影观音”这名号,留给自己的,是一片断情之苦,命运的安排,何其残忍!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半里外的峰边,站着一双人影,由于夕阳反照的关系,那双人影看来极是清晰,是一男一女。
  文天浩心中一动。奔了过去。
  距离愈来愈近,他看出这一双男女是立身在一片断岩的边缘,这可就奇怪了,这一男一女意欲何为?
  距离更近,可以看出男的是个黄衫老者,女的是个青衣美妇。
  仔细一辨认,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男的是“血剑门主”裴元煌,女的赫然是裴玉环的母亲“天香妃子”匡美玉。
  这的确是天从人愿,一举便可完成师父交代的两大使命。
  这一对鲜廉寡耻的男女,在此何为?
  文天浩急急改换衣着,变成“血剑令主”的模样。然后开口作歌弹:
  “长铗而歌兮,
  强?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肖小夺魄!
  ……····”
  裴元煌与“天香妃子”双双转身面对歌声所发的林间,却没有预期的惊怖的反应,这倒是很出人意料的事。
  文天浩悠然现身,缓缓迫了过去,在距对方两丈之处停了下来。
  裴元煌脸色沉如铅块。
  “天香妃子”面罩严霜。
  四只眼略不稍瞬地盯在文天浩身上。
  文天浩冷冰冰地开口道:“你俩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天香妃于”匡美玉算来已近花甲,但看上去姿色仍极迷人,恍若四十余岁的徐娘,只见她幽幽启口道:“我夫妻专诚等你,反正这事必须彻底解决!”
  文天浩咬牙切齿地道:“你自称夫妻,那本令是你什么人?”
  “天香妃子”毫不迟疑地脱口道:“仇人!”
  文天浩冷酷地一笑道:“贱人,你答得好,现在准备流血吧?”说着,右手已按上“血剑”剑柄。
  “天香妃子”了无惧色地道:“总有一方要流血的,现在把话说清楚,你当年因何要杀‘脂粉剑客’梅可望?”
  文天浩心中暗目一愣,他根本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当下含糊以应道:“因为他该死!”
  裴元虚沉着脸没开口,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
  “天香妃子”冷笑了一声,又道:“他的尸体呢?你如何处置的?”
  文天浩登时呼吸一窒,答不上话来,师父根本没提过这些事,一开口非露出马脚不可,急中生智,寒声以应道:“本令不愿再提起他!”
  “天香妃子”又是一笑道:“天下一共有几柄‘血剑’?”
  文天浩不假思索,随口应道:“当然只有一柄!”
  “天香妃子”口角一撇,冷阴阴地道:“你是高如山亲传,还是得到他的遗物?”
  一句问得文天浩心头剧震,栗喝道:“匡美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香妃子”望了裴元煌一眼,才悠悠地道:“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你是文天浩!”
  文天浩连退了三个大步,骇然不知以对,她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天香妃子”接着又道:“不必惊奇。听我告诉你,第一,你摹做高如山虽然很像,但只能满别人,驱不了我,我对他并不陌生;第二,高如山应该已白发苍苍,而你蒙面巾之后隐露黑发;第三,我第一次见你佩戴‘血剑’时,便已生疑;第四,你回答我的问话,语焉不详,而且口气不类高如山;第五,如果你是高如山,你怎么也不会听玉环那丫头的话,放过她父亲,你有所解释么?”
  文天浩额头冒出了汗珠,这都是铁的事实,他无法反驳,原来她夫妻有恃无恐,是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现在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心念数转之后,猛一挫牙,改以本身的腔调道:“算你猜对了,但并不能使你俩免死!”
  裴元煌这时开了口:“小子,当然,事情必须了断!”
  “天香妃子”接下去道:“你是受命杀人?”
  “就算是吧!”
  “遗命还是亲命?”
  “这你不必管!”
  “天香妃子”咯咯一笑道:“文天浩,如果高如山仍然在世的话,他必已丧失了武功,否则依他的为人,这种事决不会假手于人,对么?”
  文天浩暗自打了一个冷顾,这女人才智超人,如果走正路的话,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分析事理,丝毫不爽,今天如让她俩生离,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之间,霍地拔出“血剑”冷冷地道:“话说完了么?”
  两人双双面色一变,“天香妃子”开口道:“你不爱玉环么?”
  文天浩心弦一头,强忍心的痛楚,寒声道:“那是另一回事,她能谅解我所为。”
  “天香妃子”冷哼了一声,道:“谅解一个杀父母的凶手?”
  文天浩心念电转:“裴玉环业已绝裙而去,她昨夜的话说得很明白:暗示她父亲偕母亲远走高飞,退出江湖,退一万步说,纵使她仍在眼前,也不能因儿女之情而逆命背师。”当下把心一横,道:“说什么都是多余,你俩准备保命,在下要出手了。”
  “血剑”斜斜上扬,泛出丝丝血芒,映着歇山的夕阳余晖,仿佛所有的一切。全浴在恐怖的血光里。
  无比的杀机,充满现场。
  “天香妃子”粉腮骤寒,冷厉地道:“文天浩,你愿见玉环最后一面么?”
  文天浩全身一震,栗声道:“什么最后一面?”
  “天香妃子”咬着牙道:“她已决心求解脱,无论是我夫妻死,或是你亡,这便是我夫妻在此等你的原因,明白了吧?”
  文天浩登时心乱如麻,激越地道:“她在哪里?”
  “天香妃子”用手遥遥一指道:“你没看见?”
  文天浩扭头一看,果见十丈外的绝岩边,端坐着一个女子,面对无底深谷,从那用剑截发的痕迹,一眼就可判定她正是“鬼影观音”裴玉环。
  她怎么不走?
  看样子她是决心投崖自绝!
  文天浩执的手开始颤抖,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场面呈现一片可怕的沉默。似乎每一寸空间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天香妃子”凄原地一笑,道:“文天浩,我夫妻绝不逃避,反正今天要做个了断的,现在,希望你能劝她回头,打消死念!”
  说完,向裴元煌使了个眼色,双双移步,缓缓朝裴玉环走去。
  文天浩亟欲下手,但又下不了手,犹豫之间,两人已在三丈之外,他颓然叹了口气,垂下了剑,跟着过去。
  裴元煌夫妻在装玉环身后一丈不到之处停住,“天香妃子”哀声道:“孩子,你不能这样……”语音凄哽,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
  文天浩怀着激越无比的心情,径自走到装玉环身边,只见她坐的地方,距岩边不足一尺,下面是无底绝壑,看去令人动魄惊心。
  木立了片刻。他迸进出了一句话:“姐姐!”
  裴玉还不言不动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文天浩再唤了一声,仍无反应,仔细一看,只见她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口鼻之间,隐有被擦拭过的血痕,不由心头剧震,暗忖:“她是死了么?”心念之间,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蓦在此刻,两道如山劲气,猛然卷至。
  文天浩连意念都不及转,便被震离绝岩,耳畔听到“天香妃子”与裴元煌得意的狂笑声,他才恍悟这是一个陷阱,但,连恨的余地都没有,身形加速地向下飞坠,由于被震离岩壁过远,根本无法借物阻住下坠之势。
  他本能疾连“御虚神功”,但也仅只使下坠之势毅了一缓,又急遽下坠。
  不一会身躯触动,脑内轰然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又告复苏,蒸腾的雾气中,隐隐透下日光,他的第一个意念是:“我还没死!”
  逐渐,他感到全身骨痛如折,尤其脸孔,刺痛如割,用手一摸,湿漉漉的,举到眼前一看,全是血。
  又过了很久,神志完全恢复,他才注意到身躯被夹在一株盘虬如龙的苍松桠子里,离地约莫两丈高下,树下四周,全是嶙峋怪石,不由寒气大冒,如果不是凑巧被松哑夹住,必已粉身碎骨。
  他挣扎着说出身躯,援树而下,在怪石之间。
  现在·他才开始集中心意来想。
  记得被震落之时,已近黄昏,现在日照谷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昏死的时间,当是一夜半天了。
  为什么不想到对方居心叵测,是个陷阱?
  当年师父被迫落水眼,自己今天被震落绝谷,师徒俩的遭遇,如出一辙。
  在发觉裴玉环情形有异之时,为什么不立采取措施?这证明自己阅历太差。
  裴玉环看来已死多时,竟被利用来作饵。这种做父母的,心肠够狠毒。
  雾气渐薄,谷地的暴物,更加清晰了,他忽然瞥见两丈外的石隙间似有裙裾的影子,不由心中一动,立即站起身来,忍住强烈的痛楚。慢慢扶石挪移过去,到了近前,一看,为之肝胆俱裂,石隙间,赫然是裴玉环的尸身,她竟然与自己同被震落绝谷。
  他忍不住狂叫起来:“禽兽,没有人性!”
  他斜倚在尸边石上,叹息着,仰首谷空,脑海里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他才费力再挪近些,手抚业已僵硬的民身,喃喃地道:“姐姐,你的命比小弟更惨,你不幸有这丧失人性的父母,安心地瞑目吧!世间的丑恶,江湖的血腥,你再也看不到了,这是个幽静的地方,绝没人干扰的!”说完,业已泪流满面。
  泪水流经面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热辣辣的刺痛,他一时无法想象自己伤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愿去想,坠谷不死,便属侥天之幸,不然,岂非死不瞑目。
  裴玉环衣破裙裂,死白僵冷的娇躯,可见不少伤痕,但却没有半点血迹,这证明她在谷之前,早已断气了。
  文天浩泪眼婆娑地呆望着这会经互相心仪的薄命红颜,心头涌起阵阵哀伤,不知是为她悲?还是自卑?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他再次注意到她口鼻间曾被擦拭过的血痕,心中似有所悟,这是生前自断“心脉”的迹象,她在石岗为她父亲求情时,曾经誓言遁入空门,为什么又突然自决呢?
  照情理推测,可能她在离开之后,去叩别母亲,或者是与她母不期而遇,可能她母亲不许。
  她离开,或是迫她做什么违心之事,所以她求解脱,她自决之后,却被不仁的父母利用作饵,布下这陷阱。
  文天浩愈想愈恨,恨得几乎发狂……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么?
  “哈哈哈哈……”
  一阵如狂澜般的笑声。震耳传来。
  文天浩震惊万分地抬头望去,只见自己原来立足的虬松之下,鬼魅般兀立着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目光锐利如刃,看来功力不弱。
  好半晌·中年文士才歛住了笑声。
  文天浩暗忖:“想不到这深谷之中·还有人迹,看来这不会是绝地!”
  中年文士只一晃身,便到了文天浩身前,身法犹如鬼魅。
  文天浩骇异地望着对方,只见这中年文士除了面色显得有苍白之外,倒也五官端正,不类邪恶之人,当下期期地开口道:“阁下何来?”
  中年文士深深看了文天浩几眼,反问道:“你俩是殉情自决投崖么?”
  文天浩期期地道:“不,在下是被人暗算!”
  中年文士偏了偏头,道:“那她呢?你们是一道坠谷的”
  文天浩不愿多作解释,苦苦一笑道:“她在未坠岩之前早已死亡,是被利用作来作饵的!”
  中年文士声音一寒,道:“作饵,你小子准是好色之徒?”
  文天浩痛苦地道:“她会是在下的红颜知己!”
  “哦!有意思!”
  “阁下如何称呼?”
  “你呢?”
  “在下文天浩!”
  “你是江湖第一令的传人?”
  文天浩心头一震。道:“阁下何所据而云然?”
  中年文士扬了扬手·道:“这个!”
  文天浩又为之大吃一惊,对方手中拿着的,赫然是自己那柄“血剑”,想来是自己坠谷之时脱手,被对方捡去的,当下只好点头道:“不错,阁下说对了!”
  中年文士又哈哈狂笑起来。
  文天浩佛然道:“阁下有什么好笑的?”
  中年文士沉声道:“堂堂江湖第一令的传人,竟被人暗算,学艺未精,何必赶着出江湖丢人现眼!”
  文天浩面上一热○道:“阁下到底是谁?”
  中年文士声调倏地变成苍劲而阴森地道:“老夫的名号不必告诉你,为了绝地无伴,老夫才没杀你!”
  文天浩然了,看上去对方年纪顶多四十左右,却自称老夫,而且声音忽地变为苍老,声音改变在一般内力高深的人来说,并不足怪,只是对方声调的阴沉,听起来很觉刺耳,这与他的外貌不符,他说绝地无伴,那就是说这里是无法出入的绝地了?
  心念之中,栗声道:“阁下把话说清楚些?”
  中年文士一声怪笑道:“已说得很清楚了,留你活着,是为了要你陪伴老夫,这里是绝地,四面峭壁,猿猱难攀,只有飞鸟可以上下。”
  文天浩冷冷地道:“那阁下是怎么进来的?”
  中年文士倏地目射恨芒,咬牙道:“也是被人迫落的?”
  “不错!”
  文天浩沉默了片刻·道:“阁下既然无意杀在下,在下要开始疗伤了?”
  中年文士阴阴地道:“内伤易治,外伤难疗!”
  文天浩惊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用手朝不远之处一指,道:“你自己到水边照照看!”
  文天浩一颗心顿往下沉,不问可知,自己的脸孔定已破了相,不然对方不会说这话,当下咬了咬牙,跌跌撞撞地奔向中年文士所指的地方。
  怪石夹峙中,果然有一泓清溪,文天浩俯下身去,临流一照,几乎惊叫声,水中是一个血污狼藉的面孔,右颊两道很深的创口,可见翻转的皮肉。
  他然坐了下去,心头的恨毒愤怒,无可言宣,这脸孔已破了相,这是抱恨终生的事,即使能生出此谷,如何去见故人?
  身旁起了中年文士的声音:“小子,别发愣,反正你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第三个人,美,丑,有何分别?现在用泉水洗净伤口,老夫有灵丹妙药,包管你药到伤愈!”
  文天浩没有答腔,他沉浸在极深的痛苦中。
  中年文士意愿不耐地道:“小子,快些,别装女儿相,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被斩头也不必皱眉,何况只伤了点皮肉,在这种境地中,恨,怨,恩,仇,全不存在,不想活,你便死,不想死,你就活下去。直到无常来到。”
  一番话,说得文天浩毛骨悚然,不期然地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对方说的,不无道理,身陷绝境,能否再出江湖,还在未定之天,何必自我折磨!
  心念之间,捧水把脸上的血污洗净,用衣袖擦干。
  中年文士打了个哈哈道:“小子,不赖,你是个美男子,美得使上天生妒,所以在你脸上留个记号……”
  文天浩横了对方一眼,欲待发作,转念一想,觉得争这闲气太无谓了,硬生生把一口气吞了回去。
  中年文士一攞手道:“随老夫来!”
  文天浩立起身来,回望了一眼,道:“那位姑娘的遗体……”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先疗伤再说吧!”
  文天浩无奈,只好跟着对方走,行动相当艰难,中年文士见状,索性伸臂把他挟起,越溪而去,工夫不大,来到一间极其简陋的木屋中,这屋傍岩而建,后半是个天然的石洞,铺了一层干中年文士把文天浩放落干草之上,然后取出红白两色药丸各五粒,道:“嚼碎了,一半敷脸伤,一半吞下去!”
  文天浩接过药丸,纳入口中嚼碎了,吐一些在掌心,用指头蘸了涂在脸颊伤口,其余的和涎吞了下去。
  中年文士自诩这是灵丹妙药,果然不假,面上伤痛立止,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文天浩望了对方一眼,道:“好药!”
  中年文士面无表情地道:“现在你自行运功,助药力行开!”说完转身离屋而去。
  文天浩闭目趺坐,心神归一,运起本门心法疗伤,功力十周天之后,进入忘我之境,未几,头顶上白气蒸蒸直冒。
  半个时辰之后,中年文士去而复返,径直走到文天浩身边,看了片刻,眸中倏露凶光,口中喃喃自语道:“此子功力太高,在我之上甚多,留下来恐是祸患,还是送他回老祖家去的好!”说着,手掌扬了起来。
  文天浩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全然未觉,真是死星高照。
  中年文士的手掌照文天浩的头顶心按了下去,掌离头顶两三寸之际,突地又收了回来,摇摇头,又道:“杀之无益。做个伴也好,反正都是绝谷死囚!”
  说完,转到前面木屋中,生起了火,把一串曝干了的鸟肉,吊在火上熏烤。
  足足两个时辰,屋外雾气弥漫,一片昏黑,火堆吐出红焰。
  文天浩功毕醒来,只觉通体舒泰,这重的内伤,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痊愈了,当下起身来到前屋,双手一拱·道:“敬谢阁下灵丹!”
  中年文士淡淡地道:“不必,我们要在此相伴到死!”
  文天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强颜一笑。道:“事在人为,未见得!”
  中年文士斜了文天浩一眼,道:“你小子有此自信?”
  “也许是!”
  “你认为天下会有奇迹这回事?”
  “有的,不然就不会有这字眼!”
  “闲话少说,坐下来填饱肚子再说!”
  文天浩依言在火旁坐下,中年文士分了一半烤鸟肉给他,火旁还有一大堆黄精与野菌,文天浩也着实饿了,不客气地吃了一个饱,突地想起了裴玉环的尸体,不由神色一黯,道:“那位姑娘的遗体……”
  中年文士一笑截断了他的话题道:“你的红颜知己,你要去伴她?”
  文天浩却认真地道:“是的,在下有这意思!”
  中年文士嘿嘿一笑道:“省了吧,谷中没有豺狼,尸体不会飞走,此刻谷内布满浓雾,你目力再好也难视物,同时谷内有一种毒扩,叮咬了会致人死命,老夫在洞外加盖这木屋,便是防那毒虻,现在我们多聊,收尸是明天的事,老夫已将近一年没和外人谈过话了!”
  文天浩一听,只好作罢,但一颗心仍在裴玉环的身上。
  中年文士见文天浩不开口,大声道:“小子,吃饱了说话呀?”
  文天浩怆然一笑,道:“阁下说近一年不和生人谈过话,那是说阁下入谷还不到一年?”
  “一点不错!”
  “阁下是被什么人迫落此谷的?”
  “见鬼,是一个黑袍蒙面老者,老夫至今仍不知他的名号,但知道他是‘天庆帮’的人!”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想起陈留赵家庄外道观林中所逢的黑袍蒙面老者,掌法奇诡,自己全力一震,才把他震退,中年文士说的准是他无疑,心念之中脱口道:“一个黑袍蒙面老人,出掌刚柔互济,锐不可当”
  中年文士双目暴睡,激动地道:“你认识他?”
  文天浩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出蓝衫老人的影子,口里却道:“在下与他交过手,只不知他他的来历……”
  中年文士大声道:“你与他交过手,结果如何?”
  丈天浩淡淡地道:“没分胜负,他便开溜了,不过在下目信能对付得了他,阁下怎知他是‘天庆帮’的人?”
  中年文士恨恨地道:“他迫老夫加入‘天庆帮’,老夫不允,动上了手,老夫被震落谷中,情形与你一样,没有拌落实地坠在一蓬藤蔓中……”
  “哦!命不该绝!”
  “什么命不该绝,落入这境地,与死有何分别?”
  “有分别的,活着便可设法出去,死了便完了!”
  “如果能有法想,老夫还呆在此地作啥?”
  文天浩忽地灵机一触,道:“对了,这谷中有溪泉,泉水必然流出谷外……”
  中年文士吁了一口大气,道:“这还用你说,人不是水,能从岩隙石罅流出去么?”
  文天浩有被迫落水眼的经验,又道:“那岩隙能容人体通过么?”
  中年文士一摇头道:“不能,竟不到一尺,岩石锋利如刃……”
  “一尺宽的石隙,能容溪泉流出去?”
  “裂隙不少,最宽的不到一尺,窄的只能容一拳!”
  “啊!”
  文天浩大感沮丧,看来此路不通。
  中年文士阴沉地道:“别多费心神了,出不去的,除肋生双翅翅,飞出去!”
  提到胁生变翅,文天浩不由心中动,想到自己得“造化老人”遗赠的“御虚神功”,只要壁间稍有藉力换气之处,便可飞升,偌大一座,绝对可以找到登拨之处的,心念及此,不由大是振奋,不过,他没说出口来。
  中年文士沉吟着又道:“人的命运不同,际遇各别,也许能活出此谷。”
  文天浩剑眉一扬·道:“怎样?”
  中年文士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泄气地道:“算了,不说也罢,反正不可能!”
  文天浩道:“反正是闲聊,阁下无妨说说看?”
  中年文士冷森地道:“你如生离此谷,愿意代老夫报仇么?”
  文天浩不假思索地道:“他既是‘天庆帮’有地位的人物,早已列入在下的死亡名单中。”
  中年文士双目棱棱地直盯着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你口气可不小?”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好说!”
  中年文士嘿嘿一笑道:“老夫忘了,你是江湖第一令的传人,但,谁敢出手把你迫落此谷?”
  “阁下听说过‘剑宫’没有?”
  “‘剑宫’,听说过,怎样?”
  “就是剑宫主人对在下出的手”
  “你拗不过他?”
  “是阴谋,彼此并未交手!”
  “你说‘剑宫’主人,那该是‘玉牒真人’蒋竹虚,听说他为人很正派的,从不过问江湖是非,怎会设谋陷你?”
  文天浩不禁一怔,他从未听说过“玉牒真人”蒋竹虚这名号,从这名号看,对方是个全真的人,他不期然地想到了“阴风道”,莫非他改了名号?对了,他是裴玉环的师祖,裴玉环他师徒不睦,久已不相往来,裴元煌是“阴风道”的传人无疑了,“阴风道”隐居“阴风谷”,正在“剑宫”之后,裴元煌妄想称尊武林,冒充“血剑令主”成立“血剑门”。
  听口气,这中年文士根本不知道“血剑门”立舵这回事。
  这事如果直说。便扯远了,当下含糊以应道:“大概是的!”
  中年文士一睑眼,道:“什么大概是的?”
  文天浩心念一转,这:“在下对‘玉谋真人’蒋竹虚并未深知,阁下能见示他的来历么?”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颇为自得地道:“这秘辛知者极少,那‘玉牒真人’蒋竹虚,本是崆峒派上代掌门的师兄,因为人脾气倔强,不得乃师欢心,把掌门之立传与他师弟,这在武林中是少有的事,他一怒之下,离派自立,成立了‘剑宫’,大概情形,便是如此!”
  文天浩漫应了一声:“原来如此!”,心里却在想:“江湖中的事,真是花样百出,光怪陆离,废长立次,确是罕闻,即以欧阳公子师门而论,还不是师兄弟阅……”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令师如今健在么?”
  文天浩而露欢然之色,道:“师命所限,恕难便奉告!”
  中年文士目露不豫之色,喘了一口大气,道:“算了,我们睡觉吧!”
  两人进入洞中,在软草上各占了一席地安歇。
  文天浩思前想后,转不能成眠。
  身陷绝境前途未卜,心是无法定下来的。
  天明,日出,雾散。
  文天浩匆匆来到“鬼影观音”裴玉环陈尸之处,尸体入目,一股悲愤,从心的深处涌起,星目中不禁流下泪来。
  这的确是人间少有的悲剧,江湖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一至于斯。
  “你爱她很深么?”
  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到了身边。
  文天浩没有回顾,凄凉地应了一声:“是的?”
  “人已经死了,还哭个什么劲,身为江湖人,刀头舔血,生死是司空见惯的事,你为她哭,谁为你哭?”
  这句粗俚的话,确有至理,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这话不错,裴玉环已玉殒香消。一暝不视,自己为她流泪,伤悲,而自己是真正的受害人,身陷绝境,如不能生离此谷,必老死是间,谁又为自己悲?”
  但随又想道:“裴玉环如不爱上自己,定不会有今天的下场,‘鬼影观音’这名头,在武林中是相当响亮的,是谁之过呢?人之异于禽兽,在于有人性,有理性,若丧失了此点,与禽兽何异?”
  心念之中·道:“阁下话虽不错,但人性天生,有不能已者!”
  中年文士“嗯!”了一声道:“你是个正人君子?”
  文天浩道:“不敢自诩,但人性之中也有爱,这两样是该分明的!”
  “不抬杠,这女的究竟是谁?”
  “小有名气,‘鬼影观音’!”
  中年文士惊声道:“她便是人见人怕的神秘女子‘鬼影观音’?”
  文天浩一首道:“不错,正是她!”
  中年文士像自语般地喃喃道:“奇怪,她怎么会被利用来作饵,她的身手不赖呀?”
  文天浩悠悠回身,一看,不禁惊呼出声,一颗心怦怦而跳,眼前的人变了,衣着如故,但人已变成一个面带恶疤的老者。
  “小子,奇怪么?”
  “这……这怎么回事?”
  “与你一样!”
  “啊!阁下先前戴的是人皮面具?”
  “你说对了!”
  文天浩惊异万分,自己与他凟面相处,竟看不出他戴的是人皮面具,这面具制作得太精巧了,怪不得他自称老夫,看上去他年纪在花甲之间……
  细看之下,这面孔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如果面上不添了这恶疤,可能容易辨认些。
  他到底是谁呢?
  他并不认识自己,是否他的面型轮廓,与自己见过的某人相似?
  想,想,突地想起来了,脑海里浮起“无回谷”口夺宝的一幕。
  “小子,你发什么呆?”
  “在下看阁下似会相……”
  “老夫从未见过你?”
  “如果在下记忆不差,阁下当是‘长白四毒’之首的‘大毒’钱魁……”
  疤面老者惊愕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好小子,老夫面容之毁,你仍认得出来?”
  这一说,等于承认了。
  文天活也颇感激地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大毒”钱魁疤脸一阵动,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老夫?”
  “无回之谷!”
  “什么,‘无回之谷’?你当时也在场!”
  “是的!”
  “老夫不见你现身出来?”
  文天浩心里明白,他那时的身手,根本不能在那种场合中露面,躲着看看热已算是担风险了,当然,这些无须告诉对方,当下淡淡地道:“在下并未存心夺宝1”
  “大毒”钱魁口里“唔”了一声。道:“旧事不谈了,老夫兄弟四折其三,现在老夫又遇如此,算全毁了。”
  文天浩突地想起一往事来。道:“阁下来自关外,当知塞外飞鸿”谷平的出身?”
  “大毒”钱魁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仅听说他是在关外成名的,来路不详。”
  文天浩吐了一口气,目光四下一扫,道:“得先掘个墓穴”
  “谷中尽是头,如何掘法,而且雨季来临,谷底会积水。”
  “有没有块现成的石穴之类?”
  “这个那边有一个浅穴,大概可用,来吧!”
  文天浩上前奉起装玉环的民体,随着“大毒”钱魁,朝壁脚走去,一个如花似玉的江南尤物,变成了冷僵的尸体,无边的柔情蜜意,化作了一梦南柯,文天浩望着那死灰冷硬的遗容,内心又一次滴血。
  不久,来到壁脚。距地八尺高处,果有一个丈来深的石穴,文天浩审视了一番,倒是合用。
  他先把裴玉环的这驱轻轻放落地上,然后把石穴清理干净再把她平置其中,最后瞻仰了一番遗容。然后用石把穴口封闭,就穴口壁间,以金刚指功题了墓志铭。
  伊人至此永远长眠了!
  年前,在大别山中,他以同样方式。埋葬了亦父亦师的“诛心剑客”方州望,现在,在桐柏山中,又是同样方式埋葬红颜知己。
  他真有欲哭无泪之感。
  虽说世事无常,但像这样接二连三的遭遇,也实在太悲怀了!
  “大毒”魁冷冷地道:“小子,现在一切算完了!”
  文天浩突地说口狂叫道:“不,没有完,我要出谷!”
  “大毒”钱魁纵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要出谷?”
  文天浩沉着脸道:“在下会辞到的!”
  [飞出去么?”
  “有此可能”
  “小子,冷静些,老夫虽谙岐黄之术,但对失心却无能为力……”
  文天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答他的腔,举步沿壁脚走去,仔细观察两旁的谷壁。
  “大毒”钱魁大声叫道:“小子,你这就走么?”
  文天浩扭头回望了对方一眼,道:“在下观察一下形势,找一条出路。”说完,继续前行。
  “大毒”钱魁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文天浩绕谷半匝,到了对过,只见有一处壁势稍缓,虽然仍一样的陡,但不同别处的下收上倾,而且有不少逆鳞状的棱纹,足资藉力。在他而言如此,但如换了别人,面对这千年绝壁,别说攀缘,连望一眼都会感到心悸。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猛一击掌,喃喃自语道:“天无绝人之路,就是这里!”
  “大毒”钱魁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立即接上口道:“什么你想由此登峰?”
  文天浩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道:“不错!”
  “大毒”钱魁抬头望了不见顶沿的峭壁一眼,道:“你自信有这能耐?”
  “在下勉力一试?”
  “小子,这是要命的事,怎么能试,你身法再玄,只要一口气接不上,便将粉身碎骨,老夫又将形单影只了,别做这梦,省省吧!”
  “阁下的意见是认命,在谷中与草木同朽?”
  “不认命也得认命,因为根本出不去!”
  “在下决心与命运一赌。”
  “输了呢?”
  “轮了拉倒!”
  “小子,你豪勇可嘉,但老夫看来你是输……”
  文天浩不愿与他争,淡淡地道:“那倒不见得!”
  “大毒”钱魁怪笑了一声,道:“好啦,你准备何时飞升,老夫等着替你收尸呢?”
  文天浩略一沉吟道:“就是今天亦未始不可!”
  “大毒”钱魁见文天浩似乎蛮有把握的样子,口气一变,道:“你已经下了决心了?”
  “是的!”
  “好,老夫祈祷你成功,但盼你再等三天……”
  “为什么?”
  “等你面伤脱痂痊之后再走!”
  提到面伤,文天浩一颗心顿往下沉,自己业已破了相,这张丑脸如何见人?这实在是抱憾终生的事,登时黯然无语。
  “大毒”钱魁当然看得出文天浩的心意,“嘿嘿!”一笑道:“小子,真可惜了你张小白脸,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夫那谓人皮而具可以奉赠,如你真能得出生天,尚可以借此遮脸·····”
  文天浩星目大,激动地道:“那在下就此谢领了?”
  “大毒”钱魁沉声道:“言谢不必,但你出去之后,得替老夫了个心愿……”
  “什么心愿?”
  “杀那迫老夫坠谷的黑袍蒙面人!”
  “这点在下一准办到!”
  文天浩脑海里又浮起黑袍蒙面人的影子,黑袍蒙面人也就是裴元煌在开封城外墓园决鬪的那蓝衫老人,从种种迹象推测,他便是“天庆帮”的太上帮主,殆无疑义,目前争霸武林的,只“剑宫”与“天庆帮”两个帮派,两派的首脑不择手段地互相排挤,原因便在于此。
  “大毒”钱魁一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你能出去,便代老夫结账,出不去,半途失手,老夫会好好地为你善后,现在我们回屋去!”
  足足四天,文天浩的验伤在“大毒”钱魁悉心敷治下脱去痊愈,但留下了一块酒杯口大小的肉红色疤痕。
  第五天日出之后,文天浩决心冒险登峰出谷。
  “大毒”钱魅把捡获的“血剑”完璧归赵,并赠送了他所用的那副人皮面具。
  此举相当冒险,因为半峰以上已超出视力范围,情况如何不得而知?所唯一能支持文天浩信心的,是“御虚神功”,如非这一套通玄的身法,他根本不敢兴这出谷的念头,如凭借一般的轻身之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值此临别之际,文天浩对这恶名昭著的毒魁,有一种黯然之感,自他谷之后,虽只短短数天,但这钱对他的这一番人情是不能抹杀的,而况,他如能顺利出谷,此生便没有再见之期了。
  但,他实在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安慰对方。
  “大毒”钱魁颇有伤感意味地道:“但愿你能顺利出险!”
  ?
  二十二、
  文天浩诚挚地道:“阁下盛情,在下只好心领,如能顺利出谷,绝不负阁下的心愿。”
  “大毒”钱魁戾气尽泯,凄凉地一笑道:“文天浩,我们也许已无再见之期,你珍重吧!”
  文天浩突地兴起一念,豪情万丈地道:“在下将尽全力,尽量设法使阁下能眼见仇人的尸体!”
  “大毒”钱魁登时激动起来,圆双目道:“你是说……照样把对方迫落谷中?”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时地不宜,恐无法办到,不过在下一定设法抛尸入谷,以答阁下人情。”
  “大毒”钱魁纵声大笑道“好!好!亦复如此,老夫此生无憾了,论天理,老夫过去所种恶因太多,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是自食恶果……”
  文天浩无言以对,这毒魁算是在绝境之中悔悟了。
  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
  文天浩双手一拱,道:“在下就此告别,但愿有日阁下也能出谷!”
  “大毒”钱魁凄然一笑道:“你好意可感,但老夫不敢梦想奇迹出现!”
  不管多么邪恶的人,还是有其善良的一面,人性是不会尽泯的,一生作恶的人,到头来还是有醒悟的一刻,当然,那是为时早晚的问题,现在,“大毒”钱魁的人性业已抬头,不过,时间也许嫌晚了些,听他自悔之词,便可证明。
  文天浩深深望了对方一眼,道:“很难说!”
  说完,取好角度方位,把“御虚神功”运足十二成,朝“大毒”钱魁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别,然后轻啸一声,身形如脱弩之箭般冲云而起,这一冲,足有七八丈高下。
  就在冲势将尽未尽之际,身形一扭,足蹬壁面,藉势疾旋而起,这一旋,又有三四丈高下。
  “大毒”钱魁看得目瞪口呆,这种玄奇的身法,是他生平第一次见识的。
  文天浩不敢丝毫分心大意,万一失足,是收不住势的。
  如此往复三个廻旋,已升高到二十余丈,猛提一口真气,四肢平伸,轻轻附贴在岩壁的棱纹上。
  此刻,由下望去,人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小黑影。
  “大毒”钱魁目不转瞬地仰头望着,连呼吸都窒住了。
  文天浩调匀了真气再次鼓勇旋升……
  这完全是赌命的行为,但,他赢了,百丈以上,已有突石裂隙可资托足,不过他的真气也损耗得差不多了。
  又两个飞旋,他攀上了一株从岩缝间斜口伸出的虬松,他感到有些精疲力竭,喘息了一阵,仰首上望,距岩顶已不足十丈,心头不由一阵狂喜,向下望去,谷底烟气氤氲,任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心头涌起了一阵莫名的伤感,裴玉环的遗体就在脚下,但如同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永没机会再凭吊她埋骨之处。
  他养足了气力,再次旋升。
  终于,他上了谷顶,激动,狂喜,使他热泪盈眶,这无殊再世为人。
  他躺下来,望着蓝天,白云,远山,近树……
  现在,他才感到这一行动的惊险,可怖。
  他用手去拭将要流出的泪水,却触及了面颊上的疤痕,一股恨意,从心底涌起,裴玉环死了,自己也甘放过元煌一次,算是酬了她的情,自今以后,不再有什么顾虑,可以放手的去做了。
  裴元煌夫妻还会在山中么?
  心念之中,他翻身而起,取出“大毒”钱魁所赠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戴上,然后脱了灰袍,仍着那袭原来的青衫,这一来,他变成了一个中年文士。
  现在,他开始考虑行止问题1
  与欧阳公子等分手,算来已是第八天,他带“谷中凤”到“隐仙谷”该已回头,如果奔向桐柏的话,或可与他见面,使人放心不下的是有“有求必应”仍羁留江湖道上,没有回谷,他们此行便落了空,“谷中凤”的禁制便不得解,那他下一步棋将是什么?
  “天庆帮”准备倾全力进犯“剑宫”,日期定在下月,自己是单独去闯,还是配合上“天庆帮”的行动?
  最大的问题是裴元煌夫妻是否已回“剑宫”?“天庆帮”立意摧毁“血剑门”,这事“剑宫”方面可能毫不知情,他夫妻可能不会赶回去,而自己的目的却是他夫妻,并非“剑宫”,这便值得考虑了!
  此去大别山不远,是否先去收取“无回谷主”这笔血账?上半部“天福宝卷”落在他手中,无疑的,他便是杀害大师伯“四海狂客”的凶手,父执“诛心剑客”也是死在他的手下,自己与伯娘“黑风女”焦如英共采取行动,彼此失去联络已久,不知伯娘是否已开始行动?
  “无回之谷”天生绝地,“地脉潜罡”靠功力无法抵挡,如果伯娘开始冒险行动,后果堪忧!
  想来想去,竟不知如何是好?
  ……………………
  突地,他想到闯“阴风谷”时,自己靠本身功力,兴“天魔衣”,能抵挡阴风的侵袭,凖此而论,也许能挡“地脉潜罡”……·
  一念及此,不由精神大振,不管怎样,总得冒险一试。
  于是,他决定沿山直奔大别山“无回之谷”,先了断这桩血案。
  主意打定,纷扰的情绪,便告平息下来,他遥望绝谷,对装玉环埋骨处作了最后的哀思,然然认明方向,缓缓驰去。
  他期望能碰上裴元煌夫妇,把师父交代的大事了结,至于查高天柱的死因,那是次要了,因为高天柱根本不是师父的骨血。
  一个时辰之后,他又到了来时的主峰岭脊,短短数日,恍若隔世,等于从鬼门关打了一个来回。
  伊人已化蝶,面容又被毁,绵绵此恨,将永无绝期!
  这凄惨的遭遇,使他感觉连天地都变了。
  正行之间,一阵呼喝之声,倏然传来,似是有人在交手。
  文天浩心中动,循声奔了过去,心想:“可能又是‘天庆帮’与‘血剑门’的人,在此兴风作浪,看来双方之间的杀劫方兴未艾。
  峰侧林云之中,一幕惊心动魄的搏门正在上演,两老妪,联手围攻一个须眉俱白的黑衫老者,场中横尸六具,俱是劲装中年武士。
  这两老两妪,看上去十分邪门,年纪都在花甲之间,两老者使剑,两老妪用枴,剑枴交错,招式奇诡万分。
  白发老者身上已数处冒了红,手底下也相当厉辣,一支剑神出鬼没,但就是突不出四人的包围圈。
  两剑两枴,配合得天衣无缝,此进彼退,乘隙蹈虚。
  文天浩仔细一看,不由暗自心惊,原来这两老两妪,排的是一个十分奇诡的阵势,难怪白发老者脱不了身。
  双方都是何许人物呢?
  文天浩在未弄清双万来路之前,只好静作壁上观。
  四人按着一定的规矩方位出手,攻守有序,白发老者空有高超的剑术,被四人迫得左旋右转,无法突破阵势。
  以出手的情况看来,如果单打独斗,四人全非老者对手。
  激斗持续了盏茶山夫,白发老者已渐呈不支之势,剑风已失凌厉。
  四人运转加快,威力更增。
  又半刻之后,白发老者剑势已乱,险象环生。
  四人之中的一个黑脸老者边出手边大声道:“龙老,你还是答应了吧?”
  白发老者简短地吐出了三个字:“办不到!”
  黑脸老者又道:“龙老,别太固执,成名不易啊!”
  白发老者冷厉地道:“你四师兄妹甘做‘天庆帮’鹰犬,别妄想拖老夫下水,老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夫若不幸,你等也不能活着出桐柏山!”
  文天浩一听二老二妪是“天庆帮”鹰犬,目的是要迫这姓龙的白发老者加盟该帮,心头登时涌起了一片杀机。
  一声暴喝传处,白发老者闷哼一声,左肩胛冒了红。
  文天浩一晃身,如幽灵般出现场中,口里冷喝了一声:“住手!”喝声不大,但凝足了真气,令人听来不殊巨雷贯耳。
  场中人为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所震,俱各一窒,白发老者可真不赖,就乘这电光石火的一发之机,猛攻一剑,迫得正面的那老者乱了章法,一冲出阵。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正背面的老妪伸枴点到。
  白发老夫闷哼出声,一个踉跄,前冲八尺,口里喷出了一口鲜血。
  黑脸老者身形斜闪,长剑挟冷森寒芒,疾刺向白发老者,白发老者身形未稳,根本无法趋遥反击……
  “锵!”挟以一声惊叫,黑脸老者剑被荡开,人也震得倒纵回去。
  文天浩长剑斜扬,面目阴冷,那神态令人望而生畏。
  两老两妪霍地围上,占了四象方位。
  黑脸老者似是四人之首,暴喝一声道:“报上名号?”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你们还不配!”
  四人齐口怒哼了一声,剑枴齐扬,两老妪之一怪笑了一声道:“口气不小,你知道老身等何许人?”
  文天浩不屑地道:“做人鹰犬而已,有什么值得张扬的!”
  “你找死?”
  “区区是来杀人的!”
  “你不报来路?”
  “多余!”
  黑脸老者怒哼了一声,四人齐出了手……
  文天浩杀机早蓄,不待对方阵势发动,手中剑闪电般攻出,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哇!”地一声惨号,黑脸老者栽了下去,旋身回剑,两枴一剑齐被荡开。
  惊呼声中,两妪一老者弹身暴退,个个面如土色,亡魂尽冒。
  白发老者长剑拄地,目不稍瞬地望着文天浩。
  两妪之一栗声道:“你是‘血剑门’属下?”
  文天浩鼻孔里冷“嗤!”了一声,不予置答,带煞的目光,直照在老妪面上。
  老妪被那目光照得心胆俱寒,惊悸地步步后退……
  “哇!”惨号再起,那老妪连枴杖都不会举起,便横尸当场,另外的一老一妪,见势不妙,闪电般穿林遁去。
  文天浩正待追去……
  白发老人突大声道:“老夫想起来了!”
  文天浩心中一动,收势回身,道:“阁下想起什么来了?”
  白发老者颇感激动地道:“你是‘祁连老人’的高足‘阴手书生’鲁俊?”
  文天浩根本不会听过这些名号,一时答不上话来。
  白发老者接着又道:“十年前老夫到祁连山探望令师时,曾见过你,十年来,你没什么改变……”
  文天浩登时恍悟,自己所戴的人皮面具,定与什么“阴手书生”鲁俊的貌相一样,也许这人皮面具便是“大毒”钱魁剥自“阴手书生”,当下含糊地“唔!”了一声,不否认也不承认。
  白发老者感慨地道:“想不到你已练成了这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救了老夫,你……记得老夫是谁么?”
  文夫浩摇了摇头,道:“记不起了!”
  白发老者惊讶地道:“你会记不起?”
  文天浩大感为难,自己岂能冒充别人之徒,但脸上的面具却使自己无法否认,看来只有虚与委蛇,反正分手后各走各路,心念之中,淡淡地道:“晚辈真是记不起了!”
  白发老者“嗨!”了一声,道:“记得‘天池异叟’龙启祥这名号么?”
  对关外人物,文天浩根本不甚了了,当下故作恍悟般的道:“哦!是龙老!”这龙老之称,他是刚才听黑脸老者如此称呼的。
  “天池异叟”龙启祥道:“令师好吗?”
  文天浩心里大不是味道,但也无可奈何,含糊其辞地应道:“嗯!托福,不过,晚入中原已有数年。”
  “天池异叟”龙启祥点了点头,道:“你怎会到桐柏山中来?”
  “路过!”
  “你在中原武林做些什么?”
  “这个……阅历而已什么也没做!”
  “唔!你年纪不大,武功又属上乘,愿扬名中原吗?”
  文天浩心中一动,期期地道:“龙老……·是什么意思?”
  “天池异叟”龙启祥神秘地一笑,道:“比如说……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等等!”
  文天浩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仍正经地道:“何谓轰轰烈烈的事业?”
  “天池异叟”龙启祥凝重地道:“如你愿意,老夫可以引荐你一个去处……”
  文天浩兴味盎然地道:“什么去处?”
  “天池异叟”龙启祥凝目望了文天浩半晌,才沉声道:“你来中原,当知‘血剑令主’业已东山复出?”
  文天浩心头为之剧震,这老儿竟然提出“血剑令主”,显见此中大有文章,当下故作诧异地道:“天下第一令,当然听说过,龙老提起他……”
  “天池异叟”龙启祥煞有介事地道:“血令主行将君临中原武林天下,你如投身‘剑宫’必有所为!”
  文天浩试探着道:“龙老说的是“血剑门主”?”
  “一点不错!”
  “他……是谁?”
  “噫!江湖唯一令,他当然是‘血剑令主’高如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晚辈听人说,现下的‘血剑令主’作风大异往昔,所以……·”
  “你怀疑他不是三十年前的‘血剑令主’?”
  “不疑疑,只是……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嗯!这话不错!”
  “龙老见过他的真面目么?”
  “这……这……见过?”
  “是三十年前还是现在?”
  “当然是现在,三十年前老夫甚少涉足中原。”
  文天浩点了点头,又道:“这么一说,龙老业已加入了‘血剑门’?”
  “天池异叟”龙启祥目光四下一扫,压低了声音道:“鲁俊,老夫与令师是至交,告诉你无妨,老夫目前是‘血剑门’掌令!”
  文天浩不禁大感激动,想不到自己救的,竟然是血剑门掌令,杀之还来不及,这真是从何说起?
  转念一想,自己何不借此机会,进入“剑宫”,直接找裴元煌夫妇算账,这倒是一个天赐良机,不然要找他是颇不简单的,心念之中,故意沉吟着道:“龙老在宫中,地位是一人之下了?”
  “这……差也不多!”
  “龙老是如何入宫的?”
  “嘻嘻,这也是一点机缘,副门主裴元煌是老夫故交,是他特遣专使,敦请老夫出山的!”
  文天浩不由一愣神,副门主裴元煌……不就是冒充“血剑令主”的正牌“血剑门主”么?怎么会变成了副门主?是了,这是他对属下的障眼手法,一个人以两个面目出现,这枭雄的举措实在是惊人,这当然不能戳穿,自己心里明白就成了,江湖中知道这秘密的,看来只自己一人。
  “如此说来,门主与副门主对龙老都十分尊重?”
  “天池异叟”龙启祥得意地掀髯道:“那是当然的!”
  文天浩故意道:“那龙老与正副门主是每日相对的了?”
  “天池异叟”龙启祥道:“这倒没有,门主行动十分隐秘,通常正副门主分主内外,一人在江湖,另一人坐镇,除了重大事故,门主极少现身,而且他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外面,目前唯一的劲敌便是‘天庆帮’!”
  文天浩“啊!”了一声,道:“对了,刚才那二老二妪是何许人物?”
  “天池异”龙启祥扫了一眼地上的一老一妪尸体,愤地道:“他四人是师兄妹,武林中有名的“和合阴阳”,老夫一时不察,陷入他们的“和合阴阳阵”中,若非贤侄不速而至,老夫便得栽在他们手下……”
  “现在‘和合阴阳’已去其半,再不能拟阵了!”
  “哈哈哈哈,贤侄,奇怪,老夫想不透……”
  “龙老什么想不透?”
  “你这一身功力……似在令师之上,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晚辈另有遇合。”
  “这就难怪了!”
  “对方似不知道龙老身份?”
  “当然,不然岂会迫老夫加盟该帮!对了,你到底意下如何?”
  文天浩不禁踌躇起来,这件事必须愼重考虑,如果自己此刻便与对方同行入“剑宫”,自己根本不是对方所认定的人,万一言语之中露了破绽,反为不美,而且,斐元煌可能仍未回宫,自己去与他碰不上头,倒把身子陷住了。
  心念之间,期期地道:“晚辈还有些私事料理……”
  “你到底决定了意向没有?”
  “这个晚辈还要考虑!”
  “以你的这一身武功,默默无闻,未免可惜,如果你愿意,老夫保荐你任‘血剑门’金衣武士统领,地位与各殿殿主相等,如何?”
  文天浩沉吟着道:“这必须待晚辈事了之后……”
  “天池异叟”龙启祥哈哈一笑道:“可以,你办事要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好,一言为定,一月之内,你随时可到伊阳城龙凤客自有人接引。”
  文天浩颔首道:“晚辈记住了!”
  “你目前准备何往?”
  “晚辈入鄂!”
  “那我们不同路,容图后会吧!”
  文天浩拱手一揖,道:“晚辈就此吿辞!”
  说完,弹身疾掠而去,心里盘算着还是照原来的决定,先奔大别山“无回之谷”,然后回头再考虑“剑宫”之事。
  一路之上,他愈想愈觉好笑,天下事有时可真奇巧,自己戴这副人皮面具,可巧便碰上了“天池异叟”龙启祥,揭开了这副面具的来历,幸而“阴手书生”鲁俊是关外的人物,中原道上可能知者不多,否则也是件烦事。
  奔行了约莫三里左近,来到横跨桐柏的山道丫口,忽见一条人影飞快地由后超越上前,回身拦在头里。
  文天浩暗吃一惊,随即刹住身形,只见这拦道的,是一个青绢包头的中年妇人,满面俱是怨毒之色,文天浩忍不住先开口:“芳驾拦道何为?”
  他因为戴着人皮面具的关系,脸色不冷自冷,还带几分阴森。
  中年妇人咬着牙道;“我找了你十多年,终算碰上了,真是老天有眼。”
  文天浩愕然道:“芳驾找了区区十多年,为什么?”
  中年妇人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道:“杀你!”
  文天浩心头一震,这:“彼此素昧平生,无仇无怨,这话从何说起?”
  中年妇人厉声道:“这呌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芳驾把话说明一点?”
  “嘿嘿,如果不是‘天池异叟’点出你的来历,真要失之交臂。”
  文天浩顿然明白过来,又是这副面具作祟,这真是无妄之灾,才现身了半天,便碰上两起岔事。看来这黑锅是背定了,当下硬着头皮道:“芳驾知道区区是谁?”
  中年妇人冷极地道:“阴手书生,还装什么样,已说得十分明白了……”
  文天浩道:“芳驾到底是谁?”
  中年妇人咬牙切齿地道:“我便是‘赛聂’杜三娘的女儿,人称‘倩女’陈含笑,明白了吧?”
  文天浩心头一贵,这“赛聂隐”杜三娘的名号,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用心一想,想起来了,“回雁谷”无名氏冢中,得方伯父的留书,指出胞姐文天凤自幼被“赛聂隐”杜三娘带走,杜三娘已死,胞姐下落不明,不由激动万状地道:“芳驾是杜三娘前帮的掌珠?”
  中年妇人“呛!”地亮出剑来,寒声道:“不错,还我娘的命来!”
  文天浩又是骇然大震,原来杜三娘是死在“阴手书生”鲁俊之手。
  中年妇人剑随声出,恶狠狠地刺向文天浩。
  文天浩轻轻闪了开去,口里大呌道:“慢着,芳驾且听区区一言!”
  中年妇人充耳不闻,一剑落空,第二剑又吿出手,尽指要害大穴。
  文天浩无奈,只好不停地闪让,但中年妇人为母报仇,怨毒已深,狂攻不休,文天浩看光闪让不是办法,话必须说明,当下拔剑急封。
  “锵!”然一声,中年妇人被震退了三四步。
  文天浩再次道:“芳驾住手,区区有话说!”
  中年妇人根本不予理,欺身上步,手中剑沉缓地照文天浩分心刺出。
  文天浩不由为之一怔,这一剑根本不成其为招式,而且也够不上部位,正自存疑不解之际,眼前一花,胸前突被什么尖锐之物射中,“铿!”的一声,袭来之物反弹落地,赫然是一段三寸长的剑尖。
  中年妇人惊呼一声,连退数步,满面骇极之色。
  文天浩看清是一回什么事时,不由为之寒气大冒,原来对方的剑尖竟是活的,脱离剑身射出,从方才的感受,劲道不小,若非“天魔衣”护身,剑尖定已穿心而过,这种兵刃,的确太过阴损,任谁也防范不到。
  中年妇人栗声道:“你……你刀剑不入”
  文天浩急于要明白内情,不遑计较,反正对万志切复仇,其情可恕,而自己事实上并非对方仇人,当下回剑入鞘,放缓了声音道:“区区并非芳驾要找的人!”
  中年妇人凄厉地道:“谁说不是,这些年来,我跑遍天涯,找的就是你‘阴手书生’鲁俊……”
  文天浩道·“芳驾用的兵刃,似乎太阴损了些,有违武道……”
  中年妇人目眦欲裂地道:“你‘阴手书生’也配谈武道,岂不令人笑掉大牙,告诉你,这剑不伤任何人,是专为你预备的……”
  文天浩心里暗发苦笑,只要揭下面具便可不必多费唇舌,但自己那张脸……
  “芳驾并未见过‘阴手书生’,怎能一口咬定区区便是芳驾要找的人?”
  “是你亲口向那白发老者承认的,还图狡赖?”
  “区区毋须狡赖,说句难听的话,区区如有意对芳驾不利,芳驾走不出三招之外,这一点芳驾必定明白的。”
  “谁知你是何居心”
  “芳驾真的是杜三娘前辈的千金?”
  “你要我说几遍?”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区区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芳驾定然知晓……”
  中年妇人咬着牙道:“谁,你说?”
  “文天凤!”
  “什么?”
  “文天凤!”
  中年妇人粉腮大变,狠盯着文天浩,久久突地厉呌道:“好呀!原来都是你这狼子一个人做的好事,我不把你锉骨扬灰,誓不为人!”随着话声,挥动手中没有别尖的平头,凌厉无前地划向文天浩。
  文天浩无奈,一招“日暮掩尿”,封住门户。
  中年妇人抽招换式,连攻三剑,文天浩光只封架,并不还击,就在三招甫尽之际,中年妇人施了一记怪招,攻击的部位,纯属极不可能的角度,文天浩倒为之一怔,这一招完全脱出武术常轨之外。
  就在他一怔神的瞬间,剑尖断口处,电射出数线银丝,这一着,又大大出乎意料,咫尺之隔,一发即至,全射中了心窝。
  不用说,又全被“天魔衣”阻隔,反弹落地竟是数根长约三寸的极细铜针。
  文天浩明白事出误会所以并不在意。
  中年妇人两次奇袭不成,不禁亡魂尽冒,窒在当场,作声不得。
  文天浩实在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一把抓下面具。
  中年妇人惊呼一声,连退数步,目瞪口呆。
  文天浩冷沉地道:“在下文天浩,文天凤是区区胞姐,自幼失散!”
  中年妇人激动无比地道:“你……你是小凤的弟弟?”
  “你……不是‘阴手书生’?”
  “当然不是!”
  “怎不早说?”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在下因为脸相被毁,所以才掩去本来面目。”说着,回剑入鞘。
  中年妇人仔细端详了文天浩几眼,突地泪水盈睫,凄然道:“我叫陈含笑,你……就称呼我一声大姐好了!”
  文天浩作了一揖,道:“是的大姐!”
  “倩女”陈含笑激声道:“你的面具何来?”
  文天浩坦然地道:“小弟因遭人暗算,坠入绝谷,伤了脸孔,可巧碰上‘长白四毒’之首的‘大毒’钱魁,面具是他所赠的,到刚才碰上那白发老者,才知道面具来历!”
  “啊!这么一说,‘阴手书生’鲁俊业已不在人世……”
  “看来是如此。”
  “那我……我……报仇的心愿落空了?”
  “大姐,‘阴手书生’死后被剥了面皮,显已不得全,虽非死在大姐之手,也算知他遭报应,抹消了吧!”
  “倩女”陈含笑伤感地道:“我对不起娘在天之灵!”
  文天浩也不由为之黯然,道:“大姐,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杜母在天之灵会谅宥的,大姐十多年来这一番追仇之心,足感天人,不必太难过!”
  “倩女””陈含笑叹了口气道:“唉!天意如此,奈何?”
  文天浩定了定神,道:“请大姐告诉小弟家姐天凤失踪的经过?”
  “倩女”陈含笑点了点头,道:“这事必须从头说起,家母与令堂‘飞凤女侠’陈玉媚早年是闺中密友,之后,各自适人而分离,其后,在一次巧合里双万又见了面,那时,你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你姐姐天凤也只三岁多,由于你姐弟年幼,令尊令堂又是常年行走江湖,居无定所,先母只生我一个,那时业已成年,双方商谈之下,先母主动提出愿意暂时代养天凤,于是,天凤便被先母带回家中……”
  文天浩已忍不住流下泪来,凄声道:“家姐知道她的身世吗?”
  “倩女”陈含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们骗她是收养的!”
  “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来时很小,我们都管她叫小凤,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认为是先母收养的,她自小灵慧,逗人喜爱,为了怕她知道实情后,会吵闹不安,所以一直瞒着她……”
  “后来呢?”
  “令尊堂下落不明,一转眼,天凤已是十岁,由于她聪慧,武功已扎下了很好的根底,也就在这一年,她随先母外出不归……”
  “啊!”
  “倩女”陈含笑语音突转凄哽:“一天夜里,先母负伤奔回,仅说了‘阴手书生’四个字,便断了气……”
  文天浩眼帘一片模糊,暗声道:“家姐从此没了下落?”
  “是的!”
  “令尊呢?”
  “我……母女同一命运,两代都是寡居!”
  “哦!家姐天凤既然不知身世,即使姐弟碰上,也是陌路不识,她可有什么特殊的记认,或是什么·····”
  “对了,她所用的剑,是令堂之物,随她一同到我家的……”
  “剑,什么形式?”
  “倩女”陈含笑皱眉想了想目光光不期然地瞟向文天浩腰间的长剑,突地惊声道:“似乎与你这柄十分相像!”
  文天浩点头道:“是的,这剑是先父所遗留的,可能是一对,当然……”
  说到这里,倏地住了口,这剑是在“隐仙谷”,在“有求必应”强迫下,与“谷中凤”交换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剑,“谷中凤”,小凤,如此看来,莫非……
  心念及此,不禁惊喜欲狂,语不成声地道:“她……她就是天凤姐……”
  “倩女”陈含笑杏眼大,急声道:“你说什么?”
  文天浩整个地痴了,眼前尽是“谷中凤”的影子……
  “倩女”陈含笑也跟着激动起来,栗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天浩抖着声音道“是她……就是她……一点也不错!”
  “怎么?莫非你已……”
  “小弟……早认识了,这剑.是她与小弟交换的!”
  “倩女”陈含笑忘情地一把抓住文天浩的肩头,激越地道:“说呀!怎么回事?”
  文天浩努力定了一下神,颤声道:“她现在叫‘谷中凤’,她不知身世,没有名,也没有姓……”
  “真的,她现在哪里?”
  “不在大洪山隐仙谷,便在桐柏城……”
  “那就在百里之内?”
  “是的!”
  “说一说经过?”话声中,松开了手,退后数步。
  于是,文天浩把“隐仙谷”求医,迫定为盟,交换信物,以迄于“谷中凤”记忆顿失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倩女”陈含笑感叹地道:“哦!天下事有这么奇巧,照你这一说,她与欧阳公子已是一双两好?”
  “是的!”
  “怎么办,如何去找她?”
  文天浩想了想,道:“这样好了,大姐到桐柏城,如能碰上欧阳公子再好不过,如碰不上,大姐就在桐柏等小弟,大姐认识欧阳公子么?”
  “会经见过!”
  “那好极了!”
  “你呢?”
  “为免错过,小弟到大洪山‘隐仙谷’,找不找到人,都会立即回头。”
  “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你说这剑是她的,你旋开剑柄看看?”
  文天浩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他陡地想起了“诛心剑客”方世堃的遗言,姐弟重逢,剑柄藏珠,于是,迫不及待地旋开剑柄,剑柄是空心的,没错,仔细一查看,宛如冷水淋头,一直凉到脚心,剑柄里什么也没有,不由两眼发了直,窒在当场,面上一阵煞白。
  “倩女”陈含笑急声道:“怎么样?”
  文天浩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道:“什么也没有!”
  “倩女”陈含笑粉腮一沉,不由也傻了。
  文天浩把剑柄旋了回去,沮丧地道:“这怎么办,她……不是……”
  “倩女”陈含笑到底年纪大,阅历多,较为沉稳,想了想,道:“也许其中另有别故,先找到本人再说,至少,她的记忆中知道是先母的养女,如能证明这一点,便不错了!”
  文天浩沉重地一点头,道:“好,就是这么着吧!”
  “还有,令尊堂的遭遇又是怎样?方才听你说先父……”
  文天浩含泪把父母遇害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他完全是根据“诛心剑客”方世堃所描述的来说,他自己根本毫无记忆。
  这惨痛的身世,听得“倩女”陈含笑唏嘘不止,流出了同情之泪。
  文天浩说完,强颜一笑道:“大姐,我们就此分手吧?”
  “好,你珍重!”
  “对了,请大姐替我保密,关于这人皮面具的事……”
  “我知道!”
  “大姐珍重!”
  拱手一揖,弹身向西奔去,他本来是要赴大别山的,现在知道了“谷中凤”可能便是自幼失散的胞姐,手足天性,他亟待要证实这件事,大别山之行可急可缓,只有暂时放下了。
  奔出了一程,他把面具重新戴上,变回“阴手书生”鲁俊的面目。
  一路上,他心急似箭,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隐仙谷”。
  经过日夜不息地奔驰,终于来到了“隐仙谷”,旧地重临,熟路轻车,他现在的身手,与上次求治时相较,真有天渊之别。
  他毫不费事地登上绝壁,来到洞口。
  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他记得初抵此谷,一时恻隐,误纵了假扮乞丐的董亦风,结果反遭其害,险些一命呜呼。来这石窟,是“谷中凤”负自己登临的,伤虑之后,被有求必应迫婚,“谷中凤”佯允婚事交换佩剑为信物,拒绝拜老人为师,与“谷中凤”双双出山。
  这些事,恍如昨日,而其间所发生的变故,事端,却又不堪回首。
  他繁张得额冒汗珠,他祈望“谷中凤”就在洞中。
  他先摘下面具收好,然后才大声道:“晚辈文天浩求见老前辈!”
  连叫三遍,没有应声,他不禁大感气馁,看来“有求必应”没有回山,欧阳公子等可能扑空折回,否则的话,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当然,他不能就此回头。
  他鼓足勇气,进入洞中,但情况不同了,上次来时,珠光耀眼,而现在一片黝黯,冷森森地有些怕人。
  事实证明洞里没人,那些照明的珠子,定是“有求必应”在离开时收藏了。
  但他仍不死心,凭记忆直寻到后洞,洞中摆设依旧,只是人去洞空,他然折回前洞,失望地坐了下来,半天透不过气。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但情况未明。
  他一颗心,已全系在“谷中凤”的身上,思前想后,真想痛快地哭上一场。
  突地,他想到万一事实证明,“谷中凤”并非胞姐文天凤,那又该如何?剑柄无珠,是一大疑问,他不愿往下深想,那太痛苦。
  日夜的奔驰,加上失望,使他觉得心力交瘁。
  于是,他决定在此留宿一宵,明早再出谷赶回头路。
  这一夜,虽是疲惫不堪,但却坐卧不宁,心头老是声旋着“谷中凤”的影子,不知折腾了多久,才蒙眬入睡。
  恍惚之间,似觉洞中有了响动,文天浩机警地微半眼,忽见洞中大放光明,情知有异,一骨碌弹起身来,目光扫处,既惊且喜,“有求必应”端然坐在对面的石墩上,当下急忙着施一礼道:“见过老前辈!”
  “有求必应”冷冷地道:“你来此何为?”
  文天浩期期地道·“晚辈是寻找‘谷中凤’姑娘与欧阳仲兄而来……”
  “他们离开数日了!”
  “那……他们来过了?”
  “嗯!”
  文天浩狂激地道:“凤姑娘业已恢复神志了么?”
  “有求必应”颔了颔首,并不答话。
  文天浩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老人为什么让“谷中凤”与欧阳公子一道离开呢?他不是反对他俩交往么?默然了片刻,讪讪地道:“晚辈来时,洞中无人……”
  “有求必应”仍然冷若冰霜地道:“我老人家外出采桑!”
  文天浩“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凤姑娘与欧阳仲兄,一道离山?”
  出乎意料地“有求必应”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叹了口气道:“冤孽,让她离山也好。”
  文天浩相当困惑,不知道这古怪的老人何以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会迫自己与“谷中凤”订鸳盟,这事该如何交代?心念之中,又道:“老前辈是否已答允他们……”
  “有求必应”双目大,怒声道:“文天浩,她那儿配不上你,你竟然拒绝到底?”
  文天浩涨红了脸道:“因为……因为晚辈早知凤姑娘心有所属……”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拒绝到底,两人串通了欺瞒老人家?”
  “这个……·这个请老前辈恕罪!”
  “有求必应”怒哼了一声,转变话题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文天浩暗喜老人不再追究与“谷中凤”的婚约,忙恭谨地应道:“晚辈遭宵小暗算,坠入绝谷,是碰伤的!”
  “有求必应”一挥手,冷酷地道:“嗯!你可以离开了!”
  文天浩不自然地一笑,道“晚辈还有话奉禀您老人家……·”
  “什么事,你说吧?”
  “是关于‘和合尊者’与‘嫡凡龙女’殷玉燕”
  “不必讲了,我老人家知道了!”
  文天浩不由一愕道:“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有求必应”老脸现出了一片怪异的神色,似激动,又似伤感,沉声道:“我老人家在回山之前,碰上了她俩,她极言悔悟,求老夫饶恕她!”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喃喃地接下去道:“这女子奸狡如狐,害老夫师兄弟反目,老夫一时不察,几乎做了师门罪人!”
  文天浩登时恍然,怪不得老人改变主意,让“谷中凤”与欧阳公子一道,原来他已误会冰释,曾听欧阳公子约略提过,老人师兄弟反目,是为了“滴凡龙女”殷玉燕,殷玉燕投入门下,是为了盗取武功,“有求必应”却爱上了她,而她又诡称受辱于大师兄,幸而“有求必应”理性极强,才没有演出师门悲剧。
  “有求必应”又沉下脸道:“你快走吧,以后不许再来!”
  文天浩硬起头皮道:“晚辈还有事请教?”
  “有求必应”满脸不耐烦的神色道:“快说!”
  文天浩锁定了一下心神,正色道:“是关于‘谷中凤’姑娘的身世……·”
  “什么,你问她的身世?”
  “是的,因为……”
  “老夫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她自己也不知道,仅知是人家的养女……”
  文天浩顿时激动非凡,这一说,与“倩女”陈含笑叙述的情节相同。
  “老前辈是如何收容她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与晚辈有关!”
  “与你娃儿有关?”
  “是的,因为她可能是晚辈的同胞骨肉文天凤……”
  老人面色一变,道:“噢!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上次不对老夫提及?”
  “因为晚辈是数天前才知道的!”
  “哦,你且把经过说说看?”
  于是文天浩把途遇“倩女”陈含笑,所谈及的一切略述了一遍,隐起了人皮面具风波一节没提。
  “有求必应”听完之后,把头连点,道·“老夫当年在关洛道上,见她被一名恶道带着,见情有异,上前查问,她相当灵慧,连呼救命,恶道被老夫吓走,她告诉老夫是人家养女,生父母不详,养母遭害,她自己叫小凤,定要随老夫走,老夫见她伶俐又可怜,所以带回山来……”
  文天浩热泪盈眶,激动至极地道:“这完全不错了,她是晚耀胞姐,可是……还有一点不明……”
  “有求必应”面色已了下来,和声道:“还有哪一点不明?”
  
  二十三、
  文天浩凝重地道:“据晚辈所知,这把剑的剑柄之内,该有一粒珠子……”
  “有求必应”不待他说完,扬手打断了话头道:“有,有,不错,是有这么回事,老夫想起来了,有次她练剑,用力过猛,剑柄脱落,掉出一粒珠子,想是她收起来了,没有放回剑柄之内……”
  这一说,“谷中凤”便是文天凤,已毫无疑义的了。
  文天浩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激越地道:“晚辈叩谢老前辈收留教养家姐之德!”
  “有求必应”抬手道:“起来,这大可不必,他是老夫徒儿,这些年来,她侍候老夫无微不至,这也是段奇缘,老夫也贺你们姐弟劫后重逢!”
  “谢老前辈!”
  文天浩一再叩首,才站起身来,垂手肃立,一颗心却早已飞越山外了。
  “有求必应”接着又道:“欧阳仲带着她返师门请命成婚,你如果急于要见她的话,可到西天目山卧云峰去找,那是一座小峰,其名不着,你只需越过主峰,向西数到第四峰便是。”
  文天浩心中动,忽地想起了奇矮老人“圣手仙翁”曾说过,江湖六巨魁之中的“冷面如来”隐居西天目山,所以歌谣中才有“西天谒如来”之句,“勾魂魔女”是“冷面如来”的下堂妻,记得欧阳公子会阻止过自己对“勾魂魔女”下手,原来有这一层关系在内,自己当时怎会想不起呢?
  心念之中,脱口道:“您老人家的师兄便是‘冷面如来’老前辈?”
  “有求必应”一颔首,道:“不错,就是他,欧阳仲没告诉过你?”
  文天浩看出“有求必应”是一时失口说出来的,当下故作从容地恭谨道:“没有,但晚辈早有所感!”
  “有求必应”口一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半晌方道:“天色已明,你可以走了!”
  这是怪老人第三次下逐客令,泥菩萨也有点土性,文天浩自不能再待下去了,当下深施一礼,道:“如此晚辈告辞!”
  说完转身出洞,果然天色已明,下了绝壁,缓缓朝谷外驰去,内心有说不出的舒畅,姐姐的身世已明,禁制也已解除,而且有了归宿,她与欧阳公子,堪称璧人一对,男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想起此去西天目山,迢遥数千里,反正他们会再进中原的,用不着急于赶去,自己还是访仇凶要案。
  于是,他打消了急着与文天凤见面的念头。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连疲累都不感觉了,又是披星戴月的奔驰,这一天,又来到了桐柏山岭上,为了“倩女”陈含笑之约,桐柏非去不可,不然,他便直奔大别山了,欧阳公子为了婚事,回去向他师尊请命,自不会在桐柏勾留,“倩女”陈含笑可能碰不上他们,自己如不去,将害她苦等,绕道桐柏,也远不了多少。
  出了山区,他立即戴上人皮面具,这倒是一举两得的事,一方面掩饰面上的恶疤,一方面也可以遮仇家眼目,省了不少麻烦。
  抵达桐柏,他先投店住下,略洗征尘。
  入夜,他漫步街头,冀有所遇。
  果然,他这一易了容,没有任何人对他多看一眼,倒也落得轻松自在,兜了几个圈之后,却不见任何熟人的影子,心想:“欧阳公子主从一行,大概全返天目去了,陈含笑是个女的,不会在街上闲逛,找起来倒是费事。
  心念未已,眼前突地出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红衣少女背影。
  文天浩心中一动,立即跟了下去,跟了一程,他陡地想起对方是推了,这红衣少女正是“方壶仙子”顾明媚的传人“桃花女”冯玉娇,不由大喜过望,记得不久前在城外河谷林中,她师徒被冒充“血剑令主”的裴元煌,夺走了“夺目神珠”,自己会应允代她寻回,现在就在身边,乘此机会物归原主,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他又想到会听裴元煌透过,当年“万壶仙子”痴爱师父高如山,而师父钟情的却是“天香妃子”“方壶仙子”因此而一夜白头,因爱成仇,所以她要找我师父算账,这笔账自己该如何代师父消了呢?
  牵涉到男女感情的事,旁人极难插手,但自己是“血剑令主”的化身……
  突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能撮成这件事,使这一对老冤家结合,共度晚年,也是一段武林佳话。
  想到这里,几乎失口笑出声来。
  逐渐,到了行人稀少的僻街……
  “桃花女”冯玉娇陡地回身拦在道中,冷极地道:“阁下紧盯着我姑娘,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双手一拱,道:“冯姑娘……”方出口,立觉不受,自己是易了容的,不由倏然住口了。
  “桃花女”冯玉娇惊疑地望着文天浩,紧绷着脸道:“阁下是谁,怎知我姓冯?”
  文天浩哈哈一笑,掩住窘态,沉声道:“姑娘是‘桃花女’冯玉娇?”
  “不错,问阁下怎么知道的?”
  “区区受人之托,要见令师‘方壹仙子’……”
  “受何人之托?”
  “文天浩少侠,姑娘不陌生吧?”
  “桃花女”冯玉矫一怔之后,粉腮立缓,道:“哦!文少侠,当然不陌生,阁下怎么称呼?”
  文天浩心念疾转:“直接报出‘阴手书生’这名号不大好,恐怕节外生枝!”当下随口应道:“区区人称‘阴手秀士’!”
  “桃花女”冯玉娇面现困惑之色,可能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追问道:“尊姓大名?”
  文天浩一笑道:“区区只有号而不名!”
  “桃花女”冯玉娇哦了一声,道:“阁下受托何事?”
  文天浩反问道:“令师现在何处?”
  “城外农家!”
  “可否请姑娘引见?”
  “桃花女”冯玉娇沉吟着道:“这个……好吧,请随我来!”
  文天浩随着“桃花女”冯玉娇出了城,展开身法,顺马道疾驰,约莫五里之后,转入阡陌小径,不久来到一处竹篱茅舍之前,从篱隙内望,仅东面一间还亮着灯火,其余正屋与西屋漆黑一片,想是庄稼人习于早睡的缘故。
  “桃花女”冯玉娇回首道:“阁下请稍候,待我禀明家师!”
  文天点头道:“姑娘请便!”
  “桃花女”冯玉娇弹身越篱而入,走进亮着灯的东屋,不久,又折了出来,隔着篱笆向文天浩招了招手。
  文天浩知道对方的意思,依样越篱而入,这是一栋三开间的茅屋,一明两暗,灯是亮在明间里,文天浩被延入明间竹椅上落座。
  暗间里传出一阵呛咳之声,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
  “桃花女”冯玉娇掀起粗布门道:“师父,客人来了!”
  随着话声,一个白发老妪自暗间中出现,文天浩抬头望去,只见“万壶仙子”顾明媚满面病容,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当下起身长揖道:“冒昧造访,请芳驾海涵!”
  “方壹仙子”欠了欠身,颤巍巍地道:“不敢,请坐!”说着,自己就在门边的椅上坐了。
  文天浩坐回原位,又道:“芳驾玉体违和么?”
  “方壹仙子”微露笑容,道:“劳尊客动问,不敢当,偶感风寒龙了。”
  文天浩知道这是句应付之词,一个内家高手,寒暑不侵,那有感风寒的道理,不过他不便深究,彼此只一面之缘而已。
  “方壶仙于”接着又道:“听小徒说,尊客是受文少侠之托寻找老身?”
  文天浩颔首道:“是的!”
  “方壶仙于”目光一闪,道:“尊客是如何识得小徒的?”
  这一点文大浩事先可没考虑到,一时答不上话来,但亏他机智,一怔之后遂道:“区区本不识令高足,但据文少侠相告,令高足冯姑娘喜着红衣,豆蔻芳华,而且可能在桐柏附近留踪,不意误打误撞巧迈令高足,不然,区区得照文少侠前约,到溪谷林中留言了!”
  这一说,全与事实相符,“方壶仙子”师徒,自然深信不疑。
  “尊客外号是‘阴手秀士’?”
  “不敢,正是!”
  “请问有何指教?”
  “文少侠托区区将一物归赵!随说,随把“夺目神珠”取了出来,双手奉过。
  “方壶仙子”一见盛珠的铁管,登时双目泛光,激动无比。
  “桃花女”冯玉娇接了过来,递与乃师,“万壶仙子”略看了一眼,纳入怀中,就原位欠身道:“老身敬向尊客道劳,并请代向文少侠致谢!”
  “不敢!不敢!”
  “文少侠不克移驾,而劳动贵客,是不能分身吗?”
  “是的,他有急事待办,无暇亲来奉送。”
  “方壶仙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感慨还是……
  “桃花女”冯玉娇砌上了茶。
  “方壶仙子”幽幽地道:“尊客可甘听文少侠谈及,得回此物经过?”
  文天浩心念疾转:“是否该乘机揭开裂元煌的底牌,不然这老太婆对师父将恨上加恨,自己方才要撮合两老的打算,便无法启齿了。”
  心念之中,抑低了声音道:“此间谈话没有顾忌么?”
  “方壶仙子”想了想,朝“桃花女”道:“玉娇,你到外面去看看!”
  “是!”
  “桃花女”冯玉娇立即搴门出去。
  文天浩道:“此间主人何许人物?”
  “方壶仙子”一笑道:“那倒不必虑,屋主一家全是老实庄稼人,根本不知江湖事,老身要玉娇出去,是防不速之客,现在可以放心的讲了。”
  文天浩理了理思绪,盘算了一下措辞,然后才开口道:“这是一桩惊人的武林秘密……”
  “噢?怎么说?”
  “这粒‘夺目神珠’,是文少侠从‘血剑门主’手中回的……”
  “这老身知道,是他夺去的,老身还几乎丧命他的毒下。”
  说完,一副咬牙切齿之态。
  文天浩轻声一笑道:“事实是不错,但其中确有蹊跷,前辈绝想象不到。”
  “方壹仙子”目暴奇芒,略显激动地道:“请说下去!”
  文天浩沉声道:“在芳驾的记忆中,‘血剑令主’高如山的为人如何?”
  “方壶仙子”举目凝望屋顶,紧咬下唇,似进入了回忆中,久久才道:“他狂傲自负,眼高于顶,我……恨他!”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他善于用毒吗?”
  “这……倒是没有,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武林人。”
  “他的行为邪恶吗?”
  “这个……以他暗算老身,取神珠”
  “不,区区是说三十年前的高如山?”
  “方壶仙子”愕然了片刻,道:“没有,当年他疾恶如仇,下手极辣。”
  文天浩紧追着问道:“芳驾是否感觉现在时‘血剑令主’与从前相较,判若两人?”
  “方壹仙子”以怀疑的目光望着文天浩,沉着道:“尊客说这些……有特别用意吗?”
  “是的!”
  “老身是有些感觉,三十年前的高如山,如果是现在的他,老身不屑……”
  不屑什么,她没说下去,但文天浩心里雪亮,如果高如山的为人,像现在的“血剑门主”,她不屑一顾绝不会会对他钟情。
  “如此,区区现在正告芳驾,目前肆虐江湖的‘血令主’,乃是‘剑宫主人’,并非当年的高如山!”
  “方壶仙子”如遭雷殛似的全身一震,霍地离座而起,栗声道:“他……他……不是高如山?”
  “不是!”
  “真的?”
  “千真万确,文少侠业已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那他他是谁?”
  “芳驾并不陌生,他便是裴元煌!”
  “方壶仙子”目瞪口呆,全身簌簌而抖,久久,才狂声道:“他是……裴元煌?”
  文天浩沉重地道:“不错!”
  “这……这怎么会?”
  “事实是如此!”
  “那高如山呢?”
  文天浩想了想,道:“元煌既然敢明目张胆以‘血剑令主’身份出现,而且成立了‘血剑门’,芳驾可想象得到其中的缘由!”
  “方壶仙子”老脸大变,激越地道:“尊客的意思莫非是说……高如山业已……”
  文天浩不愿说得太多,现在还不到全部公开的时候,必须先禀明师尊,同时也防节外生枝,心念一转之后,道:“据文少侠的推测,‘血剑令主’很可能已遭了裴元煌的阴谋暗算……”
  “方壶仙子”登时双目赤红,战栗地道:“尊客是说高如山业已遭害?”
  “不,仅是有此可能,文少侠目前正竭力追查此事……”
  “他为什么要追查此事?”
  “这个……也许他崇拜‘血剑令主’的为人。”
  “可是上次他见到对方时,并无尊敬的表示,难道他早已知道……”
  “是的,文少侠早已起疑,根据传说,‘血剑令主’并非如此的人。”
  “嗯!对了,上次老身神珠被夺之时,裴元煌先后两次现身,当时老身竟未想及此点……
  文天浩业已看出“方壶仙子”对师父旧情难忘,当下乘机道:“如果‘血剑令主’仍在世间,芳驾准备如何对付他?”
  “方壶仙子”摇头道:“看情形不可能了!”
  文天浩紧迫着道:“如有此可能呢?”
  “方壶仙子”愤愤地道:“老身不放过他!”
  “芳驾这话不是真心的吧?”
  “什么意思?”
  “区区听文少侠谈及,他听闻当年芳驾与‘血剑令主’之间的误会,皆因于‘天香妃子’,而‘天香妃子’目前是‘剑宫’女主人……···”
  “方壶仙子”脸上起了抽摇,厉声道:“那贱人竟然做了‘剑宫’女主人!”
  “是的,她背着‘血剑令主’业已数十年,可能与‘血剑令主’失踪之事有关,‘鬼影观音’便是她与裴元煌所生的女儿……”
  “噢!尊客知道得不少?”
  “全是文天浩相告的!”
  “哈哈哈哈……”
  “芳驾因何发笑?”
  “方壶仙子”激动的情绪业已稍稍平复,缓缓落座,道:“高如山该得这报应!”
  文天浩淡淡地道:“芳驾对他恨得这么深?”
  “方壶仙子”咬着牙道:“老身这辈子是毁在他的手中,为什么不恨他?”
  文天浩道:“如果他尚在人世的话,定已悔不当初,照情况而论,他与“天香妃子”的夫妻关系,只如昙花一现,三十年,这痛苦够他受的了,芳驾只是恨,而恨可以发泄,他是悔,悔是自我折磨,其痛苦千百倍于恨……”
  “噫!听尊客口气,似乎处处在替高如山辩解?”
  “哦!不!区区只是偶有所感而已,如果他已遭不幸,可以想象,他是含恨而殁的,堂堂江湖第一令,毁在无耻贱人与无行匹夫之手……”
  “别说了,唉!命运弄人!”
  文天浩意识到对方心眼已活了,话应适可而止,心念之中,转口道:“文少侠希望将来叩谒芳驾时,能有个凖地方?”
  “方壶仙子”沉吟着道:“老身师徒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此地,如果离开,会留下话的。”
  文天浩站起身来道:“如此,区区告辞了!”
  “方壶仙子”也离座而起,道:“敬谢劳驾光临,恕老身不便留宾,并请代向文少侠致谢!”
  蓦在此刻,一阵呼喝之声,遥遥传至,其中一个是女子的声音。
  “方壹仙子”老脸一变,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听声音离此还远,容区区前去查看,就此吿辞!”
  说完,拱手一揖,步出屋外,弹身越过篱笆,却见“桃花女”冯玉娇站在路口竹丛中,朝远处眺望,本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起先他以为是“桃花女”冯玉娇与人动上了手。
  “桃花女”冯玉娇听见脚步声,回转身来,道:“阁下要走了?”
  文天浩目光朝夜空中一扫,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道上像是有一男一女在打斗!”
  “哦!……冯姑娘,后会有期了!”
  “文少侠现在何处?”
  “不知道,也许在桐柏附近不远!”说完,拱了拱手,如一抹淡烟般飘去。
  大道上,一男一女两条人影,打得难解难分,女的是个中年妇人,男的却是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化子,文天浩临近一看,脱口大叫道:“自己人,别动手!”
  双方闻声齐齐弹了开去,那中年丐者上下打量了文天浩一眼,道:“什么自己人?”
  文天浩淡淡地道:“阁下叫‘辣手丐’,欧阳公子的助手,不错吧?”
  “辣手丐”愕然道:“朋友是谁?”
  “阴手秀士!”
  “没听说过”
  “这不要紧。”
  “朋友怎知要饭的来历?”
  “文天浩与区区是至交好友,阁下明白这一点,便不觉奇怪了!”
  那中年妇人,正是“倩女”陈含笑,只见她欣然道:“兄弟,我正盘算你该来了,情形怎么样?”
  文天浩未及答言,辣手丐”已抢着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天浩心念一转,还是不展露真面目的好,当下朗声一笑道,“容区区替两位引介!”说完,手指“辣手丐”道:“大姐,这位是欧阳公子的左右手‘辣手丐’!”
  “倚女”陈含笑倒剑为礼,道:“啊!对不起,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了!”
  “辣手丐”还了一礼,仍是满面茫然之色。
  文天浩又朝“倩女”陈含笑一指,道:“这位算来是‘谷中凤’姑娘的大姐姐,也是区区的大姐,芳名陈含笑,外号倩女,阁下明白彼此的关系了吧?”
  “辣手丐”垂下了打狗棒,仍然疑念不释地道“在下从未听欧阳公子或文少侠提过两位?”
  文天浩道:“这没关系,一说就明白的,欧阳公子与‘谷中凤’姑娘是否已赴天目山?”
  “辣手丐”惊声道:“朋友全知道?”
  文天浩一笑道:“这是文少侠自‘隐仙谷’得到的消息!”
  “啊!文少侠呢?在下是奉命在此地等候的……”
  “他另有别事,不到桐柏了!”
  “倩女”陈含笑瞟了文天浩一眼,做了个会心的微笑。
  “辣手丐”唔了一声,没再开口。
  文天浩目注“倩女”陈含笑道:“大姐如果急于要与凤姐见面……”说到这里,觉得不安,转向“辣手丐”:“欧阳公子何时再返中原?”
  “辣手丐”沉吟着道:“这说不定,他在中原的事已经办完,也许一时不会出山!”
  “关下也要返山吗?”
  “是的!”
  文天浩心里打了一个结,他极想见到姐姐,但此去西天目山,迢迢数千里,往返得一两个月的工夫,而目前许多大事等着要办,想了想,向陈含笑道:“大姐有事吗?”
  “我?没事!”
  “那大姐与这位仁兄跑一趟天目如何?”
  “这个……”
  “大姐见到凤姐时,可将小弟的一切相……··”
  “但不知人家是否欢迎?”
  “不要繁,目的是与凤姐见面……”
  “辣手丐”接口道:“既是一家人,在下乐于效此微劳!”
  文天浩道:“大姐意下如何?”
  “你不去?”
  “小弟的事不能耽延,如果凤姐就此定居,小弟事了即来。”
  “好吧!”
  文天浩又朝“辣手丐”道:“如此便劳阁下引见了?”
  “当然!”
  “两位是如何发生误会的?”
  “这个……在下是追踪一个人回来,碰上了这位芳驾,疑为有意跟踪……”
  “哦!小事一件,阁下追踪什么人?”
  “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黑衣蒙面女子?”
  “是的,她以哭声诱杀了‘天庆帮’十名高手……”
  文天浩登时激动万分,“断肠鬼巫”的传人,怎会在此现身?当下急声道:“人呢?”
  “追到前面山脚的一座尼菴,便失踪了!”
  “啊!”
  “朋友难道认识她?”
  “会有数面之缘!”
  “她叫什么?”
  “她是一代女魔‘断肠巫人’的传人,姓名倒是不会问得。”
  “倩女”陈含笑道:“兄弟莫非要找她?”
  “小弟有这意思?”
  “人长得如何?”
  “大姐别误会,小弟找她只是因为会经欠她人情,她的真面目从未示人,小弟也未见过,没有别的意思。”
  “唔!”
  “两位是否就此动身?”
  “兄弟,大姐我看你是迫不及待!”
  文天浩面上一热,道:“没这回事,不过……小弟是怕迟了找不到她!”
  “倩女”陈含笑当然不会听这解释,轻声一笑道:“那你就去吧!”
  其实,文天浩并非有什么居心,急着要找黑衣幪面女“薄命花”,只是因为她是赵妍霜的密友,甘为赵家报仇,在“廻雁谷”会指引他掘“无名氏冢”,而更大的原因是裴元煌以“血剑令主”的面目,迫她师徒离伏牛山,所以他想明白到底又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当下也不客套,双手一拱,道:“两位珍重,容后相见!”
  倩女陈含笑,有些依依地道:“你也珍重,我猜小凤知道身世之后,定会赶来中原。”
  提到身世,文天浩不由一阵黯然,陈含笑说得不错,姐姐明白身世之后,一定会奔来中原的“辣手丐”可听不懂他俩所谈的话,也不便问,只好闷声不响。
  文天浩再道了声:“珍重!”转身顺道驰去。
  此际,业已近三更时分了。
  靠山脚的尼菴,不难找到,因为这目标很显著,倒是黑衣幢面女是否在尼菴,或是否与菴中人有瓜葛,不得而知,“辣手丐”仅说她至此失踪。
  一阵疾驰之后,山脚在望,从暗影中林木的轮廓判断,很快地便找到了地头。
  这尼菴规模不大,但相当古旧,隐在一丛参天古木之中。菴门紧闭,渺无人声,菴门上的题匾是“王母寺”,想来里面供奉的是“西王母”了,菴门两侧,各植了一株苍劲古雅的虬松,把这菴显衬得古色古香
  文天浩不由踌躇起来,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闯尼菴,可有些不当,“辣手丐”徒劳而退,可能也是这原因。
  但,既然来了,却又不甘心如此回头?
  正自犹豫不决之际,身后突地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阿弥陀佛!”
  文天浩不由大吃一惊,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缁衣老尼,站在三丈之外,手持念珠,目光在暗夜中有如两颗寒星。
  以文天浩目前的功力而论,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这老尼欺近到四丈之内,而文天浩竟毫无所觉,这一份能耐,确非等闲。
  老尼发话道:“施主夤夜光临敝寺,有何指教?”语蕴真力,字字入耳惊心。
  文天浩心知老尼绝非凡人,当下恭谨地一揖,道:“在下拟到贵寺探访一位素识!”
  老尼行云流水般飘近丈处,道:“素识!敝寺有施主的素识?”
  文天浩一愕,讪讪地道:“是一位姑娘!”
  老尼声音一沉,道:“敝寺没有俗家人!”
  文天浩又是一怔神,道:“是不久之前来寺的!”
  老尼顿了一顿,沉吟着道:“是什么样的一位女子?”
  “这个……”
  文天浩不由了眼,他根本不知道黑衣蒙面女姓什么?叫什么?
  老尼冷哼了一声道:“出家人慈悲为,不计较施主闯寺之举,请便吧!”
  文天浩大感尴尬,没奈何只好道:“她外号‘薄命花’!”
  老尼目中神芒连闪,愠声道:“贫尼说过本寺没有俗家人!”
  文天浩想了想,又道“她是‘断肠鬼巫’前辈的传人!”
  老尼似乎一楞,再次朝文天浩上下一打量,道:“施主贵姓大名?”
  文天浩一听语气,知道有路数了,心想:“如果自己说出‘阴手秀士’这名号,黑衣蒙面女必不肯出见,而且她也不识,还是直报姓名为佳。”心念之中,道,“晚辈文天浩,请问师太法号?”
  老尼宣了一声佛号,道:“贫尼号‘无垢’!”
  “哦!请问那位”
  “施主何不先述来意?”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出现在老尼身边,赫然是一个妙女尼。
  妙龄女尼冷冷地道:“师叔,他不是文天浩!”
  文天浩闻言心头一震,这声音十分所熟,她是谁?心念之间,运足目力望去,那面孔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小尼姑……
  “无垢师太”怒哼了一声道:“王母寺并非撒野之地,施主自量些,请吧!”
  文天浩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妙龄女尼,突地惊呼一声道:“你……你是赵妍霜姑娘!”
  妙龄女尼全身一震,骏异地望着文天浩,栗声道:“施主到底是谁?”
  文天浩激动得全身直抖,他做梦也作不到“断肠鬼巫”的传人“薄命花”,会是赵妍霜的!身,一时情绪激如潮,无数的往事,一古脑儿涌上心头!
  记得初逢赵妍霜姊妹,是在开封感应寺外,她因自己报名文天浩,而误以自己是负她姐姐赵妍冰的闻天皓,误会冰释之后,她会吐露爱……
  之后,自己独闯“天庆帮”舵,闻天皓做了替罪羔羊。
  访陈留赵家庄,惊悉令庄遭血洗,赵妍霜被韩天寿劫持迫婚。
  多方查探之下,她下落不明。
  她化身黑衣幪面女,残杀“天庆帮”徒凶,在“天庆帮”总舵之内,以残酷手法杀了该帮总护法韩天寿,托言与赵妍霜是知交,代她全家报仇,报名“薄命花”。
  在“回雁谷”,她指示自己找到无名氏冢,得到方伯父的遗物遗书。所不解的是……
  她本“七指婆婆”之徒,怎又做了“断肠鬼巫”的传人?
  …………···
  她师徒隐居“雁谷”,怎又到此地出了家!
  她称“无垢师太”为师叔又是何渊源?
  妙龄女尼再次喝问道:“阁下如不说出真正来意,就别怪出家人无礼了?”
  文天浩激声道:“赵姑娘,你……不记得在下了?”
  妙龄女尼厉声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连声音也听不出吗?”
  “声音……你……可是……”
  文天浩痛苦地咬了咬牙,一把揭下人皮面具。
  “呀!”
  妙龄女尼惊叫一声,向前欺了数步,激动无比地道“你……你真的是文少侠!”
  文天浩怆然一笑道:“在下脸上多了一个疤,不得已才掩饰真面目。”
  赵妍霜满面凄绝之色,秀眸中饱孕泪光。
  文天浩想起了她的叹息,她的哀怨,她在发现自己与“鬼影观音”裴玉环之间的感情时,那令人迷惑的反应,为什么她不早说明真相呢?
  “赵姑娘……·”
  “小尼妙修!”说着,泪水已顺腮而下。
  文天浩心头浮起一阵莫名的哀伤,他有许多话急于要说,但碍于老尼“无垢”在侧,无法启口。
  “无垢师太”冷冷地开了口:“妙修,你已是皈依佛座之人,小心再惹尘埃!”
  赵妍霜垂下粉颈,幽凄地道:“师叔,妙修心如明镜。”
  “很好,我们回寺吧?”
  “师叔……”
  文天浩深施一礼道:“在下有疑句,必得问赵妙修小师父言明,祈师太俯尤!”
  “无垢师太”冷酷地道:“施主不能害她再堕孽海……”
  文天浩一片至诚地道:“师太,在下话完即走,永不再来打扰清修!”
  “无垢师太”沉吟,道:“也罢,此因不了,难登菩提,妙,这是你最后一次扫尘了!”
  话完,大袖飘飘,隐没在沉沉夜幕之中。
  文天浩这才面对赵妍霜,激情地道:“赵姑娘你当初有很多误会,为什么不说明真相?”
  赵妍霜手指拨弄着胸前佛珠,目光低垂,不敢正视文天法,幽幽地道:“世事如镜花水月,一切都过去了!”
  文天浩心头一阵酸楚,期期地道:“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不过,在下仍有些疑念未释,可否请姑娘坦诚相告?”
  “你问吧?”
  “记得姑娘曾说过,有一天要告知在下……”
  “唉!是的,在佛家而言,这是一个因,此因须了,小尼当初……切慕少侠的为人,可惜命运早定,遭逢大劫,先师‘七指婆婆’,与家姐妍冰历劫,小尼被韩天寿狼子劫持迫婚,在神志丧失的情况下……白璧蒙污……”
  “啊!”
  “之后,小尼乘隙逃出狼穴,被现在的先师“断肠鬼巫”收为传人……”
  文天浩栗声道先师难道:“断肠鬼巫前辈……”
  赵妍霜悲声道,“是的,她老人家业已仙去,临终要小尼投奔她老人家的同门师妹‘无垢’……”
  文天浩算是彻底明白了,说到这里,似乎已再没有话好说,因为她已出了家,有些已经不必说了。
  经过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文天浩硬起心肠道:“赵姑娘,在下……告辞了!”
  赵妍霜陡地抬起目光,直照在文天浩面上,无限凄凉地道:“文少侠要走了?”
  光秃的头顶,刺目的戒疤,凄清的面容,使文天浩心乱如麻,眼前的她,就是不久前叱咤江湖的一代红颜吗?
  她曾倾心于他,而他心中也有她的影子。
  如今,这些都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
  文天浩有些鼻酸,低声道:“在下该走了!”
  赵妍霜泪水又簌簌而下,凝眸望了文天浩片刻,突地一跺脚道:“少侠珍重,恕小尼不说再见了!”说完,以袖掩面,疾闪而去。
  夜凉如水,气氛顾得无比的凄清,“王母寺”像是一片没有生气的荒坵。
  文天浩仰首夜空,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鬼影观音”裴玉环已长眠地下。
  赵妍霜也出了家,永断红尘。
  自古红颜多薄命,看来此言不虚。
  他想:“如果她们不是江湖人,结局会如此吗?这命运诚属可悲,但自己呢?自己为人悲,谁又为自己悲?”
  星移斗转,时分已近四更。
  文天浩怀着凄怆的心情,转身离开这伤心之地,脚步蹒跚,眼前浮动着赵妍霜的影子,挥之不去,她托名“薄命花”,一点不错,她真的是命薄如絮。
  漆黑的夜,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天亮了,他戴上面具,进城回到旅店,他感到心力交瘁,蒙头睡了一个大觉,结清店账,上路扑奔大别山。
  ※※   ※※   ※※
  这一天,文天浩进入了大别山区,又恢复了他原来的英风豪气,他暂时抛却了一切烦恼,全部意念,集中在“无回谷主”身上。
  他与“无回谷主”之间,可说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露宿一宵,第二天日正当中,来到了“诛心剑客”万世望埋骨之处,也就是一老一少栖息过八年的石坪。
  文天浩兀立石坪中央,抚今思昔,一阵悲从中来,不觉潸然泪下。
  方伯父业已作古,自己血仇未报,仇人无踪,何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痴立移时,转到方伯父埋骨的石穴前,只见封穴的石头,已长满了苔藓,几乎与岩壁浑为一
  他跪了下去,悲切地祝祷道:“方伯父,侄儿替你报仇来了,在天之灵有知,请看仇人授首。
  祝愿毕,正待起身,突然发现身边地上有香纸的余烬,不由心头大诧,有谁会来此地为方伯父插香烧纸呢?
  是了,定是伯娘“黑风女”焦如英来过了,看来她志切夫仇,不等与自联络络,冒险闯一无“回谷”去了。
  如果伯娘再有什么不幸,岂非抱憾终天。
  谷中那“地脉潜罡”,不是凭武功可以抵挡的。
  心念及此,不由大感惶急,陡地站起身来,疾朝“无回之谷”奔去。
  不久,到了地头,穿越林道,眼前呈现三叠巨瀑,文天浩对此地可说相当熟稔,当初“无回谷主”冒充“四海狂客”,曾收留他在此练过武,穿过二叠进入谷中。
  “无回之谷”四个字的石,映入眼帘。
  文天浩径奔入口之处,心头下意地感到一阵紧张,暗忖:“以自己闯‘阴风谷’的经验,凭‘天魔衣’的妙用,当可抵挡那使人使出的‘地脉潜罡’!”
  进入石穴口,立即运功封闭穴脉,正待飞身穿越,忽地发觉穴中尽是沙土,还有些成袋的沙土堆积,不由大感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心一想,不由恍然大悟,这定是伯娘“黑风女”焦如英的一着妙棋,真亏她想得到,投沙包堵塞那“地脉潜罡”的穴口,这一来,“无回之谷”惑以作天险的潜罡被堵塞,天生绝地变成了普通山谷。
  心念之间,一个箭步弹了过去,果然不错,窟道中的裂隙,俱已被沙土封死,置身其间,除
  除了有些阴寒之外,别无异样感觉。
  他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
  奔过枯骨嶙峋的谷道,熟路轻车,直扑“无回谷主”的洞府。
  到了石室门口,文天浩拔剑在手,大喝一声:“老匹夫,出来受死!”
  连叫三遍,没有丝毫反应,文天浩一挫牙,冲入室中,一看,石室之内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沉,莫非“无回谷主”在赖以作屏幛的“地脉潜罡”被破坏之后,离此他去了?
  突地,他发现地上有几摊凝固了的血渍,心头不由“怦怦!”直跳起来,看来此地曾发生搏杀,而且还伤了人,是伯娘“黑风女”焦如英吗?
  这样看来,伯娘的确吉凶难卜了?
  心念之间,弹向右首第一间石室,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了声,头皮登时发了炸。
  石室地上,横陈了两具少女的尸体,口鼻之间,血污狼藉,看样子是死于一种极高的内家掌力,仔细一辨认,呼吸顿时空住了,这两个死者,赫然是“黑风女”焦如英的两名弟子春兰与秋菊,伯娘“黑风女”焦如英来过是证实了,春兰秋菊无疑的是死于“无回谷主”之手,伯娘呢?莫非也……
  文天浩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情绪顿时狂乱起来。
  他转到第二间,第三间……
  全部搜索了一遍之后,再无发现,他窒在居中的石室,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黑风女”焦如英的生死成了谜,“无回谷主”的下落也成了谜。
  他咬着牙,想伯娘为什么不先与自己联络,便蓦然采取行动呢?她根本不是‘无回谷主’的对手,这一来,该如何是好?”
  一阵脚步之声,传自石室之外。
  文天浩心头不由一震。
  一个略显衰老的声音道:“弟子翁十全与萧莲芝谒见太上!”
  文天浩又是一震,来的是何许人物,竟称“无回谷主”为太上?心念之中,故意逼住声音道:“进来!”
  两条人影,一闪而入,双双躬下身去。
  文天浩一看,来的竟然是在桐柏山中,围攻血剑门掌令天池异叟龙启祥的两老两妪之二,这一老一妪是“天庆帮”的人,这么说来,“天庆帮”的太上是“无回谷主”了,这倒是意料所不及的事。
  一老一妪抬起头来,双双惊呼了一声:“呀!”连退三步,掣出了剑枴,那报名翁十全的老者,栗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叫萧莲芝的老妪接上道:“这小子不正是桐柏山中……”
  文天浩冷冷地道:“老虔婆,你的记性还不坏。”
  一老一妪惶惑地朝石室之内扫视了一遍,互相对望一眼,老者栗声道:“你是‘阴手书生’鲁俊?”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非也,区区‘阴手秀士’!”
  “阴手秀士?”
  “对了!”
  “来此何为?”
  “专诚拜访你们太上!”
  一老一妪同时皱了眉头,姓的老妪道:“阴手秀士,我们太上呢?”
  文天浩口角一撇,道:“可能是溜之乎也,也可能藏在附近!”
  老者一听口风不对,双眼一瞪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区区来时,根本不见人影。”
  “你……到底是什么来意?”
  “由区区发问,你们太上的真实名号是什么?”
  一老一妪登时面色一变,老者寒声道:“阴手秀士,看来你是乘虚而入,如咱们太上回转,你一百个也不够死!”
  文天浩哈哈一笑道:“在区区未死之前,你阁下仍得回答区区的问题,是么?”
  老者阴声道:“休想!”
  文天浩手中剑微微一扬,杀机毕露地道:“姓翁的,你打算追随伏尸桐柏的同伴一路么?”
  一老一妪自知绝非这“阴手秀士”的对手,双方互打了一个眼色,倒弹出门,转身便待遁走。
  “躺下!”
  随着一声厉喝,惨号倏传,姓翁的老者栽了下去,姓萧的老妪业已去了五丈,文天浩一声轻啸,闪电般凌空去,在七丈之处把她截住。
  老妪面如死灰,厉声道:“你敢在此杀人?”
  文天浩冷酷地一笑道:“岂止在此杀人,区区还要血洗天庆帮总坛。”
  老妪身躯一颤,退了两步,栗声道,“阴手秀士,你是‘血劔门’的人?”
  “现在还不是,我便是我!”
  “因何与本帮为敌?”
  “这点你不必知道,现在说出你们太上的真正来历?”
  “办不到!”
  文天浩一声冷笑,道:“萧莲芝,区区不会让你像翁十全那样痛快的死,你会说出来的,你一定会说,因为你绝对受不了’阴手搜魂’的折磨,是吗?
  老妪面皮起了抽动,全身都在抖,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文天浩接着道:“说出来区区放你一条生路,你仔细想想?”
  老妪目光连连闪动,从那惊怖又复杂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在转着念头。
  文天浩紧迫着道:“快打定主意,区区的耐力有限?”
  老妪咬牙切齿地道:“你想折磨老身,便错打了主意!”
  文天浩寒声道·“你准备自决么?你没机会……”
  会字离口,手中剑疾划而出,老妪举枴格架“锵!”地一声,老妪的枴杖破空飞去,闷哼起处,老妪一屁股跌坐地面,穴道业已被制。
  文天浩带煞的目芒在老妪面上一绕,道:“现在可以乖乖的说了?”
  老妪的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穴道被制,要想自求解脱已不可能了。
  文天浩怒声道:“还不说么?”
  老妪凄厉地道:“阴手秀士,老身虽死,你也活不长!”
  文天浩“嗤”嗤之以鼻,道:“那是废话,快说你们太上是何来历?”
  “办不到!”
  “那你就试试本秀士的手段!”
  手扬处,一缕指风电射而出,老妪叫了一声,倒地乱滚起来,呼天抢地,双手拼命在地上撕抓,十指指甲全脱,血迹淋漓,厥状伤不忍睹。
  文天浩厉声道:“说是不说?”
  “不……不……说”
  “很好,你不说别人会说,区区废了你的功力,再点你‘前庭’‘华盖’,使你成为白痴,现世至死,如何?”
  “你……敢?”
  “这没什么敢不敢!”
  说着,左手倏扬,并食中二指,作势要点……
  老妪鬼呌道:“你解开……我……我说……”
  文天浩收回了手,道:“你说了马上给你解开!”
  老妪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太上便是……嗯!”只说得半句,突地断了气。
  文天浩几乎气杀,蓦见地上现出了一个人影,抬头望去,两丈外兀立着一个黑袍幪面老者,这老妪分明是他杀人灭口的。
  黑袍老者阴森森地道:“阴手秀士,本谷主不知道该如何收拾你?”
  文天浩全身的血液登时沸腾起来,想不到黑袍幪面老者便是“无回谷主”,早知道以前数次遭遇,便不会放他走脱。
  开封感应寺的血案,是他主使!
  杀“百了大师”的是他!
  杀方伯父“诛心剑客”的是他!
  迫“大毒””钱魁落谷的是他!
  杀春兰秋菊的也是他!
  …………·····
  文天浩目眦欲裂地道:“老匹夫,咱们彼此!”
  “无回谷主”双掌一扬,一登。
  文天浩屹立不动,冷厉地道:“谷主,先回答区区一个问题?”
  “无回谷主”磔磔一阵怪笑道:“你问吧,以免你死不瞑目!”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两名青衣少女,陈尸石室,是你下的手?”
  “唔,不错!”
  “你知道她们的来路?”
  “本谷主不问来路,入此无回!”
  “她俩的主人呢?”
  “无回谷主”声调一沉,道:“难道你小子也是‘碧玉宫’门下?”
  文天浩心念疾转:“这么说来,对方是知道伯娘的来路。”当下栗声道:“你不必问区区是什么门下,且先说那黑衣妇人如何了?”
  “无回谷主”冷森森地道:“死了,怎样?”
  文天浩恍若被巨雷轰顶,五内皆裂,方父死在对方手中,如今伯娘又断命他手,再加上大师伯“四海狂客”等等血债,这老魔头的确百死不足以偿其辜,极度的恨,反而使他平静下来,语冷如冰珠似的道:“可惜你只能死一次,否则我要你死一百次亦难消心头之恨。”
  “无回谷主”不屑地道:“本谷主只要你死一次便够了!”
  文天浩向前欺近了一个大步,咬牙切齿地道:“老匹夫,听着,年前‘诛心剑客’方世堃在你手下因伤致死,如今他的夫人又命你手……”
  “哦!怎么样?”
  “长白四毒之首的钱魁,被你迫落绝谷,我答应他把你抛尸谷中……”
  “哈哈,有意思!”
  “还有,‘四海狂客’被你残杀在北邙鬼坵……”
  “无回谷主”这一下可震惊莫名了,栗声道:“你小子全知道?”
  文天浩一抖手中,吼道:“还有,开封感应寺的血案,也是你所为……”
  “无回谷主”目露骇然之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道:“阴手秀士,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除下你的面巾!”
  “无回谷主”声道:“你小子不简单,本谷主倒是低估你了,不杀你后患无穷!”双掌一错,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文天浩。
  掌剑交挥,一场惊世骇俗的剧门叠了出来。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个照面。
  彼此都决意要制对方于死命,搏斗之激烈,无与伦比。
  文天浩几番要施展“血剑留痕”,一招制对方于死命,但如果一施展,便会暴露身份,是以一再压下了这念头。
  堪堪到了第三十个回合,文天浩陡集十二成功力,施展杀着“褫魄诛心”,这是“诛心剑客”万世望的成名绝招,以他目前的功力来施展,较方世堃当年,要强上了数倍,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闷哼起处,只见“无回谷主”踉跄退了八尺有余,胸衣裂开了尺长一道口子,皮开肉绽,血涌如泉,他立即自点穴道,止住了血流。
  文天浩仗剑弹进五尺,栗声道:“现在你交出当年夺自‘四海狂客’的半部宝笈,同时,你指出‘黑风女’焦如英的遗体,现在何处?”
  “无回谷主”目中厉芒毕射,声道:“阴手秀士,本谷主要把你生撕活裂!”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上提平胸,掌心向前,连摇疾颤,可是却不见有劲风发出。
  文天浩自感觉不解之际,只觉和风上体,在触及身体之际,和风突然转变成撼山栗岳的罡气。
  “波!”地一声巨响,文天浩被震得向后倒撞了四五步,一口逆血,夺口射出。
  “无回谷主”厉哼一声弹身进击。
  文天浩努力一定神,不由自主地展出了“血剑留痕”因为他此刻用的是与胞姐文天凤交换的那柄青钢剑,而非血剑,是以威力大打折扣,虽是如此,但仍未可轻视。
  “无回谷主”可料不到对方在受伤之后,仍能击出这一剑,面巾竟被挑落,惊呼声中,弹回原地,分厘之差,一张脸孔便要被毁。
  文天浩狂呼一声:“纳命来!”
  剑隐声发,闪电扑击。
  眼一花,这一击竟然落了空,“无回谷主”顿失所踪,回身望处,黑影如轻烟般自入谷的孔洞消失。
  文天浩弹身疾追,出得谷外,对方已鸿飞冥冥。
  他不由怔住了,这一分身法,未免太以骇人,据江湖传言,当今之世,身法最快的莫过于“混元尊者”,以此观之“无回谷主”的身法可能不亚于血海仇人“混元尊者”,这等快法,实已超出人体的极限。
  突地,文天浩想起对方与“血剑门主”裴元煌在开封墓园互拼的一幕,对方有一个布包,被裴元煌夺走,想来那可能便是“天福宝卷”下半部,如果是的话,宝卷已落裴元煌之手。
  他顿了顿脚,恨恨地返身奔回谷中洞府,搜遍了每一寸地方,就是不见伯娘“黑风女”焦如英的尸体。
  这可就是怪事了,“无回谷主”说她已死,但尸身呢?
  莫非她已脱身了,“无回谷主”诳语欺人?
  不管如何,这事必须查假水落石现。
  “无回谷主”既已证明便是“天帮”的太上,找他便不难了,直“天庆帮”总舵,不愁他不出面。
  于是,他把春兰秋菊在谷中择地掩埋了。
  深山里天黑得早,日头一落,暝气四起,入目一片幽暗。
  文天浩出谷,奔上了附近一座峰头,突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着妙棋,裴元煌是“无回谷主”的死对头,而裴元煌是冒牌的“血剑令主”,如果自己以“血剑令主”面目行动,“无回谷主”没有远离的话,定能诱使他现身。
  心念之中,立即改装,高踞峰头,以真气放声而歌: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表胆!
  挥血剑而舞兮,
  宵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
  正义仲。
  以力服力兮,
  武道扬。”
  歌罢不久,对过峰头,突然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念的是晨慑江湖的四句歌谣:
  “江湖唯一令,
  武林有三尊。
  谁云造化奇?
  西天谒如来!”
  音韵铿锵,显然是以至高内力传出。
  文天浩不由骇然大震,传出声音,难道是江湖六巨魁之中的人物?江湖一令是师父本人没有话说,武林三尊之中,“神音尊者”已死,“和合尊者”自经自己基于人道立场予以救离死亡后,业已与妻子“嫡凡能女”殷玉燕舍邪归正,剩下的只“混元尊者”没有下落,“冷面如来”是欧阳公子之师,已誓不出山,“造化老人”也已不在人世,该是谁呢?
  是“混元尊者”么?
  心念及此,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如果是“混元尊者”,那真是天从人愿了,方伯父遗书指出杀父母的仇人是“混元尊者”,但他久已失踪江湖……
  夜色迷茫之中,只见对峰顶尖透空棱棱在线,现出两条人影。
  文天浩略作思索之后,立刻起身下峰,朝对过驰去。
  峰头苍岩顶上,两条人影并肩而立,一个是二十余岁的儒装青年,另一个是青衣少妇,看来两人似是夫妻。
  文天浩驰上峰头,在三丈之外隐起身形,心中大感困惑,此时此地,这一对男女的现身便已突兀,万才的四句歌谣,分明传自此峰,但声音苍劲,难道另外还有人隐在暗处?这实在令人费解……
  只听那儒装青年沉默地:“实在是师父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会在今夜碰上这魔头……”
  少妇有些激动地道“杰哥哥,我……·我……”
  “妹,我知道,你有些怕,是吗?”
  “杰哥哥,万一你对付不了那魔头,怎么办?”
  “薏妹,我原本不要你来的,现在,唉……”
  “可是,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儒装青年默然了片刻之后,突地执住少妇的手道:“薏妹,对方快现身了,你赶快藏起身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决不可现身,事成,我们夫妻一道回南,不成的话……把我葬在师父旁边,你一个人要多多珍重……”说到后来,哽咽住了。
  少妇凄厉地道:“你死了我不能独活我一个人怎能活下去?”
  “薏妹,我不许你这样说……唉!我错了,不该带你来的……”
  “杰哥”
  “薏妹,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快依我的话做?”
  “我……不!”
  “你要怎样?”
  “我们夫妻联手为师父报仇。”
  儒装青年发急道:“薏妹,我求求你,迟便来不及了,如果师父有灵,必保佑我顺利得手,你千不念,万不念,该念你腹中那块肉……”
  少妇陡地抱住儒装青年,失声道:“杰哥哥,我……不能没有你,你死了我绝不活,让我跟你一道……”
  儒装青年紧张地朝四下望了望,近乎哀求地道:“薏妹,你别便,我只是说说万一……你腹中的生命何辜,你……你忍得下心肠吗?去吧,快藏起来!”
  说着,一把抱起少妇,朝密林中纵去,不久,又再度回到原处。
  文天浩心中大诧,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儒装青年仰首长空,一字一字地念那歌谣:
  “江湖唯一令,
  武林有三尊。
  …………”
  语音苍劲有力,文天浩恍然而悟,原来对方是以内力故意改变声音的,目的何在呢?他的仇人是谁?师父又是谁?为什么要念这四句歌谣?
  儒装青年唸完之后,兀立不动,似在等待什么?约莫过了盏茶工夫,忽地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什么这魔头还不现身?”
  文天浩几乎忍不住要现身出去,他口中的魔头是谁?
  蓦地,儒装青年大喝一声:“既来了就请现身,在下候驾多时了!”
  文天浩不由暗吃一惊,这书生功力不弱,竟已发现了自己……
  心念未已,一条人影,倏忽而现,赫然是一个白发老妪。
  文天浩心想,原来他发现的不是自己,这老妪便是他口中的魔头吗?定睛再望,不禁大大地激动起来,这老妪,竟然是“冷面如来”的下堂妻“勾魂魔女”,也就是已死的“天庆帮”总护法韩天寿的义母。
  儒装青年惊声道:“老前辈何方高人?”
  “勾魂魔女”冷阴阴地道:“噫,你不是要老身出来吗?”
  儒装青年拱手作了个揖道:“晚辈等的不是老前辈!”
  “那你等的是谁?”
  “血剑令主!”
  文天浩陡地一震,原来他等的竟是自己。
  “勾魂魔女”似乎极感意外地道:“什么,你等的是‘血剑令主’?”
  “是的!”
  “你怎知他会来?”
  “晚辈刚才听到他的歌声。”
  “哦,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罗杰!”
  “你等‘血剑令主’何为?”
  “算一笔血账!”
  “奇了,你年纪不大,怎会与‘血剑令主’结仇?”
  “是上一代的仇!”
  “哦!你师出何门?”
  儒装青年四下一顾盼,道:“请老前廻避,如何?”
  “勾魂魔女”嘿嘿一笑道:“娃儿,凭你恐怕沾不上‘血剑令主’的衣角?”
  儒装青年沉声道:“晚辈是抱必死之志而来……”
  “匹夫之勇不足取!”
  “老前辈犯不着躺这场浑水吧?”
  “当然,我老人家只作壁上观,不过……只是替你感到可惜,还有句话问你,你怎么会到大别山来找‘血剑令主’?”
  “是凑巧碰上,纯出意料之外。”
  “勾魂魔女”点了点头,道:“很好,看你的!”说完,悄然退了开去。
  文天浩心念疾转:“这呌罗杰的青年,说是为上一代报仇既旣是师父的恩怨,自己就非接下不可。当下一长身,飘然而出。
  儒装青年栗呼一声:“血剑令主!”弹身跃下了岩石,与文天浩隔两丈相对。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你要找本令?”
  儒装青年满面杀机,眸中尽是恨芒,但仍掩盖不了他内心的惊惧,毕竟天下第一令的名头是相当吓人的,只见他咬牙切齿地道:“不错,在下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专访阁下。”
  文天浩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道:“报名?”
  儒装青年一字一句地道:“在下‘神龙手’罗杰!”
  “你是找本寻仇的?”
  “不错!”
  “你师出何门?”
  就在此刻,侧方石后突传异声,文天浩冷冷地道:“什么人,出来!”
  随着话声,人影出现,与“神龙手”罗杰站成了掎角之势。
  “神龙手”跃杰厉声大叫道“薏妹,你……你……不听我的?”
  少妇凄恻地道:“杰哥,我们夫妻说什么也不能分开!”
  文天浩微微转目,扫了这少妇一眼,心想:“你们夫妻的感情很深。”
  “神龙手””跃杰顿足道·“你要我……唉!”
  少妇咬了咬牙,道:“我夫妇如不能手刃仇人,便死在一道,杰哥,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
  “神龙手”杰抬头望了望天,恰属地道:“好吧,看来这事已成定局了!”
  少妇缓拔剑在手粉腮变成了铁青之色。
  二十四、
  文天浩冷眼注定“神龙手”罗杰,沉声道:“索的什么仇,报的什么怨,说吧?”
  “神龙手”杰用手朝不远处一指,声带怨毒地道:“阁下看看墓碑便明白了!”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顺着“神龙手”罗杰手指处望去,只见三丈之外,果然有一座坟墓,先时倒不曾注意到,运足目力望去,墓碑上刻的赫然是“故南海能婆之墓”几个字,不禁脱口道:“你是‘南海龙婆’门下?”
  “神龙手”罹杰咬着牙道:“阁下算明白了!”
  文天浩心中陡地涌起年前“无回之谷”争夺“天福宝卷”下半部的一幕,“南海龙婆”自“通天老祖”手下夺得宝卷,却又为冒充“血剑令主”的裴元煌手下使者夺去,结果“通天老祖”与“南海龙婆”双双死于裴元煌之手,这笔账现在算到自己头上。
  当初“塞外飞鸿”谷平冒充“神音尊者”弟子,强索宝卷,是“无回谷主”故意安排的,目的想借以引出上半卷,“塞外飞鸿”谷平是无辜牺牲者,这公案扑朔迷离,到揭穿了“无回谷生”的真面目,才算明白……
  “神龙手”罗杰突地后退三步,厉声道:“在下要为师报仇!”
  文天浩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这场而该如何应付呢?人是裴元煌杀的,而杰夫妻为师报仇并没有错,应该加以说明么?
  心念之间,冷冷地道:“听着,令师‘南海龙婆’不是本令下的手!”
  “神龙手”罗杰栗吼道:“先师死于血剑留痕,阁下不敢承认么?”
  文天浩冷静地道:“罹杰,本令主并无否认的必要,这是……”
  话声未落,栗喝陡起,只见“神龙手”罹杰双手暴扬,一片薄雾,广约三丈,凌空坠落,文天浩不由暗吃一惊,本能地挥出一掌,但那片薄雾,竟然不着力……
  同一时间,那少妇从后背猛劈一掌。
  文天浩也正在此刻向后倒射,想脱出那片薄雾笼罩的范围,却被身后来的排山掌力把身形阻碍一窒,薄雾业已迎头罩落。
  薄雾赫然是一张极细柔的网,文天浩用手一拨,竟是十分坚韧,不知是何物成,运力拉扯,连一根丝也不会断,反而越缠越紧。
  文天浩倒不惊恐,只是有些啼笑皆非,真是三十年老娘倒孩儿,会着了道儿。
  无可奈何之下,伸手拔剑,但由于被柔韧的网丝缠住,手不能伸展,“血剑”离鞘一尺,便再也抽不出来了。
  “神龙手”罹杰厉吼一声:“偿我师父的命来!”
  夫妻俩的长剑,分别刺向文天浩的前后心
  文天浩可有些着急了,陡运真力,剑身闪出光芒,他把离鞘一尺的刃口,勒向网丝,网丝迎锋而断……
  两支剑同时剩中了前后心,但因“天魔衣”阻隔,剑刺不入。
  夫妻俩神色大变。
  就在此刻,“勾魂魔女”倏忽而至,右手一提,掌指顿呈血红之色,笑一声,朝文天浩当头抓去。
  文天浩大喝一声:“住手!”声音不大,但震耳如割。
  “勾魂魔女”不由一窒。
  文天浩寒声道:“老虔婆,别倚恃你的‘血爪功’,本令主要卸下你的双掌。”
  夫妻俩一惊之后,长剑一收再发。
  网丝被割断,手臂便可以伸展了,红光一现,“血剑”出鞘……
  夫妻俩再刺无功,惊得向后倒退。
  “勾魂魔女”的血爪,依然抓下。
  文天浩一侧身,“血剑”迎爪挥去,“勾魂魔女”如果抓落的话,手掌非被削折不可,只好收手后退,文天浩倒剑一阵挑划,一张网被搅得七零八碎,身形完全脱了出来。
  “勾魂魔女”转身便待……
  文天浩闪身截住,大喝一声:“不许走!”
  “勾魂魔女””挥杖猛扫。
  文天浩斜掠四尺,避过杖锋,手中“血剑”一挥,赤芒处,惨哼速传,“勾魂魔女”曳杖倒退,左肩头血如泉涌,登时染红了半边身。
  “神龙手”罹杰夫妻双变攻上,出手便是拼命的招式。
  文天浩知道事出误会,无意伤害对方,“血剑”招改“日暮掩犀”,这一招守式以“血剑”施展,威力又大是不同,双剑甫一触及剑圈,便被倒震回去,几乎伤及自身。
  夫妻俩登时傻了。
  “神龙手”罗杰此番替师报仇,所恃的是那一张网,网失效用,便是裁定了。
  文天浩怒视着“勾魂魔女”道:“本令看在你与‘冷面如来’会有夫妻之名的份上,饶你一次,你可以走了,如果下次碰上,当心你的双掌。”
  “勾魂魔女”怔了一怔,栗声道:“裴元煌,你说的可像真的一样,今晚你别想走说了!”
  显然,她把文天活当作冒牌的“血剑令主”。
  “神龙手”杰脱口惊呼道:“他不是高如山?”
  文天浩扫了他夫妻一眼,仍朝“勾魂魔女”道:“你难道想一试本令的‘血剑留痕’?”
  “勾魂魔女”自点“应窗”“屋翳”两穴,止住伤口血流,厉声道:“你怎不用毒?”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本令一生不曾用过毒!”
  “勾魂魔女”不屑地道:“裴元煌,你那一手不灵了,先用毒植入,然后以剑留痕,是吗?”
  文天浩暗忖:“裴元煌冒充“血剑令主”的手法,已被人识破,看来江湖尽知了,“无回谷主”曾与他死拼过,当然明白他的底细,这老虔婆是“天庆帮”的人,而“无回谷主”是该帮太上帮主,她自然也知道裴元煌的这一手障眼法。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你可以试上一试!”
  说着,手中剑一振,剑尖血芒暴吐八尺。
  “勾魂魔女””惊呼一声:“你是高如山……”
  身躯一弹,电闪而没。
  文天浩冷笑一声,转向“神龙手”罗杰夫妇。
  “神龙手”虽杰目眦欲裂地道:“血剑令主,可惜本少侠的‘神蛛网’不为功,你要杀人就立刻动手,我夫妻做鬼也要找你!”
  少妇繁傍着她丈夫,粉腮一片苍白,凄厉地道:“杰哥,我俩与师父一道也好!”
  文天浩冷沉地道:“你夫妻听着,令师‘南海龙婆’不是本令所杀,凶手是‘血剑门主’裴元煌,也就是冒充本令的人,本令目前正在找他,裴元煌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夫妻如露出身份,他绝不会放过你俩,论功力,你俩也非他的对手,依本令之劝,暂时隐忍待机,或返回南海,反正本令必杀他,时间早晚而已。”
  “神龙手”罗杰迟疑地道:“武林中有两个‘血剑令主’?”
  “不错,本令就是因为这缘故而出山!”
  “家师……是那姓装的所杀?”
  “不错,与‘通天老祖’一同遭害,本令事后曾见遗尸。”
  少妇此刻神色已差不多恢复正常,期期地道:“杰哥,我们怎么办!”
  “神龙手”罗杰长长喘了一口气,道:“冤有头,债有主,找‘血剑门主’……”
  文天浩忍不住道:“你夫妇如冒闯‘剑宫’,必然凶多吉少。”
  “神龙手”跃杰咬了咬牙,愤恨地道:“师仇不能不报!”
  文天浩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报仇不成,反而丧生,恐非令先师所愿,对方敢公然冒本令主名号,必有过人之能,此点显而易见,‘剑宫’高手如云,本令尚且俟机而动,你夫妻当知有所愼戒!”
  “神龙手”罗杰哑然了片刻,深施一礼道:“适才冒凟,祈前辈海涵!”
  文天浩淡淡地道:“本令如与你夫妻计较,你夫妻不可能还站着说……”
  蓦在此刻,一阵极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传入耳鼓,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此时此地,还有谁会光临,莫非“勾魂魔女”得了奥援,去而复返?心念之中,一手道:“有人来了,你夫妻廻避?”
  夫妻俩可什么也没觉察,惊疑地互望了一眼,依言隐入僻处。
  文天浩如石像般兀立,静待来者。
  破风之声突然消失,他知道来人已迫近了,超人的听觉,使他感觉出来人在缓慢地移动,而且颇具身手。
  不久,他判定来人已到了五丈之内,而且不止一人,才冷冰冰地道:“来者何人?”
  一条人影,缓缓出现,赫然是一个披发头陀,头戴束发金籀,手持方便铲,身着一袭及膝黑袍,貌相狞恶,一双眸子在暗夜中有如电炬,看样子内功已有相当火候。
  披发头陀在距文天浩两丈不到之处,停了身形,吐声如郁雷似的道:“裴门主,幸会!”
  文天浩心中一动,对方又把自己当作了裴元煌,当下也不辩驳,冷森森地道:“报上来路?”
  披发头陀嘿嘿一阵笑道:“洒家‘普济’!”
  “现身何为?”
  “领教门主的‘血剑留痕’!”
  文天浩冷酷地道:“本令主不愿滥杀无辜,这是你真正来意吗?”
  “普济头陀”向前迫近了两步,道:“不错,这便是洒家来意!”
  文天浩冰冷冷的目光在对方面上一绕,道:“血剑出手,不见血不回,你可别错打了主意?”
  “普济头陀”冷哼了一声道:“裴门主吝于赐教吗?”
  文天浩的确不愿随便伤人,虽看出这头陀并非善良之辈,但彼此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当下又道:“本令主郑重警告你,本令主不姓裴,也不是什么门主!”
  “普济头陀”面上变了颜色,可能他有些心虚,拿不定眼前的“血剑令主”是真是假?一时之间,倒是窒住了。
  文天浩心念疾转:“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向裴元煌寻仇,自己便不该杀他了!”心念之中,冷冷地道:“普济,你如果找姓裴的,何不上剑宫?”
  “普济头陀”声道:“会的,本帮主会贵宫之期已不远了!”
  一句话勾起了文天浩的杀机,原来这头陀也是“天庆帮”的爪牙,定是“勾魂魔女”指使来的,既是“天庆帮”的人,杀之便不为过了。
  “这一说,你是‘天庆帮’的走狗?”
  “门主说话留点分寸,洒家是‘天庆帮’护法!”
  “很好,你要见识一下本令主的‘血剑留痕’?”
  “一点不错!”
  文天浩引吭高歌道: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宵小夺魄!
  …………·”
  “普济头陀”的脸色,随着歌声在变。
  文天浩歌罢,一揭手中“血剑”,冰声道:“准备见议罢!”
  “普济头陀”一横手中万便铲,人却退了两步,显然他有些胆怯。
  文天浩缓缓迫近数步,“血剑”吐出了血芒。
  场面顿时充满了无形的杀机,令人股栗。
  “普济头陀”再退了两步,转头向暗中望了望。
  文天浩已知他的心意,冷声道:“普济,在本令主的‘血剑留痕’之下,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既然一心要见识,就别虎头蛇尾,你能接下这一剑而不死,必可名扬四海!”
  这话很狂,但也是事实。
  “普济头陀”势成骑虎,硬起头皮道:“阁下说只一剑?”
  文天浩依然冷如冰雪地道:“你听说过‘血剑留痕’施展两次吗?”
  “普济头陀”不再言语,脸色凝重万分。
  文天浩大声道:“注意,本令要出手了!”
  最后一个“了”字余音未绝,只见红光一闪,惨号随起,“普济头陀”连踉跄了三四步,口里模糊不清地道:“早知……阁下是真的……洒家便不会……”
  未说完,撒手扔铲,“砰!”然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神龙手”杰夫妇,双双现身出来,虽杰激颤地道:“前辈神技,晚辈此生算开了眼界!”
  文天浩为维持“血剑令主”的神气,只“嗯!”了一声,并不答言。
  “神龙手”罗杰又道:“这恶头陀死得好!”
  文天浩淡然道:“你认识他?”
  “神龙手”杰扫了“普济”的尸体一眼,道:“这头陀在百粤一带,妇孺皆知,积恶如山,武林同道莫奈之何,不知怎地入了中原,加入‘天庆帮’!”
  文天浩点了点头,暗忖:“既是江湖败类,杀之不为过,这定是‘勾魂魔女’她们玩的手段,为了证实‘血剑令主’真假,竟不惜牺牲‘普济头陀’!”
  心念未已,两条人影又告现身,一个是离开不久的“勾魂魔女”,另一个是面如重枣的老者,以前没见过。
  “勾魂魔女”沉声道:“阁下真是江湖第一令,老身失敬了1”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道:“尔等手段不但毒辣,而且卑鄙,这头陀死得太冤。”
  “勾魂魔女”笑了笑没接腔。
  面如重枣的老者双手抱拳道:“令主,幸会。”
  文天浩冷傲地道:“你又是谁?”
  老者的神色,稍微显得有些木然,再次抱拳道:“区区‘虚无客’石中人,现任‘天庆帮’太上护法。”
  文天浩不屑地道:“唔!‘五面阎罗’的替身!”
  “虚无客”石中人打了个哈哈道:“正是,令主对江湖事了如指掌。”
  文天浩冷漠地道:“你阁下也是要来见识一下‘血剑留痕’?”
  “虚无客”石中人摇手道:“不,不,区区只是慕名!”
  文天浩扫了对万一眼,道:“此时,此地,说慕名不太合适吧?”
  “虚无客”石中人沉声道:“令主所言极是,不过这是因缘际会,令主此番出山,当是为了冒名的“血剑门主”裴元煌,而‘血剑门’与敝帮势如水火……”
  文天浩察言知意,心中不由暗笑,一抬手道:“这是你们的事,与本令无涉!”
  “虚无客”石中人强颜一笑道:“那是当然,不过敝帮太上帮主……”
  文天浩立即抓住这机会道:“你们太上帮主是谁?”
  “虚无客”石中人显得很为难地道:“这一点请令主原谅,敝帮太上帮主目前还不拟将名号公诸武林。”
  “那就一切免谈!”说完,转向“神龙手”罗杰夫妇道:“你俩不走,还等什么?立刻与本令离开!”
  “神龙手”罹杰夫妇对看了一眼,双双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勾魂魔女”接上话头道:“我等是尊重令主,所以才有此议……”
  文天浩道:“何议?”
  “盼令主与敝帮一同行动,对付‘剑宫’!”
  “本令一生不受任何人左右!”
  “否则……恐怕令主将来要怪罪我等。”
  “为什么?”
  “敝帮如果一旦采取行动,恐怕令主没机会向裴元煌问罪!”
  “哈哈哈哈,‘天庆帮’要想一举而毁‘剑宫’,恐怕还办不到,本令行事自有主见,这点毌劳挂齿!”
  “虚无客”石中人尬地一笑道:“摧毁‘剑宫’是其余事,主要的是对付裴元煌……”
  文天浩冷笑了一声道:“毁了装元煌,你们太上帮主便可君临天下,是吗?”
  “虚无客”石中人怔了片刻,才期期地道:“阁下说得过分了,太上帮主无意君临天下,只?为了敝帮能立足武林。”
  文天浩无情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必辩解。”
  “虚无客”石中人自我解嘲的一笑道:“区区坦诚说一句,以敝帮的人作为耳目,一旦探知裴元煌行踪,立即报知阁下,由阁下对付,如此两得其益,阁下以为然否?”
  文天浩心念电转:“这解法并无不当,目前暂且以毒攻毒,让他们虎狼相争,反正自己具有三重身份,转回头再对付‘天庆帮’也是一样,利用双方的矛盾,伺机行动,乃是上策,以一个人之力,不管功力多高,总是耳目不还,而是疲于奔命……”心念之中,一颔首道:“这倒是可行!”
  “虚无谷”石中人立即道:“就此一言为定吗?”
  文天浩沉声道:“本令主言出如山!”
  蓦在此刻,远远传来了数声枭啼。
  “勾魂魔女”道:“有人上峰来了!”
  文天浩不禁心中一动,暗忖:“今夜倒是热闹,又有什么人来了?万才的枭啼,定然是‘天庆帮’弟子所发的暗号,否则‘勾魂魔女’怎知有人到来,听口气,来人绝非该帮的人……·”突地,文天浩想到了生死不明的伯娘“黑风女”焦如英,“无回谷主”说她已被杀,可是却找不到她的尸体,如果真的被害,尸体应该在“无回谷”中,“虚无客”石中人身为该帮太上护
  法,必然知情,这问题非弄个清楚不可,必要时,杀人流血在所不惜,心念几转之后,沉重地开口道:“本令主向两位查询一个人的下落……”
  虚无客”石中人目芒一闪,道:“阁下要查什么人的下落?”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碧玉宫‘玄衣天女’座下,四大使者之一的‘黑风女’焦如英!”
  “勾魂魔女”老脸一变,目注“虚无客”石中人。
  “虚无客”石中人惊声道:“阁下怎会向区区两人打听起‘黑风女’的下落?”
  文天浩声音一寒道:“真佛之前不烧假香,她的两名弟子陈尸‘无回谷’,而‘无回谷主’却是贵帮太上帮主,两位在帮中地位崇高,不能说不知情吧?”
  “虚无客”石中人眸中倏现骇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阁下与‘碧玉宫’是什么关系?”
  “这点你可以不必问。”
  “阁下是听闻还是……”
  “本令主是眼见。”
  “这个……区区不太明了!”
  文天浩双目一瞪,栗人的寒芒自面罩的眼孔中闪射而出,凝声道:“石中人,本令主不喜欢你这种回答方式!”
  “虚无客”石中人期期地道:“阁下要区区如何回答?”
  文天浩大声道:“实话实说!”
  “虚无客”石中人再退了一个大步,道:“阁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文天浩坚定了心道;“如果没有明确答复,两位就别打算下峰了。”
  “勾魂魔女”有些激动地道:“令主未免过分了些?”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道:“一本令主说一不二,不管过分不过分,话先说在头里,如果‘黑风女’焦如英有什么好歹,‘天庆帮’将遭到可怕的报复。”
  这话出自“江湖第一令”之口,是相当惊人的。
  “虚无客”石中人怔了片刻,道:“阁下知道‘黑风女’在‘无回谷’的所为吗?”
  文天浩当然是明白不过,她为了替夫报仇,以沙袋填塞了“地脉潜罡”的孔穴,等于是摧毁了这天生的绝地,当下明知故问道:“她做了什么?”
  虚无客”石中人可也狡猾,淡淡地道:“阁下既在谷中打了一个来回,当已发现她做了何事。”
  “她破坏了谷中的风水?”
  “为此,本帮不惜与‘碧玉宫’一战。”
  “但本令主现在是在问她的生死下落?”
  “阁下定要问的话,区区仅能奉告一句,她没死!”
  文天浩心中大喜,不死便好办了,当下紧迫着追问道:“她人在何处?”
  “这得问敝太上帮主!”
  “你们太上帮主如今何在?”
  “在此山中!”
  “山中何处?”
  “不知道。”
  “带本令主去见他?”
  “这个恕区区有万遵命,太上帮主并未交代行止去向。”
  “你可以用讯号联络,是么?”
  话方至此,忽听不远处的峰边,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是一声厉喝:“什么人敢施暗算?”
  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道:“妞儿,谁要你不听阻止,着上峰,看你长得怪不错的……”
  女人的声音道:“住口!”
  文天浩一听,这女子的声音十分熟稔,她是谁?
  另一个男子声音道·“妞儿,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锵!锵!”剑刃交击之声,看来双方已动上了手。
  粗犷的男人声音道:“妍儿,你这两手不赖,嘿嘿,有意思!”
  女人厉斥道:“你俩是找死!”
  搏击之声更加剧烈了。
  那女子的声音太熟,文天浩可沉不住气了,一弹身,如魅影般循声掠去。十丈外的峰缘,一个红衣少女与两名黑衣汉子,打得难解难分,那女子身形迟滞,看样子是受了伤,文天浩定睛一望,不由大感激动,这女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壶仙子”顾明媚的传人“桃花女”冯玉娇。
  她怎会到此地来呢?
  她不是伴她师父住在桐柏城外的农家吗?
  搏门的双方,根本没发觉文天浩的来临。
  “勾魂魔女”与“虚无客”石中人也双双来到,“勾魂魔女”大喝一声:“住手!”
  两名汉子立即弹了开去,齐齐躬下身去,连头都不敢抬。
  “桃花女”冯玉娇口里发出一声呻吟,坐下地去,目光一绕之后,停在文天浩的身上,略不稍瞬,目光饱含怨毒。
  看来她是伤在下盘,听方才的呵斥声,她是中了暗器。
  “勾魂魔女”嘿嘿一阵笑道:“女娃儿,报上你的来路?”
  “桃花女”冯玉娇充耳不闻,目光仍死盯着文天浩。
  两名汉子这时才发觉场中多了个灰袍幪面人,登时面目失了色,可能,他俩已认出这便是黑白道闻名丧胆的“血剑令主”。
  “勾魂魔女”阴森森地道:“久不试手了,这丫头来得好!”
  文天浩一听,便知道这女魔又想以“血爪功”伤人了,这女魔曾以手下人试过手,凶残成性,似乎把杀人当作一种消遣,真不知当初“冷面如来”何以会与她结合?当下转头扫了她一眼,缓觐前行两步,目注两汉子道:“本令主最恨暗箭伤人!”
  两汉子顿时面如死灰,齐齐栗呼道:“太上救……”
  文天浩手掌挥发,一道狂飚匝地出,两汉子被晨得倒飞出去,惨号曳空,直坠下峰去了。
  这一手,出乎在场的任何人意料之外。
  “勾魂魔女”双目圆睁,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桃花女”冯玉矫也意外地呆住了。
  “虚无客”石中人愠声道:“这两人是敌帮弟子?”
  文天浩冷凄凄地道:“一样的要杀,作为暗箭伤人者戒!”
  “虚无客”石中人目中陡现厉芒,但一闪即逝,他目前不敢也不愿与“血剑令主”发生摩擦,就事论事,当着面杀该帮弟子,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不但目中无人,亦且没把“天庆帮”当回事。
  文天浩转向“桃花女”冯玉娇,冷漠地故意问道:“女娃儿,你是何来历?”
  “桃花女”冯玉娇陡地站起身来,一抖手中剑,凄厉地道:“还我师父命来!”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剧震,暗忖:“她眼中满含怨毒,莫非‘方壶仙子’顾明媚已遭了裴元煌毒手?自己本打算促成顾明媚与师父之间的这段旧情,这一来,便要落空了……”当下强捺激越的情绪,冷漠如冰地道:“你知道老夫是谁?”
  “桃花女”冯玉娇目眦欲裂地道:“裴元煌老匹夫,姑娘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要……与你拼……”
  拼字离口,娇躯一挪,长剑恶狠狠地疾刺而出,她的确是存心拼命。
  文天浩轻轻举一格,“桃花女”冯玉矫一个踉跄,又跌坐地面,口里狂叫道:“老匹夫,你为什么不杀我,下手呀!”
  她激动得像是发了狂。
  文天浩冷冷地道:“你是何人门下?”
  “何必明知故问?”
  “何以称本令主为裴元煌?”
  “老匹夫,你别想瞒人耳目”
  “本令主姓高!”
  “桃花女”冯玉娇粉腮变了又变,最后栗声道“难道……您真的是失踪了三十年的‘血剑令主’高如山?”
  文天浩一颔首,道:“不错!”
  随说,随暗运功力,一扬手中“血剑”,赤芒暴吐丈二有奇。
  “桃花女”冯玉娇激越地道“晚辈在江湖中人称‘桃花女’冯玉娇,家师‘方壶仙子’!”
  文天浩故作吃惊地道:“什么,你是顾明媚的传人?”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
  “家师她……”
  文天浩突地感到不该当着“勾魂魔女”与“虚无客”石中人之面,谈“方壶仙子”的事,立即弹指点了“桃花女”冯玉娇的穴道,阻止她说下去。
  “桃花女”冯玉娇闷哼一声,倒了下去,知觉顿失。
  文天浩目注“虚无客”石中人道:“本令要走了,转告你们太上帮主,如果诚心要与本令主合作,共同对付‘剑宫’,要他明日午正在‘无回谷’中与本令见面!”
  说完,抱起冯玉娇,弹身掠去。
  他本不愿如此,但又不得不如此,冯玉娇受了伤,行动不便,可不能当作那两个魔头为她疗伤,与谈论“方壶仙子”的事,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抖露了总不太好。
  奔了一段,而临陡峭绝壁,依峰势该向侧方,但他想到对方在遇近必伏有暗桩,而且必会盯踪自己,也许“无回谷主”正伏在暗中,这倒不可不防。
  心念之中,立运得自“造化老人”遣授的“御虚神功”,径朝绝壁泻下。
  除了他,当今武林恐怕很难找到这等身手的人。
  落到峰下,他立即闪入密林之中。
  “桃花女”冯玉娇香息微微,酥胸起伏,文天浩不由感到有些偏促。
  功夫不大,一条人影如幽灵般从不远处掠过,身法快得令人咋舌,文天浩心想:“看这神奇的身法,莫非是‘无回谷主’!”
  心念未已,又一条人影掠过,文天浩看出是“勾魂魔女”,看来前面的是“虚无客”石中人无疑了,好快的身法。
  停了一刻,再不见什么动静,文天浩心念一转,从侧面林木茂密之处,反折回峰头,这一来,便不虞被对方盯踪了,对方绝料不到他会复返峰上。
  他在离原先现场不远之处,把“桃花女”冯玉娇轻轻放落。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查看冯玉娇的伤势。
  一看之下,他不由便傻了眼,手足无措。
  从血渍流染的情形看来,伤处竟然在靠近右大腿根处,这该怎么办呢?对方是个黄花少女,他急出了一头的冷汗。
  伤可不能不治,看样子是受暗器所伤,万一暗器有毒,或是什么邪门之物,岂不误了她一条命?但男女有别,她伤的部位怎能随便触摸呢?
  想来想去,除了让她自疗之外,别无他途。
  于是,弹指解了她的穴道,然后离丈许坐着。
  “桃花女”冯玉娇坐起身来,目光四下望了望,停在远坐丈外的文天浩身上,口里却呻吟出了声,她不知道已被文天浩抱着上下了一趟。
  文天浩沉住气道:“你是被什么暗器所伤?”
  “桃花女”冯玉娇道:“恐怕是天狼钉一类的东西!”
  文天浩装着若无其事的冷漠样子道:“伤在何处?”
  “这个……”
  这个什么,她可没说下去。
  文天浩又道:“感觉暗器淬过毒吗?”
  “桃花女”冯玉娇咬了咬牙,道:“没有但很深,怕已入骨”
  文天浩心头一震,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暗器附骨,要取出来可不容易,如果她是男人又好办,但她却是个少女……
  心念数转之后,道:“你能用内力吸出暗器吗?”
  “桃花女”冯玉娇摇了摇头,道:“晚辈无此深厚的内力!”
  文天浩心头不由一沉,如果自己真的是师父本身,以长辈的身份倒可从权远变,施以援手,亦或她受伤的部位不在腿役,另换一个地方,也可勉强为之,但现在的确不行,部位不对,身份不对,将来万一拆穿面目,岂不把她羞死?
  “桃花女”冯玉娇又嗯哼出声,看来十分痛苦。
  文天浩硬起头皮道:“女娃儿,到底伤在何处?”
  “桃花女”冯玉娇期期地道“在……在……大腿!”
  “很痛么?”
  “是的!”
  “这……这暗器必须取出来,老夫不方便替你……··”
  “桃花女”冯玉娇犹豫了片刻之后,毅然道:“前辈与家师同辈份,似可不必顾男女之嫌……”
  文天浩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忽地灵机一动,道:“有了,此法可行!”
  “前辈想到了什么妙法治伤?”
  “你把老夫的剑尖按在你伤口上,老夫来试试看。”
  “啊!好的!”
  文天浩挪到了她的身边坐下,伸出“血剑”,冯玉娇把剑尖部分,平压在伤口上,文天浩运足内力,以师门心法施那“吸”字诀,口里大喝一声:“起!”
  冯玉娇痛哼了一声,花容失色。
  文天浩收回剑一看,果然是一粒“天狼钉”,幸而无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
  冯玉矫自行止血,敷药,包扎。
  文天浩又坐回原先的位置,等冯玉娇休息了一阵之后,才开口道:“你师父到底怎样?”
  “桃花女”冯玉娇恨声道:“晚辈与家师寄身在桐柏城外的农家,不意却被裴元煌追查到了,家师近来抱恙,精神恍惚,数日前的一个夜晚,晚辈出外办事回转,发现家师失了踪,遍寻无获,最后发现房里地上留了字,是用足尖刻画的,写的是裴元煌三个字,那煌只写了一半,想来是危急中匆匆留的……”
  文天浩怒哼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一顿之后,又道:“依你的判断呢?”
  冯玉娇咬牙道:“不是被掳劫,便是被杀害。”
  文天浩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老夫到‘剑宫’去查!”
  “晚辈可以随行吗?”
  “不,老夫一向独来独往,对了,你怎会到山中来?”
  “找一个人,前辈认识!”
  “谁?”
  “他叫文天浩!”
  文天浩心头一震,故持镇定道:“哦!找他……你怎知他在大别山中?”
  冯玉娇讪讪地道:“晚辈无意中听人说,如果文少侠到桐柏,必赴大别山‘无回之谷’!”
  文天浩心头又是一震,追问道:“听什么样的人说的?”
  冯玉娇心中又起了疑云,她听她师父说,“血剑令主”是个十分孤傲冷漠的人,很少对人说上三句话,而眼前人的神态似乎有了出入,但他仍照实应道:“是听‘玄衣天女’座下一个使者说的!”
  “啊!”
  文天浩立即明白了,她是听“黑风女”焦如英说的,这么说来,自己与伯娘是在桐柏附近错过,而“方壶仙子”出事,也可能是在自己离开桐柏的当晚,这事可真奇巧,如果在桐柏遇上伯娘,她师徒三人便不致遭“无回谷主”的毒手,如果碰上裴元煌,“方壶仙子”便不会出意外……
  照此推断,裴元煌极可能还在桐柏一带,他与“天庆帮”太上帮主“无回谷主”势如水火,而他也深知对方底细,说不定他也入了大别山。
  冯玉矫不用说是被歌声引上峰的。
  但,她找自己何为呢?
  冯玉娇突地以异样的声调道:“前辈,晚辈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
  “前辈当年很伤了家师的心……”
  文天浩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好含混地道:“这个……命运弄人,但一切都过去了……”
  “不,还没过去!”
  “这话怎么说?”
  “家师在恨中度过了一辈子。”
  “唔!”
  “男女之间的事,除非入了土,是无法从心上抹去的,家师已到垂暮之年,但仍然生活在痛苦中,她老人家近来多痛,依晚辈看来……是心病!”说完,定定地望着文天浩,目光中有一种迫切期待之情。
  她怎知道面对的根本不是她意念中的人。
  文天浩故意叹了口气,道:“令师还在恨我?”
  “是的,不过……这恨与普通的恨不同!”
  “你的意思是说……”
  “前辈当能想象得到家师的心意!”
  这话回答得很巧妙,也足见她的慧黠。
  文天浩默然,他不敢再深谈下去,怕露出破绽,从冯玉娇的言语中,隐约可以看出“方壶仙子”旧情未泯,这他早已经经决定要促成的好事,使师父在晚年能有个好景,但心愿是心愿,师父高如山一生孤傲,会不会答应呢?他毫无把握,是以他想适可而止,以免画虎不成,反而费事。
  冯玉娇接着又道:“晚辈也想知道前辈的态度?”
  这话便不好答复了,他不能代表师父说话,当下避重就轻地道:“目前暂时不谈这问题,先查出令师的生死下落要紧。”
  冯玉娇颔首不语。
  文天浩接着又道:“天快亮了,你最好静静歇一会儿,否则伤势会影响你的行动。”
  说完,自顾自在闭目倚石而卧,他的目的是要冯玉娇多多休息,天明之后,便要各自行动,其实,他毫无倦意,反而思绪起伏如潮。
  他想起当初冯玉娇痴爱着欧阳公子,结果她悬崖勒马,慧斩情丝,这是一般普通女子难以办到的,像她的师父“方壶仙子”,便为情苦了一辈子。
  裴元煌对“方壹仙子”下手,虽觉突兀,但也是意料中事,因为他当年会爱过她,而她爱的却是“血剑令主”高如山,情场上的落败,远此武技上的失手严重,他当然要存心报复。
  虽然裴元煌自师父“血剑令主”手中夺去了“天香妃子”,但“天香妃子”美而无德,在感受上是不能与“方壶仙子”并论的。
  他们都已届日落西山之年,但风波却不曾停息。
  裴元煌胆敢冒充“血剑令主”,成立“血剑门”,是断定师父业已不在人世,当年师父遇害,不消说是他与“天香妃子”共谋。
  从利用裴玉环的遗体以谋算自己这件事看来,这一双狗男女是人性尽泯。
  心念及此,无比的怨毒顿时在胸中澎湃起来。
  他又想到要“虚无客”石中人传语,约“无回谷主”在“无回谷”中见面,如果对方肯现身的话,便绝不再放过他。
  晨光熹微,薄雾环峰,远眺无尽的层峦,像是混沌初开,一片迷蒙。
  文天浩站起身来,冯玉娇也跟着起身,文天浩望着她道:“伤处如何?”
  冯玉娇恭谨地应道:“业已不妨事了!”
  “能行动吗?”
  “可以!”
  “那你立即动身,先赴桐柏,仍在那农家等候,老夫要在这一带查查几个人的行踪,如果老夫三日不到,你便直返陈留,老夫务要追出令师的生死下落,就事实而论,除非是裴元煌另有图谋,他不可能迢迢千里把你师父从桐柏带回‘剑宫’,如果他的踪迹仍在附近,必可查出你师父的下落。”
  冯玉娇黯然神伤地道:“是的,晚辈遵命!”
  “你可以走了!”
  “晚帮拜别……”说着,就要行下大礼。
  文天浩当然不能受她的礼,急忙以掌送劲阻住,道:“不必,老夫不喜俗礼。”
  冯玉娇福了一福,道:“如此晚辈到桐柏静候前辈的佳音了!”
  “你去吧!”
  冯玉娇深深地注了这震颤江湖的人物一眼,弹身驰下峰去,文天浩了叹一口气,在后面遥遥尾随,怕的是她再遭意外。
  送出了三十余里,文天浩才转身回奔“无回之谷”。
  约莫已牌时分,文天浩又来到了,“无回之谷”外的三叠瀑下,距与“无回谷主”的约会,还有一个时辰。
  穿越瀑道,眼前便是“无回之谷”的外谷。
  突地,一阵呵斥之声,从内谷隐隐传了出来。
  文天浩心中一动,立即起身掠去,甫穿过原先被视为天堑的窟洞,便见谷内人影幢幢,男女不下二十人之多。
  他悄然隐入一根石笋之后,目光所及,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
  场中,一个美如天仙的宫装少女,悄然卓立,她,赫然是“碧玉宫”主人“玄衣天女”的女儿慕容倩,她身后是四大使者之中姓魏的使者,另有六名青衣少女。
  相对的一方为首的正是“勾魂魔女”与“虚无客”石中人,另有近十名武士,在后面环立。
  双方都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文天浩偷觑着慕容倩,情绪激荡不已,记得在“碧玉宫”中,自己会拒绝了“玄衣天女”的婚仪,那时主要的原因是不愿辜负裴玉环,如今裴玉环业已长眠地下,另一个会对自己钟情的赵妍霜,也已出了家,长伴青灯古佛。
  曾几何时,人事沧桑,这改变太快也太大了。
  她们此来,定是为了伯娘“黑风女”焦如英。
  “无回谷主”会现身吗?
  自己敢采什么样的立场?
  只见慕容倩冷厉地道:“请立即交代本宫焦使者的生死下落?”
  “虚无客”石中人阴恻恻地道:“入谷者死,这是她自己寻上门的!”
  “她的尸体呢?”
  “大概已喂了豺狼之吻!”
  “碧玉宫”方面的人,全都面现悲愤之色。
  慕容倩柳眉一竖,厉声道:“本宫与‘天庆帮’势不两立,你们将付出百倍代价。”
  “勾魂魔女”狞声道:“小妞儿,别自视太高,‘碧玉宫’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既已光临,看来谷中将要多一座埋香之冢了!”
  姓魏的使者怒哼了一声,看来她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
  慕容倩手按剑柄,她身后六名青衣少女,各自一抖手中剑。
  看来这场拼斗一触即发。
  场面泛起了栗人的杀机,空气顿呈无比的紧张。
  姓魏的使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咬牙切齿地道:“仙子,让卑使毙了她!”
  “勾魂魔女”阴笑连声,视着姓魏的使者。
  文天浩想到了这女魔的杀手“血爪功”,不禁替魏使者捏了一把汗,魏使者精岐黄之术,记得自己遭裴元煌突击重伤,被带到“碧玉宫”中,就得她起死回生。
  “虚无客”石中人侧面向“勾魂魔女”道:“这事须得考虑|”
  “勾魂魔女”一翻眼道:“考虑什么?”
  “记得昨晚峰头上那难惹的人,也曾追问起这件事,时已近午,他快来了,如果伤了人……定会惹翻。”
  “依你之见呢?”
  “由我应付,先打发她们走,以后再……”
  “好吧!”
  文天浩知道“虚无客”石中人话中所指的是自己,因为昨夜自己曾追查“黑风女”焦如英的下落。
  姓魏的使者,迫近到了场子中央。
  “虚无客”石中人迎上前两步,气势凌人地道:“此事改日由你们主人出面与本帮解决,老夫今天网开一面,你们走吧?”
  魏使者冷哼了一声道:“办不到,除非先交代本宫焦使者的下落。”
  “别不识相,老夫杀你易如反掌……”
  “那就试试看!”
  话声一落,只见魏使者双掌倏地上提平胸,掌心向前,一阵疾颤……
  文天浩看这态势,立即想到当初慕容倩命一个姓姜的使者,掌击自己吐血,用的便是这武功,叫“无相罡煞”,威力令人咋舌……
  “虚无客”石中人也立即举掌迎击,两人掌功如出一辙,同样的不瘟不火,虚空摇战,这可真是奇巧。
  “波!”地一声巨响,罡风四溢。
  魏使者闷哼了一声,连退三步,口角溢出了两楼鲜血,粉腮一片惨白。
  文天浩心头一震,“虚无客”石中人的功力确实惊人。
  慕容倩玉靥大变,上步欺身,长“呛!”然出鞘……
  文天浩一看情况,自己不现身是不成了,开口作歌道: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宵小夺魄!
  ……····”
  歌声起处,场中双方人脸色大变,全把目光投射向石笋这边。
  歌声停歇,一个灰袍幪面人自石笋后出现,缓步入场。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正要出手的双方,各自退后数步
  文天浩在距场中央丈许之处停了脚步,目光与慕容情接触之时,心头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鹿撞“勾魂魔女”与“虚无客”双双抱拳为礼。
  文天浩净电似的目芒遍扫全场一周,然后停在“虚无客”面上,冰声道:“你们太上帮主准备赴本令主之约么?”
  “虚无客”干笑了一声道:“敝帮太上业已离山,阁下之言无法立即转达。”
  文天浩心中一沉,暗忖:“山中风云乍起,‘无回谷主’绝不会在此际离山,定是不愿与自己见面,看来最妙的办法是以强硬手段迫他现身。”
  心念之中,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既不愿现身,昨夜峰头之约取消作为罢论!”
  “虚无客”又一抱拳道:“请阁下暂时曲侯,区区业已传出飞讯,可望不久到来!”
  慕容倩等全都而露惊骇之色,如果“血剑令主”与“天庆帮”沆一气,今天便是不了之局。
  文天浩冷森森地道:“石中人,本令主不惯于受人愚弄,也没时间等候,午时一过,一切免谈。”
  “虚无客”窒了一窒道:“阁下,这似乎不是合作之道?”
  文天浩冷漠地道:“本令主言出不改!”
  “虚无客”冷笑了一声,回顾身后近十名手下道:“你们退出谷去!”
  文天浩寒声道:“谁也不许离开!”
  那些“天庆帮”武士全愣住了,开始移动的身形,立即静止了下来。
  “虚无客”栗声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道:“再过半刻,便是午正,到时再说!”
  “阁下岂能干预区区发号施令?”
  “多言无益,不许离开便是不许离开。”
  “阁下未免太过分了吧?”
  文天浩仰首谷空,不予置答,冷傲之气迫人。
  “勾魂魔女”大声道:“姓高的,别太张狂,老身现在有事失陪了!”说完,挪动脚步。
  文天浩转目迫视着对方,口里冷酷地道:“你走不出十步!”
  “难道你要杀人?”
  “正是这句话|”
  “勾魂魔女”老脸泛青,但她终于止住了脚步。
  慕容倩和她的手下,面色不停地转变,在这种微妙的场合下,不知如何是好?看“血剑令主”的样子,似乎与“天庆帮”还有什么过节。
  “虚无客”石中人面目阴沉,看不出有何特殊反应。
  全场气氛显得很僵,很闷,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但谁也知道,这场面不会维持太久。
  半刻一过,文天浩开了口:“时辰已到,现在请交代‘黑风女’焦如英的下落?”
  慕容倩与魏使者一方,闻言之下,大感震惊,“血剑令主”竟然会提出这个问题,实在令人百思莫解?
  “虚无客”石中人寒声道:“如果不交待呢?”
  文天没以栗人的音调道:“本令主把尔等全葬在‘无回谷’,再到开封总舵算账!”
  “勾魂魔女”突地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如春潮带雨,摄人心神,滔滔浪滚,激荡排空,慕容倩手下六名青衣少女,首先面露痛苦之色。
  文天浩大喝一声:“住口!”
  喝声如裂金帛,又如平地起了一声焦雷,“勾魂魔女”笑声歛,老脸上的皮,连连抽动。
  文天浩接着又道:“老虔婆,你敢再卖弄‘勾魂一笑’邪术,本令主先劈了你。”
  慕容倩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令主,尊驾与敝宫焦使者是何渊源?”
  这话,文天浩当然不能答复,如果告诉了她,岂不也等于告诉了“虚无客”等人,当下头也不回地道:“小姑娘,这点你不必问,本令主行事自有道理。”
  “虚无谷”与“勾魂魔女”这边,更加震惊莫名,起先,“血剑令主”追索“黑风女”焦如英的下落,以为他与“碧玉宫”定有瓜葛,而现在事实证明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就令人无法思议。
  论辈分年纪,“血剑令主”与“黑风女”焦如英怎么也扯不到一块,而且“血剑令主”失踪了半个甲子了东山复出……
  “虚无客”石中人栗声道:“阁下要区区等如何交代法?”
  文天浩一字一顿地道:“人在交人,人亡交尸!”
  “阁下何不到敝总舵找本帮太上帮主当面交待?”
  “会的,待尔等伏尸之后!”
  “阁下是迫我等对阁下冒犯么?”
  “嘿嘿嘿嘿,冒犯?尔等还不配。”
  笑声中饱孕迫人的杀机,令人听了不寒而栗,笑声歛处,血剑出了鞘。
  “天庆帮”案,个个面如土色。
  “虚无客”石中人暴吼一声:“高如山,你辱人太甚!”
  “勾魂魔女”挥了挥手,大喝一声:“上!”
  随着这一吼一喝,“虚无客”与“勾魂魔女”双双发掌,其余近十手下,仗剑涌上,场面相当惊人。
  杠芒闪处,惨号响起,“哇!哇!”三名武士栽了下去,其余的丧胆亡魂,纷纷弹了开去。
  文天浩剑指“虚无客”石中人道:“你敢说一个不字,本令主要你立毙剑下,现在你交代吧!”
  “虚无客”向后退了一个大步,咬牙一笑道:“高如山,算你阁下狠,人在那边石笋后的洞中,阁下自己去看吧!”说着,用手向壁角的一丛石笋指了指。
  文天浩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是说了!”
  方待转身,一想不妥,如果对方是信口胡诌,自己一离开定会开溜,当下转目向慕容倩望了一眼,偏了偏头,意思要她派人去查看清楚。
  姓魏的使者教人心切,不待慕容倩有所表示,立即弹身奔了过去,六名青衣少女也跟着弹身,慕容倩秀目一瞟文天浩,缓随后跟去。
  文天浩紧盯着,“虚无客”,防他行使诡计。
  气氛无形中透着紧张。
  魏使者与六名少女转入石笋之后不见了。
  文天浩暗忖:“自己会搜寻遍每一个角落,怎么没发现石笋后有什么洞穴?看来这事透着蹊跷……”
  慕容倩也没入石笋之后。
  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却不见什么动静,文天浩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一暗眼道:“姓石的,你弄什么玄虚?”
  “虚无客”冷冷地道:“也许她们在叙离情,阁下何不亲自去看看?”
  文天浩手中剑一抬,道:“你带路!”
  “虚无客”扫了“勾魂魔女”一眼,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又天浩紧紧随在他的身后,顾盼间,来到石笋丛后,文天浩迫不及待地道:“洞在那里?”
  “虚无客”手指一根乎贴近石壁的巨型石笋,道:“就在那后面!”说完,闪到了侧方。
  文天浩上前一看,石笋后果然是一个洞穴仅容两人并肩出入,那石笋如屏风似的挡在洞口,不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向内望去,五丈之外透着光亮,这只是一段狭窄的石隙,想来里面又是个神秘的穴谷。
  奇怪,何以不见慕容倩她们出来?
  这穴里定有蹊跷……
  文天浩心念电转:“当初无回谷主”冒充师伯“四海狂客”,诱骗自己入谷习艺,这些隐秘处所,并未自己知晓,看来不止一处,会不会那魔头伏匿其中呢?”心念及此,不由大感忐忑,转头道:“姓石的,你走前面!”
  话声出口,才发觉虚无客业已失了踪影,不由心火直冒,转出石笋丛一看,谷内空空如也,全溜之大吉了。
  要追,当然是来不及了,何况还有慕容倩她们下落不明。
  当下气呼呼地折回洞口。
  洞内一无动静,死寂中透着阴森。
  他想了又想,好歹得查个水落石出,于是,鼓起勇气,仗剑朝狭窄的洞径追去,他对于伯娘“黑风女”焦如英是否在洞中,并不存太多的希望,只是慕容倩一行的安危,倒值得忧虑。
  江湖鬼蜮,防不胜防,想不到步步为营之下,仍中了对方圈套。
  “轰!”的一声大响,文天浩心头剧震,回顾之下,只见洞口已被封死。
  文天浩气得直咬牙,当下也不遑察看,举步仍向里行,到了洞口,一看,眼前是一个极大的石罅。顶上裂开了一道口,露入了天光,从裂口的罅底,少说也有三十高髙下,仰首上望,令人目眩。
  奇怪,人呢!
  文天浩皱了皱眉头,一颗心已提到了腔子口,转目向謼深处望去,突然发现一片衣角露了出来,登时亡魂大冒,暗忖:“莫非已全部遭害了?”
  心念之中,弹身奔了过去,石罅至此突折向右首,目光所及,不由惊呼出了声,只见慕容倩等八人,横七竖八,全部倒在地上。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惶急地俯身探察,鼻息微微,人还没死。
  突地,他感到一阵奇异的劲流袭身,忽然明白过来,这石罅内也有“地脉潜罡”,不太强,自己因有“天寒衣”护体,所以入罅之后,没有立即发觉。
  被这“地脉潜罡”侵袭的人,会暂时丧失功力,昏迷不醒,但必须把人带离侵袭的范围,否则时间一久,便是死路一条。
  入口已被封死,怎么办呢?
  倒地的人中,根本没有“黑风女”焦如英,这是意料中的事。
  待了片刻,经脉渐感不顺起来,他赶快退回到石罅透过气,不适之感又告消失,不由暗自点头,此地离“地脉潜罡”泄出处较远,上面透空,威力自然减弱。
  略作思索之后,他自封重要经脉,重奔罅底,把人一个一个移到了外间。
  面对这八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他感到束手无策。
  封闭的洞口,是否能打开呢?
  现在,他连恨的时间都没有了,最要紧的是如何设法脱困?自己也许能多支持一段时间,但她们便很难说了。
  略一犹豫之后,他奔入那业已封死的洞口,用手一摸,实胚的,运力一推,纹风不动,不用说,像这类因地制宜的机关,要破坏是相当不容易的。
  当然,他不能就此甘心,向后退了丈许,功集丰掌,以十二成功力劈了出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纷飞,反震的回波,使他连退了三步。
  上前检视,那封堵之物丝风未动,只是顶上被震落的碎石,反而把洞径堵了一半。
  他颓然退了回去。
  一群莺燕昏迷依旧,一个个全成了睡美人。
  尤其,慕容倩的睡态,更加撩人,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她,如果不是当初的顾虑与波折,应是他的神仙美眷……
  突地,他灵机一动,抬头望着那透天的裂隙,这是唯一的出口。
  三十丈高下,没有攀援无处着力,在别人是不会动这念头的,然而他却想一试,“造化老人”这传给他的“御虚神功”,旷古凌今。
  一阵踌躇之后,他决心一试。
  如果能脱困而出,从外而设法打开洞道,便易于着力了。
  于是,他整了整衣袍,把“御虚神功”提足了十二成,口里轻喝了一声:“起!”身形便如脱弩之箭般激射而起,一冲十丈,待到劲力将竭之际,凌空一个盘旋,再次聚力飞升。
  一旋,再旋……
  双手攀上了隙口边沿,但他的气力也用尽了,突地,右手一松,不由惊魂出了窍,猛一咬牙,再次搭上了岩石,努力调匀了呼吸,然后拼出最后一丝气力,翻了上去。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滚离隙缘,闭目喘息。
  好半晌,他才净眼起坐……
  定了一会神,默察眼前形势,只见这地方背负绝壁,面临断岩,断岩之下,便是“无回之谷”,蓦在此刻,忽见一条人影自断岩边冒了上来,赫然是那“虚无客”石中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文天浩此刻正应了一句俗语:“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虎地站起身来,扑了过去,双掌随之劈出。
  “呀!”
  惊呼声中,“虚无客”石中人倒翻而落。
  他做梦也估不到“血剑令主”竟然在岩头等着他,猝然出掌攻击,他上岩头的目的是要查看一下罅中的情况,想象中,“血剑令主”必已被“地脉潜罡”所制而失功倒地,谁知事实大谬不然。
  文天浩奔到岩边,只见“虚无客”业已平安落到谷底,他身边站着“勾魂魔女”,两人也正仰首上望,文天浩退后数步,疾调真气,片刻工夫,真气调匀,然后绕到左侧方,施展“御虚神功”,冉冉而坠。
  下面,两魔苦势而待,准备予他以措手不及的暴袭。
  文天浩早经料及,是以他选择左侧方下泄,下面正是那一片如林石笋,换了任何一个高手,都不敢冒此奇险,必定选平坦无碍之处。
  “虚无客”与“勾魂魔女”自是十分惊异,这又大大出乎他俩意料之外,当下双双弹向石笋
  文天浩在即将落到石笋林的瞬间,突地妙曼地凌空一旋,像长了翅膀似的,斜斜飘飞到石笋林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排山劲气,向文天浩看似要托足的石笋,“轰!”然巨响中,石笋尖端被扫断了数根之多。
  文天浩脚落实地,“虚无客”与“勾魂魔女”双双反抄而至,文天浩霍地掣出“血剑”戟指“虚无客”道:“石中人,你胆敢暗算本令!”话声中,举步前欺。
  剑尖赤芒闪耀,令人不寒而栗。
  “虚无客”与“勾魂魔女”似有默契,同时发掌猛袭,以这两个魔头的功力,联手合击,威力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
  文天浩的身形,被震得连摇急晃。
  两魔在发掌之后,双双电闪弹身遁去。
  文天浩大喝一声:“那里走!”
  随着喝话之声,电闪飞截,在距原地八丈之处,截住了“勾魂魔女”“虚无客”业已穿出外谷去了。
  “勾魂魔女”老脸变,厉声道:“高如山,你待把老身如何?”
  又天浩手中剑一挥,道:“先开启石窟!”
  “办不到!”
  “你敢再说一个字,本令主先卸你右臂!”
  “勾魂魔女”老脸一阵抽搐。
  文天浩上前一个大步,剑指对方心窝,大喝道:“快!”
  “勾魂魔女”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走向那片石笋,文天浩仗剑紧随身后,前车之鉴,他不能让对方再有任何施手脚的机会。
  到了洞口,“勾魂魔女”伸手在石壁上一揿,封口的巨石,缓缓移开,文天浩心念疾转:“自己只得一人,如入洞救人,这女魔无人监视,必出花样,或许乘隙而逃,现在不单是救洞中八人,还有伯娘’黑风女’焦如英尚无下落……”
  心念数转之后,有了主意,当下冷沉地道:“进去!”
  “封石已启,要老身入洞何为?”
  “什么也不必说,进去!”
  “勾魂魔女”无奈,只好举步入洞,文天浩可丝毫也不敢疏忽,剑指对方后心,跟了进去。
  到了穴中,手指慕容倩与姓魏的使者道:“现在你先带她俩出去!”
  “勾魂魔女”狠狠瞪了文天浩一眼,一手一个,挟起了慕容倩与魏使者,向洞外走去,文天浩的剑尖,不离对方后心。
  到了洞外,文天浩又道:“放下,再进去带出六名少女,记住,别妄想耍什么花样。”
  “勾魂魔女”咬着牙道:“你可以随行监视?”
  文天浩冷酷地道:“不必,本令主在外面等。”
  “勾魂魔女”眸中尽是狰之色,但她无可奈何,只好依言去做。
  文天浩守在洞口,他防到“虚无客”会伺机来袭。
  不久,六名青衣少女,先后被带到了洞外,“勾魂魔女”声道:“高如山,老身可以离开了?”
  文天浩冰声道:“慢着,还有事没完!”
  二十五、
  “勾魂魔女”栗声道:“还有什么事?”
  文天浩以断然的口吻道:“交出‘碧玉宫’使者‘黑风女’焦如英!”
  “这件事老身办不到”
  “非辞到不可!”
  “否则呢?”
  “死!”这一个“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出自“江湖第一令”之口,使人听来毛骨悚然。
  “勾魂魔女”向后退了两步,一对眼珠几乎突出眶子之外,厉声道:“姓高的,你欺人太甚!”
  文天浩寒声道:“一本令主言出如山,并非欺人,而是要杀人。”
  “勾魂魔女”咬牙切齿地道:“高如山,别太自恃武功,仗技凌人,有一天你会付出加倍的代价。”
  文天浩业已横定了心,万伯父之仇未报,伯娘又入魔掌,再加上许多的旧恨新仇,使他杀机如狂,他决定不再顾及欧阳公子一方,这女魔的残狠毒辣,可以说是江湖的毒瘤,杀之等于是为江湖除害,欧阳公子当初为她求情,只是基于她会有过师母的名份,其实,她与欧阳公子的师父“冷面如来”恩断义绝,毫无干连了。
  当下冷冰冰地道:“付代价与否,是本令主的事,现在你速作交代?”
  “勾魂魔女”厉吼道:“要杀你便下手!”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听着,如不交出焦使者,不单只杀你,本令主要血洗‘天麈帮’,鸡犬不留!”
  “勾魂魔女”在江湖中可算是成了精的人物,但在“血剑”威胁之下,她丝毫无法可施,她深知无法挡“血剑留痕”一击,可是眼前却是个不了之局,以她的能耐还不能逃出“血剑令主”的掌握。
  文天浩心想,不采强硬手段,绝无法使这魔女就范,再次开声道:“本令主数到五,你仍不作交代的话,卸你右臂!”说完,开始数出了:“一”。
  “勾魂魔女”老脸剧变。
  “二!”
  “三!”
  “勾魂魔女””脸孔起了抽搐。
  “四!”
  “勾魂魔女”厉叫一声,一掌劈向文天浩当胸,“砰!”然一声,文天浩实受了一掌,但他寸步未移。
  这一掌的威力,足可碎碑裂石,文天浩竟然不闪不离,也不还击,一方面由于他内力深厚另一另方面有“天魔衣”护体,掌指不伤。
  “勾魂魔女”亡魂尽冒,弹身图逃……
  “五!”
  接着是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号,“勾魂魔女”一条右臂齐肩而落,血如泉喷,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文天浩冷酷地道:“你再不交代的话,卸你左臂!”
  “勾魂魔女”用左手点穴,止住血流,口里不住地发出惨哼。
  慕容倩等主从八人,在此刻一一醒转,但却被眼前的场面惊怔了。
  文天浩回顾了慕容倩等一眼,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手中血剑一扬,带煞的目光迫注着“勾魂魔女”,道:“说!”
  “勾魂魔女”全身一颤,口唇翕动,正要开口……
  突地,远远一个声音道:“高如山,人在这里,你可以罢手了!”
  文天浩抬头望去,只见“虚无客”石中人站在八丈之外,他脚前地上躺着一个黑衣妇人,赫然正是“黑风女”焦如英。
  慕容倩与魏使者惊呼了一声,齐齐抢步上前。
  文天浩目注魏使者道:“你上前带人,仔细查看对方有没有做了手脚!”
  魏使者颔了颔首,弹身奔了过去。
  文天浩知道她是岐黄能手,所以特别要她前去带人。
  “虚无客”大声道:“高如山,你不放人?”
  文天浩本来杀机充盈,真想一剑劈了对方,但他顾虑到慕容倩一方的安危,同时也顾及“江湖第一令”的身份,所以把杀机硬捺了下去,沉声道:“焦使者如果证实无恙,本令主便放人……”
  “勾魂魔女”咬牙切齿地遥对“虚无客”道:“老不死,你我之间没有完,你竟然到老娘伤残之后才出面!”
  “虚无客”没有搭腔,面上也没有特殊表情,不知是无动于衷,还是阴残成性?不过“勾魂魔女”的称谓,显示出她与他之间,有特殊关系存在,很可能昔年她离开“冷面如来”之后,便投入他的怀抱,只是年龄上却有一段差距,表面上看起来,她比他要老上十多岁。
  魏使者把“黑风女”焦如英抱了过来,平放地上,用手一阵探索之后,道:“她被一种江湖罕见的手法点了穴道!”
  慕容倩急声道:“魏使者能为力么?”
  魏使者点了点头,立即动手推拿。
  文天浩朝“勾魂魔女”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勾魂魔女”狠毒地道:“高如山,有一天我必卸你两条手臂!”
  文天浩淡淡地道:“只要你有这份本领,无所谓!”
  “勾魂魔女”咬牙切齿地道:“你等着瞧吧!”
  说完,蹒跚而去,不久,便与“虚无客”双变自谷口消失。
  慕容倩这才向文天浩福了一福,莺莺呖呖地道:“敬谢高前辈援手!”
  文天浩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甜是苦还是辣?当下故作冷漠地道:“一姑娘不必言谢!”
  慕容倩先春花似的嫣然一笑,才曼声道:“晚辈有句……不知能冒凟前耀么?”
  似水眸光,使文天浩为之一阵意马心猿。
  “什么话,问吧?”
  “前辈为什么也追索焦使者的下落?”
  “这个……”
  文天浩把目光投向了“黑风女”焦如英,只见她在魏使者的推拿下,已有醒转的迹象,四肢已在动弹,双眼半睡半闭,眼皮也开始眨动,当下灵机一触,若无其事地接着又道:“老夫是受人之托!”
  慕容倩“哦!”了一声,道:“前辈受何人之托?”
  “文天浩!”
  “噢!文天浩他……”
  迷人的笑靥倏然收歛了,粉腮呈现一片幽怨之色,眸光投向远处,似在回忆往事,这情景,使文天浩“怦!”然心震,她,还没有抛下这片情?
  文天浩强抑狂乱的情绪,试探着道:“姑娘也认识文天浩?”
  慕容倩收回目光,幽幽地道:“唔!是的……他与敝宫焦使者渊源很深,不过……晚辈……”
  “怎样?”
  “我恨他!”说着,垂下螓首,抚弄着裙带。
  文天浩感慨良深,接着又道:“姑娘为什么恨他?”
  慕容倩没有抬头,低声应道:“他冷酷无情!”
  文天浩的心像在打鼓,往事一幕幕闪过心头,记得初次惊艳,也是在此山中,其间也迭经波折,直到“碧玉宫”拒婚,如今,又在此地重逢……
  “依老夫看来,又天浩不是冷酷无情的人!”
  慕容倩抬起头来,秀眸微见湿润,樱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文天浩接着又道:“姑娘对他持此看法,必非无因?”
  慕容倩看似不愿答复这问题,笑了笑不作声。
  就在此刻,身畔突起一个声音道:“小女子焦如英叩谢前辈大德!”
  文天浩大吃一惊,只顾与慕容谈话,却没注意到伯娘业已起身,他怎能受伯娘的大礼呢?
  当下急忙侧开身,抬手虚空运力,托住焦如英即将下拜的身形,口里道:“本令主一生不喜俗礼……··”
  “黑风女”焦如英拜不下去,只好改为欠身裣衽。
  文天浩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心肠,受了这一礼。
  “黑风女”焦如英转向慕容倩欠身道:“为了卑使的事,劳动仙子玉驾,卑座至感不安。”
  慕容倩一笑道:“焦使者离宫之后,我娘放心不下,我自告奋勇,率人一路追来,且喜焦使者无恙,只可怜春兰秋菊遭了劫!”
  “黑风女”焦如英面上抖露一片凄切之情,怆声道:“是我连累了她俩!”说着,流下泪来。
  魏使者手指不远处的坟堆,道:“不知是谁把她俩安葬的?”
  焦如英惊声道:“安葬了?是谁有这等侠义心肠”说完,目注文天浩。文天浩忍不住脱口道:“是文天浩埋葬的!”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对伯娘“黑风女”焦如英作一交代,同时也有安慰的意思。
  此言一出,反应最强烈的是慕容倩与焦如英。
  慕容倩杏眼大睁,粉腮立时现出一种异样而微妙的神情,紧盯住文天浩。
  “黑风女”焦如英激动地道:“天浩也来了!”
  “是的!”
  “他又去了哪里?”
  “嗯!追踪‘无回谷主’去了!”
  “黑风女”焦如英栗呼道:“那老魔不是刚刚与‘勾魂魔女’离去吗?”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大声道:“什么,你是说‘虚无客’石中人?”
  “谁是‘虚无客’石中人?”
  “一个面如重枣的老人!”
  “他便是‘无回谷主’的化身,他极精易容之术……”
  文天浩怒愤交加,想不到“虚无客”石中人便是“无回谷主”的化身,竟被他蒙过去了,难怪一直不曾见“无回谷主”现身,原来与自己当面的便是,登时恨得忘形地连连跺脚。
  早知是他,他绝活不了。
  “黑风女”焦如英咬着牙道:“前辈与文天浩何时到此的?”
  “昨天午时!”
  “唉!错过了两个时辰。”
  “听文天浩说,你们约定要会合之后才采取行动……”
  “是的,晚辈一路来碰不上他。”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本令主得走了,‘勾魂魔女’已被本令卸了一臂,重创之下,又行不远……”说完转身就待离开。
  “黑风女”焦如英一个弹步上前道:“前辈如会合上文天浩,请代晚辈转达一语……”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一本令主会告诉他此间的事。”
  “黑风女”焦如英抑低了声音,道:“另外还有件事!”
  “什么事?”
  “如果在最近他找不到晚辈,要他无论如何赴‘碧玉宫’一行!”
  “这是为什么?”
  “因为……敝宫仙子仍属意他。”
  文天浩登时心绪大乱,下意识地回顾了慕容倩一眼,只见她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似乎在想着心事,他有一种想揭开面目的冲动,但仅止于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忽然又想到了情深义重的薄命知己裴玉环,她已玉殒香消,但声音笑貌如在眼前,心里登时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于是,他的冲动平复了,冷冷地道:“好,本今主会告诉他!”
  “黑风女”焦如英诚谨地道:“文天浩能得到前辈垂爱,是他的福缘,晚辈谨代泉下人向前辈敬谢!”
  提到泉下人,文天浩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为了怕露了马脚,匆匆扬了扬手,如闪电般掠离现场。
  到了谷外,他仰天舒了一口气,在心里道:“伯娘啊!原谅侄儿是不得已。”
  忽地,他想到“无回谷主”绝不甘心就此离山,而且“勾魂魔女”也需要疗伤,可能他与手下仍隐伏附近,自己一离开,极可能他再向慕容倩等施报复性的毒手,自己不离开的话,他绝不敢现身。
  心念之中,立即有了主意,他展开全速,朝出山方向奔去,装着出山的样子,到了隐秘之处,除了面巾,脱了灰袍,包扎妥当,又戴回“阴手书生”的面具,然后用了些仅余的干粮,反奔“无回谷”。
  他一路缓缓而驰,目的是引对方现身。
  日头歇山,余晖泛赤,染红了山巅林樾,日照不临的谷地,却已显出了黝黯。
  一群人影,冉冉而至。
  文天浩抬头一望,来的正是慕容倩一行,当下急忙闪避入林,心想:“自己何不尾随她们出山,如果‘无回谷主’尚未远离,必不会放过她们,人多目标大,定会被那老魔和他的手下发现的,如果对方已离山,自己也就没有在山中逗留的必要了!”
  心念之中,暗暗尾蹑下去。
  断黑之后,慕容倩一行九人,上了一座孤峰。
  文天浩也跟着上峰,心想:“看样子她们要在峰上露宿了!”
  到了峰头,她们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安顿下来,六名少女立即动手清理现地,并探了些松毛铺垫,然后取出干粮食用。
  两名少女分据两侧峰边的巨石上,担任警戒。
  文天浩匿伏在侧后三丈外的山石间,心情十分紫乱,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仇连恨结,但却一事无成。
  他渴望亲情的慰藉,但他在世间已没有亲人,姐姐文天凤已是欧阳公子的人了,所能亲近的只有伯娘焦如英,但此刻却不能现身与她交谈,真个咫尺天涯!
  突地,慕容倩起身朝他匿身之处行来。
  文天浩一颗心不由扑扑乱跳起来。
  难道她已有所觉么?
  如被她发现将如说辞词?
  慕容倩走到了距他丈许处,拣了块山石坐了。
  文天浩赶忙把身形伏得更低些,山风拂动着她的裙裾,幽香微送,那美如天仙的玉颜轮廓,在朦胧夜色中更加迷人。
  她似乎心事重重,不时蹙眉浅叹。
  此刻,她在文天浩的眼中,是一朵可望而不可攀的仙葩。
  脚步声起,文天浩伦眼觑去,见是伯娘来了,心头更加的不自在,“黑风女”焦如英来到了。
  慕容倩的身边,轻声一笑道:“仙子有什么不适么?”
  慕容倩幽幽地道:“没有什么,我只想一个人静……”说了半句,没有下文。
  “黑风女”焦如英道:“荒山静夜,够岑寂的了,仙子还嫌不够静么?”
  慕容倩用手掠了掠鬓边散发,道:“我心里很乱!”
  “仙子心里很乱?”
  “是的|”
  “哦!卑使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恕卑使放肆,仙子是否在想……卑使那侄儿文天浩?”
  文天浩在暗中心弦“咚!”地一震。
  慕容倩怔了片刻,才道:“不,我恨他!”
  “黑风女”焦如英咕一笑道:“仙子这话……口不应心罢?”
  慕容倩叹了口气道:“焦使者,你看我们能碰上他么?”显然,她已默认了焦如英的话。
  “黑风女”焦如英道:“会的,只要‘血剑令主’的口讯带到,他定会自己寻来,事也真巧,若非阴差阳错,卑使迟些入山,或他早些入山,就会碰面了,同时‘无回谷主’也不会逃脱。”
  “他会是‘无回谷主’的对手么?”
  “不是也相差有限,何况有‘血剑令主’作他的后援。”
  “焦使者,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仙子仙露明珠,他那有不喜欢的道理,依卑使看来,他定有难言之隐……”
  “他另有所隐?”
  “这个很难说,不过这一次找到他,卑使定要弄个明白。”
  文天浩内心豉荡如潮,似有一个声音在耳边鼓励着他:“现身出去,现身出去……”他冲动地正要长身而起,突地,他想到了面上的恶疤。
  这像一瓢冷水迎头浇下,他颓丧地缩回了身。
  自己已经不配她了!
  当他见到破了相的疤面人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彼此间并没有深厚的情感,要自取其辱么?
  满腹的冲动与激情,顿时冰消瓦解,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想这问题,算他是彼此无缘吧。
  如果有缘,早结合了。
  仇未灭,恨未消,师恩未报,谈什么儿女之情?
  他完全冷静下来,当然,这当中是有一份难以言喩的痛苦的。
  本来,慕容倩是烦心于“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由于欧阳公子的冷傲,使她转而钟情于文天浩。
  一阵沉默之后,慕容倩又开了口:“焦使者,我有句心里的话要说……你别笑话我。”
  “専使不敢,仙子说吧?”
  “如果……如果文天浩真的不喜欢我……”
  “怎样?”
  “我准备黄卷青灯,了此一生。”
  “黑风女”焦如英惊声道:“仙子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一切都要靠一个缘字,何苦呢?再说,主人又没有三男二女,只得仙子一位掌珠,如果这样的话,岂不令主人伤心?”
  文天浩刚刚平静了情绪,又告诫起来,她竟是如此痴情!
  黄卷青灯四个字,他想起了薄命红颜赵妍霜,她已跳出了十丈软红尘,但究其实,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个“情”字!
  于此,他也联想到长眠绝谷的玉环,她是含恨而死的啊!她是情仇交缠下的牺牲者,她的死,也割碎了他的心……
  慕容倩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幽幽地道:“焦使者,我知道儿女之情是丝毫也勉强不来的,可是……”
  “黑风女”焦如英柔声道:“仙子,记得‘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么?”
  “是的,怎样?”
  “当初仙子也钟情于他,不也一样的能却……”
  “你是说我见异思迁,朝秦暮楚?”
  “哦!不不不,卑使不是这意思,卑使是说如果无缘就慧剑斩情丝,不要自苦。”说完,歉然地笑了笑。
  慕容倩摇了摇头,像梦呓毅的道:“那不可同日而语!”
  “为什么?”
  “当初我对欧阳公子,并没有十分认真,我不喜欢他那目中无人的神情,可是对于文天浩,我很认真,我……抛不掉。”
  “仙子,卑使尽力撮合这段良缘。”
  “上次在宫中,他……我娘很生气……”
  “嗯!是的,不过……”
  “算了,不谈这些了!”
  “仙子,天寒露重,还是到那边去吧?”
  “走吧!”
  人影消失了,文天浩兀自在那里发呆,他的意念动摇了,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星移斗转,夜已深了,他的耳畔,仍在响着慕容倩的话声:“我很认真……抛不掉……”是的,人世间,这一个“情”字,抛不掉,也躲不脱,无论你是英雄豪杰,或是凡夫俗子,一旦被“情”所躔,便难望脱身了。
  更何况,慕容倩是人间仙露,武林异卉,江湖中有几人敢对她存非分之想?
  他想,还是离开吧,远远地离开!但,想归想,他的身子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困,根本无法移动。
  正在出神之际,只听慕容倩一行露宿之处,传来一阵惊呼,登时心头一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火球,自右侧岭上冉冉升起。
  “波!”地一声,火球在半空爆裂,变成了千百散碎陨星,刹那消失。
  文天浩暗忖:“这分明是江湖人用的火讯,此地距‘无回谷’不远,而‘无回谷主’是‘天庆帮’太上帮主,这一带当是他的势力范围,这火讯必有缘故!”
  心念之中,弹身下了孤峰,朝火球所发的那道岭上奔去。
  顾盼之间,来到了岭下。
  突地,一阵凄的呻吟声,传入耳鼓,不禁大惊收势,眼前是一个陡峭的山坡,直通岭顶,呻吟之声,发自不远的草丛中。
  略一犹豫之后,弹身掠了过去。
  只见一条黑影,在草丛中蠕动,发出阵阵呻吟。
  文天浩定睛一望,对方赫然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不由大奇,在丈许之外站定,出声问道:“什么人?”
  呻吟之声,骤然停止了,却没答腔。
  文天浩再次喝问道:“什么人,为何不开口?”
  那女子反问道:“阁下是谁?”
  文天浩一听,声音极熟,当下迫近数尺道:“你受了伤?”
  那女子挣扎着半坐起身形,眸中尽是惊愕之色。
  文天浩仔细一看,忘形地栗声惊呼道“冯姑娘,是你……你没出山?”
  话声出口,方觉不妥,昨夜自己是以“血剑令主”的身份出现的,而现在却是“阴手秀土”,但话已无法收回了。
  “桃花女”冯玉娇惊震至极地道“尊驾是……是哪位……”
  文天浩只好应道:“区区‘阴手秀士’!”
  “啊!想不到是少侠!”
  “冯姑娘受了伤?”
  “是的!”
  “严重么?”
  “不轻,哦!少侠观才说出山?”
  文天浩一怔神,道:“区区……会碰到‘血剑令主’,已知昨晚发生的事。”
  “桃花女”冯玉娇双目圆,定定地望着文天浩,没有开口,望得他心里发毛。
  文天浩期期地道:“姑娘伤在何人之手?”
  “桃花女”冯玉娇端息着道:“家师若非滚落山坡,已遭毒手……”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姑娘伤在令师之手?”
  “是的!”
  “令师不是被裴元煌劫持了么?这这从何说起?”
  “我也不知道!”
  “令师呢?”
  “在岭上!”
  “刚才的火球讯号怎么回事?”
  “不……知道!”
  文天浩大感困惑,他完全想不透是怎么回事,“方壶仙子”被裴元煌冒充的“血剑令主”所暗算,“桃花女”冯玉娇从“黑风女”焦如英口中得知自己可能入大别山,所以赶来求援,他这么做是走投无路了。
  “方壶仙子”怎么又出现在此山中?
  为什么又对她心爱的传人下手?
  “桃花女”冯玉娇昨夜中了“无回谷主”手下的天狼钉暗器,今夜又伤在乃师之手,真正是祸不单行了。
  但,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心念之中,惶惑地道:“冯姑娘,令师怎会对你出手?”
  “不知道呀!”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本来‘血剑令主’高前辈命我出山到桐柏等他,半路却发现家师入山,我回头追她老人家,她身法太快,我追不上,黄昏时我在这道岭上发现了她,不知怎的,她见面便向我出手,我被她劈落岭下……”
  “啊!这其中必有蹊跷!”
  “但,怎么会呢?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家师会对我下狠手,而且什么也没说,即使是误会,也得问个明白呀?”
  文天浩皱眉想了想,道:“姑娘先疗伤吧,区区上岭去查个究竟!”
  “桃花女”冯玉娇理了理披散的头发,激动地道:“文少侠……”
  文天浩似触电般地一颤,股栗地道:“姑娘说什么?”
  “桃花女”冯玉娇道:“文少侠,恕我道出你的真面目!”
  “姑娘……凭什么说区区是文天浩?”
  “这点……请少侠海涵,那夜我会暗中尾随少侠到王母寺,听见了少侠与那位‘妙修’小师父的谈话……·”
  “啊!”
  文天浩为之怵然而,想不到自己的真面目早被她揭穿了。
  “桃花女”冯玉娇讪讪地道:“这事有违江湖规矩,望少侠勿加怪罪。”
  文天浩苦一笑道:“冯姑娘,这倒没什么,不过……请姑娘仍以“阴手秀士”相称,目前在下的身份还不能截穿!”
  “桃花女”冯玉娇卢尬地应了一声:“是!”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扑上前。
  文天浩陡地侧转身,蓄势待发。
  一看,来的竟然是伯娘“黑风女”焦如英。
  文天浩不由呆了一呆。
  “黑风女”焦如英激声道:“孩子,终于碰上你了!”
  文天浩只好上前行礼,口称:“伯娘,您来了?”
  “黑风女”焦如英激动地端详了文天浩一番,道:“孩子,你这样子,伯娘我对面相逢亦不认。”
  文天浩讪讪一笑道:“伯娘,侄儿是不得已改装,化名‘阴手秀士’!”
  “为什么?”
  “为了……满仇家耳目!”
  “孩子,你知道伯娘我此番入山,几乎……”
  “侄儿业已尽知了!”
  “你碰上‘血剑令主’?”
  文天浩不能拆穿这秘密,只好随口应道:“是的!”
  黑风女”焦如英点了点头,道:“发现仇人踪迹了么?”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没有,但他逃不掉的,侄儿会找到他!”
  “黑风女”焦如英目注冯玉娇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方壶仙子’前辈的传人‘桃花女’冯玉嫣!”
  “哦!在江湖中很有名气的,受了伤?”
  “对了,伯娘,魏使者精通岐黄之术,可否请她”
  “当然可以!”
  “如此,就劳伯娘请魏使者替冯姑娘一治!”
  “你不见仙子么?”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此刻不能,侄儿要上岭去查看‘方壹仙子’前辈的情形……”
  “那你何时见她?”
  “以后再说吧!”
  “孩子,她对你一片痴心?”
  文天浩心弦一颤,这一点他是十分明白的,当下硬起心肠道:“伯娘,您一个人来?”
  “黑风女”焦如英道:“她们在后面峰头上,我是见火讯来察看的!”
  “请伯娘暂替侄儿的身份保密?”
  “唔,好!”
  “冯姑娘交与伯娘,侄儿要走了……”
  “孩子,停会我们在那里见面?”
  “侄儿自会寻来!”
  “那你去吧!”
  文天浩弹身朝岭顶驰去。
  岭上,是一片稀疏的松林,靠斜坡边缘不远的一株巨松之下,巍然坐着一个白发老妪,她,正是“方壶仙子”顾明媚。
  文天浩隐在一块山石之后,方待现身出去,突见一群人影,鬼魅般地欺到“方壶仙子”身边,文天浩沉住气,细观究竟。
  那人影低声道:“记住,见人便杀,善用芳驾的‘夺目神珠’,芳驾的仇家正在山中,见方才的火球讯号,必然赶来!”
  只听“方壶仙子”应道:“老身知道了,谁也不放过!”
  文天浩心头大骇,这人是何许人物,“方壶仙子”何以受他支使?
  那鬼魅的人影,匆匆话完之后,立即弹身隐去。
  文天浩心念疾转:“且先莫惊动‘方壶仙子’,查明那人的来路再说,此中蹊跷可能全在那人身上。”
  当下从侧边林木间悄悄绕过,去追那人影。
  这山岭一直绵亘出去,山连山,峰套峰,文天浩追了一会,毫无所见,对方业已杳如黄鹤,看来对方必藏身附近隐秘之处,要找可不容易。
  他只好再折回原处。
  略作思索之后,径直朝“方壶仙子”身前走去,远远便开声道:“方前别来无恙?”
  “方壶仙子”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文天浩在丈许远处止住脚步,道:“区区‘阴手秀士’!”说完,双手一拱。
  “方壶仙子”凝视着文天浩,暗夜中,那眼光十分怕人
  文天浩心里打上了一个结,这目光看来不对劲?
  “方壶仙子”缓缓向前欺近数步,狞声道:“你送死来了?”
  文天浩情知有异,但仍捺住性子道:“区区‘阴手秀士’,数日前在桐柏城外农家见过芳驾……”
  “方壹仙子”厉笑一声,一抬手,一蓬珠光,自袖中射出。
  文天浩暗呌了一声:“夺目神珠!”旋身电弹开去,避开那珠光。
  “方壶仙子”目光四下一扫,珠光又照人射到。
  文天浩立运“无视大法”,巍然向着对方,大声道:“顾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方壶仙子”认为“夺目神珠”业已生效,身形暴进,双手曲指如钩,闪电般抓向文天浩要害大穴,那样子,似乎怀有深仇大恨,存心要制文天浩于死命。
  文天浩不得已挥掌反击,以攻应攻。
  “砰!砰!”声中,“方壶仙子”被震退了三个大步。
  文天浩并不跟踪进击,收手道:“顾前辈,可以把话说明吗?”
  “方壶仙子”似已失去了理性,根本不理这个话,厉哼一声,再次出手。
  文天浩又气,啼笑皆非,足踏“五行迷踪步”,滑了开去。
  “方壶仙子”的攻势有如狂风骤雨,招式奇诡厉辣,连绵不绝,文天浩左闪右突,好不容易才避过她这一轮疾攻。
  在这场面下,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出手伤她,而她状类疯狂,一味地狼攻,真相难明,“方壶仙子”笑一声,作势又要出手……
  她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
  文天浩忽地灵机一触,暗忖:“她本是遭裴元煌暗算而失踪,现在却出现大别山中,而裴元煌与‘无回谷主’水火不兼容,当年,裴元煌也曾经爱过她,莫非她的心神业已被药物或是什么邪门手法所制,不然,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对冯玉娇下手……”
  “方壶仙子”又欺身出步,攻势益发凌厉。
  文天浩仗着“五行迷踪步”的玄奥,展闪腾挪,一味避让,只不还手,心里却想着:“如果自己判断不错,她真是心神被制,唯一可行之途是点倒她,‘碧玉宫’姓魏的使者精通道。”
  于是改守为攻,一连拍出三掌。
  三掌过处,“万壶仙子”步步倒退,毫无还手之力。
  文天浩乘机飞驶了出去。
  “方壶仙子”身形一晃,却没有倒下。
  文天浩不由大骇,难道她已练成了“闭门封脉”的上乘玄功?
  “方壹仙子”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再度猛扑而上。
  文天浩可为了难,他不能用剑,也不能用重手,怕误伤了她,无可奈何之下,又采取闪让之策,心想:“待她体力耗竭之时,再出手擒捉。”
  攻闪之下,已过了百来照面,但她的真力似源源不绝,不见其弱,反见其强。
  晓风拂动,晨星寥落,距天明已不远了。
  文天浩把心一横,耗下去吧,看你能支持到几时。
  为了加速消耗对方的真力,文天浩乘虚蹈隙,也还上一两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天亮了,山石林木,远山近岭,从模糊中逐渐清晰。
  “住手!”
  一声呵斥传出,一个黄衫老人显身出来。
  “方壶仙子”可真听话,收手退出圈子之外。
  文天浩一见来人,登时热血沸腾,对方,赫然正是“血剑门主”裴元煌,裴元煌身后不远,随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半百老妇,赫然是“天香妃子”。
  裴元煌哈哈一笑道:“自己人,这是误会!”
  文天浩杀机充盈,他暗誓今天非毁了这一双狗男女不可,事实非常明显,“方壶仙子”的确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中。
  他说“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天香妃子”远远站立,并不近前。
  裴元煌接着又道:“阁下是‘阴手书生’鲁俊?”
  文天浩恍悟对方之所以说“自己人”的意思了,自己所戴面具的主人是“天池异叟”故交“祁连老人”门下,而“天池异叟”是“血剑门”掌令,记得“天池异叟”要自己投“血剑门”,许以金衣武士统领之位,这件事他当已告诉了裴元煌,在这种情况之下,当然无法再诡称“阴手秀士”了,可见冒人之名并非正道……
  当下冷冷地道:“区区‘阴手秀士’!”
  裴元煌一怔神,道:“这么一说,你不是‘阴手书生’?”
  文天浩嘿嘿一笑道:“世间事真真假假,门主何必如此认真!”
  “你认识‘天池异叟’龙启祥其人?”
  “贵门掌令么?嗯,有一面之缘!”
  “仅只一面之缘?”
  “不错!”
  “你不是‘那祁连老人’门下?”
  “非也”
  裴元煌面上露出了困惑之色。
  文天浩心念疾转:“自己且慢发作,先把眼前的事弄清楚,还有裂玉环的事,提上一提,看对方反应如何?同时要杀这一双男女,应该以‘血剑令主’的身份为之,才名正言顺。”
  心念之中,故意指着“方壶仙子”道:“这位老人家是谁,为什么见人不分皂白便动手?”
  裴元煌窒了一窒淡淡地道:“是本门上一辈的子弟!”
  文天浩“噢!”了一声道:“区区看这位老大娘似乎心神不能自主?”
  裴元煌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正常,一个城府深的人,是能控制情绪的,只见他若无其事地道:“人各有性,尤其江湖人,更不能以常理衡断。”
  文天浩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接着又道:“那是区区多心了,门主现身有何见教……”
  裴元煌略一沉吟道:“朋友是否与本门龙掌令有约?”
  “嗯!有这回事!”
  “那朋友仍然是援手龙掌令的人?”
  “适逢其会,是不错!”
  裴元煌灰眉一挑,道:“朋友考虑好了么?”
  文天浩淡淡地道:“私事未了,还没作最后决定。”
  裴元煌打了个哈哈道:“看朋友万才的身手,江湖后耀中已难找匹……·”
  文天浩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冷声道:“区区却不敢这赞誉!”
  “为什么?”
  “‘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如何?”
  “这个……比朋友似乎要逊一筹!”
  “文天浩呢?”
  裴元煌面色一变,道:“朋友也认识文天浩?”
  文天浩顺口道:“仅耳闻其名,区区到处找他……”
  “何为?”
  “斗他一斗!”说完,静观对方的反应。
  装元煌的面色连连变幻,最后狂声笑道:“朋友不必再费力找他了!”
  文天浩暗地一咬牙,道:“那是为什么?”
  “因为江湖中已永不再有其人了。”
  “区区不懂?”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文天浩故意惊“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
  裴元煌阴声道:“能人头上有能人,他死于自负。”
  “区区不相信有人能杀得了他?”
  “可是……事实上他永不会再现身了,所以本座说朋友是后辈中第一人。”
  “前辈中的第一人又是谁?”
  “这个……很难说!”
  “难道不是‘江湖第一令’?”
  裴元煌面色一紧,道:“一世事白云苍狗,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文天浩哈哈一笑道:“还没过去,‘血剑令主’昨晚尚在山中现身。”
  装元煌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期期地道:“可能有人冒充!”
  又天浩打蛇随棍上,毫不放地道:“门主阁下根据什么说是有人冒充?谁敢呢?……”
  “高如山失踪已三十年。”
  “难道不能东山复起?”
  “不可能……”
  “奇了,难道他当年是毁在门主手下?”
  裴元煌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目中厉芒毕射。
  “天香妃子””闪身上前,接口道:“朋友见到了他?”
  这当年一代尤物,至今说话犹有如少女般的娇脆。
  文天浩冷冷地道:“芳驾想来便是‘天香妃子’了?”
  “天香妃子”粉腮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惊震地望着文天浩,江湖中能一口指出她来历的,可说绝无仅有。
  “方壶仙子”此刻仰首远跳,对场面事似乎漠不相关,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裴元栗声道:“朋友怎知贱内的名号?”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从容应道:“胡乱猜猜而已!”
  裴元煌激动地道:“这也能胡乱猜得出来的么?”
  任他府城再深,此刻也沉不住气了。
  “方壶仙子”此刻突地回过身来,一脸茫然地道:“天香妃子,天香妃子,在那儿听说过……”
  裴元煌阴森森地道:“顾明媚,你不认识她,别胡思乱想。”
  “方壶仙子”摇了摇头,喃喃地道:“不,我记得这名字很熟,但……我为什么想不起,为什么?”
  文天浩看看,老大不忍,心头的恨也更浓。
  装元煌突地声音一沉,道:“朋友的来路似乎颇不简单?”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好说,江湖中人都是彼此彼此!”话锋一顿之后,又道“对了,万才谈到文天浩,他是怎度死的?”
  裴元煌目中芒一闪,道:“将军难免阵上死,武士多有剑下亡!”
  “门主的意思是说他……”
  “与人比武过招,失手被杀!”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以他的身手而论,除非是中了阴谋暗算。”
  裴元煌栗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口角一撇,道:“区区就事论事,据理而测。”
  “但你说没会过他,能知道他身手有多高么?”
  “区区没会过,有人会过,可以比较得出来!”
  “我们可以不谈他么?”
  “当然可以,不过,这是区区的生平大愿望,实在令人丧气!”
  “天香妃子”突地又插口道:“我的来历,是‘天池异叟’龙启祥透露的么?”
  文天浩毫不踌躇地道:“不是!”
  “天香妃子”紧迫不放地道:“那朋友是如何知道的?”
  文天浩心念一转,故思抓耳挠腮地道:“怪事,怪事,区区这才想起来……”
  “什么怪事?”
  “区区很久前,听一位武林前谈及三十年前,芳驾与‘血剑令主’高如山是夫妻,区区认为‘血剑门’必是‘血剑令主’所创,所以才胡乱一猜,但听两位的口气,似乎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元煌与“天香妃子”齐齐面色大变。
  “方壶仙子”又在喃喃自语:“高如山,高如山,我为什么都想不起……”
  裴元煌寒声道:“本门与‘血剑令主’毫无渊源,只是名称上的巧合……”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这可也太巧了!”
  裴元煌眸中隐泛杀机,一字一顿地道:“朋友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文天浩“嘿!”地一笑道:“离道门主打算灭口?”
  裴元煌却又改变了态度道:“那里的话,朋友多心了,倒是朋友何以来到大别山中?”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这话说出来似乎不当……”
  “何妨说说看?”
  “区区本到桐柏山赴一个约会,结果对方爽约,无意间转到此地来的,因为江湖盛传‘无回之谷’是天生绝地,入谷无回所以想来见识一番!”
  “哦!朋友是赴何人的约会?”
  “一个极神秘的人……”
  “谁?”
  “鬼影观音|”
  裴元煌与“天香妃子”惨然色变。
  文天浩故意道:“噫!两位怎么……”
  裴元煌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似乎在竭力抑制情绪,久久才道:“那是什么样的约会?”
  “当然是男女之约!”
  “这……奇了”
  “什么奇了?”
  “鬼影观音不可能与朋友约会!”
  “她早有意中人!”
  “文天浩?”
  “你……知道?”
  “就是为了这,所以区区决心要斗文天浩!”
  “何时的约会?”
  “三个月以前的事了!”
  “啊!朋友可知道‘鬼影观音’的来历么?”
  “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总会知道的,时间迟早而已!”
  裴元煌咬了咬牙道:“她便是本座的女儿!”
  文天浩故意惊声道:“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她……她现在何处?”
  说着,目光来回扫掠,看他夫妻的反应。
  裴元煌面上并无凄恻之容,深深望了“天香妃子”一眼,然后装得十分激愤地道:“她死了……”
  文天浩内心在滴血,装玉环之死,他是终生难忘的,当下栗呼道:“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裴元煌咬牙切齿地道:“死于‘天庆帮’人之手,但真凶不明!”
  文天浩闻言之下,恨极欲狂,真想立即劈了对方,他夫妻逼死女儿,还利用她的遗体作饵,谋算自己,伦常尽失,人性丧尽,还企图嫁祸‘天便帮’,妄想造成自己对‘天庆帮’的仇。
  当下咬牙切齿地道:“区区立誓要为她报仇!”
  裴元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面上掠过一抹异色。
  文天浩若有深意地道:“她英灵有知,会看着人性尽丧的禽兽遭报。”
  裴元煌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道:“本座判断,杀我女儿的凶手可能是‘天庆帮’太上!”
  文天浩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太上是谁?”
  裴元煌沉声道:“便是‘无回谷主’,本座来山,便是要代女报仇。”
  文天浩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匹夫,禽兽不如!”
  故作惊震地道:“什么,‘无回谷主’是天庆帮太上?”
  裴元煌煞有介事地一挫牙道:“嗯!正是他。”
  “他人呢?”
  “可能仍在山中,也可能回了开封总舵。”
  “他真正的来历是什么?”
  蓦在此刻,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倏吿传来。
  在场的全为之一震。
  文天浩循声扑了过去,晨曦映照下,只见一条人影,已在数十丈外,连闪而没,这么快的身法,除了“无回谷主”没有别人,为了“方壶仙子”,他无法分身去追,只好又退回原处。
  裴元煌却没移动身形,冲着文天浩道:“何许人物?”
  文天浩一摇头道:“不知道,对万身法太快!”
  “天香妃子”蹙眉道:“会不会是‘血剑令主’?”
  文天浩灵机一动,暗忖:“自己何不如此如此,一网打尽?”心念之中,道:“可能不错,似乎是假幪面人!”
  “天香妃子”目光扫向了裴元煌,惶感地道:“真的会是他么?”
  裴元煌摇了摇头,没有接腔他怕在言语中露了破绽,但文天浩却是明白不过,在他与她的意念中,高如山早已不在人世,最可怕的对头文天浩也已坠谷而已,眼前出现的“血剑令主”当另有其人。
  文天浩冷冷地道:“要见‘血剑令主’不难,近在眼前!”
  裴元煌圆双目道:“什么,近在眼前?”
  文天浩随手一指远处一个峰头,道:“他可能便在那座峰头之上!”
  裴元煌顺着文天浩指望了望,道:“朋友怎么知道的?”
  文天浩故作神秘地道:“信不信在于门主!”
  “天香妃子”心中有鬼,显得十分惶恐地道:“我们怎么办?”
  裴元煌沉凝地道:“当然找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
  “可是,如果万一”
  “夫人,不会有万一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可能真是……”
  “不管怎样,此獠不除,你我将永无宁日。”
  “你有把握对付他?”
  “当然,顾大姊与我们敌忾同仇!”说着,目光扫向了“方壹仙子”顾明媚。
  文天浩完全明白他俩话中的意思,但不追问,也不说破,心里在盘算着,是否现在就救“方壶仙子”?但她神志已失,如何处理呢?
  “方壶仙子”木木然毫无反应。
  裴元煌目光移向文天浩道:“朋友采什么立场?”
  文天浩随口应道:“一事不关己,区区当然置身事外。”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奔上峰来一个是红衣少女,另一个是释衣中年妇人,她俩,赫然是”桃花女”冯玉娇与姓魏的使者。
  文天浩精神大振,她俩一来,对“方壶仙子”便易于处理了。
  裴元煌与“天香妃子”一见二女现身,面色微微一变。
  冯玉娇激动地唤了一声:“师父!”
  “方壶仙子”充耳不闻,可能她认为不是在叫她。
  文天浩心念一转,故意惊声大叫道:“冯姑娘,幸会,谁是令师?”
  冯玉矫一听便懂文天浩的意思,嫣然一笑道:“真是幸会,这位便是家师!”说着,手指“方壶仙子”。
  文天浩“哦!”了一声,这:“原来冯姑娘是‘剑宫’门下……”
  “我不是!”
  “那怎么……”
  “家师可能罹患什么怪症,记忆丧失,所以我特地请了这位岐黄圣手……”
  “哦!这位是……”
  “碧玉宫‘玄衣天女’座下四大使者之一,姓魏!”
  文天浩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魏使者,失敬,区区‘阴手秀士’,与贵主人略有渊源。”
  魏使者一揖道:“幸会阁下!”
  文天浩煞有介事地抬手引介道:“这位是‘血剑门’裴门主,那位是裴夫人!”
  魏使者故作惊奇之状,欠身施礼道:“失敬了!”
  “天香妃子”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裴元煌老脸登时沉了下来,面向“方壹仙子”道:“你认识这两个女子?”
  “方壶仙子”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裴元煌冷森森地道:“本座念在两位是女流份上,不予计较,请便吧!”
  冯玉娇激愤万状地道:“裴前辈,您不能说不认识晚辈吧?”
  裴元煌可答得很干脆:“不认识!”
  冯玉娇粉腮骤寒,厉声道:“为何如此对待家师?”
  裴元煌一挥手道:“滚!”
  文天浩冷冷开口道:“门主,这事令人不解,照理冯姑娘自无冒认别人为师之理……”
  裴元煌阴阴一笑道:“朋友可以不插手此事么?”
  文天浩以断然口吻物道:“不成,区区与冯姑娘师徒有旧,不能袖手。”
  “朋友管得了么?”
  “也许!”
  “哈哈哈哈,朋友未见自视太高了。”
  姓魏的使者突地大声道:“冯姑娘,令师是被药物所制,神志业已不由自主……”
  这话,当然也是说与文天浩听的。
  文天浩心头一凛,惊声道:“受制于药物?……使者能为力么?”
  裴元煌接上口道:“芳驾的确不愧是‘碧玉宫’主人座下使者,竟然凭观察而断定病因,如果推测错误,嘿嘿,后果是相当严重的。”言语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魏使者沉声道:“本使者就凭这双眼睛,观察事物,自信百不失一。”
  裴元煌冷森森地道:“很好,本座还真料想不到会有这等事,她目前是本门总管,芳驾何不当场告验,护本座瞻仰一下‘碧玉宫’的岐黄绝技?”
  文天浩心念疾转:“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利,“方壶仙子”在神智受制之下,当然不容人接近,魏使者要想凭功力先制伏她,是办不到的事,而裴元煌与“天香妃子”身手可不赖,除了自己,恐怕无人能应付得下,而自己现在的面目,自不能使用‘血剑’,对方暗中必然伏有高手,冯玉娇绝难应付……”
  左思右想,计无所出。
  魏使者却已举步向“万壶仙子”迫去……
  裴元煌口角挂着一丝阴森笑意,不言不动,“天香妃子”也是同样神情。
  “方壶仙子”老脸一变,眸中露凶光,文天浩心弦紧,知道她要准备出手了,果然不出所料,就在魏使者欺近到她身前约莫丈许距离之际,只见她微一抬手,一蓬珠光,突自袖中射出。
  冯玉娇尖叫一声:“闭眼,不要看!”
  魏使者闻声一空,不及应变,双目已受制于珠光。
  “方壶仙子”毫不怠慢,弹身扑击。
  文天浩一个旋身,从横里猛然发掌,一道排山劲气,径朝“方壶仙子”卷去,这一掌是情急出手,用上了十成力道。
  “砰!”然巨响声中,挟以一声闷哼,“方壶仙子”被震得斜撞八尺。
  魏使者双目不视,被掌风侧劲庆得向后连连踉跄,却为冯玉娇从后扶住。
  “方壹仙子”把攻击的目标移向了文天浩,只见她身躯一侧,大步前欺,双掌暴扬,挟毕生功力猛地劈出,掌势之强,足可扫平一座土堆。
  文天浩举掌还击。
  “隆!”然巨响声中,“方壶仙子”又被震退。
  劲气余波,卷得砂石枝叶旋飞如幕。
  同一时间,裴元煌双掌已上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劲放下,口里大喝一声:“住手!”
  “方壶仙子”可真听命,果然收掌不前,但老脸上德色未褪,看起来令人心惊。
  裴元煌沉凝地道:“阴手秀士,本座生平最是爱才,本门掌令‘天池异叟’龙启祥曾经举荐过你,是以本座不愿在此时此地与你兵戎相见,盼你深深考虑,后会有期了1”
  说完,与“方壶仙子”相偕弹身驰离。
  又天浩成竹在胸,没有追截。
  “桃花女”冯玉娇栗声道:“这该怎么办,家师……”
  文天浩沉静地道:“冯姑娘,先别着急,此事区区自有道理。”
  “桃花女”冯玉娇吐了一口气,道:“听说真正的‘血剑令主’也在此山出现,是真的么?”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此事不久便见分晓!”
  约莫半盏茶工夫,魏使者双目复明,苦笑着道:“冯姑娘,这就是你所说的‘夺目神珠’幺?”
  “是的!”
  “好厉害,若无这位朋友在侧,本使定遭不测无疑。”
  文天浩接话道:“魏使者,芳驾方才说冯姑娘的令师,是被药物所制?”
  “是的!”
  “有法可施么?”
  “除非能使她服下解药,可是,目前不行,解药不在身边,仓促间也无法配制,必须回宫……”
  “芳驾的意思是要回贵宫才能解制?”
  “是的!”
  二十六、
  “这……就难了,如何使一个神志不遂的人就范呢?”
  “点她穴道……”
  “试过了,不成!”说着,转向“桃花女”冯玉娇道:“冯姑娘,令师是否已练成了‘封穴易脉’之术?”
  冯玉矫颔首道:“是的!”
  文天浩沉吟着道:“问题在于区区不能对她下重手!”
  魏使者道:“有了,这不难!”
  文天浩精神一振,兴奋地道:“芳驾有对付之策?”
  魏使者点头道:“是的,无论何种功力,因为受人体先天结构的影响,均有一定极限,无人能突破这限制,铁布衫,金钟罩,甚至全刚神功,都有其致命的弱点,一般称之为‘罩门’,那便是功练不及之处……”
  “芳驾这一说,区区明白了,就是说‘封穴易脉’也有其弱点?”
  “对了!”
  “据传闻,这罩门是习练这类功力者最秘密的地方,都加意防护,而且位置因人而异……”
  “区区愿闻?”
  “据理而言,只要点她‘冲’‘带’两脉相交之处,必可得手。”
  “这话不错,但“封穴易脉”是等而次之的功力,弱点易寻。”
  文天浩连连点头道:“区区记下了,多承指教!”
  “桃花女”冯玉娇惶然道:“家师在对方控制下,已不知何在,这……”
  文天浩和声道:“冯姑娘,稍安勿躁,区区包管令师安然无恙。”说着,转朝魏使者道:“姑娘令师脱险之后,仍须仰仗芳驾大力,不知能否在山中候上一日?”
  魏使者略一沉吟道:“可以的,此事敝宫女少主当不反对。”
  文天浩抬头一望日色,道:“区区暂且吿辞,请侯回音!”
  说完,双手一拱,弹身顺岭奔去。
  文天浩边行边想:“裴元煌夫妇带着‘方壶仙子’,必弃自己所指的那山峰无疑,‘无回谷主’不用说也必尾己而去,仇家算是全到了,今天这一战,将是出道以来,最激烈的一战,今天如能顺利诛仇,师父交办的大事算完,以后便可专心致志寻找亲仇‘混元尊者’了!”
  心念及此,干云豪气冲胸而起,身形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
  他从侧方返回过去,在峰脚谷底极为隐蔽之处,改换了装束,现在又变回“血剑令主”的身份了。
  改装完毕,从峰背最险峻之处登上峰头。
  峰顶有一片亩大的石坪,后方岩石如屛突起像是是椅背,使峰头形成了一把巨大的交椅。
  石坛上静悄悄地不见人影,算来裴元煌他们早该到了,可能藏匿在近旁。
  文天浩缓缓移步石坪中央,仰首云天,放声高歌: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宵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
  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
  武道扬。”
  歌声高亢苍劲,上薄云天。
  不久,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妪,自坪边的密林中出现,一步一步迫向场中央,她,正是“方壶仙子”顾明媚。
  她的出现,是文天浩意料中事,所以心波不扬,静立而待。
  “方壶仙子”顾明媚在欺到文天浩身前丈许处停住,眸中充满了栗人的杀芒,像是彼此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文天浩心中暗自窃笑:“裴元煌自以为得计,其实他失策了!”
  “方壶仙子”冷厉地道:“高如山,我找你多年了,今天真是天从人愿!”
  文天浩冰声道:“找本今何为?”
  “方壶仙子”激颤地道:“我恨你,我要杀你!”
  文天浩故意问道:“你为什么恨我?”
  “方壶仙子”又朝前欺近了两步,怨毒地道:“因为你害我一辈子!”
  文天浩不由狐疑起来,听她现在的口气,似乎很正常,她是仍在禁制之中,还是已被装元煌解除了禁制?如果禁制未解,这些话定是裴元煌安排她说的,当下又道:“奇了,我为什么害你一辈子?”
  “方壶仙子”讷讷不能出声,但眸中的杀机未退。
  文天活判断她的神志仍在被禁制之中,她只能在施禁者给她的观念中答话,超出这范围,她便无法作答了。
  “方壶仙子”蓦地一咬牙道:“我要杀你!”
  文天浩心念电似一转,不能护她使用“夺目神珠”,虽然“无视大法”可以抵御,但是在施法之时有人乘机突袭,却是防不胜防的事,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要对付裴元煌与“天香妃子”。
  心念之间,猛劈一掌。
  “方壶仙于””举掌相迎,抬手之间,珠光倏射而出。
  文天浩成竹在胸,就在一掌劈出之后,立踏“五行迷踪步”,鬼魅般移到了侧边,并食中二指,虚空以指风疾点“方壶仙子”的冲、带二脉之交,这一个动作,快得简直不可思议,与发掌移位,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
  “方壶仙子”的功力可着实惊人,举手之间,发现人影顿杳,毫不迟滞地旋身觅敌,但还是差了一丝丝,闷哼声中,“砰!”然栽了下去。
  林中,传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呼。
  文天浩当然知道是谁,当下故作不知,口里冷冷地自语道:“不自量力,公然敢找上本令主……”
  两条人影,自林中悠悠而现,当先的灰袍幪面,与文天浩的装一模一样,后随的是“天香妃子”。
  文天浩眼一瞟,心里暗道:“好一个裴元煌,竟然还敢冒充‘血剑令主’!”
  裴元煌与“天香妃子”在三丈之外停住了,似乎有点畏缩的样子,由于“方壶仙子”在一个照面之间被点倒,他俩得重估对方实力。
  “天香妃子”以极低的声音道:“看他的手法,完全是他的路数,但身法却可疑?”
  裴元煌道:“不管真假,总得除去,合你我二人之力,难道……”
  “如果真的是他,便很难说了!”
  “总不能打退堂鼓?”
  “当然!”
  “你对他认识较清,先以言语试探一番……”
  “上吧!”
  两人举步迫近到两丈之处。
  文天浩心想:“天香妃子会是师父的妻子,虽时隔数十年,但对师父的一切,绝不陌生,自己倒要小心应付,以免败了行藏。”
  心念之中,尽量模仿师父的声音形态,哈哈狂笑起来。
  裴元煌目中露了骇色,“天香妃子”的脸色随着笑声变了又变。
  文天浩憋住了笑声,眸中抖露出两道栗人的煞芒,直照在两人身上,看得两人心里发毛。
  “天香妃子”冷厉地开了口:“朋友胆子不小,公然敢冒充‘江湖第一令’?”
  “冒充?哈哈哈哈……”
  笑声中,“血剑”缓缓出了鞘,剑芒映日,红得像鲜血。
  “天香妃子”脸色大变,脱口道:“这是……真的‘血剑’……”
  文天浩冷酷地开口道:“贱人,你想不到本令主还活着吧?”
  “天香妃子”惊怖地退了两步,栗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文天浩咬牙切齿地道:“是你一双狗男女的追魂索命人!”
  “你……你真的没死?”
  “这是天意,贱人,你够狠,竟然恋奸情热,将本令主迫落水眼……”
  “天香妃子”突地狂呼道:“你不是高如山,你根本不是,死人不会复活,你也不会隐忍数十年之久!”
  文天浩厉哼了一声道:“贱人,你怕了,你悔不当初了,嘿嘿嘿嘿……”
  裴元煌一闪身,换了个方位,与“天香妃子”成掎角之势势,口里栗声道:“本令剑下不斩无名之,朋友,你有种冒充本令,就报个名号?”
  文天浩南道煞芒,直照在对方的幪面巾上,寒声道:“裴元煌,你以为本令主不知你的真面目么?揭下面巾吧!”
  裴元煌被戳穿了真面目,不由心胆俱寒,他原来的推断动摇了,眼前面对的,难道是三十年前被迫落水眠的真正“江湖第一令”?
  “黑嘿嘿嘿……”
  文天浩连连发出冷笑,笑声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裴元煌以目向“天香妃子”示意,双双向前迫近了两步,各一挥袖。
  文天浩猛醒对方在施毒,但他身带当初裴玉环所赠解毒荷包,根本不以为意,口里不屑至极地道:“用毒么?本令主岂惧于这下盈的手段,哈哈哈哈……”
  裴元煌与“天香妃子”亡魂大冒,下意识地又朝后退了两步。
  文天浩接着又道:“物以类聚,你们这一对算是配对了,‘鬼影观音’裴玉环是你俩的亲骨肉不错吧?她愧有这等父母而自决,你俩竟然使她尸不落土,加以利用,人性何存?”
  “天香妃子”面现死灰,连连后退,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文天浩心中的恨毒,已到达了爆炸点,一见身迫近“天香妃子”身前丈来远处,咬牙切齿地道:“贱人,人可欺、天不可欺,你还等什么?自作了断吧。”
  “天香妃子”厉吼道:“你是文天浩,你没死,是么?”
  文天浩杀机沸腾,根本不理会对方说些什么了,手中剑一扬,这:“贱人,你俩的时辰到了,纳命吧!”
  裴元煌大喝一声,举剑攻上。
  文天浩回身迎击,“天香妃子”也拔剑助攻。
  一场惊天动地的剑门,演了出来。
  “天香妃子”的功力,几乎与裴元煌相持,两人联手合击,威力之强,震世骇俗,文天浩功力再高,一时也无法得心应手。
  一红,一白,一暗,三道剑芒,在目光下结成,一重炫目的光幕。
  剑气弥漫了三丈方圆之地,破风之声刺耳如割。
  转眼间过了二十个照面。
  文天浩已感不耐,连施三绝招,迫得对方一阵手忙脚乱,沉哼一声,“血剑留痕”指向了裴元煌。
  “天香妃子”当然熟知这一招“血剑留痕”的剑路,出剑援救不及,猛可里挥左掌劈出一道掌风。
  文天浩被这不意的掌风,震得招式一偏,骤失准头。
  惊呼声中,裴元煌面巾挑落,人闪电般弹退两丈之外。
  文天浩回剑疾扫,这一剑,奇诡厉辣,世无其匹。
  “呀!”
  凄厉的尖叫声中,“天香妃子”连打了几个踉跄,我了下去、肩、臂、胸、数处冒出了殷红,伤得相当不轻,手中剑也抛落丈许之外。
  文天浩转身又面对裴元煌,厉声道:“姓裴的,你该认命了!”
  若没有“天香妃子”那一掌,裴元煌当已毁在刚才的“血剑留痕”之下。
  裴元煌老脸沉如铅块,栗声道:“认命么?未见得!”
  文天浩开始移动脚步,两道杀芒,照在对方面上,略不稍瞬。
  杀机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而加浓。
  裴元煌手中剑高高扬着,人却步步后退。
  一阵急促的喘息随着传出,文天浩扭头一看,不由心头大,只见“天香妃子”手足并用,爬向被点了穴道的“方壶仙子”,已到了不足五尺的距离。
  文天浩心头大,不管“天香妃子”的居心是什么,他不能让“方壹仙子”受到任何侵害。
  不得已反弹而回,顺手挥出一掌。
  “哇!”
  惨嚎声中,“天香妃子”被震得翻滚出八尺之外,口血连喷。
  文天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身望去,裴元煌业已失去了踪影,想不到他竟然乘机逃之夭夭了,当下一咬牙弹身追了过去。
  树深林密那里还有他的影子。
  文天浩气得七窍冒了烟,他不能弃“方壶仙子”于不顾,只好又回到原处。
  “天香妃子”喘息着恨声道:“他……他竟然走了?”
  文天浩怒视着“天香妃子”道:“贱人,他救不了你,但他也逃不了,你该认命了!”
  “天香妃子”面如土色,肌肉连连抽动,口里却喃喃地道“他……他……会誓与我……共生死的,不会弃我而去……”
  文天浩冷酷地一笑道:“一别做梦了,他逃生犹恐不及。”
  “天香妃子”咬牙道:“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文天浩厉声道:“先切下你的头,再看看你的心,到底与常人有何不同”。
  “天香妃子”挣扎着半坐起身来,激颤地道:“你够狠!”
  文天浩冰声道:“不及你万分之一!”
  “天香妃子”转动着目光,愿然,她仍希望裴元煌能现身说法救她。
  文天浩看在眼里,默不作声,他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处理“天香妃子”,照师父的命令,是要提她的人头去见,可是这么做又觉得于心不忍,她是裴玉环的母亲,虽然她的作为罔顾人伦,但裴玉环九泉之下有知,定然不愿自己如此做。
  人死恨消,师父当也不会过分责怪。
  “天香妃子”恨恨地道:“他真弃我不顾了?”
  文天浩冷酷无情地道:“你妄想他对你有恩情么?当年你们的结合是苟合,‘天香妃子’,你老了,蚌老珠黄不值钱……”声未完,已自觉语气不妥。
  “天香妃子”陡地圆睁杏眼道:“你是谁?你不是高如山……”
  “何以见得?”
  “你竟然称我‘天香妃子’,你这是自泄行藏。”
  “不能历?”
  “我与他相处虽短,他从没如此称呼我,他总呼我小名,你说,叫叫看,我的小名是什么?”
  文天浩顿时愣住了,一句话错出口,收回已无及,她本名匡美玉,但小名呢?如她提及当年夫妻间什么琐事,自己一样也答不上来。
  “天香妃子”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文天浩把心一横道:“血剑今主第二,我是他的传人!”
  “天香妃子”面色一阵苍白,暗声道:“说,你是谁?”
  文天浩索性以本来的声音道:“在下便是被你夫妇迫落绝谷的文天浩!”
  “天香妃子”面孔起了抽扭,久久才道:“你……你没死?”
  “这是天不绝人!”
  “你真是他的传人?”
  “血剑为凭!”
  “他……还活着!”
  “活得很好,他老人家在等着在下回报!”
  “回报什么?”
  “你与裴元煌的六阳魁首!”
  “天香妃子”窒了片刻之后,突地凄厉地狂笑起来,笑声比夜半鬼哭还要难听,由于笑而牵动了伤势,伤口嘴角,全溢出了鲜血。
  文天浩虽把她恨到了极处,但看着仍是有些不忍。
  久久,“天香妃子”才敛住笑声,喘息着道:“好,很好,你割下我的人头罢!”
  文天浩把牙齿咬了又咬,最后叹了口气道:“看在玉环份上,在下不忍下手,甘违师命,芳驾自了吧!”
  “天香妃子”目中陡现泪珠,悲切地道“我……不配为人母,我对不起她,九泉之下无脸见她,玉环……你投错了胎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蛇蝎美人,人性居然重现了。
  文天浩当然无话可说,要她自决,已经是存仁了。
  场面顿时陷入难堪的沉默中,谁也不再开口。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天香妃子”才又开口道:“文天浩,在我知道你与玉环深深相爱之时,我想回头的,但……积恶难返,我没勇气回头,终使玉环自决而亡,裴元煌名利之心,超越了亲情骨肉,我……不怨天,不尤人,该得这下场,有件事你转告高如山……”
  “什么事?”
  “天香妃于”含蕴在眼角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凄然一笑道:“高如山业已恨我一辈子,就让他恨得更深些,我对他不贞,并非自裴元煌始,在裴元煌之前……”
  文天浩淡淡地道:“在下知道!”
  “天香妃子”惊诧地道:“你知道什么?”
  文天浩吁了一口气道:“芳驾还有个要好的叫‘脂粉客’梅可望,高天柱事实上不是家师的骨血,乃是梅可望的……不错吧?”
  “你……你怎么知道?”
  “裴元煌透露的!”
  “好哇!这绝情寡义之徒高如山知道么?”
  “不知道!”
  “你准备告诉他?”
  “这不一定!”
  “唉!说起来,怪我没有妇德,任性胡为。但高如山也有责任!”
  “为什么?”
  “不说也罢,高如山心里明白的!”
  文天浩顿忆起裴元煌甘讥师父是“银样蜡枪头”之语,不由而上一阵灼热,不言可喩,师父在床笫之间,有先天的缺憾,不能满足像“天香妃子”这类天生媚荡的女子,所以才演出这不幸的悲剧,但“天香妃子”的行为,却无可恕。
  心念之中,换了话题道:“高天柱到底如何死的?”
  “天香妃子”眸中倏现怨毒之色,咬牙道:“是元煌下的手,模仿‘方壶仙子’的‘太阴掌’,想嫁祸于她……”
  文天浩愤然道:“芳驾可谓毫无人性,竟然任令裴元煌残害亲生之子……”
  “天香妃子”闭上眼道:“这件事我最近才知道,事先毫不知情,被瞒了这多年。”说着,眼角又挤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文天浩仰首望着高悬的日头,心内不知是感慨还是激愤,江湖中有很多事,简直是无法思议,千奇百怪。
  “这个……这个……给你”
  文天浩一听声音不对,低头看处,只见“天香妃子”口鼻溢血,身躯在不断地颤抖,双眸虽紧紧地闭着,她手中却捏着一个小布包。
  “砰!”的一声,“天香妃子”仰面栽倒,她已自断“心脉”而亡。
  这三十年前,被武林中人目为不可一世的尤物,就这样结束了她的生命。
  文天浩叹息了一声,从她手中取过那布包,打开一看,赫然是“天枢宝卷”下半卷,登时手脚发麻,激动如狂。
  这半部宝卷,是裴元煌夺自“无回谷主”的,想不到她临死交了出来。
  因了这宝卷,父母罹难,师伯历劫,方伯父断命,自己骨肉流散。
  现在,宝卷算是合璧了,然而它所造成的恨,却是终天的。
  父母的音容无法记忆,大师伯“四海狂客”会为“无回主”所冒充,大概的形貌不会错,方伯父“诛心剑客”是一生中永不会磨灭的一个亲人影像……
  持卷的手在头抖!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也沾湿了幪面巾!
  心,也在滴着鲜血!
  宝卷虽已合璧,但血仇未报,至今尚没有九人“混元尊者”的半丝消息,如何慰死者在天之灵啊!
  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收拾起悲怆的胸怀,把宝卷贴身藏好。
  他原先的判断,“无回谷主”会现身的,然而却没有,看样子他不会现身了,可能慑于“血剑令主”之名,现身讨不了好,也无必要!
  现在,面临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基于人道,“天香妃子”必须予以埋葬,但“方壶仙子”如何处理呢?长久制住穴道不是办想来想去,只有办完一件算一件了。
  这石坪当然无法掘墓,必须到坪边林中的土地上,但如放任“方壶仙子”在此,万一裴元煌没有远离,乘机施袭,倒是不可不防。
  心念数转之后,他先把“方壶仙子”移到林边视力可以监视之处,然后再回头把“天香妃子”的尸身搬过去,就在林边掘墓予以掩埋。
  掩埋妥当,已是过午时分。
  他忽地想到会与冯玉娇及魏使者约妥,请她们在原来停留的峰头相候。
  于是,他在周折搜索了一番,确定无人,这才改变回“阴手秀士”的装束,然后抱起“方壶仙子”,驰下峰去。
  方自落到峰下谷底,一阵剑刃交击之声,隐隐传入耳鼓。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是何人在此交手?
  当下,循声奔了过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去搏门相当激烈。
  顾盼之间,来到现场附近,文天浩举目望去,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仇与恨,立即开始在血管里奔流。
  动手的,一个是裴元煌,对手赫然是“无回谷主”也就是“天庆帮”太上。
  “无回谷主”身后不远,站着“南海龙婆”的弟子,“神龙手”罹杰夫妇,裴元煌这边,是“天池异叟”龙启祥还有一个不知名的蓝衫中年秀士。
  文天浩心头大急,这是一个绝佳的诛仇机会,可是手中的“方壶仙子”无处交代,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先送她到慕容她们那里,再赶回来,机会可能便错过了。
  此刻,要是伯娘她们随便一人现身该多好?
  场中,两个枭魔旗鼓相当,打得惨烈万分。
  “神龙手”罹杰夫妇会站在“天庆帮”一边,实在出乎又天浩意料之外,他为师复仇心切,而裴元煌是“无回谷主”的死对头,在情理上说,他夫妻投靠“天庆帮”是对的,但站在一个武士的立场,便不足取了。
  文天浩几经思索,决定先找个稳妥地方,把“方壶仙子”暂时藏起。
  就当他打定主意,正待采取行动之际,身后一个冷阴阴的声音道:“朋友是看热闹的么?”
  文天浩心头大,回身望处,只见两丈之外站着一个秃顶老者,那脑袋秃得光可鉴人,一部疏疏落落的须须,像一撮枯草沾在颔上,配上三角脸,吊梢眉,那样子看起来令人恶心,说多难看有多难看,文天浩冷冷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秃顶老者却不答话,先仔细端详了文天浩一阵子,裂嘴一笑道:“你是‘阴手书生’鲁俊?”
  文天浩一愕,道:“阁下怎么称呼?”
  秃头老者一偏头,道:“论辈分,你得称我声师叔!”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凭空里攒出了这个头鼋师叔,当下故作惊奇地道:“师叔?”
  “对啊!老夫师兄‘天池异叟’龙启祥与令师“祁连老人”交相莫逆,这一声师叔绝对不冤,是么?”
  文天浩顿然明白过来。
  这边一问一答,已被场边的“天池异叟”龙启祥发觉,弹身奔了过来,一望文天浩,惊“噫!”了一声道:“贤侄,这怎么回事?”
  文天浩手中抱着被点了穴道的“方壹仙子”,无法采取行动,只好应付着道:“晚耀在峰上发现了这老人昏迷不醒,不知是何缘故……”
  “天池异叟”龙启祥哈哈一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们谈谈上次的事,先把人放下再说。”
  “这个……得寻个妥当地方!”
  “为什么?贤侄认识她?”
  “唔!会有一面之缘”
  “她是本门中人,你且放下,读老夫瞧瞧!”
  文天浩心念疾转:“放下便放下,先斩了你这两个为虎作伥的老匹夫再说。”当下弓身把“方壶仙子”放了下去……
  就当他弓身之际,下盘数处穴道,突被点中,双腿一软,栽了下去。
  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忍不住栗喝道:“这是做什么?”
  “天池异叟”龙启祥嘿嘿一阵阴笑道:“你叫文天浩,‘血剑令主’的传人,没错吧?”
  文天浩不由亡魂皆冒,想不到行藏竟被对方识破,这老匹夫是怎么知道的呢?
  “天池异叟”龙启祥接着又道:“老夫一时不察,几乎被你驱过。”说完,向秃顶老者道:“把他双手反剪,结实些,听候门主发落。”
  文天浩愤极欲狂,但他无力反抗,他不明白,何以这老狗会点他的下盘穴道,如果换了上身,有“天魔衣”护体,便不会为其所乘了。
  秃顶老者解下腰间丝,把文天浩双手交叉朝后反剪,结结实实地缚牢。
  “天池异叟”龙启祥得意地道:“文天浩,你想不到吧?你将要为门主夫人偿命。”
  文天浩明白了,自己在峰顶上与“天香妃子”对话时,这老匹夫定然躲在暗中窃听,怪不得真面目被他揭穿。
  秃顶老者开口道:“师兄,他的身分门主知道么?”
  “不知道!”
  “您没向他禀报?”
  “没机会,门主在那峰顶刚阇离开现场,便被‘无回谷主’盯上……”
  秃顶老者搔了搔光脑袋,皱眉道:“师兄,他真的是‘江湖第一令’的传人?”
  “这怎么会有错?我亲耳听到的!”
  “那就得考虑了!”
  “为什么?”
  “江湖第一令我们惹不起。”
  “天池异叟”龙启祥沉声道:“我早想到了……”
  “想到什么?”
  “我们走!”
  “走?”
  “嗯!裴元煌枭雄之性,不可与为伍,我们乘此离开。”
  “他呢?”
  “带走|”
  “为什么要带走?这……”
  “我自有打算,走……”说着,把抄起文天浩,如飞驰离。
  文天浩几乎气得昏了过去,他无法想象对方要如何对付自己,但愿他俩忌师父的威名,不敢对自己施毒手,但“方壶仙子”怎么办呢?
  奔了一程,两人转入另一道谷中,林木遮天蔽日,像是洪荒未关的原始地带。
  文天浩被放落下来。
  秃顶老者急迫地道:“师兄到底打算如何处置他?”
  “天池异叟”龙启祥笑了一声道:“把他做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
  秃顶老者变色道:“师兄是说……杀了他?”
  “不错!”
  “为什么不放了他?”
  “捉虎容易放虎难。”
  “可是这……”
  “师弟,他身带的这柄‘血剑’是无价之宝……”
  秃顶老者连连摇手道·“不成1”
  “天池异叟”白眉一扬道:“为什么不成?”
  秃顶老者凝重地道:“血剑虽是无价之宝,但不能用等于废物,试问,你敢仗此剑对人么?此剑一现,岂非告诉‘血剑令主’你我是凶手?”
  “师弟,你太过虑了,‘血剑令主’没了血剑,等于孙大圣失了金箍棒,我何惧于他,而且‘血剑令主’不出面报切骨之仇,却要这小子假他的形象出现,九成他已不在人世,遗命传人代他报仇,还有……”
  “还有什么?”
  “我见门主夫人临死前遗物给他,是本小册,说不定……”
  说着,伸手文天浩的衣襟内一阵摸索,把所有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文天浩大叫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天池异叟”龙启祥一件一件拿起细看,口里道:“这是半块玉玦……”
  文天浩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这半面玦,是“造化老人”遗言,托交“瑶池玉女”的,看来要负死人之托了。
  “天池异叟”又拿起两个小球,道:“这是什么玩意?”
  秃顶老者接过来,看了看,道:“怕是什么极厉害的暗器,没见过……”
  文天浩又是一咬牙,这是“神音尊者”遗留的“神音弹”。
  接着,“天池异叟”打开了那羊皮纸袋,抽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脱口惊呼道:“天……”只这么一个字,以下的咽回去了。
  文天浩双目几乎喷出血来。
  秃顶老者双目大距,道:“天什么?”
  “天池异叟”赶忙放回袋中,老脸掠过一抹异样之色,道:“事关重大,停会再告诉你,我们先料理这小子。”
  “如何料理?”
  “掘个坑埋了干净些,怎样?”
  “这种鬼地方,亘古没有人迹,何必费事……”
  “任何事都得防万一。”
  “好吧!”
  秃顶老者站起身来,转背看视合适的地方……
  “天池异叟”悄然伸指,一下戮中秃顶老者的“命门”大穴。
  惨嘷声中,秃顶老者扑了下去,他奋力侧过身躯,凄厉地道:“师兄,你……你……竟然……”
  “天池异叟”阴惊地一笑道:“师弟,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太了解你的个性,如果我把这秘密告诉你,迟早你会对我下手,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了……”
  秃顶老者眸中尽是怨毒之光,面孔扭曲得变了形,那神态叫人见了终生难忘。
  “龙启祥,你够狠够毒”
  “师弟,我一定请些高僧,为你设醮超度!”
  “你……想不到……”
  “师弟,如不告诉你,恐怕你不瞑目,这羊皮纸袋里装的是‘天枢宝卷’,有了‘血剑’,再加上这部宝典,师兄我有生之年,仍可叱咤风云一番。哈哈哈哈……”
  秃顶老者费力地抬起手,戟指“天池异叟”,口里“唔呀!”了数声,头一偏,断了气,但双目仍圆着。
  文天浩咬牙切齿地道:“龙启祥,你比豺狼还要残毒!”
  “天池异叟”笑嘻嘻地批髯道:“文天浩,现在告诉老夫,你师父是死是活,现在何处?”
  文天浩呸了他一口道:“你活不久的,你将付出代价!”
  “天池异叟”脸孔一沉,道·“文天浩,何必要在死前受折磨呢?乖乖说出来吧,老夫给你个痛快……”
  “你做梦!”
  “嘿嘿嘿嘿,看来老夫非得化点手脚不可了,对了,你小子浑身不惧掌指。除了头脚,嗯!老夫有办法的……”
  说着,伸右掌屈指如钩,又道:“五指抓入面门,这滋味不太好受呢?“
  文天浩五内皆裂,即使他能自行冲开被制穴道,但在双手被缚牢之下,毫无机会可言,死亡的阴影,袭上了心头。
  一切恩怨情仇,将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蓦在此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龙启祥,宝物无主,见者有份!”
  现身的,是一个风韵依稀的半老徐娘,媚态撩人。
  文天浩转目一看,不由大感意外,来的,竟然是“嫡凡龙女”殷玉燕,她怎么会在此时此地现身呢?她与“和合尊者”业已声言洗面革心,退出江湖,难道……怎不见“和合尊者”现身呢?
  “天池异叟”显然相当震惊,栗喝道:“芳驾何人?”
  “谪凡龙女”股玉燕春花似的一笑道:“是过路的,这点你阁下倒可以不必问,阁下为了独吞宝物,竟然下手杀害同门师弟,这一手实在令人佩服……”
  “天池异叟”厉声道:“芳驾到底是谁?”
  “谪凡龙女”股玉燕好整以暇地道:“说过你不要问!”
  “天池异”老脸泛起了杀机,声音一冷,道:“你如果不说……”
  “怎样?”
  “老夫一生不懂怜香惜玉。怕要辣手摧花了!”
  “格格,龙启祥,你配么?”
  “天池异”面上的没机更漫了,口里阴阴地道:“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谪凡龙女”殷玉燕淡淡地道:“一定要我说么?”
  “当然!”
  “如此告诉你,把东西放下,自决了罢!”
  “哈哈哈哈,好一个狂妄的女人,你凭什么?”
  “凭你该死!”
  “天池异即”怒哼了一声,霍地劈出一掌。
  “谪凡龙女”殷玉燕纤手一圈一划,排山劲气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池异叟”亡魂尽冒,知道碰上了不可一世的高手,惊怖地退了两步,右手按上了剑柄。
  “谪凡龙女”殷玉燕笑态依然地道:“龙启祥,你背叛‘血剑门’裴元煌不会饶你,你对‘江湖第一令’的传人下手,更是不知死活,天下虽大,决没你容身之地,你现在自决,是最聪明的做法,否则的话,将死得很惨。”
  文天浩心头暗震:“她全知道了,看来她是早已蹑踪来的。”
  “天池异”老脸参变,到手的东西他舍不得放手,死,当然更是不愿,目光连闪之下,他想到了文天浩身上的“血剑”,如果以“血剑”对付这个神秘妇人,必可得手,于是,他挪动脚步……
  突地,一个苍劲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湖唯一令
  武林有三尊。
  谁云造化奇?
  西天谒如来。”
  “天池异叟”一听这歌谣,不由惊魂出了窍,车转身就待……
  “不许动!”
  随着这震耳的喝声,一个五十上下的福泰老者,悠然而现,手中抱着一柄黄澄澄的金如意。
  文天浩不用看,已知道是谁来了。
  “天池异叟”回过身来,栗呼道:“和合尊者!”
  现身的,正是“和合尊者”,他夫妻已是耋老之身,因为驻颜有术,所以看起来仍在半百之间。
  “和合尊者”号称“邪中之邪”,没有人不闻他名而丧胆的。
  “天池异叟”老脸一片灰败,知道今日死星照命,能活的希望等于没有,他后悔了,如非一念之差,不会有此下场。
  “和合算者”冷冷地道:“把东西放下!”
  这语气象是在发命令,毫无商榷的余地。
  “天池异叟”老脸变了又变,此刻面对江湖六巨魁之一,声名地位全谈不上了,心念几转之后,顾声道:“如我交出东西,可以离开么?”
  “和合算者”冷酷地道:“不可以!”
  “谪凡龙女”股玉燕不屑地道:“龙启祥,亏你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竟然连一点骨气都没有,既然这等贪生怕死,就该老死天池,为什么要出江湖丢人现眼,实在令人齿冷!”
  这几句话,对一个成名江湖来人说,比用刀杀还要厉害。
  “天池异”突地用双手握住那羊皮纸袋,把心一横道:“两位的目的当是这两册‘天枢宝卷’,如果我把它毁了……”
  “和合尊者”一暗眼道:“你敢么?”
  “天池异”咬着牙道:“这没什么不敢,反正老夫是一死,你俩也休捡便宜宜。”
  这一着棋够狠,被称为“邪中之邪”的“和合尊者”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他固可一举而击杀“天池异叟”,但“天池异叟”要毁宝卷也同样的容易,虽然他的功力比“和合尊者”差了许多,但也非泛泛之辈。
  “谪凡龙女”股玉燕冷笑了一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天池异叟”目光连闪,道:“老夫可以交出宝卷。但必须有保证!”
  文天浩疾运本门心法,自解穴道。
  “和合尊者”冷冷地接口道:“你要什么样的保证?”
  “天池异叟”道:“请两位伴同老夫一道出林,到空旷之处,两位退离五十丈,由老夫把宝卷放置于不同的位置,然后老夫离开,两位分头取宝卷。”
  “和合尊者”哈哈一笑道:“你想的很周到,但有一样,老夫一生不会被人要挟过?”
  “天池异叟”栗声道:“阁下不同意?”
  文天浩穴道已经冲开,真气立即开始运行。
  “和合尊者”手指文天浩道:“此人如何处置?”
  “天池异叟”略一沉吟道:“老夫把他带走,放在适当距离,待两位分头取宝卷之时,老夫解开他的穴道。”
  “和合尊者”阴阴一笑道:“你想得颇是周到,当他穴道被解之后,首先当是夺回宝卷,而你便可从容逃走,以后,我夫妻便成了他追索的对象,是么?”
  “天池异叟”道:“老夫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然!”
  “如他先反扑你呢?”
  “不可能,穴道初解,他必须要点时间恢复功力,老夫足够离开了。”
  “我们何不就在此地交易?”
  “此地树深林密,视线不清,而且此谷可能是个死谷……”
  “你愁难以脱身?”
  “这是应该顾虑到的!”
  “好,闲话少说,我们开始吧?”
  “两位先行,老夫在十丈后跟进!”
  “谪凡龙女”殷玉燕一抬手道:“且慢,有件事要弄明白!”
  “天池异叟”道:“什么事?”
  “他是‘江湖第一令’的传人文天浩?”
  “不错!”
  “文天浩本人我见过,此人的形貌完全不对!”
  “他是易了容的!”
  “我要先证实一下……”
  “大可不必!”
  “这与阁下无损……”
  “天池异叟”略加思索道:“可以,两位且退到五丈之外,老人揭开他的真面目让芳驾过目。”
  “谪凡龙女”股玉燕目注“和合尊者”,“和合尊者”点了点头,双双退到了五丈之外,由于林木太密,退开五丈,要有所行动,便受阻碍了,“天池异”的心机,的确不赖。
  “天池异叟”近走文天浩,俯下身去……
  文天浩双腿盘踢而出,快如闪电。
  “天池异叟”做梦也估不到会有此变,事出猝然,措手不及,惨哼声中,被踢得横飞出去,
  撞在一株树身之上,又反弹落地。
  “和合尊者”的反应神速,电闪般射向前。
  “天池异叟”刚刚挣起身来,“和合尊者”的金如意已当头砸到。
  “哇”的一声惨嘷,一颗头被击得稀烂,尸身又栽倒下去。
  文天浩奋起神力,挣断了缚手的丝,“血剑”立掣手中。
  同一时间,“和合尊者”已捡起了羊皮纸袋。
  “谪凡龙女”殷玉燕也弹到了近旁。
  文天浩仗剑兀立,目中稜芒闪烁,煞是惊人。
  “和合尊者”沉凝地开口道:“你真的是文天浩?”
  文天浩一颔首道:“一不错,在下正是!”
  “和合尊者”道:“请展示真面目?”
  文天浩心想:“一来路已被对方知晓,又何惜露出真面目!”心念之中,缓缓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谪凡龙女”殷玉燕惊呼道:“文少侠,你的脸?”
  文天浩内心一阵刺痛,冷冷地道:“在下遭人暗算,曾受过伤!”
  “啊!”
  “和合夺者”皱了皱眉道:“这倒真是想不到的事。”
  说完,脱手把羊皮纸袋掷与文天浩,文天浩倒是为之一怔,接在手中,略一检视,宝卷与玉玦全在里面,随即塞入怀中,微显激动地道:“阁下不要这宝卷么?”
  “和合尊者”朗声大笑道:“少侠信不过老夫么?上次桐柏道上,蒙少侠援手,救离此劫,愧无以报,一直耿耿于怀,我夫妻本是追蹑裴元煌而来,凑巧碰上少侠着了这老狗的圈套,所以又暗暗随了下来,当时没出来的原因,是无法判明少侠的身份是真是假。”
  文天浩收起了“血剑”,拱手道:“在下就此谢过!”
  “谪凡龙女”股玉燕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少侠的谢字,我夫妻迷津知返,全出少侠所赐!”
  文天浩倏地想起了在谷中拚门的裴元煌与“无回谷主”,不知是否还来得及赶往了断?心念之中,道:“两位是专程来找裴元煌算账的?”
  “和合尊者”接口道:“不错,若非少侠援手,老夫已被活埋。”
  文天浩皱眉一想,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少侠尽管说吧!”
  “请两位放过裴元煌!”
  两夫妻同时面露惊容,“和合尊者”困惑地道:“那是为什么?”
  文天浩沉声道:“在下有几笔账要找他清偿,所以请两位放过他,把他让与在下!”
  “和合尊者”沉吟不语,目注“谪凡龙女”股玉燕,似乎在微求她的意见。
  “谪凡龙女”股玉燕爽朗地接过话头道:“可以,少侠一句话,我夫妻乐于从命,我夫妻本已打算永不再现江湖,就是放不下这口气,既是如此,我夫妻从此弃绝江湖,不再沾惹是非了。”
  文天浩内心对这一双邪魔能弃邪归正,感到十分欣慰,展颜一笑道:“在下十分感激两位的这份人情!”
  “言重了!”
  “还有件事。无妨让芳驾知道,经在下说明内情,‘有求必应’师兄弟间的隔阂业已化除,言归于好了!”
  “谪凡龙女”殷玉燕粉腮一红,讪讪地道:“这是件好事,也可使我当年的罪孽减轻了些。”
  文天浩心里急着要赶去找裴元煌与“无回谷主”,不愿再谈下去,双手一拱道:“后会有期,在下要先行一步!”
  “谪凡龙女”殷玉燕感慨地道:“少侠请便吧,后会……可能很难期了!”
  “和合尊者”突地道:“少侠真是‘血剑令主’的传人?”
  文天浩窒了一窒,才道:“在下不须否认了,不过此事仍请两位守密,目前江湖中无人知道,知道的都已不再开口了……”
  “和合尊者”点了点头道:“我们夫妻会守秘的!”
  文天浩重新套上面具,再次与“和合尊者”夫妻作别,弹身疾驰出谷,到了谷口,才想起两粒“神音弹”还在已死的秃顶老者手中,转念一想,得之无用,争取时间要,遂息了这念头,加速奔去。
  到了现场,一看,不由凉了半截,现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搏斗不知何时结束,也无法知道结果如何?
  他滞在现场,内心懊丧无比。
  大好的机会错过了,今后要找这两个枭魔,可不是简单的事。
  突地,他大叫一声:“不好!”掉头便往原先停身之处奔去,目光扫处,不禁急刹,“方壶仙子”业已无影无踪。
  她穴道被制,本身毫无防御的能力。
  难道她又落回了裴元煌之手?这如何向“桃花女”冯玉娇交代呢?
  “方壶仙子”本身不能行动,既不在现场,当然是落入了别人之手,“无回谷主”这方面没理由带走她,毫无疑问是重新落入裴元煌之手,搜寻也是白费。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采取什么的行动才好?
  正彷徨徨焦灼之际,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朋友在找人么?”
  文天浩暗吃一惊,回身望去,只见三丈外的林荫中,赫然站着那原来站在裴元煌身后的蓝衫中年文士,文天浩不由喜出望外,有人现身,“方壶仙子”的下落便好值查了,当下冷冷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蓝衫中年文士看来十分傲岸,只见他口角一撇,道:“区区‘失魂书生’白起天,朋友想是‘阴手书生’鲁俊了?”
  文天浩漫应道:“正是在下!”
  “失魂书生”大剌刺地道:“鲁老弟,咱门门主对你极是推崇……”
  文天浩心中一动,随口道:“兄台也是‘剑宫’属下?”
  “失魂书生”颔首道:“不错,区区忝为‘剑宫’护法,对了,老弟见到本门掌令‘天池异叟’么?”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没见到,在下也要见他!”
  “失魂书生”皱了皱眉,自语的道:“奇怪,他师兄弟去了哪里?”
  文天浩故意惊声道:“他俩不是追随贵门主么?”
  “没有,不久前还在此地的,突然失踪了·····”
  “也许另有别事……”
  “不可能,未奉门主之命,怎能擅自行动。”
  “贵门主呢?”
  “离开了!”
  “在下想见他?”
  “老弟莫非打定主意,要投效本门?”
  文天浩的目的是要找裴元煌,当下顺水推舟地道:“在下是有这意思!”
  “失魂书生”沉吟着道:“他可能已在数十里外,老弟目前见不到他了。”
  文天浩心内一沉,道:“何时何地可以见他?”
  “老弟何必定要见他,有话对区区说也是一样!”
  “兄台可以作主?”
  “当然,门主亲口吩咐过的!”
  文天浩心念数转之后,道:“刚才贵门主与‘天庆帮’太上之战,结果如何?”
  失魂书生”眉毛一扬,道:“老弟也在场?”
  “可以这么说!”
  “因何不现身?”
  “哦!这个……在下追人去了!”
  “追谁?”
  “血剑令主!”
  “失魂书生”意似不信地道:“老弟追……‘血剑令主’?”
  文天浩淡淡地道:“不错,是追‘江湖第一令’!”
  “追上了么?”
  “岂止追上,还交了手!”
  “失魂书生”惊怔地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老弟这话可是当真?”
  文天浩故意愠声道:“在下扯了谎,难道能抬高身份?当然是真的。”
  “失魂书生”惊疑地望了文天浩一眼,道:“老弟与他交了手,能安然无事?”
  文天浩一哂道:“兄台认为难以置信么?在下接了他一招‘血剑留痕’,‘血剑令主’的惯例,一招不得手,决不发第二招的,当然,如果他继续出手,在下的生死便很难自主了。”
  “失魂书生”立即改容道:“老弟,了不起,竟能接下了一招‘血剑留痕’而安然无恙,放眼当今江湖,恐怕很难找到几人,怪不得敝门主对老弟备极推许,区区……嘿!是望尘莫及!”
  文天浩道:“过誉了,艺业各有专精,也许在下所长,恰能尅制对方的这一招段手。”
  “失魂书生”点头道:“高论,高论!”
  文天浩重新接回话题,道:“到底方才之战,谁胜谁负?”
  “没有分出胜负!”
  “为什么?”
  “因为顾忌‘血剑令主’现身,对了,‘血剑令主’始终没有现身,原来是被老弟挡了驾!”
  “兄台留在山中还有事么?”
  “嗯!门主交代办一件大事.”
  “什么样的大事?”
  “失魂书生”目光四下里一阵扫瞄,犹豫了片刻之后,才道:“此地谈话不便,我们换个隐秘些的地方。”
  文天浩却不知他心里怀的什么鬼胎,当下应了声:“好吧!”
  “失魂书生”举步朝靠谷壁的林中走去,文天浩繁紧紧相随,不久,来到壁脚下一个岩隙里。
  “失魂书生”正色道:“老弟是有意投效本门?”
  文天浩心念电转:“如果拒绝的话,对方必不肯吐实话,还是暂且佯允,看对方有什么花样?”心念之中,道:“在下算答应了吧!”
  “失魂书生”又是一阵犹豫,才凝重地道“这是一个立大功的好机会,如果成功,老弟进身本门便是头一号的红人……”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兄台明白的说说吧,到底是回什么事?”
  “失魂书生”阴阴一笑道·“掘就陷阱擒猛虎,布成罗网困蛟龙,老弟,我们现在静候‘血剑令主’上钩,老弟既能接对方一记‘血剑留痕’,这一份功力不必提了,待困住对方之后,合你我二人之力,定可成事!”
  文天浩暗暗一咬牙,故作惊奇万分地道:“上钩?上什么钩?”
  “失魂书生”道:“老弟与‘血剑令主’朝过相,也动过手,彼此间已不陌生,老弟在这一带山间游走,如发现对方,便传一句话……”
  文天浩故作不经意地道:“传一句什么?”
  “失魂书生”抑低了声音道:“告诉他有人在‘无回之谷’相候!”
  文天浩心头暗自一震,道:“无回之谷?”
  “不错!”
  “有谁在那里相侯?”
  “这个老弟就不必管了!”
  “哈哈,兄台把‘血剑令主’看得太简单了,如不说出个所以然,他能去么?如果在下语焉不详,他定必追问,最后是动手,事情岂非砸了?”
  “失魂书生”深深一想,道:“这也是个道理……老弟在非说不可的情况下,就说‘瑶池玉女’在等他!”
  文天浩不由心头大震,记得“造化老人”在石像所留的半面玉玦,便是要自己转交与“瑶池玉女”,当下脱口道:“瑶池玉女?”
  “一点不错!”
  “她是何许人物?”
  “区区也知之不详,但名头不下于江湖六大巨魁!”
  “‘血剑令主’会去么?”
  “一定会!”
  “双方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话传到了之后呢?”
  “我们便等着看好戏?”
  “兄台万才说上钩,莫非有什么安排?”
  “失魂书生”神秘地一笑道:“敌门主临行时如此交代,区区已无可奉告了。”
  文天浩心念急转:“到底是下手制住他,迫他说出真情,还是去找‘无回之谷’?‘无回谷主’业已舍来该谷,想不到被装元煌利用上,到底‘瑶池玉女’是否真的在谷中呢?如果现在对‘失魂书生’下手,而他真的不知情的话,可能反而责事,倒是该趁机查问一下‘方壶仙子’的下落……”
  心念之中,故意“唉!”了一声道:“真是怪事!”
  “失魂书生”眉手一挑,道:“什么怪事?”
  文天浩煞有介事地道:“在下在那面峰上救了一个人,带到此地,却无故失踪了!”
  “什么样的人?”
  “一个白发老妪,叫‘方壶仙子’的……·”
  “啊!她!”
  “怎么样了?”
  “她也是本门中人,已被门主带走了,原来是老弟救的。”
  文天浩心下一凉,自己猜测不错,“方壶仙子”果然又落入了裴元煌之手,是如此的话,目前已无能为力了,当下“哦!”一声道:“那就罢了!”
  “失魂书生”道:“我们开始行动如何?”
  文天浩点了点头,两人分头驰离。
  奔了一程,文天浩感到饥火中烧,采撷了些野果充饥,然后直奔“无回之谷”,一路上,他不停地想:“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只是‘瑶池玉女’是自己非见不可的人,好歹得闯上一闯,如果‘瑶池玉女’真的在谷中,还可乘机了一件心事,怕只怕子虚乌有,全出自裴元煌的诡计,那便相当凶险了……”
  他不由有些失悔,不该放走“失魂书生”的!
  突地,文天浩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寻了个隐僻之处,改换了装束,以“血剑令主”的面目出现山中,无目的地兜了约半个时辰,他发觉已有人蹑上自己,不由心中暗喜,看来此计得售了,他量放缓身形,默察盯踪者与自己的距离。
  待到差不多的时候,突地刹势回身,果然见一条人影,闪入不远的林中,身法可相当不赖。
  当下大声发话道:“什么人,与本令主现身出来?”
  随着话声,人影突现,果真一如预期,现身的正是“失魂书生”。
  文天浩一晃身,如闪电般掠了对方身前不到三丈之处。
  “失魂书生”显然内心十分惶恐,脸色变了又变。
  文天浩以目光冷厉地罩定对方,口不开口。
  “失魂书生”深深一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尊驾想必是‘江湖第一令’了?”
  文天浩“唔!”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失魂书生白起天!”
  “跟踪本令主何为?”
  “奉一位老前辈之令,传个讯与尊驾!”
  “唔!是谁?”
  “瑶池玉女!”
  文天浩故意冷极地哼一声道:“胡说,‘瑶池玉女’久已不现江湖,她还在人世么?”
  “失魂书生”躬身道:“小可天大的胆也不敢欺瞒尊驾,的确是如此!”
  文天浩做出气焰迫人的样子道:“你是她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是偶然碰上的!”
  “她说了什么?”
  “请尊驾到‘无回之谷’会晤!”
  “她怎会在‘无回之谷’?”
  “这个……小可不知道!”
  “很好,你带路前往!”
  “失魂书生”似乎不虞有此,面色又是一变,吃惊地道:“什么?……要小可带路?”
  文天浩冷漠地道:“一点不错!”
  “失魂书生”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小可不敢!”
  “为什么?”
  “那位老前辈只吩咐小可传讯,而且……她老人家特别交代小可守密,不许跟踪窥探,否则杀无赦!”
  文天浩心里暗笑,这分明是一篇鬼话,当下冷酷地道:“你不带路,就不怕本令主杀你?”
  “失魂书生”惊愣地退了两步,目珠连连转动,久久才无可奈何地道:“小可遵命,但只带到谷口?”
  文天浩一摆手道:“到时再说,走吧!”
  “失魂书生”在被迫之下,只好乖乖地在前带路,文天浩紧蹑其后。
  日头将近歇山,那些日照不临的深谷,业已起了瞑气,来到三登瀑下,已是薄暮时分,远处的峰头,笼罩在浓浓的烟岚中。
  穿过水帘,长长的窟道尽头,便是外谷。
  “失魂书生”止步道:“小可带路到此为止!”
  文天浩目光四下一扫,道:“人呢?”
  “在里面谷中……”
  “好,继续走!”
  “这……这……”
  “待本令主见到‘瑶池玉女’本人之后,你便可回头。”
  “失魂书生”脸色变了又变,嗫嚅地道:“小可……实在……实在不敢冒凟她老人家!”
  文天浩冷峻地道:“走,少废话,不然你便得躺在此地!”
  “失魂书生”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文天浩益发认定其中有鬼,更不放他了,当下再次逼道:“快走,进内谷!”
  “失魂书生”咬了咬牙,举步迈进,文天浩边走边仔细观察周遭环境,看有否可疑的事物,但谷内一片死寂,看不出有何可疑的迹象。
  穿过那业已被堵塞了的“地脉潜罡”窟洞,来到内谷。
  远远只见一个白发纷披的锦衣老妪,背对入口方向,端坐在一块岩石上。
  “失魂书生”用手一指·道:“那就是了,尊驾可以自己上前答话!”
  文天浩至此,再无话说了,但“失魂书生”会说过要引“血剑令主”上钩,而且是裴元煌安排的,想来是“瑶池玉女”又被他利用上了。
  心念之间,缓亲举步向“瑶池玉女”的背影走去,在两丈之处停住,发话道:“芳龙找本令主有什么贵事?”
  “瑶池玉女”没有反应。
  文天浩心中疑云顿起,想到裴玉环的事,不禁有些心里发毛,再次道:“芳驾何以不开口?”
  冷寂如故,像一尊石像。
  文天浩不由大感忐忑,回头准备问那“失魂书生”,一看,无名孽火陡地升了起来,“失魂书生”已没了踪影,竟然像地溜走了。
  情况业已显示出此中大有蹊跷。
  明明知道是一个阴谋,却偏偏要来上钩。
  他立即全神戒备,口里大声道:“瑶池玉女,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仍是默然,不言亦不动,像已僵化了。
  文天浩不得已旋身绕到对方正面,目光扫处,忍不住惊呼出了声:“呀!”
  二十七、
  所谓的“瑶池玉女”,赫然正是“万壶仙子”顾明媚,从那木然呆滞的样子,可以看出是穴道被制,身上的锦衣,是男人穿用的锦衫披上去的,再加上白发打散披落,从背影可一点也认不出来。
  文天浩怔愕住了,想不到又一次钻进了裴元煌的圈套。
  这是一个恶毒的陷阱,与不久前利用裴玉环的遗体暗算自己如出一辙,只是想不出对方这一次有什么残酷的安排。
  蓦地里,一阵天崩地裂的爆炸声,突地传来。
  文天活不由心胆俱寒,听这爆炸声似发自谷外,当下弹身便朝通向外谷的窟洞奔去,想查个究竟
  “轰隆隆!”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烟消弥漫,碎石横飞,通往外谷的窟洞,被坍岩完全封死,洞顶岩石,纷纷下落,像是天灾地变,末日来临。
  文天浩亡魂尽冒,闪电般退了回来。
  如果早一步冲入窟洞,不用说业已粉身碎骨。
  这一来,内外谷全被封死了。
  文天浩木然空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他恨到了极点,但又无可奈何!
  望那插入谷壁,尽是笨拙的岩石,危然欲坠,裴元煌这一手够毒辣,但他怎会想到利用“瑶池玉女”的名号呢?“瑶池玉女”与师父高如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受“造化老人”遗命之托,根本上也就不会知道“瑶池玉女”这名号,裴元煌利用上这名号,他是拿准“血剑令主”高如山听见这名号,非来不可。
  回头望去,“方壶仙子”仍枯坐在那里不动。
  他走了过去,面对活死人般的“方壶仙子”,哭笑不得。
  他对此地的情况并不陌生,通路封死,要想出困比登天还难,而现在被困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而她需要照顾,这是个头痛的问题。
  他笑了,是自我解嘲的笑,自投罗网于前,又失察于后,如果控制住“失魂书生”不让他溜走,对方便不会引燃预埋的火药。自己便不至于被困在这绝地之中。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可凭“御虚神功”由高处设法脱困,加上个“方壶仙子”,便不好办了。
  夜幕深垂,谷内一片漆黑,有些鬼气森森。
  没奈何,他抱起“方壶仙子”,进入“无回谷主”的洞府,把她安置在一间石室中,然后寻到火种,燃起了灯,一个人坐着发呆。
  “方壶仙子”在石床上,似乎多了一口气的死人。
  要设法脱困,也只有等到天明才能打主意。
  伯娘“黑凤女”焦如英她们,等一天不见自己,必然动身离山,“桃花女”冯玉娇定会急刹。
  一着错,满盘输,如果自己不托大,抱了一事算一事的心理,裴元煌不会漏网,“方壶仙子”也不致遭这劫难。
  但现在说什么都嫌晚了!
  即使自己能带“方壶仙子”脱困,却无法解她的禁制,据“碧玉宫”的魏使者说,她是被药物所制,她们离山之后,总不成带“方壶仙子”远奔“碧玉宫”求医!
  越想,越不是味道。
  心烦意乱之下,这漫漫长夜,确实难以打发。
  他除去面巾,面具,脱了灰袍,感觉上像是轻了些。
  百聊无奈之下,他想起那部祸源的“天枢宝卷”,于是,他取出了宝卷,睹物生情,想到惨死的父母、师伯、方伯父……·等,不禁潸然泪下。
  翻开上卷,略一览,果然尽是奇绝武林之学,其中不少是失传了的秘技。
  再看下卷,载的是些杂学,诸如奇门术数、岐黄、土木等,应有尽有。
  他突地发了一个奇想,说不定能在“岐黄篇”中,找到救治“方壶仙子”之药,于是,他翻开“岐黄篇”仔细逐录索阅。
  看到最后“心神章”,忽然发现其中一节列有“制心丸”的名目,不由惊喜欲狂,配方中载的尽是前所未闻闻的药草,他不去看它,只看后面的解穴。
  上面载的是:“用千年鳖甲五钱,成形参王一支,五叶仙灵一片,研末服之可解。文天浩不由皱起了眉头,千年鳖甲与成形参王虽属奇珍,但重价搜求之下,不难护得,这“五叶仙灵”听都不曾听说过,何处去求呢?神农本草里面也没这名目。
  如果寻不到药,知道了也等于不知道。
  还有一个大问题,裴元煌用的是不是“制心丸”呢?如果药不对症,一样的解不了,狂喜的心,立时冷了下来。
  他吁了一口长气,闇起下卷,再打开上卷,从头经参。
  这一看,眼睛再也移不开了,玄奥无比的武功,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像这类武功,如是一个普通高手,必须经由高人指点,而且还要期以若干年日,始能望其有成,而质禀不佳的人,也难望其有大成。
  可是文天浩的情况,便与众不同了,他天生异质,而且本身功力也已到了某一个极限,在触类旁通的情形下,他的领悟力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事半功倍四个字,实不足以形容。
  油枯灯尽,天色大明,文天浩兀自未觉,埋首攒研如故。
  时而起身比剑,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时而埋首喃喃,击桌搔耳。
  他像是发了癫,可惜伴着他的是个活死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文天浩在试一招掌功时,劲气在石室内旋,竟把“方壶仙子”从床上卷了起来,他才猛然惊觉,回到了现实。
  他重新把“万壶仙子”安顿好,然后步出洞府,一看,已是日过中天。
  望着那被炸封的窟洞,插天前倾的谷壁,他发了一会儿呆。
  腹内起了雷鸣之声,他才意识到该设法进食了,自己再饿上一天半日,还可支持,“方壶仙子”可就难说了。
  于是,他且不作说困之想,返身奔回洞中,往后面的石室中搜寻,一看,如获至宝,石室中储存的食物可不少,风干了的山鸡鹿脯,米粮杂食,足够两人数日之需。
  现成的锅灶用具,就动手为炊。
  当年跟着“诛心剑客”方世堃,这些事他是做惯了的,只一会的工夫,便做好了。
  可是,问题又来了,“方壶仙子”不言不动,如何要她进食呢?
  想来想去,只好冒一个险,解开她的穴道,反正谷中无人,自己的功力足可对付她,同时通路已被封死,她也走不出这绝境。
  于是,他回到石室中,仔细探索之下,还好,她被制的,仍是自己照魏使者指示新点的部位他用指点开了她的穴道,然后站在一侧,静观其变。
  约莫半盏茶工夫,“万壶仙子”的身躯开始转动,不久,翻身下床,面对文天浩,目中又泛起仇视之色。
  这一点是文天浩意料中事,因为她的心神,仍在药物禁制之中,他试着移去她的仇意,当下面带微笑,和悦地道:“前辈,请进饮食!”
  “方壶仙子”看来十分脆弱,想是饿久了的缘故,她怀疑地把文天浩看了又看,眼中的恨意凶焰慢慢收敛。
  文天浩喜之不胜,心想:“如果不触怒她,可能不会发生事故!”当下又道:“顾前惧,您饿了么?”
  “万壶仙子”木然开口道:“你是谁?”
  文天浩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地道:“晚辈文天浩!”
  一方壶仙子”似有一丝丝灵智未泥,紧着眉头道:“文天浩,文天浩……这名字我听过的,但我为什么想不起?我好像没有过去,过去的事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我……到底是谁?”
  文天浩心中一动,何不利用机会,提起往事,也许能让她回复些记忆?心会之中,先笑了笑,才道:“前辈的名号是‘方壶仙子’顾明媚!”
  “方壶仙子”面上现出了痛苦的表情,幽幽地道:“这名号也很熟,会是我么?”
  “是的!”
  “但我想不起,我怎会忘了自己呢?
  “前辈还记得“桃花女”冯玉娇么?”
  “冯玉……玉……似乎也听过,她是谁?”
  “冯姑娘是前耀的传人!”
  “传人,我有传人么?”说着,用手抓扭自己的头发,闭上眼苦苦思索,不久又净开来,茫然道:“我有传人?”
  “是的,冯玉娇便是前耀的传人!”
  “但……我为什么想不起?”
  文天浩略一沉吟道:“因为……因为前辈遭了仇家的暗算,被药物所制,丧失了记忆,晚辈正尽力设法为前辈解救!”
  “方壶仙子”惊愕地道:“是谁暗算了我?”
  文天浩沉凝地道:“血剑门主!”
  “方壶仙子”陡地双请一证,凶芒摺摺,暴喝道:“胡说,裴元煌是我恩人,他助我报仇!”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心想:“在她的意念中,恐怕只有裴元煌一个人,现在不能再提,弄翻了可是件烦事。”心念之中,故意“哦!”了一声道:“是,是,晚一时口快,说错了……”
  “方壶仙子”喃喃地道:“我的仇家是‘血剑令主’高如山,‘天度帮’太上帮主,我……不会忘记!”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是的,是的,正是他两人!”
  “万壶仙子”的面色和了下来,双目直勾勾地瞪着文天浩道:“你到底是谁?”
  “晚辈说过叫文天浩!”
  “是门主要你伴着我的么?”
  文天浩无奈,只好顺着道:“是的,前辈说对了!”
  “方壶仙子”目光四下一扫,道:“这是什么地方?”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这里是一个很秘密的地方,裴门主要前辈好好待在这里等他,由晚辈侍候!”
  “方壶仙子”点了点头,道:“好,我当然听门主的吩咐,你刚才说吃饭?”
  文天浩知道再说下去无益,赶紧摆手道:“是的,请随晚辈来!”
  用过了饭,文天浩把自己的东西移到了另一间石室,这一间给“方壶仙子”专用,由于她没有反抗的意思,除了记忆丧失,稍嫌木讷之外,一如常人,起居不必费心,这使文天浩安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出洞府而到谷地中勘探出谷之道,经过仔细观察之后,除了飞升岩壁一途之外,别无良策。
  而唯一可以一试的,只有通外谷的这一个方向。
  想到外谷,十有九成也被封死,必须飞越三叠瀑,心头不由又是一沉。
  他运足了“御虚神功”,飞身而起,藉足尖点沾岩壁的弹力,一圈一圈地旋身,到了约莫七八成高度,自觉内力已竭,只好颓然回降。
  一个人尚且不能升登,要带“方壹仙子”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
  他只有望岩壁而兴叹。
  即使,他能勉强出困,总不能抛下“方壶仙子”在这绝境之中!
  这岩壁比被裴元煌迫落的那绝谷还要高出百仭以上,而最棘手的是这岩壁朝内倾斜,借力困难,飞升极耗真力,凶险也随之增加。
  难道长久困在此地不成?
  呆立了一阵,他颓然回返石室,目光触及宝卷,他突然作了决定:“反正洞中存粮充足,何不乘此修习,等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时,脱困也许不是难事了,双亲及大师伯获此宝卷,因而丧生,自己有幸修习,也可稍慰死者在天之灵,如能以宝卷上的武功诛仇,岂不更妙。”
  心念既决,宛若心上一块石头落下了地。
  于是,他把一切置之度外,潜心参修“天枢宝卷”。
  “方壶仙子”懵懂地打发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文天浩沉浸在玄奥的武功中,不知时日之飞逝。这当中,“方壶仙子”偶尔也提到裴元煌。
  文天浩随口应付着也就过去了。
  “天枢宝卷”上半卷有一半是扎根基的功夫,但文天浩根基深厚,“生死玄开”之窍已通,这一层功夫,只择其精髓,融合本身功力,其余的便省掉了。
  拳、剑、掌、指、身、步法方面,也只习其精者。
  在举一反三,一通百达的情况下,进境之速,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于此,他深深体会到法学深如瀚海,一个武士,穷其毕生之力,除了因天资高下而造诣各有不同之外,所学仍有其极限,根本无所谓什么第一高手。
  上卷修完,约略计算时日,已将近两个月了,当然,如换了别人,也许两年不为功,如此根底而起,也许十年八年才能有成。
  下卷之中,他特别选修“易形篇”,此篇习成,便可以不必借助易容药力或面具,而可以随意改变形貌身形。
  这“易形之术”,在武林中已成绝响,仅属传闻而已。
  又耗了半月工夫,“易形之术”竟功,现在,他可以不必再冒“阴手书生”的名号了,面具对他已无用处。
  现在,他开始考虑脱困了。
  人的心性,有许多地方是共通的,一旦起了离去的念头,便觉得一刻也难留了。
  他再次面对绝壁,可是感受不同了,因为他的功力已更上一层楼。
  “御虚神功”本已是奇绝武林之学,他又把“天枢宝卷”的“凌霄身法”融会其中,到底身法到了什么境地,在未施展前,他也不知道。
  他运足功力,口里朗喝一声:“起——”身形便如凌霄的羽毛般冉冉腾空。
  一旋,再旋……
  七八个盘旋,竟然登上了壁顶,往外谷一望,所料不差,外谷的唯一通道,也被炸坍封死了,只是外谷的岩壁,不同内谷的高峻,升登并不难。
  观察了一阵,他又落回内谷。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方壶仙子”的处理问题了,如何她出谷呢?留她在此也不是办法!
  岩石封堵的窟洞,人力量是无法打开的。
  带一个人飞升千仭绝壁,事实上也不可能,如果中途真力不济的话,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方壶仙子”走近前来,木讷地道:“文天浩,我们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文天浩苦笑着道:“就在这两天内离开!”
  “我看不到出路?”
  “晚耀正在设法,出路已被封死了!”
  “为什么?”
  “这个……岩石坍陷封死的!”
  “何以不见门主到来?”
  “我们出不去……他也进不来!”
  “那……我们是如何进来的?”
  “我们进来时,通路还没被阻塞!”
  “现在如何出去?”
  文天浩手指绝岩道:“除非能越过这绝壁,别无出路。”
  “方壹仙子”抬头看了看,摇头道:“除非肋生双翅,谁也没这能耐。”
  显然,文天活方才飞升壁顶她没看到。
  文天浩沉吟不语,心里在想:“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暂时把她留在此地,自己出谷设法救她脱困,但又不放心,另一条是把‘凌霄身法’传给她,让她自力飞升,可是目前她禁制未除,灵智昏昧,学了也不为功,再则以她的年纪而论,功力已成定型,要修习新功,恐怕也是办不到的事……说起来,只有把她暂时留置这一条还勉强可行。
  心念之中,徐地开口道:“前辈,此地存粮还可维持一段时日”
  “方壶仙子”木然道:“是呀!怎样?”
  文天浩期期地道:“晚辈想单独出谷,再设法救前辈出困,前辈一个人暂留此间……”
  “方壶仙子”尚未开口,忽听一阵“哗啦!”的滚石声,文天浩心头一震,转头望去,只见靠西面的半壁间,岩石纷纷落,似有物在内蠢动。
  文天浩一拉“方壶仙子”道:“前辈,我们暂避一下,看是什么蹊跷!”
  一老一少,双双隐入岩石之后。
  石块不断飞坠,情况十分惊人。
  文天浩心想:“莫非这岩腹之中,藏有什么怪虫异物,此刻要破壁而出?”心念未已,“轰隆!”一声,一万斗大的岩石飞坠而下,壁间现出了一个窟。
  “方壶仙子”发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天浩摇摇头道:“不知道,马上便可见分晓了!”
  一个毛茸茸的怪头,自窟中伸了出来,看去像个人头,又似乎不像,怪头四下转动,像是在探着谷中的情况,不久又缩回去了。
  文天浩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这到底是人还是怪物,如果是人,怎会在陡峭的半壁间破岩而出。
  “方壶仙子”倒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微现惊容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文天浩道:“不知是人是怪,无论发生什么事。由晚对付,前辈最好不要露面。”
  那毛茸茸的怪头,又探了出来,慢慢地出了半身,这下子文天浩看清楚了,是一个人,人能破山腹而出。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文天浩一颗心悬了起来。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岩壁。
  渐渐,怪人探出了大半身,口发一声奇啸,一个倒栽,垂直下坠,到距地面约莫两三丈高时,突地凌空廻旋,变成头上脚下,飘然落地,这一手轻功,确实惊人。
  人影落定,文天浩看出对方赫然是一个异装老者,发如枯草,一袭及膝短衫曳在腰间,赤足芒履,左边挂了一个革囊,右边悬一个硕大无朋的葫芦,那模样说多怪有多怪,双目灼灼泛光,一张大嘴裂到了腮边。把鼻子显得更小了。
  怪人立定之后,目光四下里一阵逡巡,然后缓缓举步向这边走来。
  文天浩低声叮嘱“方壶仙子”道:“前辈不要出面!”
  说完,自石后现身出去。
  那怪人似不知谷中有人,猛可里怔住了。
  文天浩迫近前去,冷冷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怪老人目灼灼地打量了文天浩一番,裂开大嘴道:“你是无回谷中人?
  文天浩道:“现在是的!”
  怪老人再次打量了文天浩几眼,道:“小子,你是‘无回谷主’的传人?”
  文天浩一哂道“非也,在下只是在此地做客……”
  怪老人一翻眼道:“什么,在此地做客?”
  “不错!”
  “谷中的人呢?”
  “大概没有了,阁下如何称呼?”
  怪老人眼珠骨碌碌一阵乱转,道:“对了,你小子莫非也与老夫一样……”
  “什么与阁下一样?”
  “想一探‘无回谷’之秘?”
  “在下对此谷并不陌生,无秘可言。
  “说了半天,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关下也未说出来历?”
  怪老人抓了抓乱草般的头发,嘻开大嘴道:“老夫‘穿山石蟾搜奇客’,这是外号,姓名早忘了!”
  文天浩莞尔道:“这名号不短,在下是首闻!”
  怪老人一翻眼道:“你是说此号不响么?好小子,这是你孤陋寡闻,你到底叫什么?”
  “在下文天浩!”
  “没听说过,当然,老夫不会认识你这后生小子的!”
  “阁下怎会自山腹破壁而出?”
  “嘿嘿,穿山石蟾,难道是浪得虚名?”
  “哦!阁下是穿山而入”
  “一点不错!”
  “入此何为?”
  “搜奇!”
  “哦!是,是,‘穿山石蟾搜奇客’,人如其号!”
  “你小子是怎么进来的?”
  “被人强邀来的!”
  “通道被封堵业已两月有余,难道你被困此谷已两月多了?”
  “差不多!”
  突地,文天浩想到这怪老人既是破壁而入,那不是现成的脱困之道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不过,以一人之力,而能打通一座山峰,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心念之中,不由惊奇地道:“五丁力士开山,那是神话,阁下破壁而入,未免太神奇了?”
  怪老人咧嘴一笑道:“这你就不必过问了,艺业各有专精,立足江湖,都该有一技之长。”
  文天浩口角一撇,道:“阁下之技,未免太过惊人?”
  怪老人道:“你也不差,竟能不受‘地脉潜罡’侵害而入谷。”
  “那被‘无回谷主’倚为天险的‘地脉潜罡’,早已被人破坏。”
  “噢!那是多久的事?”
  “两月之前!”
  “嗨!差了一个月,‘无回谷主’呢?”
  “早已离开了!”
  “这么说,是一座空谷了?”
  “不错!”
  “依老夫推测,你是被人诱入谷中,然后对方炸毁通道,把你困在此地,对吗?”
  “对极了,一点不错!”
  怪老人转身便朝洞府走去
  文天浩扑身一阻,道:“阁下何往?”
  怪老人一瞪眼道:“既入宝山,焉能空手而回,老夫得四处看看!”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好,在下陪同阁下一道看!”
  “老夫不需人陪!”
  “对不起,歉难从命!”
  怪老人哈哈一阵狂笑,捧起腰间的大葫芦,拔开塞子,口对口一阵牛饮,然后一昂首,一道匹练似的酒箭,自口中射出,射向侧面的一万岩石,登时激起石屑约飞,匹练收歛,岩石上留了酒杯口大的一个洞,深可尺许。
  这一手,的确是惊世骇俗。
  但,在此刻文天浩的眼中,又不算什么一回事了。
  怪老人颇为得意地道:“如何?”
  文天浩淡淡地道:“还算不俗!”
  怪老人脸色一沉,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哇?”
  文天浩微微一哂,扬起右掌,虚空朝向岩石上一按,那被酒箭穿成的孔边,现在出了一个宛然掌印,入石盈寸,丝纹均匀。
  怪老人倏地须眉俱张,一蓬乱发,逆竖而起,栗声道:“小子,看不出你还有一手?”
  文天浩道:“雕虫小技而已,算不得什么!”
  怪老人愿然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今天才算开了眼界,小老弟到底是何人门下?”
  文天浩一听对万改了称呼,不由觉得好笑,一哂道:“这点恕不便奉告,阁下要四处看看的话,现在就请?”
  怪老人摇了摇头,道:“老夫不想看了!”
  “为什么?”
  “老夫忽然觉得豪气尽消,该退出江湖了!”
  “阁下何必如此认真,这一手酒箭穿石,武林中又有几人能望项背?”
  “哈哈哈哈!”
  怪老人口里发出一长串狂笑,捧起葫芦,“咕嘟!咕嘟!”鲸吸了一阵,用手抹去口须上的酒渍,又摇了摇头,神情显得很沮丧。
  文天浩心想:“这怪老人好胜之心何以如此之强,不过,看去是个性情中人!”心念之中,面色一正,道:“在下被困在这绝谷之中,正愁无法出围,阁下不速而现,看来要借重阁下入谷的孔道了?”
  怪老人鼻子连皱道:“小老弟,这里不止你一人?”
  文天浩心头一动,这老人怪得可以,竟能闻得出还有人在侧,当下一笑道:“阁下好厉害的鼻子,竟然能闻得出人的味道,不错,还有一位前辈在此。”说完,向身后招了招手,大声道:“老前辈请出来!”
  “方壹仙子”顾明媚自石后缓而出,走近前来,以仇视的眼光望着怪老人。
  又天浩微抬手道:“这位是‘穿山石蟾搜奇客’!”
  “万壶仙子”冷冷地道:“是敌是友?”
  文天浩道:“是友非敌!”
  说罢,正待引介怪老人。
  怪老人已发声道:“噫!你不是顾大妹子么?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文天浩倒是吃了一惊,想不到怪老人与“万壶仙子”是素识,他称她大妹子,那他该多几岁了?依面下看,他年未过花甲。
  心念之中·道:“原来两位是素识!”
  “方壶仙子”木然不知所语。
  怪老人有些激动地道:“大妹子,怎么回事?”
  “方壶仙子”寒声道:“我不认识你!”
  怪老人仔细打量了“万壹仙子”几眼,突地栗声道:“不对劲,你定服下了迷神药……”
  文天浩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大喜,他既能一口道出她的病源,想来必能医治,这真是想不到的巧事,当下也改了称呼道:“前辈法眼无误,方前辈确是被宵小所算,心神不宁!”
  “方壶仙子”虽是心神不宁,记忆丧失,但话还能听得出来,眉头一紧道:“我中了别人暗算”
  文天浩点点头道:“是的!”
  “谁暗算我?”
  “就是那‘血剑门主’裴元煌!”
  “万壶仙子”一瞪眼,狂声道:“胡说,裴门主助老身报仇,你……到底存什么心?”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方前辈,您的仇家是谁?”
  “血剑令主高如山,还有‘天庆帮’!”
  “是什么样的仇?
  “这个……”
  怪老人惊声道:“江湖中怎么又冒出了个‘血剑门主’?他不是……”
  文天浩道:“说来话长,裴元煌是‘剑宫’主人,冒充‘江湖第一令’成立‘血剑门’!”
  怪老人“哦”了一声,道:“老夫号称‘搜奇客’这桩震惊武林的秘密却没有搜到。”
  “方壹仙子”面迷惘惆之色,她似懂非懂。
  文天浩沉凝地道:“前耀有法解救么?”
  怪老人沉吟道:“迷神药不止一种,必须先察知是何种药物,才能对症下药。”
  文天浩暗忖:“这么一说,自己在‘天枢宝卷’内查到的丹方,未必能解除她的禁制,卷内注明的是‘制心丸’谁知裴元煌给她服的是不是‘制心丸’呢?药不对症,等于白费若非巧遇这怪老人,糊里糊涂地去寻求那三样解药,那才是冤哉呢!”心念之间,道:“我们到里面再谈谈如何?”
  怪老人听了“万壶仙子”一眼,道:“好吧!她的事老夫不能不管!”
  进了洞府,怪老人目光四下张望了一遍,感慨地道:“这便是迷惑了江湖人数十年的‘无回之谷’想不到要成陈迹了!”
  文天浩故意把“方壶仙子”请入她的居处,然后与怪老人在正洞中落座。道:“前辈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怪老人搔了搔头,道:“老夫早要一探此谷之秘,苦于不得其门而入,三月前,再度来到山中,可巧发现了一个无底石穴,经仔细盘算查察,如能打通穴底,便可通到谷中……”
  “啊!这不是易事!”
  “可是,穿山凿穴,正是老夫之长,经老夫勘测,穴底岩壁,厚约三丈许……”
  “三丈许?”
  “不错,老夫打定主意之后,又出山置备应用之物,重返时,发现通道已被炸毁,到底发生了何事,当时也无法揣,只有仍照原计划进行,结果被老夫打通了。”
  “前辈花了两个月工夫整穿的?”
  “嗯!那岩石出奇的坚硬,比预期多一倍的时间!”
  文天浩内心甚是惊服,为了一念好奇,不惜花上两个月的工夫,去开一个洞,要极大的耐力,江湖人的作为,有时真是不可思议。
  怪老人顿了一顿,道:“你怎会与她同被困此?”
  文天浩把经过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好奇地问道:“听前辈对她的称呼,两位关系不浅?”
  怪老人摇头叹了口气道:“往事如烟,不堪回首,还提他作甚,晦!此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谁知道数十年后,会在这种境地中碰上她,但相见真如不见,除了多添一份伤感之外,还有什么?唉!岁月不饶人,老了……”
  文天浩聪明绝顶,怪老人虽没有明说,但言里话问,业已遭出个中原委,这又牵涉到儿女之私,看来他是个情扬失意人,原因恐怕仍是方壶仙子一心痴恋着师父高如山,幸而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否则情况将十分尴尬。
  当下又道:“前辈高寿几何了?”
  怪老人嘻嘻一笑道:“老而不死,老夫已近八十了!”
  文天浩惊声道·“八十,一点也看不出来?”
  怪老人自嘲似的道:“老夫这副尊容,谈驻颜是罪过,藉药物得以延年罢了!”
  文天浩话归正题道:“前辈认为该如何着手治疗顾前辈?”
  怪老人皱紧了眉头道:“这得先察看她被何种药物所制,不过,看样子她是不肯读人乖乖摆布的,这么着,老夫这里有“入梦丸”你设法让她服下!”说罢,伸手革囊之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粒豆大的黑色丸子,道与文天浩。
  文天浩接过丸子,进到“方壶仙子”所住的石室中,笑问“方壶仙子”道:“顾前耀,这里有粒丸子,请您服下!”
  “方壹仙子”瞪眼道:“什么丸子?”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这是‘九天玉露丸’益气培元,是晚耀在石室中无意寻到的!”
  “那怪老小子呢?”
  “噢!他在前面!”
  “他为何不走?”
  “嗯!他马上要离开了!”
  说罢,把药丸递了过去。
  “方壶仙子”放在手中,犹豫地道:“你不会害我?”
  文天浩一笑道:“前辈太多心了,怎么会呢!”
  “万壹仙子”把药丸纳入口中,只刹那工夫,眼皮沉重得撑不起来,感到倦极欲眠,她退到床边,张口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身子才一沾床,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双眼一合,再也诤不开了。
  文天浩把她的身子摆顺了,然后才出声道:“好了,前辈可以动手了!”
  怪老人应声而入,坐在床沿,先检视“方壶仙子”的眼验,再仔细探查脉穴,然后自革囊中取出一根银针,一个玉碟,用银针刺破她的中指,滴了数滴在玉碟中,起身到桌边,再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些药末在血上……
  文天浩看得出了神。
  片刻之后,血滴稀释成了血水。
  怪老人点了点头,擦净血水,把工具收了起来。
  文天浩迫不及待地道:“怎么样?”
  怪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中了丧神之药,另外还有慢性之毒……”
  文天浩惊声道:“毒?”
  怪老人道:“此毒极为霸道,但毒性极缓,使人不易察觉,中毒的人灵智逐渐丧失,半年后完全成为白痴,可谓之杀人于无形。”
  文天浩暗地切齿,裴元煌的手段的确是够毒,“万壶仙子”会是他倾慕过的人,现在他不但利用她,还预先安排了她的下场,若非巧逢上这“穿山石蟾搜奇客”,即使寻到了那三味奇毒,解了她的禁制。但数月后,她仍然会变成白痴,老来现世。
  心念之中,道:“现在是否先解毒?”
  怪老人起了眉头道:“禁制易解,此毒难除!”
  文天浩惶然道:“前辈解不了这慢性之毒?”
  怪老人凝重地道:“并非解不了,而是无法配齐药料,如要找齐了药料,少说也要化上半年时间,那时她已完了!”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那该怎么办呢?”
  怪老人目中精芒连闪,道:“解还须系给人,最便捷的办法,便是找到施毒者索取解药!”
  文天浩深深一想,道:“这件事晚辈去办,心神的禁制如何解除?”
  怪老人略一思索道:“除了老夫身边现有的,还欠一味主药……”
  文天浩说口道:“是‘五叶仙灵’么?”
  怪老人惊“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文天浩知道自己漏了口,但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当然不能说出“天枢宝卷”所载药方的事,不得已只好信口道:“晚辈会听人说过,‘五叶仙灵’功能痊一般岐黄最感棘手的痴呆绝症。”
  怪老人将头微点,道:“说对了一半!”
  另外一半是什么,他可没说下去。
  这是秘方问题,文天浩当然不便追问,跟着扯回正题道:“这种罕世之物,何处可以找到?”
  “嘿!无巧不成书,这东西大别山中便有,不过找寻要费些时,此物多出现于人迹不到的绝岩峻岭,背阳之处,老夫自信可以找到!”
  文天浩深深一想,说:“那晚辈立刻动身出谷,去找施毒人索取解药,解那慢性之毒,可是,愿前辈如何安置呢?”
  怪老人道:“放心,把她留在这里,老夫会照料,不过,据老夫方才的诊察,她所中奇毒,业已发作了一半,你必须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寻到解药,越快越好!”
  文天浩略一盘算,道:“晚辈尽力而为,只是有劳前耀照料……”
  怪老人嘻地一笑道:“不当事,不当事,老夫能在就木之前,能替她效点劳,也是缘法,索性告诉你……”说到这里,锋一顿,老脸一沉,神情变得有些苍凉地接下去道:“当年,老夫深深地爱上了她,但老夫这副天生的尊容,却是不堪承教,而她是天仙化人,她爱的是‘血剑令主’高如山,老夫知难而退,但暗中仍不能忘情……·”
  这些文天浩早已想象到,只是不知其详而已,既然提到师父,却是值得一听的秘密,当下故作惊诧之容,道:“啊!还有这等渊源在内!”
  怪老人望了一眼熟睡的“方壶仙子”,又道:“后来,她被老夫这份诚意所感,答应以兄妹相称,所以老夫叫她大妹子!”
  文天浩趁机道:“她怎不嫁与高如山?”
  怪老人激动地道:“事情坏在一个妖女手上!”
  文天浩当然知道妖女所指是谁,却故意问道:“妖女,谁?”
  “一个杨花水性的女子,‘天香妃子’匡美玉,听说过么?”
  “哦!她吗?她就是裴元煌现在的妻子!”
  “她嫁了裴元煌?”
  “是的!”
  “哼!老夫如果碰上,非杀她不可!”
  文天浩几乎想冲口说出“天香妃子”已长眠峰头了,但怕露了破绽,把到口边的话,吗了回去,改口道:“当初‘天香妃子’匡美玉下嫁高如山,武林中恐怕知者不多?”
  “嗯——并没几个人知道!”
  “后来‘天香妃子’何以又移情别恋?”
  “她生来淫贱,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高如山当初难道没有个耳闻?”
  “总括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开,因为她太美。”说着,转目望了“方壶仙子”一眼,叹了口气道:“痴女子负心汉,她为了高如山与匡美玉的事而一夜白头。”
  “前辈恨高如山么?”
  “曾经恨过,但他失踪了,现在,恨已被时间冲淡!”
  “高如山何以突然失踪!”
  “老夫会想解开这个谜,但始终找不出蛛丝马迹。”
  文天浩暗忖:“当年匡美玉与装元煌合谋,把师父迫落水眼,这事做得极是秘密,如非自己也是遭谋害落入水眼,这件事将成千古疑案。”
  怪老人又道:“药性一退,她便要醒了,你走吧!”
  文天浩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石室,把“血剑”,衣袍,“天枢宝卷”等包裹了,提在手中,身上只留那柄与姐姐文天凤交换的长剑,他修习了“天枢宝卷”之后,兵刃很可能难得用上,习得了“易形术”,那面具也用不上了。
  结束停当,走出石室,怪老人迎上前来,道“老夫想到了一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
  “老夫这大妹子所中的毒,并非普通之毒,以老夫所知,江湖中只有一个人能施此毒,说不定裴元煌与她有什么渊源……”
  “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毒西施!”
  文天浩心头一贵,道:“是个女的?”
  “不错,算来也是古稀之人了,但她已数十年不现江湖,这只是一种猜测,也许与她毫无干连,也许是她的传人为‘剑宫’罗网,总之这是一条线索。”
  “前辈知道‘剑宫’的主人么?”
  “当然知道,‘玉谋真人’蒋竹虚,叛崆峒而自立门户。”
  “裴元煌是他的传人,以前辈所知,‘玉牒真人’会用毒么?”
  “没听说过!”
  “但裴元煌与‘天香妃子’,都能用毒”
  “这其中必有原因,若非对方获得有‘毒经’一类的秘籍,便是有‘毒道’高手作他的鹰犬,你这么说,莫非要闯‘剑宫’?”
  文天浩一颔首道:“如果江湖道上,找不到裴元煌,便只有闯‘剑宫’一途!”
  怪老人沉吟着道:“以你个人之力?”
  “是的!”
  “老夫认为斗力是下策,用智为上……”
  “晚辈谨受教益!”
  “好了,你从老夫打开的暗径出谷,溯涧而下,左弯便是三叠瀑下的前谷谷口,不过你最好立即出山,不要多所耽延!”
  “是的,晚辈就此告辞!”
  出了洞府,径赶岩下,仰首估量了一下形势,然后飞身而起,攀上了穴口,一望果然不错,有斧凿的痕迹,洞穴不大,仅容一人蛇行通过。
  文天浩钻了进去,手足并用,蛇行穿过三丈深的孔道,再以后便是天然的石窟了,洞径倒也宽濶,奔行了约莫两刻光景,才到洞口。
  这洞口高悬半壁之间,下面是石嶙峋的绝涧,天知道“穿山石蟾搜奇客”是如何发现这石窟的。
  洞口离涧底约四十丈,相当险,当然,在文天浩看来根本不算回事,他轻而易举地落入涧底,顺涧而下,有的地方,林木阴森,不见天日,涧水由林底穿过。
  这洞谷的确是亘古杳无人迹的地方!
  好不容易出了涧谷,朝四下里一望,峰峦林木,全不陌生,离“三登瀑”入口,至多不过五里。
  文天浩心里盘算:“被困业已两月有余,‘剑宫’与‘天庆帮’双方的人,部分已离山,自己还是先奔桐柏,一路探查,如能碰上‘剑宫’的人,便可追出裴元煌的行踪,如无结果,便直闯‘剑宫’!”
  主意打定,辨明了方向,径朝早先入山时的路线驰去。
  奔没多远,忽然发现前头一块山岩之上,并肩着一男一女两条人影,不由心中一动,幽灵似的从侧方绕到了两人身后,一看,更是惊异莫名。
  石上并肩而坐的,竟然是“桃花女”冯玉娇与“失魂书生”白起天。
  她俩怎会到了一起的呢?
  “失魂书生”白起天,“剑宫”护法,这次引诱自己上钩的正是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文天浩杀机顿起。
  这真是天假其便,一出谷便碰上了他,这一来不愁找不到裴元煌了。
  心念之间,只听冯玉娇凄幽地道:“时间已过了两个多月,我师父不被炸死,也活活饿死了,何况,她老人家又是神志不清……还有那‘血剑令主’……”
  失魂书生道:“娇妹,你不是说‘血剑令主’与令师有过一段情?”
  文天浩登时怒火中烧,想不到冯玉娇竟然泄了这桩秘密,实在可恶!
  冯玉娇垂着头道:“这该怎么办呢”
  “我们慢慢想办法打通谷道!”
  “慢慢想?……等里面的人变成枯骨么?”
  “娇妹……”
  “白大哥,你对我虽有救命之恩,但如不能救家师她俩活出生天,我誓不出山,我,……答应你的话……作为罢论!”
  “是的。我……不会勉强你!”
  文天浩心中一动,她答应了什么?他又怎会救了她?
  两人默然,不再言语。
  文天浩心想:“自己先别以真面目出现,把事情清楚再说。”于是,施展“易形术”,把脸孔变成了紫棠色,体形伸长了半尺,这一来,形貌全变,再加上原来的疤痕,任谁也认不出来了易形完毕,悠然现身,直欺两人身后丈许之处,冷冷开口道:“你俩下来答话!”
  冯玉娇与“失魂书生”大吃一惊,竟然被人欺到了身边而不自觉,当下双双跃下石来,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奇丑书生,“失魂书生”栗声喝问道:“朋友是什么来路?”
  文天浩不答所问,反问道:“你是‘剑宫’护法‘失魂书生’白起天不错吧?”
  “失魂书生”脸色大变,对方一口道出自己来路,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从对方欺近到身旁而自己毫无感觉这点看来,对方非泛泛之耀。
  冯玉娇在旁插口喝问道:“朋友到底是谁?”
  文天浩“嘿!”地一声冷笑道:“你当是‘方壶仙子’的传人‘桃花女’冯玉娇,先闭上你的嘴。”
  冯玉娇芳容失色,噔噔噔退了三四步,目睑口呆。
  “失魂书生”突地栗呼一声道:“你是裴元煌派来杀我的?”
  文天浩倏有所悟,莫非他已叛离了“剑宫”?当下寒声道:“杀你是不错,但区区并非‘剑宫’的人!”
  “失魂书生”面色又是一变,道:“朋友要杀在下?”
  “不错””
  “那是为什么?”
  “到时会告诉你!”
  突地,文天浩发现“失魂书生”左袖虚飘,不禁心头一震,他怎会失去了一条手臂呢,这倒是个令人震惊的意外。
  “桃花女”冯玉娇把按剑柄,冷厉地道:“朋友开口便要杀人,却不交代来路,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文天浩一哂,道:“这姓白的是你什么人?”
  “桃花女”冯玉娇强头地道:“你管不着!”
  文天浩冷漠地道:“他好像是暗算令师的人……”
  “桃花女”冯玉娇粉腮一变,答不上话来。
  “失魂书生”沉声接道:“朋友似乎熟知一切,可否见示来路?”
  蓦在此刻,破风之声倏忽传来,文天浩转头望去,只见数条人影,疾掠而至,挡光的是一个赤面灰髯老者,后随八名缀有金线的紫衣劲装武士。
  “金衣武士!”
  来人到了现场,迅快地散了开来,连同文天浩围在其中。
  赤面老者目光一扫三人,然后停在“失魂书生”面上,寒声道:“白护法,区区奉令恭请尊驾回总坛?”
  “失魂书生”冷笑了一声:“韦统领,在下已不再受“剑宫”节制。”
  赤面老者嘿嘿一阵冷笑道:“白护法,请别太任性,门规是严厉的?”
  “失魂书生”道:“在下并非“剑宫”出身,乃是受聘而加入“血剑门,去留全凭自己。
  赤面老者目中抖露出一片栗人杀机,厉声道:一白起天,门主上论,如敢抗命,带人头回宫
  “失魂书生”口角一撇,道:“韦统领,恐怕你还办不到!”
  文天浩明白了“失魂书生”白起天的确已叛离“剑宫”。
  赤面老者一转眼,道:“白起天,本门黄护法与四名弟子,是你下手杀害的?”
  “失魂书生”道:“在下不否认!”
  赤面老者阴森森地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锦盒,扬了扬,道:“你认识这东西吧?白起天,你入门之时,当已听说过,这便是‘剑宫’用以执法的‘追魂金令’,哈哈哈哈……”
  “失魂书生”面色剧变,疾退到冯玉娇身旁,栗声道:“娇妹!我一生没交过女友,蒙你垂青,我十分感激,算我们没缘分,你走吧!”
  冯玉娇花容失色,颤声道:“什么是‘追魂金令’?”
  “不知道,我加入‘血剑门’不久,仅只耳闻,此令一现,无人幸免。”
  “不,不,我不离开你!”
  “同归于尽么?”
  “也好”
  “失魂书生”面上现了一阵痛苦的抽搐,一咬牙,上前数步道:“韦统领,我跟你们走,但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放了她!”
  赤面老者阴阴地道:“如果区区不答应呢?”
  “失魂书生”凄厉地道:“我与你同归于尽!”
  赤面老者不屑地道:“凭什么?”
  “失魂书生”突自怀中胡桃大的小球,道:“就凭这个,‘失魂弹’!”
  赤面老者面色一变,沉吟了片刻,道:“放她走可以,但谁能搪保你肯乖乖就范?”
  冯玉矫栗声大叫道:“我不走!”
  文天浩业已看出冯玉娇与“失魂书生”双方相爱是真诚的,不由改变了心意,冷眼一扫冯玉娇,道:“冯姑娘,你还是离开的好!”
  赤面老者目光移向文天浩,声道:“噢,倒是把朋友你给冷落了,报个来路?”
  又天浩淡淡地道:“好说,好说,在下的名号不雅,不提也罢!”
  赤面老者眸中杀芒一闪,道:“朋友少逞口舌之利,你们是一伙子的?”
  “在下否认!”
  “哼,朋友不报号,这笔账没有名目,该怎么记?”
  “不必记了,在下一向是现买现卖!”
  赤面老者气得红脸发了紫,狠狠瞪了文天浩一眼,道:“事情一样一样来!”说完,转注“失魂书生”阴阴地又道:“白护法,放人可以,你先收起那劳什子‘失魂弹’,自点穴道。”
  “失魂书生”全身一颠,道:“区区自点穴道之后,谁又能担保你一定放人?”
  “桃花女”冯玉娇厉声叫道:“白哥哥,别做优事,你总是活不了,拼一个够本,说什么我也不走。
  “失魂书生”痛苦地道:“娇妹,我知道我活不了,但我俩无缘,你犯不着白上一条命,别忘了,你还有事要做!”
  “桃花女”冯玉娇目眦欲裂地瞪着赤面老者,说不出话来,她想到自己一死,谁来管师父的死活?”
  “失魂书生”长叹一声,咬牙道:“韦统领,放人!”
  赤面老者声道:“你先自点穴道,收起‘失魂弹’!”
  “失魂书生”道:“如你食言呢?”
  文天浩冷冷接口道:“在下担保,他一定放人!”
  “失魂书生”愕然道:“朋友担得了这个保?”
  文天浩一拍胸脯道:“笑话,这算什么。”
  “朋友刚才说要杀人?”
  “正是这句话,事情得分先来后到,在下看中的对象,谁也休想动他一毫一发。”
  赤面老者把“追魂金令”交与身边一名武士,道:“看住姓白的,他一有动静立按卡簧!”
  那武士接锦盒,只应了一声:“遵令!”双目就紧盯住“失魂书生”。
  文天浩心想:“这锦盒被称为‘追魂金令’,剑宫用来对付门下身手高强之人,以代执法,定然是什么歹毒之物,不然‘失魂书生’不会如此惊惧。”
  赤面老者大喝一声:“先毙了这丑小子!”
  站在文天活身后的两名“金衣武士”立即拔剑左右进击,这些“金衣武士”,都是精选的剑手,功力全非泛泛,这一出手,其势惊人。
  可惜,他们碰上的是文天浩,悬殊太大了
  文天浩连头都不转,双手左右一捞,分别抓住了袭来的剑尖。
  这一手,看得所有在场的亡魂大冒,谁也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奇丑书生,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功力。
  更骇人的场面,跟着出现。
  文天浩突运真力,从两柄剑尖传了出去。
  闷起处,两名“金衣武士”双双撒手扔剑,个个口冒猩红,栽了下去。
  “呀!”
  在场齐发出一声惊呼。
  赤面老者一张红脸变成了猪肝之色,紫中又泛出灰色,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劈手夺过“追魂金令”栗喝道:“朋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文天浩冷冷地道:“凭你还不配问,你们门主现在何处?”
  赤面老者灰眉一紧道:“朋友要见我们门主?”
  “不错!”
  “什么事?”
  “这不该你问,你只回答在下的问题!”
  “朋友如不说明来路与意图,恕老夫未便作答。”
  “这可不能由你!”
  赤面老者凶焰尽歛,变为惊怖之色,口气也软了。
  “朋友现在的立场是什么?”
  文天浩冷漠地道:“在下只站自己的立场!”
  赤面老者目芒连闪,显然心里在打主意,沉凝地道:“如果老夫此刻执行门规,朋友不会插手吧?”
  文天浩不答所问,仍持己意道:“你尚未回答在下的问题?”
  赤面老者似乎慑于文天浩的气势,一脸无可奈何之色地道:“咱们门主业已回转剑宫!”
  “这话可是当真?”
  “反正现在无法证明,信与不信在于朋友。”
  “很好,在下暂且相信,现在你自点残穴,废去武功,在下不为已甚,饶你!”
  赤面老者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手中锦盒平抬齐胸,眸中隐现杀芒,目为心之表,一个人动了杀,眼神是瞒不过明眼人的。
  “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了罢?”
  文天浩冷冷一哂,右掌微扬。
  赤面老者惊呼一声,措手不及,托在掌心的锦盒,似被一股极强的吸力所引,竟然平飞到了文天浩手中。
  几名“金衣武士”又是一阵惊呼,个个面如土色。
  “失魂书生”与冯玉矫也惊怔了,这是什么功力,真是前所未闻,以掌力摄物不难,但惊人之处在于手掌并未作势,同时持物者功力不弱,而且相距在两丈之外。
  赤面老者一挥手,抹头便走,手下的“金衣武士”也跟着弹身……
  文天浩轻叱一声:“站住!”
  声音并不太大,但震得人耳膜欲裂,又似含了无比的威力,令人无法抗拒,一行人全停住了。
  文天浩现身身,截在头里,目注赤面老者道:“你自己下不了手么?”
  赤面老者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六名武士丧胆亡魂,抖顾不已。
  文天浩左手一扬,数缕指风,疾射而出。
  赤而老者惨哼了一声,登时委顿不堪,功力已被废了。
  文天浩目光一抬,道:“费你俩的手脚,把他们的功力给废掉。”
  “失魂书生”与冯玉娇双双欺身上步,惨哼接连而起,六名“金衣武士”,也全被废了功力。
  赤面老者怨毒至极地叫道:“朋友手段够辣,但有人会找你算账的?”
  文天浩冷冰冰地道:“你指望装元煌会替你们找场?错了,裴元煌毒比枭狼,你等功力已失,对‘剑宫’已无用处,识相的远走高飞,各安生业,渡此余生,如果要回‘剑宫’的话,那是送死,你等对‘剑宫’秘密,知道的可能不少,准会被灭口。”
  几句话,说得赤面老者一行,毛骨悚然,纷纷叶剑,狼狈而离。
  “失魂书生”一躬身,讪讪地道:“朋友的身手,令区区叹为观止!”
  文天浩冷冷扫了他一眼,道:“那老者叫什么?”
  “剑宫金衣武士统领,叫‘一指剑’韦光!”
  “你的左臂怎么回事?”
  “为了救这位姑娘,被‘剑宫’派来的人伤的!”
  文天浩心念疾转:“白起天为了冯玉矫,不惜叛离‘剑宫’又残了一臂,情殊可悯,他以前的做法,可以说各为其主,他只是奉命行事,同时看他俩相爱已深,自己与‘方壹仙子’幸而未死,这笔账抹消了吧!”
  心念之中,冷沉地道:“白起天,我本该杀你,但看你已弃邪归正,身体已残,算放过你了……”
  “失魂书生”面色变了又变,期期地道:“区区谢朋友高抬贵手,不过,区区有些不明白,……”
  “何事不明白?”
  “区区与朋友素昧平生,朋友要杀区区……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助纣为虐,做裴元煌的鹰犬,明白了吧?”
  “失魂书生”垂首不语。
  冯玉娇上前道:“朋友能见示尊号么?
  又天浩冷漠地道:“这倒不必!”说完,又朝“失魂书生”道:“白起天,这‘追魂金令’到底是什么东西?”
  “失魂书生”抬头道:“这个……区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裴元煌用以就门中高级弟子执法之物,听说十分厉害,此令一现,见者断魂!”
  文天浩举在手中看了看,道:“这定是什么歹毒之物,倒是见识一下,你俩退远些!”
  “失魂书生”与冯玉娇依言弹了开去,站到五丈之外。
  文天浩记得刚才赤面老者吩咐手下,用时只要按下卡簧,审视之下,果见盒面向后的一方,突出一个卡簧,略作踌躇,转身面对空旷之处,用指头按下卡簧。
  “嗤!”地一声,一根金光闪闪的箭状之物,电射而出,文天浩倒是吃了一惊。
  可煞作怪,那怪东西在前方绕了一圈之后,又回飞而来。
  “失魂书生”大声惊呼道:“此物剧毒,莫护牠沾上!”
  文天浩心头一震,不遑细想,抛去锦盒,本能的拔剑挥扫。
  那怪物竟似通了灵,看见剑光,突地旋了开去,“嗤!”地一声,又回射过来,其疾如飞矢。
  文天浩不由有些胆寒,但仍沉着地觑准挥剑。
  “擦!”地一声,拦腰斩个正着,但那东西既坚且靱,被扫向了半空,却没有斩断,文天浩头皮发了炸,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竟这么厉害?
  金光一绕,又第三度射回。
  看情形,这是个活物。
  文天浩情急智生,急归剑入鞘,双掌一搓,迎着那几乎临近面门的怪物放去,他用的是刚自“天枢宝卷”参修得来的“三昧神火掌”。
  “波!”地一声,那东西被震地上。
  丈天浩定请一望,不由汗毛直竖,这怪物粗如竹筷,长约尺余,头尾一般粗细,遍体金鳞闪闪,若非一端吐出长信,根本就分不出那是头,那是尾。
  怪物没被“三昧神火掌”震死,兀自蠕动不休。
  文天浩重新拔出剑来,用力倒了下去。
  “咔嚓!”一声,怪物被剥得两端弹了起来。但仍没断。
  “失魂书生”与冯玉娇双双奔了过来,“失魂书生”惊声道:“这是‘金虺’,产于南荒,剧毒无比,人畜沾之即死,皮坚似铁,普通刀剑难伤,不见血不回头。”
  文天浩余悸犹存地道:“你见识不浅!”
  “失魂书生”道:“区区曾在南荒待过一段时日,所以见过。”
  “不能杀死它么?”
  “可以,斩它颈间黑线!”
  文天活依言挥剑,果然虺头应剑而落,流了一地黑血,腥臭无比。
  冯玉娇栗道:“好厉害的毒物,怎么被裴元煌利用上了?”
  “失魂书生”道:“得埋了它,以免贻毒人兽!”说着,自己拔出剑来,掘了个三尺深的土洞,把怪物用树枝拨入,掩上土,再用脚踏紧。
  文天浩意念一转,失声道:“我这剑已沾毒血,岂非成了毒剑?”
  “失魂书生”道:“快用火烧!”
  冯玉娇赶紧捡了些枯枝,用火折子点燃,文天浩说了声:“有劳!”然后把剑在火上烧了一会儿,再擦拭干净,放回鞘里。
  文天浩眉道:“这东西既是冥顽毒物,如何养伺?”
  “失魂书生”道:“听说要侗以人畜之血!”
  文天浩困感地道:“这东西一放出去,岂非要伤及主人?”
  “失魂书生”道:“不会,有一种南荒特产的香草,带在身边,这怪物便不会侵害,那里的土人便是借那香草防这怪物!”
  文天浩感慨地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天色业已昏黑下来,入目一片晦暗。
  文天浩明知故问地道:“你俩在此何为?”
  冯玉妈凄然道:“探查家师与‘血剑令主’的下落!”
  文天浩口角一撇,道:“‘血剑令主’被尊为‘江湖第一令’,宵小诡计,其奈他何?”
  “失魂书生”俯首道:“这是区区的罪业,但当时身不由己……”
  冯玉娇接着道:“我们在山中已待了两个多月,但无法打通被炸的洞道。”
  文天浩心念数转之后,这:“你俩是真诚的相爱么?”
  冯玉娇登时晕生双颊,垂下了螓首。
  二十八、
  “你俩真诚相爱么?”这句话,以文天浩本人的身份可以问,但现在他易了容貌,等于是一个陌生人,问这话就显得有些唐突了。
  “失魂书生”讪讪一笑,代答道:“是的,可以这么说,论年龄,区区实在配不上冯姑娘……”
  冯玉矫抬起头来,娇羞不胜地道:“我很喜欢他!”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他会救过姑娘的命?”
  “是的!”
  “姑娘爱他是为了感恩图报么?”
  “有一点,但不完全是,我看出他为人心性不错,可托终身。”
  “这样就好,想来令师不会反对,她会是情海伤心人”
  冯玉妈惊声道:“朋友认得家师?”
  文天浩淡淡地道:“并不陌生!”
  冯玉妈秀眉一颦,道:“可是家师她老人家……”
  文天浩沉声道:“令师没有死,依然健在,可是现在你们见不了面!”
  冯玉娇杏目圆激动动地道:“家师……她没有……那位‘血剑令主’呢?”
  “也是一样!”
  “朋友是否可以把话说得明白些?”
  文天浩想了想,眼睛望着“失魂书生”道:“事你应该最清楚,‘万壶仙子’顾明媚前辈,不但被药物迷了心神,同时还中了一种慢性剧毒,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活。”
  冯玉娇栗呼一声:“她老人家还中了毒?”
  文天浩扫了她一眼,将头微点。
  “失魂书生”也震惊地道:“中毒这回事区区还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一个十分稳当的地方!”
  “已经脱困了?”
  “这件事将来再谈,目前,她老人家极需要的是解除那慢性剧毒,而这解药可能裴元煌才有。他人真的回‘剑宫’了么?”
  “裴元煌行踪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的准确去处!”
  “你对‘剑宫’内幕,知道多少?”
  “不多!”
  文天浩作色道:“你身为护法,地位不低,怎会所知不多?”
  “失魂书生”苦苦一笑道:“说来惭愧,区区虽名为护法,其实还没进入过‘剑宫’……”
  文天浩困惑地道:“此话怎讲?”
  “失魂书生”道:“区区加入“血剑门为时并不久,是在外面加盟的,一直随裴元煌东奔西走,根本没机会入‘剑宫’,也没举行正式入门仪式。”
  “这么说来,你对‘剑宫’内情不了解?”
  “不太了解,仅只是从对方接触的言谈之间,略知大概。”
  “裴元煌罗网了多少高手?”
  “在外面行走,区区见过的不下二十多人。”
  “其中有会使毒的吗?”
  “还没听说|”
  文天浩大是失悔,刚才不该放走那赤面老者的,他身为“金衣武士”统领,必然熟知全盘情况,照此看来,只有直闯“剑宫”一途了,心念之中,又道:“裴元煌行踪多在什么地方?”
  “失魂书生”略一思索,道:“对了,‘血剑门’在许州设有一个秘舵,是他在外面发号施令之所……”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许州什么地方?”
  “许州城内北大街,有一座题有‘清白传家’的一所巨宅!”
  “他不姓杨?”
  “当然,是别人的宅第,他买下来的。”
  冯玉娇忍不住开口道:“朋友,对你该如何称呼?”
  文天浩一哂道:“就称朋友不是很好么?”
  冯玉娇吁了一口气,道:“朋友何不见示家师目前情况?”
  文天浩神秘地道:“令师目前正在待救,她谁也不认识,因为她已丧失了记忆,说出来也没有用,如在下猜测不错,令师徒在陈留附近必有栖身之处,现在两位急速离山,到陈留附近守候,静待好音,不过行动要谨慎‘血剑门’不会放过你俩的。”
  冯玉娇锲而不舍地追问道:“这么说,家师已不在‘无回之谷’了?”
  文天浩突地灵机一动,暗忖:“无回谷已被封死,任谁也无法进入,除非利用‘穿山石蟾’凿通的秘道,这倒是个极佳的隐避之所,如果将来师父出了墓穴,能与‘方壶仙子’共度晚年,这是个好地方,何不预留一着棋?”心念之中,道:“这样好了,姑娘与令师自在桐柏城外农家住过,姑娘仍回那里守候,两月之内必有好音,如何?”
  冯玉娇骇然道:“朋友怎会全知道?”
  文天浩笑了笑,道:“以后自然明白,现在不要多问了,就此一言为定,在下得走了!”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如魅影般一闪而逝。
  冯玉娇呆了一阵子,茫然地道:“我完全被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魂书生”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生平谨见最不可思议的人物!”
  冯玉娇突地一击掌,像是恍然大悟般的道:“我明白了,他定是文天浩的同门,他的功力还在文天浩之上,如果不是这原因,他不会管这件事,也不会知道得这么多,有些事除了文天浩,谁也不知道。”
  “失魂书生”道:“我没有会过文天浩,他师出何人门下?”
  冯玉矫一整额道:“这倒是不清楚,不过文天浩的功力尚在裴元煌之上!”
  “失魂书生”惊“啊!”了一声道:“如果有战会,我倒认识那位姓文的,娇妹对他很熟吗?”
  冯玉娇道:“不陌生就是!”
  “我们照那丑怪书生的话去做?”
  “看来只好如此了!”
  “连夜出山?”
  “我们没理由再守候下去!”
  “那就走吧!”
  且说,文天浩离了两人,一路奔去,心里在盘算着,到底是直奔“剑宫”,还是先到许州秘舵?早先听说“天庆帮”要大举进犯“剑宫”现在时间也过了,不知是否付诸行动?照事而论,“血剑门”要想独霸武林天下,必须先消灭“天庆帮”,裴元煌不可能雌伏“剑宫”,他必须在外策划指挥行动。
  经过仔细考虑之后,他决定北上许州。
  ※※   ※※   ※※
  许州,是个大去处,车水马龙,人烟辐辏,三街六市,热闹非凡,同时,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这一天晌午午时份,文天浩进了许州城,他已然易了形,在江湖人物的眼中,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是以根本不用掩藏身份,也不必顾忌打草惊蛇。
  他投店住下,然后把酒叫到房中,一个人自斟自饮,考虑如何行动?
  当然,以他现在的形貌,行动是方便得多了,问题是明查还是暗访,如果暗访就必待到晚上,明察呢,就得找个借口上门。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暗访比较妥当,因为这里是秘舵,不易找借口拜门,如果裴元煌证不见面
  ,这一上门,对万便有了警觉,暗访的话,也许可以得到意料不到的线索。
  于是,他在店中养精息神静待夜临。
  二更初起,他朝内进了房间,熄了灯火,然后穿窗而出。
  大街上夜市正盛,行人摩肩接踵,在繁灯下如过江之。
  他无心欣赏夜市,径朝北大街走去,这条街大部分是住家,显得十分冷清,前后耗去半个时辰,才在一条横巷里找到了那巨宅。
  巍峨的门楼,高悬着一方清白传家的巨匾,大门却是紧闭着的,围墙全是用火砖砌成,这巨宅占地极广,左右两方延伸到两条直巷,几乎占了整条街的四分之一。
  他离开大门,绕到右方的直巷,四望无人,如一溜经烟般越墙而入。
  墙里,是个大花园,花木幽深,隐现凉亭水榭,静悄悄地不闻人声。
  循花径转折,不久来到了一个月洞门前,有矮矮的短墙分隔,看样子门里是中院,探头朝门里一张望,正屋中灯火辉煌,人影来往浮动,居中排了一桌酒席,但酒菜未上,不知在准备款待什么人?
  文天浩不禁心中一动,如果等待的是裴元煌,那可真是天从人愿。
  月洞门里,有一株漫荫匝地的古榕,斜对着正听,如果藏身树上,对整院的情况便洞若观火,文天浩毫不迟疑地上了树,停身一根横枝上。
  也就在文天浩刚倚上了树之际,两组巡逻的武士,从树下交叉而过,当然,这些小角色,他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的。
  不久一个华服老者步出厅来,站在廊沿之上,口里喃喃自语道:“怎么还不来?”
  一个黑衫中年人,从走廊的另一端踱了过来,道:“舵主,是该到的时候了,怎么还没消息?”
  华服老者侧过身道:“许师爷,指示上怎么说的?”
  黑杉中年道:“说是起更时分准到!”
  “但现在已经二更过了!”
  “也许……什么事耽延……”
  文天浩暗忖:“到底他们是在等什么人,华服老者既是这秘舵之主,看样子来的必是地位极尊的人,会不会是裴元煌本人呢?裴元煌冒充‘血剑令主’,在‘剑宫’中是双重身份。但从最近的迹象来看,他的身份已明朗了,不然他的手下不会直接称他为门主。”
  “呱呱呱呱!”
  一刺耳耳鬼嚎也似的笑声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中,一个干枯瘦瘪的白发老妪,出现院地之中。
  华服老者与那黑衫中年人赶紧下阶,恭敬地行礼下去,道:“卑座万居仁恭迎法驾!”
  “卑属许水生参见太上!”
  文天浩大感震惊。这老妪是何许人物!竟被“血剑门”称为太上。
  白发老妪大剌剌地一摆手道:“免!”
  舵主万居仁与师爷许水生朝两旁一闪,万居仁躬身道:“请移驾!”
  白发颤颤巍巍地举步入听,在首位上落座,万居仁与许水生左右打了个拱。
  立即有手下等人搬上酒菜,万居仁亲自执壶,神态之间,极为恭谨。
  饮谈了一阵之后,白发老妪开口道:“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万居仁欠了欠身,道:“是,太上亲自发驾,焉有不成事之理!”
  白发老妪“嗯!”了一声,道:“此地开始行动了么?”
  “各堂主业已率手下弟子分批前往!”
  “你交代明白了吗?”
  “是的,卑座已特别交代了行动方式。”
  一阵脚步声响,十几名女子,出现院中,有的作村姑打扮,有的是普通妇人装束,其中一名青衣妇人,直趋听门,施了一礼道:“禀太上,全部到齐!”
  万居仁起身道:“太上,后院已备了酒菜?”
  白发老妪只“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万居仁朝那青衣妇人道:“柳香主,请带贵手下到后院!”
  青衣妇人再朝白发老妪施了一礼。领着一群手下,从侧方绕到后院去了。
  文天浩大奇,看样子这些女的是直接听命于白发老妪的。
  万居仁坐了下去,谄笑道:“太上亲手教的这些位弟子,将是此次行动的主力!”
  白髪老妪咧开瘪嘴一笑道:“就凭她们,便足可使‘天庆帮’尸横遍地!”
  文天浩这才恍然,原来“剑宫”已准备对“天庆帮”采取行动了,这样看来,裴元煌不会待在“剑宫”,这倒省了自己一番跋涉。
  一直不曾开口的师爷许永生,先摆下一脸笑容然后徐徐开口道:“不知门主大驾如今坐镇何处?”
  白发老妪阴阴一笑,直视着许永生没有开口。
  文天浩倾耳而听,这正是他心里想要知道的事。
  许永生被白发老妪看得有些不安。
  久久,白发老妪才开口道:“两月之前,‘天庆帮’扬言要摧毁‘剑宫’,正当本宫安排妥当,凖备予对方迎头痛之际,‘天要帮’的人马,却半途撤回,上个月,本宫派在该帮卧底的十八名精干弟子,被集体屠杀……”话声到此,突然顿住。
  许永生惊声道:“竟有这样的事?”
  明眼人可以看出,他是在强持镇定,但声调已不太自然。
  秘舵主万居仁瞪眼道:“这内中必有蹊跷?”
  白发老妪一抿嘴,道:“这证明了本宫出了内奸!”
  许永生眉峰一聚道:“内奸?这必须查出来,否则此次行动将受影响……”
  白发老妪微笑了一声道:“当然,已经查出来了!”
  许永生面色一变,悚声道:“是什么人?”
  白发老妪寒声道:“许永生,就是你!”
  许永生面色惨变,陡地离座而起,激地道:“太上,这恐怕是误会,卑属怎敢……”
  万居仁目爆电光,怒视着许永生。
  白发老妪森森一笑道:“误会吗?嘿嘿!许永生,早在一月之前,本宫策划对付‘天庆帮’之时,你便已暴露了身份,你派出去传讯的人,落在我们的人手中,很不幸地供出了你,不过那讯息仍然传过去了,只是内容上稍有更动而已!”
  许永生面如土色,似乎在准备采取行动。
  万居仁离座道:“请太上示下,如何处置这叛徒?”
  白发老妪阴声道:“按门规凌迟,不过本太上法外施仁,要他戴罪立功!”
  万居仁似乎极感意外地道:“禀太上,这戴罪立功似乎无此前例?”
  白发老妪道:“目前正是用人之秋,所以本太上特别破例,以他的身份,可以反探‘天庆帮’内情,因为我方的卧底弟子被杀之后,我们对该帮的近况完全无法解……”
  “可是……这岂非纵虎归山?”
  “你身为一舵之主,竟也如此幼稚,本太上会失策尘?”
  “是!是!”
  白发老妪转向许永生道:“你愿意戴罪立功么?”
  许永生躬身施了一礼。惶悚地道:“太上恩典,弟子不辞万死!”
  白发老妪点了点头,道:“很好,你现在试行运气,看你‘十二重楼’之间,有否异样?”
  许永生全身一颤,就地运功一周天,突地面现死灰之色。
  白发老妪又道:“一月之前,你就已服下了一种慢性剧毒,此毒普天下无人可解,除了本太上的特制解药,十天之后,你将成为白痴,如你肯诚心赎罪,本太上赦你不死,赐你解药!”
  许永生连连倒退,直到背抵听壁,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
  文天浩暗中精神大振,想不到这老妪是个老毒物,“方壶仙子”所中的慢性剧毒,定是许永生所中的慢性剧毒无疑,解药便在她身上,今夜真是不虚此行。
  怪不得她奢言凭那十几个女人,便可使“天帮”尸横遍地,不用说,是她调教出来的一批小毒物。
  毒,并非功力可抗,如何得到解药呢?
  白发老妪又道:“事便如此决定,许永生你可以下去了,如何行动听候另外指示!”
  许永生施礼退出听外,沿走廊向靠花围的一方走去,脚步有些蹒跚。
  文天浩却大感焦灼,他想不出如何才能得到解药?
  远处传来了三更的梆鼓,夜已深了。
  万居仁困惑地道:“太上,真的要许永戴罪立功功吗?”
  白发老妪“呱!”地一声怪笑道:“这是一着闲棋,反正他活不了,‘天庆帮’那老狐狸十分奸猾,如能利用许永生掌握他的确实行踪,岂不太妙?”
  “依卑座看来,许永生可能不会乖乖听命……”
  “本太上说过着闲棋!”
  文天浩知道老妪口中的老狐狸,当是指“天庆帮”太上帮主,也就是“无回谷主”,他的确是个虽以对付的人物。
  万居仁恭谨地道:“夜深了,太上请安置!”
  白发老妪点了点头。
  文天浩不由急煞,他仍想不出取解药之道,自己功力虽高,但无法门这老毒物。突地,他想起了“鬼影观音”斐玉环赠送自己的避毒荷包,不知是否能避百毒,或是只限于她父母所使之毒?
  但,不管如何,好歹总得一试,终不能空手离退?
  蓦在此刻,前院突然传来呵斥之声。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听声音是来了外人……
  一名黑衣武士,匆匆奔入,直趋听门之外,打了一躬,道:“禀舵主,有一个年轻人闯舵,报名徐斌,说要见太上!”
  白发老妪脸色一变,立即抬手道:“要他进来!”
  “遵令论!”
  黑衣武士施礼匆匆退下。
  不久,一条人影,飘然而入,到了灯光照到之处,看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书生,长得一表非凡,英俊之极。
  白发老妪离座步出门,万居仁紧随其后,到阶沿上站定。
  青衣书生到了阶沿下,作了一个揖,口里唤了声:“奶奶!”
  万居仁惊声道:“原来是太上的令孙!”
  白发老妪堆下一脸笑来,狞容尽祛,目露慈祥,像突然换了另一个人。
  “斌儿,你怎么来这里?”
  青衣书生愿得文地道:“爹要斌儿来的!”
  “来做什么?”
  “有几句话要对奶奶讲,不过,如果奶奶不愿听的话,斌儿便不讲!”
  “你讲讲看?”
  “爹说,奶奶年事已高,不宜再在江湖中走动……应该回家,享天伦之乐,接受儿孙晨昏侍奉。”
  白发老妪哈哈一笑道:“斌儿,你奶奶身为江湖人,就是静不下来。”
  青衣书生道:“奶奶偌大年纪,并且也已息影江湖这多年了,何以又……”
  “这叫静极思动!”
  “奶奶……这不是静极思动,是被人蛊惑利用。”
  “胡说,你敢对奶奶这么说话?”
  青衣书生吁了一口气,道:“奶奶,随斌儿回去了吧?”
  白发老妪笑容一敛,道“不行,奶奶已答应替人完成一桩大事,不能半途而废!”
  青衣书生默然了片刻·道:“奶奶,兵凶战危,您老人家犯不着!”
  白发老妪沉下脸道·“你要教训奶奶?”
  青衣书生低了低头,道:“斌儿怎敢!”
  白发老妪又放作了表情,和声道:“斌儿,你今晚在此陪奶奶,明天再走,肚子饿吗?”
  青衣书生道:“斌儿马上就走,还有别的事要办!”
  白发老妪沉吟了片刻。道:“也好,你走吧!”
  青衣书生叩了个头,转身便走……
  万居仁阿谀地道:“太上,令孙是人中之龙,前途未可限量!”
  白发老妪一笑道:“两代单传,我把他宠坏了!”说完,转身入厅。
  文天浩心念电似一转,突然有了主意,立即下树,离开巨宅,正好逢上青衣书生出门,随即悄然尾随下去。
  大街上灯火寥落。不见行人
  青衣书生加速身形,毫不停留,径直越城而出。
  到了城外官道,文天浩突地超上前去,回身拦在道中,冷冷地道:“朋友留步!”
  青衣书生刹住身形,道:“什么人?”
  文天浩开门见山地道:“区区向朋友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么事?”
  “有人中了令祖母的慢性剧毒,希望朋友站在道义立场,拿出解药!”
  青衣书生愕然道:“朋友到底是谁?”
  文天浩道:“区区只是过路人,基于江湖道义而伸手,名号不必提了!”
  青衣书生窒了一窒道:“朋友怎知在下来历?”
  文天浩毫不掩饰地道:“坦白相告,区区本是到城里‘剑宫’所设的秘舵寻找解药,巧见朋友与令祖母晤面相对,因见朋友是个正直之人,所以临时改变主意跟了来打这商量,这么一说,朋友该明白了?”
  “中毒的是何许人物?”
  “一位武林前辈!”
  “该有个名号?”
  “朋友需要知道吗?”
  “当然,在下得知道中毒的人是正抑邪……”
  “好,‘方壶仙子’这名号听说过吧?”
  青衣书生点了点头,道:“听说过,是位正道人物,家祖母因何向她下手?”
  文天浩沉声说:“这笔账应该记在‘剑宫’主人裴元煌的头上,令祖母只是受他利用而已!”
  “没有别的原因吗?”
  “没有!”
  “如果今夜朋友不是碰到在下,而直接向家祖母索讨解药的话,后果恐怕很难想象,朋友会想到过么?”
  “这个……区区想到过,流血事件难以避免。”
  “恐怕不止此……”
  “为什么?”
  “朋友既不谙毒性,不管功力高低,毫无机会。”
  “唔!也许如此!”
  青衣书生自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豆大丸子,递与文天浩道:“此丸无毒不解,拿去吧!”
  文天浩伸手接过,心里无限感慨,这书生一表非凡,灵秀之气外溢,而且心地善良,却偏偏生在用毒世家,实在令人扼腕,当下把药丸小心藏好,拱手一揖,道:“区区就此致谢了!”
  青衣书生叹了口气,道:“这倒不必,在下无法阻止家祖母不伤人,只有尽一分心代她赎罪!”
  文天浩颔首道:“朋友的存心令人钦佩。区区交你这朋友。”
  青衣书生略作思索之后·道:“朋友愿说出来历么?”
  文天浩坦然道:“区区文天浩!”
  青衣书生剑眉一挑,有些不悦地道:“在下对人相见以诚,朋友这就不对了……”
  “为什么?”
  “在下没会过文天浩,但久耳其名,听闻他的身手在‘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之上,潇洒俊逸,而朋友与他全无相似之处……”
  文天浩朗笑一声,打断了对万的话,背过身去,散了“易形术”,回复本来面目,再转过身来,道“请再认一认?”
  青衣书生惊呼一声,连退了三步。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文天浩接着又道:“这使是区区的真面目!”
  青衣书生激动不已地道:“文兄的易容术令人叹为观止!”
  文天浩微微一哂,道:“好说,雕虫小技而已!”
  青衣书生又起眉头道:“文兄的脸怎会……”
  文天浩愤愤地道:“这是拜元煌的厚赐!”他不愿深谈这件事,这会勾起内心的痛苦,而且彼此初逢乍见,只是感于他的为人而订交,也没深谈的必要,当下反问道:“恕区区冒昧,大名是徐斌吗?”
  “是的,文兄想是在秘舵中听见了小弟报名!”
  “不错,是这样!”
  “今夜得认文兄,真是三生之幸!”
  “那里,言重了,请问令祖母尊号?”
  “毒西施!”
  文天浩心头为之一震,在“无回之谷”中,“穿山石蟾”,提到过这“毒道”高手,想不到真的是她,不知裴元煌是怎么把她罹致的,还尊之为太上?心念之中,正色道:“听说令祖母已久不过问江湖事?”
  徐斌叹了口气道:“是的,家祖母太任性,家严也因此而与她发生咀唇……”
  “令祖母何以被‘剑宫’尊为太上?”
  “唉!因为裴元煌当年曾拜她老人家作义母,所以……”
  “啊!原来有这一层关系,小弟有句话,盼徐兄勿怪交浅而言深?”
  徐斌一笑道:“哪里话,文兄但说无妨!”
  文天浩沉凝地道:“据小弟听闻,裴元煌与‘血剑令主’高如山有不解之仇……”
  徐斌插口道:“文兄是指他会冒充‘血剑令主’名号?”
  文天浩道:“这只是一端,双方尚另有深仇,‘血剑令主’高如山,东山复起,目的便是要找裴元煌索仇,令祖母如此一来,将与‘血剑令主’正面为敌,小弟蒙徐兄慨赠解药,又允订交,言有所不能自已者,盼徐兄能设法阻止令祖母勿涉这场是非。”
  徐斌咬牙苦思了一阵,满脸无可奈何之色地道:“家祖母生性刚愎,要说服她老人家很难!”
  文天浩沉吟着道:“依小弟观察,徐兄甚得令祖母的欢心?”
  “这不假,正因如此,家严才打发小弟前来,希望能请她老人家息影江湖……”说到这里,话锋一顿,突地一拍手道:“有了,小弟想到了一个计较!”
  “徐兄有何妙计?”
  “苦肉之计!”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何谓苦肉之计?”
  徐斌沉声道:“文兄无妨假作以小弟为质,迫家祖母脱离‘剑宫’。”
  文天浩欣然道:“好计,只是委屈了徐兄?”
  徐斌诚恳地道:“哪里话,事不满文兄,家祖母早年在江湖中声名很坏,罪惩亦重,现在已届风烛之年,该安居悔过,如果再插手江湖是非,万一不幸,作儿孙的岂非抱憾终天,文兄此举,对小弟一家而言,善莫大焉,怎能说委屈二字。”
  文天浩更加觉得徐斌深明事理,以他这样年纪,在江湖中诚不可多得,能交上个朋友,确
  实是件快事,当下面色一肃,道:“何时行动?”
  “当然就是现在,天明之后,她老人家便要离此北上了。”
  “如何行动呢?”
  徐斌似乎早已胸有成竹,立自颈间解下一面系着红线的玉锁,道:“这玉锁是家祖母亲手为小弟悬挂之物,文兄持此玉镇,她老人家必深信不疑,如何说辞,那是文兄的事了!”说完,递与文天浩。
  文天浩接来挂在颈间。
  徐斌又从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了红、黑、白三色药丸一粒,道:“文兄服下了这三粒特制的‘避毒丸’,一月之内,百毒不侵,与家祖母相对时,便不虞意外了!”
  文天浩喜之不胜地接过来,随即纳入口中,和津液吞了下去,道:“徐兄想得十分遇到!”
  徐斌抬头望了望星斗,道:“时间不多了,文兄就请动身吧,小弟在前面林中等候,事成之后,文兄把玉锁交还家祖母,无妨骗说立即传讯放人,要她直奔家门,这样才不致中途变卦!”
  文天浩把头连点,道:“小弟理会得,暂时别过了!”
  说完,再次运起了“易形术”,改变了容貌,然后弹身反扑回城。
  时近四更,整座许州城沉浸在一片死寂中。
  熟路车,文天浩很快地来到了那所巨宅之前,他想:“是越墙而入,还是公开叫门,堂而皇之的见‘毒西施’?”
  思索了一阵之后,忽然想起了那从未一用的“血剑令”,于是,他上前大力叩动门环,门里立即传出了喝问之声:“什么人这般时分上门侵扰?”
  文天浩大声道:“区区要见你们太上!”
  应门人惊声道:“朋友是谁?”
  文天浩冷冷地道:“先别问,见了你们太上自知!”
  门里人道:“朋友不报来路,此门不启!”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道:“为此区区要自行闯入了?”
  大门开了单扇,一个苍头打扮的老者,堵在正面,迫人的目芒朝文天浩上下一打量,阴恻恻地道:“朋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见了你们太上,就会知道!”
  老苍头以怀疑的目光,再次打量了文天浩一番,猜不透这奇丑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对方指名要见太上,这可是非同儿戯的事,当下期期地道:“朋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文天浩毫不踌躇地道:“小小‘剑宫’秘舵,不错吧?”
  老苍头脸色一变,他实在摸不透对方的来路。
  “朋友何事要见我们太上?”
  文天浩不耐地道:“你的话太多了,不然叫万居仁出来见我!”
  这一说,老苍头对这不速之客,更加莫测高深,这分舵十分秘密,外人根本不知道,而这不速客对此竟了如指掌,还直呼舵主之名……
  四名持剑武士,到了老苍头身后,其中一个道:“什么事?”
  “这位朋友要见太上?”
  “什么来路?”
  “他不肯说!”
  四名武士惊疑地瞪着文天浩,文天浩实在不耐了,一伸手推开了另一扇门,旁若无人地昂首跨了进去,暴喝声中,四只长剑迫了过来。
  文天浩旋身挥手,骇呼声中,四支长剑全掉了地,谁也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但觉持剑的手一震,剑便脱手了。
  文天浩冷笑了一声,举步便朝里闯,四名武士拾起了长剑,吆喝着追在身后,却又不敢迫近下手。
  越过两重穿堂,到了不久前停身的中院,文天浩止了步。
  四武土之一,匆匆奔入听堂,想来是入内通报。
  文天浩静静站在院中,另三名武士远远站着,呈半包围之势,当然,这只是装模作样,文天浩在大门口露的一手,已吓破了他们的胆。
  秘舵内的人,已先出发奔赴开封,不然此地不会这么冷静。
  接着,又有六七名武士奔到现场,看来是负责警戒的闻言而至。
  工夫不大,一个华服老者自听门出现,后随着那几名进去传报的武士,文天浩当然认识他,首先开口道:“万分舵主,幸会!”
  万居仁直到院边阶沿上才停住身形,冷属的目光朝文天浩一扫,道:“朋友何方高人?”
  文天浩一扬手,灯光映照下,只见他执着的,是一柄血红的小剑。
  万居仁栗声道:“血剑令!”
  文天浩收起了“血剑令”,冷冰冰地道:“本使者找‘毒西施’答话!”
  在场的武士一听“血剑令”三个字,齐齐不安起来。
  万居仁窒了一窒,才发出一声干笑道:“尊使要见本宫太上?”
  “不错!”
  “有何贵干?”
  “这点阁下不必问。”
  “本座身为分舵之主,应该过问的!”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本令所至,不许有人违抗!”
  万居仁身为秘舵之主,在属下面前,这张脸可放不下去,来的只是一名使者,并非“血剑令主”本人,何况还有奥援在后,当下沉哼了一声道:“此地没你张牙舞爪的份!”
  文天浩嘿嘿一声冷笑道:“万居仁,你不想五步流血罢?”
  这句话相当狂妄,根本就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万居仁怒哼了一声,弹落院中,与文天浩隔丈许相对,大喝道:“拔剑,本座伸量一下所谓的‘血剑使者’有多大能耐?”
  又天浩不屑地道:“凭你还不赔本使者拔剑!”
  万居仁“呛!”地拔出了长剑,口里暴喝道:“本座毙了你!”招随声出,剑夹雷霆之威,罩向文天浩。
  文天浩双掌一卷一剑,罡气裂云有声,有如炸雷。
  万居仁闷吟了一声,踉跄退了三四步,张口喷出一口血剑,持剑的手,再也举不起来,几名在场的武士,惊魂出了窍。
  堂堂一舵之主,在“血剑使者”手下,竟然走不了一个照面,这未免太以惊人,以此而论,“血剑令主”的功力,简直不可思议了。
  “退开!”
  冷喝声中,“毒西施”自听门中出现,身后随着那十几名毒娘子。
  十几名女子,纷纷弹落院中,各站方位,把文天浩围在核心
  文天浩胸有成竹,完全不以为意,他之所以如此做,一方面是对徐斌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另一方面,削弱“劒宫”的力量,使与“天庆帮”势均力敌,收以魔除魔之效,这是釜底抽薪的妙着。
  万居仁与手下武士,退到了外围。
  “毒西施”视着文天浩道:“你是高如山手下?”
  “不错!”
  “高如山真的没有死?”
  文天浩冷笑了一声道:“天道长存,正义不泯,‘江湖第一令’伸正义,扬武道,岂会毁于宵小之手,那不是没天理了么?”
  “毒西施”语含不屑地道:“你说的倒是非常冠冕堂皇,少与老身面前搬弄口舌,你要见老身何事?”
  “奉令与芳驾谈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
  “一笔大生意!”
  “高如山何以不亲自出面?”
  “本使者足够辞妥此事了,无须令主动驾。”
  “毒西施”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以为老身何人?”
  文天浩念在徐斌份上,不愿口头上损她,淡淡地道:“随你芳驾如何去想好了!”
  “毒西施”道:“老身把你拦在此地,不愁高如山不出面!”
  文天浩行所无事地道:“只要芳驾办得到,那也无妨!”
  “毒西施”大喝一声道:“柳香主,拿下!”
  那名为首的青衣妇人,应声而出,直欺文天浩身前八尺之处,笑了笑道:“使者,要委屈你了!”说完,变袖交叉一挥,无风无劲。
  文天浩鼻端微微嗅到一丝异味,但他已服下了徐斌的三色辟毒丸,根本就无动于衷,那青衣妇人见没动静,粉腮不由一变,再次挥了两袖,文天浩兀立如山,不言不动,一副行所无事之态青衣妇人惊声道:“太上,他不惧毒?”
  “毒西施”也老脸变色,暴喝道:“用剑,不留活口!”
  青衣妇人霍地抽出了长别,剑身闪着暗蓝的光,文天浩不禁心里发了毛,知道是一柄淬毒的剑……
  心意才动,青衣妇人的毒剑,业已出了手,角度部位,迥异武林常轨,看起来对方不单是“毒道”高手,也是“剑道”好手。
  文天浩心念一转,拚冒奇险,显示一下风度,不闪不遁,视若无睹。
  青衣妇人的毒剑,连变三式,在剑尖将要触及文天浩身体之际,却被他那莫测高深的态度所感,不由滞了一滞,但仅只是微得不能再微的一滞,剑尖终于刺上了文天浩的身体。
  文天浩拼此奇险,是仗着姐姐文天凤所赠的那袭“天魔衣”。
  青衣妇人剑刺不入,惊呼一声,弹退丈外,粉腮泛了白。
  所有在场的,均为之诧愕不已。
  文天浩冷冷地道:“芳驾如果再如此对待本使者,本使者要杀人了?”
  “毒西施”老脸上的褶起了一阵抽动,目芒连变,久久才栗声道:“想不到高如山竟能调教出这等手下,你说,谈什么交易?”
  文天浩好整以暇地道:“其实芳驾如果肯接受这笔交易,并不蚀本……”
  “毒西地”声道:“少废话,快说出来?”
  文天浩把吊在颈间的玉锁亮了出来。道:“芳驾当识得此物?”
  “毒西施”定睛望了望,惊呼一声,满头白发蓬立而起,厉吼道:“此物何来?”
  文天浩仍是那副冷漠的神色道:“当然得自令爱孙的身上!”
  “毒西施”老脸起了扭曲,倏地飘身近前,那副狰之色,令人见了不寒而栗,口里狂吼道:“你们……把他……怎样了?”
  文天浩不疾不徐地道:“不怎么样,他很好!”
  “毒西施”的一对眼球,几乎突出了眶外,暴吼道:“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道:“芳驾少安毋躁,这便是本使者奉命而来所谈的交易!”
  “毒西施”咬了咬牙道:“徐斌那孩子现在何处?”
  文天浩一笑道:“很安全的地方,毫发无损!”
  “毒西施”恨毒地道:“老身纵横江湖一辈子,从未被人如此要挟过,说,什么条件?”
  文天浩道:“简单之至,芳驾只要带这些弟子们回转贵府,从此不再过问江湖是非,令孙便可安然返家团聚。”
  “毒西施”猛一跺脚道:“高如山欺人太甚,竟以这种卑鄙手段要挟老身……”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这是敝上一念存仁,才有如此做法,何得谓之卑鄙,芳驾成名不易,而且年登耋老,‘血剑’虽利,不忍加诸白发,否则又何必费事!”
  “毒西施””吁了口气,道:“高如山迫老身退出江湖,目的何在?”
  文天浩毫不思索地道:“为免武林苍生涂炭!”
  “毒西施”老脸变了又变,最后阴森森地道:“如果老身说不呢?”
  文天浩寒声道:“那改日便奉上令孙的人头。”
  “毒西施”又向前迫近了两步,狞恶地道:“老身先活裂了你,再找高如山算账!”
  文天浩泰然自若地道:“芳驾最好三思而行,并非自诩,本使者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令孙可就难保了,两代单传,可别断了香火棒子?”
  “毒西施”不由发起抖来,这句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她气得几近发狂,但却毫无办法,单只目前这“血剑使者”,她就没把握收拾,惹翻了“江湖第一令”,后果便难说了,而最使她胆寒的是对方竟然不畏剧毒,不怕刀剑,难道一个区区使者,也传就了“金刚神功”不成?
  她也知道“血剑令主”与裴元煌之间的过节,那是不见生死不休的。
  文天浩当然看得出这老毒婆发狠,只是为了面子与一口气,其实是色厉内荏,当下急迫着又道:“是或否,芳驾速做决定?”
  分舵主万居仁高呼了一声:“太上!”
  看样子。他想阻止“毒西施”答应文天浩的条件。但又不敢明说。
  “毒西施”深思了一阵之后,冷静地道:“老身怎知那孩子是否平安?”
  文天浩道:“以“血剑令主”的名号担保。”
  “老身现在能不能见到他?”
  “回到府上当可相见。”
  “如果……”
  “令主一言九鼎”
  “毒西施”重重地一顿脚,道:“老身认栽了!”说完,旁顾万居仁道:“万舵主,一切你已目睹,你照实禀报门主。”
  万居仁惶然道:“太上之意已决了么!”
  “毒西施”口裹“嗯!”了一声,向青衣妇人道:“柳香主,准备启程!”
  青衣妇人恭应了一声,挥了挥手,那些女子纷纷退走。
  文天浩从颈间解下那玉镇,抛了过去,双手一拱,道:“本使者吿辞!”一弹身电闪而逝。
  天色业已放明·街上也有了行人,文天浩径直出城,绕了一个半圆,证实无人跟踪,这才疾奔与徐斌约好的见面地点。
  甫入林中·徐斌已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道:“文兄,如何?”
  文天浩一笑道:“幸不辱命,令祖母等此刻也将要启程了1”
  徐斌深深一揖·道:“小弟谨此致谢!”
  文天浩还了一揖,道:“徐兄太谦了,咱们是彼此,彼此!”
  徐斌满而诚挚地道:“文兄如果不弃,待事过之后,盼能到南召西门外徐家庄一聚,小弟扫榻以候,万望勿却!”
  文天浩颔首道:“会的,改日定来造访。”
  “小弟本拟与文兄盘桓些时,藉领敎益,但顾及家祖母不见人而变卦,只好吿辞了!”
  “徐兄请便,来日万长,不愁无晤对之期!”
  “如此告辞了!”
  “请!”
  徐斌依依不舍地作别而去
  文天浩长长叹了一口气,解药业已得到,但“剑宫与“天要帮”之,已是如箭在弦,正是了断公案的唯一良机,时间上还来得及。
  于是,他上路奔向开封。
  一路之上,他又想到由于“毒西施”中途抽身,不知是否使装元煌改变主意,因为“毒西施”与她的十几名手下,是此次行动的主力,这一来,“剑宫”便无把握稳操胜券了。
  由于他现在的形貌在许州暴露过,为了行动方便,又施展“易形术”改变成另一副面目,体形照本来的缩短了半尺,脸色由紫棠色改变成墨黑色,背部微驼,这一改变,既丑且怪,更加的不起眼了。
  这一天,到了朱仙镇,距开封已是不远了。
  他在镇上打了尖,为了争取时间,怕错过机会,他决定连夜赶路,直奔开封……
  打了尖,离镇上道,只见金乌西坠,归鸟投林,已是薄暮时分。
  正行之间,耳畔突传辚麟车声,掉头一看,只见一辆油碧香车,自后疾驶而至,驾车的是名蓝衣彪形大汉,模样长得十分彪悍,车后随着两名青衣少女,疾步之间,稳飘逸,一望而知是江湖好手。
  顾盼间,车临切近,只听赶车的汉子大声叱喝道:“找死么,闪开些!”
  文天浩听了对方一眼,懒得计较,身形闪向路侧,马车擦身而过。
  两名青衣少女,望了文天浩一眼,相视“咕叽!”一笑,其中一个道:“人不知己丑,竟然还着了儒衫!”
  另一个道:“焉知他不是个斯文人物?”
  先开口地道:“那份尊容,只合去当灶君!”
  “格格!”娇笑声中,车去远了。
  文天浩只作不闻,赶自己的路,隔十余丈随在马车之后,不久,前道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杂木林子,官道由林中央笔直穿过,把林子割成了两片。
  马车穿入林荫道中,呵斥声中,马车停了下来。
  文天浩一念好奇,身形一紧,从侧方绕上前去。
  一个高大痴肥的和尚,手持佛门方便铲,搁在道中,裸胸袒腹,一条腰带糳在肚脐眼下,僧衣敞开,露出了油光光的一个大肚,那样子,不折不扣的是尊弥勒佛。
  那赶车的汉子,业已跳下车辕,站在胖和尚身前,手中马鞭凌空一挥,传出了一声爆晋,口里恶狠狠地道:“和尚,你长眼么?”
  胖和尚嘻嘻一笑道:“噫!恁地口出不逊,你看我和尚是瞎子么?”
  赶车的汉子怒喝道:“为何阻路?”
  “化缘!”
  “坦坦官道,荡荡马途,你和尚化的是什么缘?”
  “我佛泽被天下,和尚化的是善缘!”
  赶车的嘿嘿一笑道:“和尚,你不知善财难舍么?”
  胖和尚用手一拍大肚皮,道:“银钱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普结善缘,定可消灾!”
  赶车的暴喝一声道:“和尚,大爷结你这善缘!”随着喝话之声,手中皮鞭呼地置头抽向胖和尚。
  鞭带劲风,破空生啸,可见了赶车汉子的功力。
  胖和尚笑态未敛,手中方便轻一抬,那软鞭蛇也似的缠在铲头之上,赶车的用力往回一带,却是分毫不动。
  赶车的用上了全身劲道,往回猛扯,还是抽不动,头上冒起了股股青筋。
  尚尙一旋铲柄,马鞭骤脱,赶车的跌了个四脚朝天,大翻元宝。
  两名青衣少女,从轿后追上前去
  赶车的一骨碌弹了起来,撒了马鞭,揉身而进,劈出一掌。
  胖和尚不退反进,笑嘻嘻地迎了上去,“砰!”然一声,赶车的一掌,正正劈中胖和尚的大肚皮。
  凄哼声中,赶车的连连倒退。
  胖和尚哈哈一笑,口里道:“倒也!倒也”
  赶车的汉子,晃了两晃,仰天栽了下去,手脚一阵乱,便再也不动了。
  两名青衣少女扭头看了看,其中年纪较长的一个人喝道:“秃驴,你竟然用毒伤人?”
  胜和尚斜着眼道:“女施主,怎地出口便伤人?”
  那少女怒了一声道:“趁你能开口,快道出来路?”
  胖和尚笑嘻嘻地道:“出家人还谈什么来路,倒是女施主说说轿内坐的是什么人?”
  少女厉声道:“杀人偿命,废话不必说了!”
  喝话声中,发掌便攻,另一少女也跟着出手,胖和尚挥铲远击,双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别看两少女忏忏弱质,出手可相当厉辣,此进彼退,在如山影中穿梭。
  肝和尚边打边道:“妙啊!你俩也是个中能手!”
  过了十几个照面,胖和尚突地大叫道:“佛爷没工夫陪你两个女娃子消遣了!”
  铲势陡地一变,有如浪浪狂涛,两青衣少女双双弹了开去。
  胖和尚收铲欺向车前。大声道:“车内的施主可以现身了?”
  车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大师父到底意欲何为?”
  胖和尚嘿嘿一笑,道:“与女施主结个善缘!”
  车内的女人道:“大师父,如你要金银尽可拿去,高抬贵手,放我们上路吧!出家人慈悲为本。”
  胖和尚欺前了两步道:“女施主如不现身,佛爷可要动手请了?”
  车内女人头抖着声音道:“大师父,奴家身患重恙,是到开封就医的,请看佛面……”
  胖和尚狂笑了一声道:“先交代来路吧?”
  “奴家不是江湖人!”
  “鬼话,连赶车的都是江湖好手!”
  “大师父到底是什么居心?”
  “坦白说,你等形迹可疑,佛爷要查个清楚!”
  “大师父,这是官道,不许别人行走么?”
  “可以,说明来路!”
  “奴家是许州威远局内眷!”
  “噢!露面看看?”
  “大师父,您是出家人,不嫌太过分吗?”
  胖和尚一扬铲,疾声道:“你不出来,本佛爷一铲砸碎车子!”
  文天浩在暗中可再也忍不住了,这凶僧太可恶,当下飘身掠入道中,口里道:“可恶!”
  胖和尚转身,朝文天浩打量了一眼,道:“丑小子,你想上西天?”
  文天浩冷冷地道:“大和尚如有这能耐,在下极愿超度!”
  胖和尚一个箭步,到了文天浩身前,别看他肿痴肥,身法倒真利落。
  文天浩由于易了形,比这和尚低了一头,当下仰脸道:“大和尚该有个称呼的吧?”
  胖和尚不屑地道:“你小子不配问,想超度佛爷慈悲你!”
  车内传出那女人的声音道:“他叫‘要命弥勒’,一身都是毒!”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才临切近,才听出车内的人声音似曾相识,但想不出是谁?她方才说是许州威远录局的内眷,恐怕不实,如是内眷,自己便不会听过她的声音,而且她是明知这解和尚来路的……
  胖和尚回头望了车门一眼,口里冷哼了一声,铲一扬,道:“丑小子!佛爷超度你!”
  “呼——”地一声,拦腰砸向文天浩。
  文天浩待铲子快要临身,一翻腕,把万便铲牢牢抓住。
  胖和尚登时亡魂大冒,这一铲少说也有千斤之力,这奇丑小子竟然毫不费事地一把捞住,而且面不改色,这未免太唬人了,用力一夺,铲子像生了根,分毫未动,不由骇呼道:“小子,你什么来路?”
  文天浩冷漠地道:“看你方才杀人是用肚子,在下不信这个邪,要试上一试,如你能挨一掌的话,在下便告诉你来历!”
  胖和尚迟疑了一下·突地改容嘻嘻一笑道:“好哇!你就试上一掌。”
  又天浩明知他肚子上有剧毒,万才那赶车的便是中毒而死的,但他恃着服过徐斌的避毒灵丹,根本就不在乎,当下露开了手。
  胖和尚收回铲子·左手似有意若无意地挥动了一下。
  文天浩知道对方已施了毒,但他不动声色,口里道:“在下出手了!”
  “了!”字声中,翻腕朝胖和尚的大肚皮虚虚一按。
  “哇T”的一声惨号,胖和尚口血狂喷,仰面栽倒。
  文天浩冷酷地道:“看你的行径与‘要命弥勒’这外号,当是个作恶多端的和尚,沾污佛门的法誓,杀了你当不为过!”
  胖和尚怒目张口,含糊地道:“你……你……到底……·是谁?”
  话出口,人也断了气。
  两名青衣少女震惊不已地望着文天浩,这就是她俩刚才在路上嘲弄的人。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但在文天浩这等高手的眼中,除了远处视力稍受限制之外,近处视物,几乎白昼。
  车门一启,一个妇人朝文天浩身边姗行来。
  文天浩目光扫处,不由杀机大炽,怪不得声音厮熟,她然是“毒西施”手下那名姓柳的香主,登时心念疾转:“事实非常明显,‘毒西施’依约回家,仍暗派她的手下助裴元煌对付‘天庆帮’,为了怕泄露行藏,所以她隐忍着没现身出手,白白牺牲了一个赶车的不用说是‘剑宫’武士。”
  妇人朝文天浩福了一福。道:“敬谢少侠援手!”
  文天浩按捺住情绪道:“适逢其会,不足挂齿!”
  妇人笑了笑,道:“少侠的身手,是我生平仅见,请问如何称呼?”
  文天浩不答所问,冷冷地道:“你是‘毒西施’手下的柳香主,不错吧?”
  青衣妇人粉腮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惊声道:“少侠何以知道?”
  文天活目中已泛出杀机,冷冰冰地道:“在下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血剑令主’的话,绝不容打折扣……”
  青衣妇人再退了一个大步,栗呼道:“你也是‘血剑令主’手下?”
  文天浩道:“这你不必管,现在拔剑准备自卫吧!”
  青衣妇人拔出了那柄蓝汪汪的毒剑,咬牙道:“恃技凌人么?”
  文天浩冷酷无情地道:“随你怎么说都可以,反正‘血剑令’的尊严必须维护!”
  青衣妇人打算先发制人,沉哼一声道,一片蓝光,罩向了文天浩,右袖也同时拂出一剑,毒双管齐下。
  文天浩根本不拔剑,变掌一登,一道如山罡气,卷了出去。
  闷哼声中,青衣妇人被震得踉跄倒退,撞上拉车的马匹,马儿受了惊,“晞聿聿”一声惊嘶,奋力提鬃,拖着车狂奔而去。
  文天浩如影随形而进,再劈出一掌。
  青衣妇人立足未稳,又被震得连连倒退,口角沁出了两楼鲜血。
  娇叱声中,两名青衣少女双双发剑左右夹击。
  文天浩双掌左右开弓,两名少女连剑招都未曾发出,便被罡风卷得朝左右跌撞出去。
  也就在文天浩出手的同一时间,青衣妇人闪电般掠起了娇躯,向道旁林中射去。
  文天浩的目光,并未放处过她,斜里一旋身形,比她先抢入林。
  凄厉的惨嚎,破空而起,青衣妇人倒飞回路中,伏地不起。
  两名青衣少女,丧胆亡魂,被惊呆在当场,不能动弹。
  文天浩心想:“柳香主死,这两名少女便成不了事了,看在徐斌份上,饶了她俩吧!”心念之中,回到原地,冰声道:“你们太上呢?”
  其中一名少女颤栗着声音道:“她老人家已回庄了!”
  “真的吗?”
  “真的!”
  “那你等为何北上?”
  “这个……小女等只是奉命。”
  “尚有别的同门么?”
  “没有,只柳香主与小女子等三人。”
  “北上开封,是准偏协助‘剑宫’对付‘’天庆帮’?”
  “是的!”
  文天浩话锋顿了顿,接着道:“本人上体天心,下从武道,放过你俩,去吧!”
  两少女如逢大赦,掠起娇躯,如飞朝来路驰去。
  文天浩长长吸了一口气,暗忖:“眼前三具尸体,不能任其暴露道中,还是掩埋了吧!一个真正的武士,必须有仁心,否则便流于残暴了!”
  忖念之中,目光四下一打量,当然林中是最好的地方。
  于是,他捡起“要命弥勒”的佛门方便铲,进入林中,在距官道十丈的地方,开始挖掘。
  他掘了一大一小两个坑,准备青衣妇人一穴,“要命弥勒”与赶车的共一穴。
  刚刚停当,官道上车声突然传来。
  文天浩心中一动,抛下铲子,掠出林外。
  目光扫处,只见一辆马车,自去道方向,怜怜而至,定情再望,不由駮然,那辆被惊走的油碧香车,竟然回了头。
  不久,来到近前,马车却自动停了,车座上没有人。
  马儿识途,是空车回转么?
  突地,车中传出一个女人声音,腔调很怪,像是故意改变的!
  “这些都是你杀的?”
  文天浩冷漠地道:“不错,是在下杀的!”
  “为何要杀人?”
  “因为他们该杀!”
  “哼!杀人者死,你也该杀!”
  文天浩不由失声而笑道:“好大的口气!”
  车中人又冷哼了一声,道:“你报个名号来历?”
  文天浩语带不屑地道:“免了罢,在下不作兴提名道号……”
  车中人冷森森地道:“朋友,总不成让你的墓碑空白?”
  文天浩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你先报个来历?”
  车中人道:“凭你还不配问,你杀人的理由是死者该杀,我现在以同一理由杀你,这非常公道是吗?”
  二十九、
  文天浩突然语音带煞地道:“现在不必废话了,如在下所猜不错,你是‘剑宫’的人,不然,便是‘天庆帮’属下,对么!”
  车中人道:“是又怎样?”
  文天浩寒声道:“无论是哪一方,我便有杀你的理由!”
  “如果都不是呢?”
  “那就交代来路!”
  蓦在此刻,一阵嘹亮的歌声,自林中传了出来:
  “俗子难登青史,
  英雄半在江湖!
  锦衣白刃。
  骠鼠惊狐!”
  文天浩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想不到在此地会碰上了姐夫“铁心辣手一书”欧阳仲,这可此是天从人愿,两月之前,姐姐文天凤与欧阳公子,回西天目山请命完婚,不知是否已成佳礼?想到胞姐文天鳯,文天浩悲喜交集,悲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喜的是她已有了很好的归宿……
  车中人语带讥讽地道:“怎么?这歌声把你吓了?既这么惧怯,何必为狐鼠之行……”
  文天浩当然不在乎对方的话,欧阳公子与他等于是亲手足,这是车中人光说不现面,使人难耐,当下沉声道:“你最好是自动下车,否则我捣碎车子!”
  “何处狂徒,敢在官道之中胡作非为?”
  随着话声,一个俊逸潇洒的锦衣佩剑中年文士,飘然而现,他,正是欧阳公子。
  文天浩正掩口而呼,忽地想起了自己现在是易了形的,车中人来路不明,还是暂时隐秘的好,于是把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欧阳兄,幸会!”
  欧阳公子好整以暇地来到切近,才止住脚步,朝文天浩上下一打量,还是以前那目空四海的狂傲态度,大剌剌地道:“本公子并不认识你这位朋友?”
  文天浩仍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不太自然地道:“欧阳兄不认识在下,当认识文天浩?”
  欧阳公子脸上顿时变了色,大声道:“什么,朋友说文天浩?”
  “不错!”
  “他……他……朋友因何提起他?”
  “因为在下与他是至交1”
  “啊!他人在何处?”
  “也在此道上。”
  欧阳公子朝马车高叫一声道:“凤妹出来!”
  车帘一启,一个佳人现身出来,赫然正是文天凤。
  又天活激动得发起抖来,若非她故意改变声音,自己早听出来了,悲惨的身世,凄酸的往事齐赴心头,他忘形地弹向文天凤,伸手……
  “鼠子敢尔!”
  清叱声中,文天凤一翻腕,结结实实击在文天浩的前胸。
  文天浩根本不虞有此,当堂被震退了三四步。
  欧阳公子怒声道:“你是找死?”
  文天浩眼中滴下了英雄之泪。
  这一掌,换了一般高手,非横尸当场不可,但文天浩全不以为意,他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却像河水开了闸,汩汩流个不停。
  她,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欧阳公子提起了手掌,文天浩兀自未觉。
  文天凤见情形有异,忙出声阻止道:“仲哥,先慢动手!”说完,怒视着文天浩又道:“你意欲何为?”
  文天浩转过背去,散了易形功,再回过身来。
  文天凤呆了一呆,突地大叫一声:“弟弟,是你!”张臂扑向文天浩,姐弟俩相拥放声痛哭起来。
  欧阳公子上前两步,细一辨认,不禁窒住了。
  姐弟俩尽情地发泄,用泪水来冲洗太多的不幸。
  足足半茶工夫,欧阳公子才开口道:“凤妹、浩弟,请节哀,姐弟相逢,该高兴才是。”
  两人止住哭声,分了开来,文天凤犹自呜咽抽噎不已。
  欧阳公子双手搭上文天浩的肩头,突地惊呼道:“浩弟,你的脸……”
  文天凤本来早已看到,但姐弟重逢,无暇追问,现在,她才跟着惊问道:“弟弟,怎么回事……”
  文天浩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想,道:“说来话长,此地谈话不便,我们到林中去,容我从头细说!这三具尸体在道上碍眼,先掩埋了吧!”
  于是,三人各提一具尸体,随文天浩进入林中,土穴本已掘好,毫不费事地便掩埋妥当,文天凤迫不及待地道:“弟弟,说罢?”
  文天浩整理了一下案乱的情绪,把与欧阳公子从在桐柏山分手之后的一切情形,依次叙述,直说到眼前为止,其中有关师父“血剑令主”的事,却省略了。
  说完,文天凤又忍不住唏嘘起来,欧阳公子也是激动非凡。
  文天浩这才问道:“姐姐怎会乘这马车来?”
  文天凤拭了拭啼痕,道:“我在半路上碰见这辆空车,知道必有事故,所以才坐了来,想不到碰上你,这是天从人愿了,一路来,我与你姐夫都着意打听,就是没你的消息,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与他已经结……”
  文天浩颔了颔首,道:“我早知道了,姐姐是否见到您从前的义姐‘倩女’陈含笑?”
  文天凤道:“就是因为重逢义姐,我俩才匆匆赶来中原。”
  “她人呢?”
  “留在开封!”
  “姐姐与姐夫准备何往?”
  文天凤粉腮倏地一变,圆凈杏眼道:“弟弟,你知道血海仇人是谁?”
  “混元尊者!”
  “‘混元尊者’又是谁?”
  “难道姐姐已经有了端倪?”
  文天凤激声说:“他便是‘无回谷主’……”
  文天浩登时血行加速,情绪激昂,栗声道:“是他?……应该想到的!”
  欧阳公子口道:“开封感应寺血案,他是主谋,他的目的在查探‘天枢宝卷’的下落,我与你姐姐准备找不到你时,直接到大别山‘无回之谷’索仇!”
  “不必去了!”
  “为什么?”
  “那绝谷已被‘碧玉宫’的人摧毁,‘混元尊者’已不在山中,近日内‘剑宫’将大举进犯‘天庆帮’,他定然在总舵坐镇,对了,方才我诵说漏了一件事……”
  接着,文天浩把中计被困“无回谷”的事概略的说上了一遍,只不提“万壶仙子”仍在谷内,因为他打算将来请师父隐居该谷,所以秘而不宣。
  文天凤道:“幸而碰上你,不然要徒劳往返了,弟弟,你有报仇的计划么?”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有,我打算配合此次‘剑宫’与‘天庆帮’火拼的机会行动。”
  欧阳公子连连点头道:“好,好,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文天凤道:“那我们现在就回转开封?”
  文天浩点了点头,道:“争取时间要繁,以免仇魁漏网,是该立刻动身,还有件事要姐姐?”
  “什么事?”
  “到底我们家在何处?”
  “在鲁地东平湖边!”
  “爹娘埋葬之所呢?”
  文天凤眼圈一红,道:“不知道,想来定在故园不远!”
  文天浩凄声道:“姐姐有否回过故居?”
  文天凤摇头道:“没有,我是这次听义姐说起才知道的!”
  文天浩默然了片刻,转向欧阳公子道:“姐夫,您的手下人呢?”
  这一声“姐夫”叫出口,文天浩不由红了脸,他觉得很不习惯。
  欧阳公子用手一指,道:“那不是来了?”
  果然,有人影穿林而至,首先出现的是发剑二僮,随后是“铁心人”与“辣手丐”,彼此都是素识,文天浩忙上前寒暄。
  文天浩免不了又费了一番口舌,解释面上的恶疤。
  一阵商量之后,决定分批赴开封。
  欧阳公子率笈剑二僮作一路,“铁心人”与“辣手丐”一向是独来独往,两人分成了两路,文天浩姐弟作了一路。
  “铁心人”与“辣手丐”先行出发,然后是欧阳公子主仆三人,文天活姐弟殿后。
  文天浩再次易了形,姐弟并肩上道。
  走了一程,文天浩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来,边行边道:“姐姐,你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岔开了。”
  “什么事?”
  “姐姐怎知‘无回谷主’便是‘混元尊者’?”
  文天浩“晦!”了一声道:“如果早知仇家是‘混元尊者’,便没这么多波折了,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事吗?你受伤来求医,当时师父便已看出你中的是‘无影蚀心掌’,而这掌法是‘元尊者’的独门武功,他的手下当然也会……”
  “姐姐怎么不早提起?”
  “我又不知道‘混元尊者’是仇家,他是江湖六大巨魁之一,照武林规矩来说,不能泄漏别人的底细。”
  文天浩喘了口气,道:“算了,反正已经找到他了!”
  文天凤转了话题道:“弟弟,你行走江湖这久,没碰上个中意的女孩子吗?”
  文天浩心内一惨,道:“有,但她已经物化!”
  “是谁?”
  “鬼影观音裴玉环!”
  “哦!刚才在林中你已提过,她父母以她的遗体为饵,把你劈落绝谷……”
  “是的,就是她!”
  “除了她之外,你谁也不爱?”
  文天浩沉痛地道:“可以这么说,若非因为她爱上了我,便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文天凤道:“人死不能复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难道终身不娶?”
  文天浩默然无语。
  文天凤接着又道:“比如说,‘碧玉宫’的女少主慕容倩,美似天仙,任何方面都不差,而且你姐夫也曾为你引介过,你对她无意吗?”
  文天浩不由不动起来,大声道:“姐姐,我的脸……”
  “你的脸怎样?”
  “我能配得上她吗?”
  “弟弟,这算什么,如果她爱你这个人,便不会在乎这件小事情。”
  “小事情,破了相算是小事情?”
  “是你自己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
  文天浩吁了一口大气,道:“姐姐,我们不要为这件事烦恼,不谈他吧!”
  文天凤摇摇头,闭上了嘴,姐弟俩默默而行。
  天明,到了开封,姐弟俩投了个旅店,漱洗一番,然后进了早点。
  食毕之后,文天浩道:“姐姐,你且歇着,这一夜够劳累了,我出去探探风声!”
  “你不累?”
  “我不累!”
  “行动要小心,别太自恃……”
  “我知道!”
  说完,理了理衣衫,仍佩上变剑,带起包袱,文天凤诧异地道:“弟弟,你这是做什么,在大街上行走,还带上这些行动?”
  文天浩讪讪一笑道:“我习偿了,包袱内有的东西,也许会派上用场!”
  文天凤摇头笑了笑,道:“好,你去吧!”
  文天浩出了店门,便朝大街之上行去,转了几条街,心想:“还是到城外去探探吧,‘剑宫’的人马,不会进开封城,因为这里是‘天庆帮’的天下,在行动之前,‘剑宫’的人必然隐秘行动。”
  心念之中,径自出城,朝“天庆帮”总蛇方向行去。
  走了数里,发现有不少可疑人物及卡哨,看来“天庆帮”可能业已风闻情形,才如此森严的戒备。
  照理而论,剑宫行动必在晚上,这一带附近,难免有官兵走动,白天诸多不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不愿再深入,于是掉头回城。
  刚颙走到城厢,只见一乘彩轿,冉冉而至,后面随着不少婢子仆妇。看来不是富商便是显宦之家的内眷,不然没这般排场。
  心念之间,人桥渐行渐近,文天浩突然发现仆妇群中有伯娘“黑风女”焦如英在内,登时恍然,她们是慕容倩一行。
  慕容绝世的姿容,又呈脑海,他不由望着那乘彩轿发呆。
  桥子过去了,他兀自目送那桥子出神。
  突地,一个女人的喝声道:“何处狂徒,胆敢这般无礼!”
  文天浩陡吃一惊,回过目光,面前站着的,赫然是“黑风女”焦如英,竟不知是何时近前来的,不由大感尴尬,脱口道:“伯娘,我正要找你!”
  “黑风女”焦如英愕然变色,惊声道:“找我,你是谁?”
  文天浩笑了笑,道:“侄儿文天浩!”
  “黑风女”焦如英暴退三步,仔细一打量,冷哼了一声道:“你敢冒充文天浩?”
  文天浩道:“伯娘,你难道听不出侄儿的声音?”
  “黑风女”焦如英冷声道:“很像,不过声音可以模仿,不能作准,面上的疤痕也不错,脸色更是天差地别……”
  文天浩一看,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如果就在当地易形,岂非惊世骇俗,同时目前还不宜暴露真面目,只好又道:“侄儿是施展‘易形术’改变了形貌!”
  “黑风女”焦如英狐疑地仔细打量着文天浩,期期地道:“是有点像……但‘易形术’乃是失传了的绝技……”
  文天浩道:“如果是假的,能认识你伯娘吗?”
  “难说,也许你曾经听过我与文天浩谈话……”
  “伯娘要怎样才相信呢?”
  “你恢复原形看看……”
  “此地耳目众多……”
  “也好,我们到那边竹林中去,如果你心怀诡测,就是找死!”
  到了竹林中,文天浩散去了“易形术,回复本来面目。
  “黑风女”焦如英高兴得雀跃三尺,激情地道:“孩子,这一手是哪里学来的?”
  文天浩只得把得回“天枢宝卷”,被驱困在谷中,借机参修“天枢宝卷”的经过简单地说上了一遍。
  黑风女”焦如英额手道:“真是皇天有眼,你万伯父在九泉之下,也差堪告慰了,万壶仙子呢?
  文天浩不想说出真相,含糊地应道:“她没事,她的传人冯玉娇会照料她!”
  “你怎也到了开封?”
  “侄儿已找到仇家了!”
  “谁?”
  “天庆帮太上帮主‘混元尊者’,也就是设害万伯父的‘无回谷主’!”
  “黑风女”焦如英登时狂激起来,栗声道:“我要报仇,孩子,你准备怎么行动?”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今夜‘剑宫’可能对‘天庆帮’发动攻击,侄儿准备乘这机会行动。”
  “黑风女”焦如英略一沉思,道:“我得追上仙子她们,晚上见吧!”说完,匆匆弹身奔去。
  文天浩重新易了形,奔回旅店,姐姐文天凤已叫了酒菜在房中等候了。
  姐弟边吃边谈,劫后余生,自有说不出的感受。
  不久,“铁心人”奉命前来联络,文天浩胸有成竹,立即说出计划!
  “请转陈你家公子,今晚准备二更采取行动,我们看机会哪一方面顺便帮助那一方,使双方维持均势,让他们虎狼互残,不过两方的首脑,必须留给在下动手。”
  “铁心人”点头应诺,随即告辞离去。
  更鼓初起,姐弟俩离店奔向目的地,快接近地头,已是二更过,远远只见“天庆帮”总舵火光烛天,厮杀之声,遥遥可闻。
  文天浩热血沸腾了起来,急声道:“姐姐,快,不然就要迟了!”
  姐弟俩加速身形奔去,一路之上,发现不少死尸,看来是遭劫的桩卡。
  到了桥头,不见人影,但死尸却更多。
  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里方圆之内,明如白昼。
  姐弟互望了一眼,双双奔赴现场。
  灭杀声!
  号声!
  墙倒屋坍声!
  火势呼轰声
  交通成了一曲疯狂的乐章。
  血!
  尸体!
  令人触目惊心。
  整个的舵坛,有如鼎沸,人影奔驰腾惧,刀光剑影,交织成幕,除了“金衣武士”衣着鲜明之外,根本分不清谁是“天庆帮”徒,谁是“剑宫”弟子。
  有十余男女,穿插其中,文天凤手指一个远远观战的幪面人道:“那是你姐夫!”
  文天浩心中登时了然,其中的幪面女子,定是伯娘她们无疑,目光遍扫一周之后,低声朝文天凤道:“姐姐,现场不见特出的高手,我们到别处去找!”
  文天凤道了声:“好!”姐弟俩从庄前绕到庄后,仍不见裴元煌与“混元夺者”的。
  文天浩略一思索,道:“我们进庄院中去找,后进还没火!”
  说完,聋身越屋而入,文天凤后随,穿过两进屋子,到了一个院子,只见两条人影,正作殊
  死之斗。
  又天浩目光一扫,激动地道:“姐姐,在这里,那蓝衫老狗,正是‘混元老者’,你别出手,由我对付,那黄衫人是‘剑宫’主人裴元煌,会用毒!”
  文天凤咬牙切齿地道:“弟弟,你有把握?”
  “当然,姐姐,我们交换佩剑!”
  “焉什么?”
  “我要用爹的剑杀他!”说完,散了“易形术”,回复本来面目。
  “好吧!”
  姐弟俩交换了佩剑,文天浩挂好剑鞘,长剑执在手中,一个弹步,到了院地中央,口里大喝一声道:“住手!”
  两魔魁充耳不闻,一味地狠斗。
  火势已延到了耳屋,院中已感到热浪袭人。
  文天浩猛劈一掌,劲气摧处,硬生生把两枭魔分了开来。
  两枭魔赤红的眼,齐扫向文天浩。
  “混元耸老”栗喝一声道:“小子,是你?”
  裴元煌也跟着惊呼道:“文天浩,你没死?”
  文天浩故意装作很和平地向裴元煌道:“裴门主,这老匹夫是小可的仇人,小可要亲手杀他,请礼让如何?”
  裴元煌当然求之不得,立即点头道:“很好,本座旁观就是!”
  文天浩转身正对“混元尊者”,目眦尽裂地道:“老狗,我手中的剑,是当年先父‘赤胆剑客’文华所使用兵器,不必说你也明白了,可惜你命只有一条,许多被你所毁的人,无法一一索债。”
  “混元尊者”老脸一变,声道:“你命很大,数次逃出死劫,但今夜你小子休想侥幸了!”说完,又转向裴元煌道:“姓的,如果你不是有种的话,别乘机开溜,老夫打发了这小子再与你拚!”
  裴元煌只冷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文天浩仗剑举步。
  “混元尊者”剑交左手,右手立掌平胸,缓缓推出,手掌连颤,却无风无劲。
  “碎!”然一声大震,文天浩身形只滞了一滞,又前欺如故,口里道:“这是‘无影蚀心掌’吧?小爷早领教过了。”
  “混元尊者”面色剧变,这一掌他已用上了全力,打算一掌击毙对方,但想不到对方不损分毫,他已看出对方今非昔比,功力高得惊人,当下右手接回剑,斜斜扬起。
  文天浩欺近到八尺之处,口裹大喝一声:“纳命来!”长剑电攻而出,使的是“天福宝卷”的招式。
  仇恨塡膺,出手自然厉辣。
  “混元尊者”拔剑相迎。
  只不过五个照面,“混元尊者”已完全变为守势。
  火势由耳屋扩展到正屋,火舌狂伸,热浪炙肤,情况相当骇人,四下里厮杀之声此起彼落,不过可以听出已接近尾声。
  到了第十招,“混元尊者”已败象毕呈,情势危殆。
  文天浩会有这高的功力,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
  暴喝声中,“混元尊者”施出了一记怪招,把文天浩的剑势迫得一缓,身形闪电般掠起……
  他快,文天浩更快,身形电射胆空,左掌凌空劈出,硬生生把他迫坠院地。
  “混元尊者”心胆俱裂,君临天下的梦,快要醒了。
  裴元煌也看得亡魂大冒,他想到了谋害文天浩的一幕,知道文天浩不会放过他自己,心里顿生遁走的念头。
  文天浩一掌劈坠“混元尊者”,身形曼妙地一旋,然后凌空挥剑罩落。
  这一手,当今武林恐怕无人能办到,空中发掌,真气必浊,非落地不可,而文天浩竟能旋空再度出手,的确是惊世骇俗。
  “混元尊者”的身法,在武林中首屈一指,然而文天浩比他更快。
  惨号破空而起,“混元尊者”身形见了两见,“砰!”然栽倒。
  文天浩在同一时间,脚落实地。
  “呼轰!哗啦!”耳屋坍了下来,火星爆了满天。
  现在只剩下东耳屋没火,院中热浪炙肤如烤。
  数条人影,从半燃的耳房穿堂冲入院中,正是欧阳公子等主从五人。
  紧接着,又一条人影从东耳屋顶泻落,赫然是“黑风女”焦如英,他(她)们都已除去了幪面巾。
  “黑风女”焦如英仗剑奔入场心,大叫道:“‘混元尊者’何在?”
  文天浩一指脚前地下的墙体道:“这里!”
  剑芒一闪,“黑风女”焦如英斩下了“混元尊者”的脑袋。
  就在此刻,场边响起一声惊叫。
  文天浩转头一看,只见姐姐文天凤娇躯在连连晃动,一条人影,穿过正在燃烧的正屋而遁,正是“血剑门主”裴元煌。
  欧阳公子首先奔了过去,把她扶住,口里道:“凤妹,怎么回事?”
  文天浩情急大叫道:“不能让裴元煌逃脱!”
  “黑风女”焦如英与“识心人”“辣手丐”三人立即越东耳屋包抄。
  文天浩固然急煞,但仍以姐姐的安危为重,电闪弹了过去,惶声道:“姐姐,怎样?”
  文天凤花容变色,端着气道:“那老匹夫用毒伦袭我后逃逸……”
  文天浩想了想,立自中取出“鬼影观音”裴玉环所赠的荷包,塞在文天凤手中,道:“姐姐,放在鼻孔闻一会,其毒立解!”说完又向欧阳公子道:“姐夫,您速带姐姐离开,火势已将封住去路了!我得去追敌!”
  越出东耳屋,只见整座庄院,已十之七八陷在火海中,文天浩拣没火的地方奔向庄外,触目俱是遗尸,还有些重伤不死的,在凄惨地呻吟。
  看情形,这一战是两败俱亡。
  鼻端嗅到的,全是人体焦了怪味。
  文天浩略一踌躇之后,折向庄宅之后,到了护河边,只听“铁心人”的声音大呼道:“过河去了!”
  文天浩不遑与“铁心入”打招呼,流星划空般越过河去,投入林中,如蝙蝠般穿林疾掠,速度之快,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奔掠之间,忽然听到了穿林之声,立即加速身法,循声追去。
  不久,见到了人影,果然是裴元煌,正在没命地飞逃。
  文天浩大喝一声:“裴元煌,你逃不了的!”
  声落,人已截在装元煌的头里。
  裴元煌亡魂大冒,掉转头朝斜里射去,堪堪穿出林外,文天浩又已截在头里,他知道逃已无望,只好准备一拼,当下一抖手中剑,栗声道:“文天浩,你……想怎么样?”
  文天浩冷酷地道:“杀你!”
  裴元煌全身一顾,近乎哀求地道:“你不看在我女儿玉环份上……”
  文天浩暴喝一声,道:“住口,裴元煌,你根本不是人,你逼死玉环,还利用她的遗体设谋算我,我脸上的疤,便是拜你之赐,亏你还开得了口,你知道我是谁么?”
  裴元煌退了两步,语不成声地道:“你……不是‘赤胆剑客’文华的儿子?”
  文天浩咬了咬牙,霍地拔出了“血剑”道:“你认认看?”
  裴元煌登时面如死灰,惊呼了一声:“血剑!”
  文天浩厉声这:“裴元煌,你听清楚了,我便是‘血剑令主’的主人,奉师命讨债,你与‘天香妃子’那人共同谋害家师,又复冒充他老人家的名号可惜上天有眼,你的梦该醒了,‘天香妃子’已埋骨大别山中,你……看来只有此地了!”
  说完,晃身欺到八尺之内,“血剑”暴扬,又道:“让你领略真正的‘血剑留痕’滋味!”
  裴元煌老脸已扭曲得变了形,星光下可见滚滚而落的汗珠,但枭雄心性,他是不甘受戮的,仍图做最后的挣扎。
  栗喝声中,裴元煌竭尽平生功力,攻出了一剑……
  “锵!”地一声巨响,裴元煌的剑被直荡开去。
  文天浩大叫一声:“血剑留痕!”
  红芒闪处,惨号随起,裴元煌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林中传来了较的穿行之声。
  文天浩怕败露行藏,赶紧挥剑切下了人头,然后“血剑”归补,然后撕下裴元煌的袍襟,把人头包扎了提在手中。
  两人影,穿林而出,赫然是“南海龙婆”的弟子“神龙手”罗杰夫妇,他认识他夫妇,但他夫妇并不认识他,因为在大别山中,文天浩并未露过真面目。
  “神龙手”耀杰远远吆喝道:“什么人?”
  文天浩冷地道:“是‘神龙手’跃杰夫妇么,请过来!”
  两夫妻惊疑地走了过来一看,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不由脸上变了色。
  文天浩心里急着其他的事,不愿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地道:“在下文天浩,死者便是‘剑宫’主人裴元煌,死在真正的‘血剑令主’之手!”
  “神龙手”罗杰惊“啊!”了一声,道:“请问‘血剑门主’呢?”
  “刚离开,两位的一切他已告知在下,现在人死仇消,两位回转南海去罢!”
  夫妻俩双双互望了一眼,又望地上的无头尸身,神龙手罹杰深深一揖道:“请问兄台与‘血剑令主’是何渊源?”
  “谈不上渊源,适逢其会而已,两位请便!”
  “神龙手”杰被文天浩这副高不可攀的态度弄得十分尴尬,怔了一会之后,拱手一礼,也不说话,与妻子并肩驰离。
  夫妻俩刚刚离去,欧阳公子一行业已寻至。
  文天浩出声招呼了一声,欧阳公子等奔了过来。
  欧阳公子目光一扫道:“他就是裴元煌么?”
  “是的!”
  “贤弟手中提的……”
  “就是裴元煌的六阳魁首,小弟另有用途!”
  文天浩一扬手中的布包,道:“弟弟,我把‘混元尊者’的人头带来了,准备到家国故居拜祭父母!”说到这里,眸中泪光晶莹。
  文天浩一阵黯然之后,道:“是的,理应如此,姐姐的毒不碍事了?”
  文天凤点了点头,把荷包遮还文天浩。
  欧阳公子悠悠地道:“这一战,虎狼互残,双方精英尽失,为首的又已伏诛,‘天庆帮’与‘剑宫’,算是除名江湖了,敬贺你姐弟大仇得报。”
  谈说之际,又有两条人影奔至,一个是“黑风女”焦如英,另一个是“倩女”陈含笑,看来双方都已认识了。
  文天浩先向“倩女”陈含笑施了一礼,然后才转向“黑风女”焦如英。
  “伯娘,侄儿在现场曾看到多位幪面女子……”
  “黑风女”焦如英道:“是仙子她们,已经回城了!”
  欧阳公子突地笑向“黑风女”焦如英道:“方大娘,您何不替浩弟做个媒,撮合他与贵宫女少主。”
  “黑风女”焦如英道:“当然,这件事我一定要办成!”
  文天浩红着脸道:“现在不谈这个,我还有几件急事要办,目前最要繁的先赶赴东平湖故居,找到先父母坟墓,以仇人头顺拜祭,以吿慰二老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便转变了现场的气氛,这是严肃而悲怆的正事。
  “黑风女”焦如英黯然道:“我也一道去。”
  文天浩想了想,道:“我们先回开封城,添足马匹,再行赶路,如何?”
  所有的人全都首肯,于是一行人上路奔回开封城。
  欧阳公子一向是包院而居,所以一行人回到开封城之后,都集中在欧阳公子所包的单院中,只有“黑风女”焦如英回慕容倩下处,“辣手丐”因装东关系,不便入店,自去找地方歇憩。
  此际,距天明已是不远,店中伙计已起身料理早行客的茶水点心。
  众人虽然折了一夜,但因为大事完成,心神亢奋,都无睡意。
  天明之后,“铁心人”带着“笈僮”去张罗坐骑,“剑僮”留在店中侍候。
  不久,“黑风女”焦如英来到,落座之后,文天浩先开口道:“伯娘,您要随小侄等去东平湖?”
  “黑风女”焦如英正色道:“当然,你方伯父与你父母是什么交情,我能不去?”
  文天浩深受感动,眼一红,道:“方伯父义薄云天,若不是为了小侄一家血仇,他不会遭逢劫难,你两位也……”
  “黑风女”焦如英凄凉地一笑,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天幸你姐弟得以重聚,仇人伏诛,无论是生者或是死者,都堪以吿慰的了!”
  “倩女”陈含笑叹地道:“身为江湖人,是幸,还是不幸?”
  “黑风女”焦如英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对了,我向敝宫魏使者讨了这一瓶防腐药,可以保人头不腐臭!”
  文天浩不柰大喜道:“伯娘想的真到,小侄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还需两个革囊盛放!”
  文天凤皱眉道:“弟弟,你取裴元煌的人头到底是做什么?”
  文天浩政数一笑道:“我会经答应一位当年不可一世,而现今很可怜的老人,取裴元煌的六阳魁首。”
  “这点我答应那老人守密!”
  文天凤抿了抿嘴,不再追问。
  欧阳公子立即吩咐“剑僮”,上街去买革囊,“剑僮”啣命而去。
  大伙儿用了早点,“剑僮”买了革囊回转,文天浩把人头分别盛入,洒上防腐药末,细叶停当,正巧“笈僮”回来通知马匹齐备,于是一行人离店奔向东平湖。
  ※※   ※※   ※※
  在“倩女”陈含笑的带领下,很容易地找到了当年“赤胆饥客”文华的故居。
  湖水荡荡,浪花翻白,点点帆影,浮沉其间,远近相间,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和平,毫无尘嚣之气。
  只是,这美景与在场的心情,完全不太调和。
  所谓故园,文天浩姐弟记忆中毫无印象,而现在看到的,只是断瓦残垣,野草蓬生,入目一片凄凉,姐弟俩不由潸然泪下,相对黯然。
  欧阳公子等已开始在附近搜索可能埋骨之所。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忽听“黑风女”焦如英大声呌道:“在这里了!”
  众人闻声奔了过去,果见一株古松之下,隆起了一个土堆,全被蔓草覆,“黑风女”焦如英正在拂拭一块石碑。
  文天浩扑近前去,只见墓碑上刻的是:“故义弟夫妇之合冢”,后面立碑人是宇宏。
  文天凤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诧异地道:“伯娘,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墓碑,竟然没有死者的名讳……”
  “黑风女”焦如英道:“这是不得已,为了逃避仇人的眼目!”
  “那字宏又是谁?”
  “是你方伯父的乳名!”
  “啊!”
  姐弟俩伏跪下去,哀声大恸。
  欧阳公子以女婿半子之份,也跪了下去,这一来,所有的人全跪下了,只有焦如英因辈分关系,不能下跪,坐在一旁垂泪。
  两姐弟这一哭,真是天地为愁,草木含悲。
  过了一会,还是“黑风女”焦如英指挥笈二僮,“辣手丐”“铁心人”与“倩女”陈含笑也帮着动手。
  清理完毕,摆上了预备的香烛纸钱,把“混元尊者”的人头,摆在居中,然后正式拜祭。
  文天浩嘶哑着声音祝祷道:“爹娘在天之灵不远,不孝女天凤,儿天浩,已手刃血仇……请爹娘安息九泉,不孝儿将在此重建家园,再整坟茔。”
  祝祷毕,又哀哀痛哭起来,连连以头触地。
  声嘶,泪尽,姐弟俩才分别扶了起来。
  文天浩哑声道:“我还有两件事要办,办完之后,便来此地修建坟墓,重整家园……”
  文天凤在“倩女”陈含笑怀中,业已暗声不能语。
  欧阳公子道:“浩弟,重建家园的事,由我与你姐姐来办,反正我没事,你只管去办你的事吧!这算我尽一点子婿之心。”
  “这……怎么……”
  “别和我争,事就这么定了,反正你姐姐也不愿立即离此,总要守制些时候!”
  文天浩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应允!
  “黑风女”焦如英道:“孩子,你到底要办什么事?”
  文天浩道:“第一件大事是送裴元煌的人头与一位老人过目,另一件大事很难办……”
  “说说看?”
  “寻访一位武林前辈,但至今仍无半点头绪……”
  “什么样的人物?”
  “瑶池玉女!”
  “黑风女”焦如英登时面上变色,栗声道:“找她则甚?”
  文天浩不由心中一动,道:“莫非伯娘……”
  “你先别问,说出找‘瑶池玉女’是为了什么?”
  “受人之托,送一件东西给她!”
  “什么东西?”
  “半块玉玦!”
  “受何人之托?”
  “造化老人!”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全为之动容,“造化老人”在江湖六巨魁之中,与“冷面如来”,与“血剑令主”齐名,那三尊便差多了,只是为了凑合四句歌谣,加进去的。
  欧阳公子惊声道:“什么,‘造化老人’托贤弟何事?”
  文天浩把见石像,上绝峰,得见“造化老人”遣蜕与遗言的经过说了一遍。
  欧阳公子“啊!”了一声,道:“贤弟可知‘造化老人’与‘瑶池玉女’的关系?”
  “这个……不知道!”
  “他们是夫妻,不知因何事反目,而夫妻分道扬,互誓至死不见面。”
  “啊!原来是这样!”
  “黑风女”焦如英道:“孩子,你要找‘瑶池玉女’跟我走!”
  文天浩大喜过望,但想到自己要在两月之内把解药送到“无回之谷”,才能救“方壶仙子”的命,心念之中,道:“伯娘,需要多少时日?”
  “来回十天半月也就够了!”
  “那太好了,我们就此动身,如何?”
  “可以!”
  于是,文天浩在坟前叩了头,然后与欧阳公子等作别,上马登程。
  这一天到了登封附近,文天浩一辨方向,惊声道:“伯娘,这不是到‘碧玉宫’么?”
  “黑风女”焦如英神秘地一笑道:“正是到‘碧玉宫’!”
  “我不去!”
  “什么,你不去?”
  “我的脸……·不愿再见……”
  “传孩子,你不到‘碧玉宫’怎能见到‘瑶池玉女’,完成‘造化老人’之托,再说,你的脸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是原来的文天浩。”
  “可是,‘瑶池玉女’难道住在’碧玉宫’中?”
  “孩子,我们边走边吧,听着,‘瑶池玉女’是当初建立‘碧玉宫’的‘武圣’慕容一雄的女儿,故主只生她姐弟二人,后来‘瑶池玉女’下嫁‘造化老人’,生了一个女儿,夫妻视如拱璧,你知道她女儿是谁?”
  “谁?”
  “就是‘天香妃子’匡美玉!”
  文天浩大感震惊,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
  “黑风女”焦如英接着又道·“后来,匡美玉爱上了‘血剑令主’高如山,‘造化老人’竭力反对,他认为高如山杀孽太重,又复桀傲不驯,但‘瑶池玉女’却竭力表赞成,于是夫妻因此反目,由于二老都是个性好强,互不相让,最后,匡美玉却与高如山私奔了……
  “啊!后来呢?”
  “这一来,夫妻的感情破裂,‘造化老人’一怒离家,誓言永不回头,‘瑶池玉女’在盛气头上,自毁家园,回到了娘家‘碧玉宫’……”
  文天浩这才算醒悟了裴元煌藉“瑶池玉女”的名头,诱自己入“无回谷”的原因,他认为自己是高如山,而高如山听到“瑶池玉女”相召,当然是会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夫妻还是毁灭了想不到以“造化老人”的声名地位,竟然生下个不肖的女儿,令人扼腕。
  心念之中,又道:“那遥对‘碧玉宫’那座孤峰上的石像又是怎么回事?”
  “黑风女”焦如英叹息了一声道:“过了很多年,‘造化老人’后悔自己的做法太绝了,但格于誓言及强的本性,不肯低头求恕,可是夫妻的恩义却又忘不了,所以就在那断肠峰头,依石凿了石像,不分晨昏风雨,孤立峰头,恨望伊人,唉!这实在是一场千古悲剧……”
  文天浩情不自禁地唸出了“造化老人”在石像腹壁的遗字:“天数已尽,此恨未终,魂清目断,万事皆空!”
  “黑风女”焦如英道:“这是什么?”
  “老人的遗字!”
  “老人……蜕化了?”
  “是的!”于是,文天浩说出了上次离宫,上峰探奇的经过。
  “黑风女”焦如英黯然道:“人生如梦,的确是万事成空,比如我与你方伯父……唉!不提也罢!”
  文天浩内心一阵刺痛,方伯父为了完成托孤之重,抛妻弃家,害得伯娘痛苦一生,说起来,自己仍是罪魁啊!
  两人各心事,默然无语。
  在山外小镇打了尖,然后上马入山。
  薄暮时分,“碧玉宫”在望,文天浩想到了慕容倩,又想到了自己的脸,登时心乱如靡,他真想回头离开……
  接近宫门,“黑风女”焦如英才道:“孩子,‘瑶池玉女’业已在十年前作古了,你那半面玦,就交与我们主人‘玄衣天女’吧!”
  文天浩立即勒马道:“那侄儿已没有入宫的必要了,就请伯娘转呈了吧。”
  黑风女”焦如英作色道:“孩子,别太执拗,走,你大概不否认伯娘,我是你姐弟世上的唯一长辈了?”
  文天浩无言以对,只好策马前行。
  “黑风女”焦如英低声道:“本宫主人是两代寡,你进宫之后,最好避免谈及这些……”
  文天浩颔首道:“侄儿记下了!”口里说,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宫中尽属女流。
  两人在宫门前下了马,数名少女迎了上前,接去马匹,文天浩的包袱是不离身的,现在还多了一个革囊,为了脸相,他一直地低着头。
  “黑风女”黑如英问了主人安好,然后又问慕容倩等,小婢答称仙子一行已在昨日回宫。
  文天浩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内心忐忑不已。
  不久,进入宫中,他被安置在一间精舍里。
  “黑风女”焦如英安置了文天浩之后,随即离去,小婢来侍候茶水,并请文天浩沐浴更衣,天一黑,室中的明珠便大放光明,配上华丽的陈设,真不愧是碧玉之宫。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黑风女”焦如英去而复返,入门便道:“孩子,可肯听娘一句话?”
  文天浩嗫嚅地道:“请伯娘吩咐?”
  “黑风女”焦如英先笑了笑,才徐缓而沉凝地道:“你的事,伯娘可以做主么?”
  “当然!”
  “好,如此你听着,希望你勿再固执己见,答应仙子的婚事。”
  文天浩登时面红耳热,心乱意紊,低头考虑了许久,才期期地道:“可是,侄见这副面容……”
  “那不足为虑,本宫魏使者妙术通天,可让你在七日之内恢复原样。”
  文天浩想了又想,终于点头含笑答应。
  “黑风女”焦如英喜不胜地连连摇撼着文天浩的双肩,激情地道:“好孩子,这样才能安慰你父母及伯父在天之灵,走,主人此刻要见你!”
  文天浩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跟随焦如英出精舍,进内宫。
  不久,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前,殿内已传出话声:“主人请文少侠晋见!”
  文天浩一颗心乎跳出口来,硬起头皮,跨入殿中,只见正面坐着一个玄衣半老美妇人,面容威识,使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两旁排立了八名宫装使女,文天浩深施一礼,朗声道:“文天活参见宫主!”
  “玄衣天女”抬了抬手,道:“赐座!”
  侍女移过了锦墩,文天浩告了坐,“黑风女”焦如英向文天浩要了那半面玉玦,恭谨地呈了上去,“玄衣天女”取出另半面玦,合了一合,面现黯然之色,焦如英又退到文天浩身边。
  久久,“玄衣天女”才开口道:“文少侠,谢谢你使破玦重合,本宫主不喜虚礼,现在旧话重提,倩儿对你一往情深,你的意下如何?是或否,不必说其他的。”
  文天浩定了定神,欠身道:“蒙慕容仙子垂青,晚辈应命!”
  “玄衣天女”展颜一笑,道:“很好,焦使者权充月老,一切事可作主办理,不过,还有件事当面说明,你与儿成礼之后,第二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必须承继本宫,改姓慕容?”
  文天浩站起身来,点头恭应道:“从令!”
  “黑风女”焦如英轻推了文天浩一把,道:“快拜岳母大人!”
  丈天浩涨红着脸,上前数步,拜了下去,口称:“小婿文天浩叩见岳母大人!”
  “玄衣天女”受了三拜,抬手道:“起来,稍停赐宴,现在贤婿先去歇会儿。”
  文天浩再拜醉出,仍由焦如英陪伴到精舍
  坐定之后,焦如英满面喜容地道:“孩子,恭喜你!”
  文天浩忽然观觐起来,低着头道:“谢伯娘玉成!”
  “孩子,你准备何时行佳礼?”
  “这个……·侄儿还要赶着办件事,事完之后回东平湖故里,向家姐说明此事,俟家园重建之后,再择吉去迎娶,伯娘以为如何?”
  “很好,我会禀告陈主人。”
  文天浩在“碧玉宫”中整整待了七日,在魏使者夺天地造化的神奇妙术下,恢复了面容,这是他绝未梦想到的事。
  七天之中,始终没有见到慕容倩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询问。
  第八天,他觉得再也不能躭延了,“方壹仙子”的一条命,在他的手中,于是,禀明了“玄衣天女”,离宫上道。
  他现在鲜衣怒马,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
  由于始终没有见到慕容倩的面,使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惘。
  上道不久,身后蹄声得得,一马飞驰而前,马头并辔,文天浩扭头一看,不由连呼吸都窒住了,来的竟然是慕容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红着脸痴望着她。
  慕容倩也是娇羞不胜地望着他。
  四道眼神铰接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
  并春了一程,文天浩轻唤了一声:“倩妹,你回转罢!”
  慕容倩低声道:“浩哥,我送你一程!”
  文天浩意在言长地道:“倩妹,我不久……就回来的,我的计划,你大概知道了……”
  “是的焦使者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
  “倩妹,我实在觉得……”
  “觉得什么?”
  “不配?”
  “哼!既然不配,为什么你要答应?”
  两人相视大笑,笑声中含有无限的甜蜜与情意。
  马如龙,人似玉,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两人并驰了十余里,文天浩勒马道:“倩妹,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是回宫吧!”
  慕容倩深情款款地望着文天浩,依恋之情,溢于言表,文天浩不由陶醉了。
  两人互视良久,文天浩才便起心肠,道了声:“珍重!”策马驰飞,奔了一程,回头望后,只见慕容倩仍驻马痴立,文天浩扬了扬手,催骑疾驰,一路之上,他感慨万端,恩仇了了,又获如花美眷,固属喜事,但想到遁入空门的赵妍霜,为情而死的裴玉环,还有义薄云天的方伯父,不禁黯然神伤,滴下了英雄之泪。
  盘算了一下时间,先到陈留附近的墓地去见师父,然后请他老人家出墓穴同赴大别山,时间上来得及,同时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于是,他回头再奔开封方向。
  ※※   ※※   ※※
  一座巨冢之前,伫立着一个衣履鲜明的俊美书生,他,正是文天浩。
  前后只一年不到的时间,像是隔了十年,这短短时间内所经历的,比人一生所经历还要多,冥想师父被活埋了三十年,真是武林史上的大悲剧。
  亢奋,激动,使他热泪盈眶。
  他移开了暗道的封石,运足真气,向内传声:“师父,弟子回来了!”
  连叫三遍之后,才入穴进入地宫,刚刚走完那狭窄的墓道,一个白发老人,已迎面蹒跚而至!”
  文天浩悲呼一声·“师父!”伏跪了下去。
  老人激动地道:“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事情解得如何?”
  “不辱师命,全妥了!”
  “起来,到里面再谈!”
  文天浩再拜而起,随师父进入密室,俟老人家坐定之后,他才双手奉上革囊,道:“师父,这是冒师父的鄙夫裴元煌的人头!”
  老人双目放光,打开革囊,把人头取出摆在桌上,看了看,道:“为师所要你带匡美玉那贱人的人头来见,人头呢?”
  “师父容弟子禀告经过详情!”
  “坐下来说!”
  “谢师父!”
  于是文天浩把离此地之后的一切遭遇,以及诛仇惩儿的经过,详细的说上了一遍,对于高天柱,他听隐去了不是师父的骨肉这一节不说,她怕师父承受不起,反正,有关这事的人全已不在人世。
  老人听完之后,忽地疯狂在大笑起来,泪水随着笑声滚滚而落,久久,老人才止住笑声道:“孩子,辞得好,为师的虽死而无憾了!”
  文天浩突地下跪道:“师父,弟子恭请您老人家出……”
  老人摇头道:“为师的没理由重出江湖了,孩子,‘江湖第一令’是你,为师的能埋骨这地宫之中,算已是三生有幸了!”
  “师父,有一位前辈在等着师父!”
  “谁?”
  “方壶仙子顾明媚!”
  “顾明媚!”
  老人大叫一声,老脸连连抽搐,身躯也发起抖来。
  文天浩这才把遇“方壶仙子”以及她现在“无回之谷”待救,以及自己的心意,委婉地说了出来。
  老人激颤地道:“不,孩子,你虽用心良苦,但为师的无脸见她,况且,我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一切算过去了……”
  “师父,您总得让弟子尽一份心,娱您老人家的晚景。”
  “孩子,为师地满足了,别无他求,你正当有为之年,该在武林中做些有意义的事,方不负你迭番奇缘,你去吧!”
  文天浩以头叩地,哀声道:“师父,如您老人家不出地宫,弟子誓不离此,永伴您老人家!”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痴儿,你别强为师的为所不为……”
  文天浩抬头道:“师父,请可怜弟子一片诚心……”
  “孩子,我知道你的诚心,为师的逞强一世,岂堪再临江湖现眼!”
  “师父,弟子只请您老人家易地安享天年?”
  “孩子,顾明媚恨了我一辈子,让她恨下去吧!”
  “师父……”
  “不要说了,我不能再见她的面!”
  “师父,她为您虚度了一生,何不在晚年”
  “予以补偿,是么?”
  “是的!”
  “哈哈哈哈,孩子,晚了,太迟了,若使时光倒流三十年,我会的!”
  “师父,并不迟啊?”
  老人摇了摇头,道:“让她保持玉洁冰清,晚年丧节,将胎武林笑柄。”
  文天浩道:“师父,这怎么能称为丧节呢?该说是武林一段佳……”
  “孩子,你错了!”
  “师父…….”
  “她恨我,该里她恨下去,因为我应该被她恨,这样才公平,照你方才所说,这完全是你的意思,如果她的心意非如你所料,为师父的何以自处?”
  文天浩不由语塞,如果情况真的是如此,“方壶仙子”恢复神志之后,不肯消恨,的确是件无法收场的事。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弟子将重整家园,让弟子奉您老人家天年,总可以的?”
  老人激动地道:“孩子,你能有这份心,够了,你且起来!”
  “师父不答应,弟子绝不起来!”
  “你要威胁为师的么?”
  “弟子不敢!”
  “孩子,你是否想到为师的如果重出江湖,结果是什么?”
  “这个……弟子以为”
  “为师的一片英名人格,将付流水!”
  “这是师父过虑了!”
  “孩子,为师的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江湖第一令’复活在你的身上,为师的已觉得出乎愿望之外,足证造物待我不薄,夫复何求?”
  文天浩流下泪来,道:“师父,请不要这样固执,令弟子终生难安!”
  老人闭目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孩子,你可会听说过这句古语:“三军可夺其师也,匹夫不可夺其志也!”你不能强为师做不可为,不当为,亦不能为的事?”
  “弟子只是哀恳!”
  “你不起来?”
  “弟子不起来!”
  “你要留此替为师送终?”
  “弟子留下侍候!”
  “好,好,孩子,为师的答应你,你起来换上装束,把那歌儿唱一遍我听!”
  文天浩站起身来,心想:“既是师父决意不肯离此墓室,自己就在此侍奉他老人家吧,慕容倩的婚约,‘方壹仙子’生命十全不重要了!”
  于是,他依言换上灰袍,罩上面巾,似好“血剑”,引吭而歌:
  “弹长铗而歌兮,
  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
  宵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
  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
  武道扬!”
  歌声在墓室中激荡,余音久久不绝。
  老人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久久不歛,那笑容似僵殭化在脸上。
  文天浩待了许久,不见动静,不由犹凝起来……
  老人的口角,突地沁出了鲜血。
  文天浩不由魂飞魄散,悲呼了一声:“师父!”
  扑上前去,用手一探,师父已断了气,是自断“心脉”而亡。
  一阵天旋地转,他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悠悠醒转,只见师父仍端坐不动,脸上的笑容僵化了。
  “哇!”的一声,呛出了一口鲜血。
  是自己逼死了师父。
  他伏地大哭,泪尽之以血。
  这像是一场虚梦,可怕而残酷的梦,他怎么也料不到师父会出此下策。
  他的心在滴血,灵魂似被活生生地撕离了躯壳。
  一时之间,他感到万念俱灰,恨不能追随师父而去。
  久久,久久,师父的话声又响在耳边“‘江湖第一令’又复活在你的身上……”他费力地翻身伏跪,嘶哑的喉已发不出声音,他在心里默祷致哀:“师父,‘血剑令主’永远不死,伸正义,扬武道,您老人家安息吧!”
  他无力站起身来,凝眸瞻望遗容,他要把师父的形象镌刻心头。
  他痛苦地想:“师父归天了,这地宫当然是最好的埋骨所,这体就让他保持原样吧!师父自责无脸见“方壶仙子”,心中自有亏欠,自己得赶快把解药送去,如果误了她的命,当非师父所愿,使他老人家泉下不安。”
  于是,他痛苦地下了决断,脱下衣袍,重新包扎好,伏地再拜,默祷道:“师父英灵不远,弟子决维‘血剑令主’之名于不坠!”
  祝毕起身,再深深仰了一会遗容,才收拾起残破的心灵,蹒跚出墓。
  到了墓外,已是红霞满天,看在文天浩的眼中,像是鲜红的血。
  封好暗穴,怀着凄怆无比的心情,上马就道。
  在陈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上南行官道。
  正行之间,忽听一个耳熟的声音道:“文少侠请留步!”
  文天浩勒马一看,来的竟然是“铁心人”,忙下了马背,道:“你怎会此地?”
  “铁心人”惊诧着望了文天浩,才道:“奉命采办些东西,少侠的声音怎的变了?”
  文天浩苦苦一笑,含糊其词地道:“没什么,一点小小意外!”
  “少侠事情妥了么?”
  “还有一件未办,请转告家姐,说我一月之内必回!”
  “是的!”
  “哦!我忘了件大事,那‘混元尊者’的人头如何处理了?”
  “还留着,准备坟茔建成之后再处理!”
  文天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会答应陷身谷中的“长白四毒”之首的大毒钱魁,把迫害他的黑袍蒙面人抛入谷中,这约言必须实践,当下点头,道:“很好,那人头我还有用,请妥为保留!”
  “少侠何往?”
  “南下大别山,我须赶路,再见了!”
  说完,策马疾驰。
  昼夜兼程,这一天到了正阳,他忽地想起了“方壶仙子”的“桃花女”冯玉娇在桐柏城外的晨舍等候自己,师父已死,自己再见“方壶仙子”徒增伤感,再无意义,送解药的事,何不由冯玉娇与她的未婚夫下“失魂书生”白起天去办?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转奔桐柏。
  为了争取时间,文天浩马不停蹄。
  这一天。来到了桐柏,他迫不及待地径奔城外农舍。
  甫抵地头,只见一男一女两条人影并肩站在篱外的竹丛下,赫然正是冯玉娇与白起天。
  文天浩甫落马背,两人已奔了过来,冯玉娇欢呼一声道:“文少侠,幸会啊!你怎到此地来……”
  文天浩一笑道:“当然是有事而来!”说着,故意目注“失魂书生”道:“这位是……”
  冯玉娇粉腮一红道:“这位是‘失魂书生’白起天!”
  文天浩拱了拱手,随口道了声:“久仰!”也不追问两人的关系。
  冯玉娇突地惊声道:“文少侠,你的脸色怎么……”
  文天浩道:“幸逢名医,复原了!”
  “啊!真是万千之喜!”
  文天浩正色道:“冯姑娘,我来是为了急事,你当认识大别山中那丑怪的人……”
  “是的,是的。怎样?”
  “他托在下程来此地,把一粒解药交予姑娘,解救令师,据他说,时间已不多了,必须兼程赶去,切不可耽误,否则会误了令师的性命……”
  “家师现在何处?”
  “无回之谷,姑娘去时可从此秘道……”说着把那秘道的位置详细的描述了一遍,接着又道:“日前伴令师的是一位叫‘穿山石蟾搜奇客’的异人,只要提在下之名,他便知道了!”说完,取出得自“毒西施”的孙儿徐斌的解乐,递了过去。
  冯玉娇接了过去,道:“敬谢少侠援手,请到茅舍……”
  文天浩一摇手道:“时间非常迫,冯姑娘立即打点动身,后会有期,在下不打扰了!”
  说完,拱手一揖,返身上了马,策骑径去。
  “失魂书生”感叹地道:“他便是文天浩,果然不是凡物,单祗看他的风仪,便令人倾倒。”
  冯玉娇道:“以后有机会和他亲近的,我们收拾收拾上路吧!”
  文天浩策马徐行,他现在是双肩重担全卸,唯一使他感到痛苦的,是师恩欲报已无日,只有怅望云天空怆了。
  走着,走看,眼前似乎幻出了一幕远景,东平湖畔,废墟中立起了一片庄宅,他与慕容倩携手并肩,伫看烟波帆影,沙鸥落照。
  他笑了笑,加上一鞭,绝尘而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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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2: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陈青云的小说就差残中之忏情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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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wxw552 发表于 2025-5-13 12:57
陈青云的小说就差残中之忏情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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