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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秦红作品《七代剑》一次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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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七代剑
  作者:秦红
  第一章 宝剑择明主 红粉空多情
  剑。
  是一种杀人的利器!
  也是自古以来,最受人推崇和敬畏的一种兵器!
  因为,剑这东西除了杀敌之外,还有多种意义存在,它代表正气与刚毅,象征驱邪与尊严。
  它,能使人精神振奋,气宇轩昂。
  它,也能够使人胆战心怯,目之如阎罗。
  因此,正直的人喜爱它,邪恶的人摒弃它,仁者奉为神兵,小人避如蛇蝎。
  剑之起源,也有一段悠久的历史,据说上古人与兽搏斗,多以此为战斗之具,起初是用木和石制成,自葛天卢之山,洪水发而出金,蚩尤受而制之为剑铠,于是始有剑之名,之后不但有剑,而且;相传昔日欧冶铸剑,赤堇山破而出锡,若耶溪涸而出铜,是时以天地为炉,以阴阳为炭,而铸成了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
  剑之神奇,也有许多传说,如银铻之炼钢可以切玉,鱼肠之砥砺可以刺犀,周昭铸以镇五岳,梁武造以治四方,又如埋地藏匣,气冲斗牛,赴榛薄而斩凶豹,趋深渊而断蛟龙,或有变则飞指其方,或在室而光透于外,昼见影而不见光,夜见光而不见影……
  这也就是剑为人所称道的原因,谁若拥有一把宝剑,即视如珍宝,绝不肯轻易示人,但是今天——
  在金华城中,一处热闹的十字路边,却有人在卖剑!
  卖的,是一把“宝剑”。
  卖剑的,是个中年汉子。
  从其骨格上看,称得上雄壮二字,但是却蓬发垢面,衣着破旧,浑身上下透着一片穷困潦倒之相。
  只有一点很叫人侧目,那就是形状虽然落魄,神态却极坚强刚毅!
  人站在路边,就像一尊铜像!
  他双手捧着一把长剑,剑鞘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四个墨字:
  “宝剑出让”!
  许多经过他面前的人,在看到这四个字时,都要停下来观看,但是大都只看一眼就走了。
  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一人认为那是一口宝剑。
  它的外表太难看了。
  剑鞘以木为壳,外裹蛇皮,中间有几个铜箍,鞘末包以铁帽,但是外面的蛇皮已破,里面的木壳亦有蛀孔,鞘末的铁帽也已磨损了。
  随便拿一口普通的剑来,都要比它中看为多,而他居然以“宝剑”自居!
  不过,也并非全无一人问津,有些知道“货越古老价值越高”的人,曾经要过他的“宝剑”仔细审视,但等到抽出剑身一看之后,都哈哈大笑的走了。
  为什么呢?
  因为,剑尖已断,而且剑刃上缺口很多,说它是一把剑,倒不如说是一把锯子来得恰当一些!
  一把断剑,居然名之谓“宝剑”,也难怪令人忍唆不禁了。
  但是,如果你问他价钱,保证还会叫你吓一大跳,而认定他是个疯子。
  他是疯子么?
  绝对不是!
  他非但精神十分正常,而且比任何人都来得正经而有耐心。
  他站在这金华城中的十字路边卖剑,已经整整站了八天了!
  每天一大早,他就来到此处,一直到夜阑人静,才带着一种落寞的精神,缓缓离去……
  今天,已是第九天的上午,然而经过他面前而肯停足一顾的,已越来越少,看样子他的“宝剑”是永远也卖不出去了。
  不,就在这当口,忽然有个人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这人,是个衣饰华贵,公子哥儿型的青年。
  他手执一把牙骨折扇,大摇大摆的由西街转过来,当其视线触及中年汉子的那口“宝剑”之际,立时刹住了脚步,以好奇的神情,对着那口“宝剑”打量起来。
  中年汉子岸然挺立,不言不动。
  似乎对他来说,手上“宝剑”,乃是可居奇货,买不买随便,用不着对人陪笑脸。
  青年越看越觉有趣,忍不住抬头笑问道:“喂,这是宝剑么?”
  中年汉子点头道:“是。”
  青年见他答得一本正经,倒也不敢轻侮,当下又问道:“可否看看?”
  中年汉子轻嗯一声,把“宝剑”递到他手上。
  青年接过之后,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按卡抽出,一看竟是一把断去剑尖的废剑,不禁噗哧笑了一声,道:“哈哈,这当真是一口‘宝剑’么?”
  中年汉子冷然道:“不错!”
  青年忽然发觉他的眼神异常可怕,不由的打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但仍不改其笑脸的问道:“卖多少钱呀?”
  中年汉子道:“一万两银子。”
  青年吓了一跳道:“什么?”
  中年汉子道:“一万两银子。”
  青年睁大眼睛失声道:“你疯了?”
  中年汉子不答,只冷冷注视着他。
  目光,有如两把刀!
  青年从来不曾接触过这种可怕的眼光,顿时浑身寒毛竖立,哪敢再说一句,把“宝剑”往他手上一塞,掉头疾步而去。
  他肯定自己是碰上了一个疯汉,若不快些走开,只怕性命不保。
  中年汉子既不生气,也不表失望,似乎他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心,确知“宝剑”终将卖得出去。
  巧的是,青年刚刚走出数步,又有一人来到他跟前,这人是个六旬开外的老人,从一身装束上来看,显然是江湖人物!
  獐头鼠目,双耳招风,嘴上一撮八字胡,模样着实可笑,但你只要多看他一眼,就会发觉这老人并不可笑,而是可怕,因为他的神情阴沉冷峻得简直没有一点人味!
  他似已看见刚才那青年被吓跑的情形,因此走到中年汉子跟前,并不多说废话,一伸手道:“给我瞧瞧!”
  中年汉子一本冷漠之色,递出了“宝剑”。
  老人抽出剑身,仔细审视之后,点头道:“一万两银子并不贵……。。。。”
  中年汉子道:“不贵。”
  老人侧头斜睨他,道:“嗯?”
  中年汉子道:“卖给江湖朋友,要两万两银子。”
  老人微哂道:“也不贵!”
  中年汉子道:“你买了?”
  老年人点头道:“买了!”
  中年汉子嘴皮一掀,面上首次出现笑容,道:“今天总算碰到识货人!银子呢?”
  老人把宝剑交还给他,说道:“随我来拿!”
  身形一转,往北街上行去。
  中年汉子毫不迟疑的随后跟去。
  他所以毫不迟疑,是因为没有人身上带着两万两银子,故买卖成交的地点,必须在买方的家中。
  老人似乎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一路上未再开口说话,一直到走出了北城门,踏上城外官道时,才开口说道:“我家在北山。”
  中年汉子道:“哦。”
  老年人道:“要走四十里路。”
  中年汉子道:“不妨。”
  老人道:“贵姓大名?”
  中年汉子不答。
  老人掉头看他一眼,又问道:“怎不回话?”
  中年汉子淡淡地道:“在下卖剑不卖人!”
  老人忽然哈哈笑道:“言之有理,那么我就问剑——剑从何处来?”
  中年汉子道:“从来处来。”
  老人道:“总有个名字吧?”
  中年汉子道:“有。”
  老人道:“叫什么?”
  中年汉子冷冷道:“老兄何必明知故问?”
  老人干笑一声道:“老夫花两万两银子买你的剑,岂能不问?”
  中年汉子漫声道:“老兄若非识出此剑来历,岂肯花两万两银子?”
  老人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他没有再开腔,也不掩饰其有一身高明的武功,当下迈开大步,朝北山疾进。
  中年汉子随后跟着,始终不落后一步,对方快,他就跟着快,对方慢,他也就跟着慢……
  不消半个时辰,已到北山之上。
  这座北山,虽地近金华,却无甚名气,因为山上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不是一处可以游玩的地方。
  山上,一片荒凉!
  老人领路来到一座山头上,陡地刹住脚,转身伸手道:“老夫还要仔细鉴定一下,再给老夫瞧瞧!”
  中年汉子似乎不疑有诈,立刻又把“宝剑”递过去。
  老人接过“宝剑”,慢慢抽出,煞有介事的反覆细视,一面看一面道:“它的主人呢?”
  中年汉子答道:“死了。”
  老人说道:“这把剑,以前杀过不少人……”
  中年汉子道:“它还可再杀人。”
  老人点点头,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说道:“不错,还可再杀人,不过似乎值不了两万两银子!”
  中年汉子道:“不,两万两银子已太便宜了。”
  老人诡笑道:“你老弟搬得动两万两银子?”
  中年汉子道:“可以。”
  老人仰天大笑道:“哈哈,只怕搬不动呢!”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说道:“你是第三个!”
  老人笑道:“什么?”
  中年汉子道:“我说你是第三个!”
  老人微楞道:“第三个什么?”
  中年汉子道:“第三个大骗子。”
  老人又笑了,他一边把“宝剑”纳入鞘中,往腰上一插,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啦!”
  最后一个“啦”字才出口,人已欺到中年汉子的面前,暴笑声中,一掌猛抓而出。
  五指曲如鹰爪,敢情竟是挺厉害的鹰爪功!
  他这一掌不但其快异常,而且劲道十足,抓到石头,石头都可立成齑粉!
  但是,他的五指刚刚要抓上中年汉子的面门之际,胯下却已响起“蓬!”的一声,于是整个人顿如迎风而起的枯叶,直飞了出去!
  一直飞出三四丈,刚好跌落在一棵枯秃的矮树上,人就像上了架的鸭子!
  他没有立刻死去,只感到胯下发麻,似已“完蛋”,因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中年汉子缓步走过去,从他腰上抽回“宝剑”,淡淡而言道:“我再告诉你,你也是第三个注定该死在这里的人。”
  老人面上已无血色,目中更充满恐布,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中年汉子一举“宝剑”道:“这把剑的第六代仆人!”
  老人双目一直,一对鼠目几乎要跳出眼眶,骇叫道:“天啊!原来你是——”
  只说到这里,血已由他腹中涌到口上,他再也叫不出一个字了。
  中年汉子转身便走,他目光瞥处,陡地刹住脚,面上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因为,他见到有个人正迎面过来!
  这个人,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他不该单独来到这荒凉的北山之上,因为他穿得很漂亮,而且身广体胖,一看就知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员外!
  也就是说,他浑身上下毫无一丝江湖人的气息,这样的人,是不该单独来到这山上的。
  但中年汉子对此却不感奇怪,如果他感到奇怪,面上就不会现出微笑了。
  他站定身子,含笑等待对方开口。
  这位员外打扮的老人虽无江湖气息,却有市侩气,他老远就开始向中年汉子打躬作揖,一面孔的“生意”笑靥,咧口露出两排黄牙,笑嘻嘻道:“请问,尊惊那口宝剑,真要出让?”
  中年汉子颔首道:“正是。”
  老人身躯肥胖,但只看他一对眼睛,你就会知道他绝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他立刻笑着问道:“什么原因?”
  中年汉子道:“要钱。”
  老人笑了笑,说道:“尊驾不是闹着玩吧?”
  中年汉子一笑道:“不是。”
  老人道:“好,老汉买了!”
  中年汉子一抬手道:“且慢,先谈价钱,在下这把剑,价钱因人而异,也许你买不起呢?”
  老人哈哈大笑道:“老汉活了这把年纪,还没碰到过买不起的东西,尊惊开出价钱来吧!”
  中年汉子伸出三个指头。
  老人笑问道:“三万两银子?”
  中年汉子摇头道:“不,是三万两金子。”
  老人面上仍是笑容可掬,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汉买了就是……”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盖子,亮出六颗大如龙眼的夜明珠,笑道:“尊驾认为这六颗夜明珠,值多少钱?”
  中年汉子道:“它顶多只值五千两金子而已。”
  老人爽快地说道:“好,就算为五千两金子,这个,你先收下,余数,三日之内奉上!”
  说着,盖好盒子,向他扔去。
  中年汉子接住盒子,却看都不看,随即扔还给他,说道:“对不起,这个条件在下不能接受。”
  老人一怔道:“为什么?”
  中年汉子道:“在下不要夜明珠,要是阁下有现成的三万两黄金,我就卖。”
  老人皱了皱眉头,道:“看样子,尊驾似无真心要出售宝剑……”
  中年汉子道:“错了,在下是真心要卖,谁能符合在下的要求,他就可拿走这把剑。”
  老人说道:“那么,尊驾能多等几天么?”
  中年汉子道:“可以,在下当在老地方等候——”
  老人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不,老汉希望尊驾不要再去那地方卖剑,城西有一家悦来客栈,尊驾可去那客栈等待几天,最迟五日,老汉当将三万两金子送达,决不食言就是。”
  中年汉子笑道:“抱歉,在下还是要去那十字路边卖剑,因为说不定有人肯出更高的价钱。”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头向西,朗声道:“轿中那位朋友,你说是么?”
  西面有一条山径,由山下直通到山上来,但此刻的山径上,在视界范围之内,并无人影,更不见有轿子!
  老人神色一楞,讶然道:“尊驾跟谁说话!”
  话声甫落,忽听山径下面有偶银铃般的声音,遥遥回答过来:“是呀!”
  敢情是个女人!
  中年汉子一听声音,微微一笑道:“哦,原来是个姑娘!”
  老人眉头大皱,不悦地道:“晦气,怎的她也来了?”
  “你‘武林财神’能来的地方,我‘三花仙子’也能来!”
  这句话落下不久,山径近处便出现一顶美丽的大轿!
  这顶大轿由四个轿夫扛抬着,轿后还跟随着两个衣饰美丽的丫鬟。
  大轿雕画精美绝伦,轿门上方还挂着一方红彩,上面绣着三朵鲜丽夺目的银色桃花!
  被称为“武林财神”的老人一看轿已抬上山头,不禁有些着急,向中年汉子靠上一步,低声道:“三万两金子之外,再加上两颗夜明珠!尊驾卖给老汉如何?”
  谁知他话声虽小,还是被轿中的“三花仙子”听到了,只听她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娇笑道:“我再加上一块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翡翠!”
  大轿抬到近处停下,那四个轿夫就站在四个边上,纹风不动!
  他们年纪都未超过三十,可是面无表情,活像四具傀儡!
  而轿中的三花仙子仍坐在里面,似无出轿之意。
  对于这一点,中年汉子和“武林财神”都不感意外,因为他们早就听说“三花仙子”是生活在轿中的人,她出现江湖已有十年之久,可是从来没有一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她是从不出轿的。
  还有一个传说也很有趣,据说她曾夸下海口,谁能迫使她出轿,她就嫁给谁!
  也听说有许多人想迫使她出轿,但都没成功,原因是没有人能躲过她的三朵花!
  现在,武林财神的脸更难看了,他又皱了皱眉,突然大声道:“老汉再加一顶皇冠!”
  中年汉子微笑未答,因为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轿中的三花仙子格格娇笑道:“皇冠?什么样子的皇冠呀?”
  武林财神沉声道:“唐明皇所戴的皇冠,那东西价值连城,乃是老汉最心喜的宝藏之一!”
  三花仙子笑道:“海浪生,你喜欢那顶皇冠么?”
  中年汉子微笑道:“如果它能卖钱,我就喜欢。”
  武林财神立刻接口道:“它最少可卖一万五千两银子!”
  三花仙子又笑道:“海浪生,如果奴家再加两万两银子,你是要那顶皇冠呢?还是要奴家的两万两银子?”
  海浪生仍微笑道:“我喜欢银子,因为那方便得多了。”
  武林财神听了气往上冲,又大声道:“既然你喜欢银子,那么,老汉再加三万两!”
  三花仙子平静的接口道:“奴家再加五万!”
  武林财神面色一沉,冷笑说道:“三花仙子,你如想跟老汉比财产,那你就错了!”
  三花仙子道:“是么?”
  武林财神突地转望海浪生道:“尊驾明白说一句,要多少钱才肯出售?”
  海浪生道:“你有多少钱?”
  武林财神道:“老汉的财产数也数不清,总之你要多少,老汉就给你多少!”
  海浪生目光转向那顶红轿,含笑道:“三花仙子,你听到了没有?”
  三花仙子道:“听到了。”
  海浪生道:“如果你认输,我就要开价了。”
  三花仙子道:“奴家也一样,你要多少,奴家便给你多少,外加一人!”
  海浪生笑道:“外加一人?”
  三花仙子道:“是的。”
  海浪往道:“谁?”
  三花仙子道:“我!”
  海浪生不禁哈哈大笑道:“若是如此,在下可真艳福不浅了!”
  三花仙子忽然幽幽一叹道:“奴家已等你十年,可是你始终不来开轿门……”
  海浪生只是笑着。
  三花仙子道:“你意下如何?”
  海浪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在下觉得,你们二位都有诚意买剑,而且出的价钱都使在下十分满意——”
  武林财神突然打岔道:“海大侠且听老汉一言!”
  海浪生话锋一顿,转顾他问道:“老兄有何话说?”
  武林财神说道:“尊驾如果喜爱美女,老汉可以给你一打,但绝对不能娶她,因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尊驾想亦清楚!”
  海浪生闻言一笑道:“在下尚未答允,老兄不必如此着急?”
  三花仙子格格娇笑道:“老匹夫,你居然敢中伤奴家,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武林财神狂笑一声道:“随时候教!别人怕你,老汉可还不把你放在眼里!”
  海浪生道:“二位莫吵嘴,在下有个解决的好办法。”
  武林财神道:“请说。”
  海浪生道:“方才在下说了,你们二位都有诚意买剑,而且出的价钱都很使在下满意,因此在下这把剑卖给你们中的哪一位都一样,而现在的问题是:在下不知卖给谁的好,为今之计,你们二位只好先比划比划,谁胜了便取得买剑之权,这样如何?”
  武林财神颔首道:“好!”
  海浪生道:“三花仙子,你呢?”
  三花仙子笑道:“可以,他如能躲过奴家的三朵花,奴家立刻下山!”
  海浪生再回对武林财神问道:“老兄同意她这个决斗方式否?”
  武林财神沉笑道:“乐意之至!”
  海浪生道:“那么,你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语毕,退开数步。
  武林财神也立刻转身正对三花仙子的红轿,暗暗凝聚真力布满全身,悍笑一声道:“三花仙子,你请动手吧!”
  三花仙子又发出令人沉醉的娇笑,道:“奴家的三朵花,到今天还没虚发过一次,你可要小心呀!”
  武林财神道:“少废话!”
  三花仙子说道:“注意,奴家要出手了!”
  武林财神马步微沉,赞:“来吧!”
  他的态度表现得很镇静而有自信,但其实内心是紧张的,因为他确实知道眼前这个神秘女人很难对付,她的三朵花如是容易躲避,早就嫁作他人妇了。
  因此,他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大意。
  但是,等了好一会,皆不见她发出三朵花。
  武林财神有些不耐,开口喝道:“妖妇,你还在等什么!”
  三花仙子笑道:“你别紧张!”
  武林财神骂道:“放屁!”
  三花仙子道:“你瞧,亏你还是江湖上顶尖人物,稍为等一下就不耐烦,要知心气浮动是犯武家大忌的,我看你是输定啦!”
  武林财神大怒道:“你到底有多少废话?”
  三花仙子突然娇叱道:“来了!”
  随着娇叱,轿帘微扬!
  武林财神知她三朵花此手如电,故一见轿帘飘动,立即身形一斜,往旁掠开!
  可是刹那之后,他就知道上当了,因为三花仙子并未发出她的三朵花!
  她大笑道:“你看,似家只不过开你一个玩笑,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武林财神一张老脸顿时胀得通红,气得破口大骂道:“妖妇!臭婊子!你若是不敢出手——”
  轿帘突又扬动!
  这回是真的出手,但见一点银星由轿中迸射而出,直奔武林财神的身上打去!
  它是一朵银色的桃花!
  用白银打造的独门暗器!
  武林财神看得真切,疾忙再一斜身,掠向轿左。
  那朵银桃花,立告落空。
  “飕!”
  又一朵银花打出了!
  这第二朵花,也是直奔武林财神的身上打去。
  在这一瞬息,武林财神忽然感到很可笑,因为他发现三花仙子的三朵花并不如传说中的可怕,它除了速度快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名堂。
  他只将身子一侧,就已避开了第二朵银桃花!
  但是,就在第二朵银桃花由他身右飞过的次瞬间,他忽然像被毒蛤咬了一口,大叫一声,直跳了起来!
  原来,他已被第三朵银桃花打中了右腿,花瓣深深的切入腿肉中!
  这第三朵花,不知是怎么出现的,因为轿帘只扬动了两次,而且武林财神的耳朵并不聋,他只听到第一朵和第二朵银桃花的声音,压根儿没听见第三朵花发出的声音!
  可是他却被第三朵花打中了!
  三花仙子的三朵花,其厉害之处即在此,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人知道她是怎样发出第三朵花的。
  武林财神好像一只中箭负伤的野兽,身子跳起之后,空中身形一折,转向北面山下疾掠而去,一眨眼间,就跑得没了影子!
  三花仙子脆笑道:“该死,他竟把奴家的一朵桃花带走了——秋月,去把那两朵花捡回来!”
  站在轿后的一名丫鬟应了一声,便走去对面拾那两朵银桃花。
  海浪生含笑道:“三花仙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三花仙子道:“过奖,奴家这点能耐,若与你一比,真如萤火之对皓月。”
  海浪生忽然面色一正,说道:“我老实告诉你,我不能把剑卖给你!”
  三花仙子道:“为什么?”
  海浪生说道:“因为,此剑传男不传女。”
  三花仙子道:“女人有何不好?”
  海浪生道:“女人对于正邪是非,往往弄不清楚。”
  三花仙子道:“奴家弄得清楚。”
  海浪生道:“还有一点,女人感情脆弱,意志不坚!”
  三花仙子沉默有顷,才轻叹一声道:“这一点,倒是实情……”
  海浪生道:“所以,我不能把剑卖给你。”
  三花仙子道:“说真的,奴家也无意买你的剑……”
  海浪生大感意外,问道:“不然,你为何事而来?”
  三花仙子道:“来替你解危。”
  海浪生道:“哦?”
  三花仙子道:“奴家知道你卖剑绝非为钱,而当今武林中的高手你都有能力对付,唯独这‘武林财神’你对付不了。”
  海浪生笑道:“真的么?”
  三花仙子道:“是的,他富可敌国,不论你出多少价钱,他都买得起,而你是讲理的人,当他答应了你开出的价钱之后,你岂非须把剑卖给他?”
  海浪生笑道:“唔……”
  三花仙子道:“告诉我,你为何要卖掉那把剑?”
  海浪生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恕难奉告。”
  三花仙子娇声道:“如果你有困难,不妨说给我听听,我力所能及,愿为你解决。”
  海浪生又摇头道:“谢谢,我不能告诉你。”
  三花仙子叹道:“唉,你为何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我真的使你不屑一顾么?”
  海浪生沉下脸道:“别说了!”
  三花仙子道:“不,我要说,当年我开始乘轿行道江湖时,所以订下‘谁能迫我出轿,即嫁给谁’的诺言,目的就是希望你来攻轿,而你却始终回避我,你想想看,我在这轿中已待了整整十年了。我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等待呢?”
  海浪生皱眉道:“你仔细听着,男女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你!”
  三花仙子声音透着悲切,道:“你说,我哪一点不好,哪一点比不上你那死去的妻子?”
  海浪生好像是个铁石心肠之人,竟不再与她交谈,冷漠的举步走开,循着山径走下山。
  三花仙子听他已走,苦笑一声,喃喃说道:“海浪生,我不信你能一直无动于衷,总有一天,你会来攻轿的……”
  □                             □                             □
  海浪生又回到了金华府。
  仍站在老地方,捧剑求售。
  好像他是一位星象家,推算出“真命天子”必将出现在这金华城的十字路边似的。
  日渐偏西,眼看一天又将过去了。
  蓦然,一片清脆的马蹄声,由东街上响了过来!
  转瞬间,驾马人已驰至十字路口上。
  那是一匹很普通的马,但是马上的骑士却很显眼,他年约二十四五岁,眉似剑,目如星,相貌挺英俊的,只是面上神情冷漠而不开朗。
  他的衣着很朴素,但悬在腰上的一口长剑却很精美,它长约三尺余,金色的云头上垂着五彩丝带,玉镶外壳,鞘嵌珠翠,显得华丽珍贵,与海浪生那口“宝剑”一比,恰如云泥之别。
  这青年满面风尘,可知是刚从城外进来的,他策骑徐徐而行,并未发现站在路边卖剑的海浪生。
  然而,正当他即将驰过十字路口,欲走上西街之际,神色陡地一振,立时勒住坐骑,星目迸现精光,举目四顾!
  原来,他听到了一声“卖剑”的呼喊,这一声“卖剑”的呼喊,声音细如蚊鸣,但听入他耳中,却清晰得就像有人在跟他耳语一般!
  他举目四顾之下,当然就看见了那卖剑的海浪生,于是立即一拨马头,朝海浪生走了过来。
  “你在卖剑?”
  “嗯!”
  青年翻身下马,趋前细看那口“宝剑”,然后抬头熠道:“可以看看么?”
  海浪生道:“当然可以。”
  说着,把剑递出。
  青年接过抽出一看,面色微微一变,问道:“此剑可有名称?”
  海浪生道:“有。”
  青年道:“叫什么?”
  海浪生道:“你认为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
  青年又把视线投注到“宝剑”上,面露一丝惊疑,说道:“此剑颇像传说中的‘无锋’……”
  海浪生道:“那么它就叫‘无锋’好了。”
  青年更为吃惊,问道:“这真是‘无锋’?”
  海浪生道:“如果我说是,你恐怕也不肯相信,还是由你自己鉴定好了。”
  青年再度仔细看了一番,摇摇头道:“我无法鉴定出真伪来,不过……阁下可否说明此剑的来历?”
  海浪生道:“不能。”
  青年道:“为何?”
  海浪生道:“因为东西摆在你眼前,如果你不能断定它的真假,我说的话你又怎能相信?”
  青年不禁哑然一笑,说道:“这话有理。”
  海浪生道:“你买不买?”
  青年未作答。敛去笑容,改以严肃的语气道:“此剑如是‘无锋’,怎会到了阁下手上!”
  海浪生微笑道:“我只能这样告诉你!非偷非抢!”
  “此剑之主人——”
  “不是主人,是仆人!”
  “哦?”
  “你要问什么?”
  “它的仆人,阁下知道?”
  “知道。”
  “听说他死了?”
  “嗯。”
  “此剑如是‘无锋’,阁下应知得到它的人会有什么好处吧?”
  “是的。”
  “既然如此,阁下因何要卖?”
  “因为它对我没有用处。”
  “为什么?”
  海浪生摇头不答。
  青年默注“宝剑”良久,又问道:“阁下欲以多少钱出让此剑?”
  海浪生道:“一万两银子。”
  青年听了并无惊讶之色,只摇摇头道:“如果真是‘无锋’的话,一万两银子并不贵,可惜我买不起。”
  说罢,把剑交还,便欲上马走路。
  海浪生道:“要是老弟有兴趣,价钱可以减些。”
  青年一跃上马,道:“不成,即使是一千两银子,我也拿不出。”
  海浪生道:“如果一两银子呢?”
  青年本已欲行,闻言一呆道:“一两银子?”
  海浪生道:“是。”
  青年失笑道:“它如是‘无锋’,你阁下怎肯以一两银子卖出去?”
  海浪生道:“价钱因人而异,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我这把剑,又何不可赠识货人!”
  青年动容道:“你尊姓大名?”
  海浪生微笑道:“我卖剑不卖人。”
  青年道:“当今天下,识得‘无锋’者大不乏人,我不过是其中之一,阁下为何要以一两银子卖给我?”
  海浪生道:“我打听出有一颗武林慧星将经过此城……”
  青年目光一凝道:“原来——阁下以为我是那颗武林慧星?”
  海浪生道:“我虽没见过他,但自信不会认错人。”
  青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小可不能接受阁下这样贵重的东西。”
  说着,策马欲去。
  海浪生却先移步向北街上走去,口中说道:“走吧,高天行,咱们去城外谈谈吧。”他的话,有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力,青年高天行犹豫了一下,便情不自禁的策骑跟去。
  这是海浪生一天之内二度出北城门,方向仍是通往北山之路。
  出了城门,高天行忍不住开口问道:“阁下怎么知道我是高天行?”
  海浪生答道:“我不仅知道你是高天行,而且知道你是神鹰帮的叛徒……”
  高天行没有再开口。
  海浪生又道:“像你这样的青年是很有意思的,你从小在神鹰帮长大,在盖云天的领导下干出不少杀人放火的事,可是忽然间你不想干了,而且竟然敢背叛盖云天,这样的胆量可说少有。”
  高天行道:“关于我的一切,阁下好像都打听清楚了,嗯!”
  海浪生道:“是的,你有一次奉命出外踩探一家镖局时,为镖局的人所伤,逃出城时,因流血过多昏倒路上,恰巧为退休的王捕头所救,在他家养伤时,爱上了王捕头的女儿,可是王捕头却是盖云天要杀之而后快的仇人,后来你伤愈返帮,盖云天却探悉王捕头隐居之处,就派你和几个兄弟去擒拿王捕头,到了地头,你才知道王捕头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高天行突然道:“不要再说了!”
  海浪生笑道:“对于王捕头之死,你很伤心,是么?”
  高天行默然不语。
  海浪生道:“我又听说盖云天派出十二金鹰追杀你,而你引诱他们进入沙漠,将他们一起击毙,对么?”
  高天行道:“嗯。”
  海浪生道:“你本事不坏啊。”
  高天行道:“那是因为有一个人帮助我之故……”
  海浪生道:“谁?”
  高天行道;“卓一帆。”
  海浪生道:“噢,卓一帆这个人我也知道,他也是一个了不起的青年侠士。”
  高天行道:“我尚未叛离盖云天时,杀了卓一帆的妻子,他原想找我报仇,可是后来倒反协助我击毙了十二金鹰,但不幸在那一战中,他也死了。”
  第二章 杀侠传衣钵 壮士获无锋
  海浪生轻啊一声道:“这样说来,你倒有还不完的人情,怪不得你一直面带忧郁。”
  两人说到这里,离城已二三里远,来到一处靠近一大片坟场的路上。
  海浪生忽然住足道:“咱们到坟场去谈,你不介意吧?”
  高天行道:“不。”
  海浪生于是折身走入坟场。
  这片坟场,从路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坡上,大概金华府的死人都葬在此处,大大小小的坟墓约有数千座之多。
  海浪生领路走到山坡上的坟场,在一个预先挖好的巨坑边停住脚步。
  那巨坑之中,竟然停放着一口新的棺材!
  棺盖未钉上铁钉,似乎棺中是空的。
  高天行一见之下,疑窦陡生,下马问道:“这口棺材怎么没有掩上土?”
  海浪生道:“因那里面还没有人。”
  高天行心中更为惊疑,以为是碰上了神鹰帮的人,当下暗暗戒备,又问道:“阁下怎知道?”
  海浪生道:“是我叫人抬来的。”
  高天行道:“准备盛殓何人?”
  海浪生道:“我。”
  高天行一怔道:“你?”
  海浪生在邻近的一座坟上坐下了,笑笑道:“咱们开始来谈交易!你要不要这把剑?”
  高天行沉吟道:“老实说,我对它的‘仆人’并无好感。”
  海浪生道:“怎么呢?”
  高天行道:“因为他的剑虽无锋,但杀人如麻。”
  海浪生道:“你不以为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高天行喃喃道:“过去,我也杀了不少人,可是最近,我忽然觉得杀人不是最好的办法……”
  海浪生道:“你错了,这世上有不少人是该杀的,杀了他们,善良的人才能得到太平。”
  高天行苦笑一下道:“我不反对你这句话,我虽然已不喜欢杀人,但我还想再杀一个人!”
  海浪生道:“盖云天?”
  高天行点头道:“是!”
  海浪生道:“你只知道盖云天该死,但其实还有许多人比盖云天更该死呢。”
  高天行凝目注视他,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海浪生不答,反问道:“一句话,你要不要这把剑?”
  “如果要呢?”
  海浪生道:“那么,你就是第七代的‘大杀侠’……”
  “我恐怕不够资格……”
  “你够的。”
  “除了成为第七代‘大杀侠’之外,还有别的没有?”
  “有,等你答应了再告诉你。”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可答应,只是我自觉不是理想的‘大杀侠’人选。”
  “不要害怕杀人,你只要记住两句话——毋枉毋纵,除恶务尽!即可!”
  “哦……”
  “关于这把剑的传说,你太概已听过了,是吧?”
  “是的。”
  “那都是真的。”
  “哦。”
  “要不要?”
  “我先要明白一件事。”
  “嗯?”
  “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是怎么死的?”
  “他其实还没死。”
  “哦?”
  “只是已快要死了。”
  “莫非你就是海浪生?”
  “是的!”
  高天行十分吃惊,瞪望他很久,才问道:“你还没有死,为何大家都说你死了呢?”
  海浪生道:“那是我自己放出去的谣言。”
  高天行道:“理由何在?”
  海浪生道:“等下再告诉你,现在请先回答我,你愿不愿意成为第七代‘大杀侠’,以此‘无锋’行道江湖?”
  高天行沉思半晌,也不答而反问道:“刚才你说你快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海浪生道:“我中了百花瘴毒,已无药可救。”
  高天行一啊道:“原来如此!”
  海浪生道:“怎么样?”
  高天行毅然点头道:“好吧!”
  海浪生神色一正道:“那么,你赌个咒,入我大杀门后,一切须严守我大杀门的规律!”
  高天行道:“大杀门规律是什么?”
  海浪生道:“很简单,第一条即是‘毋枉毋纵,除恶务尽’,二为戒盗,三为戒淫,四为戒贪,最后一条是在你无法执行‘大杀侠’的任务及年满五十时,即须选一继承人,将此剑交出,以延续我大杀门一脉!”
  高天行道:“这些我都办得到。”
  海浪生道:“那就起誓吧!”
  高天行于是一整衣衫,当天跪下,起誓道:“皇天在上,小可高天行,今谨以至诚之心投入大杀门,执行第七代大杀侠之责,终我一生,避守大杀门戒律,如有违犯,愿受天罚!”
  海浪生很是欣慰,上前扶他起来,接着伸手道:“给我。”
  高天行一怔道:“什么?”
  海浪生道:“你的剑。”
  高天行不解其意,但仍解下自己的长剑给他。
  海浪生接过长剑,一手握柄,一手握剑鞘末端,微运力,立间“崩!”的一声,断了!
  高天行大为错愕道:“怎么了?”
  海浪生扔掉断剑,笑道:“替你脱胎换骨,从今天开始你的兵器是这一把!”
  说毕,将“无锋”递出。
  高天行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也笑了。
  海浪生接着道:“现在我把本门地址告诉你……”
  他附耳低语一阵,最后恢复平常的声音道:“记住了没有?”
  高天行点头道:“记住了。”
  海浪生声调一沉,又道:“你如因故无法去到那地方,死亦不得泄漏本门的秘密!”
  高天行肃容道:“是的。”
  海浪生面上复现笑容,道:“好了,现在来谈我的私事,你可愿替我完成三件事?”
  高天行道:“请吩咐,小可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海浪生道:“这三件事,本应由我自己去完成,但我已距死不远,只好委托你了。”
  高天行注目听取,等他说下去。
  海浪生道:“第一件,是寻找我失踪的一个女儿。”
  “你女儿失踪了?”
  “是的。”
  “她多大年纪?”
  “她十二岁时失踪,现在十四岁了。”
  “怎么失踪的?”
  “我离家外出,回家的时候,就不见她了。”
  “她一个人在家?”
  “还有一个李妈。”
  “你妻子呢?”
  “难产死了。”
  “那李妈怎么说?”
  “她死于房中地上,我回去时,她的尸体已腐烂,看样子已死一个多月。”
  “怎么死的?”
  “由于尸体已经腐烂,故看不出死因,但我相信她是被人杀害的。”
  “你家附近有无邻居?”
  “没有,我住天目山上。”
  “你有仇家?”
  “当然有,我一生杀人无数,仇家多得很。”
  “那么,令媛必然是被你的仇家掳去了。”
  “是的,但怪的是那仇家既掳去少女,应找我提出要挟,但时隔二年,却都没有一人找我。”
  “令媛叫什么?”
  “她乳名心兰。”
  “有何特征?”
  “她左边的腰上有一块胎生红斑,其形很似一朵兰花,此外她有一对大眼睛,很美!”
  “唔,特征在腰上,这可难找了。”
  “是的,很难。”
  “我愿替你去找,但不敢说一定找得回来。”
  “我知道,你尽力就是了。”
  他说到此处,由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高天行道:“这上面记载着我仇家的姓名和住址,你可以按照这名单逐一去找。”
  高天行收下小册子,问道:“你说你中了百花瘴毒,那是怎么回事?”
  海浪生轻叹一声道:“我在中原寻找了一年毫无所获,就想到一个大仇家‘南蛮王’头上——你知道‘南蛮王’这个人么?”
  高天行点头道:“知道,他是南荒武林的霸主。”
  海浪生道:“我曾杀了他几个胡作胡为的门下,因此想到他可能是掳去小女之人,便在一年前赶去那儿,后来查明他与小女的失踪无关,下山之时,不慎中了最厉害的百花瘴气。”
  高天行道:“我看你脸色很好嘛。”
  海浪生苦笑道:“我一直以内功控制病毒的发作,可是最近已感力不从心,我本该在半个月前死掉的,为了找你,才勉强支持到今天。”
  高天行道:“我如寻获令媛,如何安置她?”
  海浪生道:“我有个姐姐住在鄱阳南城门附近,她丈夫是开布店的,你可以带小女去投奔她。”
  高天行点点头,道:“你第二件要我做的是什么事?”
  海浪生道:“天山飞狐这个人你知道吧?”
  高天行面容一懔道:“知道,他比‘南蛮王’更为可怕。”
  海浪生道:“数年前,他与我较技落败,临走的时候,约定明年元月十五日再在铁岭关一决雄雌,他一直想击败我以扬名天下,而我本可以杀死他,只因找不到他犯罪的证据,故不便下手,现在我已无法赴约的了,假如你愿意,就代替我出战,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高天行低声道:“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海浪生道:“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你就打得过他。”
  高天行道:“第三件呢?”
  海浪生道:“第三件最重要,你非去完成不可。”
  他又向高天行附耳低语一阵,然后道:“听明白了没有?”
  高天行很吃惊,点头道:“听明白了,这件事何时去办?”
  海浪生道:“最后才办。”
  高天行道:“那么我先做哪一件?”
  海浪生道:“继承第七代‘大杀侠’为第一要务,其次寻找小女,再次赴其约与天山飞狐决斗,最后才去办那件事。”
  高天行点点头。
  海浪生道:“在你去继承第七代‘大杀侠’的途中,以至你成为‘大杀侠’之后,有四个人你要小心。”
  高天行道:“哪四个人?”
  海浪生道:“第一个是‘三花仙子’,这女人十年来一直缠着我,希望我去攻她的轿,娶她为妻,但我知道她不是真正痴恋我,而是另有目的,只是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以后你见到她最好不要理她。”话声一顿,又道:“第二个是‘明空禅师’,第三个是‘天心真人’,第四个是‘伏魔神丐’,这三人你应该都知道,他们是当今武林的武学大宗师,一直想剪除我。”
  “什么原因?”
  “在他们的心目中,本门历代大杀侠都是天杀星下凡,因此必须除去。”
  “哦。”
  “本门第五代大杀侠即曾被他们三人所伤,我则比较机警,一知他们来了,就赶紧开溜。”
  “本门武功不及他们三人?”
  “不,单打独斗,我自信可以打败他们,但因他们是好人,本门戒律绝不可妄杀好人,因此看见他们一到,我只好逃命了。”
  “原来如此。”
  “好了,一切已交代明白,我死之后,你可用马车将我运回去。”
  他说完这话,随即起身跳入坑中,揭去棺盖,跨入棺中躺下。
  高天行惊愕道:“你干什么?”
  海浪生叹了口气道:“我大限已到,要与你分别了!”
  高天行摇头道:“没有这个道理!”
  海浪生道:“嗯?”
  高天行道:“人应该顺其自然死去,不该故意寻死。”
  海浪生苦然一笑道:“我不是故意要寻死,刚才我已说过了,我的性命该在半月前就结束,这半个一月来,我是在勉强苦撑,这种痛苦,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语毕,闭上眼睛。
  刹那间,竟已死去!
  高天行大为震惊,跳入坑内,趋至棺旁喊道:“海大侠,海大侠!你……真的死了?”
  海浪生已没有一点反应。
  高天行伸手入棺,探探他的鼻息,发觉他果然断了气,不禁骇然暗忖道:“看来那百花瘴毒真够毒的,而他能以内功抑制达一年之久,也真是了不起了!”
  这时候,大地突然转暗,似乎像征着一颗慧星的殒落。
  晚风呼啸,有如鬼哭神嚎!
  高天行默默伫立棺边,对于今天的奇遇,感到像做了一场梦。
  大杀侠海浪生死了!
  这位武林传说纷纭的神秘人物,今天竟然死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竟然会成为大杀门的第七代接替人!
  从此,自己将成为武林人“奉为神明”和“惧如恶魔”的人物,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大杀门,崛起武林已有百余年,代代单传,个个都似天杀星下界,心硬手辣,杀人如麻,虽然杀的都是奸恶之辈,但一个人如此大造杀孽,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高天行现在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的心眼中,大杀侠海浪生是一位可敬的侠客,也是个可怕的魔王,他无法对海浪生做“盖棺论定”,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接替为第七代大杀侠之后,今后摆在眼前的,将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因此,目前他只有抱定一种态度——且走下去瞧瞧!
  他拿起棺盖轻轻盖好,运出内家真力按下四支铁钉,然后朝棺材拜了三拜道:“海大侠你请安息,小可这就回城去购车,立刻送你回去。”
  “嘻嘻!”
  蓦地,附近的一座坟墓后面,响起了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虽可断定是人发出的,但在此时此地听来,却令人不由得浑身寒毛直立!
  高天行心头一震,倏然转身喝道:“什么人?”
  “是我!嘻嘻嘻……”
  诡谲而阴沉的笑声中,两条黑影由那座坟后冒起,腾身飘了过来!
  身形飘在空中时,活像一大一小的两只虾蟆!
  任何人看了,都会肯定他们是父子,因为除了年龄不相同外,他们的面貌和体形都一样,只是一个大一个小罢了。
  老的年约五旬,身高不满五尺,却胖得像一只猪,身子圆鼓鼓的,是个属于往“横”发展的人。
  他的面貌,看来一团和气,可是气质绝对比不上“武林财神”,前者胖得雍容高贵,他则只给人一种“臭肥”的印象。
  小的年约二十左右,面貌身材都与老的极为酷似,唯一不同的是,眼睛白多于黑,是一对很难看的狐狸眼!
  高天行一见这一对大小怪人之时,眉头就直打结,因为他以前曾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确是一对父子!
  老的叫“铁虾蟆吕南瀛”,小的叫“小虾蟆吕发财”,是黑道上最心黑手辣,卑鄙无耻的人物!
  高天行已知道他们的来意,当下力持镇静的一学道:“原来是吕大当家,久违了!”
  铁虾蟆吕南瀛咧着大嘴巴“嘻嘻”直笑,道:“高天行,我要跟你商量一事,不知你有无兴趣?”
  高天行道:“说说看。”
  铁虾蟆吕南瀛笑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神鹰帮主盖云天因你杀了十二金鹰,一怒之下,已发动全帮高手追缉你,同时发下悬赏,谁能把你脑袋摘去给他,赏银五千!”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吕大当家今日就为那五千赏银而来?”
  铁虾蟆点头道:“本来是的,但我已改变主意,不想要那五千赏银了。”
  高天行微一躬身道:“吕大当家肯网开一面,小可十分感激,容后图报。”
  说罢,跳出了巨坑,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铁虾蟆身形一闪,拦住了他的去路,嘻嘻笑道:“别忙着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高天行刹足一笑道:“不必说了,小可明白吕大当家的意思——办不到!”
  铁虾蟆和气的笑靥开始变得不和气,阴恻恻的知道:“我以为你办得到,因为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天行道:“是么?”
  铁虾蟆道:“想想看,你叛离盖云天,要应付神鹰雷围捕已很困难,假如再成为第七代大杀侠,那就更成为众矢之的了,所以依我看,你还是把那口‘无锋’转赠给我儿子为佳!”
  高天行瞥了那“小虾蟆吕发财”一眼,微笑道:“你认为令郎是第七代大杀侠的料子?”
  铁虾蟆点头道:“正是,我儿乃最是适当的人选!”
  小虾蟆吕发财乐了,耸耸肩膀,嘻嘻笑道:“你把‘无锋’转赠给我,我成为第七代大杀侠后就帮助你对付神鹰帮!”
  高天行哈哈大笑起来。
  铁虾蟆大为不悦道:“你笑什么?”
  高天行笑道:“有一句俗语,吕大当家不知听过没有?”
  铁虾蟆眨着眼皮道:“什么俗语?”
  高天行道:“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铁虾蟆生气了,双目一瞪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一番好意才提出这个建议,要知我原是为摘你脑袋而来的,你别不识抬举!”
  高天行道:“小可有个更好建议。”
  铁虾蟆一哼道:“什么?”
  高天行道:“你可以照原定计划行事,这样你既可得到这把宝剑,又可领得五千赏银。”
  铁虾蟆面上陡现杀气,悍笑一声道:“你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么?”
  高天行道:“我也常常觉得活在这世上没多大意思,可惜到今天还没有人能要了我的命去。”
  铁虾蟆忽然一指身边一座坟墓,嘿嘿狞笑道:“我问你,你的脑袋可比这块墓碑硬?”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吕天当家想露一手?”
  铁虾蟆沉声道:“不错,我先让你小子开开眼界!”
  语毕,突然发出一声野牛般的嚎叫,猛可一掌拍上那块墓碑!
  “砰!”然一响,墓碑立告粉碎!
  这是一手真功夫,一般武林前手能有此功力,确实不多。
  高天行就觉得自己无此能力,但是他还是面无一丝惧色,又哈哈大笑道:“吕大当家你错了!”
  铁虾蟆狞笑道:“什么错了!”
  高天行笑道:“墓碑是死的,人是活的!”
  铁虾蟆道:“活的也一样!”
  话声中,倏然一掌拍出!
  高天行脚下微顿,人已飘开数丈,落在一座坟上,朗笑一声道:“吕大当家你听我一言如何?”
  铁虾蟆本欲追扑上去,闻言站住道:“你还有什么屁要放?”
  高天行含笑道:“我想跟令郎斗一斗,要是他击败我,就表示他确比我应有资格接任为第七代大杀侠,那时这把宝剑当即奉送,如何?”
  铁虾蟆断然道:“不!”
  小虾蟆却接口道:“成,咱们一言为定!”
  铁虾蟆吃了一惊,忙的转对他斥责道:“混球你给我乖乖站着,没你的事!”
  小虾蟆牌气却很执拗,大声道:“爹,你放心,这小子我对付得了。”
  铁虾蟆怒道:“我说不行!”
  小虾蟆道:“真的不行?”
  铁虾蟆道:“不错!”
  小虾蟆一噘嘴道:“好,我告诉娘去!”说着,掉头便走。
  铁虾蟆吃了一惊,忙道:“站住!”
  小虾蟆停住脚步,回头“嘻嘻”笑道:“怎么啦?”
  铁虾蟆似已软化,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一定要斗他,就动手好了,不过咱们话讲在前面,要是不敌受伤,可不许再去向你娘哭诉,说为父保护不周!”
  小虾蟆笑道:“好的,好的!”
  他转身回到高天行面前,拍拍手道:“小子,来呀!咱们打一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高天行见他有几分憨气,暗觉好笑,当下点头道:“你进招吧!”
  小虾蟆一拍胸膛道:“还是你先来吧!本少爷跟人打架,向例先让三招!”
  铁虾蟆早知高天行的能耐,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清楚得很,闻言大吃一惊道:“混球,你疯了!”
  小虾蟆回头一笑道:“爹,你放心,这小子一身排骨,我压都压得死他!”
  说毕,又回对高天行拍拍胸膛道:“小子,本少爷先让你三招,快动手呀!”他刚刚把话说完,就觉眼前一花,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时,肚子上已挨了一拳!
  “蓬!”然声中,他就像灌足了黄汤的醉汉,登登登的颠退数步,接着一屁股跌坐下去,双脚倒翘了起来。
  等到他想爬起之际,小腹已被高天行一脚踩住!
  他感到像被大象的脚踩上,不禁杀猪般的怪叫起来。
  铁虾蟆大惊失色,暴喝一声:“小子莫伤我儿!”疾扑而上!
  高天行突然厉声道:“别动!”
  铁虾蟆懔然一惊,忙的刹住扑势,因为他已听出这一声“别动”后面的含意,情知自己如扑上去,儿子的命一定不保。
  他又惊又急,两颗眼睛瞪得凸凸欲出,大喝道:“小子,你待怎样?”
  高天行冷笑道:“胜负已分,你这宝贝儿子不够资格接任为第七代大杀侠!”
  铁虾蟆重重一哼,寒脸不语。
  高天行道:“现在我问你,你是要宝剑呢?还是要儿子的命?”
  小虾蟆不等表示意见,就张口大叫道:“爹!快救我!”
  铁虾蟆顿时泄了气,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放了他吧!”
  高天行道:“放了他之后呢?”
  铁虾蟆道:“我们走便了。”
  高天行道:“你铁虾蟆是成名露脸的人物,说话可要算数。”
  铁虾蟆道:“当然,当然!”
  高天行于是缩回踩住小虾蟆的右脚,跳到一边,道:“请吧!”
  小虾蟆挣扎站起一摸屁股,登时面色大变道:“惨了!”
  铁虾蟆一楞道:“怎么了?”
  小虾蟆哭丧着脸道:“我……我拉了一屁股了!”
  铁虾蟆气得顿足骂道:“混球,你只会给为父丢脸,快跟我回去!”
  小虾蟆忽又倔强起来,叫道:“我不走!”
  铁虾蟆怒道:“哼,你还要给我丢脸是不是?”
  小虾蟆道:“我要那口宝剑!”
  铁虾蟆喝道:“呸!刚才不要你动手你偏要,这会打输,还敢要什么宝剑!”
  小虾蟆赖着不走,叫道:“我非要不可!”
  铁虾蟆大怒,喝道:“你要,你自己去抢!”
  小虾蟆道:“不,爹你抢给我!”
  铁虾蟆一摔头道:“我不干!”
  小虾蟆道:“真的不干么?”
  铁虾蟆肯定地道:“不错!”
  小虾蟆忽然哭了起来,道:“好,你不干,我告诉娘去!”
  说着,掉头奔去。
  铁虾蟆又慌了,忙喊道:“混球,你给我站住!我答应你便了!”
  小虾蟆这才“回嗔作喜”,转回来。
  铁虾蟆搔搔头,抬目盯上高天行,干笑一声道:“小子,我看你那口宝剑还是交出来吧!我儿子一旦看中了什么东西,就非拿别手不可的,这一点我也奈何他不得……”
  高天行早就知道他们父子的作风,故并不生气,哈哈一笑道:“吕大当家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夺走此剑!”
  铁虾蟆问道:“什么办法?”
  高天行道:“先摘了我的头。”
  铁虾蟆“嘻!”的一笑道:“这还不容易!”
  声未落,人已欺到高天行跟前,右掌“呼!”的一声,直切而出!
  别看他身躯臭肥,行动可不迟钝,发出的一掌,更如扫出的一口大刀!
  高天行拧身错步,避过来招,紧接着左脚猛抬,横踢上去。
  他的武功原以剑术为主,但他没有拔剑迎战,因为他的剑已被海浪生折断,而现在插在腰上的“无锋”宝剑,他却不想使用,原因是他忖度即使拔剑对敌,也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他不愿在第一次使用“无锋”时就落空,使神圣的“无锋”蒙羞。
  他要等到可似使用时,才使用它!
  说得详细些,他知道“无锋”自第一代大杀侠传到第六代大杀侠为止,每次出鞘,都未失手,他不愿拆了它的名头!
  所以,他决定赤手空拳与对方一搏,不胜即逃。
  铁虾蟆在品行方面是小人,但武功却都是真才实学,他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之境,一拳一掌,力道均雄浑无匹,他一见高天行一脚踢到,竟然视如不见,又一掌对准高天行的胸口拍去。
  “砰!”的一响,高天行踢出的一脚,正中他的腰部!
  可是,他的身子晃都不晃一下,稳得好像一座山!
  由于他未闪避,因此他拍出的一掌,自然而然就到了高天行的胸口!
  高天行大吃一惊,百忙中左肘谎,“拍!”的一声,将他的右腕撞向一旁。
  也亏他反应敏捷,因此铁虾蟆拍向他胸口的一掌,就滑到了他左肩上。
  虽是卸去了不少力道,但左肩仍像被巨杵撞中,登时上身一偏,摔倒下去。
  铁虾蟆厉笑一声,乘机一脚踩下。
  这一脚无疑蕴蓄着千斤之力,高天行若被踩中,非当扬腹破肠流不可!
  千钧一发间,但见高天行双手一拢,一下抱住他的小腿,口中发出一声厉叱,运尽全身之力,竟反将他的身子举起,扔了出去!
  铁虾蟆不防有此,真的被扔出数丈,蓬的一声,跌在一座坟边上。
  他没有受伤,迅捷的跳起来,搔搔头笑道:“他妈的,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有一手!”
  说罢,又纵身扑上。
  高天行却已不想再战,跳起身子,向山坡高处逃去。
  但刚刚逃出数丈,蓦觉眼前涌来一股劲风,心中一惊,慌忙一跳而开。
  定睛一瞧,他的一颗心就从下沉!
  因为,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长发披肩的怪人!
  年纪并不大,约仅四十出头,但是一张长脸惨白得可怕,一对眼睛也亮得可怕,身上穿的是一袭白长衫,露在袖外的一双手,十指又细又长,指甲长而尖,宛似十把尖刀!
  乍见之下,谁都会以为他是从坟墓里钻出来的厉鬼!
  高天行登时为之毛骨悚然,暗叹一声道:“唉,这下完了!”
  铁虾蟆一见这长发怪人出现,也吃了一惊,连忙停住进扑的身子,皱眉喝道:“喂,你是谁?”
  长发怪人嘴皮微掀,冷冷道:“铁虾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语气,冷得令人心栗!
  铁虾蟆“哼!”的冷笑一声道:“阁下这话,不觉得太幼稚么?”
  长发怪人嘴角浮起一抹残酷的微笑,缓缓道:“你向四下看看,就不会觉得我的话幼稚!”
  铁虾蟆摆头向四下一望,顿时面色大变!
  原来,长发怪人不止一个,左右和后面也各立着一个,一共有四个之多!
  他们,面貌各不相同,但形态和衣服完全一样,也是长发披肩,身穿长白衫!
  高天行眉头大皱,他已知道四个长发怪人是谁了。
  铁虾蟆也知道,他面色变得很苍白,吐出失调的声音道:“你们是……邙山四丑!”
  长发怪人点点头。
  在黑道上的人物中,邙山四丑的名气,的确比他铁虾蟆响亮得多,谁要碰上他们,就等于碰上死神!
  铁虾蟆不敢再说第二句话,转身向儿子道:“发财,今天咱们发不了财了,快回家去!”
  说罢,上前拉着小虾蟆,飞也似的跑了。
  高天行情知自己跑不掉,所以站着没动。
  为首的长发怪人,一对绿惨惨的眼睛盯上高天行的脸上,冷然一字一字道:“高天行,你是要自冲献上那口宝剑,还是要我们动手?”
  高天行竭力使态度镇静下来,开口道:“我有一点想不通……”
  长发怪人道:“哪一点?”
  高天行道:“海大侠在金华城中捧剑求售时,你们为何不去买?”
  长发怪人一笑道:“我们买不起!”
  高天行道:“现在就买得起么?”
  长发怪人点头道:“是的。”
  高如行道:“大杀侠历代单传,你们四人得了这把剑如何决定谁接替为第七代大杀侠?”
  长发怪人道:“例可设亦可破,我们四人将同时成为第七代大杀侠——”
  高天行笑道:“有一点你们应该明白,夺得这把剑,并不就成为大杀侠。”
  长发怪人道:“我知道,所以你除了献出那口宝剑之外,还得把大杀门的地点告诉我们!”
  高天行道:“恐怕你会失望。”
  长发怪人目光一严道:“你为什么不像铁虾蟆那样放聪明一点?”
  高天行道:“我和铁虾蟆不一样,他肉多骨头少。”
  长发怪人冷冷一笑道:“而你骨头多肉少,嗯?”
  高天行道:“对了。”
  长发怪人道:“巧得很,我们四人都喜欢吃骨头!”
  高天行大笑一声,道:“那就只好试试了!”
  长发怪人嘿嘿怪笑着,举步向他走过去。
  高天行仍然不打算拔剑应战,他早已打定主意,在自己尚未成为真正的大杀侠之前,宁死也不动用无锋宝剑。
  他马步微沉,仍准备以双手对敌。
  但长发怪人的双手看来比他可怕得多,他在向前迫出时,一个指头慢慢曲张着,发出“必卜”声响!
  一场恶斗,已是一触即发!
  忽然,站在东边的一个长发怪人开声道:“老大,有人来了!”
  长发怪人掉头一望,顿时呆住。
  来人尚在五十丈外的地方,故看不出是谁,他们看到的只是两盏灯笼!
  那两盏灯笼,发射出昏黄的光,在黑夜下微微晃动,隐约看见提灯的是两个女子。
  她们正慢慢的朝山坡上走来。
  长发怪人冷哼一声道:“老二,你过去瞧瞧!”
  站在北边的一个长发怪人应了一声,腾身疾起,朝那两盏灯笼掠去。
  在这一边的高天行和三个长发怪人,因不知来的是敌是友,故都暂时按兵不动,八只眼睛一齐投注那远远而来的两盏灯笼,以及那个上去侦察的老二。
  只见那老二奔上二十几丈,在距离那两盏灯笼约一箭之地时!
  “哎唷!”
  突然,他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
  这边,被称为“老大”的长发怪人,大吃一惊,扬声喊问道:“老二,你怎么了?”
  老二没有回答,好像在那一声惨叫之后,就已死了!
  另一个长发怪人一看老二没有回答,便道:“我去瞧瞧!”
  说着,便欲纵去。
  为首的长发怪人喝道:“慢着,对方已经来了,咱们在此等他吧!”
  他已感到来的必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否则老二不会栽得那样快,所以他不愿自方人再去送死。
  果然,那两盏灯笼没有改变方向,一直朝山坡这边缓缓而来。
  转瞬间,已到十丈外的地方。
  现在看清楚了,提灯笼的,果是两个女子,而在她们身后,则是一顶四人扛抬的大红轿!
  轿上红彩,绣着三朵花!
  三个长发怪人不禁齐声惊呼道:“三花仙子!”
  不错,来的正是三花仙子!
  对于这个从未走出轿门的三花仙子的一切传说,高天行也早有耳闻,如果是在昨天以前,他也会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胆战心惊,但现在他不怕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第三章 三花伤情断 八逸护灵车
  高天行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在追求大杀侠海浪生,既然她对海浪生有情,那么,就不致于对自己做出“绝情”的事了。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是:救星来了!
  红轿,在走到三丈近处停下,那四个青年轿夫在歇下红轿之后,仍如傀儡直立不动。
  邙山“三丑”面容一懔,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轿中的三花仙子这回没有像在北山那样发出令人沉醉的娇笑,她声调变得异常冷峻,慢慢的说道:“邙山四丑,刚才你们对铁虾蟆说的话,奴家也要这样对你们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为首的长发怪人,似乎对三花仙子畏如毒蛇,颤声道:“我……我二弟怎么样了?”
  三花仙子答道:“他还活着。”
  为首的长发怪人透了口气,拱手道:“好,多谢你手下留情,我们走了。”
  他像铁虾蟆一样,丝毫不敢反抗,向另二丑一招手,三人纵身疾去,抱起那受伤的老二,一眨眼间就跑得没了影子。
  高天行心中惊奇不置,暗忖道:“这女人当真厉害,凶残暴戾如邙山四丑,竟也没有勇气与她一战……”
  他觉得一个从不出轿的女人竟能名噪天下,使人人惧如蛇蝎,真可谓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怪事,因此他真希望能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的女人。
  但想归想,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企图迫她出轿而非死即伤,自己连铁虾蟆都不能胜,若想迫她出轿无异是灯蛾扑火,自寻死路。
  这时,三花仙子启口了,其声呖呖的问道:“青年人,你叫高天行是么?”
  高天行寄道:“是的。”
  三花仙子道:“你师出何门?”
  高天行道:“家师符刚。”
  三花仙子道:“符刚?这姓名奴家好像听过……”
  高天行道:“他是盖云天的护法。”
  三花仙子轻咳一声道:“厚来你是神鹰帮的人,奇怪,海浪生怎会看上你?”
  高天行道:“小可现在已是神鹰帮的叛徒。”
  三花仙子轻咳一声,道:“你为何叛离神鹰帮?”
  高天行说道:“因为小可不喜欢盖云天。”
  三花仙子说道:“你为何不喜欢盖云天?”
  高天行道:“不说也罢。”
  三花仙子也不再追问,转话道:“我想,海浪生看上你,一定有其正确的看法,但是……他真的死了么?”
  高天行道:“是的。”
  三花仙子道:“因何而死?”
  高天行道:“他中了百花瘴气。”
  三花仙子道;“奴家想开棺看看,你不反对吧?”
  高天行道:“小可反对。”
  三花仙子忽然苦笑一声道:“高天行,你知道么?奴家等待他来攻轿已等了十年之久,今天他忽然死了,你说奴家连看他最后一面也不可以么?”
  高天行道:“如果只想看他最后一面,这倒是可以的……”
  三花仙子道:“奴家别无企图。”
  高天行道:“真的?”
  三花仙子怒道:“如非看在他面上,你这句话可使奴家无法忍受!”
  高天行道:“海大侠临去之前,曾经提到你。”
  三花仙子似乎精神一振,急问道:“他怎么说?”
  高天行道:“他说他不了解你。”
  三花仙子大为失望,长叹一声道:“他不该说这种话,难道他以为奴家对他的情意是虚假的?”
  高天行沉默着。
  三花仙子悲伤地道:“奴家追求他,是因为觉得当今天下,除了他外,没有第二个男人能与奴家相配……”
  高天行可不大相信,他已紧紧记住了海浪生的话,认为这个神秘女人一再纠缠海浪生,必有别的目的,但他不愿说出来,他还是沉默着。
  三花仙子忽然道:“春花,你去开棺,我要看看他的遗容。”
  原来,她那两个丫鬟一个叫“春花”,一个叫“秋月”,这时春花恭应了一声,立时跳入坑中,抽出一把匕首,插入棺盖缝隙,往上一扳,只听一阵“吱吱”声响,棺盖已被扳开一二寸。
  接着,她收起匕首,双手插入缝隙,右手扳,左手下压,又一阵“吱吱”声响之下,整个棺盖竟已被她揭开了!
  高天行看得暗暗咋舌,暗忖道:“一个丫鬟即有此功力,她的一身武功更可想而知了!”
  他本来很不赞成她们去“惊扰”已死的海浪生,但转而一想,觉得让她见见已死的海浪生也好,如果她十年来真是在痴恋海浪生,现在正是让她死心的时候。
  棺盖一开,大杀侠海浪生的遗体已一览无遗!
  海浪生的脸色已呈紫黑,面上亦略现浮肿,看来在他断气之后,体内的瘴毒就发作了。
  三花仙子的红轿距坑穴有三丈远,她命四轿夫把轿抬到坑边,拨开门帘看着棺中的海浪生,不禁泪如雨水道:“浪生,浪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由了百花瘴气?如果你告诉我,我是可以旧你医治,你死得好惨啊!”她声音很悲切,听来真非虚情假意!
  高天行人站在左边,故在她撩开门帘时,仍看不见她的人,他很想看看她的庐山,当下慢慢移动脚步,绕着坑边向右方转去。
  “站住!”那侍立轿侧的秋月,突然戟指他娇叱。
  高天行面上一红,停住脚步,耸耸肩道:“脚是我的,你管得了我么?”
  那秋月柳眉一竖,含怒道:“你想死是不是?”
  高天行道:“这话什么意思?”
  那秋月凶虎虎地道:“告诉你,我家三花仙子不容许有人见到她,谁要见到一眼,就非死不可!”
  高天行笑道:“啊,这么严厉,但我认为一个女人若不愿抛头露面,就该躲在家里不要出来。”
  那秋月瞪了他一眼道:“哼,我们主仆三人行道江湖十年,还没有一人敢这样顶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天行没兴趣跟她斗嘴,当下仰脸看天,不再开口。
  那三花仙子越哭越伤心,凄凄切切地道:“浪生啊!我原只道能与你共缔鸳盟,谁知你竟忍心离我而去,你等着吧!等我了结一桩心事之后,我会去九泉之下与你共聚的……”
  高天行见她那么伤心,那么“真情流露”,不禁颇为感动,暗忖道:“看她的样子似乎真心痴恋海大侠,但海大侠为何说她别有目的呢?如果她别有目的,那么目的可能在于觊觎大杀门的武学,可是海大侠已死,以她的本事,要抢夺我这‘无锋’宝剑是易如探囊取物的,而她并无此意,她的目的到底为何?”
  正思忖间,忽听三花仙子开口问道:“高天行,你告诉我,他因何中了百花瘴气?”
  高天行道:“他的女儿失踪了,为了寻找他女儿!”
  三花仙子惊诧的打岔道:“他女儿怎么失踪的?”
  高天行道:“两年前,他由外返家时发现家中老妈已死,女儿失踪不见,据海大侠推测,其女可能被仇家掳去,头一年他寻遍中原无下落,后来想到他的大仇家‘南蛮王’头上,就远赴南荒寻找,结果查出其女失踪与‘南蛮王’无关,但在下山之时,不幸中了瘴气,这一年来,他一直以深厚的内功控制着病毒的发作,最近他自感力不从心,因此把‘无锋’宝剑传给我,要我继承大杀门一脉,成为第七代大杀侠。”
  三花仙子听了咬牙恨声道:“可恶,我一定要把那个掳去他女儿的恶贼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高天行道:“这件事,海大侠已托付于我了。”
  三花仙子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又恨恨地道:“还有那个‘南蛮王’,他也该杀!”
  高天行道:“海大侠已查明‘南蛮王’不是掳去其女之人,怎么说他该杀?”
  三花仙子咬牙切齿道:“他不该住在南荒,如果他不住在南荒,海浪生也不会中了瘴气!”
  高天行对于她这种“不可理喻”感到可笑,当下话锋一转道:“你已看过海大侠的遗容,我想该盖上棺盖了吧?”
  三花仙子不答,忽由轿中抛出一撮秀发,掷入棺中,口中说道:“赠君一缕万情丝,但愿君心化柔水,梦里来相会!”
  语毕,接着道:“起轿,回家去。”那四轿夫立即抬起红轿,在二婢的前领下,朝山坡下慢慢走去……
  高天行目送红轿远去之后,再跳入坑内,重新将棺盖钉好,即登上坐骑,驰出坟扬,遄返金华。
  □                             □                             □
  也就在高天行回到金华府的时候——
  原先大杀侠海浪生站了八九天的那块十字路边,忽然出现了僧道丐三个古稀老人!
  他们静静的立在路边吸在等人。
  老和尚慈眉善目,身穿灰僧袍,足登薄底靴,颈挂一串大念珠,手执一柄禅杖,神态飘逸清奇,,看来是一位得道高僧。
  老道人浓眉环目,长须拂胸,穿一袭茧袖道袍,足上红白袜,手执拂尘,亦颇有仙风道骨之相。
  老乞丐蓬发垢面,但五官极为端正,身上是一件百补鹑衣,赤着一双脚,手持一支细细的紫棒,你只要仔细的打量,就会看出他不是普通的叫化子。
  他们在路边墙下站了一会后,当中那老道人似感不耐,开口道:“哼,他若是去吃饭,现在也该回来了,我看恐怕走了吧?”
  老和尚道:“走了?”
  老道人道:“贫道是说:他可能已找到了买主!”
  老和尚眉头微微一皱,道:“这岂非太凑巧?”
  老乞丐接口道:“是啊!他在此站了八九天都卖不出去,偏偏咱们赶到时,他就卖掉了?”
  老道人道:“要不然,何以至今不见他的踪迹?”
  老和尚沉声道:“再等一会看看!贫僧不信有人出得起一万两银子买他的剑,而他也不见得肯以一万两银子,售出那把剑……”
  老道人微微冷笑道:“碰到识货人,别说是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银子,也会买他的!”
  老和尚道:“问题在于:他可能不是待价而沽,而是看人出售!”
  老乞丐道:“对,老叫化认为他的本意绝不在卖剑,而是在等人!”
  老道人问道:“等谁?”
  老乞丐道:“等一个继承人!”
  老道人目光一凝道:“噢?”
  老乞丐道:“他是第六代大杀侠!”
  老道人神情凝重起来,说道:“若然如此,咱们可不能让他如愿以偿,否则今后的武林中又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老和尚感慨的长叹一声道:“百余年来,大杀门一脉延绩不绝,残杀无数生灵,我辈身为武林人竟不能戢止其杀孽,亦可谓天意也。”
  老道人沉声道:“贫道可不信邪,今番难得探悉他在此出现,而且咱们三人又碰巧在一起,非得将他除去不可!”
  老和尚道:“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应有慈悲之心,贫僧以为今夜若能遇着他,倒不一定要取他之命,毁去他一身功力即可。”
  老道人诧异道:“他是杀人如麻的恶魔,为何不取他性命?”
  老和尚道:“贫僧听说他们大杀门一脉虽然好杀,但杀的都是怙恶不悛之徒,因此——”
  老道人摇头打岔,说道:“大师这话不对!”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怎的不对?”
  老道人道:“你刚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应有慈悲之心而他杀的虽都是恶人,其本人却一无慈悲之心,只知赶尽杀绝,毫不留情,这种人岂能让他活在世上!”
  老和尚含笑道:“此言有理。”
  老道人道:“是啊!”
  老和尚道:“但贫僧不以为然。”
  老道人一怔道:“大师又有什么高深的道理?”
  老和尚道:“一言以蔽之,他没有慈悲之心,咱们却不能跟着他没有。”
  老乞丐哈哈笑道:“老和尚,恕老叫化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是妇人之仁!”
  老和尚道:“妇人之仁亦是仁。”
  老道人突然以严正的声色道:“杀一人而能救千百人,此事何不可为?”
  老乞丐点点头道:“正是,甚至如果他找到了第七代的继承人,咱们也得将之一并除去,免得大杀门一脉再在江湖上大造杀孽!”
  老和尚道:“贫僧以为,只要夺了他那口‘无锋’宝剑,予以毁坏即可,没有了那口剑,也就不会再有第七代的大杀侠了。”
  老乞丐道:“他不会再打造一口?”
  老和尚摇头道:“不会,那口‘无锋’宝剑是不能仿造的。”
  老乞丐问道:“什么原因?”
  老和尚道:“听前人说,那口宝剑有许多缺口,而每道缺口都不一样,式样十分复杂,即使是大杀侠本人,要凭记忆另铸一口,也是十分困难。”
  老道人道:“如果他有一张‘无锋’宝剑的图样,就一点也不困难了。”
  老和尚摇头道:“他不一定有那张图样。”
  老乞丐道:“好了,先不要想得这么多,现在找人要紧,他可能尚在此城,咱们分头找一找如何?”
  老道人举拂尘一指对面街上的一家棺材店,说道:“咱们先去对面那店里打听一下。”
  说罢,朝对街那家棺材店走去。
  一般来说,开棺材店是一门比较“清闲”的生意,只要店里有存货,即听坐下来等待顾客上门。
  这家棺材店,店内存货不少,所以里面的一个老头子正在享受清闲,口中叨着一支杆烟,悠闲的在吞云吐雾。
  当他看见三个“三教人物”一齐走入店时,心里虽感奇怪,仍以为生意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满面堆笑说道:“三位请坐!”
  老乞丐含笑说,道:“老兄,打扰你了。”
  卖棺材的老头子道:“哪里,哪里,请坐,请坐。”
  老乞丐道:“不坐了,我们不是买棺材来的,老叫化若死了,顶多一张破草席,而他们二位是出家人,也不作兴使用棺材!”
  买棺材的老头子怔了,继之哑笑道:“那三位有何贵干?”
  老乞丐道:“是来向你老兄打听一个人。”
  棺材的老头子问道:“什么人?”
  老乞丐一指对面路边,道:“数日来,有个中年人站在那里卖剑,老兄想必看见了?”
  卖棺材的老头点头道:“看见了,那汉子好怪,手上拿着一口断剑,竟然索价一万两银子,真是可笑!”
  “听说他在那里站了八九天?”
  “老汉也记不清他站了几天,反正是站了很多天不错。”
  “有没有人买他的剑?”
  “哈哈,说来有趣,有两三次,好像有人要买他的剑,叫他跟着去,可是过不多久又见他捧剑回来,想是那些人在寻他开心,不过……”
  “不过什么?”
  “他的宝剑虽然卖不出去,他自己却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口棺材!”
  “哦,向你老兄买的?”
  “正是!”
  老乞丐回顾老和尚和老道人,和他们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光,随又回对卖棺材的老头子问道:“他买棺材干什么?”
  卖棺材的老头子摇头道:“谁知道!他要老汉把棺材抬去城外坟场,老汉照办了,问他要盛殓何人,他却不说。”
  老道人接口冷笑道:“贫道没听说过海浪生杀人后,肯随赠棺材!”
  老乞丐笑道:“正是,他杀了人后如肯随赠棺材,那他非破产不可。”
  老和尚道:“施主说的城外坟场,在哪地方?”
  卖棺材的老头子说道:“是在北城门外。”
  老和尚又问道:“这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卖棺材的老头子道:“七天了。”
  “他今天还在这里吧?”
  “是的,午后不久,有个老人好像也要买他的宝剑,两人一起走了,可是,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又见他独自个回到此处。”
  “那口宝剑呢?”
  “当然还在,谁肯花一万两银子买他那口断剑!”
  “这会他哪里去了?”
  “黄昏时候,有个骑马的青年经过此,看见他在卖剑,就上前索观,两人谈了一会,又一起走了。”
  “那青年长的什么模样?”
  “很英俊。”
  “多大年纪?”
  “大约二十三四岁。”
  “穿什么衣服?”
  “记不得了。”
  “那匹马是什么颜色?”
  “这个……让老汉想想看……”
  他正在想的时候,刚好有一辆马车由门口驶过,他一见那匹拖车的马,登时神色一震,举手一揖道:“对了!就跟那匹马一样!”
  那匹马,是枣红色的。
  那开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卖棺材的老头子只注意到那匹马而没注意到那开车的青年,如果他看清楚了,他更会跳起来,因为这个刚刚驾车而过的青年,正是黄昏时他所看到的那个青年!高天行!
  三老掉头看了那匹马一眼之后,老和尚接着道:“他们离开多久了?”
  卖棺材的老头子道:“又快一个时辰了。”
  老和尚道:“往哪条街上走的?”
  卖棺材的老头子道:“记得是往北街那边去的。”
  他语声微顿,接着笑道:“三位若要买他的剑,再等一会一定可见到他,老汉就不相信有人肯花一万——”
  三老没等他说完,就一齐转身冲了出去!
  他们居然不怕惊世骇俗,跑上北街,即健步如飞的向北门奔去。
  僧,道,丐“三教”的人走在一起,本就令人奇怪,再一起奔行于大街上,更是引得路人为之侧目,纷纷驻足而观,惊奇不已。
  而最感惊奇的是今晚逗留在金华城中的一些武林人,因为他们已认出这僧、道、丐三人,正是当今武林的三位武学大宗师:
  明空禅师!
  天心真人!
  伏魔神丐!
  这三人,是白道上的顶尖人物,凡是走江湖的,可说无一不识,因此他们所到之处,歹徒宵小为之敛迹!
  今晚,本来还有不少武林人物隐伏城中,准备伺机夺取大杀侠海浪生的“无锋”宝剑,但一看见这三位大人物出现时,登时都心凉了。
  □                             □                             □
  高天行绝未料到自己刚刚被选为第七代大杀侠不过个把时辰,大祸已然临头。
  他驾着刚在城里购买的马车,以平常的速度驰行着,心里想的,只是如何顺利的将大杀侠海浪生的遗体,运回本门所在地……
  自从背叛盖云天之后,他被人目为是一颗极有希望的武林慧星,对于这个称赞,他可不大感兴趣,唯有今天被选为第七代大杀侠,才使他又惊又喜。
  因为,慧星充其量不过是一颗星星而已,而大杀侠在武林中所取发出的光芒,却有如皓月!
  不久将来,他的光芒也像皓月那样照耀天下,他可以凭着一身盖世剑法去快意恩仇,去解决那个该死的神鹰帮主盖云天,这是他最感快慰的一点。
  但是他也有点担忧,担忧自己也将像历代大杀侠那样,被大认为是个尝杀的屠夫!
  所以,刚才在城中购车时,他就有了一个决定,决定自己成为第七代大杀侠之后,要尽最大的努力扭转武林对“大杀侠”的观感。
  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办得到,因为百余年来,“大杀侠”三个字已深深的打入人的脑际里,成了恐布的代名词!
  车出北城门,正是繁星满天的时候。
  他坐在车座上,手抓缰绳,一路驾车一路思想,正想得入神,蓦然瞥见三条人影疾若飞燕般由马车左边一掠而过,不禁吃了一惊,暗叫道:“噫,哪来的三个武林高手!”
  定睛欲看时,三条人影,已在数十丈外!
  又一瞬间,三条人影已消失于前面的夜色中,真是疾如白驹过隙!
  他当然不知道这三条人影是名震天下的明空禅师,天心真人和伏魔神丐,更未想到他们是要赶去坟场找大杀侠海浪生和自己的。
  而明空禅师三人,也未料到这个驾车驰行于道上的青年,即是被海浪生选为继承人的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他们只想赶快追去坟场一看究竟,故三人施展陆地飞行术,朝坟场疾扑。
  高天行虽不知他们是谁,心中警惕却随之而生,因为他现在是身怀“巨宝”之人,自然变得敏感起来,他立刻想到把“无锋”挂在身上不大妥当,当即解下“无锋”将之藏入车厢外面的篷布中。
  复行一里许,已到坟场。
  坟场中间,有一条小路直通到山坡上,他将马车开入小路,一路驶到山坡上停下,四顾无人,才跳下马车,来到海浪生停棺的巨坑前。
  棺材仍在,似乎在他离开的这段时候,没有任何事故发生。
  他于是跳入坑内,蹲身伸手托起棺材,将它抬到肩上,一跃便到坑外。
  四周,还是很宁静!
  他就抬着棺材回到马车后面,将棺材推入车厢中,放下了篷帘。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登车坐下,掉转车子,朝山坡下驶回。
  四周仍极平静,只有虫的叽叽叫声。
  转眼工夫,马车驶出坟场,开上了道路。
  方向,仍是金华府。
  但马车回到金华府时,并未在城中停下,而是由北城门入,由东城门出。
  车出东城门,夜已深了。
  这是夏天,夏天的夜里最凉爽,而这种凉爽是人人可以享受得到的,不论是富是贫,在屋子里或在外面,阵阵凉风都会吹送到他们身上。
  但此刻驾车驰行于道路上的高天行,却享受不到这种夏夜的情趣,因为他的全副精神都贯注于周遭的情况,随时在注意和准备应付预料会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大杀侠海浪生在金华卖剑,必已惊动了不少武林人物,而刚才在坟场现身的铁虾蟆父子和邙山四丑六人,只不过是一小部份罢了,更扎手的人物必将陆续出现!
  所以,他一刻都不敢放松懈,一边在驾车,一边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果然,才驶出四里路,情况来了!
  “的的……”
  一片急密的马蹄声,突由车后道上响了过来!
  高天行听出来骑似有七八匹之多,不禁皱眉自语道:“哼,越来越热闹了!”
  他不惊不慌,仍以原来的速度前进。
  “的的……”
  蹄声迫近了!
  倏然间,已有两匹马分由马车左右越过,超前驰至车前道上。
  那是两匹通体乌溜溜的黑马,体态神骏异常!
  马上骑士,却是两个身穿白衫的青年,看年纪都未超过三十,背插长剑,神采飞扬。
  他们纵马赶到前面道上时,并未转回拦截,而是一齐勒慢坐骑,并头驰行于三丈外开外的道上,好像有意为高天行开路似的。
  更怪的是,他们都不回头向高天行看一眼,态度沉着而冷傲!
  而次瞬间,又有两匹马赶到马车左右两侧,但竟不超越过去,而紧跟在车侧驰行着,看样子,竟似要“保护”马车哩!
  这两匹马,亦是通体乌黑,体态骁悍,上面的骑士,亦同样是两个白衫青年。
  面貌,都很英俊潇洒!
  高天行已知他们确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仍不动声色,只掉头向车后望了一下,发现车后尚有四骑,也都是黑马白衫人,心头不禁微微一震,暗忖道:“哼,莫非是‘云梦八逸’?”
  云梦八逸,是近年来最为人所瞩目的八个青年奇士,出道不久即轰动武林,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只知他们喜欢穿白衣骑黑马,能文能武,八个人结为一伙,从不分开,行事不问是非,但凭喜恶,高兴的时候,也会行侠仗义,但有时也会胡作胡为,干出令人齿冷之事。
  一句话,他们是八个很有才气,但却放荡不羁的青年!
  高天行心里有数,忖度这八个青年如是传说中的“云梦八逸”,那么要他们不下手夺剑,等于要猫儿不吃鱼一样困难,但是他决定不先动手,他若无其事的继续驾车前进,双目平视,略不斜顾。
  有趣的是,这八个青年围上马车之后,竟也不声不响,也不采取次一步行动,前面“领路”的两个,默默的“领路”着,随在车左车右“保护”的两个,也默默的随车而行,后面的四个,亦不发一语,只是紧紧跟在车后,俨然是八个护车的镖师!
  高天行暗暗冷笑,忖道:“这样也好,但愿这八个兔崽子肯‘护送’我到达海边,可以利用他们的吓退其他准备抢夺宝剑之人!”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天真的想法,但处此境况之下,他觉得除了“静待变化”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自从叛离神鹰帮后,忍耐功夫已练得很到家,凡事如无绝对把握,绝不轻举妄动。
  就这样,他在八个青年的“拥护”之下,一路驱车前进,走了约莫一个更次,双方仍相安无事。
  复行不久,来到一处三叉路口。
  三条路,右边一条通往武义,中间一条通往永康,左边通往世雅,高天行要走的是中间通往永康的一条,可是正当他要驱车直进之际,却见那在前“领路”的两个青年,拨马转入通往世雅的一条,其中之一,还掉头向高天行招招手,再一指通往世雅的一条路,说道:“朋友,请走这边!”
  高天行不理,向前直驶。
  但突然间,他的马车停住了!
  原来,随在车侧的两个青年已出手扳住了马车,他们力气不小,一扳之下,竟使高天行的马无力再向前跨出一步!
  高天行情知已到摊牌的时候,他转头望着车旁那个青年,开口冷冷道:“请放手。”
  那青年俊逸一笑道:“你走错了,永康非康庄大道!”
  高天行道:“再说一次,请放手!”
  那青年笑道:“不,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高天行手中马鞭猛然一抖,但闻“叭!”的一声脆响,鞭梢已然卷到了对方面前!
  那青年“哈”的长笑一声,右手一扬,竟然很准确的攫住了鞭梢,随即大喝道:“下来!”
  运力猛拖!
  高天行无意兴他拼力气,顺着他运力猛拖之下,身形腾飞而起,一下扑上去,空中双足一蹬,使出了一着凌空飞踢。
  那青年原以为他会跟自己拉扯马鞭,不防他会借力扑来,待想闪避已然太迟,左肩登时“砰!”一声然中脚,整个身子应声离鞍,跌落马下。
  但他身子甚矫捷,落地之后,顺势一个筋斗翻开寻丈,紧接着“呛!”的一声,撤出长剑,跳起怒叱道:“小子不识抬举,看我收拾你!”
  正要扑上,目光瞥处,忽然刹住了身子,因为,这时的高天行已然高高巍立于车顶上,手执马鞭,神态沉静,竟使他产生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窒了一下,才又开声喝叱道:“小子你下来,咱们较量较量!”
  高天行不加理会,神情冷峻的环望其余七个一遍,一掀嘴皮,缓缓道:“云梦八逸,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不是这样的人物!”
  原在前“领路”的一个开口笑道:“高天行,你把我们看低了!”
  高天行斜目注视他,问道:“阁下是云梦八逸的老大欧阳其是吧?”
  那青年颔首笑道:“不错,我先为你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个是我们老二石省三,下马那个是老三葛隆,车左那个是老四田梅村,车后那四个,由左至右是老五程天虹,老六邱伯仁,老七上官青,老么谷枫。”
  高天行傲不为礼,冷冷问道:“诸位何所为而来?”
  老大欧阳其含笑道:“来保护你!”
  高天行道:“谢了,在下不需要人保护。”
  老大欧阳其道:“没有我们相助,你过不了永康大桥。”
  高天行冷然一笑道:“是么?”
  老大欧阳其点头道:“不假,永康大桥上,有人在等着你。”
  高天行道:“谁?”
  欧阳其道:“你的老上司。”
  高天行面色一变道:“盖云天?”
  欧阳其道:“正是,他带着帮中十位高手埋伏于永康大桥之上。”
  高天行心头震动了起来。
  在当代的武林巨魔中,神鹰帮主盖云天并非是至高无上的人物,可是他最怕的就是盖云天,因为他曾是神鹰帮的“十三金鹰”之一,最了解盖云天的为人,每当想到盖云天处置敌人或叛徒的那种残酷手段时,他的一颗心就颤栗起来。
  而现在更重要的是:他自觉万万不能被盖云天抓到,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一条命,以便将来摘下盖云天的头,拿去奠祭两个死者!卓一帆和鬼见愁王安!
  当然,他并不很相信欧阳其的话,可是对象既是盖云天,他的看法是“宁可信其有”,当下追问道:“阁下怎知盖云天带领帮中高手埋伏于永康大桥上?”
  欧阳其道:“偶然发现的。”
  高天行道:“在下与诸位素无交情,诸位为何肯鼎力相助?”
  欧阳其道:“原因有二,第一:我们兄弟很佩服你这个人,第二:为了一睹三花仙子的庐山面目。”
  高天行神色一怔道:“为了一睹三花仙子的庐山面目?此言怎讲?”
  欧阳其笑道:“晚间她找上我们兄弟,要求我们兄弟护送你一程,我们提出以一睹她庐山面目为条件,她答应了。”
  高天行觉得有趣,不禁莞尔道:“你们已看到她的面貌了么?”
  欧阳其道:“还没有,我们必须护送你到达安全地带时,她才肯出轿与我们相见。”
  高天行动容道:“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欧阳其笑道:“对她来说,的确是的,但我们兄弟除了一睹她的风采之外,别的也没有兴趣!”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云梦八逸果是雅人!”
  欧阳其道:“不敢,其实别说是我们兄弟,任何人但有此机会,也绝不会放过的。”
  高天行忽然有所感触的轻叹一声,道:“我现在相信了……”
  欧阳其笑道:“我们兄弟如不可信,天下再无可信之人!”
  高天行道:“我说的不是你们。”
  欧阳其一怔,道:“不然,你相信什么?”
  高天行说道:“相信她真的在爱着海浪生。”
  欧阳其惊讶道:“哦,她与大杀侠海浪生有情?”
  高天行道:“她一直在痴恋着大杀侠,一心希望海大侠去攻轿娶她为妻,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海大侠对她,却始终无意……”
  欧阳其摇头道:“唉,这岂非造化弄人?普天之下,希望娶她为妻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她却独钟情一个有妇之夫,真是怪事!”
  他接着又点点头,笑道:“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总是不屑一顾,而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却想拼命去争取。”
  高天行道:“诸位是否也如此呢?”
  欧阳其道:“是的,我们也有这个毛病,不过你放心,我们兄弟无意于海大侠那口宝剑。”
  高天行微笑道:“意外。”
  欧阳其道:“你不相信?”
  高天行道:“在下很愿意相信,但为时尚早。”
  欧阳其道:“难怪海大侠会看上你,你是个很世故的人。”
  高天行道:“轻于信人,往往会上大当。”
  欧阳其道:“这么说,你是不相信区区之言了?”
  高天行道:“不,在下愿意相信,请带路吧!”
  欧阳其道:“你欲将海大侠的遗体送往何处?”
  高天行道:“海上。”
  欧阳讶然道:“海上?”
  高天行道:“海大侠遗瞩在下,将其遗体予以海葬。”
  欧阳其不禁一笑道:“看来,大杀侠海浪生对海特别有兴趣……”
  高天行不答。
  欧阳其举手一指通往世雅之路,说道:“由这边走,到达世雅之后,再转道东行,这样便可逃过盖云天的伏击,你意下如何?”
  第四章 宁死不受辱 贪生落荒逃
  高天行点头道:“好。”
  欧阳其于是拨转马头道:“那么,请跟上来吧!”
  高天行跳回前面车座,驱马驶上通往世雅之路,随后跟了上去。
  云梦八逸,仍是两个在前,两个随于车侧,四个殿后护送,一路护车前进。
  破晓时分,车抵世雅。
  世雅是个朴实无华的镇甸,居民不过百余户,此刻全镇尚笼罩在晨雾之中,街上不见一个人?
  在前领路的欧阳其,忽然掉头问道:“要不要在这镇上歇一歇?”
  高天行道:“不,在下打算继续赶路。”
  欧阳其点点头,继续顺着街道走去,一面说道:“过了此镇,有一条路可通磐安,咱们走快一些,今天中午便可——”
  他突然住口,同时勒住坐骑!
  因为,对面街上,出现了三个人!
  那三人似乎早就立在街上等候,因街上晨雾很浓,临近才看出来。
  高天行一眼看清了那三个人时,神色遽变,暗叹道:“我命休矣!”
  原来,出现的这三个人,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一个,是神鹰帮主盖云天!
  另外两个,乃是盖云天的护法,一为北海金蛟戈通,一为南海龙王符刚!
  后者,也正是高天行的师父。
  这三人,看上去最可怕的还是盖云天,他身高七尺,头大如斗,脸色黧黑,两颗眼睛圆如铜铃,实射出野兽噬人的光芒,望之有如凶神恶煞,令人不寒而栗!
  高天行心中虽然震惊,却仍端坐车座不动,只将车子勒停下来。
  他不想逃走,因为他不忍弃海浪生的遗体于不顾,他已决定拼死一战,不胜便死!
  而在这一刹那间,最感尴尬的要算是云梦八逸了,他们显然没料到原在永康大桥埋伏的盖云天一帮人竟会在此出现,老大欧阳其怕高天行误会,连忙回头说道:“高天行,很抱歉,没想到反把你带到鬼门关来了!”
  高天行淡然一笑道:“不要紧,只要不是蓄意的,在下死亦不抱怨。”
  欧阳其道:“是不是蓄意的,你马上可以看出来。”
  他说完这话,随即回对盖云天一拱手,道:“盖帮主,请让路!”
  盖云天没有立刻答话,他面上挂着一脸的狞笑,注视他良久后,才开口道:“你们八人,莫非点传说中的云梦八逸?”
  声若宏钟,每吐一个字,就使人心弦震动一下!
  欧阳其含笑道:“不错,盖帮主赏我们兄弟一个面子如何?”
  盖云天狞容一笑道:“不行,你们若想多活几年,马上给我离开此地!”
  欧阳其突然哈哈大笑道:“我兄弟受三花仙子之托,要护送高天行及海大侠的遗体安全到达某地,盖帮主要是不肯让路的话,得罪的将不止我兄弟八人!”
  盖云天嘿嘿笑道:“别抬三花仙子来吓人,别人怕她,老夫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欧阳其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无话可说了!”
  右腕一翻,撤出长剑。
  老二石省三,老三葛隆,老四田梅村,老五程天虹老六邱伯仁,老七上官青,老八谷枫亦纷纷拔出长剑,准备干了。
  高天行这才确知云梦八逸非与盖云天狼狈为奸者,心头放宽了不少,暗忖道:“既有云梦八逸相助,这一仗可以打一打了。”
  他反身由车厢中抽出一条齐眉棍,一跃下车,举步走了上去。
  那南海龙王符刚一见自己教养成人的徒弟,今日竟敢倒戈相见,登时怒发冲冠,霍地跨上一步,瞋目厉声道:“畜生,你连为师都不认了?”
  高天行躬身一礼,神色平静的答道:“师父请听弟子一言,盖云天残暴成性,杀人如麻,实非可共事之人,弟子已憬悟前非,故决心重新做人,师父如以此而认为弟子逆师犯上,弟子亦不想分辩了
  南海龙王符刚勃然震怒,喝道:“胡说!帮主一向最器重你,对你爱护有加,你不思报答,反敢叛帮杀害同门,似此无情无义之徒,留你不得!”
  身形一动,便欲扑上。
  盖云天横臂拦住他,目注高天行,神色严峻地说道:“高天行,老夫问你一句话!”
  高天行听着。
  盖云天道:“要是老夫不追究你叛帮及杀害同门之罪,你可愿重返本帮?”
  高天行摇头道:“不!”
  盖云天沉容一笑道:“你想死?”
  高天行点头道:“是!”
  盖云天道:“有种!”
  他抬手一招,便见左右民房上跃落七条人影,连同南海龙王符刚,北海金蛟戈通两人,迅速的将高天行及云梦八逸包围起来。
  盖云天喝道:“打!”
  一声令下,九人立时猛扑而上!
  南海龙王符刚首先扑上高天行,右掌暴推而出,朝高天行胸口击去。
  他能教出像高天行这样杰出的青年,其一身武功自非寻常,随手而出的劲风,凌厉至极!
  高天行对于这位授业恩师的为人了解极深,心知他宁可杀死自己也绝不敢开罪盖云天,是个不讲徒情份的人物,故他自叛离神鹰帮后,从来就不敢希望这位师父能对自己袒护一下,但虽然如此,他仍恪守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规律,不愿舆他交手,看见他发掌攻来,立即拖棍跃开,叫道:“师父,弟子不愿与您动手,您叫戈护法上来吧!”
  北海金蛟戈通正想攻上欧阳其,闻言便转向他扑去,怪笑一声道;“好,老夫成全你!”
  这位神鹰帮护法,练就一门“九阴白骨爪”,双手十指,指甲长如钢钩,看上去很像龙爪,十分的可怕。
  他行动如风,话声甫落,人已飞临高天行的头上,好似老鹰抓兔,双掌猛抓而下!
  高天行疾忙错开一步,手中齐眉棍一招“敲打金钟”,迎着对方的双掌磕去。
  北海金蛟戈通右掌化抓为切,“砰!”的一声,以掌沿震开他的齐眉棍,左掌原式不变,五指如爪,对准他头上百会穴抓下!
  高天行功夫虽不及他,却也不会轻易被他抓着,他拧身错步,很巧妙的避开来势,同时齐眉棍一横,反扫其双足……
  这时候,南海龙王符刚和帮中七位高手也已找上云梦八逸,十六个人分成八对,各展本身武学斗成了一团!
  只有盖云天一人挺立未动,含笑在旁观战。
  双方激战了一会之后,高天行和欧阳其首先露出败象,原来戈通和符刚这两位护法的功力较之帮中七位高手高出是多,他们举手投足之间,都挟着强猛无比的劲风,使得高天行和欧阳其处处受制,始终处于挨打的局面。
  石省三,葛隆,田梅村,程天虹,邱伯仁,上官青,谷枫七人,则与那七个神鹰帮高手刚好斗成平手。
  高天行一看石省三七人未能取胜,而欧阳其又和自己一样只有“等输”的份儿,就知今天这一仗凶多吉少,他可不愿拖累云梦八逸,当下大声道:“云梦八逸!你们走吧,这儿没你们的事!”
  老幺谷枫大笑一声道:“你放心,我们云梦八逸出道迄今,还不曾栽过跟斗,今天也不会!”
  他一面说,一面运剑猛攻,剑锋霍霍生辉,势如闹海蛟龙!
  对手被他一抡猛攻之下,连连往后退去。
  老七上官青看了喝彩道:“老幺,真有你的!”
  他也不肯后人,立时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抢攻,也把对手击退了数步。
  石省三,葛隆,田梅村,程天虹,邱伯仁一看他们占了上风,不禁精神大振,亦各展绝学,奋力进击,不久也都占了优势。
  盖云天看了大感不满,沉声道:“你们七人今日若败在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下,就别想返回帮中了!”
  这话,竟有无比的威力,那七个帮中高手一听之下,登时不再后退,决心豁出性命似的,奋勇反扑!
  盖云天笑了,道:“这还差不多!”
  欧阳其虽被符刚攻得手忙脚乱,却不改其玩世不恭的本色,大叫道:“各位兄弟,你们想不想睹三花仙子的花容月貌呀?”
  石省三七人齐声答道:“想啊!”
  欧阳其道:“那就拼呀!”
  “好!”
  于是,七人也以拼命姿态,挥剑猛劈猛砍!
  盖云天失笑道:“欧阳其你说什么?你们是为了一睹三花仙子的面貌才来拔刀相助的?”
  欧阳其道:“正是!”
  盖云天笑道:“风流!”
  欧阳其哈哈笑道:“这是我们八人共有的毛病,盖帮主若是!”
  “砰!”
  由于说话分神,一下失闪,腰部被符刚一掌击中,登时摔倒地上。
  符刚厉笑一声,乘势再发一掌,往他腹部切去。
  欧阳其翻身滚开,手中长剑一招“拨云摘月”,由下而上,反刺他咽喉!
  符刚右足猛抬,又是“砰!”的一声,踢中了他的右腕,将他的长剑踢得脱手飞去。
  高天行一见他遇险,心中着急,陡然大喝一声,一棍迫开戈通,顺势将齐眉棍脱手掷向符刚,厉声道:“师父,请手下留情!”
  齐眉棍在他脱手猛掷之下,顿时怒电疾矢,朝符刚的背心飞射过去。
  他掷出齐眉棍,目的在抢救欧阳其而不在伤人,故于掷出齐眉棍的同时,向符刚开声招呼。
  符刚正欲对欧阳其痛下杀手,听得背后劲风袭至,连忙闪身避开。
  那条齐眉棍便以毫厘之差由他身边飞过,反向地上的欧阳其撞去。
  高天行大吃一惊,急叫道:“欧阳兄快躲!”
  欧阳其却不含糊,朗笑一声,双手疾扬,竟将演到胸前的齐眉棍一把接住,紧接着就地一抡,向符刚双足猛扫过去。
  符刚不料他动作如此矫捷,一时不及进招,只得往旁跳开。
  欧阳其乘机一跳而起,抡动齐眉棍巧打猛劈,再度发动疾攻。
  符刚摸不清他的路数,一时竟也奈何他不得。
  而高天行失去了齐眉棍,空手更非戈通之敌,被逼得东跳西窜,十分狼狈。
  盖云天一看戈通已胜券在握,忽然开声笑道:“戈护法,别忘了老夫要拿他回帮治罪!”
  这话的意思,是说要捉活的,但凡是见过他残酷手段的人,听了这话都会为之胆战心惊。
  因为,他处置敌人手段之狠辣,是天下著名的!
  高天行所以决心叛离他,也就在看不惯他那一套残暴的作风,这时听了他对戈通的交代,死战的决心更为坚定,并打定主意,一旦失手被擒,立刻咬舌而死。
  他一面奋力抵抗戈通的攻势,一面注意着云梦八逸的情况,发现欧阳其仍非符刚之敌,心中很是不安,忍不住又大叫道:“云梦八逸,你们犯不着为我丧命,快走吧!”
  欧阳其眼看已经敌不住,却还硬朗地嚷叫道:“不成,我们不能失信于三花仙子!”
  盖云天嘿嘿笑道:“高天行,你那马车中载着什么东西啊?”
  说着,举步向马车行去。
  高天行怒吼道:“老魔,海大侠与你毫无过节,伽若是伤害他的遗体,就不是人!”
  盖云天充耳不闻,走到马车后面,将车中的棺材拖落地上,哈哈笑道:“老夫纵横湖海一生,最引以为憾的便是始终无缘一睹大杀侠海浪生的风采,如今他不幸中年夭折,入土在即,老夫岂能不瞻仰瞻仰他的遗容!”
  语毕,便欲揭开棺盖。
  也就在这时,突有一缕蚊呐细语,传入他的耳朵里:“盖云天,你莫非不想活了?”
  细语,竟是从棺中透出的!
  盖云天突地面色大变,摸上棺盖的右手,像似被火熨着,慌忙一缩而回,同时疾速后退三步。
  过去十多年,他其实有数次机会可以和大杀侠海浪生碰头,但每次都是他先避开了,因为他十分清楚海浪生的能耐,他不愿打没有把握的仗。
  这次,事前并不知海浪生在金华卖剑,因获悉高天行将到金华,故率领帮中高手追来,及至金华府城,才发现了在城中卖剑的海浪生,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海浪生身上,后来见到高天行时,已无暇下手,但是他曾暗中把海浪生和高天行的一切行动看在眼里,他原以为海浪生确已毒发死亡,做梦也料不到海浪生还会说话。
  他顿时有“中计”之感,骇然瞪视棺材半晌之后,随即纵身飞上临街的一间民房,大喝一声道:“大家住手!”
  声若雷鸣,响澈全镇!
  符刚和戈通眼看已将得手,一听帮主突然下令住手,大感不解,但他们素知帮主的脾气,不敢违拗其命令,故闻言之下,立时撤招纵退。
  盖云天也不加解释,一挥手道:“咱们回去吧!”
  声落人起,往西疾掠而去。
  符刚九人满头雾水,但一看帮主走得那么匆忙,情知必有缘故,当下跟着纷纷纵上民房,随后掠去。
  转瞬间,已远去不见!
  欧阳其愕然四顾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高天行亦百思不解,摇摇头道:“谁知道!”
  石省三笑道:“是不是他忽然生起恻隐之心?”
  高天行一笑道:“这是笑话,他是没有心的人,怎么会有恻隐之心呢!”
  石省三道:“不然,他们已占压倒优势,何以突然跑了?”
  高天行摇头道:“恐怕不是,盖云天目空一切,除海大侠之外,天下没有第二个他畏惧的人。”
  欧阳其移望那口被盖云天拖落地上的棺材,笑道:“他总不会害怕已死的海大侠吧?”
  田梅村接口笑道:“刚才我看见他拖出棺材之后,似有开棺观看之意,但不知怎么搞的,忽然缩手后退,也许海大侠阴魂未散,显灵吓倒他了。”
  高天行可不信鬼魂之说,他走近棺材,仔细察看一遍,见无任何异状,乃将它抬回车上。
  老五程天虹突然说道:“且慢!”
  高天行欲将棺材推入,闻言一怔道:“何事?”
  程天虹目注棺木,面现一丝冷笑道:“在下有些怀疑,棺中的海大侠,是否真已亡故……”
  高天行点头道:“不假,海大侠确已死亡。”
  程天虹道:“他是怎么死的?”
  高天行道:“中毒死的。”
  程天虬道:“他武功盖世,修为已至化境,怎么会中毒而死呢?”
  高天行道:“他中的是百花瘴气。”
  程天虹微惊道:“哦……可否开棺一看?”
  高天行摇头道:“不行。”
  程天虹不悦道:“有何不可?”
  高天行道:“这对海大侠和我,都是一种侮辱呢。”
  程天虹道:“怎么说?”
  高天行道:“海大侠不会伪死骗人,在下亦未说谎,程兄却要开棺察看,非侮辱则何?”
  程天虹怒道:“可是,盖云天突在开棺之前匆匆离去,这已表示棺中有鬼!”
  高天行星目一抬,冷然道:“就算棺中是个活人,这又与阁下何干?”
  程天虹一时为之语塞,怔了半晌,才换上一副笑容道:“你也许不知道,我们云梦八逸虽非贪心之辈,却最好奇!”
  高天行道:“人死以入殓为安,阁下因好奇而欲开棺验尸,于心何忍?”
  程天虹道:“在下无意侵犯死者,只想开棺一看,此事何伤大雅?”
  高天行不再理他,托棺推入车厢中。
  程天虹很不高兴,脸色一沉,说道:“高天行,你太傲了,今日设非我们云梦八逸——”
  高天行冷冷截口道:“你弄错了!”
  程天虹含怒道:“什么弄错了?”
  高天行道:“要求你们护送马车的人,是三花仙子,不是我!”
  程天虹道:“这是说,你对我们的拔刀相助,毫不领情?”
  高天行道:“对。”
  程天虹气往上冲,转对其余七人道:“兄弟们,这小子傲慢无礼,没有一点人味,咱们教训他顿如何?”
  欧阳其道:“不!”
  程天虹不禁发窘道:“老大,你怎么搞的?”
  欧阳其突然正色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程天虹脸色发红,道:“怎么说小弟无理取闹?”
  欧阳其道:“咱们保护他的目的,在于一睹三花仙子的容貌,所以他没有领情的必要,至于棺中人是死是活,也不干咱们的事。”
  程天虹一想有理,不由搔搔头,尴尬的笑道:“这话倒是有理……”
  欧阳其转对高天行道:“上车,咱们继续赶路吧!”
  高天行于是转去车前,登上车座,扬鞭喝叱一声,驱车前进。
  云梦八逸,也各自登上坐骑,跟上马车。
  一行人出了世雅镇,转道东行,欧阳其策马随于车旁,开口道:“高兄当真不知盖云天突然离去的原因么?”
  高天行道:“当真不知。”
  欧阳其道:“他一定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否则不致如此。”
  高天行点点头道:“是的。”
  欧阳其道:“盖云天的为人,你比我们清楚,他除了怕海大侠一人之外,当今天下,再无他忌惮之人么?”
  高天行道:“使他顾忌之人并非没有,譬如三花仙子及明空禅师、天心真人、伏魔神丐四人,都可使他难于应付,问题在于,即使上述四人突然一齐出现,以他盖云天的胆量,是不会撒腿就胞。”
  欧阳其甚然其言,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他何以突然率众离去……”
  高天行道:“也许他突然想起某项紧急重要的事情,并立刻赶去解决不可,不过……这似乎也不大可能……”
  欧阳其道:“是的,不论是何急事,也没有比夺取‘无锋’宝剑,及擒拿你重要。”
  高天行道:“他是举世知名的一代巨寇,武功已练至极境,势力亦世无匹敌,对‘无锋’宝剑不会有多大兴趣,他此番之来,完全是想拿我回帮治罪。”
  欧阳其道:“为拿你治罪而发动全帮高手,岂非小题大做?”
  高天行说道:“他天性凶残暴戾,最恨人背叛他,而我不但背叛他,而且杀了他的十二金鹰,所以,他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欧阳其道:“你为何要背叛他?”
  高天行苦笑一下道:“不提也罢!”
  欧阳其道:“我听他很喜欢吃人心,是真的么?”
  高天行道:“不假。”
  欧阳其笑问道:“你吃过没有?”
  高天行道:“没有,我只杀过人,没有吃过人。”
  欧阳其道:“你自小在神鹰帮长大,南海龙王符刚又是你师父,你却能毅然叛离,实属不易。”
  高天行苦笑道:“我倒恨自己觉悟得太迟!”
  欧阳其说道:“你想,他会就此罢休么?”
  高天行道:“不,他还会来的。”
  欧阳其道:“那么,我们兄弟愿意护送你到达海边,看你上船为止。”
  高天行道:“最好不要,为看三花仙子的庐山真面目而与盖云天结仇,太不值得了。”
  欧阳其笑道:“我却认为很值得,因为我们云梦八逸将是普天之下唯一见过三花仙子的人,这将使我们引以为荣!”
  高天行失笑道:“你以为她很美?”
  欧阳其点头道:“是的!”
  高天行道:“我却认为她可能丑如嫫母。”
  欧阳其摇头道:“不,她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美赛天仙一代妖姬,不看她一看实在太可惜了。”
  高天行笑而不语。
  欧阳其接着笑道:“她答应我们说,等我们保护你到安全地带时,即现身与我们相见,所以假如没有别的变化,再过两三天,我们就可见她啦!”
  高天行不禁皱眉道:“这样说来,她一定在后面跟踪着……”
  欧阳其道:“这有何妨?”
  高天行沉吟道:“坦白的说,她的跟踪和你们的保护,对我都是威胁……”
  欧阳其道:“你放心,我们绝无觊觎宝剑之心,而她似乎也没有,如果她真爱海大侠,那么此次她要求我们保护你,乃是出于爱屋及乌。”
  高天行沉默着。
  欧阳其问道:“你要把海大侠葬于何处的海上?”
  高天行道:“我打算由海门出海,至于下葬何处,等出海再说。”
  欧阳其没有再发问,拍马向前领路。
  □                             □                             □
  车行一日,在入暮时分,到达磐安县城。
  马车驶上城中街道,欧阳其勒慢坐骑,与马车并头而行,向高天行说道:“咱们已经走了一日一夜,今晚就在此城住宿如何?”
  高天行道:“好的。”
  欧阳其看见前面街上有酒帘飘扬,知为酒肆,乃一指那家酒肆又道:“先去那家酒肆饮食,然后找一家客栈投宿。”
  高天行点头道:“可以。”
  于是,八骑一车驰至酒肆门口停了下来。
  云梦八逸下马拴好坐骑,但见高天行仍坐着不动,欧阳其乃向他招手道:“进去吧。”
  高天行道:“诸位进去,在下要看守这辆马车。”
  欧阳其不禁笑道:“在城中很安全,你还怕被人开走马车不成?”
  高天行道:“不能不防。”
  欧阳其道:“如果你那口‘无锋’放在车上,可以拿出来带在身边,至于海大侠的遗体,我想不会有人要的。”
  高天行道:“在下怕的就是海大侠的遗体受到伤害,他一生树敌极多,如今虽然死了,可能有大想拿他的遗体出气。”
  欧阳其道:“车子停在这门口,咱们就在里面,要是有人敢来闹事,还怕阻止不及么?”
  高天行仍无意入肆饮食,说道:“诸位请进去吧,在下已经决定不离开马车一步。”
  欧阳其道:“你不饿?”
  高天行道:“欧阳兄可命伙计端一碗面出来给在下吃即可。”
  欧阳其道:“你不喝酒?”
  高天行说道:“将来有机会,愿与诸位把酒言欢,尽兴一醉,现在,则恕不奉陪。”
  欧阳其无奈,只得与石省三七人一起进入酒肆去了。
  不久,酒肆里的一名伙计果然端出一碗牛肉面来,高天行接了,就在车上吃起来。
  正吃之际,忽有一个青年走近车侧,一脚踩上车杠,含笑道:“高天行,还认得我么?”
  高天行定睛一瞧,认出他是三花仙子的轿夫之一,面色微微一变,点头答道:“有何贵干?”
  那轿夫四下瞥了一眼,低声道:“我家姑娘遣我来奉告一事,她已发现不少人在跟踪你,其中两个似是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要你小心戒备。”
  高天行心中大惊,道:“明空禅师及天心真人乃当代武举大宗师,他们也想夺剑么?”
  那轿夫道:“他们的目的,可能不在夺剑。”
  高天行若有所悟,道:“而是要我的命?”
  那轿夫点头道:“是的,他们和另一位伏魔神丐,一直想消灭大杀门一脉,此番他们明知海浪生已死,却还要暗中跟踪你,我家姑娘猜想他们顶能打算跟踪你到大杀门的秘密坛所,澈底毁灭它,再下手杀死你,以绝大杀门一脉,所以她建议你不要立刻运送海浪生的遗体回去,先将灵柩暂寄寺院,避走他处,一俟无人跟踪你时,再运棺回去。”
  高天行沉思有顷,忽地笑道:“请回覆你家三花仙子,说在下很感激她的通知!]
  那轿夫道:“你意下如何?”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已有万全之策。”
  那轿夫问道:“你不打算接受她的建议?”
  高天行微笑道:“请告诉她,如果她有诚意协助护送,可继续护送到海边,到了海边,在下就不怕了。”
  那轿夫又问道:“何处的海边?”
  高天行道:“你请她跟着就是。”
  那轿夫见他不说,亦不再追问,乃转身而去。
  高天行也不去看他走向何方,端起牛肉面继续吃了起来。
  云梦八逸的酒量似乎都不错,他们在酒肆里饮食了足有半个时辰光,才见他们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摆摆的走出来。
  欧阳其笑道:“高天行,你吃饱了没有啊?”
  高天行点头答道:“吃饱了。”
  欧阳其道:“这家酒肆的酒味不坏,你却不想喝些,真是可惜。”
  高天行但笑不语。
  欧阳其举手一指前面的大街上,说道:“那边听说有家客栈,咱们就去那家客楼投宿去吧!”
  说毕,解绳上马,向前驰去。
  转瞬间,九人已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这家客栈名叫“嘉宾”,规模倒也不小,入门是一大片院子,两边各盖着一排马厩,是供停车放马用的,一行人进入之后,早有伙计上来接待,将云梦八逸的坐骑牵入马厩。
  欧阳其见高天行仍无下马之意,不禁失笑道:“怎么回事?难道你想在车上睡觉?”
  高天行道:“是的,在下已说过,决不离开马车一步,诸位请便吧。”
  相处一昼夜,欧阳其已摸清了他的个性,知道他是一个很坚硬的人,当下也不再劝说,只笑笑道:“好吧,但你不可乘机逃走啊。”
  高天行微笑道:“诸位又不贪图什么,在下何必逃走呢!”
  欧阳其道:“我们为了看三花仙子才保护你,要是你跑了,我们便看不成,这个损失可要你负责。”
  高天行含笑道:“欧阳兄请放心,现在你们要我走,我也不走了!”
  欧阳其笑道:“很高兴你肯信任我们兄弟。”
  高天行不再开腔,将马车开入一间可供马车停放的马房里面。
  云梦八逸随在伙计的招呼之下,一起进入客栈,八个人开了四间上房,住宿下来。
  高天行向伙计要了一桶马料,亲自喂饱马匹,即进入车厢,在棺边坐下,闭目调息养神。
  不久,夜已渐深,嘈杂的客栈也渐渐安静下来了。
  欧阳其似不放心,数度入马房探视,后来看见高天行一直端坐于棺边,忍不住说道:“要是你信任得过我,我替你看守半夜如何?”
  高天行道:“盛意心领,不必了。”
  欧阳其道:“此地距海边尚有两天路程,你不睡觉支持得了么?”
  高天行道:“去年,神鹰帮的十二金鹰追杀我时,我一连七八天未曾睡觉,结果我反在沙漠上把他们干了。”
  欧阳其道:“这次情形不同,打算夺剑之人,可能比十二金鹰厉害得多。”
  高天行道:“是的,我知道……”
  欧阳其道:“海浪生赠给你的那口‘无锋’宝剑,你是否已经放妥当了?”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欧阳其笑道:“不久之后,你将成为第七代大杀侠,是么?”
  高天行点点头。
  欧阳其道:“你运气很不错。”
  高天行说道:“是福是祸,尚未可料,说不定,我永远也成不了第七代大杀侠呢。”
  欧阳其道:“这话怎讲?”
  高天行道:“刚才你们在酒肆饮食之际,三花仙子已派她的一个轿夫来通知我,说有不少武林明友在跟踪马车,包括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
  欧阳其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连他们两位世外高人也来了?”
  高天行神色平静地道:“他们的目的,可能不在夺剑,而是想消灭我大杀门一脉。”
  欧阳其满面惊疑道:“他们与海浪生有何深仇大恨?”
  高天行道:“没有,他们只是看不惯海大侠的杀人如麻,想遏止我大杀门再造杀孽而已。”
  欧阳其深深的皱起眉头,说道:“他们两位若然出现,我们兄弟八人,只怕不济事……”
  高天行道:“是的,所以你们最好打消看三花仙子之念,马上离开此地。”
  欧阳其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后,忽然又笑道:“不,我们不走!”
  高天行叹道:“为看三花仙子而丢掉性命,岂非太不值得?”
  欧阳其笑道:“我们云梦八逸别的没有,一身骨头却比任何人都硬,那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当真出现的话,我们仍要领教领教!”
  他举目四扫一眼,接着问道:“如果他们已跟到此城,你认为他们会在今夜动手么?”
  高天行道:“不会,他们会一直悄悄的跟踪到我大杀门的秘密坛所,然后才动手杀我,并毁坏我大盘门的一切设施。”
  欧阳其道:“你有何对策?”
  高天行微笑道:“我只要到了海上,就有把握摆脱他们的跟踪。”
  欧阳其点一点头,说道:“那么,我回房去歇歇,若有风吹草动,就叫我们一声。”
  高天行道:“好的,你请回房安歇,不必再来探望了。”
  欧阳其于是转身入栈。
  高天行又复闭上眼睛,在车上打坐调息。
  他知道,目前已危机四伏,随时都会发生事故,但是他并不怎样忧惧,一则是因知有三花仙子和云梦八逸在附近护卫,除非是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突然现身动手(但他断定他们绝不会在这路上动手),其他的武林人物均不难应付,二则是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从在沙漠上与卓一帆合力击毙十二金鹰之后,他已将生死看得很淡,因为那一战可谓死里逃生,而本欲杀死他为妻报仇的卓一帆反因协助他击毙十二金鹰而死,他感到亏欠卓一帆已太多了,他现在可说是为卓一帆而活,他现在活着的目的,就是准备将来摘下盖云天的头,为卓一帆报仇,也为所有死在盖云天手中的人报仇。
  换句话说,他自觉自己早已“死”了,因此对死已无所恐惧。
  这时,客栈里的宿客似乎都已入寝,四周更为宁静了。
  蓦然,有个人的脚步声朝马房响了过来!
  他警觉的睁开双目,撩开篷帘,向步声来处望去,只见来的是个伙计,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不由轻吁一声,暗笑道:“云梦八逸真够热心,还命伙计送宵夜来……”
  那伙计来到马房外面,开声道:“客官,您在车中么?”
  高天行探头出去,沉声问道:“那是什么?”
  那伙计答道:“馄饨。”
  高天行道:“谁叫你送来的?”
  伙计道:“那位欧阳大爷。”
  高天行道:“他们还没睡?”
  伙计答道:“是的,他们还在房中喝酒。”
  高天行接过那碗馄饨,说道:“你进去,替我谢他们一声。”
  伙计应诺退去。
  第五章 禅唱惊巨寇 娇喝镇飞狐
  高天行缩回车厢,端着馄饨吃起来。
  他对三花仙子已无怀疑,连带着对云梦八逸亦无疑心,所以对他们送来的食物,放心就吃。
  吃完馄饨,他把空碗放在一边,复闭目打坐,可是一会之后,他忽然感到胃部不适,口中发淡,心中大惊,暗叫道:“不好,莫非馄饨有毒?”
  此念一生,再睁开双目时,便觉眼前天旋地转,神智顿时迷糊了!
  他的头勾下,昏迷过去!
  俄顷,刚才端馄饨来的伙计倏然在马车前出现,他撩开篷帘,看看业已昏迷的高天行,面上浮起一抹诡笑,然后以从容不迫的动作牵马套上车子,登车坐下,一抖缰绳,朝墙门驶去。
  “喂!客官,您何处去呀?”
  一个伙计追了出来。
  假伙计见他追上来,便摸出一锭银子往他手上一塞,低声说道:“不要惊动我那八位同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客栈伙计一看银子重足五两,神智也登时迷糊,不觉停住脚,望着手上的银子发楞起来。
  假伙计于是直驶出门往东街上驰去。
  开到一处十字路口,他把车子拐入北面街道,驶过一段路,再拐入西面街道,立时催马疾驰。
  不久,已驶至西城门下。
  这时,城门尚未关闭,他很顺利的驱车通过城门,便顺着官道向前飞跑。
  约莫驰行半里,道旁突然跳出三条人影,一齐迅捷的跃上马车,其中一人开口笑道:“师弟,真有你的,果成功了!”
  假伙计没答腔,飞车直进。
  又一人问道:“有没有人追上来?”
  假伙计一摇头道:“没有。”
  那人笑道:“痛快,叫云梦八逸栽了一个大跟斗!”
  另一人在车中沉声道:“且慢高兴提防黄雀在后!”
  那两个人不敢再开口,假伙计亦默默的驾车猛驰,疾驶数里路,转入一条通往方岩山的小路,再行二十余里,已到方岩山下。
  这座方岩山,因绝巇壁立如城,故又名方城山,山有羊角洞,山上怪石嶙峋,形势颇为险恶,相传越王失国而保此。
  假伙计将马车开上一条入山的山路,绕岭曲折约行一刻多时来到一座山洞前。
  山洞形状很怪,洞口长而弯曲,乍见很像一只巨大无比的羊角嵌在山壁上。
  假伙计将车停住,跳了下来。
  那三人也跟着由车内跳出,月光照上他们的脸,只见他们年纪自三十到四十不等,个个体形雄壮,生相骠悍,一个背插双刀,一个背插铁鞭,另一个未佩带长兵器,但腰上挂着一只飞鱼袋,内插数把柳叶刀。
  他们下车之后,那年纪最长背插双刀的中年大汉便朝山洞大声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山洞中,随有一老人携杖而出。
  这老人,满头白发,颚下留着一撮山羊须,相貌瘦削,嘴巴尖尖,身穿一袭灰袍,一望之下,会使人连想到老山羊!
  他走出山洞,目注马车,口中发出一声山羊般的破嗓怪笑道:“很好,瞧不出你们师兄弟真有一套,把他拖出来吧!”
  原来,这老人名号叫“山羊公”左丘谷,乃是当今武林有数的高人之一,早年原是横行大江南北的独行大盗,老来便退隐于此,眼前四人是他的徒弟,大徒弟叫“双刀掩日”谌沛,二徒弟“铁鞭断流”石三才,三徒“飞星摘月”鹿瑞虎,四徒“雪上飞”单天雄,已克绍箕裘,成了浙境孺妇皆知的巨盗。
  这时,大徒弟“双刀掩日”谌沛闻言之下,立时将车中的高天行拖了出来。
  山羊公将高天行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问道:“这小子便是神鹰帮‘十三鹰’之一的高天行?”
  谌沛答道:“不错,他于去年叛离盖云天,在沙漠上杀了十二鹰,盖云天重赏擒他治罪,不想此次竟被大杀侠海浪生看中,立他为继承人。”
  二徒弟“铁鞭断流”石三才接口道:“今早盖云天率领麾下高手在世雅镇上拦截他,不知怎的,盖云天正要开棺寻剑,忽然缩回了手,带着麾下高手,匆匆的走了。”
  山羊公目光一凝,道:“哦,有这等事?”
  铁鞭断流石三才道:“是的,弟子等因见云梦八逸寸步不离,未敢立刻下手,后来跟到磐安县城,四师弟心生一计,冒充客栈伙计,端一碗馄饨给他吃……”
  他将经过详述一遍,随即取出一条绳子,将高天行绑在洞右一棵枯树上。
  山羊公问道:“那一口‘无锋’宝剑呢?”
  雪上飞单天雄答道:“弟子一直未见他佩带,可能藏在车上。”
  山羊公道:“搜搜看!”
  雪上飞单天雄应声上车搜寻,但搜遍整个车厢,却未寻着宝剑,便向山羊公禀道:“师父,宝剑不在车上。”
  山羊公道:“那必是在棺中,把它抬下来。”
  飞星摘月鹿瑞虎走上前,帮着单天雄将棺材抬下,然后自飞鱼袋中抽出一支柳叶刀,插入棺盖缝隙,要将棺盖扳开。
  就在这时,他和单天雄突然同时“哎呀!”惊叫一声,一齐仓皇后退!
  山羊公吃了一惊,急问道:“怎么回事?”
  鹿瑞虎和单天雄各自抬起右手,目望手背,骇然大叫道:“暗青子!有人发出暗青子!”
  不错,他们的手背上,各中了一支暗器!
  但暗器竟是两支草茎!
  草茎长约七寸,却像长针一般贯穿了他们的手掌!
  山羊公一见之下,面色大变,一顿手中木杖瞋目厉声道:“何方鼠辈暗箭伤人,给我滚出来!”
  其实,他是色厉内荏,因为他知道能够发出草茎贯穿人的手掌的人,绝不是鼠辈,而是顶儿尖儿的人物。
  “阿弥陀佛!”
  一声清悦的佛颂未了,但见人影一晃,在他们面前已出现了一位老和尚!
  这老和尚非别,正是明空禅师!
  山羊公面色又是一变,干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明空禅师,久违!”
  明空禅师风度泱泱的微笑道:“左丘施主别来无恙。”
  山羊公神色一沉,道:“大师乃是一代武学宗师,今日竟然暗箭伤人,不怕折了你的名头?”
  明空禅师含笑道:“此为贫僧对付宵小略施薄惩的手段,算不得暗箭伤人。”
  一旁的双刀掩日谌沛和铁鞭断流石三才一听此言,勃然大怒,撤出兵器便要动手。
  山羊公喝住他们,回望明空禅师冷笑道:“敢问大师此来何意?”
  明空禅师道:“海浪生一世英雄,死后应受到尊敬,贫僧不容许有人侵犯他的遗体。”
  山羊公道:“老夫并无侵犯他遗体之意。”
  明空禅师道:“开棺便是侵犯。”
  山羊公面上浮起一抹讥嘲之笑,缓缓道:“大师之意,真在保护海浪生的遗体么?”
  明空禅师颔首道:“然!”
  山羊公“哼!”的一笑道:“只怕也在那口‘无锋’宝剑吧?”
  明空禅师微笑道:“贫僧若想要那口宝剑,早就拿了,何待此时!”
  山羊公仰天大笑道:“老夫久闻大师一直欲杀海浪生以为武林除害,而今海浪生业已死亡,大师却说要保护他的遗体,此言其谁能信!”
  明空禅师正色道:“海浪生生前虽然杀人无数,然尚不失为正派人物,贫僧虽有除他之意,却无嫌恶之心!”
  山羊公悍笑道:“老夫只想要他那口宝剑,亦绝无伤害他遗体之意。”
  明空禅师沉声道:“施主以为剑在棺中?”
  山羊公点头道:“不错!”
  明空禅师道:“就算剑在棺中,贫僧亦不容许施主取去,天下异宝,有德者居之,你们师徒可不配!”
  山羊公面容一狞,目中杀气迸射,道:“大师是要横加阻挠?”
  明空禅师颔首道:“正是。”
  山羊公一顿木杖道:“那只好领教领教了!”
  明空禅师忽然笑了起来,道:“施主已洗手退隐,今日为一口魔剑而损生,宁非太不值得?”
  山羊公不答,向四个徒弟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即欺身进杖,喝道:“废话少说,接招!”
  木杖一抡,挟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出!
  明空禅师手中禅杖略抬,以“登山进香”之式,垂直迎架来势。
  但闻“拍!”的一响,双杖已碰击一起。
  明空禅师身形稳若泰山,未曾晃动一下,山羊公则反被震退一步。
  在他来说,这并非意外,他早就知道不是明空禅师之敌,其所以仍要动手,目的在缠住明空禅师,好让徒弟们去夺剑而已。
  所以一退之后,随又变招再出,木杖倒抬而起,猛挑明空禅师下腹丹田!
  明空禅师微微一笑,禅杖突地舞了一圈,很轻易的便将他的木杖碰开,然后乘势点出,也攻击他的丹田大穴、
  山羊公不及招架,慌忙再退一步。
  明空禅师举步直欺,禅杖连发三招,又将他迫退数步,笑道:“施主成名不易,莫如就此罢手?”
  山羊公暴吼一声道:“放屁!”
  木杖一紧,抢招疾攻。
  他一生为盗,能够活到七八十岁而不死,亦足证明一身武功非比寻常,此刻发横进招,攻势之凌厉,亦令人目悚心惊。
  明空禅师见招破招,冷静而从容,好像与他“儿戏”似的。
  但虽然如此,他一时也无法将山羊公摆平下来。
  双刀掩日谌沛和铁鞭断流石三才亦知师父非明空之敌,而刚才师父那一眼色,他们也已了然其意,故一见师父发动猛攻之后,立时双双跳进棺边,动手便要开棺取剑。
  哪知他们刚刚跳进棺侧,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也“哎呀!”大叫一声,仓皇暴退。
  山羊公闻声大吃一惊,当即一掠飞开数丈,落足于一颗巨石之上,惊问道:“怎么了?”
  谌沛和石三才也举起右手,震骇欲绝的瞪着手背,颤声道:“师父您看!”
  与鹿瑞虎和单天雄的情形如出一辙,他们的手背上也各被一支草茎贯穿了!
  这等功夫,名叫“摘叶飞花”,非有一甲子功力之人,是绝难办到的。
  山羊公这才知道强敌环伺,自己师徒对于海浪生的宝剑,已无染指之望,当下一挥木杖,大喝道:“点子扎手,咱们走吧!”
  身形破空飞起,望山中疾遁而去。
  谌沛、石三才、鹿瑞虎、单天雄见师父逃了,哪敢逞强,也一齐拔步便跑,师徒五人一眨眼便处失于山中深处。
  明空禅师目送他们逃走之后,即走到洞右那棵枯树下,解去高天行身上的绳子,再走入羊角洞中,端出一盆清水,往高天行脸上泼下,随手扔掉盘子,笑了笑道:“牛鼻子,咱们走吧!”
  禅杖往肩上一荷,飘然而去。
  附近一座山岩之后,纵起一条黑影,如鹰飞旋,跟着他下山去了。
  而高天行,脸上经凉水一泼之下,不久便悠悠苏醒,当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山上时,不禁大吃一惊,忙的一翻身跳了起来。
  他吃惊的环望周遭的一切,暗忖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视线瞥及被抬出车厢的那口棺材,他的心头陡然一跳,连忙上前察看,发现棺材未被破坏,于是很自然的又想到藏在车座下的那口宝剑,又急逐忙的跳到车前,抬起车座,伸手摸入。
  他顿时放心了。
  因为,宝剑尚在!
  他取出宝剑看了看,又将它藏入车座下,皱起眉头困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宝剑未失,棺材亦安然无恙,对方要的是什么呢?”
  想起自己是在吃了那碗馄饨之后,突然昏迷不省人事的,顿时有所领悟,又自言自语道:“是了,那伙计必是贼子冒充的,他迷倒我后,即将马车开到此处,他可能以为宝剑藏在棺中,故要开棺搜索,而就在那时候,突有一人出现击退了那贼子,泼冷水把我救醒……可是,救我之人是谁?他哪里去了呢?”
  他转头望着那座山洞,心思救命恩人可能就在洞中,于是举步走入。
  洞中很黑,但隐约可见里面有不少日用器具,他不敢太深入,住足开声道:“喂,有人在么?”
  “救命!”
  洞内深处,突有一女人呼救!
  高天行为之一愕,运目望入,却不见那女人在何处,乃又开声发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严员外的女儿,请救救我!”
  高天行甚为惊疑,再问道:“姑娘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女子哭道:“我是被‘雪上飞单天雄’那贼子劫来的,他要向我父亲勒索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讶然道:“雪上飞单天雄何许人?”
  那女子哭哭啼啼道:“他是‘山羊公左丘谷’的徒弟横行江浙一带的强盗!”
  高天行一听“山羊公左丘谷”六个字,暗吃一惊,忖道:“原来我是落在‘山羊公左丘谷’的手里,这样看来,刚才击退‘山羊公’之人,必是‘三花仙子’了,但她为何不救洞中这位姑娘?”
  他一边思索,一边运目四顾,发现右方洞壁上挂着一盏油灯,当即摸出身上的火摺子,将油灯点亮起来。
  灯光一亮,洞中情形更为清晰,只见洞窟颇为宽大,正前方摆着一张石床,床左有一扇铁门,通入洞中深处。
  高天行取下壁上油灯,走近铁门,推开门闩,开门走入,发现洞道弯弯曲曲,不知其深几许,他边入边问道:“姑娘你在何处?”
  那女子的声音从七八丈深的洞内传出,道:“我在这里,请快来救我!”
  高天行循声走入数丈,见到了几间洞室,他打开每间洞室察看,发现都是供人睡卧的房间,忖度必是山羊公师徒睡卧之室,当打开最后一间洞室时,才发现那姑娘瑟缩于洞室的一角,正在那里饮泣。
  看到她的情形,他不禁面上发红,大为尴尬。
  她年约二十出头,容貌颇为俏丽,体态更是婀娜迷人,但是全身只穿一件亵衣,露出一身雪白的胴体!
  高天行连忙放下油灯,脱下自己外衣扔给她,说道:“快穿上去。”
  那姑娘又是羞急又是感激,匆匆忙忙的穿上他的外衣,掩遮了半裸的娇躯,这才屈膝一福道:“壮士救命之恩,难女没齿不忘……”
  高天行打量她问道:“姑娘被劫几天了?”
  那姑娘低首悲泣道:“已有三天。”
  高天行道:“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那姑娘不答,只是哭着。
  高天行“唉”的一叹道:“碰上山羊公师徒,姑娘能捡回一命,已可说是叨天之幸了!”
  那姑娘哭道:“可是,我……我怎么有脸回去见人?不如死了的好!”
  说毕,便欲撞壁自尽。
  高天行身形一闪,挡在壁前,正色道:“姑娘若要死,刚才就不该求救,如今我救了你,你却反要自尽,这不是开玩笑么!”
  那姑娘见自杀不成,不禁掩面大哭起来。
  高天行问道:“你家在何处?”
  那姑娘哭着道:“在磐安县城……”
  高天行道:“令尊知道你被劫么?”
  那姑娘点头道:“知道,只不知我在这里。”
  高天行道:“山羊公师徒要勒索十万两银子,令尊答应了没有?”
  那姑娘道:“答应了,据那姓单的贼子说,我父亲正在到处筹款,大概后天就可凑足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转身走出,道:“走,我送你回去。”
  那姑娘移步跟出,问道:“请问你……贵姓大名?”
  高天行道:“你不必知道。”
  那姑娘道:“救命之恩,岂敕报,还请恩公留下尊名,以便来日报答。”
  高天行不答,一直走到洞外,将棺材拾上马车,才向她说道:“上车,在下这就送姑娘回去。”
  那姑娘看到那口棺材,面上露出恐布之色,问道:“那死者是谁?”
  高天行道:“是我一位亲戚,姑娘不必怕,这世上最不可怕的就是死人!”
  那姑娘举目四望,又问道:“那位和尚哪里去了?”
  高天行一怔道:“和尚?”
  那姑娘道:“不是有位和尚么?我听见他打败了山羊公师徒五人……”
  高天行心中暗惊,追问道:“姑娘怎知他是个和尚?”
  那姑娘道:“我听见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来,山羊公又称他为明……明……”
  高天行道:“明空禅师?”
  那姑娘道:“对了,是明空禅师!他好像很厉害,三两下就将山羊公师徒打跑了。”
  高天行暗暗吸了一口气,暗忖道:“他们果然在跟踪我……”
  那姑娘见他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位明空禅师不是一道的?”
  高天行摇摇头。
  那姑娘又问道:“那么,你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高天行不作解释,一指马车道:“你上车吧,我送你到城门口,然后你得自己回家去,因为我不想再入磐安县城,我有事待办。”
  那姑娘忽然一噘樱唇,放刁道:“你不告诉我姓名,我不上车!”
  高天行皱眉道:“你知道我的姓名没用,今生今世,你我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
  那姑娘执拗道:“我一定要知道!”
  高天行不禁苦笑道:“好吧,我姓高名叫天行,过去曾是个比山羊公师徒更可怕的人物!”
  那姑娘忽然笑道:“原来你就是高天行!”
  高天行一愕道:“姑娘也听过我这个人?”
  那姑娘举手一指他身后,含笑道:“是他告诉我的!”
  高天行掉头望去,并不见有人站在身后,情知被她捉弄了,再回头看她时,竟见她已飞跃于夜空中,正朝山中纵去,观其身法,轻功竟甚不弱,不禁大出意外,失声道:“咦,原来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这时,那姑娘已掠出十来丈远,听了高天行的话,脆笑一声道:“高天行,救命之恩,容后图报,现在我要去找山羊公师徒算帐!”
  语落,人亦远去不见!
  高天行发楞着,暗忖道:“这姑娘看来十分精灵刁钻,不知怎的竟见落入山羊公师徒手里……”
  他呆立了一会,然后上车坐下,驱车掉头,寻路下山而来。
  由于天黑路不熟,行驶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驶出方岩山,到了大路上。
  就在马车开上大路之际,蓦闻对面大路上蹄声如雷而至!
  高天行眉头一皱,烦恼地道:“哼,竟有这么多人想要夺取宝剑不成?”
  话声甫落,来骑已出现在眼底下。
  他一看来骑共有八匹之多,一颗紧张的心才放松下来,面浮笑容道:“原来是他们!”
  原来,来的是云梦八逸!
  他们疾驰而至,一见高天行迎面开车而来,连忙一齐勒住坐骑,老大欧阳其惊喜的问道:“高天行,你没事么?”
  高天行也停住马车,笑了笑道:“原来有事,现在没事了。”
  欧阳其道:“三花仙子通知我们你被劫,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便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欧阳其透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山羊公也来插上一手,这老家伙听说很难对付,这次若非明空禅师现身相救,你恐怕完了。”
  高天行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高天行若是命不该绝,自然有人相救,不过,明空禅师这次现身击退山羊公,目的并不在救我。”
  欧阳其也明白明空禅师的目的,点了点头,面呈凝重地道:“你想摆脱他和天心真人,只怕不容易……”
  高天行微笑道:“不要紧,你们只要能护送我到海门我自有办法摆脱他们。”
  欧阳其也笑道:“不错,到了海上,他们就无法跟踪!你还回不回磐安?”
  高天行道:“不,要是诸位没有东西留在客栈,咱们这就动身吧。”
  云梦八逸都没有东西留在客栈,于是八人又保护着马车,连夜取道东行。
  欧阳其紧靠着马车而行,含笑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姑娘,她有没有留下姓名?”
  高天行道:“没有,她开始自称是严员外的女儿,但那是扯谎的。”
  欧阳其道:“她长的什么模样?”
  高天行道:“年约二十出头,体态容貌均属上乘,轻功很是不错。”
  欧阳其道:“右颈上,有没有一颗黑痣?”
  高天行道:“我没注意。”
  欧阳其道:“她可能是‘江湖浪女’慕容燕……”
  高天行微微一怔,道:“江湖浪女慕容燕?”
  欧阳其笑道:“这个女子,你没听说过?”
  高天行摇摇头道:“没有。”
  欧阳其道:“她出现武林已有三四年,据说无父无母,亦不知师承何人,轻功十分了得,但很任性,从不以为自己是个女子,什么事都敢做,因此大家就送给她一个‘江湖浪女’的绰号。”
  高天行一哦,笑道:“所谓什么事都敢做,指的是哪些?”
  欧阳其道:“她虽不是淫娃,但如看中一个男子,却肯自荐枕席。”
  高天行失笑道:“这还不是淫娃?”
  欧阳其道:“不是,她气质很高贵,你若与她相处一回,就知她与一般淫娃大不相同。”
  高天行顾而笑道:“阁下莫非曾与她有过一度春风?”
  欧阳其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的,去年我们在某地邂逅,当她知道我是云梦八逸之一时,就拉我去酒楼喝酒,我们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嘿嘿,总而言之,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她已飞了,床头留下一笺,留言‘勿再找我,否则取汝之命’!”
  高天行笑道:“果是个‘浪女’!”
  欧阳其搔搔头,苦笑道:“你知道,我们云梦八逸一向放荡不羁,可是跟她的作风一比,自感逊色多多。”
  高天行道:“不过,我见到的那个姑娘如是她,那么她找上山羊公的徒弟,未免眼界不高矣!”
  欧阳其道:“如果是她,我敢说绝不是她自己找上门的,可能她碰上山羊公的四个徒弟,不敌而被擒。”
  高天行道:“阁下对她!是否恋恋难忘?”
  欧阳其道:“正是,我很想再见她一面,那怕挨刀子也不妨。”
  高天行又复大笑。
  谈笑中,车抵一镇。
  高天行问道:“这是何处?”
  在前领路的老二石省三答道:“此为壶镇,距海门尚有两百余里,要不要在此歇脚?”
  高天行道:“半夜三更,找客栈不方便,还是继续上路吧!”
  于是,八骑一车,经壶镇而出,继续东行。
  但甫出镇街不久,在前领路的石省三忽然停住坐骑,回头笑道:“各位,有收买路钱的来啦!”
  众人举目望去,果见前面路上,有个白衣人挺立于马路中间!
  白衣人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颀长,腰悬一剑,白面无须,如果不是生就一只鹰钩鼻,看上去还颇英俊的,鹰钩鼻使他形成了一张高傲冷削的面孔,一张不讨人喜欢的孔面。
  他静静挺立于路上,双目半闭微睁,薄嘴露笑意,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气派。
  石省三首先向他拱手,笑问道:“老兄要收买路钱是吧?”
  白衣人嘴唇微掀,冷然一哂道:“站开,叫高天行过来回话!”
  石省三原也是傲骨天生之人,一看对方态度骄傲,心中大怒,当下飘身下马,举步迎上去,笑嘻嘻的道:“老兄可真有种,居然敢在我石省三面前卖狂!”
  语音未了,但闻一声龙吟响起,旋见一道剑光迅若闪电般奔向白衣人胸前!
  “铮!”
  白衣人右腕一扬,剑亦脱鞘而出,直竖于胸前,架住了石省三的一剑,姿态潇洒至极!
  高天行一见之下,面色微变,连忙一跳下车,上前道:“石兄且请退下,容在下与这位朋友说几句话!”
  石省三一发觉对方剑术不凡,好胜之心更强,哪肯后退,但见他抡剑如飞龙翻腾,倏忽间已攻出七八招,与白衣人恶斗起来。
  白衣人守多攻少,但态度异常沉着,对于石省三的凌厉攻势,应付起来竟是绰绰有余。
  而且,从他面上所露的冷峻杀气上看,他似乎正在寻找机会,准备给石省三致命的一击!
  高天行越看白衣人的剑法,越觉自己料的不错,当下,拉着欧阳其退到一边,低声道:“欧阳兄快令弟住手,迟恐无及!”
  欧阳其却不觉得白衣人有多可怕,闻言诧异道:“怎么呢?”
  高天行神情沉重地道:“在下如未看错,此人必是‘天山飞狐冷一峰’!”
  一提起“天山飞狐冷一峰”这个人物,普天之下,可说没有一人能面不改色。
  因为,他和“大杀侠海浪生”一样,出道迄今尚未败过一仗,凶狠则更在海浪生之上!
  云梦八逸虽是年轻一辈的杰出人物,但和名满天下的冷一峰一比,却还差得很远,故欧阳其一听白衣人是冷一峰时,面色大变,急忙上前喝道:“二弟速退!”
  谁知喝声未了,突闻白衣人长笑一声,手中长剑倏然一扬,一道耀目的剑光冲天而起!
  石省三好像遭遇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整个人顿被抛起三四丈高,跌出五六丈外。
  欧阳其大吃一惊,欲待上前抢救之际,石省三已然“蓬!”的一声,跌落地上!
  只见他身子落地之后,随即一翻而起,但只站起一半,旋又向前扑倒!
  原来,他腹部已中了一剑!
  欧阳其七人大惊失色,急忙一齐跳去,扳转石省三的身子,发现他腹部的剑伤长达五寸,深则刚好到达腹膜,只要再深入一分,便将腹破肠流,这不知是他运气好,或则是白衣人出手有分寸,但虽然不致于死,伤势也够重了。
  葛隆、田梅村、程天虹、邱伯仁、上官青、谷枫六人一看石省三伤得这么重,登时个个怒火迸发,一齐霍地站起,长剑同时出鞘,向白衣人围了上去。
  欧阳其喝道:“老七留下,救治老二要紧!”
  原来云梦八逸的老七上官青颇谙医术,对于治疗外伤更是拿手,他听了欧阳其的话,便即纳剑归鞘,转去自己的坐骑,自革囊中取金疮药等物……
  这时,欧阳其也已仗剑向前,与葛、田、程、邱、谷五人将白衣人围在核心。
  高天行忖度白衣人如是“天山飞狐”的话,欧阳其六人仍非其敌,故连忙上前劝道:“欧阳兄请听在下一言——”
  欧阳其截口厉声道:“别说了!就算是千年老狐狸,我兄弟也要讨教教!”
  长剑一振,发招便攻。
  其余五人亦同时出手,六把利剑如万道刺芒由四面八方攻向中央的白衣人。
  好个白衣人,身手确然了得,只见他仰天狂笑一声,身形倏闪,长剑连扬,但见剑光连续闪动数下,一片“铮铮”锐响中,竟已将攻到围身的六把剑先后磕开!
  继之,剑光再度闪动,划起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剑网,向四下洒去。
  欧阳其六人竟无法化解,被迫得往后倒退。
  高天行一见此情,更断定云梦八逸不是白衣人之敌,当即跳上车座,探手自车厢内抽出齐眉棍,抡棍大喝一声,上前助战。
  于是,七人攻打一个,刹那间斗成一团。
  白衣人好像长着三头六臂,对于攻到前后左右的每一剑,均能一一化解,毫无忙乱之象!
  不过,由于高天行的加入助战,他已不像开始那样予取予求,无暇再运剑反击了。
  双方激战良久,高天行和云梦八逸虽然略占上风,却伤不到白衣人分毫,七个人好像在攻打一个影子似的,招招落空!
  再战片刻,白衣人突又长笑一声,身形蓦地冲空五丈,再于空中一折身,竟然飘落于马车顶上!
  高天行和云梦八逸正待再度围上,忽听得附近有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过来:“住手,不要再打了!”
  这声音,对高天行和云梦八逸都很熟悉,他们一听就知是三花仙子到了,故他们没再动手,而掉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三花仙子的红轿,不知何时已停在数丈外的路上,轿门仍然深垂,二婢及四轿夫仍侍立于四侧!
  白衣人显然是因发现三花仙子到来才脱离战圈的,这时就站在车上大笑道:“三花仙子,你来何为?”
  言语神态,仍极高傲跋扈!
  三花仙子吃吃脆笑道:“我来,是为保护他,你呢?”
  白衣人道:“我来吊丧!”
  三花仙子笑道:“兔死狐悲乎?”
  白衣人点头道:“不错!”
  三花仙子道:“此外,还为了那口宝剑?”
  白衣人怒道:“放屁!”
  三花仙子笑道:“不要生气,既然不是为了那口宝剑,彼此就好说话了。”
  语声微顿,接着道:“高天行,回答他的问题!”
  高天行持棍朝他一躬身不亢不卑地道:“尊驾莫非是‘天山飞狐’冷大侠?”
  白衣人冷傲的答道:“正是,他临终之前,可曾提起过我?”
  高天行道:“有的。”
  天山飞狐冷一峰面上微现笑容道:“那么,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你已知道了?”
  高天行道:“是的。”
  天山飞狐道:“他是怎么死的?。”
  高天行宣:“中了百花瘴毒。”
  天山飞狐道:“我要开棺看看!”
  高天行摇摇头。
  天山飞狐怒道:“为什么?”
  高天行冷冷道:“在下不容许有人凌辱他的遗体。”
  天山飞狐眼睛一瞪道:“谁说我要凌辱他?”
  高天行道:“不然,就没有开棺的必要。”
  天山飞狐眯起眼睛,阴恻恻地道:“小子,你自信阻止得了?”
  高天行沉着地道:“试试看。”
  天山飞狐大笑一声道:“好,我空手接你十招,十招之内,我若不能夺下你的齐眉棍,便算你胜!”
  说毕,纳剑回鞘,跨步立定。
  高天行毫不示弱,抡棍便要攻出。
  轿中的三花仙子忙道:“且慢动手,冷一峰你听奴家一言。”
  天山飞狐笑了笑道:“你说吧!”
  三花仙子道:“奴家听说你和海浪生曾经数度较技,结果都不分胜负是么?”
  天山飞狐点头道:“不错!”
  三花仙子道:“你一直想击败他,是否?”
  天山飞狐又点头道:“正是!”
  三花仙子道:“目的何在?”
  天山飞狐冷笑一下道:“无他,山无二虎,世无二雄故也!”
  三花仙子笑道:“动机很单纯嘛!”
  天山飞狐道:“是!”
  三花仙子道:“既然如此,如今海浪生已死了,天下已唯你独尊,你又何必跟死人过不去?”
  天山飞狐道:“我没有此意!”
  三花仙子道:“不然为何要开棺?”
  天山飞狐道:“我不相信他已死亡,故要开棺确定一下。”
  三花仙子笑哦一声道:“原来你以为他伪死,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天山飞狐道:“在我的观念中,他是一只不死鸟,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三花仙子道:“奴家见过他的遗容,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天山飞狐一哂道:“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三花仙子笑道:“打个赌如何?”
  天山飞狐微怔道:“赌什么?”
  三花仙子道:“你赌他未死,奴家赌他死了,然后由你开棺验视,如果他还活着,奴家便任由你处置,如果他已死,那么我只要你跪在我轿前,磕三个头,喊一声‘娘’即可,敢不敢?”
  天山飞狐摸摸下巴,沉吟良久,忽然笑道:“听你这样说,倒可以确定他已死了……”
  三花仙子道:“你如不敢赌,就请上路吧!”
  天山飞狐道:“我要吊祭他一下,然后就走。”
  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的酒葫芦和一只酒盅,抬目凝注高天行道:“小子,把棺木抬下来如何?”
  第六章 千里避追骑 汪洋逢死敌
  高天行犹豫不决。
  三花仙子道:“高天行,依他。”
  高天行心想他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谅不致出手伤害海浪生的灵柩,于是转去车后,放下齐眉棍,将棺木搬出,抬到他面前放下。
  天山飞狐便将酒盅放在棺前,再倒出葫芦里的酒,然后取出一纸祭文,跪地念道:“呜呼浪生,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酩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弱冠,鹏搏万里,疏财仗义,让舍以居,吊君壮年,弹剑江湖,驱邪斩恶,天下无匹,想君当年,雄姿勃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哀君情切,愁肠千结,唯我肝胆,悲无断绝!呜呼浪生,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祭毕,抚棺大恸,泪如泉涌。
  高天行看了大感奇怪,暗忖道:“人说飞狐无情,看来不确,海浪生乃是他的生平大敌,如今他竟为劲敌之死哭得这么伤心……”
  云梦八逸却不以为他的哭是发乎真情,故都面露冷笑而视之。
  三花仙子见他那么悲切,亦为之感伤,幽幽一叹道:“冷一峰,奴家只道普天之下除我而外再无一人了解他,没想到你亦是知音之一!”
  天山飞狐收泪起身,道:“你以为我的伤心是假的不成?”
  三花仙子道:“不,奴家知道你是真伤心。”
  天山飞狐叹道:“我怎能不伤心!他的死对我损失太大了,我们原已约定明年元月十五日再z铁岭关上一决雄雌,而我已有把握可以击败他,可是他却突然死了,今生今世,我再也没机会击败他了!”
  高天行这才明白他为何而哭,不禁冷笑一声道:“冷大侠莫要失望,那场约战仍可如期举行!”
  天山飞狐闻言一呆,说道:“你说什么?”
  高天行道:“海大侠临终之时,已遗命在下于明年元月十五日代替他出战。”
  天山飞狐好像听到了最幽默的笑话,突地仰天大笑道:“海浪生呀!海浪生!你太狂妄了,你我二度较技,我虽略逊一筹,但还没有真正败在你手里,如今你却遗命继承人来与我决斗,你太小看我了,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以大欺小的!”
  高天行冷冷接口道:“我并不小,你也不大,明年元月十五,我将在铁岭关上候驾,你不去,我找你!”
  天山飞狐大怒道:“你想死?”
  高天行沉着一笑道:“死活是另一回事,即使没有海大侠的遗命,我也要找你斗一斗。”
  天山飞狐“哈!”的大笑一声道:“这倒有趣,你为何要找我比划?”
  高天行道:“动机与你相同。”
  天山飞狐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我等着你就是——三花仙子我走啦!”
  话声末了,人已在数丈之外,再一晃身,便告消失不见!
  三花仙子道:“高天行,你好好做你的第七代大杀侠就是了,何必去惹这个魔头?”
  高天行一耸肩道:“在下若不能击败他,也算不得是第七代大杀侠了!”
  三花仙子道:“此魔表面狂妄自大,其实为人精细而狡猾,你可要小心。”
  高夫行道:“多谢关照。”
  三花仙子转向云梦八逸的老七上官青,问道:“上官相公,你二哥的伤势不要紧吧?”
  上官青已为石省三裹好了腹伤,闻言答道:“不要紧,七日之内,伤口便可复元。”
  三花仙子道:“那么,你们继续保护灵柩,只要能安全到达海边,奴家当出情与你们相见。”
  语至此,那四个青年轿夫便将红轿抬起,掉头快步而去,转眼亦消失于黑暗的夜色之中。
  高天行旋将棺木搬上车厢,再去探视石省三,得知他暂时不能骑马,乃道:“石兄若不介意,可上车躺着。”
  石省三伤势虽重,面上仍挂着笑容,闻言哈哈一笑道:“好,能与海浪生同卧一车,死可瞑目矣!”
  于是,高天行将车上的灵柩推到一边,让出空位给石省三躺卧,一行人复登骑缓缓前进。
  大家一边走一边谈论天山飞狐冷一峰和大杀侠海浪生以往对敌的情形,欧阳其叹了口气道:“冷一峰的剑术当真厉害,如今海大侠一死,放眼天下恐怕再无一人能够压制他了。”
  葛隆道:“我真想不明白,海大侠一生,惩奸锄恶毫不留情,何以独不剪除此魔?”
  高天行道:“这一点海大侠曾有解释,他说冷一峰一直想击败他以扬名天下,而海大侠本可杀死他,只因找不到他作恶的证据,故不便对他痛下杀手。”
  葛隆道:“像冷一峰这种人,还须要什么作恶证据,谁不知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高天行道:“海大侠杀人有个原则,一定要找出证据才肯下手,所以他一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错杀一人。”
  田梅村问道:“他临死之前,确曾遗命要你于明年元月十五日赴铁岭关应约与冷一峰决斗?”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
  田梅村道:“到时候,你自信能够胜么?”
  高天行道:“海大侠认为可以。”
  田梅村笑道:“如此说来,大杀门的武劲,必远在冷一峰之上,否则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
  他笑笑,没继续说下去。
  欧阳其道:“海大侠的话是不会错的,我相信八个月后,高兄必能尽得大杀门的真传,一战歼魔!”
  高天行道:“我若能击败他,也不会要他的命。”
  欧阳其问道:“为何?”
  高天行道:“我大杀门的戒律是‘毋枉毋纵,除恶务尽’,对方如无该死的证据,绝不可杀人。”
  欧阳其笑道:“原来如此……”
  程天虹插口问道:“海大侠立你为继承人,可有什么条件?”
  高天行道:“有,第一个条件是为他寻回失的女儿,第二个条件——”
  他突然警觉,住口不说下去。
  程天虹追问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高天行深悔失言,当下摇摇头,笑道:“对不起,未便奉告。”
  程天虹听了也未再追问,话题一转,道:“方才冷一峰发觉三花仙子来了立刻住手不打,而三花仙子对他也很客气,他们两人若动手打起来,不知谁能获胜?”
  欧阳其笑道:“这就难说了,冷一峰的剑术除了略逊于海大侠之外,从未听说他败给谁,而三花仙子自出道以来,亦无人能迫她出轿,她的三朵花更是百发百中,故要推测谁强谁弱,实在很难……”
  大家边行边谈,不久天已破晓,欧阳其怕车中的石省三颠簸过甚,伤口无法复合,乃提议休憩一会,高天行不便反对,乃在一处空旷的道旁停下来。
  欧阳其七人下马席地坐下,各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高天行一些,吃了起来,车中的石省三忽然叫道:“老大,扶我下去透透空气,我闷慌啦!”
  欧阳其笑道:“算了,你还是好好躺着养伤为妙。”
  石省三道:“不成,我要下去!”
  欧阳其知他个性执拗,说要怎样就得怎么,当下只得上订撩起车厢篷帘,扶他下来。
  石省三跟着大家一起坐下,苦笑笑道:“我只道跟海大侠躺在一起‘与有荣焉’,谁知却大谬不然,不知怎的浑身直发寒!”
  葛隆道:“二哥莫非怕死了的人?”
  石省三摇头道:“不是!”
  葛隆道:“不然,何以浑身发寒?”
  石省三伸手拍拍高天行肩膀,笑道:“高天行,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高天行道:“石兄但问不妨,毋须客气。”
  石省三道:“我们云梦八逸此番是为了一睹三花仙子的花容月貌才答允保护你的,对于海大侠的宝剑绝无觊觎之心,这一点你谅必已无怀疑?”
  高天行点头道:“当然。”
  石省三压低声音,道:“那么,你可否老老实实告诉我们,棺中所盛何人?”
  欧阳其七人见他明知故问,神色均为之一愕。
  高天行也感意外,答道:“棺中所盛确是海大侠的遗体,石兄何以又有此一问?”
  石省三微笑了一下,又问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的?”
  高天行道:“当然是死了!”
  石省三搔搔头,道:“奇怪,我却觉得好像躺在一个活人的身边……”
  高天行迷惑不解道:“石兄何出此言?”
  石省三道:“我觉得棺中人是活的!”
  高天行失笑道:“何以有此感觉?”
  石省三道:“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棺中人似乎是个活的。”
  高天行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海大侠确已毒发死亡,在下亲手移他入棺,绝不会有错!”
  石省三道:“可是……”
  欧阳其笑道:“海大侠乃是一代盖世奇侠,英灵不灭,其死犹生?因此二弟才有这种感觉。”
  石省三仍不以为然地道:“可是,我总觉得……”
  谷枫笑道:“二哥可否也想跟三花仙子赌一赌,喊她一声娘?”
  石省三连忙摇头道:“好!好!算了,别再提了,算我神经错乱就是了!不过,从现在开始,打死我也不上那马车了,我要骑马!”
  上官青道:“不成,骑马颠动极烈,伤口会继续流血的。”
  石省三说道:“我不管,我一定要骑马!”
  邱伯仁也很了解他的个性,见他坚持不再乘车,不由面容一凝,目注高天行,说道:“高天行海大侠是否有复活的可能?”
  高天行摇头道:“绝无可能!”
  邱伯仁面作沉思之状,道:“他的一身修为实已达到神化之境,何以竟会被瘴毒所害……”
  高天行心颇不悦,正色道:“海大侠没有伪死之理,就算他伪死,以他之能耐,也会伪装得天衣无缝,绝不会让任何人感觉出来?”
  欧阳其忙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咱们目的在一睹三花仙子的容貌,管他棺中人是死是活!”
  大家一听这话,也都笑了。
  歇了半个时辰,大家又起程赶路,石省三说不乘车就不乘车,欧阳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商请高天行不要把马车开得太快……
  此后一路无事,第三天午后,一行人已抵达海门,大家在街上吃了一顿饭,即往海边而来。
  但将近海边时,高天行忽然把车子驶入一条南下的小路,欧阳其看了奇怪,赶上前问道:“前面不远便是港口,你不是要也港口上船么?”
  高天行微笑道:“不是!”
  欧阳其诧异道:“可是,你曾一再表示要在海门港口上船——”
  高天行含笑打断他的话,说道:“欧阳兄,在下已成众人欲擒而得之的人,为安全运棺返回我大杀门,岂能不虚晃一枪乎?”
  欧阳其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大笑道:“足下智计过人,在下佩服之至!”
  高天行一笑道:“欧阳兄莫夸奖我,在未上船之前,危机仍在。”
  欧阳其笑道:“你一再表示在海门出海,目的在引诱觊觎者齐集于海口?”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眼下在港口雇船准备跟踪我的人大概不少。”
  欧阳其问道:“那么,你打算从何处出海?”
  高天行含糊蕾:“快了,再走三个时辰便可到达那地方……”
  欧阳其知他不肯明说,故亦不再追问,只笑笑道:“真是好事多磨,在下只道马上就可大功告成,一见三花仙子的庐山真面目,不料还要再等三个时辰。”
  高天行笑道:“诸位欲见三花仙子的庐山真面目而肯冒死保护在下,固属风流雅事,但心里最好要准备一下,莫要乐极生悲!”
  欧阳其一怔道:“此言怎解?”
  高天行道:“据在下所知,三花仙子自出道以来从不肯出轿与人相见,因此在下猜想见到她的人恐将无法活着离开。”
  欧阳其面容一懔道:“你是说,她让我们见到她的面貌之后,便将下手杀死我们?”
  高天行点点头。
  欧阳其似感不安,但强笑道:“我想不会,这次是她主动要求我们保护你的,虽然我们的要求使她很感意外,但我不信她会恩将仇报!”
  高天行道:“她可曾表明,不杀死你们?”
  欧阳其道:“没有。”
  高天行道:“那么,诸位仍以小心为妙,她让你们一饱眼福是一回事,下手杀死见到她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说到这里,掉头望望后面路上,接着说道:“对不起,为恐有人发觉追踪上来,在下要开一阵快车,石兄若不能骑快,可随后随行。”
  语毕,挥鞭编马向前疾进。
  云梦八逸纵马紧跟,老二石省三的伤口虽然末愈,却不肯落人后,也推骑紧紧跟住马车。
  八骑一车沿临海小路向南疾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算算路程已赶了八十余里,上官青生怕石省三伤口迸裂,忍不住开口道:“喂,高天行,距离海门已远,且停下来歇歇如何?”
  高天行继续驱车猛进,一面答道:“前面不远有个小渔村,到了渔村再歇息可也。”
  复行二三里路,果然到了一处渔村。
  渔村濒海而建,约仅二十户人家,也许出海捕鱼的渔人尚未归来,海边只停泊着几只船,村上只见三五小童在嬉戏,显得很宁静。
  高天行驱车至靠近海边停住,跳下车来,说道:“咱们就在此地歇息片刻,然后就走。”
  说罢,举步向村上行去。
  才走出数步,只见有个老渔翁由一间木屋走出,迎着高天行走过来。
  老渔翁年约七旬,身体却很健康,一点也没有老态龙钟之象!
  高天行迎上数步,拱手一揖道:“请问老丈,此地可有卖吃的?”
  老渔翁问道:“小哥要吃什么?”
  高天行道:“听说此地牡蛎好吃,小可颇想一尝。”
  老渔翁笑道:“要生吃还是熟食?”
  高天行道:“生吃。”
  老渔翁笑容一敛,说道:“那要海上才有,小哥若不嫌麻烦,就同老汉出海去捕。”
  高天行点点头道:“好啊!”
  老渔翁望望站在马车旁边的云梦八逸,忽然低声道:“海大侠没说会有这么多人,他说顶多一人一棺而已!”
  高天行也低声道:“不错,只有一人一枪,他们八人不上船。”
  老渔翁道:“那好,老汉已恭候数月之久,咱们这就上船去吧!”
  说着,快涉向海边走去。
  高天行也回到车前,由车座下取出“无锋”宝剑,往腰上一插,再转到车后,拖出棺材抬在肩上,向怔在一起的云梦八逸笑道:“诸位,在下要在此处上船,感谢诸位连日的护送,但愿后会有期!”
  欧阳其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不是说还要赶三个时辰的路?”
  高天行笑而不答,转身便向着海边行去。
  老渔翁的船,是一艘单桅帆船,船身长约三丈,样子还很新,似乎造成未满一年,他见高天行将棺材抬到,便帮着他拖棺上船,安放于船头上,接着问道:“小哥那辆马车呢?”
  高天行一纵身跃上船,说道:“不要了,老丈回来的时候,如果还在,便是你的了。”
  老渔翁大喜,当即扯起风帆,将船撑离港口,即朝海上破浪驶去。
  高天行站在船上,向港口上的云梦八逸挥手不已,直到彼此看不见方止。
  老渔翁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高天行摇头笑道:“不,他们八人号称‘云梦八逸’,是很有趣的人!”
  老渔翁道:“如何有趣?”
  高天行不答,在他面前坐下,含笑道:“海大侠说您老叫陆老爹?”
  老渔翁点头笑道:“是的,老汉姓陆,却一生都在海上讨生活,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高天行道:“海大侠说他给您老一千两银子?”
  陆老爹说道:“不错,他吩咐老汉半年之内不要出海,只在海边等你!你贵姓?”
  高天行道:“高。”
  陆老爹道:“与海大侠是何关系?”
  高天行道:“小可是他的继承人。”
  陆老爹道:“海大侠何处去了?”
  高天行道:“在这船上。”
  陆老爹神色一愕,转顾那口棺材,骇然道:“他……死了?”
  高天行点点头。
  陆老爹不禁长叹一声,道:“老汉虽非武林中人,却知道海大侠是个好人,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寿呢!”
  高天行道:“因为好人付出的感情太多。”
  陆老爹道:“他是怎么死的?”
  高天行道:“身染病毒。”
  陆老爹太息道:“怪不得他说有一口棺材要运出海,敢情他已自知将死……”
  两人交淡间,船已离渔港颇远,陆老爹接着问道:“海大侠遗言将他的遗体海葬么?”
  高天行道:“不。”
  陆老爹道:“不然,他要小哥运往何处?”
  高天行道:“您老先向东航行百里再说。”
  陆老爹诧异道:“百里之外乃是一片汪洋大海,并无陆地呀!”
  高天行微笑道:“我知道。”
  陆老爹疑惑不置,忍不住又问道:“小哥到底要将海大侠运往何处?”
  高天行道:“地点距此尚远,小可现在要老丈向东航行,目的只在逃避某些人的追踪而已。”
  他挺深起立,环望四面大海,轻吁一声,自言自语的笑道:“只有到了大海上,才能摆脱那些人的追踪,海大侠真是筹思缜密……”
  陆老爹听说有人追踪,不禁有些紧张,问道:“谁在追踪小哥?”
  高天行含笑道:“一些贪心的人,和一些自命不凡的人。”
  陆老爹道:“他们追踪你干么?”
  高天行道:“有的想抢夺小可的东西,有的想要小可的命。”
  陆老爹愕道:“什么原因?”
  高天行摇头不答,走去船头立定,纵目眺望无边无际的海上景色。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海,却是第一次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看着近处白浪翻卷,看清远处海天一色,他的心情很开朗,但也在心底激起一股豪迈奔放的气概!
  他忽然有一种想法,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该到海上来看看,看看海之雄大,想想自己的渺小,然后大家就会明白所有的争夺计算都是十分可笑的事了。
  船行一个时辰,红日已渐西偏,海上的黄昏,又是一番景象,海水被夕阳映成紫色,波浪在余晖下更显得光华夺目……
  他向陆老爹问道:“现在距海岸多远了?”
  陆老爹道:“大约十七八里。”
  “噢,只有十七八里?”
  “是的,小哥真要向东航行百里的话,最快也要明早中午才能走完。”
  “老丈怕不怕?”
  “哈,老汉一生在海上,再远的地方也去过,何惧之有!”
  “很好,老丈就一直向前航行吧!”
  “看,夕阳西沉了。”
  “哦……”
  “待老汉去把灯点起来。”
  “不,不要点灯。”
  “为什么?”
  “怕人追踪。”
  于是,船在黑暗中破浪前进。
  陆老爹的船上备有食物和酒,他固定船舵之后,即取出酒食与高天行吃了起来。
  高天行很愉快,连喝了几盅酒,笑问道:“老丈贵庚几何?”
  陆老爹道:“快七十了。”
  高天行道:“儿孙一定很多?”
  陆老爹道:“老妻已死,两个儿子都不喜欢捕鱼,住到城里去了,因此老汉现在孤家寡人一个。”
  高天行道:“您老这么大年纪,实在也该退休享享清福了。”
  陆老爹道:“不,老汉闲不住,一间心就发慌——咦,后面好像有一艘船正朝咱们这边驶来!”
  高天行吃了一惊,掉头一望,只见船后远远的海面上闪耀着一点星光,知是船只不错,心中感到不妙,问道:“老丈可知那是什么船?”
  陆老爹起身眺望,道:“好像是一艘双桅大帆船,奇怪,这种船只在这一带很不多见呢!”
  高天行道:“尤其是在夜里?”
  陆老爹道:“正是!”
  高天行道:“它距咱们有多远?”
  陆老爹道:“约仅半里。”
  高天行道:“他们看得见咱们么?”
  陆老爹道:“咱们的船未点灯,他们应该看不见,不过也很难说,今晚月色甚明也可能看得见。”
  高天行道:“要是彼此方向不变,咱们会被赶上吧?”
  陆老爹点头道:“当然,双桅帆船快得多了。”
  高天行道:“那么,老丈快转变方向,向北全速航行,要是他们也转向北方,便可证明是追踪小可之人!”
  陆老爹应声走去扳转船舵,改向北方海上驶去。
  航行了一会,见后而那点星光仍在!
  陆老爹道:“没错了,他们确是追踪小哥之人!”
  高天行心甚不安,道:“他们船上必有千里镜,否则不会把咱们的行动看得这么清楚!”
  陆老爹问道:“他们是谁?”
  高天行摇头道:“不知道。”
  陆老爹又问道:“他们要抢劫小哥何物?”
  高天行拍拍腰上的宝剑,道:“这把宝剑,这是海大侠的兵器,他们认为只要夺得此剑,便可君临武林!”
  陆老爹惊讶道:“怎么抢到它便可君临武林呀?”
  高天行没有心情详加解说,反问道:“老丈能否再驶快一点?”
  陆老爹摇头道:“不成,只能这么快了。”
  高天行皱起了眉头,沉容注视着后面海上那点灯光,心中默祈道:“海大侠啊,你若死而有灵,就请助我歼灭来敌!”
  不知是海浪生有灵,或是来敌还不想动手,那盏船灯始终不即不离的跟在半里外的海上,未继续追近,陆老爹以为对方追不上,很高兴地道:“看来老汉这条船还不错,他们要想追赶上来,还得花一番功夫呢!”
  高天行见对方未继续迫近,心亦稍安,当下上前道:“老丈歇歇,让小可来把舵。”
  陆老爹道:“小哥成么?”
  高天行微笑道:“成的,小可也是自小在船上长大的,各种船只都能操纵。”
  陆老爹于是让他把舵,自己在一旁坐下,由腰间抽出一支旱烟管,装上烟丝,点火抽起来。
  他表现得很镇静而悠闲,竟无一丝紧张之色!
  高天行很佩服他的胆量,笑道:“老丈练过武功吧?”
  陆老爹笑道:“没有,老汉对武功一窍不通。”
  高天行道:“那你老为何不怕?”
  陆老爹道:“老汉一生与人无忤,没什么可害怕的。”
  高天行道:“也许对方是一群不问是非心狠手辣的歹徒呢!”
  陆老爹道:“他们若敢伤害老汉,老汉也有办法与他们同归于尽。”
  高天行听了惊异道:“如何与他们同归于尽?”
  陆老爹笑道:“老汉虽不谙武技,但水底功夫却不在任何人之下,尤其凿船更拿手!”
  高天行不禁大喜道:“啊,老丈会凿船?”
  陆老爹点头笑道:“是的,不过未到万不得已时,老汉不做这缺德事,在这大海上船沉了,会有许多人丧命,那太残忍了。”
  高天行道:“小可也不喜欢杀人,但到了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时,只好干啦!”
  他掉头再望望跟在后面的那艘双桅帆船,又说道:“看样子,他们似乎无意追上来……”
  陆老爹道:“这却何意?”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他们可能打算跟踪小可到达某处,如是如此,他们必是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
  陆老爹又问道:“他们是什么身份的人?”
  高天行道:“当今武林最富盛名的高人,一位是和尚,一位是道士,人都很方正……”
  陆老爹道:“既是方正之人,何以要抢夺小哥的宝剑呢?”
  高天行道:“如是他们两人,那么他们要的就不是宝剑,而是小可的命!”
  陆老爹大吃一惊,道:“小哥与他们有仇?”
  高天行道:“没有,他们自命为‘悲天悯人’之人,认为除去小可,便是为武林除去一大害……”
  他一面把舵,一面就将历代大杀侠的作风描述一番,最后含笑问道:“老丈认为我们大杀门的这种以杀止杀除恶务尽的作风对是不对?”
  陆老爹点点头,道:“处乱世用重典,杀之所当杀,有何不可。”
  高天行道:“以感化易杀,可否?”
  陆老爹道:“可,但收效不大,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高天行动容道:“原来老丈竟是饱学诗书寄情渔洋的隐士,小可失敬了。”
  陆老爹笑了笑道:“老汉小时确读过一些诗书,然天资不高,庸碌之才,不敢当得饱学二字。”
  高天行回头望一眼仍在半里外的海上跟踪的帆船,笑道:“老丈有无摆脱对方跟踪之策?”
  陆老爹摇头道:“没有,在这大海之上,纵是满腹韬略之人,亦无计可施。”
  高天行道:“小可却有一计,只不知能否骗过他们……”
  陆老爹道:“计将安出?”
  高天行道:“咱们减速慢行,故意让他们追上来,然后小可潜海藏避,当他们发现小可不在船上时,必会上船搜查,那时老丈便有骗他们说小可早已在船离港口不久即跳海泅水上岸去了,让他们以为已中了小可的‘金蝉脱卖’之计。”
  陆老爹道:“如他们盘问老汉欲将棺木运往何处,老汉如何作答?”
  高天行道:“随便说个地名即可,小可怕的倒是他们伤害老丈。”
  陆老爹笑道:“这一点,老汉不怕,一看苗头不对,老汉立可跳海逃生,而且索性凿破他们的船,叫他们个个成落汤之鸡!”
  高天行兴致大起,道:“那么,就来试试如何?”
  陆老爹点头称善,于是将风帆拉起一半,帆船顿时缓慢下来。
  高天行将“无锋”宝剑解下,改缚在背上,然后走去船头棺前蹲下,不使敌船看到自己,并随时准备跳海。
  那艘双桅帆船似乎未发觉陆老爹的船已减慢,故原是相距半里的距离,转眼已缩短为百丈左右!
  陆老爹进入舱中取出凿船工具藏于怀中,即在船尾坐下,又抽出旱烟管,点火抽起来。
  俄顷,双桅帆船已更接近,只有七八十丈的距离了!
  高天行探头窥望,一面低声问道:“看得见船上的人么?”
  陆老爹答道:“还看不见。”
  高天行说道:“老丈态度要尽量表现得很自然,假装不知道他们是在跟踪你才行。”
  陆老爹微微点头,说道:“老汉知道,等接近到二三十丈左右时,小哥即可跳下去。”
  说话间,忽见那艘帆船竟改变航路,船身偏向右方,转向东方海上驶去!
  陆老爹神色一怔道:“咦,他们改向东方驶去了!”
  高天行也发现敌船改变航路,大为迷惑道:“奇怪,他们在搞什么鬼?”
  陆老爹似已想明白,笑道:“看样子他们只想跟定你,却不想跟你见面!”
  高天行见敌船已渐远去,只得起身而出,说道:“由此更可确定他们是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了。”
  陆老爹道:“他们既打算剪除你,为何不在这海上动手?”
  高天行冷笑道:“他们不止打算剪除小可,同时打算毁坏我大杀门的一切设施,所以他们不会在这海上动手的!”
  陆老爹道:“现在怎么办?”
  高天行道:“乘他们掉头之际,咱们全速航进,看能不能摆脱他们。”
  陆老爹乃将风帆整个放下,再以最快的速度,朝北方海上驶去。
  一东一北,双方距离顿时拉远,但是那艘双桅帆船往东航行不久,即又掉头而来!
  不一会,又出现在半里外的海面上!
  陆老爹不禁苦笑道:“你看,他们又跟上来了!”
  高天行道:“这附近有无岛屿?”
  陆老爹道:“前面约四十里外的海面上,有座岛名叫南渔山。”
  高天行道:“以目前的速度,何时可到?”
  陆老爹道:“天亮之前可以赶到。”
  高天行说道:“那好,咱们就到那儿去!”
  他们不再理会那艘跟踪的双桅帆船,一迳向北航行,而那艘双桅帆船也始终跟在半里后的海上……
  拂晓时分,船已接近南渔山,高天行问道:“那岛上有没有人居住?”
  陆老爹道:“以前有,后来岛上发生瘟疫,据说人都死光了。”
  高天行道:“岛有多大?”
  陆老爹道:“从南边上岸,步行到北边,大约只须两刻时。”
  高天行道:“那么,老丈请把船靠上南岸,小可要在那儿下船。”
  陆老爹问道:“小哥要去的地方,莫非即是南渔山?”
  高天行摇了摇头道:“不,它距此尚远。”
  陆老爹不解地道:“既非南渔山,上岸何为?”
  高天行道:“对方紧跟不休,小可决定在岛上跟他们见个真章。”
  陆老爹道:“他们人多势众,小哥一人岂是对手?”
  高天行微微一笑,说道:“打不过,小可尚可泅水而逃,总之非设法摆脱他们不可!”
  陆老爹失笑道:“南渔山距陆地甚远,少说也有七八十里,小哥能够泅过七八十里的大队?”
  高天行点头道:“可以。”
  陆老爹不信,摇摇头道:“没有人能够泅水七八十里,你不要冒险!”
  高天行笑道:“只要有一块木头,小可便能办到!”
  陆老爹一指那口棺材道:“海大侠的遗体怎么办?”
  高天行道:“对方要的是宝剑和小可的命,对海大侠的遗体不会有兴趣,故小可打算暂时将灵柩安置于岛上,日后再来搬运回去。”
  陆老爹道:“老汉有个更好的主意,小哥在南边上岸之后,就抬着棺木往北面跑,老汉则佯作离去,然后悄悄绕至北边再接你上船,如何?”
  高天行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亦佳,只是太麻烦你老了。”
  陆老爹笑道:“不要客气!看,南渔山快到了!”
  远远望去,南渔山好似一只骆驼蹲伏在平地上,而此刻的东方海上已微露鱼肚白,朝雾如烟飘流于海面上,充满一片神秘和雄浑之美。
  高天行迎着朝雾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含笑道:“这样清洁美丽的景色,却被丑恶的人心染污了,真可惜得很……”
  一语方毕,忽听把舵的陆老爹惊咦了一声,叫道:“对面有船!”
  不错,对面约数十丈外的海面上,突有两艘双桅帆船破雾而出,迎着陆老爹的帆船直冲而来!”
  高天行一见大惊,急叫道:“快向右转!”
  陆老爹疾忙转动舵盘,帆船立向右转,由于见机得快,就在惊险万状中,由迎面而来的双桅船面前横过,终于避开了一场互撞的惨剧!
  “哈哈哈哈……”
  那两艘船上竟传出一片粗野的狂笑!
  高天行一听就知他们和跟踪在后面的是同一路之人,也知他们已准备在此动手,当即向陆老爹说道:“快,全力向东前进!”
  陆老爹沉着把舵,面露一丝苦笑道:“恐怕没用,你看后面那一艘也横截过来了!”
  高天行转目望去,果见原在后面跟随的那艘船此刻已改变了方向,船头指向东北方,显然是要拦住自己的去路,他一见此情,心就发凉,暗忖道:“完了!想不到我高天行今日竟要绝命于此……”
  这时,随后追赶的两艘船已渐迫近,但见二船的甲板上各立着数名身背弓箭的劲装汉子,而使高天行看了大吃一惊的却是船上一面迎风飘舞的旗帜!
  旗帜上,有个斗大的“盖”字!
  他骇怔了半晌,才转对陆老爹苦笑道:“小可弄错了,原来这些人不是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
  陆老爹道:“不然,他们又是哪一路的?”
  高天行道:“老丈听过‘神鹰帮’这三个字么?”
  陆老爹道:“听过,据说‘神鹰帮’势力很大,十多年来,一直猖獗于长江流域。”
  高天行说道:“今天他们到大海上来了!”
  陆老爹听了微笑道:“在江上称霸的人,到了海上不见得亦能横行无忌!”
  高天行苦笑道:“对付小可却绰绰有余!”
  说话之间,只见原在后面跟踪的那艘双枪帆船此刻已绕到前面,对着陆老爹的船遥遥冲来,而在后追赶的二船,亦已渐渐追近,三船成鼎足之势,将陆老爹的船困在核心。
  第七章 宝剑换美归 附棺逐浪生
  高天行道:“跑不了了,还是停下来吧!”
  陆老爹道:“停下来俯首就擒?”
  高天行道:“不,小可要跟他们拼一拼,盖云天的一贯作风是赶尽杀绝,你不跟他拼就太吃亏了。”
  陆老爹见迎面驶来的一艘已迫近到六七十丈左右,突然笑道:“让老汉先跟他们戏耍一阵!”
  说着,突然将舵盘打向右方,船身立向右偏,顺着风向朝东南方航去。
  见风驶舵,船速最快,这是一定的道理,他这一突然转变方向,果然很快就脱围而出,同时使得神鹰帮的三船顿成互撞之势!
  原来,那迎面冲来的一艘和衔尾紧追的二艘原都已追近陆老爹的船,而陆老爹突然脱出他们的首尾夹攻,确使他们大感意外,等到发觉之时,彼此相距已不到三十丈,有撞个满怀之势!
  “不好,快转舵,要撞上了!”
  三船惊呼纷起,乱成一片!
  船上舵手似也慌了手脚,竟同转一方向,于是在前拦截的一艘转向东南方,在后追赶的两艘之一也转向东南方,情况更加惊险了。
  本来,要避免互撞的最好方法是一船向左一船向右,现在他们因一心要追上陆老爹的船,竟同时一转向东南,二船的距离也就更为拉近,互撞顿成不可避免。
  “错了!错了!快向右转!”
  “不对!啊呀!要撞上了!”
  “轰!”然一声巨响,原来采取拦截的一艘,船头摘腰撞上追赶的一艘,后者船身一偏,半边甲板顿时沉入水中!
  一片惊呼声中,已有许多人跌入海里!陆老爹哈哈大笑,道:“你看,他们只能在江上称雄,到了大海上就不成啦!”
  高天行见互撞的二船已告瘫痪,心中大喜,笑道:“老丈真有一手!”
  陆老爹笑道:“耍猴子罢了。”
  高天行道:“另一艘追上来了!”
  陆老爹道:“不要紧,剩下一艘容易对付。”
  高天行道:“他们可能会使用火箭呢。”
  陆老爹道:“会么?”
  高天行说道:“那是神鹰帮惯用的伎俩。”
  陆老爹道:“那么,舱内有一大桶淡水,小哥快提出来备用。”
  高天行依言入舱提出水桶,放在船尾上,准备一旦对方发射火箭时,做为救火之用。
  而这时,衔尾追来的那艘敌船,已追到三十余丈之处,忽听船上一人哈哈大笑道:“高天行,你已跑不掉了,何不停船投降?”
  高天行不理,找来一条木棒,手握木棒巍立于船尾,等待迎敌。
  陆老爹问道:“他是谁?”
  高天行道:“盖云天!”
  陆老爹道:“他也是想来抢夺你的宝剑?””
  高天行道:“不,他主要目的在擒拿小可回帮治罪,因为小可原是他的麾下十三金鹰之一。”
  陆老爹道:“何故背叛了他?”
  高天行道:“唉,说来话长了!”
  他无心说明背叛的原因,因为这时盖云天那艘帆船已渐渐迫近,近到可以发射火箭的距离。
  只听盖云天又在船上高喊道:“高天行,你再不停船投降,老夫便先杀了这女孩!”
  话落,便见盖云天手抓一女孩,出现于船头上!
  那女孩年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白衣,容貌挺清秀的,被盖云天拉到船头上时,正在拼命挣扎!
  高天行心头一震,怒不住脱口问道:“盖云天,她是谁家的女孩?”
  盖云天哈哈大笑道:“她姓海,芳名心兰!”
  高天行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原来海大侠的女儿竟是你掳劫去的!”
  盖云天狂笑道:“不错,现在你且问问棺中的海大侠,问他要不要女儿的命,要的话就叫他出来回话!”
  高天行想都没想到他就是劫去海心兰之人,惊愕片刻之后,才大声道:“老贼头,海大于与你有何不解之仇,你竟要掳劫其女?”
  盖云天笑道:“并无仇恨!”
  高天行道:“不然,目的何在?”
  盖云天道:“你还是叫他出来吧,老夫要与他当面谈谈!”
  高天行冷笑道:“哼,海大侠若还能出棺与你见面,你还有胆量在此耀武扬威么?”
  盖云天大笑道:“不要装蒜了,你们的诡计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老夫,老夫知途他还活着!”
  高天行听了觉得有趣,笑问道:“你怎知海大侠还活着?”
  盖云天道:“他没告诉你?”
  高天行道:“没有。”
  盖云天怪笑一声道:“那么,老夫告诉你,他是伪死的,他连你都骗了!”
  高天行冷笑道:“是么?”
  盖云天道:“你如不信,不妨打开棺木瞧瞧,如果里面没有一个活生生的海浪生,老夫盖云天三字让你倒写!”
  高天行道:“不必再看,海大侠是生是死,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盖云天狞笑道:“小子,你上当了,他确实还活着,你开棺瞧瞧便知老夫所言非假!”
  高天行认为他一再要自己开棺查看,必有某种阴谋,故不为所动,只冷冷说道:“海大侠遗命要我救他女儿,你有什么条件,告诉我就是了!”
  盖云天笑道:“好吧,老夫今番之来,志在他的‘无锋’宝剑及大杀门‘武库’所在地,你如能给老夫这两样东西,老夫便释放他这女儿!”
  高天行感到头痛了。
  他本已决心豁出性命与对方一拼,可是海心兰的出现使他的决心起了动摇,他现在必须在救海心承大杀门两者间做个取舍,而这却是最难取舍的两件事。
  因为,自己若要救海心兰的性命,就得马上献出“无锋”宝剑以及说出大杀门的“武库”所在地,这对自己纵无损失,但大杀门一脉却将从此断绝了。
  而自己若舍海心兰而取大杀侠,又如何对得起已死的海大侠?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也使他疑虑不安,这就是:如果自己舍大杀侠而救海心诹,当盖云天得到了“无锋”宝剑及“武库”的地址之后,他真肯释放海心兰和自己么?
  他的感觉是一个“不”字,可是虽然是个“不”字,他却还是委决不下,因为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海心兰被害,是无法忍受的事。
  因此,听了盖云天的话后,他大感左右为难,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陆老爹似知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小哥无须考虑那么多!”
  高天行叹了口气道:“老丈知道小可在考虑什么吗?”
  陆老爹道:“知道。”
  高天行微诧道:“何得而知?”
  陆老爹含笑道:“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高天行问道:“老丈何以教我?”
  陆老爹道:“现在先要明白的是:那少女是不是海大侠的女儿。”
  高天行如梦初醒,暗忖道:“不错,盖云天可能弄个假的来哄我,我怎么糊涂起来了!”
  于是,他向来船大声叫道:“盖云天,你说我该如何相信那少女是海大侠的女儿?”
  盖云天悍笑道:“很简单,你叫海大侠出来一认便知真假!”
  高天行怒道:“少废话!”
  盖云天笑道:“要是海大侠有某种原因不能出棺,那么由你来问她亦可!”
  高天行道:“问她没有用,假亦可说真!”
  盖云天道:“不然,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高天行道:“让她到我船上来,我要检视她身上的一样特征!”
  盖云天哈哈笑道:“你所谓之特征,可是指她腰上的一块红斑?”
  高天行听得心头一震,转顾陆老爹苦笑道:“看来那少女确是海大侠女儿。”
  陆老爹道:“最好还是亲眼看看。”
  高天行点点头,再回对盖云天大声道:“我要亲眼看明白,你肯不肯让她到我船上来?”
  盖云天笑道:“这个要求太过天真了吧!”
  高天行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带着她逃走,在这汪洋大海上,我们无路可逃,而且,你的船比我们的快,我们是逃不掉的。”
  盖云天似在沉吟,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假如老夫让她到你船上,而你验明她确是海浪生的女儿之后,你便肯献出‘无锋’宝剑及说出‘武库’所在地。”
  高天行已决定舍大杀门而救海心兰,当下点头答道:“不错!”
  盖云天又沉吟有顷,才笑道:“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老夫知道你的个性!好吧,答应你!”
  他随即转对身后众贼吩咐道:“放下小船,带这丫头过船去!”
  原来,他的船上备有一艘小船,众贼闻言之下,立刻动手将小船放入海里,然后一贼先跳入小船上,再将海心兰扶下,另一贼随后跟下,随即操动浆板,朝陆老爹的船划过来。
  陆老爹笑笑道:“小哥当真要献出‘无锋’宝剑及‘武库’地点?”
  高天行叹道:“不如此,何以救海姑娘之命?”
  陆老爹道:“在这世上,没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你的快择是对的,只可惜大杀门一脉将从此绝矣!”
  高天行沉声道:“海大侠也许不赞成我为救其女而断送大杀门,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可今日若得不死,誓必歼灭神鹰帮而后已!”
  陆老爹微笑道:“老汉以为,宝剑可以给他,武库地点却不必说实。”
  高天行道:“这个……”
  陆老爹说道:“不合小哥之为人,是么?”
  高天行道:“正是,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虽然他是个积恶如山之人,小可却不能言而无信。”
  陆老爹笑道:“小哥为欲言而有信,宁愿使盖云天如虎添翼,使生灵涂炭?”
  高天行如被当头棒喝,一时无词以对,犹豫之间,只见小船已然划近,他这时也无暇多加思考,当即走近船边,将小船上的海心兰拉上来,然后向小船上的二贼挥挥手道:“你们退回去吧!”
  二贼操桨而去。
  高天行看着二贼回到船上后,随即拉着海心兰进入船舱中,以无比严峻的声色问道:“你真是海大侠的女儿海心兰?”
  海心兰点点头,似乎还弄不清高天行是敌是友,状甚疑惧。
  高天行双目迸射锐芒,似要看透她似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问道:“你多大年纪?”
  海心兰畏羞的垂下头,轻轻答道:“我今年……十四岁。”
  高天行沉声道:“把头抬起来!”
  海心兰慢慢抬头,畏怯的望着他,道:“你……你不会伤害我吧?”
  高天行不答其问,仍以冷峻的神情问道:“你家住何地?”
  海心兰道:“天目山上。”
  高天行道:“令堂呢?”
  海心兰脸色一黯道:“早死了!”
  高天行道:“你家尚有何人?”
  海心兰道:“本来有个奶娘,可是她也死了,突然倒地死了。”
  高天行道:“你说的奶娘,可是令尊所称的李妈?”
  海心兰点头道:“是的。”
  高天行又问道:“她怎么会突然倒地死了?”
  海心兰似乎要哭了,哽咽道:“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中风,可是当时我只有十二岁,我不知道奶娘中风,一看她倒地死去,吓得要命,我赶快跑下山,想找我爹,可是又不知我爹去了何处!”
  说到此处,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高天行冷然道:“后来怎样?”
  海心兰哭得很伤心,说不出话来。
  适于此时,只听盖云天在他船上高声道:“高天行,你在搅什么鬼,看一个红斑要看这么久吗?”
  高天行见她啼哭不已,只得好言安慰道:“好了,不,要再哭了,那些事你以后再慢慢告诉我,现在我先要检视你腰上的一块红斑,以证明你确是海大侠之女!让我看看那块红斑好么?”
  海心兰哭道:“不要!”
  高天行一怔道:“为什么?”
  海心兰道:“你……你凭什么可以看我的身体!”
  高天行知她害臊,不由皱皱眉道:“令尊说你腰上有一块形似兰花的红斑,你如不让我看我如何敢确认她是海姑娘?”
  海心兰哭着道:“你如是妇女,我就让你看!”
  高天行道:“事急从权,现在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你如不让我看,我只好把你送回去!”
  海心兰已是个少女,哪敢当着一个男人面前脱衣,但是她也知道非让高天行一看不可,因之又羞又急,不禁“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高天行自怀中抽出一柄匕首,递给她道:“你用这把刀子割开腰间的衣裳,让我看到那块红斑即可。”
  说毕,将匕首塞入她手里,即背转身子。
  海心兰无可奈何,只得依言用匕首割开左腰上的衣裳悻悻地道:“你看吧!”
  高天行转身一看,果见她腰上确有一块红斑,其形状也确如兰花,心知她是海浪生的女儿不错,立刻改以和颜悦色道:“很好,现在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应付那老贼!”
  他拿回匕首,转身出舱,解下背上的无锋宝剑,向那船上的盖云天道:“老匹夫,现在我把此剑给你,并告诉你大杀门‘武库’所在地,不过,我猜你不会以此为满足吧?”
  盖云天哈哈笑道:“老夫要此,并非打算由自己继承为第七代大杀侠,而是要送给老夫的侄儿!”
  高天行冷冷道:“我不管你要送给何人去继承,我现在只问你一事:你得了此剑及大杀门‘武库’地址之后,是否肯就此离去?”
  盖云天道:“可以,老夫不再为难你就是了。”
  高天行冷冷道:“出尔反尔,反覆无常乃是你的看家本领,但愿,这次不是在放屁!”
  盖云天道:“少废话,快把剑扔过来吧!”
  高天行于是将无锋宝剑扔过船去,大声道:“大杀门武库,设于鲁东海外莫邪岛藏虎崖,你以此一剑插入崖壁上的一个穴眼,向右转三圈,即可打开武库之门!”
  话落,扔出的无锋宝剑,亦已飞到那船上。
  盖云天纵身一把接住,抽出剑身看了看,神情欢悦的大笑道:“好一把无锋宝剑,今日,终于落入老夫手里了,哈哈哈哈……”
  他纵声大笑一阵之后,接着说道:“小子,你所说的武库地点,不会是胡诌的吧?”
  高天行冷冷道:“你是否还要我再说一个?”
  盖云天大笑道:“好,老夫就相信你,现在你只要把海浪生的灵柩放入海里,便可走了!”
  高天行面色一变,怒声道:“你说什么?”
  盖云天笑道:“老夫要替海浪生举行火海之葬!其人不死,我心难安!”
  高天行心知他所谓的“火海之葬”,是欲用火箭射上灵柩,使它在海上焚烧起来,故闻言之下,心中大怒,厉声道:“老匹夫,你果然在放屁!”
  盖云天笑道:“老夫刚才只说不再为难你,并未包括他在内!”
  高天行忽然冷笑道:“哼,这真是一个最好的借口啊!”
  盖云天道:“放不放?”
  高天行斩钉截铁地道:“不!”
  盖云天嘿嘿笑道:“你不让老夫焚烧海浪生的灵柩,老夫就下令发射火箭焚烧全船!”
  高天行目皆欲裂,恨不得飞过船去一口将他吞下,望着他咬牙切齿道:“盖云天,你若有种,咱们上岸去决个生死!”
  盖云天不再接腔,转对船上众喽啰大声道:“孩儿们准备火箭!”
  “是!”
  一只火盘,立被端到船头上。
  众喽啰纷纷取箭点燃,然后扑于弓上,对着陆老爹的帆船,待命发射!
  高天行转对陆老爹苦笑道:“老丈,很抱歉拖累了你……”
  陆老爹居然还很镇静,笑了笑道:“不要紧,老汉薄有积蓄,这条船若被烧了,还可再买一条!”
  说到这里,忽然凑进高天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笑道:“如何?”
  高天行色喜道:“好!”
  陆老爹道:“那就快些!”
  高天行一个箭步跳到舱口,向舱中的海心兰低声道:“海姑娘,你快出来!”
  海心兰应声而出,怯生生的问道:“干什么?”
  高天行不暇解说,拉着她奔到船头,推她在海浪生的灵柩前卧倒,这才说道:“盖云天已准做发射火箭攻击此船,你且在此伏着,一旦船着火燃烧时,我才好带你跳海逃生!”
  语毕,奔回船尾,复拿起木棒,准备迎战。
  这时,盖云天的船已追近数丈,他见高天行持棒备战,不禁哈哈狂笑道:“小子,你是决心死战到底了,是不是?”
  高天行沉容冷笑道:“你有何手段,只管施出来,莫在那里吠叫不休!”
  盖云天大怒,立刻挥臂大叫道:“孩儿们,放箭!”
  一声令下,众喽啰搭在弓上的火箭,登时迸射而出!
  宛如冲天而起的一团焰火,迅若奔电朝陆老爹的船上飞罩过来!
  高天行大喝一声,纵起舞棒拨打,一阵“劈拍”声中,已将大半火箭打入海中,只有几支火箭射中风帆,在帆上燃烧起来。
  “再射!”
  “呼!呼!呼!”
  又一阵火箭射临船上!
  这次,火箭来得很技巧,高高的射到帆船的上空,然后像雨一般落了下来!
  “啊唷!”
  陆老爹忽然惨叫一声颠出数步,扑通一声,掉入海里去了。
  高天行舞棒如飞,奋力拨打火箭,并将射落船上的火箭一一踏熄,但是众喽啰的攻击不辍,火箭一阵又一阵的射到,顿使他自顾不暇,除了打掉射临身前的火箭之外,已无法再去救火了。
  于是,转眼之间,全船已着了几十支火箭,纷纷在各处熊熊燃烧起来。
  燃烧最剧的是风帆,它很快就变成一面巨大的火扇,火团纷纷坠下,落到船舱上,刹那间船舱已在一片火海中!
  高天行一边掀棒拨打,一边往船头退去,退到灵柩之前,瞥见海心兰匍匐于棺后,正惊得浑身发抖,乃开声笑道:“海姑娘莫怕,等下在下便带你跳海逃生!”
  海心兰哽声说道:“可是,我不会泅水呀!”
  高天行说道:“有船可乘,不要你泅水!”
  海心兰道:“船在何处?”
  高天行道:“等下就有!”
  他瞥见又有一阵火箭射到,忙又掀动木棒,将射到身前的火箭打掉。
  海心兰哭着问道:“那位老船夫是不是中箭掉入海里了?”
  高天行笑道:“是啊!”
  海心兰道:“他会不会死?”
  高天行道:“谁知道。”
  海心兰探头向船上看了一眼,见全船已在熊熊焚烧,吓得直哆嗦,叫道:“你说有船可乘,到底在哪里嘛?”
  高天行道:“再等一等。”
  海心兰忽然问道:“告诉我,你是我爹什么人?”
  高天行道:“继承人。”
  海心兰道:“我爹真在这棺中么?”
  高天行又打掉一阵射临身前的火箭,然后答道:“不错!”
  海心兰道:“我爹到底怎么了?”
  高天行凝容道:“令尊身染瘴毒,确已身亡了!”
  海心兰闻言大哭起来。
  高天行沉声道:“不要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海心兰伤心欲绝,哪肯听劝,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高天行道:“你伏着不要动,我去前面看看——”
  一言方毕,突见主桅“拍!”的一声,如一支巨大的火棒,往船头这边倒了下来!
  他一见大惊,怕桅木打中棺木,立时奋不顾身的一跃而起,扬脚踢出。
  “蓬!”然一响,正中桅木中部,将它踢得歪向一旁,断折入海里去了!
  就在此时,只听盖云天纵声大笑道:“小子,这是背叛老夫的下场,现在你后悔莫及了吧?”
  众喽啰也哈哈大笑起来。
  但就在一片大笑声中,忽听一人大叫道:“帮主不好了!”
  “何事?”
  “船舱进水了!”
  “什么?”
  “船底破个洞,海水涌入舱里啦!”
  “哼,有这等事!”
  从浓烟猛火中望去,只见盖云天直跳起来,慌慌张张的向船舱奔去,不问可知,是要入舱查看,而在船上的众喽啰一听船破入水,也个个大惊失色,哪里还有心情发射火箭,纷纷向船舱蜂拥过去,全船登时陷入一序混乱之孔!
  高天行一看那情形,情知陆老爹已将他们的船凿破,心中大喜,当即扔下木棒,抬起棺木抛下海中,接着揽起海心兰跳了下去。
  他跳入海中么?
  不是!
  他跳上了浮在海上的棺木!
  海心兰吓得骇叫不已。
  高天行双足落到棺木上时,立刻张开双腿跨坐下去,棺木倒还承受得起两个人的体重,只往下沉了一些,他随即放下海心兰,让她爬在棺上,说道:“别怕,令尊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海心兰没再惊呼,似已惊昏过去了。
  高天行脱掉靴子丢入海里,再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然后一翻身倒纵入海,身形冒起时,正好到了棺头,当下双手抓住棺头,踢动双脚,推着棺木向前游去。
  游出数丈,听得后面响起一片惊叫,掉头一看,只见盖云天那艘帆船已在慢慢下沉,船上众喽啰四下乱窜,纷纷在抢夺可以浮身的木头,急得有如乱锅蚂蚁!
  原来,这时双船距离南渔山已很远,四面都是茫茫汪洋,如无浮木,根本无法泅水逃生。
  混乱中,只听盖云天大叫道:“小船呢!小船怎么不见了!”
  “小船沉啦!”
  “他妈的,定是哪老家伙搅的鬼!”
  “不好了,水淹上来了!”
  高天行回头再看,果见整个船身已沉入海中,只露出舱顶和桅帆,有些抢到木头的喽啰已跨海逃生,望北方的南渔山游去。
  而陆老爹的船,已整个燃烧起来,火舌和浓烟直冲数丈高。
  高天行继续推着棺木向南海出数十丈,见距离敌人已远,便停下来等候。
  纵目眺望,但见盖云天的船已然不见踪迹,只有十几人在起伏如山的海面上飘荡,盖云天本人也不知哪里去了。
  高天行很是高兴,暗忖道:“那老贼虽谙水性,但在这汪洋大海上,不见得能够逃得性命,只可惜,那口宝剑却随他而逝……”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哗啦!”一响,有个人由海里冒了出来。
  这人,正是陆老爹!
  高天行一见大喜,叫道:“老丈,你干得不错!”
  陆老爹探臂一划,游到他的身边,伸手板上棺木,摔摔头,笑道:“海姑娘怎样了?”
  高天行道:“她因为受惊过度,已昏过去了。”
  陆老爹掉头望望后面海上,又笑道:“盖云天一生纵横湖海,恐怕还没栽过这样的跟斗吧?”
  高天行笑道:“正是!”
  陆老爹道:“不过他大概死不了,方才老汉看见他抱着块浮木浮在海面上。”
  高天行道:“有没有看见他拿着那口宝剑?”
  陆老爹道:“这倒没注意。”
  高天行道:“那口宝剑若遗失了,小可就成了大杀门的罪人了!”
  陆老爹道:“它那么重要么?”
  高天行道:“是的,没有它,小可便无法承继大杀门一脉。”
  陆老爹道:“那是启开大搬门‘武库’的钥匙?”
  高天行道:“正是,要有它,小可才能进入‘武库’练成大杀门的神功。”
  陆老爹道:“你告诉他的‘武库’地点,是真实的么?”
  高天行道:“不,那是胡诌的,听了老丈那句话,小可深觉有理,因此扯了个假的给他。”
  陆老爹笑道:“这很好,只要能回到陆地,小哥便可设法夺回那口宝剑。”
  高天行道:“就怕它掉入海里了。”
  陆老爹道:“盖云天处心积虑要夺那口宝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它,岂会让它掉入海里?”
  高天行一想不错,心下稍安,当下举目四望道:“如今咱们往哪里游?”
  陆老爹道:“此处距离最近的岛屿约有二三十里,但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要游到那里,恐怕不容易呢。”
  高天行道:“南渔山能不能去?”
  陆老爹道:“不行,方才落海的那些人都游向南渔山逃生,咱们若去了,正好跟他们碰个正着。”
  高天行道:“那么咱们怎么办呢?”
  陆老爹笑道:“咱们且坐到棺上去,任它飘流,飘流到哪里,就到哪里!”
  说罢,手扳棺木将身一纵,跳上棺头坐下。
  高天行跟着跨上棺尾坐下,见海心兰仍昏迷不醒,不由发愁道:“这位海姑娘好像很羸弱……”
  陆老爹翻开她眼皮看了看,笑道:“不打紧,死不了的!”
  高天行发觉棺木浮沉不定,又发愁道:“这口棺材不会沉下去吧?”
  陆老爹摇头道:“不会。”
  高天行道:“纵然不致沉没,但若一直在这大海上飘流,恐亦难逃一死!”
  陆老爹笑道:“你很担心是么?”
  高天行一指海心兰道:“小可死不要紧,只不忍见这位海姑娘和你老丈葬身鱼腹。”
  陆老爹哈哈笑道:“不要担心,前些日子老汉算过一命,那算命先生断言老汉可活到一百零二岁,既然老汉死不了,你们也一样死不了!”
  他顿了顿,继又笑道:“你小哥知道老汉今年几岁?”
  高天行道:“你老说过快七十了。”
  陆老爹摇头笑道:“不对,那是骗你的,老汉其实已八十九了!”
  高天行惊奇道:“哦,看不出来!”
  陆老爹道:“老汉十五岁便下海,在这海上讨生活已有七十余年,在这七十余年的岁月中,遭遇到的变故不止数百次,每一次却都能遂凶化吉转危为安,你小哥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高天行道:“运气好?”
  陆老爹道:“不对!”
  高天行道:“水性高强?”
  陆老爹道:“非也!”
  高天行道:“不然,是什么?”
  陆老爹道:“遇变不惊!”
  “哦!”
  陆老爹道:“遇变不惊,临危不慌,乃是逃生的不二法门,你小哥只要宽心不忧,视现在的情形如乘船出海航游,则老汉保证你无事!”
  □                             □                             □
  海心兰醒过来了。
  当她发觉自己俯卧于棺上,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时,又吓得惊叫哭起来。
  高天行连忙安慰道:“别怕,海姑娘,咱们会很安全的到达陆地的。”
  海心兰双手紧紧抱住棺木,浑身哆嗦不停,颤声道:“盖……盖云天他们?”
  高天行将早先发生的事情概略叙述一番,然后说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约在南渔山东方三十里的地方正向北方飘流,离陆地似乎越来越远,不过你放心,咱们会平安的度过这场灾难的。”
  海心兰哭道:“既然离陆地越来越远,怎么还能平安无事呢?”
  高天行道:“只要有信心,便能转危为安。”
  海心兰似乎全无信心,啼哭不止。
  陆老爹笑道:“不要哭,海姑娘,老汉保证,顶多再飘流三四天,即可靠上陆地!”
  海心兰吃了一惊,仰起泪颜骇声道:“嗄,再飘流三四天,那不饿死了!”
  陆老爹哈哈笑道:“不会,这海上有食不尽的鱼,只不过要生吃罢了。”
  海心兰愕然道:“鱼可以生吃么?”
  陆老爹道:“可以,虽然味道没有熟食的好,但是为了活命,也只好将就将就矣!”
  海心兰道:“睡觉怎么办?”
  陆老爹微笑道:“只要你睡得着,一样可睡!”
  海心兰道:“你老骗我的吧?”
  陆老爹道:“不骗你,不骗你,不过,你若睡得着,老汉可要佩服得五体投海啦!”
  高天行听了哈哈大笑。
  海心兰很难为情的瞥了他一眼,微嗔道:“哼,你还笑得出来!”
  高天行大笑道:“海姑娘既有心情于吃睡,在下怎么没有心情大笑呢?”
  海心兰忽然脸色一正道:“我问你,我爹当真死了么?”
  高天行敛去笑容,点头答道:“是的,令尊遗体就在这棺中。”
  海心兰道:“可是盖云天却说我爹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摇头道:“你不要听他胡说,令尊确确实实已亡故了。”
  海心兰不禁泪如雨下,又哭了起来。
  高天行道:“令尊临终前,曾托我找寻你要我送你去鄱阳投奔你姑妈,你见过你姑妈没有?”
  海心兰哭泣着说道:“小时候曾见过一次……”
  高天行道:“改天登上陆地之后,我立刻送你去,你姑妈为人如何?”
  海心兰道:“很好,听我爹说,她很喜欢我。”
  高天行道:“现在你能不能把两年前李妈中风死去,你离家寻父的经过情形说给我听听?”
  海心兰道:“那时我好害怕,就跑下山寻找我爹,可是我不知道爹在哪里,只好到处乱找,走了一天一夜,又饿又累,就坐在路旁,碰巧来了一个大汉,他问明我底细,就说曾见我爹在余杭露面,我要求他带我去,他答应了,就带我到了余杭,把我安顿在他姐姐的家里,可是……”
  说到此处,忽又掩脸大哭起来。
  高天行道:“那家伙欺骗你,把你卖了,是么?”
  海心兰边哭边道:“可不是,他把我安顿在他姐姐的家里后,就说要上街寻找我爹,谁知竟然一去不返,我等了一天没消息,就问他姐姐,始知那妇人根本不是他姐姐,她……她是开娼院的鸨母!”
  高天行道:“后来怎样?”
  海心兰道:“我一听她是鸨母,便吵着要走,她冷笑说:‘哼,你是老娘的人了,还想走么!’就叫人把我关在房中,我被关了几天之后,觉得要想逃走,非要改变态度不可,于是,就假装回心转意,不再吵闹了,那鸨母很高兴,对我防患渐疏——”
  高天行插口问道:“她没强迫你接客吧?”
  海心兰脸色一红,摇了摇头,道:“没有,那时我才十二岁,她打算把我养大,然后……”
  高天行道:“后来你乘她不注意时,偷偷溜走了?”
  海心兰道:“正是,我在半夜里爬过墙,逃出城外,跑了大半天才停下来。”
  “后来呢?”
  “两天后,我在路上遇着一个身上带剑的老人,我想他一定认识我爹,就向他打听我爹的下落,他同情我的遭遇,说愿带我去寻找,我见他年纪已大不疑有他,就跟他走了。”
  “他叫什么?”
  “辛钦。”
  “哼,原来是他!”
  “你认识他?”
  “他是神鹰帮的高手。”
  “我起初不知他是坏人,后来到了神鹰帮,见到盖云天时,才知又落入歹人手里,想逃已来不及了。”
  “盖云天怎么待你?”
  “他得知我是大杀侠的女儿,高兴万分,命人把我带去一座依山的庄院中,把我软禁起来,除了不让我离庄一步之外,倒没有伤害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想利用我要挟我爹,但直到上个月才打听到我爹的行踪。”
  “当初令尊以为李妈为人所害,你为仇人劫去,没想到却是这般情形……”
  当下,他也将海浪生寻找她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                             □                             □
  日落了,海上风力渐强,滚滚的海浪,有时把他们抬到百尺浪头之上,又有时把他们推入深渊之中。
  但他们终于度过了惊涛骇浪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当那金轮般的朝阳浮出水平线时,海水转为平静,好像一大片油,在朝阳照耀下闪闪生辉,景色美极了。
  高天行长长透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今日能遇上一艘渔船……”
  陆老爹摇头道:“希望不大!”
  高天行微愕道:“为什么?”
  陆老爹道:“咱们现在距离陆地已远达百里以上,没有渔船敢到这遥远的海上来捕鱼的。”
  高天行听了神色为之一黯,叹口气,说道:“这么说,咱们生还的机会,是不大了?”
  第八章 灾消福缘降 三仙绝艺传
  陆老爹道:“这又不然,只要一阵东北风,便可将咱们送近陆地,二十多年前,老汉也有这种遭遇,那次老汉逞强好胜,独自驾舟远到外海,不幸遇上飓风,舟被巨浪掀翻,老汉抱住翻覆的舟底,待海上飘流了三四天,后来吹来一阵东北风,就把老汉送回陆地。”
  高天行道:“现在的季节有东北风么?”
  陆老爹点头道:“有的,当年老汉遇难时,就是现在这个季节。”
  高天行望着趴在棺上的海心兰,恻然道:“海姑娘恐怕已难支持了。”
  海心兰经过昨夜的一番惊涛骇浪,的确已筋疲力尽,整个人软若一团棉花,已没有一丝力气了!
  陆老爹道:“不要紧,她还可再支持一天。””
  高天行道:“你老饿不饿?”
  陆老爹道:“有一点,你呢?”
  高天行道:“小可也有些饿,不过现在要小可吃生鱼,恐怕尚无胃口。”
  陆老爹笑道:“不错,要人吃生的东西,非到饥饿难忍的时候是不能下咽。”
  高天行伸手拍拍海心兰的肩膀,问道:“海姑娘,你是不是饿得很难过?”
  海心兰微微摇首,虚弱无力地道:“不,我只是头晕,全身无力,好像要死了。”
  高天行道:“这是晕船,无甚要紧,你放心好了,绝不会死的。”
  海心兰没再开腔,她已疲困到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
  朝阳慢慢上升,也慢慢失去了它的和善面目,变为一个“穷凶极恶”的火盆!
  □                             □                             □
  第三天,老少三人已又饿又渴,嘴唇都破了!
  高天行开始觉得生鱼是一道美味,于是当他发现有一群鱼游经棺边时,立即抽出匕首,扬手投射下去。
  一刀一尾,一连上下数次,已捕得五条一斤多重的鱼,他用匕首去鳞剖腹,洗净切成一块一块,就同陆老爹和海心兰分食了起来。
  海心兰开始有些犹豫,但终因饥火难忍,而把第一块生鱼肉送入嘴里。
  很快的,她就发觉生鱼肉不但不难吃,而且味道鲜美已极……
  三人分食了五条鱼后,精神体力顿感恢复了许多,但不久之后,另一场灾难却降临头上了!
  海上突然风云紧急,然后豆大的雨点骤然而至,刹那间四周白蒙蒙一片,海浪开始汹涌,忽起忽沉,时如万马奔腾,时如天翻地覆。
  高天行生怕海心兰跌入海里,自己以双腿紧紧夹住棺木,双手则按住海心兰的身子,陆老爹也抓住她的肩膀,还不停的用言语安慰她,消除她的恐惧。
  这场大风雨,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当风收雨停之时,夜又来临了……
  □                             □                             □
  第四天清晨,当阳光驱退了朝雾之时,陆老爹忽然神色开朗的笑道:“好了,终于到了!”
  高天行一怔道:“什么?”
  陆老爹举臂一指西北方海上,含笑道:“你看!”
  高天行举目望去,只见那西北方远远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抹山形,不禁大喜而呼道:“啊!谢天谢地咱们终于有救啦!”
  海心兰努力抬起头,气若游丝的问道:“你说什么?咱们有救了么?”
  高天行兴奋万分地道:“是的!咱们不会死了!你看那边——陆地快到了!”
  陆老爹微笑道:“那是海岛,不是大陆!”
  高天行一呆道:“海岛?”
  陆老爹道:“是很美的一座海岛!”
  高天行仔细一看,果见那只是海上的一座孤岛,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说道:“原来那只是一座海岛……”
  陆老爹微微一笑道:“虽是一座海鸣,但可能比大陆还要美好!”
  高天行问道:“怎么说?”
  陆老爹道:“那是蓬莱仙岛!”
  高天行惊讶道:“蓬莱仙岛?”
  陆老爹笑道:“不错,它是三神山之一,你读过‘史记封禅书’没有?”
  高天行道:“没有。”
  陆老爹道:“那书上说: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在渤海之中,诸仙人及不死药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
  高天行道:“是真的?”
  陆老爹道:“所谓‘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一语,可能是古时有其事,现在则没有了,不过岛上美如仙境确是事实。”
  高天行忽然道:“对了,小可以前曾听人传说什么‘海外三仙’一语,说海外三座仙岛上住着三位世外高人,他们的武功已修练到金刚不坏之身云云,所说的不知是不是指这蓬莱仙岛?”
  陆老爹笑道:“这传说老汉也曾听过,指的正是蓬莱、方丈、瀛洲三岛,而那三位世外高人传说住在蓬莱仙岛的是‘蓬莱老人’,住在方丈岛上的是‘一钵方丈’,住在瀛洲的是‘瀛洲居士’,不过老汉没去过,不知所传是虚是实。”
  高天行道:“我想不可能是真的,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要数海大侠,他都无法修练到百病不侵的地步,要说有人能练到金刚不坏之身,那未免太玄了。”
  陆老爹微笑道:“天地之间,博大精深无奇不有,说不定确有其人哩!”
  高天行摇摇头道:“小可还是不信人能修练到长生不老的境界,那是夸大其词之言。”
  陆老爹道:“是虚是实,马上就可分晓了。”
  是的,老少三人所乘的棺木,正在慢慢向蓬莱仙岛飘近这时距离已不过半里。
  海心兰一直趴在棺上,这时因知有救,顿时有了精神撑起身子问道:“老伯伯,你怎知那是蓬莱仙岛?”
  陆老爹道:“老汉曾经驾舟到过此处,是以得知。”
  海心兰又问道:“你老一看就知那是蓬莱仙岛么?”
  陆老爹笑笑道:“当然不是……”
  海心兰问道:“那么,是谁告诉你老的?”
  陆老爹道:“老汉遇见一个渔人,他告诉老汉的。”
  海心兰道:“那是多久的事?”
  陆老爹道:“大约有十多年了。”
  海心兰道:“过了十多年,你老仍能一眼就认出那是蓬莱仙岛真不简单哪!”
  陆老爹笑道:“我们下海捕鱼的人,每天所见不是海水便是岛屿,因此不会忘记。”
  海心兰道:“咱们到了那岛上,如何返回大陆?”
  陆老爹道:“要是岛上有人居住,咱们便可借他们的船,不过……”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如果那真是一座仙岛,你难道不想住下来么?”
  海心兰嘟嘟嘴唇道:“我是人,我觉得人还是应该住在人的世界里才对。”
  陆老爹哈哈大笑道:“这倒奇怪,据老汉所知,能与神仙相处是人人求之不得的事,而你却想返回人的世界里,难道仙界竟不如凡世?”
  海心兰忽然展颜一笑道;“我非神仙,安可长住仙界!”
  这是她三四天来第一次出笑容,她笑得很天真,很迷人!
  高天行看得怦然心动,暗忖道:“海大侠这个女儿长得真不错,将来必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绝代佳人,只可惜见识似乎有些浮浅……”
  思忖之间,棺木已然飘近岛边一处海滩,他和陆老爹乃跨入浅海,将棺木推送到沙滩上。
  海心兰由棺上滑下,双足着地时,忽然蹲身抱头,叫道:“哎呀!我头好晕好晕!”
  陆老爹笑道:“不要紧,过一会就好了。”
  高天行举目眺望岛上风景,不禁极口称赞道:“好一座蓬莱仙岛,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座蓬莱仙岛,的确美如仙境,举目所见,树林层层叠叠,翠竹古柏,奇花异草,林林总总,远望岛上山岭,有巍巍巨石和峻峭峻岩耸立于白云之间,看了令人想起“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之句,而有如置身仙界之感!
  高天行正看得入神,忽听头上空中有少女般的清脆叫声道:“贵客光临,欢迎!欢迎!”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五彩鹦鹉!
  陆老爹哈哈笑道:“俏姑娘,你的一张嘴越来越伶俐了!”
  那只五彩鹦鹉一个盘旋飞落到他肩上,连声道:“不敢,不敢,你夸奖了!”
  陆老爹抬手轻抚它羽毛,笑问道:“你家主人又来偷吃老汉的陈年老酒了,是也不是?”
  那鹦鹉叫道:“好说!好说!”
  陆老爹道:“还有谁跟他在一起?”
  那鹦鹉叫道:“方丈!方丈!”
  陆老爹笑哼一声道:“好家伙,连他也来了,快去告诉他们,就说老汉带来两位客人,赶快准备佳肴款待客人要紧!”
  那鹦鹉叫了一声,振翼飞去,只一眨眼间就没入岛上树林里去了。
  高天行吃惊的瞪望着陆老爹,直到鹦鹉飞去,才开声道:“老丈,你……”
  陆老爹笑吟吟道:“不要惊慌,海浪生所以没向你说明老汉的真实身份,是因对你还不敢十分信任,要老汉再对你做最后的一番观察。”
  高天行惊问道:“你老是……”
  陆老爹含笑道:“老汉是海浪生的朋友,这座蓬莱仙岛的主人!”
  高天行又惊又喜道:“蓬莱老人!”
  陆老爹颔首道:“不错!”
  海心兰也很惊奇,接口道:“这么说,你老便是‘海外三仙’之一了?”
  蓬莱老人又颔首道:“是的,不过不是真仙,诚如高天行所言这世上不会有长生不老的神仙。”
  高天行惊喜不置,长长一揖道:“小可有眼不识高人,恕罪恕罪!”
  蓬莱老人笑道:“不要客气。”
  高天行道:“是海大侠暗嘱你老将小可带到这岛上来的么?”
  蓬莱老人摇头道:“不是,海浪生只要求老汉护送你到大杀门武库所在地,但由于盖云天的出现,烧毁了老汉的船只,因此老汉决定暂时带你们到此。”
  他说到这里,转身向岛上行去,道:“现在请随老汉来吧!”
  高天行连忙把海浪生的灵柩抬到肩上,与海心兰随后跟去。
  走过海滩,进入林中,在蔽天匝地的树林中走了一程,来到一座峻坂如削的山峰之前,这座山峰并不特别高大,但突起于含烟点翠连绵如锦的山峦之中,矫然耸立于云端之上,是以看来十分清幽拔俗,有如鸡群中的一只仙鹤。
  峰脚下,有石级上通峰巅。
  蓬莱老人领路拾级而上,登上约莫一千多级,始至峰巅,但见峰上别有一番景色,到处翠柏苍松,万绿丛中点缀着几朵鲜丽野花,老树龙蟠虬结,幽到极处,而在峰巅中央,建有草庐三椽,屋前下,石桌石椅,清静脱俗,确如仙境一般!
  此刻,屋前树下,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和尚,年纪似不比明空禅师大,但相貌清奇,神情蔼然,分明是一位得道高僧。
  他正蹲坐在一小炉前,以松枝煮茶,口中正在吟着:“嫩芽香且灵,吾谓草中英,夜月和烟捣,整庐对雪烹,惟忧碧粉散,常见绿花生,最是堪珍重,能令睡思清……”
  看来悠闲极了!
  另一个是中年文士,白面短胡,目秀眉清,头戴秀才巾,身穿宽袖蓝衫,从其一派斯文的神态上看来,可知是个饱学儒士。
  他正瞑目端坐于石桌之前,石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是香炉,一是七弦琴。
  这时,蓬莱老人及高、海二人距草庐尚有数十丈之遥,而那老和尚似已发觉,忽然掉头向那中年文士笑道:“我说老穷酸,语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不抚琴一操以迎佳宾?”
  那中年文士微睁双目,莞尔一笑,当即调弦转轸,慢慢抚弄起来。
  琴声,叮叮咚咚而起,如高山流水,清奇幽雅,使人一听之下,顿时为之神往陶醉!
  蓬莱老人刹住了脚步,回对高天行低声道:“贤侄且将灵柩放下,先听‘瀛洲居士’弹奏一曲,再趋前与他们相见。”
  高天行依言,放下灵柩,凝神聆听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人抚琴,但却是第一次听到的最优美的琴曲,他只听了片刻,就如饮了金汁玉液,感觉已脱胎换骨,通体舒服无比!
  而海心兰却有不同的感受,她像饮了烈酒,脸上泛出阵阵红霞,眸中耀现欲火,竟然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了!
  蓬莱老人看她这般情形,不由肩头一皱,微微摇头叹息。
  琴音忽然转为尖锐,如二狼互噬,厉吠不休!
  高天行顿感心头一沉,先前的“心旷神怡”刹那间一扫而光,心情变得很沉重,且有一股悲愤杀伐之气隐隐欲动,设非神智尚在,他真想杀个人发泄发泄呢!
  再看海心兰,她的感受似较强烈,目中的欲火已变为杀气,原来的手舞足蹈也变为拳打脚踢了!
  蓬莱老人又叹息了一声,突然高声道:“老穷酸,够了!”
  琴声悠然而止!
  海心兰好像被人抽掉了全身的筋骨,顿时瘫痪的跌坐地上,娇喘吁吁,疲倦不堪。
  高天行也有疲倦无力之感,好像与人恶斗了一场似的。
  蓬莱老人对他的耐力似甚赞赏,点头笑了笑道:“贤侄定力不弱,海浪生能有你这个继承人,他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高天行却轻吁一声道:“好厉害,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文武七弦琴’?”
  蓬莱老人道:“不错!”
  高天行道:“传说此琴乃伏义氏伐梧桐所制,原为五弦琴,后因周文王机囚于羑里,弟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再添一弦,激烈发扬,而谓之‘武弦’故合称为‘文武七弦琴’。”
  蓬莱老人微笑道:“对了。”
  高天行道:“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和八绝,抚到尽美尽善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且能令人悟是非,端的神奇无比。”
  蓬莱老人道:“由老穷酸弹来,更是威力无穷,他早年投效军旅,曾于万军之中抚琴一曲,而使敌军斗志全失,弃甲曳兵而走。”
  高天行微怔道:“他……瀛洲居士……是‘老穷酸’么?”
  蓬莱老人笑道:“正是,你看他是个中年人,其实年已七十九啦!”
  高天行惊异万分,道:“还有那位老和尚,他便是‘一钵方丈’?”
  蓬莱老人道:“不错,他们二人难得一起到蓬莱仙岛来,这也是你福份不浅——走,老汉为你引见引见。”
  于是,高天行抬起灵柩,随着蓬莱老人走了过去。
  海心兰也随后跟去,她仿佛大病初愈,走得有气无力,狼狈极了。
  蓬莱老人走近屋前树一下时,笑顾“一钵方丈”和“瀛洲居士”道:“二位可真会喧宾夺主,到了老汉的岛上,还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
  一钵方丈哈哈大笑道:“老渔翁,你又小气了,我和尚替你看家,你还喋喋不休!”
  瀛洲居上接口笑道:“何况,我们说的‘朋友’,指的也不是你,而是他!”
  说到“他”字,举手一指海浪生的灵柩。
  蓬莱老人微微一笑,示意高天行放下灵柩,然后为高、海二人引见他们二老,也为二老介绍了高、海二人的姓名来历。
  高、海二人很恭敬的,向他们行了一礼。
  瀛洲居士注目凝视着海心兰,面上微露意外之色,说道:“哦,你是海浪生的女儿?”
  海心兰再一福道:“是的。”
  瀛洲居士摇头叹了口气,随即转对蓬莱老人笑道:“海浪生托你护送其缝承人去大杀门武库所在地,你却把他带到此地,何以故?”
  蓬莱老人含笑道:“等一会再告诉你,现在我们要先填饱肚子!”
  石桌上有一锅热粥及各种水果,他招呼高海二人坐下,老少三人立刻就狼吞虎咽起来。
  一钵方丈看他们一副饥饶之相,不由哈哈大笑道:“和尚明白了,你们必是在海上翻了船,对不对?”
  蓬莱老人一边吃一边答道:“不是翻了船,而是船被人家烧掉了!”
  老少三人分食了一锅热粥和水果之后,蓬莱老人才将一切经过说出。
  瀛洲居士听了大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你老渔翁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蓬莱老人笑道:“你别笑,换了你老穷酸,只怕还回不来呢!”
  他站起拍拍肚子,惬意的透了口气,然后仰头高声叫道:“俏姑娘,你哪里去了?”
  “啾!”
  一声悦耳的鸟啼随之响起,只见树上一点黄影直掠而下,落到他肩头上——正是那只五彩鹦鹉!
  蓬莱老人把它抓到手上,笑眯眯的问道:“俏姑娘,你喜不喜欢吃人肉?”
  鹦鹉叫道:“不敢!不敢!”
  蓬莱老人“哈!”的一笑道:“那么,把个人的眼睛啄下来总敢吧?”
  鹦鹉叫道:“可以!可以!”
  蓬莱老人道:“好,老汉抓个人出来让你乐一乐,你先到树上去等着!”
  鹦鹉确懂人言,振翼飞到树上去了。
  蓬莱老人轻咳一声,突然大声道:“朋友,你给我滚出来吧!”
  一钵方丈和瀛洲居士听得一怔,齐声问道:“你在叫谁滚出来?”
  蓬莱老人一指灵柩道:“就是你们说的那位朋友!”
  瀛洲居士大为错愕道:“什么?海浪生没死?他还活着?”
  蓬莱老人笑道:“海浪生确已死了,但棺中那位朋友却还活着!”
  高天行也听得满头雾水,瞪大眼睛道:“老仙翁你说什么呀?”
  蓬莱老人不答,走近棺前,伸手拍拍棺盖,叫道:“朋友,你再不出来,老汉一发横便索性把你埋了!”
  高天行连忙上前道:“老仙翁请勿多疑,棺中所盛确是海大侠的遗体,他是小可亲手放入的!”
  蓬莱老人摇头道:“不对,盖云天没有说错,这棺中的确躺着一个活人,老汉早就看出来了。”
  高天行惊诧道:“可是,海大侠确已亡故了呀!”
  蓬莱老人冷笑一下道:“棺中人已非海浪生,有人移花接木了!”
  高天行大惊道:“这怎可能?”
  蓬莱老人道:“那天,你说你将海浪生的遗体放入棺中后,即返金华府买了一辆马车,对不对?”
  高天行道:“对啊!”
  蓬莱老人道:“那么,毛病就出在你返回金华府的时候——有人乘机移走海浪生的遗体,把一个活人装了进去!”
  高天行骇然一震,尖声叫道:“他是谁?”
  蓬莱老人道:“老汉也还不知道,不过此人能在棺中躺上数日之久,足见功力非凡,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他说到这里,又拍拍棺木叫道:“朋友,老汉数到三,你再不出来,老汉就让你入土为安一——二——三!”
  “砰!”然一响,整块棺盖应声飞了起来!
  继之,一个蓬发垢面的怪人由棺中坐起!
  海心兰登时晕倒地上。
  蓬莱老人,一钵方丈和滤洲居士似认识那怪人,一见之下,一齐脱口叫道:“嘿,原来是你!”
  怪人,是个老叫化,年纪已在六旬以上,身穿一件百补鹑衣,也许躺在棺中太久之故,一张脸惨白如纸,看上去活像一个僵尸鬼!
  高天行骇然失色,喝问道:“你是何人?”
  老叫化慢慢站起,抬脚跨出棺外,面上现出疲倦与尴尬混合的笑容,缓缓道:“他奶奶的老叫化非找那牛鼻子算帐不可,他的真是出馊主意……”
  蓬莱老人大笑一声道:“俏姑娘,替老汉狠狠教训他一顿!”
  “啾!”
  鹦鹉“呼!”的一声电射而下,飞落到那老叫化头上,狠狠的啄了两口!
  老叫化乍不提防,登时痛得怪叫起来,慌忙缩头挥出手中一支紫竹棒,大叫道:“老仙翁,你这岂是待客之道,快别戏耍我老叫化了!”
  鹦鹉身手好不灵活,见他挥棒打上来,噗的一声俯冲而下,又在他屁股上啄了两口!
  老叫化跳脚大叫,转身一棒挥出。
  鹦鹉“啾!”的叫了一声,振翼飞上半天儿去了。
  蓬莱老人,一钵方丈和瀛洲居士看得有趣,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高天行心中却充满惊疑,扯住蓬莱老人问道:“老仙翁,他到底是谁?”
  蓬莱老人笑道:“中原鼎鼎有名的三老之一,伏魔神丐是也!”
  高天行“啊”了一声,不胜惊骇地道:“原来是他!”
  那伏魔神丐见鹦鹉已在空中翩翔,似无再度攻击之意,乃向海外三仙抱抱拳,笑道:“中原三老怎敌海外三仙,老叫化这厢有礼了。”
  瀛洲居士脸一沉道:“臭叫化,亏你还是位武学宗师,怎的耍这鬼蜮伎俩?”
  伏魔神丐再抱拳道:“居士请莫生气,这是天心真人出的馊主意,他认为只有如此才能釜底抽薪——”
  瀛洲居士接口道:“将大杀门澈底消灭,是么?”
  伏魔神丐看了高天行一眼,点头道:“正是,自大杀门崛起武林之后,武林人遭殃者数以千计,似此尝杀之徒,实不宜其留在世上,因此!”
  瀛洲居士又截口道:“因此你们自命为嫉恶如仇的‘中原三老’便决定挺而身出,为武林除大害了是不是?”
  伏魔神丐道:“不错,杀一条大虫而救千万生灵,此善举也!”
  瀛洲居士失笑道:“哼,瞧不出你这个臭叫化也能咬文嚼字!”
  伏魔神丐笑道:“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
  瀛洲居土笑道:“那么老夫问你,你可知‘虫’可分为几种?”
  伏魔神丐道:“虫的种类多碍很,若叫化哪能一一缠述?”
  瀛洲居士道:“虫的种类虽多,但论其行为,只有好坏之分,一种是害虫,一种是益虫,譬如孑孓蚊蚋便是害虫,而青蛙虾蟆者为益虫,因为她专吃有害于人的孑子蚊蚋。”
  伏魔神丐道:“居士认为海浪生是益虫?”
  瀛洲居士颔首道:“不错,所谓‘人性本善’,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都只是劝人为善之言,其实世上之人并非个个都善良向上,天生奸恶的顽劣之徒亦复不少,这些人导之不正感之不化,如朽木之不可雕,如顽石之不点头,唯一之策只有杀而除之,使其不致为害人类,海浪生做的便是这种工作,而你们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只见海浪生杀人如麻便欲除之,须知他乃是一只益虫,你们杀了他,便等于救了千千万万为害人类的孑孓蚊蚋!”
  伏魔神丐似乎有些领悟了,搔搔头,说道:“唔,居士这些道理,听来倒是不错?”
  瀛洲居土道:“老夫再问你,你可曾亲眼看见海浪生杀过一个不该杀之人?”
  伏魔神丐耸耸肩道:“这倒没有。”
  瀛洲居士道:“既然如此,你们何以只凭道听涂说之言,便欲制大杀门一脉于死地?”
  伏魔神丐无言以对,尴尬一笑道:“好啦!好啦!老叫化从今以后不再与大杀门为难便了!”
  瀛洲居士问道:“那明空禅师及天心真人此刻何在?”
  伏魔神丐道:“他们原说要雇船随后跟踪,但经过海上那一番变故而不见他们出现,只怕他们一开始就没跟上了。”
  瀛洲居士道:“回去见到他们,就用老夫的话开导他们一下,并警告他们勿再与大杀门为难,否则老夫要他们好看!”
  伏魔神丐在中原武林可说是一位不可一世的武学宗师,但今天面对海外三仙,却一些也不敢使性子,听了唯唯诺诺地道:“好的,好的,冲着你们三位,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呢!”
  瀛洲居士冷哼一声,道:“假如他们还有话说,就请他们到这儿来,老夫是抬杠的能手!”
  伏魔神丐笑道:“是的,是的,居士的辩才,老叫化已领教了,的确是口若悬河,令人难以招架。”
  洲居士道:“本岛西面海边有一只舢舨,你就驾那只舢舨离去吧!”
  伏魔神丐道:“老叫化可否在此停留一二日?”
  瀛洲居士摇头道:“不行!”
  伏魔神丐眼睛盯上石桌上几个未吃完的水果,摸摸嘴唇笑道:“老叫化已饿了数日,世子里正在唱空城计……”
  瀛洲居士一笑道:“看来你这臭叫化的馋病有增无减,拿去吧!”
  伏魔神丐大喜,上前把那几个水果揣入怀中,然后,向他们三人抱一抱拳道:“告辞,但愿有生之日,能再见到三位的风采!”
  说罢,转身便走。
  一钵方丈道:“且慢!”
  伏魔神丐脸色微微一懔,转回身子笑问道:“方丈有何指教?”
  一钵方丈笑道:“记得十余年前你我见面的情形否?”
  伏魔神丐面上一红,窘笑笑道:“当然记得,方丈武功盖世,老叫化这一生是没希望啦!”
  一钵方丈道:“这十多年来,你是否又创出什么绝活儿?”
  伏魔神丐摇头道:“没有,没有,人老了,脑筋也迟钝了,想不出新鲜玩意儿啦!”
  一钵方丈笑了笑,道:“胡说,你一定又创出不少绝活,快使出来让我老和尚瞧瞧!”
  伏魔神丐道:“老叫化吃了一次亏学了一次乖,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一钵方丈道:“不必客气,你且使出来咱们切磋切磋,说不定我老和尚无法破解呢。”
  伏魔神丐想了想,笑道:“孙猴子本事再高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我看免了吧?”
  一钵方丈道:“不行,你嘴巴说得客气,其实心里恨不得把我老和尚比下去,今日难得见面,机会不可错过,快快给我使出来!”
  伏魔神丐道:“也罢,七八年前,老叫化偶然触动灵感,想出了一手新招式,只不知道管不管用,如今就请方丈指正一下!”
  原来,这位伏魔神丐在十多年前就已是名震寰宇的人物,有次遇上一钵方丈,因知一钵方丈是“海外三仙”之一,便想击败他以显自己之能,结果只拆了二十多招就反为一钵方丈所败,这件事虽然无人知晓,但他却引为奇耻大辱,从那以后更苦苦潜研绝技,希望有一天能击败一钵方丈挽回面子,但潜研数年,却只想得了一招,虽然这一招威力无穷,曾经击败过无数武林高手,可是他仍无把握能够胜得一钵方丈,现在见一钵方丈一再邀请,于是决心一试。
  当下,他祐了掂手中的紫竹棒,忽然身形半转,同时抬足横棒,作“玉笛横吹”之状,但于次瞬间,横于面前的紫竹棒突然“呼!”的一声,化横为纵,平胸直点而出,招式非但变化得出人意外,而且快得令人看不清楚!
  高天行只觉他这一招确实神妙无方,不禁喝采道:“妙啊!”
  蓬莱老人也很欣赏的拍手笑道:“高明!高明!这一招有若‘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但若命名为‘画龙点睛’则更为恰当!”
  伏魔神丐顿时一呆,继而失声道:“老叫化这一招的名字正是叫‘画龙点睛’,老仙翁何得而知之?”
  蓬莱老人大笑道:“若真叫‘书龙点睛’,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
  一钵方丈忽然一跃而起,双掌交错一扬,身形随之斜旋,右足猛可倒抬而起,笑道:“这一招‘借花献佛’,能否破解你的‘画龙点睛’?”
  伏魔神丐看得面色一变,好像寡妇死了儿子,登时垂头丧气的,长叹了一声,说道:“老叫化早就知道难不倒方丈,罢了!”
  一顿足,身形破空飞起,宛似一只巨鹰,一眨眼便在峰缘那边消失了!
  这种事情,是高天行绝对想像不到的,在他的心目中,中原三老乃是高不可攀的武学大宗师,他想不出除了已死的海浪生之外,还有谁能将他们比下去,而如今,海外三仙不仅视他如无物,而且对他颐指气使,这样的事情若非他亲眼看见,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这时,一钵方丈发现海心兰晕倒在地,神色一怔道:“那海姑娘怎么了?”
  蓬莱老人道:“她以为那老叫化是鬼,看他从棺中坐起,吓得晕过去了。”
  高天行这时也才想到应该去照顾她,连忙趋前蹲下,将她扶坐起来,一面喊道:“海姑娘,你醒醒!”
  海心兰全无反应。
  蓬莱老人道:“你且抱她到屋子里去,她在海上飘流数日,精神体力亏耗过甚,让她好好睡一觉即可自然苏醒过来。”
  高天行依言将海心兰抱入草庐中。
  草庐中,陈设简单,但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清高幽雅之感。
  他找到一张木床,把海心兰放到床上,又找来一条薄褥盖在她身上,即又回到屋外树下。
  一钵方丈倒了一小杯茶给他,说道:“来,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水是从南海西樵山无叶井取来的,你喝一杯看看。”
  高天行道谢接过,轻啜了一口,果觉气味芳馥不同凡响,不禁赞道:“果然好茶!”
  一钵方丈笑笑道:“你对饮茶可有心得?”
  高天行见他不谈正事,只谈饮茶,心中暗觉好笑,当下肃容答道:“没有,小可庸俗之徒,只知茶能止渴除疫,未得饮茶情趣。”
  一钵方丈道:“饮茶乃人生至高享受,你应该研究研究,要知茶除了可以涤烦解渴,使人心静神清之外,还能启发思考,如冷你且听我老和尚道来——”
  瀛洲居士忽然接口笑吟道:“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战,如听松涛,倾潟入杯,云光潋滟,此时幽趣,故难与俗人言矣!”
  一钵方丈瞪了他一眼,道:“老穷酸,你少打岔成不成?”
  瀛洲居士哈哈笑道:“你老秃驴饮茶入魔,每逢外人便大谈茶经,老夫听得听烦了。”
  一钵方丈愠然道:“我老和尚谈茶,总比你谈之乎者也矣焉哉要中听得多!”
  瀛洲居士不再和他顶嘴,回顾高天行道:“高天行,老夫问你,那女娃娃真是海浪生的女儿么?
  高天行道:“是的,海大侠说她腰上有一块形若兰花的红斑,而她腰上的确有那么一块红斑。”
  瀛洲居士神色略现凝重地道:“奇怪,海浪生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
  高天行微愕道:“有何不对?”
  瀛洲居士沉声道:“此女心术不正,尔宜防之!”
  高天行大吃一惊,道:“她……心术不正?”
  瀛洲居士点点头,却未进一步解释,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是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继承人,如今有何打算?”
  高天行道:“小可打算去神鹰帮设法夺回无锋宝剑,然后赴武库潜研剑术。”
  瀛洲居士道:“你斗得过盖云天?”
  高天行道:“小可尚非其敌,不过可以设法智取。”
  瀛洲居士道:“你且在此住二十一日,然后再去不迟……”
  高天行道:“住二十一日干么?”
  瀛洲居士道:“老夫很喜欢海浪生,可惜他寿命不长,英年夭折,壮志未酬身先死,你是他的继承人,既愿秉承其遗志,老夫三人愿助你成梦,每人教你一招功夫,好让你夺回无锋宝剑。”
  高天行大喜,连忙伏地叩谢。
  瀛洲居士道:“以前,海浪生也从我们三人学得了三招功夫,他花了二十一日才练成,你智慧虽然不低,但恐怕也需要二十一日的时间才能融会贯通。”
  高天行道:“是的。”
  瀛洲居士道:“老夫传给海浪生的一招,名曰‘一针见血’,乃是老夫早年练剑时悟出的一招剑法,用得恰当,确能‘一针见血’。”
  一钵方丈接着笑道:“老和尚的一招名叫‘普渡众生’,即使是穷凶极恶之人,也可将之渡化。”
  蓬莱老人含笑接下道:“老汉出身捕鱼之家,所谓三句不离本行——我的一招名叫‘渔翁撒网’。”
  瀛洲居士道:“如今你且去好好睡一觉,明早老夫便开始教你如何给人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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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果然花了二十一天的时间才将瀛洲居士的“一针见血”,一钵方丈的“普渡众生”及蓬莱老人的“渔翁撒网”练成。
  第二十二天早上,海外三仙将他和海心兰叫到面前,蓬莱老人向他们说道:“等下老汉就要送你们回大陆去,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高天行恭声道:“小可只有一句话,感谢三位老前辈对小可的爱护与栽培。”
  蓬莱老人道:“老汉也有一句话要说,希望你力争上游,好自为之,莫教海浪生及老汉三人失望。”
  高天行唯唯而应道:“是的,老前辈金玉良言,小可当谨记在心。”
  蓬莱老人转对海心兰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海心兰道:“没有……”
  蓬莱老人道:“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何打算?”
  海心兰道:“我不知道……”
  蓬莱老人道:“你最好去投奔你姑妈,然后择人而事,做个平凡的妇女,这也可能是令尊的希望。”
  海心兰垂首不语。
  蓬莱老人说道:“叫高天行送你去如何?”
  海心兰点了点头。
  蓬莱老人起身道:“那么,咱们这就动身吧。”
  在蓬莱仙岛的二十一天中,高天行都在同一地方苦练他们海外三仙传授的三招功夫,可说从未休憩好好过,也未浏览过蓬莱仙岛的风光,如今突然要走,不免使他感到遗憾,颇有一种恋恋不舍之情,但是他不敢要求再停留一二日,同时他也急于想去夺回无锋宝剑,当下便向他们长拜道别。
  第九章 三仙传绝艺 千里共婵娟
  瀛洲居士道:“你成为第七代大杀侠后,海浪生有无遗言要你替他做什么事?”
  高天行道:“有的,头一件是代他与‘天山飞狐冷一峰’决斗,地点在铁岭关,日期是明年元月十五日。”
  瀛洲居士道:“这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届时你去不去赴约?”
  高天行道:“当然要去!”
  瀛洲居士道:“冷一峰那小子的确有两下子,你在未练成大杀门的剑法之前,恐非其敌手,不过你用老夫三人传授你的三招功夫对付他,谅可自保。”
  高天行道:“是的。”
  瀛洲居士道:“第二件是什么?”
  高天行道:“即是替他寻回失踪的女儿,这件事现在已完成了。”
  瀛洲居士道:“第三件呢?”
  高天行道:“第三件……”
  瀛洲居士微微一笑道:“他叮嘱你不要说,对么?”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瀛洲居士笑道:“那就不要说出来,你们去吧,恕不相送!”
  于是,高天行与海心兰再拜而别,随着蓬莱老人循径下峰而来。
  迤逦下了山峰,蓬莱老人领他们来到蓬莱仙岛的西边,登上一艘停泊于海边的小帆船。
  蓬莱老人扯起风帆,随即开船驶离蓬莱仙岛,向西方缓缓航进。
  海心兰一直默默的坐着,不发一言。
  高天行在过去的二十多天中,由于一心在苦练武功,很少与她交谈,这时见她一副落落寡欢之状,心中颇觉过意不去,当下开口道:“海姑娘你有什么心事?”
  海心兰摇摇头道:“没有。”
  高天行道:“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解决。”
  海心兰道:“我没有什么困难,我只是在想我爹,不知他的遗体被丢弃在何处……”
  高天行轻叹一声道:“那天忘了问伏魔神丐,不过我想他们中原三老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他们与令尊并无私仇,想来不会让令尊的遗体暴陈于地面上。”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送你到鄱阳投奔你姑妈之后,便去找中原三老问一问,如果可能,我仍将把令尊的遗体送往大杀门安葬,你放心好了。”
  海心兰点点头。
  高天行转去和蓬莱老人攀谈,道:“老前辈打算将小可二人送到何处上岸?”
  蓬莱老人道:“由此往前直驶可到山海关,老汉送你们在山海关上岸如何?”
  高天行道:“好的。”
  蓬莱老人道:“由山海关到鄱阳要走数千里路程,你们不妨买两匹马代步。”
  高天行道:“可惜不知‘天山飞狐冷一峰’人在何处,要不就可先找他了断一下,省得明年还要远道跋涉一次。”
  蓬莱老人道:“他一向住在何处?”
  高天行道:“不知道,但既称‘天山飞狐’,想来应在北方一带。”
  蓬莱老人道:“那么,你自山海关一路南行途中,可以顺便打听打听。”
  高天行点点头,转问道:“这船要多久才能达山海关?”
  蓬莱老人道:“日落之前可到。”
  船,在风平浪静中缓缓航进,这天薄暮时分果然到了山海关附近的一个港口。
  蓬莱老人停住了船,指点去山海关的路径,最后说道:“好了,今晚你们可在山海关过夜,老汉则要连夜返回蓬莱仙岛,你我有缘再相见吧!“
  高、海二人乃拜别上岸,目送老人掉转船头远去不见之后,才往山海关而来。
  行不多久,已到山海关城中。
  山海关,为长城极东的第一关口,关东临海,北有兔耳、覆舟二山,山皆陡绝并海,自古视为要隘,有“天下第一关”之称。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山海关,对这闻名已久的关城不免有一份好奇与崇敬之心,先到关口瞻仰一番,然后沿街而行,海心兰自上岸之后,心情似乎变得开朗起来,这时很高兴地道:“这地方很不错,咱们多玩一会好么?”
  高天行微笑道:“怎么玩?”
  海心兰道:“到城上去看看,我没见过万里长城是个甚么样子呢!”
  高天行道:“它和一般城墙,并无两样。”
  海心兰呶呶嘴,略现不悦道:“你不陪我去?”
  高天行说道:“咱们去吃饭,然后找一家客栈投宿,养足精神体力,明早好赶路。”
  海心兰噘噘唇道:“你急什么嘛!”
  高天行道:“我没心情游山玩水。”
  海心兰轻哼一声,赌气不说话了。
  高天行又觉过意不去,便好言安慰道:“不要生气,明天开始,咱们有几千里路要走,一路上保证有让你看不尽的风光,何必一定要去看那万里长城呢?”
  海心兰道:“人家就是要看万里长城嘛!”
  高天行道:“这样好了,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去买两匹马,假如还有时间,再去看万里长城,如何?”
  海心兰这才转嗔为喜,微笑点头。
  于是,两人找到一家小馆子,叫了几十个水饺,食饱之后,打听得关口附近有几家马场,乃再往关口行来。
  到了关口附近,果然找到两家马场,高天行一问价钱,最便宜的也要三十两银子,他便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我身上只有五十多两银子,不够买两匹马,怎么办呢?”
  海心兰道:“那就买一匹好了,咱们共乘一骑,一样可以赶路呀。”
  高天行想了想,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他于是挑上一匹枣红色的雄马,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三十二两银子成交,他付过银子,说明暂寄马场,等下来取,便同海心兰走上城墙,观赏万里长城的雄伟景色。
  这时,夜翼已降,万里长城在夜下看来,另有一种幽美的姿态,两人沿着城慢步而行,海心兰这时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紧紧偎依着高天行,似乎把高天行当做意中人了。
  高天行却一点也没有“花前月下”的意思,他对她只有一种兄长的情份。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海心兰首先打破沉寂说道:“这万里长城,当真有万里长么?”
  高天行道:“不知道,可能没有。”
  海心兰道:“很小的时候,我爹就告诉我这座万里长城的故事,没想到今天终于能够来到这万里长城之上。”
  高天行道:“唔……”
  海心兰道:“你听过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故事没有?”
  高天行道:“听过,那是神话。”
  海心兰说道:“不,那是真的,我相信!”
  高天行微笑道:“哦?”
  海心兰道:“秦始皇无道,驱役老百姓建造万里长城——”
  高天行眉头微皱道:“这是令尊告诉你的?”
  海心兰道;“是呀,他说秦始皇为了建造这万里长城,害得老百姓家破人亡死伤不计其数——”
  高天行摇头道:“奇怪!”
  海心兰一怔道:“什么奇怪?”
  高天行道:“令尊怎么会这样告诉你的?”
  海心兰道:“他说错了?”
  高天行道:“是的,万里长城并非秦始皇建造的,那是在战国之时,各国为固疆圉计,先后筑城,后来秦始皇才联缀其首尾以御匈奴,令尊说秦始皇建万里长城,这是不对的,他真是这样告诉你么?”
  海心兰想了一下,道:“我记不得了,也许是奶妈告诉我的……”
  高天行道:“一定是她,令尊不会这样说的。”
  海心兰道:“不过,我相信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一定是真的,她万里寻夫,其情感动上苍,因此上苍才让万里长城倒下来。”
  高天行微笑不语。
  海心兰一靠上城垛眺望关外风光,一会后,忽然转身面对高天行道:“高大哥,我爹为什么是大杀门的第六代大杀侠?”
  高天行道:“他没告诉你?”
  海心兰道:“没有。”
  高天行道:“令尊如何成为第六代大杀侠,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应以他为荣,因为令尊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生前的一切行为,绝对不会使他的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海心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夺回无锋宝剑之后,便要去大杀门的武库潜练剑法,然后成为第七代大杀侠?”
  高天行道:“是的。”
  海心兰道:“大杀门武库在哪里?”
  高天行道:“令尊没有告诉你?”
  海心兰道:“没有。”
  高天行道:“那么,我也不能够告诉你。”
  海心兰道:“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
  高天行道:“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海心兰道:“可是,我好想知道!”
  高天行道:“大杀门代代单传,而且传男不传女,如今除了我之外,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人知道武库的地点,就连海外三仙也不知道。”
  海心兰:“为什么呢?”
  高天行道:“大杀门的剑法十分霸道,每一代有一位大杀侠已经够了。”
  海心兰道:“我爹没教我武功,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我发誓不泄漏便了。”
  高天行摇了摇头。
  海心兰噘着嘴,说道:“哼,你不信任我?”
  高天行道:“不必谈信任不信任,你无须知道的事就不必知道,知道了对你有害无益。”
  海心兰道:“我是第六代大杀侠的女儿,难道无权知道?”
  高天行一笑道:“令尊虽是大杀门的第六代大杀侠,但是大杀门却不是令尊创立的。”
  海心兰似觉委屈,沉默了片刻,才又启口道:“另外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吧?”
  高天行问道:“哪一件?”
  海心兰道:“我爹遗命你去替他完成的第三件事。”
  高天行道:“这事你更不能知道。”
  海心兰很不高兴地忿忿道:“什么道理?”
  高天行摇摇头,移步往关口走回,道:“走,咱们该去找客栈过夜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两人即取道南下。
  高天行不好意思与她同乘一骑,就让她一人乘坐,出了山海关之后,海心兰问道:“咱们这样走路,要走多久才能抵达鄱阳?”
  “最快要一个月。”
  “你何不上来?”
  “嗯?”
  “这马可坐二人,不是么?”
  “不大好……”
  “不要紧,你上来吧!”
  高天行也觉一个骑马一个步行无法赶路,心想一个人只要行为端正,大可不拘小节,于是便上马与她同乘,催快坐骑,向前疾赶。
  海心兰坐在他后面,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很高兴地道:“对啦,这样可快多了!”
  高天行没开腔。
  海心兰道:“高大哥!”
  高天行道:“嗯?”
  海心兰:“我有个要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高天行道:“说说看。”
  海心兰说道:“我想学武,你教我好么?”
  高天行道:“不。”
  海心兰道:“为什么?”
  高天行道:“令尊如要你练武,他早就教你了。”
  海心兰道:“可是,我为什么不可以练武呢?”
  高天行道:“练武不一定是好事,譬如我,我就后悔当初练了武功,我现在很希望自己是个平凡的人,做平凡的事,过平安的日子,我想令尊也有这种想法,所以他不要你练武。”
  海心兰道:“我不懂练武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若练成了武功,便可为所欲为,坏人也不敢欺负我了,不是么?”
  高天行道:“不对,一个人练武功,练不好没有用,练好了麻烦却多,譬如令尊,他一生锄奸惩恶不造余力,可是却有人要杀他,名之为‘武林除害’还有那‘天山飞狐’冷一峰,他也想击败令尊以扬名天下,这都是练武带来的麻烦。”
  海心兰道:“你既然有此种看法,当初为什么要练武呢?”
  高天行道:“我才十岁便开始练武,那时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海心兰道:“现在你懂了,为何又肯容应继承为第七代大杀侠呢?”
  高天行道:“现在我已骑虎难下,我如不再练成更高深的武功,便会被人杀死,所以只好继续走下去了。”
  海心兰道:“谁要杀你?”
  高天行:“神鹰帮主盖云天。”
  海心兰道:“他为何要杀你?”
  高天行道:“我原是他麾下‘十三金鹰’之一,后因某种原因而背叛他,他便派出十二鹰追杀我,而我反将十二鹰击毙,于是仇恨越来越深了。”
  海心兰道:“什么原故使你决定背叛他?”
  高天行道:“有一次,他准备劫镖,派我去一家镖局踩探,结果行藏败露,被镖局的人射中一箭,我负伤逃到某地,被一个退休的王捕头所救,那王捕头原是盖云天最痛恨的人,但我不知他是王捕头,在他的家养伤数日,爱上了他的女儿王小凤,……”
  海心兰追问道:“怎样?”
  高天行道:“后来伤愈回到神鹰帮,盖云天不知从何人口中探悉王捕头隐居之处,就派我和另二人去擒他,到了那地方,我才知道曾经救我性命的恩人,原来就是王捕头……”
  海心兰动容道:“这怎么办?”
  高天行苦笑道:“底下的事,我不想再说了!”
  海心兰道:“王捕头死了?”
  高天行点点头。
  海心兰道:“王小凤呢?”
  高天行摇摇头。
  海心兰道:“你没去找她?”
  高天行道:“找她干么?除非我情愿死在她的手里,否则,找她只有带给她痛苦。”
  海心兰道:“你心里还喜欢她么?”
  高天行神情一片落寞,没有回答。
  “得得,得得,得得……”
  一片马蹄声,由身后道上响了过来。
  海心兰掉头望去,只见后面道上驰来一骑,马上也坐着一男一女。
  她不禁笑道:“你看,还有人跟咱们一样呢!”
  高天行恍如未闻,策骑直进。
  每当想起王小凤,他就有如刀割的痛苦。
  这痛苦使得他没有心情去理会周围的一切事情。
  “得得得……”
  蹄声近了。
  一瞬间,从后面赶来的一男一女已赶到他们身边,这对男女似为情侣,男的生相骠悍,女的容貌妖艳,两人身上均带有兵器。
  男的赶上高天行时,便与高天行并肩同行,开口笑问道:“喂,朋友,你们可是要去吕公堡看人打擂台?”
  高天行漠然不理。
  男的碰了一鼻子灰,不禁心头有气,回对身后的女子干笑道:“他妈的,这小子好狂!”
  女的笑道:“谁叫你不长眼睛,问上一个哑巴!”
  男的仰头“哈!”的笑了一声,又向高天行笑问道:“小子,你是哑巴么?”
  高天行冷冷一哼,道:“走开,不要惹我!”
  男的讶笑一声,道:“嘿,真是不点眼睛的东西,大爷肯跟你说话,可是抬举你呀!”
  高天行眉头一皱,面色更冷了。
  男的又笑道:“怎么回事,有什么不痛快的么?”
  女的拍拍他背部,笑道:“走吧,人家在闹蹩扭,没咱们的事!”
  男的看了海心兰一眼,笑道:“嘿,有这么标致的小妞儿同行,居然还苦着一张脸——哦,老子明白了!”
  女的笑道:“贼汉子,少噜苏,快走吧!”
  男的回头向她笑道:“我知道他们为何闹蹩扭,一定是跟咱们一样!”
  女的道:“什么呀?”
  男的道:“少了一匹马!”
  女的道:“去你的!”
  男的回对高天行笑道:“喂,朋友,你们八成也是要去吕公堡看人打擂台,只因少了一匹马,因此很不开心,是不?哈哈,正跟我们一样,刚才我们也为此吵了一架,哈哈哈……”
  高天行憎恶地道:“走开!”
  男的全不把他的“脸色”放在眼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子有个‘君子成人之美’的办法,要不要听听?”
  高天行不答。
  男的说道:“你我打一架,你胜了,我的马给你,你败了,你的马给我,怎么样?”
  高天行忽然笑道:“好主意!”
  男的笑道:“敢不敢?”
  高天行勒停坐骑,含笑说道:“真的么?”
  男的跟着勒停坐骑,大笑道:“当然是真的,老子就喜欢这样,要么坐得舒服些,要么安步当车!”
  高天行微笑道:“我们除了缺少一匹马之外,盘缠也不够,阁下身上带着多少银子?”
  男的神色一振道:“怎么,你还想下注?”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要么,我的马和银子全给你,要么你的马和银子全送给我!”
  男的哈哈大笑道:“好啊,正对上了老子的胃口!”
  高天行道:“阁下有多少银子?”
  男的道:“一百多两。”
  高天行道:“我只有二十两,就赌二十两如何?”
  男的一摆手,道:“不管几两,你胜了,我全给你,我胜了,你全给我!”
  高天行笑道:“好,咱们下马!”
  说着,跳了下去。
  男的也翻身下马,走到道旁一块空地上拍拍手道:“来,你使用甚么家伙?”
  高天行移步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含笑道:“我没带家伙,只有一双肉掌。”
  男的面露难色道:“这怎么打呀?”
  高天行道:“阁下不必客气,只管动用你的家伙,在下擅长拳脚,若要在下使用家伙,反而麻烦。”
  男的闻言欣然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兵器是一柄钢刀,连鞘悬挂在腰上,这时他将钢刀解下,拔出,右手握刀,左手握鞘,摆出一个“名家”姿态,道:“你没兵器,我让你先,进招吧!”
  高天行抱拳道:“有僭!”
  身形一挫,拉开架式踩出三步,大喝一声,一拳直挥出去。
  男的一看也出手平平无奇,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当下闪身让开,哈哈一笑道:“这一招不算,我再让你二拳,动作快些!”
  高天行又大喝一声,挥拳击出。
  男的又很轻松的避开,口中叫道:“还是不行,动作太慢了!”
  “嘿!”
  高天行身子一个飞腾,双拳齐发,打出一式少林拳中的双贯拳。
  男的大笑一声,身形往左一偏,避开了他的双贯拳,然后手中钢刀突挥而出,直奔他右腿砍去,喝道:“看我的!”
  出手很快,的确不是庸手!
  高天行微微一笑,身形忽的跳起三尺,右脚一缩一蹬,笑道:“撤手!”
  “拍!”的一响,男的一柄钢刀不仅被踢得脱手掉下,而且被踢断为二截!
  这下,男的呆住了。
  高天行笑道:“这一招不算,我再让你两招!”
  男的一张脸胀红了,两颗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见了鬼似的,惊望他好半天,忽然老羞成怒的大吼一声,刀鞘猛挥,向他面门打去。
  高天行低头避过,道:“还是不行,太慢了!”
  男的疯了,口中发出一声狼嗥,愤然扔掉刀鞘,双掌一扬,十指张如鹰爪,饿虎扑羊般的飞扑上去。
  高天行长笑一声,滑步斜身,右手一按地面,身子猛可一个翻转,右脚倏抬而起。
  “砰!”
  男的小腹登时挨了一脚,整个身子应声飞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然后垂直掉下来。
  高天行赶上一步,接住他掉下的身子,轻轻放他落地,笑道:“够了吧?”
  男的面如土色,一楞一楞的呆望他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你亮个万儿如何?”
  高天行客气的笑道:“高天行。”
  男的面色一变,失声道:“神鹰帮十三金鹰中的高天行?”
  高天行点点头。
  男的没说什么,立刻将身上的一只银包取出,扔到地上,嗒然说道:“你拿去吧!”
  高天行道:“谢谢。”
  他俯身拾起银包,往怀里一揣,然后走到那女的面前很有风度一躬身道:“姑娘请下马如何?”
  女的慌忙滚鞍下马,退到一旁。
  高天行笑了笑,一跃上马坐定,向那男的一抱拳道:“抱歉,在下要走了。”
  他向海心兰一招手,随即一抖马索,驱骑向前驰去。
  两人才驰出数十丈,就听那女的发出泼妇般的尖叫怒骂:“好呀!你这个贼汉子!现在可好了,好好的路你不走,却偏要跟人赌斗,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你还有什么可说?”
  男的道:“别叫嚷,臭婆婆,老子驮着你去便了!”
  高天行和海心兰听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两人纵马向前疾驰。
  数日后,两人到了吕公堡。
  吕公堡是个镇,是通大城县的孔道,这里的居民没有赤贫和极富,很特别的一点是武风极甚,家家户户的子弟都喜欢练武,因此武馆不少,就中以“神风武馆”最为著名,据说馆主“铁臂神猿吕君鹏”乃是三国猛将吕布的后裔,手中一支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这次的擂台便是他摆设的,声称凡能打败他四个徒弟,每胜一场赏银五百两纹银,最后能击败他本人的人,更可得黄金一百两及被聘为“神风武馆”的教头,消息一传开,立刻轰动了北方武林,使得一向平静的吕公堡顿时热闹了起来。
  擂台摆在镇外一块空地上,这时已是午后交未时分,但擂台前面仍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那座擂台,有一丈二尺高,宽约五六丈,其上张灯结彩,左旁另设有一座小小副台,位面摆着文案,似为报名打擂台之处。
  擂台上面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以武会友”四个大字,两旁台柱上的对联是:
  拳打九州豪杰
  脚踢四海英雄
  这时,台上有一对青年在龙争虎斗,一个穿黄衣持短戟,一个穿青衣持大板斧,两人搏斗甚烈,打得难分难解,看上去持大板斧的略占上风。
  高天行拉着海心兰挤入人群中观战,海心兰对此兴致很高,一边看一边说道:“那使用短戟的青年,想必就是‘铁臂神猿吕君鹏’的徒弟。”
  高天行点点头。
  海心兰问道:“你看他们谁较强?”
  高天行道:“那打擂的青年攻势很凶猛,但恐怕要后力不继。”
  海心兰道:“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高天行笑笑道:“看看再说吧。”
  海心兰道:“打胜一场便有五百两银子可得,这不坏嘛!”
  高天行道:“但如败了恐怕要赔上一条命呢。”
  海心兰道:“你一定可以打败他们,等下上去试试如何?”
  高天行但笑不语。
  他来到吕公堡看打擂台,目的只有一个:希望能在此找到天山飞狐冷一峰。
  但是,看到台上那持短戟的青年的身手,他就有些失望,而断定天山飞狐冷一峰八成不会来,即使来了,也绝不会上台挑战。
  因为,从徒弟的身手去衡量师父,铁臂神猿吕君鹏的武功再高,也绝不是天山飞狐冷一峰的对手,天山飞狐是绝对不会“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的。
  海心兰见他不说话,又碰碰他道:“怎么样?”
  高天行摇头道:“不,没意思。”
  海心兰道:“你胜他们一二场,拿他们一千两银子花花不好么?”
  高天行道:“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我若上去挑战,等于自贬身价……”
  海心兰说道:“可是,咱们还有数千里路要走,你身上那一百多两银子,够用么?”
  高天行道:“够的。”
  海心兰嗷嗷嘴道:“我去投靠姑妈,也该带些钱去,还有我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这个样子前去,人家不把我当作叫化子怪!”
  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高天行这才想起她的确有许多需要,心中暗骂自己太粗心,当下连忙安慰道:“你放心,改天到了大城市,我一定买给你,至于你需要的钱,到时候,我会给你的。”
  海心兰道:“你哪来的钱?”
  高天行道:“我会想办法。”
  海心兰道:“眼前就是一个赢钱的好机会,你却不要,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高天行道:“有的,有的,我——”
  “哗!”
  突然,观众一齐叫了起来。
  原来,擂台上那对青年胜负已分,那持大板斧的青年果然后力不继,被那持短戟的青年一阵反攻之下,一时招架不住,大板斧“拍达!”一声,被打掉,左肩上挨了一戟,登时血如泉涌,跌落擂台下去了!
  那持短戟的青年一脚将大板斧踢下,态度骄傲的环望台下众人一眼,一掀嘴皮道:“下面是哪一位,请快上台来!”
  口气也很狂,连“赐教”两个字都不说。
  观众的议论声“嗡嗡”响起来。
  蓦地,那副台上_一声锣响,坐在文案后面的一位老文士站起身子,大声道:“下一位打擂台者,为山西英雄徐庆,即请徐英雄上台!”
  “来了!”
  人丛里纵起一个彪形大汉,好像一团走马云,飞快的飘上擂台!
  轻功很不弱,台下观众纷纷喝采叫好起来。
  这彪形大汉一到台上,即向那青年抱拳道:“在下徐庆,不揣冒昧上台讨教,还请五台主手下留情。”
  那青年笑了笑道:“徐英雄不用客气,请!”
  徐庆自怀中掣出一柄铁尺,口中说声“得罪”,立时欺身进招一尺横打上去。
  那青年身形略侧,手中短戟一沉,截住对方打到的铁尺,同时右足横抬而起,飞踢对方太阳穴,攻势异常泼辣!
  但徐庆显然不是弱者,他打出的一尺原是虚招,目的只在探测虚实,一见青年踢来,招式立变,铁尺一翻,反向青年胯下点去。
  那青年台主喝声;“来得好!”身子顺势窜起,空中一翻身,巧妙的避过了徐庆的一击,手中短戟再沉,猛戳向徐庆头部……
  两人越打越猛烈,转眼斗成一团,只看得台下观众目瞪口呆,喘不过气来。
  海心兰似甚紧张,紧紧扯住高天行,问道:“你看他能胜么?”
  高天行道:“谁?”
  海心兰道;“那叫徐庆的汉子!”
  高天行道:“他比刚才那青年强些,但恐怕仍非那青年台主之敌。”
  海心兰吃惊道:“哦,那青年台主那么强?”
  高天行微微一笑,转对身旁一人问道:“请教老兄,那青年台主是‘铁臂神猿吕君鹏’的第几徒弟?”
  那人答道:“他是吕馆主的第五个得意门徒,名叫小霸王赵翼,打从今早开始,他已一连打败了五个打擂的,十分厉害咧!”
  高天行“哦”了一声,又问道:“他们摆设擂台到今天,可有人胜了他们?”
  那人摇头道:“没有,没有!”
  高天行问道:“他们摆设擂台,用意何在?”
  那人又摇头道:“这却不知。”
  高天行视几转回擂台上,只见那徐庆出招已不如先前那样凌厉,心知已难支持多久,当下回头对海心兰说道:“咱们走吧?”
  海心兰一怔道:“你不看?”
  高天行道:“嗯,没什么意思……”
  海心兰道:“既然来了,就看他几场何妨?”
  高天行见她兴趣浓厚,不忍扫她的兴,便道:“那么,看完这一场就走。”
  正说着,忽见那小霸王赵翼暴喝一声,出手突然变快,展开抢攻了!
  短戟上下翻飞,猛打猛刺,攻势锐利已极!
  那山西英雄徐庆勉强挡了数招,已被逼到台边,他似知已无法取胜,突然大喝一声,奋力攻出一尺,将小霸王赵翼迫退一步,然后乘机倒纵下台,一溜烟似的走了。
  小霸王赵翼,仰头哈哈大笑,状至得意!
  高天行一拉海心兰,道:“走吧!”
  海心兰很不乐意,噘唇道:“你急什么嘛!”
  高天行道:“眼下这吕公堡来了数千人,现在不走,等下天黑了,只怕找不到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呢!”
  海心兰央求道;“那么,再看一场就走,我很想看到有人能够打败他——”
  高天行以坚决的语气道:“不,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忽听那副台上又一声锣响,只见那老文士又起立大声说道:“下一位打擂的是高天行,请高英雄上台!”
  高天行怔了。
  海心兰听了又惊又喜,叫道:“咦,怎么回事!”
  高天行眉头皱成一团,沉声道:“哼,是谁在跟我开玩笑!”
  海心兰巴不得高天行上台打擂,故很兴奋地道:“一定是那天被你赢得了一匹马的那个汉子,他知道你武功高强,因此替你报了名!”
  高天行沉容说道:“不,不是他,他已失去了坐骑,不可能跟咱们同时到达此地……”
  沉吟间,只听那老文士又大声道:“那位高英雄,请即上台如何?”
  说毕,鼓掌鼓励。
  台下观众也以为高天行胆怯不敢上台挑战了,他们唯恐看不成,故见那老文士鼓掌,立时也纷纷鼓掌起来。
  高天行思忖电转之下,忽然展颜一笑,向海心兰低声说道:“大概有人想戏弄我一下,也罢,我就上去,打一场让你瞧瞧!”
  话落,双足微顿,人便如飞鱼般射起,越过数丈,轻飘飘的落到台上!
  即使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出他的轻功比刚才那个徐庆高明数倍,因之喝采声大起,大家都知道有好戏可看了。
  那小霸王赵翼一看高天行轻功高绝,情知是个可怕的劲敌,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高天行向他抱拳一拱,很冷静地道:“在下高天行,在动手之前,先要请教一事!”
  小霸王赵翼还礼道:“请说。”
  高天行道:“是谁替在下报名的?”
  小霸王赵翼神色一呆道:“阁下没有报名?”
  高天行道:“没有。”
  小霸王赵翼一哦,笑道:“那么,一定是你的朋友替你报的。”
  高天行道:“在下没有朋友。”
  小霸王赵翼又轻哦了一声,感到迷惑了。
  高天行道:“请问问那位接受报名的老先生如何?”
  小霸王赵翼点点头,转去台边,向副台上那位老文士问道:“刘师爷,刚才是谁替这位高英雄报名的?”
  那刘师爷起身答道:“是个少年,怎么啦?”
  小霸王赵翼道:“那如年呢?”
  刘师爷道:“走了。”
  小霸王赵翼转回到高天行面前,笑笑道:“这一定是恶作剧,阁下若不欲打擂,请回便了。”
  高天行一笑道:“不,在下讨教也好,不过有个要求……”
  小霸王赵翼道:“本擂台已有明文规定,凡胜一场,便有五百两银子可得。”
  高天行道:“在下不要银子。”
  小霸王赵翼不禁诧异道:“那么你要什么?”
  高天行一指台柱上那副对聊,道:“要是在下侥幸获胜,只希望暂时换另一副对联。”
  小霸王赵翼以为他存心简事,不禁嘿嘿冷笑道:“本擂台这副对联,很使阁下不顺眼是么?”
  高天行摇头道:“不是,一般擂台,总要写上一些挑逗性的字眼,贵台这副对联措词并不过火。”
  小霸王赵翼道:“既然如此,阁下想换上什么样的对联?”
  高天行自怀中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炭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他道:“如蒙采纳,感激不尽。”
  小霸王接过字条一看,面色微变道:“这是什么意思?”
  高天行微笑道:“跟捉弄在下那人开开玩笑罢了!”
  小霸王赵翼吃惊道:“阁下认为替你报名的,就是这两个人?”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小霸王赵翼眉头一皱道:“这可不是好玩的,我们犯不着招惹这两个人……”
  高天行故意发出讥讽的笑声,说道:“你们既然敢摆设擂台,难道还怕得罪人不成?”
  小霸王赵翼险上挂不住了,道:“好,阁下稍候,容在下入内请示家师!”
  语毕,转入后台去了。
  台下观众见他们迟迟不动手,均感不耐,纷纷鼓噪起来,大叫道:“打呀!打呀!”
  高天行站着不动。
  不久,小霸王赵翼转出来了,他面露悍笑道:“家师说,只要阁下能连胜三场,便照阁下之意行事!”
  高天行点头道:“可以!”
  小霸王赵翼问道:“然后呢?”
  高天行道:“换上对联之后,当然由在下暂充台主,一刻时之内,如他们未现身上来,在下便走。”
  小霸王赵翼道:“好,请进招!”
  手中短戟一横,摆出了备战姿态。
  高天行知道打擂的要先动手,故一见他已准备好,当即跨步一竖掌,口喝一声“接招!”左掌暴探,向对方胸前拍去。
  小霸王赵翼侧身,一戟挥出,截击来掌。
  高天行左掌一撤,左脚忽起,飞踢对方面门,攻势豪迈奔放已极。
  小霸王赵翼沉嘿一声,左掌一抬,迎着他的脚尖推出,同时短戟倏然上扬,直奔他咽喉点去。
  出招极狠,豪不客气!
  但高天行比他更泼辣,只见他身形蓦然斜飘而起,左掌一沉,拍开对方的短戟,右脚“呼!”的一声,好似一把大刀,横扫到对方左太阳穴上!
  这种硬攻硬拼的打法,小霸王赵翼还是第一次碰到,但他号称“小霸王”,作风亦极霸道,故未为高天行的气势所夺,但见他身形一挫,偏头避开高天行的一脚,手中短戟招式一变,旋身上刺,使出一招“转身射雁”,攻向高天行腰部。
  变招与抢攻都极巧妙,看得台下观众忍不住叫好起来。
  第一〇章 拳打天山狐 脚踢长江龙
  高天行“哼!”的轻笑一声,右掌猛挥而出,砰然击开他刺腰部的短戟,紧接着右脚倏缩倏弹再度向他太阳穴上踢去。
  小霸王赵翼料不到他还是出脚攻击,一时破解不及,迫得只好退了一步。
  高天行乘势猱身猛进,左手骈伸二指,佯点其双目,右掌悄然探出,抓向他右腕。
  他并不期望这一招能够奏功,他甚至已想好了下面攻击的招术,但小霸王赵翼却已手忙脚乱,于是他抓出的一掌没有落空,只听“拍!”的一声脆响,正好扣住了小霸王赵翼的右腕脉门!
  小霸王赵翼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连手上的短戟也握不牢,当然掉落台板上。
  高天行暗运真力紧紧扣住他的脉门,含笑道:“这一场到此为止如何?”
  小霸王赵翼满面通红,但却不撒赖,点点头道:“好,阁下赢了!”
  高天行于是松手后退,抱拳一拱道:“承让。”
  “好!”
  “好!”
  “要得!”
  “要得!”
  台下观众欢声雷动,因为这是他们三天来第一次看到打擂者获得胜利。
  小霸王赵翼很有接受挫折的勇气,他拾起短戟,向高天行躬身一礼道:“阁下身手不凡,在下十分佩服,请稍歇片刻再容敝师兄接第二场。”
  语毕,转入后台去了。
  而这时,在进入后台的出入口处,已并排站着三个中年人,他们是在小霸王赵翼和高天行开始交手的时候,即由后台转出的,从其衣着及风度上看,显然即是小霸王赵翼的三位师兄。
  他们对于小霸王赵翼败得这样快似感意外,神色表现得很凝重……
  高天行已注意到他们,也料到他们三人必是“铁臂神猿吕君鹏”的徒弟,当下转向他们三人拱手一揖道:“请问,哪一位是把守第二关的台主?”
  站在右侧的一个还了一揖道:“在下便是!”
  他年约三十八九岁,相貌端正斯文,英华内敛,看起来远不如小霸王赵翼之锋芒毕露,是个很懂得含蓄的中年人。
  高天行一看就知他比小霸王赵翼高明不少,当下再揖道:“那么,就请开始赐教如何?”
  那中年人微微一哂道:“阁下不想歇歇?”
  高天行道:“不必。”
  他口气并不狂,但听在中年人耳里,却感到十分刺耳,于是中年人举步而出,走到台中央立定,冷冷说道:“如果你需要兵器,我们可以借给你。”
  高天行的武功原以剑术为主,但自从他原有的一口长剑被海浪生折断之后,他就决定等练成了大杀门的剑法有重新用剑,现在面对这个极有深度的中年人,虽觉用剑较有把握,但他仍然摇头道:“不,在下不需使用兵器。”
  中年人冷笑道:“我听说你是使用剑的,不是么?”
  高天行怔道:“你认识我?”
  中年人点点头道:“阁下大名,如雷贯耳。”
  高天行不禁苦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言的是不差!请问贵姓大名?”
  中年人说道:“在下华文龙,匪号潜龙。”
  高天行抱拳道:“幸会,咱们这就开始如何?”
  华文龙点头说道:“好的,请发招便了。”
  他很斯文的站着,不摆出备战姿态。
  高天行道声“有僭”,跨足踩出寒鸡步,右手要了一个迷惑敌人的花招,左掌跟着切出,直奔对方腹部攻去。
  华文龙待其手掌切近之际,蓦地身形一晃,暴叱声中,左肘猛抬,以“白鹤展翼”之式,疾撞高天行右腋下的肋骨,出手果然相当不凡!
  高天行身子滴溜溜一转,很轻松的避开了对方的攻击,继之右脚倒抬,飞踢对方下巴。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腿法较掌法高明,事实上他的腿上功夫的确有过一番苦练,他觉得除了兵器之外,腿是最佳的攻击武器,因此平日于练剑之外,也勤练各种腿法,后来再经师父符刚的指点,他竟创出了十八种诡谲的腿法,且曾以之击败过不少武林高手,现在他既不想用剑,自然就以自己的擅长来对抗了。
  华文龙也早已看出他腿法不凡,故心中早有准备,这时见他重施故技,并不慌乱,只一偏头,便已避过,然后暴喝一声,身形随之腾起,以牙还牙,也踢出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颇为高明,一下就踢到高天行的小腹下!
  高天行一笑,双掌垂直一沉,“叭!”的一下截住他的脚面,乘势飘身疾起,双足猛蹬,再踢他下巴!
  华文龙面色一变,疾忙斜身滑出一大步,同时右臂暴出,骈指点他肾门穴。
  “好!”
  高天行叫了一声,双臂平伸一抡,非但推开了他点到的双指,右掌更到了他左颈上!
  华文龙避之不及,连忙竖掌格出,只听“砰!”的一响,双掌一横一竖迎个正着,两人同时颠出了一步,高天行一颠之后,身形忽然仰倒下去,好像迎风而倒的长草,一个低窜竟反到了华文龙脚下,双掌暴探,疾抓华文龙双脚,华文龙吃了一惊,慌忙顿足纵起一丈多高,而高天行如影随形疾冲而起,又探掌去抓他的脚……
  自此,华文龙先机已失,完全处在挨打的局面,他很勉强的避开数招之后——
  “蓬!”
  腰部终于中了高天行一脚,顿如醉汉般踉踉跄跄颠了出去。
  高天行立时住手,没有继续攻击。
  华文龙一直颠到台边,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他脸色变得好不苍白,强笑了笑说道:“好,这第二场,阁下也胜了,佩服!佩服!”
  高天行不敢有丝毫骄狂之色,长长一揖道:“承让,抱歉之至。”
  “好呀!”
  “打得漂亮!”
  “这下有一千两银子可得了!”
  “再打下去!再打下去!”
  台下,又爆起一片欢呼,掌声历久不止。
  这可恼着了“铁臂神猿吕君鹏”的第二徒弟“花豹来振雄”,只见他迅速脱下外袍,露出一身劲衣,自后台取出两口长剑,走到擂台中央,把其中一口长剑掷给高天行,面露悍笑道:“阁下手脚功夫果然了得,如今咱们换个方式,剑下见个高低!”
  高天行接住了他掷到的长剑,笑了笑道:“可以,但在下有个要求,大家不要动火,心平气和的切磋几招,点到为止,如何?”
  花豹来振雄冷然一笑道:“阁下如怕死伤,何必上台挑战?”
  高天行道:“上台挑战,也不一定非分生死不可啊!”
  花豹来振雄“呛!”然拔出长剑,蛮横地说道:“阁下不必猩猩作态,请出招吧!”
  高天行一躬身道:“好,请赐教。”
  跨前一步,连鞘一剑点出!
  花豹来振雄见他不拔剑,心中更怒,倒退一步道:“且慢!”
  高天行住手笑问道:“怎么了?”
  花豹来振雄怒声道:“阁下为何不拔剑?”
  高天行笑道:“不出鞘的剑,才是最好的剑——接招!”
  长剑一圈,再度平胸点出!
  花豹来振雄沉“哼!”一声,剑出如电,格开高天行点到的一剑,长剑顺势暴进,反向高天行心口点去!
  招稳势猛,看来绝非庸手。
  高天行横开半步,长剑斜挥而下,做出截击之状。
  花豹来振雄又“哼!”了一声,长剑招式忽变,剑尖骤然上扬,寒光翻闪而进,反取高天行咽喉。
  高天行笑声“好剑法!”再错开半步,长剑猝然一掩,势如孔雀开屏,迎着对方来剑卷去。
  “叮!”的一响,双剑交击了一下,花豹来振雄身形倏然往旁一掠,手中长剑,突然纵横挥舞,展开一轮猛烈无比的攻势。
  只见剑光突放突敛突散突聚,忽如瑞雪纷飞,忽如流虹贯空,又美妙又凌厉,看得人眼花缭乱!
  高天行沉着应战,长剑硬挡硬架,直砸横磕,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
  双方越斗越剧烈,如狂风暴雨,似雷电交击,转眼工夫,已斗了四五十招。
  忽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双方搏斗忽止,各自跃退数尺。
  高天行的剑鞘已伤口累累,他低头看看剑鞘,摇头笑道:“很抱歉,我弄坏了你的剑!”
  花豹来振雄似已斗疯了,一对眼睛瞪得像要跳出来,脚下慢慢蠕进,然后突地厉吼一声,再度发动攻势,长剑一振,左三剑右三剑的猛刺猛戳,弹出满天星点,绵绵不绝的飞洒而出!
  攻势,较前更为凶猛!
  高天行挡开他数招之后,突亦大吼一声,长剑猝翻猝抡,刹那间一剑化为数剑,宛如一道剑墙层层涌出,一下便将对方迫退数步!
  花豹来振雄一发觉他的攻势锐不可当,连忙改采守势,长剑绕体翻飞,布出一片剑网,竭力抵挡着。
  但高天行攻势发动之下,竟如长江怒浪滚滚不绝,势如破竹,有进无退,一霎眼间,已将花豹来振雄,逼到左方擂台边缘!
  这时,花豹来振雄若再往后倒退,便要跌落台下去了,就在这危急当口,忽闻一声沉喝由后台传出。
  “胜负已分,高英雄请住手!”
  高天行一听此言,立时撤招纵开。
  转目一望,只见一老者已由后台走出,心知“铁臂神猿吕君鹏”,当即放下长剑,抱拳一礼道:“在下一时放肆,尚乞前辈海涵!”
  铁臂神猿吕君鹏年约六十五岁,身材雄伟异于常人,一双手臂更长及膝盖,修眉爵目,气概非凡。
  他向高天行拱手还礼,含笑说道:“高英雄不用客气,小徒技逊一筹,其败宜矣!”
  他接着转对台上四个徒弟喝道:“你们都进去,莫在这儿丢人现眼!”
  花豹来振雄四人满面惭愧,低着头走入后台去了。
  铁臂神猿吕君鹏“监视”他们进入后台之后,才又回对高天行笑道:“老弟身手非凡,今日肯予上台赐教,敝师徒至感荣幸,不知老弟是否愿意再上一层楼?”
  高天行摇头道:“不了,在下上台撒野,实非出自本意,只因有人偷偷替在下报了名,是以不得不上台现丑,得罪之处,还望前辈原谅。”
  铁臂神猿吕君鹏见他言语举止上谦虚有礼,心中的嫌怨尽去,点点头笑道:“老弟真是神鹰帮十三金鹰中的那位‘黑鹰’么?”
  高天行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铁臂神猿吕君鹏目光一注道:“怎么说?”
  高天行道:“在下已脱离神鹰帮,不再是‘黑鹰’了。”
  铁臂神猿追问道:“你为何脱离神鹰帮?”
  高天行笑笑不语。
  铁臂神猿也笑了笑,立刻转换话题道:“难怪老弟要求换上那副对联,老弟真要老夫换上那副对联么?”
  高天行点一点头,道:“前辈如不介意的话……”
  铁臂神猿哈哈一笑道:“老弟已连胜三场,老夫自当选诺办理,只是……老弟当真惹得起他们二人?”
  高天行道:“一试何妨!”
  铁臂神猿点头道:“好,老夫命他们挂出来!”
  他身形一转,向后台喝道:“来人,把那副对联取出挂上!”
  “是!”
  随着话声,立见两个青年由后台转出,他们手上各抱着一块长长的木板。
  木板长约一丈宽仅八寸,上面各写着六个墨字,乃是:
  拳打天山飞狐
  脚踢长江恶龙
  当那两个青年将它分别挂到台柱上,而台下观众都看清之际,顿然为之轰动起来了!
  台下观众,大半是武林人物,他们当然知道:“天山飞狐”和“长江恶龙”是谁,这也就是他们大吃一惊的原因,他们不信,高天行斗得过名震寰宇的“天山飞狐冷一峰”,更不敢相信原为神鹰帮十三金鹰之一的高天行竟然会向盖云天公开叫阵!
  这是什么原因?没有一人知道!
  于是,他们纷纷议论起来了。
  铁臂神猿面上仍挂着微笑,但笑得很勉强,因为他预料大祸必将来临,这不是他所能招架得了的。
  他向高天行靠上一步,低声道:“老弟应该向台下观众解释一下吧?”
  高天行点头道:“当然,在下不会连累前辈的,前辈请放心。”
  铁臂神猿乃退到后面站着,等着看一场使他害怕的好戏,他不相信高天行斗得过天山飞狐冷一峰和神鹰帮主盖云天二人,但对高天行的勇气却是相当的佩服,如果冷一峰和盖云天当真出现的话,他倒希望高天行能够获胜。
  高天行见他退下之后,即向台下观众行礼,大声道:“诸位,刚才在下如能获胜,情愿放弃领取赏银,而希望借这擂台向天山飞狐冷大侠及神鹰帮主盖云天挑战,承蒙吕老英雄答允下情,如今在下侥幸获胜,得以在此暂充一刻时的台主,在下的对象只限于冷大侠及盖云天二人,假如他们在场,欢迎他们上台赐教,此外在下要特别声明,此事概由在下一人负责,与吕老英雄无关!”
  台下观众热烈的鼓掌起来。
  他们当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向冷一峰和盖云天挑战,他们只感到兴趣和佩服,因为冷一峰和盖云天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两个盖世魔头,见过他们的人实在不多,如能看到他们上台一展身手,正可大饱眼福,而高天行有胆量向他们挑战,也使大家大感兴趣和佩服,因之众人的反应至为热烈,掌声如雷响动!
  高天行等掌声稍敛之际,又开声道:“在下再说明一次,我这个临时台主只有一刻时的时间,假如冷大侠和盖帮主在场,即请上来!”
  掌声又起,是鼓励冷一峰和盖云天赶快上台之意。
  就在掌声雷动之中,一声狼嗥般的长啸突自台前西南角上的人群中响起!
  随着啸声,一条白影飘起于空中,宛似一只白鹤,向擂台疾飞而至!
  这人飘起之处,距擂台约有十几丈远,可是,他就像一只飞禽一般,一掠就到台上,施展的竟是轻功中最上乘的凌空虚渡!
  观众登时都看呆了,过了半晌之后,才爆起一片响澈云霄的喝采声。
  这人的轻功,的确又比高天行高得多了!
  他,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顽长,面白无须,面部最特出的是长着一只鹰钩鼻,它充满着一股高傲之气,再加上一身洁白的长衫和一柄悬于腰间的精美宝剑,使人觉得他又高贵又冷傲,是个傲睨万物的人物!
  他,正是天山飞狐冷一峰!
  高天行十分高兴,抱拳一拱道:“冷大侠别来无恙,在下这厢有礼了。”
  天山飞狐冷一峰显然很生气,冷哼一声,目中几乎要迸出火星来,一字一顿道:“小子,你在搅什么鬼?”
  高天行沉着一笑道:“没什么,冷大侠既要在下上台现丑,在下也只好请你上台亮亮相了!”
  天山飞狐怒道:“这话什么意思?我何曾要你上台现丑?”
  高天行一直认定替自己报名打擂的是他,这时听了他的话,又见他满面怒容,就知自己弄错了,不由一怔道:“哦,不是你替在下报名的?”
  天山飞狐冷冷道:“我干么要替你报名?”
  高天行笑道:“这样看来,是在下弄错了,奇怪,盖云天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到底是谁替在下报名的呢?”
  天山飞狐冷然一笑道:“你小子的事我不管,现在我问你,请鬼容易驱鬼难,你打算怎么办?”
  高天行道:“在下正要找你,你来得正好呀!”
  天山飞狐一扬眉,气势汹汹地道:“你找我干么?”
  高天行道:“决斗。”
  天山飞狐一怔道:“决斗?”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在下希望将明年元月十五日之约提前在今天解决。”
  天山飞狐轻哦一声,面上现出了笑容,以刮目相看的眼光看着他,笑问道:“你小子已练成大杀门的剑法了?”
  高天行摇头道:“没有,碰都没碰过,在下那口无锋宝剑已在海上被盖云天夺去,如不能夺回来,第七代大杀侠恐怕做不成了。”
  天山飞狐长噢一声,注目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敢找我决斗?”
  高天行微笑道:“这是海大侠的遗命啊!”
  天山飞狐脸色一沉道:“我是说,你既然尚未练成大杀门的剑法,怎敢提前找我决斗?”
  高天行道:“理由有二,第一:明年元宵,在下无暇前往铁岭关赴约,第二:海大侠只要在下代替他与你决斗,并未规定在下非胜不可,所以提前在今天解决并无不可。”
  天山飞狐冷笑道:“你不怕输?”
  高天行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冷大侠乃是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在下败在你手里并不可耻。”
  天山飞狐眼睛一转,又冷笑说道:“但万一你胜了,便可一举成名天下知,是不?”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
  天山飞狐嘿嘿怪笑起来,道:“好小子,你这个算盘打得不错,只是还得问我肯不肯呢!”
  高天行道:“你不想打?”
  天山飞狐道:“那天我说过了,海浪生既已亡故,那个约会即可取消,但你小子既然一定要代他出战,那就得等你练成大杀门的剑法之后,所以在你剑法未成之前,我是不会跟你打的!”
  高天行道:“你不打,对在下没有损失,但你今天下得了台么?”
  天山飞狐道:“代表海浪生的决斗,可无限期延后,至于今天,我要先教训你一下!”
  高天行知道对付这个盖世魔头不能不用剑,当即依言拾起台上那口长剑,但仍不拔出剑来,连鞘平握手上,含笑道:“怎么打呢?”
  天山飞狐一字一字说道:“我空手攻你三招,你能招架得住便好,否则得吃些苦!”
  高天行一躬身道:“好,请赐招。”
  天山飞狐身形一动,脚下闪出两步,右掌突如云龙探爪,倏忽便抓到了高天行胸前,出手之快,真如电光石火,看得令人心头一紧!
  高天行根本看不清他发出的是什么招式,他也不想知道对方发出了什么招式,一见对方身形一动,他立刻就挥剑反击上去。
  他施展出了得自瀛洲居士的“一针见血”!
  这就是说,他早已准备以得自海外三仙的三绝招对抗天山飞狐的攻击,因为他知道攻击才是最佳的防守,所以一见对方身动,他也不管对方要发出什么招式,立刻使出“一针见血”迎击出去。
  于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天山飞狐一掌抓出之际,突然发现自己的掌心正在迎上高天行递出的长剑鞘帽,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他当然看得出高天行攻出的一招蕴藏着无穷的变化,其威力远在自己抓出的一掌之上,因之他顿时方寸大乱,慌忙撤掌暴退下去。
  幸而他见机得快,居然逃过了瀛洲居士自称百无一失的“一针见血”!
  但他原说要教训高天行,这时一招之下反被高天行迫得仓皇倒退,这个打击对他是够大的了,他一张白皙的脸登时胀得通红,两颗眼睛像死人一般紧紧瞪视着高天行,过了一会之后,才迸出一句话道:“小子,你这一招是哪里学来的?”
  高天行心中得意万分,却淡淡的一笑,答道:“绝对不是得自大杀门,你放心好了。”
  天山飞狐勃然大怒,人似炸药爆发,厉吼一声,陡地跃起一丈多高,身在空中迅捷一翻,上身向下俯冲,凌空一掌猛拍而下!
  这一掌,可能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势如天河倒泻,有无坚不摧的威力!
  但是,高天行仍然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战略,一见他腾身跃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退步扬剑,将得自蓬莱老人的一招“渔翁撒网”使了出去。
  一片剑影,似鱼网飞抛而出!
  天山飞狐自以为第二招一出,高天行必难招架,因为他这一招名曰“雷神下界”,曾经击败过无数比高天行强的武林高手,所以他对这一招充满了信心,认定必能十拿九稳的击垮高天行,哪知就在掌式发下之际,忽然瞥见自己正在投入一片千层剑浪之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左掌倏沉,推出一股掌风,同时硬行撤回右掌,正在向下俯冲的身子,也借掌风反弹之力,凭空再飘起三尺。
  这种轻功造诣,可谓已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也多亏他有这份能耐,因此终于又在千钧一发之间逃过了蓬莱老人的“渔聚撒网”!
  高天行没有乘机追击,见他飘开,也就收剑而立。
  如果他乘机攻击,在刚刚那种情况之下,是可以一击而中的,但他无意伤害对方。
  因为他想到海浪生原是个嫉恶如仇的大杀侠,凡是该死的人,都逃不过他的剑下,而他几番与这个天山飞狐交手都未痛下杀手,足见这个天山飞狐尚无取死之罪,或者其为人尚有某些可取之处,所以他无意乘机伤害对方。
  天山飞狐却以为他会乘机攻势,故于身形飘起之际,双掌齐出,再推出一股凌厉如狂飙的劈空掌!
  高天行吃了一惊,急忙斜身一掠,飘开寻丈,大叫道:“这是第三招啦!”
  “轰!”然一响,厚达数寸的台板被天山飞狐的掌风击得跳了起来!
  天山飞狐也于此时飘落台边,他似乎很后悔第三招发得太草率,面色一片铁青,恨恨地道:“小子,我看走眼了,敢情你还真有两手!”
  高天行躬身道:“承蒙当代高人夸奖,不胜荣幸之至。”
  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观众为他们神乎其技的身手而喝采,虽然仅仅打了三招,但已使大家大开眼界了。
  天山飞狐未能击败高天行,显然心甚不甘,同时也很感惊异,这时忍不住问道:“你的武功是跟谁练的?”
  高天行含笑说道:“抱歉,这个恕难分奉告。”
  天山飞狐冷哼一声,说道:“我想盖云天和符刚绝不可能教你这种武功,你一定是跟某位不出世的武林高人练的,是不?”
  高天行点头道:“是,没有人一出娘胎就懂得武功,你的一身武功,不也是跟人练的么?”
  冷一峰道:“咱们再打几招如何?”
  高天行摇头道:“不了,要打,等我练成了大杀门的剑法之后再来。”
  天山飞狐冷一峰眼睛转了转,又道:“你说那口无锋宝剑已被盖云天夺去,是真的?”
  高天行点头道:“是真的。”
  天山飞狐向台下瞥了一眼,问道:“他现在也来到吕公堡?”
  高天行道:“大概没有。”
  天山飞狐道:“他知不知大杀门在何处?”
  高天行道:“不知道。”
  天山飞狐道:“你有把握夺回那口宝剑?”
  高天行道:“没有。”
  天山飞狐道:“那么,我帮你去把那口宝剑夺回来,让你尽快练成大杀门的剑法如何?”
  高天行道:“条件是什么?”
  天山飞狐道:“告诉我教你功夫的人是谁,我要去找他印证印证。”
  高天行笑道:“你冷大侠未免太好强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想将天下武林高手一一击败是绝对不可能的,何必枉费心机呢!”
  天山飞狐眉头一皱道:“肯不肯说一句,少噜苏!”
  高天行摇摇头。
  天山飞狐一哼道:“你不说,我总有一天会把他找出来!后会有期!”
  身形一腾,飞起空中,仍施展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越过台下众人,落到人群之外。
  再一个起落,人已变成一个小点……
  高天行在决定向他和盖云天公开叫阵之前,根本不敢预料会有这样圆满的结果,看着天山飞狐远去不见,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道:“多亏海外三仙传授的功夫很管用,不然今日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定了定神,走近台前大声道:“在下下一位要挑战的是神鹰帮主盖云天,假如他在场,就请赶快上台,否则在下要走了!”
  观众又鼓掌起来。
  但盖云天没有出现,他显然没到吕公堡来。
  高天行又等了一会(他其实已知盖云天绝不会到吕公堡来看打擂台),见无动静,于是放下长剑,转对铁臂神猿吕君鹏深施一礼道:“吕前辈,盖云天显然未来,如今在下就到此为止,这个擂台交还给你,得罪之处,异日再登门谢罪!”
  说毕,便欲下台。
  铁臂神猿急道:“高英雄慢走!”
  高天行闻言转回身子,拱手道:“前辈有何指教?”
  铁臂神猿刚见他毫不困难的接下了天山飞狐的三招攻势,心中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高天行能使天山飞狐无功而退,等于告诉台下观众他的武功与天山飞狐相差无几,间接的也使观众明白他三个徒弟的失败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他对高天行不但嫌怨尽去,而且产生一份好感,这时他满面堆笑的走到台中,说道:“老夫有件事想与老弟谈谈,老弟可否移驾敝馆一叙?”
  高天行道:“不敢打扰前辈,在下尚有要事待办,不能多停留,前辈若有指教,请在此说明便了。”
  铁臂神猿略现失望地道:“停留一晚也不行么?”
  高天行说道:“很抱歉,在下急着赶路……”
  铁臂神猿踏上一步,轻声道:“老夫方才听那天山飞狐之言,似乎老弟与海大侠关系极深,是否?”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在下是他的继承人。”
  铁臂神猿轻问道:“老夫与海大侠有数面之缘,老弟可知他此刻侠踪何在?”
  高天行道:“前辈刚才莫非未听清楚?海大侠已于前月谢世了!”
  铁臂神猿浑身剧烈一震,面色一下苍白如纸,骇然失声道:“什么?海大侠他……死了!”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他不幸身染瘴毒,医药罔效,已逝世一个多月。”
  铁臂神猿好像听到至亲死亡的噩耗,全身颤栗起来,惊问道:“你……没有骗我?”
  高天行正色道:“没有。”
  铁臂神猿眼泪夺眶而出,顿足悲呼道:“罢了!罢了!这是天亡我也!”
  高天行诧异道:“前辈此言何解?”
  铁臂神猿仰首望天,默默的流泪,过了一会之后,才回视高天行又问道:“海大侠临终前,老弟可在场?”
  高天行点头道:“在的。”
  铁臂神猿急问道:“那么,他有何遗言?”
  高天行道:“他要在下继承大杀门一脉,做第七代大杀侠。”
  “还有呢?”
  “他托我二事,一是代替他与天山飞狐决斗,一是替他寻回失踪的女儿。”
  “没有别的了?”
  “没有。”
  “真的没有?”
  高天行心中颇为惊异,暗忖道:“奇怪,难道海大侠托我完成的第三件事与此老有关?不不,海大侠并未向我提起此老,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于是,他摇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
  铁臂神猿长叹一声,状甚失望。
  高天行问道:“前辈与海大侠有何关系?”
  铁臂神猿摇头叹道:“算了,海大侠既已不幸亡故,一切都不必再说了。”
  高天行因不了解他的底细,见他不说,乐得乘机下台,乃拱手一揖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他转身跳下擂台,挤入人群找到海心兰,一拉她说道:“咱们走吧!”
  两人走出了人群,海心兰立刻大发牢骚道:“这真是岂有此理,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好不容易胜了他们三场,居然一个钱不要,白白丢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想想看,一千五百两银子可以买——”
  高天行“啧!”了一声,很不高兴地道:“海姑娘,你简直不像是海浪生的女儿!”
  海心兰呶呶嘴,不说话了。
  高天行又以坚定的语气道:“咱们去索回坐骑,立刻离开此地。”
  海心兰不答,默默的跟着,似乎已被“驯服”了。
  回到吕公堡的街上,高天行见路旁有人在卖包子,他于是买了十个准备在路上吃,付过钱之后,他突然转身一个箭步跳出,一把抓住一个邋遢少年的胸襟,沉声道:“小鬼头,你干么跟踪我?”
  邋遢少年吓得手足无措,挣扎叫道:“我……我……我没有呀!”
  高天行双目一瞪,故作恶声恶气之状道:“没有?哼,你从擂台那儿一直尾随我到此,还敢说没有,你不说实话,我揍死你!”
  邋遢少年惊得发抖,战战兢兢道:“好好好,我说便了,我说便了!”
  高天行严厉地道:“快说!”
  邋遢少年道:“刚……刚才你大爷上台打擂的时候,小的都……都看见了,那时小的站……站在最前面的地方……”
  高天行凶虎虎道:“那又怎样?”
  邋遢少年忽然一改畏惧之色,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道:“你大爷想不想知道那个替你报名的人是谁?”
  高天行道:“你说!”
  邋遢少年拿跷起来,笑道:“你给小的一些钱,小的就说!”
  高天行不禁恼笑道:“好小子,你倒会做生意,也罢,我给你,但你如敢胡扯,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说罢,掏出几个钱塞到他手里。
  邋遢少年把钱揣入怀中,笑嘻嘻道:“小的说了,你大爷可不要生气啊!”
  高天行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邋遢少年道:“也不能打我。”
  高天行道:“你若说实话,我就不打你。”
  邋遢少年道:“你大爷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说话可要做准呀!”
  高天行道:“少噜苏!”
  邋遢少年咧嘴一笑道:“那个替你大爷报名的人,就是我!”
  高天行一怔,举手便要赏他一个耳光,但一想到已答应不打他,只得放下手,又气又好笑的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邋遢少年道:“一个老要饭的指使我的,他给了我一两银子。”
  高天行目中精光暴现,问道:“什么模样的老要饭?”
  邋遢少年道:“他年纪大约六十多岁,身穿破衣,手拿一枝竹棒。”
  高天行脱口道:“伏魔神丐!”
  邋遢少年道:“小的原来以为他叫高天行,后来才知道不是,他是你大爷的仇人么?”
  高天行道:“不是,你可知他现在在哪儿?”
  邋遢少年道:“不知道。”
  高天行道:“你要多少钱才肯说?”
  邋遢少年慌忙摇手道:“不不!小的是真不知道,只因小的见你大爷功夫惊人,心中十分敬佩,所以才来告诉你的。”
  高天行一笑道:“好,你去吧!”
  邋遢少年连声称谢,掉头飞奔而去。
  海心兰深表惊异,道:“伏魔神丐就是那个躲在棺中的老叫化?”
  高天行点点头。
  海心兰道:“他干什么要替你报名打擂?”
  高天行冷笑道:“大概是要跟我开个玩笑!走吧!”
  回到寄存马匹的人家,赏了那家人一些钱,两人即上马动身离开吕公堡,继续取道南行。
  默默走了一程,海心兰忽然开口道:“高大哥,我……我觉得很惭愧……”
  高天行道:“怎么说?”
  海心兰道:“我并不是很爱钱的女人,只是因为……因为……”
  高天行摆摆手道:“不要说了。”
  海心兰道:“你肯原谅我么?”
  高天行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你要知道,这世上钱并不是最可贵的东西。”
  海心兰道:“什么最可贵?”
  高天行道:“人格。”
  海心兰幽幽地道:“我娘死得早,我爹又经常不在家,有许多事我都不懂,希望你以后多多给我指导。”
  高天行点头道:“好的,其实,过去的二十多年,我比你更不如,做为一个人,我也正是在开始的时候。”
  海心兰道:“你比我幸运多了。”
  “哦?”
  “因为你是个男人。”
  “生为男人,是幸运么?”
  “是的,男人可以自立自主,而女人却要依靠人,受人操纵。”
  “你说的也许不错,但女人一样有力争上游的机会,不爱慕虚荣,懂得相夫教子,做到贤慧与贞节,这就够了。”
  □                             □                             □
  南行三日,到了阜城,高天行买了她所需要的衣物给她,然后在街上吃饭,海心兰显得特别愉快道:“高大哥,咱们就在这城中住宿一夜,明早再赶路好么?”
  高天行笑笑道:“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海心兰一呶嘴道:“现在刚刚过午,咱们当然还可以赶半天的路,不过这几天我骑马骑得腰酸背疼,难道不可停歇半天么?”
  高天行道:“你一点也没有腰酸背疼的样子嘛。”
  海心兰道:“是真的,不骗你。”
  高天行道:“好吧,咱们去找一家客栈住下,明早再走便了。”
  于是,吃过饭后,他们找到一家中等的客栈,开了两间客房住下来。
  高天行怕她要求上街游玩,洗过澡后,即托词疲倦,上床蒙头大睡。
  第一一章 旋乾转坤降魔丐
  海心兰在房中呆了约半个时辰,听得隔壁房中的高天行已睡熟,即悄悄开门而出,走到前面柜台,向一个小二说道:“小二哥,我托你办一件事好么?”
  那店小二亲切地道:“当然可以,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小的立刻为你去办。”
  海心兰道:“这城中,有家专门打造兵器的铁铺,你知道吧?”
  那店小二点头道:“知道,知道。”
  海心兰道:“那家铁铺的老板姓周,人家都叫他周老七。”
  那店小二又点头道:“对,对!”
  海心兰自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给他道:“麻烦你把这封信送给他好么?”
  那店小二接去密函,道:“好的,小的这就去!”
  说着,转身欲去。
  海心兰道:“等一下!”
  那店小二转回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海心兰道:“要是周老七不在,就交给铺子里的伙计也可以。”
  那店小二道:“是是。”
  海心兰掉头向客栈里面望了一眼,接着低声道:“这件事,你可不能让我哥哥知道。”
  那店小二微怔道:“你哥哥?”
  海心兰道:“就是跟我来的那一个,他是我哥哥。”
  那店小二“哦”了一声,似觉有趣,追问道:“为何不能让你哥哥知道?”
  海心兰道:“这事你别管,只照我的吩咐做就行了,送信回来的时候,也不必来告诉我,知道么?”
  “是的,是的。”
  “好,你快去!”
  目送店小二出门之后,她才转回里面房中,也上床躺下来。
  □                             □                             □
  次日,两人继续动身南行。
  一路上,她渐渐变得温柔而懂事,对高天行的任何主张都百依百顺,而且也不再向高天行提出任要求,这使得高天行对她的“评价”有了改变,对她产生好感起来。
  走了数十日,进入鲁境地界。
  一天,两人于平原县城打尖过后继续赶路,但走了大半天,看看日已西沉,夜将来临,而眼前仍是荒芜人烟的地带,高天行不禁有些着急,说道:“糟糕,今无恐怕要错过宿头了。”
  海心兰道:“不要紧,咱们可以赶一天夜路,今天是七月十六,月色正好。”
  高天行道:“你不累么?”
  海心兰道:“有一点,但不要紧。”
  高天行笑道:“你越来越坚强了。”
  海心兰嫣然一笑道:“是么?这是你头一次夸奖我,但愿是真心话。”
  高天行道:“真的,你最近的表现很好,与刚开始那几天简直判若两人。”
  海心兰道:“我要学学吃苦耐劳,因为到了我姑妈家里,我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高天行道:“你不是说你姑妈是很疼你?”
  海心兰道:“长久住在那里,可能又不同了。”
  高天行道:“我想,她不致于对你不好。”
  海心兰幽幽一叹道:“很难说,我不知道我姑丈的为人怎样,总之寄人篱下总不是滋味……”
  高天行道:“你想得太多了。”
  海心兰道:“离家数年,我只遇上一个好人,可惜,我却不能永远的跟他在一起。”
  高天行道:“他是谁?”
  海心兰低首不语。
  高天行立刻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心中不禁荡起一丝涟漪,当下连忙岔开话题,举手一指远方,说道:“前面有一座山,也许山脚下有住家可以借宿,咱们赶过去看看!”
  说罢,催骑向前疾驰。
  驰出数丈,发觉海心兰没有赶上来,只得又勒慢坐骑,掉头问道:“你怎么样了?”
  海心兰不作声。
  她在流泪!
  高天行大感内疚,沉默良久,才开口叹道:“海姑娘,你年纪还轻,你今年才十四岁……”
  海心兰忽然哭了起来,道:“我并不想嫁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过去的两年,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被人卖过,又被神鹰帮关过,现在我很害怕,虽然这次是去投奔亲戚,但谁能保证他们会好好对待我?只有你,你是我爹的继承人,跟你在一起我才感到安全,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掩脸痛哭不止。
  高天行为之心慌意乱,忙道:“不要哭,不要哭,你听我说……唉,这样好了,到了鄱阳,我仔细的打听一下,要是你姑丈姑妈为人不好,我就另想办法安置你,决不让你受苦,好么?”
  海心兰点点头,慢慢停止哭泣,羞答答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烦你,我……我……”
  高天行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距离鄱阳尚有数十天路程,你该让心情开朗才对!来,笑一个我看看!”
  海心兰“噗哧”一声,破涕笑了。
  高天行哈哈笑着,暗忖道:“瀛洲居士说她心术不正,真是胡说八道,她只不过有些软弱和任性罢了。”
  这时,天已全黑,明月升空了。
  看山跑死马,前面那座山看来并不远,可是两人足足赶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山脚下。
  举目一望,这座山颇为高大,山上树木茂盛,由于无风,在夜下看来,静得像死去一般,那些高耸的巨树,仿佛野鬼一个个站在那里,令人见了颇有一种阴气森森之感。
  而道路,由一处山脚蜿蜒伸入山中。
  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住家的,高天行不禁苦笑一下道:“看情形,咱们只有走一天夜路了。”
  海心兰道:“那就走呀!”
  高天行于是当先驰马走上山路,一面说道:“你紧跟着我,这种地方常有翦径贼出现。”
  海心兰笑道:“我不怕,跟你在一起,别说是翦径贼,纵是强梁巨寇也不是你的对手。”
  高天行笑笑不语。
  两人循着山路前进,敢情这座山还真大,奔驰了十多里路,居然还在山中,不见一点平地的影子。
  这时已是深夜,海心兰似乎有些疲困了,提议道:“高大哥,咱们下来歇歇如何?”
  高天行道:“好。”
  于是两人下马歇息。
  高天行取出干粮道:“来,咱们吃些干粮。”
  海心兰说道:“我吃不下,我全身都是汗,倒想洗个脸——咦,我好像听到水声!”
  高天行注意一听,点点头道:“不错,左方树林中有个小瀑布。”
  海心兰精神一震道:“看看好么?”
  高天行当然不反对,两人于是起身入林,行入数十步,果然发现一个小瀑布,水从一座七八丈高的绝崖泻下来,注入下面一个水潭中,水很清湛冷冽,令人一见之下,就想下去洗个痛快。
  高天行走近潭边蹲下,掬水喝了几口,然后洗脸,一边洗一边暗忖道:“可惜有她在身边,否则倒可下去洗个澡……”
  海心兰也蹲下去掬水洗脸,然后脱掉绣花鞋,就在潭边坐下,把脚浸入水中,发出惬意的声音道:“好凉好舒服啊!”
  她踢了踢水,忽以羞涩的笑容向高天行道:“高大哥……”
  高天行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你看这附近有没有人?”
  “深山林内,哪会有人?”
  “我想……我想下去洗个澡,不知可不可以?”
  “可以。”
  “那么,你……”
  “我回路边等你便了。”
  他起身运目四下巡视一番,断定附近无人,便转身向林外行去。
  海心兰羞笑道:“你可不许偷看啊!”
  高天行听了很不高兴,道:“放心,我高天行不是那种下流人物!”
  他感到人格受辱,悻悻然返回路边坐下,生了一会闷气之后,忽又释然一笑,暗忖道:“我不能怪她,她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当然很害臊……”
  想通了海心兰并无侮辱自己之意,他拿起干粮吃了起来。
  而这时,海心关已罗衫尽除,裸露全身,沐浴于清冽的潭水中了。
  她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发育健全,胴体纤白而丰嫩,细腰丰臀,玉腿修长圆滑,胸前双峰有如初生幼笋,看上去撩人极了!
  清湛的潭水,皎洁的月光,和她婀娜如玉的胴体,蔚成一幅美妙而令人神魂颠倒的画面,此情此景,纵是柳下惠也会雀跃三尺的。
  她慢慢摆动双腿,在潭中飘荡沐浴约一刻时,也不知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啊哟!”惊叫一声,仓仓皇皇的爬出水潭,竟顾不得穿衣,一路惊叫的往路上奔来!
  高天行正在闭目养神,一听到她惊叫,为之大吃一惊,疾忙一撕而起,疾奔入林。
  奔入林中,正见海心兰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奔来,不禁大为尴尬,失声道:“你怎么啦?”海心兰一下投入他怀中,惊叫道:“蛇!蛇!一条水蛇!”
  娇躯一软,顿时昏厥过去。
  高天行说她吓昏过去,不得不将她抱起,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软玉温香抱满怀”,一时心跳气急,满面发热,好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大火盆,急得手足无措的叫道:“海姑娘!海姑娘!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然而海心兰已全无知觉,一颗螓首俯垂在他臂弯上;双目紧闭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看着她雪白圆浑的躯体,看着那两颗含苞待放般的乳峰,以及那无法从眼前消失的妙相,他感到全身在发烧,整个人似要被溶解了。
  在神鹰帮那段岁月中,他也曾经荒唐过,所以他对女人是无法无动于衷的,但是自从脱离神鹰帮后,他已能够洁身自爱,但眼前的情景却使他感到难以控制,他的眼睛冒出了火,口中在发干,灵性与野性开始在他脑中交战起来。
  她这么娇美动人,她又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而且她又钟情于自己,一心一意想跟着自己,要是自己……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念头在他脑中盘旋着,他的面部扭曲起来,心头怦怦狂跳,想了一会之后,突然面容一狞,就抱着海心兰向树林内走去。
  走到林中水潭边,他将她轻轻放落在她的衣衫上,然后开始解自己的钮扣……
  忽然,一阵清风吹落潭边,拂过他面上,顿使他狂热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霍然冷却了下来!
  他突然清醒了,慢慢的抬起头,目凝虚空,喃喃自语道:“该死!我怎可干这种事?她是海大侠的女儿啊!我如污辱她,还能算个人么!”
  于是,他惭愧得猛敲脑袋,痛心疾首的暗骂道:“我该死!我简直不是人,我怎么可以生出这种卑鄙下流的念头!”
  他急忙取了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然后冲近水潭边,把头浸入水中。
  片刻之后,他的情绪已完全冷静下来,当下掬了一些水泼到海心兰的脸上,即举步走开。
  不久,他已听到海心兰在嘤嘤饮泣,但他仍不敢过去,只开口说道:“海姑娘,快穿上衣服吧!”
  海心兰仍然饮泣不止。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哽咽着道:“你……你可以过来了。”
  高天行走了过去,见她已穿好了衣服,正在掩脸哭泣,乃劝慰道:“不要哭了,我希望你把我当作同胞哥哥,这样你会好过一些。”
  海心兰哭泣道:“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高天行神情严肃的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把它记在心上,你放心好了。”
  海心兰哭得更伤心,道:“天啊!我没有脸再见人了!我还是死了的好!”
  说着,起身一头向一棵大树撞去。
  高天行大惊失色,叫声“使不得!”飞步跳上前一把抓住她背衣,将她拉了回来。
  海心兰顿足大哭道:“你让我死吧!贞节是女人的第一生命,我的身子被你看了,这教我怎么活下去?我要死!我非死不可!”
  高天行紧紧抓住她,沉声道:“不要胡说,这是意外,我刚才说过了,你只要把我当作同胞哥哥——”
  海心兰哭叫道:“可是,你明明不是我的同胞哥哥呀!要我活下去,除非……除非你娶我!”
  高天行眉头大皱,道:“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如果我是个又老又丑的人,你难道业要嫁给我么?”
  海心兰直跺脚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不娶我,我只有一死!”
  一边哭叫,一边力挣,似乎打定主意一死以全贞节!
  高天行紧紧抓住她双手,喝道:“不要胡闹,好好听我说!”
  海心兰突然停止了哭阀,表情也一下变得很冷静,凝注他好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告诉你,你无法阻止我寻死的,我今天死不成,还有明天,明天死不成,也还有后天!”
  高天行见她死意极坚,大感头痛,暗忖道:“不错,她决心寻短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死,这的确教我所不胜防……”
  他又默忖有顷,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可娶你为妻,但不是现在!”
  海心兰脸色一喜道:“什么时候?”
  高天行神情凝重地道:“要等我夺回无锋宝剑,练成大杀门的剑法,消灭神鹰帮,以及完成令尊的所宿托付之后!”
  海心兰问道:“那要多久?”
  高天行道:“不知道。”
  海心兰道:“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要立刻和你拜天地!”
  高天行摇头道:“这不行!”
  海心兰道:“咱们先拜天地定名份,等将来再行大礼,这有何不可?”
  高天行苦笑道:“名份一定,万一我死了,你岂不成了未出嫁的寡妇?”
  海心兰以坚定的语气道:“我不怕,万一你不幸死了,我决不再改嫁!”
  高天行又摇头道:“不必如此,我送你去鄱阳,等将来我可以娶你的时候,再去见你便了。”
  海心兰眼泪又扑簌扑簌掉下来,道:“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真心要娶我,你是在哄我的!”
  高天行道:“不,我不是在哄你,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咱们目前不能结为夫妻,又何必先定名份呢?这岂不等于作茧自缚?”
  海心兰道:“先定名份,我才有勇气活下去!”
  高天行心中颇不愉快,有一种被“敲定”之感,但一想到她的立场,又对她同情起来,不由“唉””的长叹一声道:“你要拜天地,是表示订亲呢?还是拜了天地就成为夫妻?”
  海心兰低头道:“就算订亲吧。”
  高天行苦笑道:“私订终身,何必拜天地?”
  海心兰道:“咱们没有信物可交换,就以拜天地做为文定之仪,有何不可?”
  高天行道:“好吧,要拜就拜!来,咱们朝南跪下,磕三个头。”
  于是,两人一齐朝南跪下,磕了三个头,高天行一边磕头,一边暗忖想道:“女人真难缠,偏就有这许多婆婆妈妈的主意……”
  而海心兰却很高兴,拜毕起身,含羞带笑地道:“现在咱们是未婚夫妻了,高大哥,你高兴么?”
  高天行点头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是的,我很高兴……”
  海心兰道:“你可不许反悔啊!”
  高天行摇头道:“不会。”
  海心兰道:“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天行,你叫我心兰,好么?”
  高天行道:“好的。”
  海心兰喜孜孜的拉他在树下坐下,道:“咱们坐下谈谈!”
  她紧紧偎依着高天行,状甚亲匿。
  高天行却是很觉不自然,窘迫地说道:“我想,咱们还是上路吧,乘着夜里凉爽!”
  她截口道:“不,我要跟你谈谈,我……我要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喜欢我么?”
  高天行道:“你我既已订亲,去么还问这个问题?”
  海心兰道:“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喜欢我嘛!”
  “哦,当然……当然喜欢你啊!”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想着那个王小凤,要把她忘掉,好么?”
  “……”
  “你忘不了她,是不?”
  “我试试看……”
  “你如喜欢我,就不要再想她,好不好?”
  高天行道:“唔,好的,我会尽量的把她忘掉……”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见到你时,心里就偷偷的喜欢你了,只是不敢讲出来。”
  “唉,你年纪还小……”
  “谁说的,我今年虽只十四岁,但是有人像我这个年龄就做了妈妈了!”
  “哦……”
  “我想,我爹若知我嫁给你,一定很高兴,你说是不?”
  “大概是吧。”
  “你怎么搅的嘛?”
  “嗯?”
  “你好像很不开心!”
  “不,我很开心,我开心极了。”
  “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冷冷淡淡,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好,我看你,看啊,我是在看你了!”
  “哼,我不来了!”
  她口里说“不来了”,人却往高天行怀里直钻,吃吃的笑起来。
  高天行面上露出尴尬和勉强的笑容,心中则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实在没有心情谈情说爱,对这个情窦初开热情洋溢的少女,颇有难以应付之苦。
  “天行。”
  “嗯?”
  “咱们现在已是未婚夫妻了,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廓,你说是不?”
  “是。”
  “那么,我想知道的事,你都要告诉我,可不许再瞒我。”
  “你想知道什么?”
  “我很想知道大杀门在什么地方,还有我爹托你的事!”
  “不行!”
  “为什么?”
  “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你,唯独这两件事不行——走吧,咱们该上路了!”
  □                             □                             □
  又行三日,进入豫境。
  这一天,两人于入夜时分到了开封府,便在城中客栈投宿下来。
  高天行对于海心兰的热情越来越害怕,为了避免发生那种不名誉的事,他于吃过晚饭后,即托词疲困,关起房门上床睡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破晓时候,他立即起床着衣,开门而出,走去海心兰的房外拍门,喊道:“心兰,该起来了!”
  谁知手一拍上房门,门竟应手开了!
  他微微一怔,举步跨入房中,又喊道:“心兰,你起来了么?”
  房中的那张床,蚊帐深垂,床上的海心兰似仍在酣睡之中,没有醒来。
  高天行暗忖道:“奇怪,她既然尚未起来,房门怎么虚掩着呢?”
  他微感不妙,上前撩开蚊帐一看,顿时呆住了。
  原来,床上已无海心兰只有一封信!
  信,放在凌乱的被褥上。
  看到信,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不告而别了”,心中大生懊悔,又暗忖道:“这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对她那样冷淡,她一定以为我不喜欢她,因此不告而别了,但愿不是去寻短见才好!”
  一边思忖,一边疾疾取信拆开来看,但见信笺上写着如下数十个字:
  “高天行:海姑娘已在我们的手中,如欲救她,请来城外乱葬岗相见,过午不候。”
  原来,海心兰不是不告而别,而是被人掳劫去了!
  高天行面色大变,顿足叫声“不好!”转身便向房外冲去,但奔到门口,他陡地一刹而住,激动的神情一下消失,嘴唇一掀,微微冷笑道:“不,这事不能太急,我得先好好想个对策……”
  他断定掳劫海心兰之人,目的必在大杀门的武功,对方要以海心兰为人质,强迫自己说出大杀门武库的地点,所以他要预先想出一个对策。
  他拍拍手,大声道:“喂,店小二,来个人!”
  “来了!”
  一名店小二应声而至,笑着哈哈腰道:“客官你早,有什么吩咐么?”
  高天行道:“我问你,城外有座乱葬岗,它在什么地方?”
  □                             □                             □
  乱葬岗,在东门城外四五里的地方。
  这片山岗很大,山坡起伏如浪,大大小小坟墓有数千座之多,大半都是穷人的丛冢,此刻整个乱葬岗上不见一个人影,看来异常荒凉。
  山岗的最高处,建有一间百姓祠,这间百姓祠已甚破旧,前面祠堂上阴的是“游魂孤鬼”的灵位,后面则是一间“骨库”,储存许诚无人认领的死人骨骸。
  祠外右方,有一棵枯秃的梧桐,这时的梧桐树下有二男一女。
  两个男的,是蒙面人,身材都很雄壮,一个穿青色劲衣,一个穿黑色劲衣,背上均插着一口单刀。
  女的是海心兰,她被捆绑在树身上,一头秀发散乱的披在脸上,样子很可怜,但是她的脸上非但无一丝惊惧之色,反而有着笑容!
  两个蒙面人,一个立在她前面,一个立在她后面,全神戒备着。
  这时,青衣蒙面人开口发出重浊的声音道:“奇怪,怎么还不来?”
  黑衣蒙面人接腔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青衣蒙面人掉头看了海心兰一眼,笑声道:“海姑娘,你认为他一定会来救你么?”
  海心兰含笑道:“当然,即使不看未婚妻之情,他也一定会来救我的!”
  青衣蒙面人笑道:“你这么说,是表示他并不很喜欢你,是么?”
  海心兰道:“是的,他心中只有一个王小凤,虽然不得已而和我订亲,但我看得出他并不很喜欢我。”
  黑衣蒙面人道:“这证明你功夫不到家。”
  海心兰道:“谁说的,我能做的都做到了,他就是不肯上钩,教我有什么办法呢!”
  黑衣蒙面人道:“这倒奇怪,他以前也很喜欢玩女人,而你又是这么标致迷人,他居然能够控制得住,真是意外。”
  海心兰道:“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他对海浪生十分敬重,因此,不敢对我无礼,如果他知道我不是海浪生的女儿,他早就……”
  青衣蒙面人笑道:“早就干了,是不是?”
  海心兰笑道:“你小心,对我说话不可太轻浮,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青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是,我的海姑娘,谁不知你是个厉害的脚色!”
  海心兰道:“小声一点,他可能快到了,我不希望今天这个圈套再告失败,这样帮主会不高兴的。”
  青衣蒙面人道:“此计不成,还有二计,不怕他不乖乖的屈服。”
  海心兰道:“还有二计?”
  青衣蒙面人道:“是的,帮主已派出许多兄弟分头寻找王小凤,如能找到王小凤,不怕他不屈服。”
  海心兰有些不高兴地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青衣蒙面人道:“是帮主自己想到的,他知道那小子对王小凤负疚极深,一定不愿再见她受到伤害。”
  海心兰道:“哼,我就不信比不上那个王小凤,帮主也太小看我了!”
  一言甫毕,忽听远处山岗下传来“汪!汪!汪!”三声狗吠!
  黑衣蒙面人立刻说道:“一定是他来了,大家不要再说话!”
  说罢,撤出单刀握在手上。
  青衣蒙面人也撒出单刀,架到海心兰的粉颈上,轻笑道:“你最好假装昏死过去,让他看了心疼!”
  海心兰笑应一声,螓首一歪,立刻“昏死”过去了。
  约莫一刻时后,乱葬岗上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出现在二蒙面人的眼底下时,两人都发出一声轻咦,又不约而同的低声道:“不是他啊!”
  原来,出现于乱葬岗上的,是个老头子!这老头子年已古稀,发须斑白,头戴一顶破圆帽,身穿破长衫,左手提着一只藤篮,篮中盛着锡箔祭品,右手拄着一支藜杖,正向百姓祠走来。
  他走得很慢,一步只移数寸,好像一个贫经中风的人,显得僵硬不灵活!
  青衣蒙面人冷哼一声道:“他妈的,原来是个糟老头,他到这儿干什么!”
  黑衣蒙面人道:“大概是来祭拜的,赶他离开如何?”
  青衣蒙面人点头道:“好,你去吓唬他一下,叫他快些滚蛋!”
  这时,老人已走到近处,他显然耳目不灵,还没发现梧桐树有人,继续在向百姓祠移近,黑衣蒙面人大步迎上去,一挥单刀喝道:“老头,快走,老子等下要在这地方杀人!”
  刀光闪过老人的面前,老人才发觉有人,吓了一大跳,失声道:“啊唷,你干什么呀?”
  黑衣蒙面人挥刀驱逐,道:“快回去,这地方等下有凶杀!”
  老人似患聋聩,侧耳问道:“你说什么呀?”
  黑衣蒙面人大声道:“我叫你快回去,这地方等下有凶杀!”
  老人眨眨眼,再侧耳问道:“什么兄嫂?谁是你的兄嫂啊?”
  黑衣蒙面人大感啼笑皆非,又大声道:“我是说凶杀!”
  老人笑哦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喃喃笑道:“你说我的胸部太瘦?哈哈,这干你什么事?老汉又不是大姑娘,胸何必肥呀?”
  黑衣蒙面人为之气结,乃扬刀做砍劈之状,怒喝道:“快滚,不然宰了你!”
  老人大吃一惊,忙不送的走开数步,大叫大嚷道:“啊呀!你敢情是打劫的强盗,这你可找错对象了,老汉现在穷得剩下一身瘦骨,哪有东西给叫呀!”
  黑衣蒙面人真想一刀砍下,当下大步走到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吼叫道:“我叫你快滚,听清楚了没有!”
  老人这回听清楚了,哦哦连声:“你要老汉快走?好好好,老汉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一面说,一面却反向百姓祠走去。
  黑衣蒙面人一手扯住他,怒问道:“你干什么?”
  老人举杖一指百姓祠,道:“老汉要还愿啊!上个月我那老伴生了大病,城中的张道士说是鬼纠缠,老汉便来向百姓公许愿,讲好让我那老伴病愈了便来拜谢,今天老汉便是来拜谢的,所以你要老汉离开,也得等老汉!咦,那树下怎么有个姑娘,让老汉瞧瞧!天啊!你不是我那个被人拐跑的孙女玉珠么?你……我的好孙女,你怎么在这里呀!”
  说着,用力摔开黑衣蒙面人的手,疾步朝那梧桐树下行去。
  黑衣蒙面人怔了一下,即又上前抓住他肩膀,怒声道:“他妈的,你这糟老儿真会夹缠——回来!”
  他用力欲将老人拉退,谁知一拉之下,却只将老人的衣衫抓破,老人似乎疯了,不顾一切向树下冲去,一面叫道:“玉珠!我的乖孙女,你找得爷爷好苦啊!”
  黑衣蒙面人这时已发觉不对劲,立时大喝一声,赶上一步,一刀朝老人背部砍去,口中同时叫道:“老颜小心!”
  “啊呀!”
  老人好像一脚踩上卵石,突然仰身滑倒,正好避过了黑衣蒙面人砍来的一刀,而于倒地之时,藜杖突自手中飞出,恰似一支标枪,朝那站在海心兰身前的青衣蒙面人电射过去。
  由于距离太近和去势太快,再加上青衣蒙面人还没警觉老人非普通人物,等到他发现藜杖来势如电而想闪开时,藜杖已“卜!”的一声,射入了他的腹部!
  “哎哟!”
  青衣蒙面人惨叫了一声,双手一下攫住射入腹部的藜杖,脚下“登登”倒退两步,背部撞上了被缚在树身的海心兰,接着整个人顿如泄了气的皮球,萎然倒下,往阴司报到去了!
  这事说来话多,其实只发生于一瞬间,黑衣蒙面人一见同伴中杖死亡,心中大骇,厉吼一声,手中的单刀疾然向前递出,向尚在地上的老人刺去!
  但老人的身手竟是高得出奇,只见他身子就是一翻,很巧妙的避过了他的奇袭,接着双脚飞扬而起,好似挥出的两个拳头,砰砰踢中了他的双颊!
  黑衣蒙面人登时如喝醉了酒,身子摇摇晃晃的颠退下去。
  老人随之一跳而起,身如闪电直欺向前,掌如巨斧猛劈上去,攻击对方头额,快得像一阵旋风!
  黑衣蒙面人一时手忙脚乱,连举刀招架都办不到,迫得只好仰身倒下,一个动斗翻出去。
  老人冷笑一声,紧蹑而上,一脚往他小腹下踩去。
  这一脚,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将黑衣蒙面人踩出油来,哪知脚尖眼看就要踩中对方的“命根”之际,蓦闻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老人闻声一惊,身形倏旋,飘出数尺,掉头一望之下,登时凉了半截。
  原来,梧桐树下,又出现了一个蒙面人!
  这蒙面人身子高高瘦瘦,穿一袭灰布袍,从体格上看,年纪似已不小,隐藏在覆面巾后面的两颗眼睛,绿惨惨的好像两盏灯!
  他,一只干巴巴的手掌,正按在海心兰的头上,那情形已表现得很明白,他只要一用力,海心兰的头便得当场开花!
  看到老人已被镇住,他口中发出极之难听的哈哈怪笑,缓缓道:“小子,瞧不出你倒会耍花样,做了老夫一个兄弟!”
  老人慢慢将一头假发摘下,再抹构面部的易容和胡须,恢复了他高天行的面目,也缓缓说道:“我可以知道阁下是那条线上的么?”
  蒙面人道:“抱歉!”
  高天行沉着一笑道:“那么,你要些什么?”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劳驾带老夫去大杀门!”
  高天行道:“去那儿干什么?”
  蒙面人笑道:“大杀门剑法天下无敌,老夫要那剑谱呀!”
  高天行道:“看来你阁下消息太不灵通了!”
  蒙面人道:“那口无锋宝剑已在盖云天手中是么?”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没有了它,我带你去也没有用处。”
  蒙面人狞声道:“先知道大杀门的所在地,再徐图那口宝剑不迟,至少也可与盖云天‘分庭抗礼’!”
  高天行道:“我若不答应,阁下便要下手杀害海姑娘,是吧?”
  蒙面人点头道:“你猜对了!”
  高天行凝视着他,沉默着。
  蒙面人喝道:“你快做决定,老夫可没有太多的耐性!”
  高天行又默默注视他一会,才问道:“我若带你去,海姑娘怎么办?”
  蒙面人道:“老夫的兄弟会把她带去某处,等老夫由大杀门回来之时,立刻把她交还给你。”
  高天行说道:“我怎知你们不会伤害她?”
  蒙面人道:“老夫目的只在大杀门的武功,她是个没用的丫头,杀她无益!”
  高天行道:“好,我带你去。”
  蒙面人笑道:“这才是识时务!”
  他向那黑衣蒙面人一招手,道:“兄弟,过来把这丫头带走!”
  黑衣蒙面人绕过高天行,走到树下,解去海心兰身上的绳子,把海心兰抱了起来。
  高天行冷冷道:“要注意,当我回来发现她受到任何伤害时,你知道我会怎么样!”
  蒙面人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她一根汗毛,也不会亏待她的。”
  他接着向黑衣蒙面人挥挥手,道:“你去吧!”
  黑衣蒙面人一指地上的青衣蒙面人的尸体问道:“他怎么办?”
  蒙面人道:“我来处理。”
  黑衣蒙面人没再说什么,当即抱着海心兰向西疾去,转眼便消失在远处的乱葬岗上。
  蒙面人似恐高天行对自己突施奇袭,警戒的与高天行对峙了好一会,忖度黑衣蒙面人已去甚远,才发出有恃无恐的笑声,说道:“老夫要处理一下死尸,你不介意吧?”
  高天行道:“请便。”
  蒙面人当由怀中掏出一只磁瓶,拔去瓶塞,走到青衣蒙面人身边,将瓶中之物倒在尸体上。
  那是化尸水,一倒在尸上之后,整个尸身立刻溶化起来,不到一刻时工夫,全身肌肤已化为一堆碎烂的肉块,剩下的只是一副完整的白骨!
  高天行对于这种处理尸体的方法看得太多了,一点也不觉惊奇,他只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他很希望能看到青衣蒙面人的面貌,他确信这些人自己必曾见过,所以他们才蒙住面孔,所以才用化尸水处理尸身。
  蒙面人见尸体已化,乃笑道。:“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高天行微笑着。
  蒙面人立刻退后一步,道:“你最好不要妄动,老夫的兄弟如不见我回去,他会撕票!”
  高天行微笑道:“别紧张,我是在替你着想,像你这样蒙着脸,也敢在路上行走么?”
  蒙面人道:“你可以避开官道,拣荒径走。”
  高天行道:“但那地方很远,要走数千里路,途中难免要经过人住的地方。”
  蒙面人道:“咱们可以昼伏夜行。”
  高天行道:“我告诉你那地点,你自己去,如何?”
  蒙面人摇头道:“不,盖云天已上了你一次当,老夫不上你的当!”
  高天行道:“那么,我城中客栈有两匹马,你在此等着,我去把马牵来,怎么样?”
  蒙面人又摇头道:“不必,如需骑马,路上可以买!”
  高天行道:“我没那么多钱买马了,你有么?”
  蒙面人道:“有!”
  高天行至此已无计可施,只得耸耸肩道:“那么,随我来吧!”
  说罢,转身便向山岗下走去。
  就在这时,突有一人自百姓祠瓦面上冒起,笑道:“高天行,你不必去!”
  突然出现在瓦面上的,竟是中原三老之一,被海外三仙驱离蓬莱仙岛的伏魔神丐!
  使人吃惊的是:他手上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黑衣蒙面人的首级!
  高天行一见大喜,欢呼一声,立即旋身出掌,向蒙面人飞切过去!
  蒙面人则大吃一惊,慌忙顿足倒纵而起,一下纵退数丈,然后转身向东疾掠。
  他只是不欲与高天行交手,其实他身手十分不弱,从其纵飞的身法和速度上看,无疑是个颇为特出的武林高手,一起一落之间,已在十几丈外!
  高天行呐喊一声,飞身追去。
  但追出一程,他就看出要追上对方很不容易,同时想到海心兰不知情况如何,于是就打消了追敌的念头,返身奔回百姓祠,这时,伏魔神丐已跳落于祠前,他见高天行折返,似感意外,笑问道:“怎不抓他回来?”
  高天行道:“他跑得很快,在下追赶不上——海姑娘呢?”
  伏魔神丐笑道:“在祠后。”
  高天行向他深施一礼道:“很感谢老前辈出手解危,谨此致谢!”
  第一二章 潜泳闯栅渡龙潭
  伏魔神丐哈哈笑道:“不谢,老实说老叫化对你并无好感,只因不愿见大杀门的武功落入那些跳梁小丑手里,再者看在海外三仙的情面上,因此老叫化才帮你一个忙。”
  高天行说道:“话虽然如此,还是当谢。”
  伏魔神丐笑道:“老叫化在吕公堡发现了你,一时兴起替你报名打擂,你不会介意吧?”
  高天行道:“本来有一些,现在不会了。”
  伏魔神丐道:“你击退天山飞狐的那两招,可是海外三仙传授给你的?”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
  伏魔神丐叹道:“大家都尊称我们中原三老为武学宗师,其实他们海外三仙才真是了不起的武学宗师,那两招剑法,老叫化苦思数十日,到现在仍想不出破解之策!”
  高天行微笑着。
  伏魔神丐轻咳一声,接着道:“好了,老叫化要走了,最后奉劝你一句,你福缘不浅,得海浪生与海外三仙的垂青,将来必能君临武林,但愿你好自为之,莫太嗜杀,积些阴德!”
  高天行拱手道:“多谢老前辈教诲,在下当拳拳服膺谨守不移。”
  伏魔神丐道:“明空禅师及天心真人对大杀门成见仍深,老叫化去找他们劝告——有缘相见!”
  说毕,掉头欲去。
  高天行道:“老前辈请等一下!”
  伏魔神丐转回问道:“何事?”
  高天行问道:“老前辈刚才是怎么杀了那个黑衣蒙面人的?”
  伏魔神丐笑道:“为了救海姑娘,老叫化不得不来个暗箭伤人,从背后给他一块飞蝗石。”
  高天行道:“老前辈知道他们三人的身份来历么?”
  伏魔神丐摇头道:“不知道,老叫化不认识他们,不过从那个走掉的蒙面人的身手看,似非无名小卒。”
  高天行道:“海姑娘被劫走时,老前辈可曾看见?”
  伏魔神丐笑笑道:“要是看见了,老叫化那会让他们得手?老叫化一来好奇,二来也想南下,故自吕公堡即悄悄尾随你们二人,昨夜老叫化宿于城中孔庙,因怕你们走得早,天未亮即到客栈外面尊一候,后见你单独离开客栈,又见你于路上化装为老人,心知必有事故,故一路跟踪你到此地。”
  他解释清楚之后,含笑摆摆手,即转身飘然而去。
  高天行随即转到祠堂后面,果见海心兰倚坐于墙下,仍在“昏迷”状态中,当即趋前轻拍她面颊,喊道:“心兰,心兰,你醒醒!,”
  海心兰嘤咛一声,悠悠苏醒,当她“发现”眼前之人是高天行时,惊喜交集的叫了一声“天行哥”,立刻投入高天行怀中,哭了起来。
  高天行拥她在怀,安慰道:“别哭,事情已经解决了,没事啦!”
  海心兰抬起泪颜,道:“天行哥,这不是在梦中吧?”
  高天行道:“不是,那三个贼子死了两个,另一个逃了。”
  海心兰又把螓首埋入他胸怀中,紧紧抱住他,说道:“谢天谢地,我只道已不能再和你相见了!我……我好害怕!”
  高天行道:“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海心兰说道:“没有,他们只将我绑在树上的,恐吓要杀我……他们到底是谁啊?”
  高天行反问道:“他们没告诉你?”
  海心兰道:“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却到这里来的,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被绑在树上,那时天还很黑,远处鬼火磷磷,狗吠不绝,吓死我了!”
  她又抬起玉脸,破涕欢笑道:“天行哥,我真高兴能够回到你身边,我太高兴了!你是怎么解救我的?快说给我听!”
  高天行便将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笑着道:“多亏那位伏魔神丐相助,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海心兰问道:“那位伏魔神丐,走了么?”
  高天行道:“是的,已经走了。”
  他将她扶起,接着道:“走吧,咱们回城去。”
  回到城中客栈,歇了半天,晌午时分,两人即结账离城,复并辔上路。
  此后一路无事,晓行夜宿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赣北鄱阳。
  一入城中,高天行就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精神上有一种无比轻松之感!
  因为,等下他就可把海心兰交给她姑妈,恢复自己自男身,这倒不是说他对海心兰感到厌烦,而是他有许多事情要做,身边带着一个她,等于带着一副沉重桎梏,使他有缚手缚脚之感。
  而海心兰的表情却与他截然不同,脸上笼罩着一片幽怨,可以看出她内心充满着“离情别绪”!
  高天行故作未睹,含笑问道:“你姑妈住在那条街上?”
  海心兰意兴阑珊道:“我不知道!”
  高天行一怔道:“你不知道?你不是说小时候曾经来过么?”
  海心兰噘唇道:“人家已忘了嘛!”
  高天行哑笑道:“不要开玩笑,快说吧!”
  海心兰道:“我问你,你今后来不来看我?”
  高天行道:“有空就来。”
  海心兰撒娇道:“不,我要你每半年来看我一次!”
  高天行道:“这不行,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无法定期前来看你,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来就是了。”
  海心兰:“你会不会变心?”
  高天行道:“不会。”
  海心兰道:“像你这样的青年,一定会有许多姑娘钟情于你……”
  高天行笑道:“你别多心,我没有间情逸致去与别的姑娘谈情说爱。”
  海心兰幽幽地道:“我真希望能够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高天行道:“将来会有那一天的,现在告诉我,你始妈住在那条街上?记得令尊说她丈夫是开布庄的,嗯?”
  海心兰点点头道:“是的,那店铺在南城中附近的一条街上,到了南城门,我可以找到。”
  高天行问道:“你姑丈姓甚么?”
  海心兰道:“姓赫连,是个解元。”
  不久,两人已策骑来到南城门内的一条街上,这条街倒很热闹,商店林立,海心兰边走边搜望,_最后在一家店名“林记布庄”的门口勒住坐骑,颦眉说道:“奇怪了……”
  高天行道:“怎么呢?”
  海心兰道:“我明明记得是这一家,但是我姑丈的店号叫‘彩鸿布庄’,不是叫‘林记布庄’呀!”
  高天行道:“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不是这一家。”
  海心兰道:“没错,我还记得隔壁一家是药铺,而你看隔壁这一家是药铺不错呀!”
  高天行道:“会不会是改了店号?”
  海心兰道:“若是改店号,也不应该改为‘林记布庄’,因为我姑丈是姓赫连的嘛!”
  高天行道:“咱们进去问问吧。”
  于是,两人下马走入林记布庄。
  布庄中,摆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布料,此刻铺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人,正伏在柜台上打盹,另一个是中年商人,相貌颇端正,但面色很苍白,苍白得就好像刚刚遭遇到一场可怕的变故似的!
  他见高、海二人走入,神色很不自然的点头招呼,说道:“二位请坐,要买布么?”
  高天行没回答,而看着海心兰,意在“问”她对方是不是她的姑丈。
  海心兰摇摇头。
  高天行这才向中年商人拱手道:“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这附近可有一家布庄叫‘彩鸿布庄’的?”
  中年商人看了海心兰两眼,才开口答道:“彩鸿布庄已经倒闭了……”
  高天行一呆道:“倒闭了?”
  中年商人又看了海心兰一眼,道:“是的,那位老板经营不善,就把店铺让给在下。”
  高天行一哦,问道:“这么说,贵铺原来的名字就叫‘彩鸿布庄’?”
  中年商人点头道:“是的,是的。”
  高天行道:“那位赫连老板呢?”
  中年商人神色阴晴不定,望望那伏在柜台打盹的老人,答道:“不知道……”
  高天行诧异道:“不知道?”
  中年商人道:“是的,去年他将店铺让给在下之后,即举家迁离本城,据说打算赴京师另谋发展,在下在下就只知道这一些……”
  高天行心头沉重起来,又问道:“他在本城有无亲戚朋友?”
  中年商人摇头道:“没有,没有一个亲戚,而且他那个人个性太强,平时少与人交往,因此听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他又望望那打盹的老人,接着问道:“请问,二位找赫连少华有何事情么?”
  高天行一指海心兰道:“赫连先生是这位姑娘的姑丈,她因父母双亡,故在下带她前来投靠。”
  中年商人以惊疑的目光打量海心兰片刻,才表示同情的叹息道:“这真不幸,但在下确实不知赫连少华的去处……”
  这时,有个顾客上门,中年商人乃即转去招呼那顾客,不再与高天行交谈了。
  高天行皱眉沉思有顷,乃向中年商人道声“打搅”,即一拉海心兰转了出去。
  海心兰瞅然道:“这怎么办?”
  高天行叹息道:“咱们再去打听打听,说不定有人知道你姑丈的去处。”
  海心兰道:“我想不必再打听了,人家林记布庄这位老板既不清楚,别的人就更不清楚了。”
  高天行觉得她说的有理,不禁心乱如麻,又叹口气,道:“这可麻烦了,若是找不到!”
  海心兰忽然冷冷打岔道:“我想一点也不麻烦!”
  高天行道:“怎么说呢?”
  海心兰道:“我现在想通了,我实在不该麻烦你,你本来就没有照顾我的义务,现在你既然非离开我不可,那么你就离开好了,不必再管我!”
  高天行不禁苦笑道:“你看你,又生气了。”
  海心兰凄然一笑道:“不,我没有生气,这是我的真心话,你有你的前途,我不能拖累你,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我们的亲事还是作罢为妙,我想这附近一定有尼姑庵,我决定去落发出家!”
  高天行听了心如刀割,觉得自己真该死,对她太冷酷无情了,于是下定决心断然道:“别说了,咱们走吧!”
  海心兰满脸惆怅的望着他,问道:“哪里去?”
  高天行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海心兰迷惑不解地道:“跟你走?”
  高天行道:“是的!”
  海心兰道:“可是——”
  高天行上前扶她上马,道:“走,不要再可是不可是,从今以后,我要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他扶她上马之后,自己也跟着上马,策骑便望北城门驰来。
  到了北城门的街上,两人下马进入饭馆吃了饭,即又上马直驰出城。
  海心兰出到城外,忽然掉下了感动的眼泪,又笑又哭道:“天行哥,我……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我……我太高兴了!”
  高天行觉得自己并无真心喜欢她,因此听了倍感惭愧,只得含糊应道:“不要哭了,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海心兰举袖拭去泪水,笑道:“你要带我去甚么地方?”
  高天行道:“九龙潭!”
  海心兰道:“那是甚么地方呀?”
  高天行道:“神鹰帮总舵。”
  海心兰道:“你这就打算去夺回那口宝剑?”
  高天行道:“是的!”
  海心兰道:“九龙潭在何处?”
  高天行道:“前几天,咱们是从九江乘船过江的,对不对?”
  “对呀!”
  “由九江顺流而下,约数十里的江北陆上,距长江约三四里的地方,有两个相连的大湖泊,一名大宫湖,一名龙宫湖,它便是神鹰帮总能所在地,盖云天把它改名为‘九龙潭’。”
  “哦……”
  “盖云天当年选定那里做为总舵所在地后,即派人自龙宫湖西南边最近长江的地方开辟一条河道,使它与长江贯通,做为船只的出入口。”
  “他有很多船么?”
  “是的,大船约五十多艘,小船不计其数,此外过往船只均要受他控制,每年须缴路费若干,否则别想平安无事。”
  “他留做何用途?”
  高天行道:“主要是贩卖私盐,他是个大盐枭!”
  “为甚么他把那两个湖泊改名为‘九龙潭’呢?”
  “因为他从通往总舵的河道上设了九道水闸,每道水闸都戒备森严,非经许可,任何船只均无法进入,其险有若龙潭虎穴,故以‘九龙潭’为名。”
  “哦……”
  “据说令尊以前也有意除去盖云天这个大盐枭,但因闯不过那九道水闸而作罢,因此你可以想像那‘九龙潭’有多险恶了。”
  “那么,你能闯入么?”
  高天行道:“我原是神鹰帮的人,对那九道水闸的情形极为熟悉,故较易闯入,但要进入到总舵,最快也要花上三个晚上的时间。”
  “你打算怎么进去?”
  “乘船是万不可能的,只有泅水一途,我打算利用夜间泅水潜入,白天则藏伏起来。”
  “那很危险么?”
  “当然,但不入处虎穴,焉得虎子!”
  “我呢?”
  “你可在九江县城中的客栈住下,等着我回来。”
  “万一你失手被擒呢?”
  “那样的话,你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因为我若被盖云天擒住绝无生还的机会。”
  “……”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盖云天还不知大杀门武库的地点,我若不幸遭擒,他大概不会马上处死我的。”
  “你……你不要去,好么?”
  “不要去?”
  “是的,你放弃继承大杀侠,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住下来,做个平平凡凡的人,过平平安安的日子,这样——”
  “不!”
  “为甚么呢?你为甚么一定要去冒险?做为一个江湖人,难道一定要这样么?”
  高天行道:“我这样做,既不为名,也不为利,我是要秉承令尊的遗志,去干一件大事情的!”
  “甚么大事情?”
  “现在你不必知道!”
  两天之后!
  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进入九江县城,打听得城中有一家贩卖马匹的地方,将两匹马卖了三十两银子,高天行又去某处买了一件水靠和分水刺,再去买了些干粮,然后就带海心兰投入一家客栈。
  他决定今夜就动身,故只开了一间上房,两人在房中吃了饭,他便将身上所有的几十两银子尽数交给她,说道:“这些银子,够你在此住上两个月,我如能得手,最迟半个月即可赶回来。”
  海心兰依依不舍的央求道:“你……明天再走不行么?”
  高天行道:“不行,这附近常有神鹰帮的人出没,晚上动身较为安全。”
  他把需要携带的东西打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便道:“好了,我要走了,如我命不该绝,我们当有再见的一天,我希望你安心等待,要是我没在半月之内回来,即表示已落入盖云天手中,那时你也不要太伤心,要坚强的站起来,记住你是海浪生的女儿!”
  海心兰眼泪夺眶而出,道:“要是你回不来,我就去落发为尼,永不嫁人!”
  高天行叹了口气。
  海心兰拢近他跟前,凄声说道:“天行哥……”
  高天行道:“嗯?”
  海心兰泪眼潸潸道:“我不想说不吉利的话,不过……我们这一分别,很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你……你可以……可以亲亲我么?”
  高天行不忍使她失望,便将她搂入怀中,亲亲她的雪颊,笑道:“好了,不要再哭,笑一笑给我看!”
  海心兰害羞的笑了。
  高天行拍拍她的背部,即转身走去开门。
  海心兰跟上前道:“天行哥,请你保重!”
  高天行点头笑笑,开门走出,来到前面柜台,向掌柜的叮咛一番,即走出了客栈……
  这夜初更,他已乘船渡过长江,到了长江北岸,当即落荒沿岸向东疾进。
  翻山越岭赶了二十多里,已抵达通入神鹰帮总舵的河道口。
  一眼望去,河道口附近的江上,灯光点点如星,有如萤火虫般的在移动,他知道那是神鹰帮巡逻的船只,这情形对他并不陌生,也不感到意外,神鹰帮的情形就是如此,它是长江上的一股恶势力,就连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但他们并不放松警戒,不仅河道口上日夜有船只在巡逻,就是河道两岸的山上,也有数不清的暗桩,任何武林高手要想暗中混入总舵,实比登天还难。
  唯一的办法,那是潜水进入,但从河道口至九龙潭长达四十里,要想潜水泅过四十里及通过九道水闸,也一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高天行决定以三个晚上的时间来完成它,这个计划盘旋在他脑中已经很多天,他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他观察了片刻之后,立即将水靠穿起来,然后悄悄的趋至江边,溜了下去。
  他是在神鹰帮中长大的,潜水的功夫当然不弱,不消盏茶工夫,已潜游到河道口了。
  他冒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发现数丈外正有一艇驶来,连忙又潜入水中,向河道出入口的第一道水闸游过去。
  这是个昏天黑地的深夜,江面上虽有不少船艇在穿梭巡逻,但对于一个身穿黑色水靠的潜水人来说,并无任何阻碍。
  转眼工夫,他已潜游到水闸下,抱住一棵栅木,冒出头来。
  所谓水闸,是用几十棵巨木编成的一座拦水烂,其作用也非尽是为了拦水,而是阻止外船及敌人闯入的一座障碍,这座水闸宽约十丈,可以在人的操纵下开关,这时的水闸是关闭着的,高出水面约有三尺,而水闸上正有两个喽啰在来回走动。
  这就是说,高天行如果想爬上水闸越入里面河道,将很难逃过那两个喽啰的眼睛。
  如欲硬行闯入,则必须杀害那两个喽啰!
  高天行不想这样做,倒不是他怕杀人,而是杀了人后,便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九龙潭的总舵之中。
  所以,现在唯一之策,便是从水底下进入,而要从水底下进入,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砍断水下一两棵栅木,一是挖掘栅木下的泥土。
  这两个办法中,砍断栅木较为容易,但有被发觉的危险,故他决定从水底下挖掘泥土进入。
  原来,这条河道是人工开辟的,故水底下的泥土很平坦,而插在水底下的栅木,紧紧接触着地面,毫无一点缝隙,更可怕的是每支栅木下端都钉有一把长约两尺的尖刀,形若一排虎牙!
  这也就是说,要想挖开栅木下的泥土潜入,最少要挖三尺深,这在水底下,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但高天行未多犹豫,当即潜至最左边的栅木下,开始用分水刺挖掘起来。
  他可以一次潜水约一刻时之久,挖掘了将近一刻时,已挖下一尺深,他冒出水面做了几次深呼吸,再度翻身潜下……
  三刻时后,他已挖出了一条三尺深的沟道,于是很顺利的由沟道潜入,到了第一道水闸的里面。
  向前潜游十多丈,已感闭不住气,便又冒出水面换气呼吸。
  只见水闸上的那两个喽啰仍在来回巡视,他们手上各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把水闸附近的河面照得明亮如昼。
  高天行调息了一会,感到体力已经恢复,便又开始向前潜游。
  河道两旁,都是削立的河岸,岸上也都有喽啰在巡视,所以,除非需要换气,他都是在水底下潜游,不敢大意的冒出水面。
  复向前潜游约四里,就到了第二道水闸下。
  这道水闸,情形与第一道水闸大同小异,水闸上,仍有喽啰把守,戒备相当森严。
  高天行打算在第一个晚上闯过三道水闸,故略作歇息后,即又潜到水闸底部挖掘起来。
  但刚刚挖了几下,突见栅木一动,由中间一分为二,慢慢的左右分开!
  高天行一见大喜,心知必有神鹰帮的船只要通过,故水闸才会启开,这是个难得有的好机会,可以不费力气的闯过第二道水闸。
  他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双足一蹬,潜游了过去,潜过水闸之后,他就隐隐听到水声哗啦的响,心想这只船不知是从长江驶入的或是从九龙潭驶出的?若是从长江驶入的,自己就可附在船底下混入,省得费力气挖掘每一道水闸……
  此念一生,他连忙潜至一处河道边,小心的把头冒出来,定睛一望,只见一艘大船正由水闸通过,正是从长江上驶进来的!
  他一见之下,心中欣喜万分,暗叫道:“好极了,这下我可以长驱直入了!”
  头一缩,划臂蹬足,疾快向大船下潜去。
  由于他是在大船前面潜过水闸的,故潜游到河道中央时,正好赶上了大船!
  他将分水刺用力的刺入左边的船身,双手紧紧抓住分水刺,整个人便让大船拖着走了。
  这只大船比一般货船略小,但很华丽,他一看就知是神鹰帮某一位分舵主之物,这更使他暗暗叫妙,因为他知道一位分舵主是可以在九龙潭中,通行无阻的,他只要不被发现,即可不费吹灰之力的直抵总舵。
  船,朝着九龙潭缓缓航进。
  他手抓分水刺,仰身让船拖着走,每隔一会才抬头露出水面换气呼吸。
  船行一里许,当他又把头抬出水面呼吸时,忽听船上有人大喝一声道:“别哭!他妈的,你们再哭哭啼啼,老子就把你们扔入河里喂鱼!”
  高天待一听喝声,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暗暗骂道:“那老贼头,他又派人去各地劫掠妇女了!”
  他知道,盖云天除了凶暴贪婪之外,还有两种特别的嗜好,一是生吃人心,一是不可一日无女。
  生吃人心不用说了,说到淫欲,他觉得盖云天实不逊历代任何风流皇帝,在总舵之中,盖云天建座“后宫”,宫中陈设穷奢极侈,极尽华丽之能事,其中最著名的是宫中由一个浴池,他把它命名为“肉山酒池”!
  那的确是名符其实的“肉山酒池”因为池中的水是酒,肉是赤裸的美女!
  每天,他使美女裸体相戏于池中,又命她们歌舞于池畔,他则沐浴池中观而悦之,当他打算淫女时便命人放出一只蝴蝶,使之飞于群女之上,蝴蝶栖落于那个美女头上,他就“临幸”该女,有时候,他更命几个部下与美女裸体跳舞,演出各种丑状。
  以前,高天行对这些只感到好奇,但现在每当想起的时候,他就感到一阵恶心,恨不能给盖云天一个五雷轰顶,把那些罪恶轰个干干净净!
  “总会有那一天的,当我夺回无锋宝剑练成大杀门的剑法之后……”
  船在继续前进,不久已通过第三道水闸……
  当驶入第五道水闸中的河道时,天已渐渐完了,高天行估计船入总舵时,应是中午时候,在白天进入神鹰帮总舵,是很难不被发现的。
  而且,由于河水清湛,当白天来临的时候,岸上的喽啰必会发现自己,故他决定改变主意,不随大船直入总舵,看看朝雾已渐消散,他于是拔出分水刺,脱离大船,往河道边潜来。
  找到一处水草丛生的河边,他才冒出头,悄悄的爬出躲入草丛里面。
  一个晚上能通过五道水闸,他已感到十分满意了,是以他决定躲藏一天,等第二个晚上来临时,再开始行动。
  当下,他就在草丛里躺下来。
  未几,天大亮了。
  河道上,出入船只渐见频繁,有建造华丽的船,也有行动快速的小艇,但是他们都没有发现河边草丛里,躲着一个高天行……
  一天的时间,是很难挨过的,但盖天行却有这份耐性,他好像一只夜猫,不到天黑决不出动。
  终于,一天过去了。
  天又开始变黑,这时他已养足了精神体力,而似乎幸运之神始终跟着他,正当他想下水之际,又见有一艘船由外面驶了进来。
  于是,他潜入水中重施故技,等大船驶到,又用分水刺刺入船身。
  这一艘大船,与他昨夜攀附的那一艘相同,也是帮中分舵主身份的人乘坐的,而如果高天行敢于爬上这艘大船的话,他就会发现船舱中坐着一个足以令他大吃一惊的姑娘。
  这个姑娘,即是海心兰!
  与她同坐于舱中的,是个五旬老者,面貌瘦削入鼠目塌鼻,嘴上蓄着两撇八子胡,身材又高又瘦,与那天从乱葬岗上逃掉的那个怀面人极为酷似。
  海心兰凭窗坐着,呆望着天上一弯初升的眉月,不知脑中在幻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后,忽然转对那老者道:“刘分舵主,怎不点一盖灯,天这么黑啊!”
  那个被称为“刘分舵主”的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怕被那小子发现?”
  海心兰道:“不怕,他此刻大约还在第三水闸里面,咱们已超过他了。”
  刘分舵主于是点亮一盏琉璃灯,将它悬挂在舱内顶上,灯光立时照亮了整个船舱。
  海心兰道:“有吃的东西么?”
  刘分舵主笑道:“你饿了?”
  海心兰道:“不,我想喝几杯酒,已经好多天没喝过酒了。”
  刘分舵主于是取出几样酒菜和一小坛酒,含笑道:“这是绍兴酒,不知对不对你的口味?”
  海心兰道:“我是什么酒都喝的,快倒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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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什么酒都喝的,快倒上来吧!”
  当高天行冒出水面换气时,刚好听到了这一句话,他没有听出是海心兰的声音,只听出说话的是个女的,心中暗暗称奇,思忖道:“奇怪,她是谁?唔,是了,她必是某位分舵主的妻妾,可是她怎能进入神鹰帮总舵?盖云天是不准部下带妻子进入总舵的呀!”
  由于好奇,所以他就把头露出水面上,侧耳静听下去——
  “来,咱们再干一杯!”
  “哇,我的乖乖,你的酒量当真不错啊!”
  “那里,我的酒量跟后宫中的‘红玫瑰’比起来,可谓小巫见大巫,她可以一次喝下五斤酒呢!”
  “你呢?”
  “我喝三斤就醉了。”
  “这已经很厉害了,难怪大家叫你‘小辣椒’,哈哈……”
  “我的酒量,是在那‘肉山酒池’锻炼出来的,你知道帮主经常强迫我们喝醉,他嘴欢看我们喝醉的样子。”
  高天行越听越惊奇,心中暗忖道:“怪哉,这‘小辣椒’的声音,很像海心兰呢!”
  “小辣椒。”
  “嗯?”
  “这次你建了大功,我想帮主一定会大大的升赏你,是么?”
  “是的,他说事成之后,要赏我百颗夜明珠,擢升我为后宫总管。”
  “哇,那你这一生一世受用不尽了,到时可别忘了我呀!”
  “怎么说?”
  “当初若非是我引荐你入宫,你也不会有今天,是不是?”
  “哟——你在讨人情?”
  “口角春风,就替我说几句好话有何不可?”
  “你希望什么?”
  “希望帮主能调升我为外围副总舵主,掌管十艘盐船。”
  “哼,你的胃口可真不小,那是肥缺呀!”
  “我若得了好处,也绝对少不了你的呀!”
  “好吧,我试试看……”
  “说真的,小辣椒,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帮主,后宫佳丽数百,一年当中,你能轮到几次?”
  “你看,说话又不干净了!”
  “这是真的嘛!”
  “我不告诉你。”
  “是不是因为你的功夫特别好,帮主时常——”
  “呸!你再胡说,我可要报告帮主处罚你了!”
  “好好,不说,不说,哈哈……来来,再干下这一杯!”
  高天行没有再听下去,而把头缩入水中,一则是因为他们的谈话使他感到不堪入耳,一则是船已驶近了第六道水闸,那里警戒森严,若不躲入水中,必然会被发现。
  不久,船顺利驶过第六道水闸,继续向第七道水闸航进……
  高天行再把头伸出水面,正听船舱中那女的(海心兰)在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呀?”
  “告诉你刘分舵主,我跟一般姑娘不一样,一般姑娘爱英俊潇洒的青年,但我却喜欢粗猎威武的男人,我们帮主,就是我所喜爱的男人,我喜欢他脑黑呼呼的胡须和胸毛,每当我看到他那一身黑毛,我就……”
  “就怎样?”
  “哎,我不说了,我——这是第几杯了?”
  “你说你能喝三斤,现在不过一斤多而已。”
  “哦,这么说,我今天是有些不济……大概是跟那小子在一起时……睡眠不足之故,我……啊呀!我爱睡死啦!”
  “那就睡吧!”
  “你可别乘我睡觉时欺负我。”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帮主的宠物,我刘大维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谈话到此结束,船在静静的黑夜下慢慢前进,到了这夜三更时分,船已驶到第九道水闸外面了。
  过了第九道水闸,便是九龙潭,也即是神鹰帮的总舵所在地!
  这第九道水闸,也与前面的八道水闸不一样,看上去又高大又坚固,水闸上建有一座十丈高的鼓楼,其形状颇似一座城门!
  第一三章 原来如此
  此刻,水闸紧闭,鼓楼上及两岸上均悬有灯笼,并有神鹰帮的喽啰列队戌守着,戒备之严密,数倍于前面的八道水闸!
  高天行对这第九道水闸的情形自然也很熟悉,所以一看船驶近水闸时,就不敢再攀附在船身上,立时拔下分水刺,潜入深水中隐伏起来。
  这时,鼓楼上出现了一个锦袍老人,朝着大船喝问道:“是哪位分舵主,请报名!”
  刘分舵主由舱内钻出,向鼓楼上的锦袍老人抱拳道:“在下刘大维,外围第二分舵主,奉命护送应姑娘返帮!”
  锦袍老人大声道:“请出示身份牌受检!”
  刘大维即自怀中取出一块银质的东西,掷了上去。
  锦袍老人接住身分牌检视无讹,便把身分牌抛还给他,又大声说道:“请稍候片刻。”
  说毕,向河道两岸上挥舞手臂,打出某种手语。
  于是,河道两岸立刻出现了四个光着上身的喽啰,他们手中各握着一支分水刺,纵身便向河中投下,噗通噗通的潜入水里去了!
  刘大维似感意外,仰头发问道:“冯分舵主,这是帮主的命令?”
  锦袍老人答道:“是的,帮主有令,自本月一日起,任何船只进入总舵,均须详细检查始可进入。”
  刘大维笑道:“原来如此……”
  锦袍老人接着道:“昨日帮主已接到刘兄的飞鸽传书——应姑娘在舱中么?”
  刘大维道:“是的,她睡着了。”
  锦袍老人道:“帮主交待,刘兄回来时,可直驶第五号船埠,送应姑娘上‘水上龙宫’。”
  刘大维一躬身道:“好的。”
  正说着,只见那四五个喽啰已从水底冒了出来,其中一人朝鼓楼上的锦袍老人大声道:“启禀冯分舵主,小的们已找过了,船下无人!”
  锦袍老人一挥手道:“好,你们上来吧!”
  然后,只见他转身向鼓楼内打了个手势,便听“哗!”的一响,水闸开始往南边分开了!
  船,也就在刘大维的指挥下驶过水闸,进入了一座一望无际的大湖泊中。
  这个大湖泊,即是九龙潭!
  在黑夜下看来,除了零处几点灯火之外,四周一片黑茫茫,什么也没有!
  刘大维在船驶入湖上之后,即亲自把舵,朝东北方的湖上驶去。
  近处的湖边,隐约可见停泊着数十艘大小船,排列整齐,如密布之战船!
  湖上,偶尔有小艇穿梭而过,艇上均明灯高悬,远远看去宛似几只萤火虫……
  刘大维把能继续驶向东北方航进,驶入约一里许,已到达一座小岛附近。
  小岛高出湖面约十多丈,其形状很像伏在水上的一只大蟾蜍,岛上有灯光,但灯光最多的,却是距离岛边约五十丈外的湖面上。
  那湖面上,建有一座金碧辉煌的水中楼阁,整座楼阁灯火灿烂有如千颗明星组成,令人看了为之目眩!
  楼阁,大概就是所谓的“水上龙宫”了,它的正门之处,有一道长桥,九曲十八折的直通小岛,景色美到了极点!
  随着船的驶近,渐渐的可以听到那“水上龙宫”中正响着一片悦耳的细乐及夜莺般的歌声……
  不久,船已靠上“水上龙宫”,只见两个锦衣大汉由里面走出,问道:“是刘分舵主吗?”
  刘大维恭声答道:“是的。”
  “应姑娘呢?”
  “在舱内。”
  “帮主有令,请应姑娘,即刻入宫相见!”
  “是。”
  刘大维急急返身入舱,推醒了正在酣梦中的海心兰,告诉她已到水上龙宫,海心兰嘤咛一声,伸伸懒腰,便在刘大维的携扶下走出船舱,登上通往水上龙宫的踏板。
  踏上水上龙宫,那两名锦衣大汉,立刻上前挡住刘大维,说道:“刘分舵主请去宾馆休憩,候帮主召见。”
  刘大维原想乘机进入水上龙宫一饱眼福,因为他入帮七八年还没进过水上龙宫和总馆“后宫”,原以为可藉护送海心兰之便登堂入室,这时听了锦衣大汉的话,心中很是失望,但不敢说什么,唯唯应是的退回船上,开船往“宾馆”驶去了。
  于是,那两个锦衣大汉便扶着海心兰走入水上龙宫的大门。
  一过大门,一幕富丽堂皇的情景便呈现在眼前了。
  那可以说是一间精美得无以复加的大厅,四壁雕阑玉砌,厅上家俱件件精品,较之帝王的龙楼凤阁毫不逊色!
  此刻,神鹰帮主盖云天正居中坐于一席丰盛的山珍海味之前,席上围坐着六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她们身上,只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个个胴躯隐露,撩人至极!
  在当今武林黑白两道上,若只论武功,盖云天并不是最出众的一个,但是他却有一种常人不及的领导能力,因此他的神鹰帮高手如云,成了武林中一股强大的势力,虽然他积恶如山罪该万死,但十多年来却没有一人能动他一根汗毛。
  而他,也知道有许多人想收拾他的命,因此除非必要,一向是深居简出,坐镇于总舵之中,过着安稳如帝王般的快活日子。
  恶人无胆,有人说盖云天在神鹰帮中是一条龙,到了江湖上就变成一条虫,证之当日被棺中的伏魔神丐吓走(他以为是大杀侠海浪生)一事上看,似亦属实。
  不过,这是最近几年来江湖人士对他的看法,事实上盖云天并非无胆,他只是变得较前谨慎和珍惜性命罢了,以前他以打家劫舍起家,而自从贩卖私盐后,财源滚滚而来,他就不再去打家劫舍了,他现在所追求的已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武功和名位,他希望能练成更高深的武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使自己的名字扬于天下。
  而这个愿望,由于海心兰的协助,他正在逐步达成。
  现在,赏他看见海心兰走进来时,立刻起立拊掌大笑,说道:“小辣椒,你回来啦!”
  海心兰含笑一福,道:“是的,我回来了,我的好帮主,你倒真会享受,人家替你在外卖命吃苦,你却在家里左拥右抱的!”
  盖云天哈哈大笑道:“你错怪我了,今夜这个酒席,我是特为你准备的呀!”
  海心兰微笑道:“我不相信。”
  盖云天道:“是真的,你看席上的酒菜都还没动过,我知道你将在今夜回来,故特别吩咐在此准一桌酒席,为你洗尘。”
  海心兰眼睛一溜道:“真的么?”
  盖云天颔首道:“绝对不假!”
  海心兰一瞥席上那六个美女,说道:“那么,你该知道我的个性,我不喜欢有人坐陪!”
  盖云天忙道:“好好,我叫人送她们回宫便了——来了!”
  “在!”
  刚刚退出的两个锦衣大汉,闻声又立刻进入,双双躬身恭候差遣。
  盖云天指了指六美女,说道:“送这六个娘们回宫!”
  “是!”
  六个美女随两个锦衣大汉走了后,盖云天立时把海心兰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一双毛茸巨掌开始上下不规矩起来,咧嘴嘻嘻笑道:“小宝贝,这一阵子,你大概吃了不少的苦……”
  海心兰半推半就的笑道:“前世欠了你的,夫复何言!”
  盖云天亲亲她的面颊,笑道:“可惜你只成功了一半,没能使那小子入壳!”
  海心兰道:“那不是我功夫不到家,而是那小子的定力太强了。”
  盖云天道:“前几天,我收到你交给周老七转来的信,才知道一切始末,你说你们在蓬莱仙岛住了二十多天,又说海外三仙传了那小子的功夫,你们是怎么遇上海外三仙的?”
  海心兰道:“那天在海上,替高天行开船的那个老人,他就是蓬莱老人。”
  盖云天吃惊道:“哦,原来他即是蓬莱老人,还好当时是在海上……”
  海心兰道:“还有,那棺中躺的也不是海浪生,而是伏魔神丐。”
  盖云天诧异的骂道:“那臭叫化,他藏在棺中干么?”
  海心兰道:“他偷偷移走海浪生的尸体,把自己藏入棺中,其目的是想不费吹灰之力的到达大杀门所在地,结果在蓬莱仙岛被蓬莱老人识破……”
  当下,她将经过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盖云天听完,面呈凝重,说道:“哼,那小子既有海外三仙撑腰,这可不大妙了。”
  海心兰微笑道:“别担心,海外三仙不会到这儿来的,倒是中原三老要小心一些。”
  盖云天道:“中原三老比较容易对付,他们也不像海外三仙那样一味卫护着那小子。”
  海心兰道:“还有一个天山飞狐冷一峰,他也有意助高天行前来夺回宝剑,却被高天行拒绝了。”
  盖云天冷笑道:“冷一峰虽然厉害,但他不见得敢独闯九龙潭!”
  他伸手去提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盅酒,接着问道:“据你计算,那孙子几时才会潜入总舵来?”
  海心兰道:“大概要到明天晚上三更过后,他现在可能已进入第六水闸……”
  □                             □                             □
  事实上,高天行这时正攀附在“水上龙宫”底下的一支柱上,正在窃听他们的谈话。
  他是跟着刘分舵主的船来到“水上龙宫”的,一到龙宫附近,他就脱离船底潜到龙宫下面的水中,然后攀上一支木柱。
  盖云天与海心兰的谈话,他虽然听到了一大半,但是他还没想到这个被称为“应姑娘”和“小辣椒”何以对自己的一切遭遇了如指掌至此。
  不过,他很庆幸“小辣椒”的计算错误,她计算他将在明晚到达九龙潭,而事实上自己已经来到了,所以他预料自己今夜的行动将不致落入盖云天所安排的陷阱之中,故他决定今夜就开始行动。
  但是,盖云天把那口无锋宝剑藏在何处呢?
  这一点最重要,因为神鹰帮这座总舵范围太大了,他必须先探听出盖云天藏剑的地点,才能开始行动,否则便将难逃徒劳无功的命运。
  所以,他仍屏息静气的攀附于龙宫下面的木柱上,凝神窃听着……
  由于隔着一层一层厚厚的地板,盖云天与海心兰的谈话在他听来就如蚊鸣一般,很难句句听得清楚。
  “那天在海上,你是怎么逃生的?”
  “我抱住一块巨木……”
  “咭咭……”
  “你笑什么?”
  “那蓬莱老人说的真不错。”
  “他说什么?”
  “他说你只能在长江称雄,到了大海上,你就不成啦!”
  “哼,他太小看我了,告诉你……等那三艘战船……之后,我就可再……称霸了!”
  “那还要等……”
  “唔……”
  “那口宝剑,你藏在哪里?”
  “在一处最安全的……那地方没有一人能够进去!”
  “你带我进去看看好么?”
  “这……”
  “哼,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倒还……”
  “不是我不带你进去,而是那里面很冷,你身体……还是不要进去为妙。”
  “不,我不怕,我一定要进去!”
  “好吧,改天逮住那小子的时候,我便带你……来来,菜快冷了……”
  高天行听到此处,心头怦然一动,暗忖道:“是了,他说的那地方,必是‘九阴地心室’!”
  关于“九阴地心室”,以前他在神鹰帮中时,曾听师父符刚约略提及,说盖云天每月初一十五两日都要进入一间名叫“九阴地心室”练一门极为阴毒的秘功,而那间“九阴地心室”是建在百丈深的地腹之中,室中有一道“九阴地泉”其寒无比,普通人若进入其内,不消一刻时便会被冻死云云……
  他只知道这一些,至于“九阴地心室”的入口在何处,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立刻断定“九阴地心室”的入口必在盖云天平常独寝的一间卧房之中,因为只有把入口设在他自己的卧房中,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而那间卧房,就在总舵中院。
  于是,他决定立即潜往总舵中院,乘着盖云天尚在“水上龙宫”的时候,进入其卧房一探!
  主意一定,他便悄悄滑入水里,游到“水上龙宫”外面的长桥下,顺着长桥向小岛潜游过去。
  那座小岛,孤立于九龙潭中,神鹰帮的总舵,就设在小岛之上。
  小岛四周,日夜都有船只在巡逻,这一点高天行倒不放在心上,因为“水上龙宫”距小岛只有五十丈远,他可以一直潜水游到岛边。
  使他担心的却是岛上布防的情形,就他所知,岛上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要想安全混入总能中院,较之通过九道水闸尤难数倍。
  他没有把握能够安全到达总舵中院而不被发现,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未几,他已潜游到岛边,他选了一处月光照射不到而且最难攀登的峭壁,施展壁虎功爬了上去。
  这面峭壁高约九丈,直立有如一面屏风,壁上寸草不生,是一片风化岩,他选择此处攀登有两个原因,一是此处因为不易攀登,故对方防范较松,二是此处距总舵中院较近,翻上峭壁顶端,向前数百步即可抵达中院。
  他小心翼翼的往上爬,当爬到伸手就可攀上顶端时,他停住不动,因为他听到上面有个人走动的步声!
  不看可知,在上面走动的是个站岗的喽啰!
  从步声听来,那个喽啰就在濒临峭壁很近的地方在来回踱步。
  高天行不由眉头一皱,心中暗忖道:“我一爬上去,一定会被他发现,这怎么办?”
  正思忖间,忽听在上面走动的喽啰自言自语的道:“操他娘的赖二麻子,时间到了还不来换班,准是又睡死了,明天非找他算帐不可!”
  高天行听了,立刻心生一计,当下开口轻声道:“你嚷个什么劲儿,我早就来了!”
  在峭壁上站岗的喽啰一听此言,神色一呆,摆头左右张望,问道:“赖二麻子,你在哪里?”
  高天行道:“我在这里!”
  这喽啰听出声音来自峭壁之下,大为错愕,道:“赖二麻子,你他妈的搅什么鬼?”
  高天行道:“嘘,小声一点!”
  这喽啰只道赖二麻子发现了什么,连忙走近峭壁边缘跪下,探头往下看,道:“你!”
  “你——”
  “碰!”
  分水刺敲上了他的脑门!
  他神情一楞,登时仆地不起!
  高天行旋即一腾身形,飞跃上去,抱起他的身子,一个箭步窜入附近一座岩石后面。
  他先点了喽啰的睡穴,然后迅速脱下对方全身服装,再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上了对方的衣服,刚刚穿好的时候——
  “老洪,你在哪里?”
  高天行一听,即知是赖二麻子换班来了,当即闪身躲入一棵树后,模仿“老洪”的声音,答道:“他妈的,你到现在才来!”
  赖二麻子循声而至,一面打着呵欠道:“别骂,老子刚在梦中梦见一个标致的娘们,他妈的醒来的时候,裤底下——”
  说到这里,一眼瞥见老洪倒在地上,顿时一呆,张目失声惊叫道:“老洪,你……你……”
  高天行一闪而出,手中分水刺抵上了他腰部,低声道:“别叫,否则没命!”
  赖二麻子顿时住口,不敢动弹。
  高天行道:“你回头看看!”
  赖二麻子回头一看,认出他是以前叛离神鹰帮的“金鹰高天行”,面色一下苍白,颤声说道:“高……高……高大哥,是……是……你……”
  高天行面露冷笑道:“你猜我敢不敢杀你?”
  赖二麻子身子发抖起来,道:“当……当然敢……只求高大哥念念旧……”
  高天行道:“老洪方才不肯实说,被我宰了!”
  赖二麻子战战兢兢道:“我实说便了,你……你想知道什么?”
  高天行道:“此处布防情形,是否跟以前一样?”
  赖二麻子道:“不……不一样,现在多设了两个岗哨,一共……一共是五个岗哨。”
  “你和老洪是同一班?”
  “是的。”
  “属于哪一班?”
  “丙班,属第二守卫队,老洪是第六号,小的是第七号。”
  “今夜的口号是什么?”
  “月上柳梢头。”
  “每个岗哨都一样?”
  “不……不一样,第三岗是‘人约黄昏后’,第四岗是‘空山不见人’,第五岗是‘但闻人语响’。”
  “我告诉你,我要点你穴道,让你在此睡一觉,要是你说的口号不对,我会回来杀你!”
  “是……小的没……没说谎。”
  “如今负责守卫中院的是谁?”
  “是第一守卫队。”
  “进入中院,有没有口号?”
  “没有,你知道中院是帮主起居之处,任何人未得命令是不能进去的。”
  “我师父如今在哪里?”
  “可能在前院的‘卧虎馆’,小的不大清楚……”
  “那中院里面除了第一守卫队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没有了,就只他们‘十二生肖’十二人。”
  “十二生肖?”
  “是的,前年十二鹰被你杀了后,帮主就另挑选十二个帮中高手组成第一守卫队,命名为‘十二生肖’,他们经常侍卫于帮主左右。”
  “你知道帮主此刻在哪里?”
  “小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再问你一事,你知道有个名叫‘小辣椒’的姑娘么?”
  “小的听说过,但没见过,听说她是‘后宫’佳丽之一,很得帮主宠爱,最近听说不在帮中,至于外出干什么,小的不知道。”
  高天行觉得问够了,于是骈指一下点上他睡穴,含笑道:“你好好的在此睡一觉吧!”
  那喽啰登时软倒下去。
  高天行将他和老洪拖入岩石后面藏好,再束装停当之后,举步往第二岗位走来了。
  第一四章 夜闯龙潭
  对岛上布防的情形,他极为清楚,知道不容易闯入,故决定冒充老洪混进去。
  他低着头走了七八十步,就听见前面树林中有人喝问道:“哪一个?”
  他低头模仿老洪的声音答道:“第二守卫队,丙班第六号——月上柳梢头!”
  “老洪么?”
  “嗯。”
  “过来聊聊吧?”
  “不了,我要寻周公去。”
  他由距离岗位几步远的林中穿过,由于林中黑暗,那站第二岗的喽啰竟未看出他不是老洪,而让他顺利通过了。
  复行数十步,已到第三岗位。
  “哪一个?”
  “第二守卫队,丙班第六号——人约黄昏后!”
  于是,又顺利通过了。
  到了第四岗位——
  “什么人?”
  “第二守卫队,丙班第六号!空山不见人!”
  “老洪,你来一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不了,我要睡觉去。”
  “别走嘛,我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那喽啰一面说,一面朝他走过来。
  高天行紧张起来了,他知道如不理睬,对方必会起疑,故只得住步,假装弯身去抓腿上的“痒”。
  但那喽啰一走近到他身边,立刻看出他不是老洪,顿时面色大变道:“咦,你是——”
  高天行挺起上身,以食指竖嘴“嘘!”了一声,示意他勿开声,接着指指他身后。
  那喽啰脑筋还没有转过来,一时被他弄糊涂了,只道身后有变故,连忙掉头望过去。
  “碰!”
  他头上也挨了一下重击,登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高天行俯身将他抱起,抱他到岗位上,也点了他的睡穴后,把他摆成蹲着打瞌睡的姿态,然后继续向第五岗位走去。
  他知道这些喽啰刚刚上哨不久,夜间的站岗是每一个时辰换一班,所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喽啰的失踪和昏睡不致被发现,问题是自己能否在一个时辰之内窃得宝剑,如果超过一个时辰,此行便重注定失败了。
  绕过一座尖峰,通过一座独木桥,第五岗位到了。
  前面黑暗中,有人发问道:“来者何人?”
  高天行答道:“丙班第六号——但闻人语响!”
  “老洪,你欠我的三两银子到底还不还?”
  “别急,过两天还你。”
  “哼,老是说过两天,你算算看已经过了几天了?”
  “再过两天吧。”
  “你敢赖债,老子一刀宰了你!”
  高天行不再接腔,向声音来处摆了摆手,由相距数丈处走过去。
  “妈的头,你哪里去呀?”
  “出恭。”
  高天行提着裤子低头向前疾行,走出数步,未闻对方跟上来,才暗暗透了一口气,忖道:“谢天谢地,总算又过一关了。”
  复行数步,一片气势雄伟的建筑物已呈现在眼前——神鹰帮的总舵到了!
  这座总舵,就建在岛的中央,占地极广,一眼望入,墙内楼房如云,层层叠叠斜伸而上,由中院到后院,建筑最为巍峨,有如皇宫一般。
  此刻高天行来到此处,是总舵的左侧墙外,这里有一道偏门,过了偏门,再经过一排房舍,便可到达中院。
  高天行从容走近偏门,伸手推了推,发现门闩着,乃举手敲三下。
  “哪一位?”
  门内有人发问。
  高天行仍模仿老洪的声音答道:“第二守卫队,丙班第六号。”
  说到这里,突然以手掩口,低头弯腰大声咳嗽起来。
  偏门一开,只见一个喽啰当门而立,他见“老洪”弯身直咳嗽,不禁讶然道:“你怎么啦?”
  高天行摇摇头,一边弯身猛咳,一边往里面疾奔走去,不给对方看清楚自己面貌的机会。
  那喽啰不疑有他,也被他蒙混过去了,还在他后面说道:“找周天德拿几颗药吃吃吧,我看你是着凉啦!”
  高天行边咳边走,经过一排房舍,见四下无人,才停止咳嗽,隐入暗处。
  这时已近四更,神鹰帮众均在酣梦之中,故四下很安静,不见一个人影。
  他隐在暗处四下打量一遍,然后悄悄向院中另一道高墙蛇行过去。
  原来,中院与外院还隔着一道墙,墙高三丈,自成一个院落,是盖云天个人起居之所,分舵主以下的人物是不能擅入的,入则必被处死。
  高天行蛇行到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墙下,凝神竖耳谛听一会,未听见墙内有人,于是再施展壁虎功,捷似壁虎游上去。
  攀上墙头,探首向内窥伺,一眼瞥见有个锦衣人正自附近一幢楼阁后面转出,朝墙下走来!
  高天行心知来者必是“十二生肖”之一,当即缩回头,双手扳住墙头,整个人挂在外墙上,屏息不敢动。
  他很紧张,他也很高兴,因为他最怕的是看不到人,现在既然看到一个,他推测对方必是轮值巡夜之人,那么一等对方走过去,自己即可越入。
  听着对方步声渐近,他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暗忖道:“但愿他不要登墙眺望,否则我就无所循形了。”
  俄顷,只听步声在墙下停住,接着是“沙沙”之声,原来对方在墙下撒尿!
  高天行暗叫一声“晦气”,但也因此宽心了不少,料定对方撒过尿后,便会走开的。
  果然,尿声停止后,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高天行再探头窥视,见对方已沿墙向中院大门那边行去,于是不再犹豫,一个翻身越过墙头,轻轻跳了下去。
  数步外的墙下,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树影映出数丈,刚好吻到了一座中厅的飞檐,这也是高天行计划好的一条路线,借沿墙横行到树下,即顺着树影向那座中厅行走过去,走到厅外,立时双足一顿,纵身飞上筋头,随即在瓦面上伏下来。
  静伏片刻,未闻一点声响,才展动手脚,慢慢爬上屋脊……
  这座中院,因是高天行个人起居之所,故建造得美轮美奂,红墙碧瓦,雕梁画栋,分前中后三进,院中花木扶疏,每一块地方均经匠心设计,令人一入其内,便有美不胜收之感。
  高天行还是神鹰帮“十三鹰”的时候,曾数度进入这座中院谒见盖云天,故对中院的一切颇为熟悉,他小心翼翼的由中厅屋上飞越到后厅屋上,发现天井下站着一个锦衣人,认出其人是帮中一位高手,名号叫“红面猴闻一多”,一路“猴拳”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这个人他可不敢惊动,当下就在屋上静伏,等待机会。
  因为,盖云天的卧房就在天井附近,那“红面猴闻一多”如不离开天井,他是无法潜入盖云天的卧房的。
  等了约莫盏茶工夫,忽见又有一个锦衣人来到天井上,只听他向“红面猴闻一多”说道:“闻兄可以回房歇息了,让小弟来吧。”
  这锦衣人也是高天行熟悉的人物,名号叫“长尾鸡汪雁天”,惯使一条长鞭,能一鞭把人卷上半空,原是南方绿林的独行大盗,后来在盖云天重金礼聘下投效神鹰帮,是个很受盖云天器重的人物。
  这时,只见那“红面猴闻一多”仰头望望夜空,问道:“已是四更天了么?”
  长尾鸡汪雁天答道:“是的,该轮到小弟了。”
  红面猴闻一多耸耸肩,笑道:“帮主今夜大概要在‘水上龙宫’过夜了。”
  长尾鸡汪雁天道:“听说小辣椒今夜可以回到帮中?”
  “嗯。”
  “那小丫头人小鬼大,将来必是一代尤物。”
  “听说帮主有意提升她为后宫总管,果真如此,那一群后宫佳丽可要倒霉了,我听说那丫头醋劲可大着呢!”
  “可不是,不过帮主的毛病是喜新厌旧,她能被宠幸多久可也难说得紧。”
  “昨天劫来的那九个美女个个都有一副花容月貌,要是帮主肯每人施舍咱们一个,那该多好!”
  “哈,闻兄赶快死了心,帮主这次派人劫来的这九个处女,是要练功用的,他岂肯施舍给咱们受用!”
  “我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咳,失陪了。”
  红面猴闻一多说罢,向长尾鸡注雁天一抱拳,即举步向前院走去。
  长尾鸡汪笑见闻一多走了后,便在天井上踱来踱去,踱了一会后,似觉百无聊赖,乃在廊阶上坐下来。
  高天行见他毫无离开之意,心中着急起来,暗忖道:“看这情形,他是负责看守盖家天卧房的人,我得想个计策诱他离开才行……”
  他想了一下,计上心来,于是检起瓦上一小块破瓦片,用弹指功夫,将破瓦片弹了出去。
  “拍!”的一声,破瓦片落在左边一排厢房的屋脊上。
  长尾鸡汪雁天听觉可真灵,霍地坐了起来,沉声发问道:“什么人?”
  一听无人回答,他立刻自怀中摸出一条长皮鞭,纵身便向那屋上掠去。
  高天行不敢怠慢,即由屋上掠下,飞纵过了天井,转入一条回廊,就到了盖云天的卧房外面。
  他伸手一推房门,出乎意料的房门竟未下锁,应手便开,他于是闪身而入,迅速关上房门。
  盖云天的这间卧房,他还是第一次进入,但见房中陈设,华丽至极,最惹目的一张铜床,它好像是一顶花轿,两旁雕刻着很美丽的花纹,当中还镶嵌着白玉和绿的翡翠,一顶雪白的蚊帐围于床上,上面横挂绯色的帐围,其上绣着两条金龙,床右摆着一具嵌着铜镜的大衣橱,连接于房壁上,其形状亦极精致美观,此外还有各种精美的家俱和古物,都是十分名贵的东西。
  更使高天行看了惊奇的是房上天花板的五颗夜光珠,它嵌在天花板的一个大圆罩上,形若一朵梅花,每颗大如桃核,散发出灿烂柔美的光芒!
  房中未点灯火,但这五颗夜明珠却已照亮了整个卧房。
  高天行隐入房中一角,先把整个卧房打量一遍,然后开始研究何处是进入“九阴地心室”的入口。
  他断定“九阴地心室”的入口必在这房中,他也把整个希望寄在这房中,因为如果他不能在这房中找到那入口,那么他就没有希望找回宝剑了。理由是总舵范围太大,楼房不下百幢,他无法逐一进入寻找。
  视线扫过全房,最后他盯上了那座嵌着一块大铜镜的衣橱,心想“九阴地心室”的入口,可能就在那衣橱之中……
  他先靠上窗口,由窗缝向外窥视,发现那长尾鸡汪雁天已回到天井上,也许刚才那一声响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疑心,他又回到天井上的廊阶坐下来了。
  高天行觉得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当即趋近衣橱,伸手欲将衣橱打开,哪知拉了两下,衣橱的门竟然分毫不动,他感到奇怪,仔细的再把衣橱打量一番,发现这座衣橱与一般衣橱并无两样,但是他再拉之下,还是拉不开。
  这使他更加断定“九阴地心室”的入口一定就在衣橱之中,心中暗道:“这座衣橱可能就是一个活动的门,必须按动机钮才能启开,但不知机钮设在何处?”
  他转身再注目搜视全房,但是就在此时……
  “帮主回来了。”
  天井上,响起了长尾鸡汪雁天的响朗声音!
  “嗯!”
  盖云天的声音在回答:“没有什么吧?”
  高天行心头大震,这时想逃出已不可能。
  思忖电转之下,立即倒地滚在床底下,静伏不动。
  “没有。”
  长尾鸡汪雁天恭声答道,接着听他问道:“帮主不在‘水上龙宫’过夜?”
  盖云天道:“不。”
  长尾鸡汪雁天又道:“应姑娘回帮了么?”
  盖云天道:“回来了。”
  长尾鸡道:“事情办的怎样?”
  盖云天道:“还不错,她因太疲倦,老夫已派人送她返回后宫安歇……”
  话声由天井响到卧房处,忽又听他说道:“对了,汪侍卫!”
  长尾鸡疾步而至,恭声道:“帮主有何吩咐?”
  盖云天问道:“那个‘江湖浪女慕容燕’现在怎么样了?”
  长尾鸡笑声道:“这两天乖多了,帮主要她来侍候么?”
  盖云天道:“正是,你去问问,假如她已顺服,就把她带来。”
  长尾鸡道:“是。”
  步声倏即远去。
  然后,盖云天推开房门走进卧房了,他脱掉一件外袍,扔在椅子上,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下,便在铜床边坐了下来。
  伏在床下的高天行很清楚的看到他那一双脚距离他只有四尺之近,紧张得他一身肌肉都似在跳动,一颗心更是噗通噗通的狂跳着。
  但是,他脑中也闪出一个念头,暗想这是个袭击老贼的好机会——假如自己使用身上的一把匕首,出其不意的挥出,只能扫断老贼那双脚!
  可是,还有用么?老贼纵能死在自己手里,但自己此行的目的在于窃回那口宝剑,他一定不肯在临死之前说出那口宝剑藏放之处,而且老贼一叫喽,十二生肖都会立刻赶到,那时自己又何能幸免?
  所以,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暂不行动为佳,而且只要自己不弄出声音,老贼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已正躲在他床下,要是老贼心血来潮取出那口宝剑来看,对自己岂不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屏息静伏不动。
  盖云天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即起身在房内负手踱步,他原是个性急之人,尤其是在等待一个女人的时候……
  关于“江湖浪女慕容燕”这个亦正亦邪的女子,高天行早已不放在脑子里,而现在他倒感到很惊奇,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上次落入“山羊公左丘谷”手里而被自己救出的那个姑娘,他也不知道,。“江湖浪女慕容燕”何以落入神鹰帮手中,像她那样的一个姑娘,自然不会把贞操看得很重……
  “启禀帮主,慕容姑娘带到!”
  “带她进来。”
  “是。”
  房门开处,长尾鸡汪雁天拉着一个美人进来了。
  这个美人,正是曾蒙高天行解救脱险的那个姑娘——她果然是“江湖浪女慕容燕”!
  她的美,娇艳中带着几分英气,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最具诱惑的。
  不过,她此刻身上穿着一件很怪的衣服——一只布袋!
  布袋罩在她身上,仅露出螓首和一双白嫩圆浑的赤脚!
  原来,盖云天由于作恶多端,自知有许多人要他的命,因此他在“召幸”女子时,就依照皇帝召幸妃嫔那种方法;先使人为她沐浴净身,再洒香水于身,然后用一只大袋将她赤裸的娇躯罩起,才让她入房,此法不仅可预防遭人暗杀,并有另一种风味。
  江湖浪女此刻的情形便是如此,她已被净身和洒上香水,故一入房中,一股兰麝幽香顿时便在房中散发开来。
  盖云天含笑看她,同时向长尾鸡汪雁天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长尾鸡躬身退出去。
  盖云天走去关好房门,转身靠着房门倚立,含笑道:“丫头,你不会再反抗了吧?”
  江湖浪女慕容燕挺挺眉毛,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我认命啦!”
  盖云天哈哈大笑道:“这才对,老夫不会亏待你的,我会让你过得很舒服!”
  江湖浪女慕容燕叹了口气道:“这是第二次我栽在男人手里……”
  盖云天笑问道:“第一次栽给谁?”
  慕容燕道:“山羊公左丘谷师徒,他们围攻我,把我强奸了。”
  盖云天道:“老夫替你报仇如何?”
  慕容燕道:“不,我要自己来。”
  盖云天道:“老夫听说你经常主动找男人自荐枕席,有这回事么?”
  慕容燕微微一笑道:“有。”
  盖云天道:“那么,对你来说,被人强奸并不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啊!”
  慕容燕道:“不对!”
  “嗯?”
  “我喜欢主动找我喜欢的男人,却不喜欢被男人耍了去,它扈害了我的自尊心!”
  “哈哈,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所以大家才称我‘江湖浪女’。”
  “那么,你是不喜欢我了!”
  “不,你跟山羊公不同,你不像他那样霸王硬上弓,我开始喜欢你了。”
  “真的么?”
  “真的。”
  “肯不肯在老夫帮中长住下来?”
  “好呀!”
  “老夫喜爱的是处女,不过你是个例外,你是个很有趣的姑娘。”
  “谢谢夸奖。”
  盖云天走了过去,替她解开布袋后面的一个钮扣,然后顺手一扯,便将布袋扯下来。
  慕容燕顿成一只“小白羊”了!
  她的身段十分上乘,纤腰丰臀,酥胸丰满,肤肌如羊脂白玉,婷婷玉立有若出水芙蓉,浑身散发着一片火辣辣的,摄人心魂的妩媚!
  盖云天呼吸紧促了起来,一把就将她抱起,长满黑胡的嘴如雨而下。
  慕容燕不胜其痒,娇躯就像水蛇一般在他怀中扭动起来……
  “宝贝,你果然不错!”
  “你什么时候杀我?”
  “杀你?”
  “我听说你常在玩过女人之后,把那女人杀了。”
  “老夫不会杀你的,你放心好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让你在后宫住下。”
  “我不要!”
  “不要?”
  “我不喜欢跟女人在一起。”
  “那……”
  “你只有两种方法处置我,一种是把我杀了,一种是让我当分舵主。”
  “好,老夫让你当分舵主,不过你得住在这总舵之中,不得出去。”
  “可以,其实你现在即使要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为什么?”
  “因为我开始喜欢你啦!”
  “哈哈……”
  “明天,你须当众宣布我为分舵主,嗯?”
  “好的。”
  “要是你怕我逃走,不妨派个人跟在我身边。”
  “不必,老夫这座总舵有若铜墙铁壁,谁也别想来去自如。”
  “这一点我相信。”
  “好了,不要谈这些煞风景的话,谈谈别的吧,告诉我你喜爱什么东西,我送给你。”
  “你有什么东西?”
  “明珠,翡翠,宝玉,不论你要什么东西,老夫都有!”
  “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
  “你。”
  □                             □                             □
  躲在床下的高天行一直在暗叫“晦气”,他万料不到会碰上这种场面,如果不是为了那口宝剑,他真想跳出去把他们宰了,他实在无法忍受从床上传下来对那种淫声笑语,但理智又告诉他非忍受不可,因为好不容易潜入到此地,怎可为了一时的憎恶而误了大事?
  忍吧!
  忍字头上一把刀,虽然此刻在他头上的“东西”远比一把刀更使他难过,但除了忍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终于,床上的“风雨”停止。
  也就在这时,房外响起了一声“诚慌诚恐”的呼唤——
  “帮主,你睡着了么?”
  盖云天以不耐烦的声音道:“谁?”
  “属下汪雁天。”
  盖云天道:“有什么事?”
  长尾鸡汪雁天在房门外道:“报告帮主,方才第二守卫队的马九入报,说第一岗哨和第四岗哨被人挑了!”
  盖云天惊噢一声,坐起问道:“来人是谁?”
  长尾鸡道:“不知道,马九和苏副舵主已发动兄弟在各处搜索,迄无发现。”
  盖云天沉声道:“哼,莫非是那小子?但他不可能在今夜来到这里啊!”
  他接着问道:“那第一岗哨和第四岗哨的两个兄弟死了么?”
  第一五章 授业之师
  长尾鸡答道:“第一岗哨的洪发和前去换班的赖二麻子尚未寻着,第四岗哨的杨贵在岗上被点了睡穴,经救醒盘问,他说是一个青年,但不敢肯定是高天行。”
  盖云天道:“快去喊醒‘金鼠宇文荣’等人,叫他们仔细把中院找一找!”
  长尾鸡应了一声“是”,便听步声疾速离去。
  盖云天嘿嘿冷笑道;“一定是那小子!哼哼,他倒真有办法,居然这么快就进来了!”
  慕容燕懒洋洋的问道:“你说的,是那个背叛你的金鹰高天行!”
  盖云天道:“正是!”
  慕容燕道:“他为何背叛你?”
  盖云天冷笑道:“他原是老夫最器重的一个部下,有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受了伤,为王捕头所救,在王捕头家养伤时,爱上了王捕头的女儿王小凤,而王捕头却是老夫的仇人,当老夫探出王捕头隐居之处时,便派他和另外两个部下去擒他来帮处死,他因此怨恨老夫,后来老夫为探测他的心迹,故意强迫他杀死一个孕妇,他就那样背叛老夫亡命天涯了。”
  慕容燕道:“这次他来干什么?
  盖云天道:“打算行刺老夫吧!”
  慕容燕道:“我看不是吧?他一个人孤掌难鸣,逃命犹恐不及,怎么还敢前来行刺?”
  盖云天没有再开腔,只听一阵穿衣之声过后,便见他伸脚下床,说道:“你起来。”
  慕容燕娇慵地道:“干么?”
  盖云天道:“老夫要出去看看。”
  慕容燕打了个呵欠道:“那你就出去便了,我睡我的觉……”
  “你不能在此睡觉!”
  “为什么嘛?”
  “你起来吧!”
  “你要我光着身子出去?”
  “你可以再穿上那个袋子。”
  “哪里去?”
  “你暂时回那间房子——”
  “什么?你仍然要把我囚禁在那间房子?”
  “你听我说吧,今夜你暂时回那房子,明天我派人打扫一间厢房供你居住。”
  “唉,在此睡得好好的为什么——”
  “少噜苏,快起来!”
  慕容燕很不情愿的起来了。
  她光着身子走去拾起那个布袋,穿到身上,然后以背向盖云天道:“替我扣上钮扣!”
  盖云天替她扣好钮扣便拉着她关门走出去。
  躲在床下的高天行,这才透了一口气,心中暗忖道:“好了,成败就在这一段时候了!”
  正想爬出继续找“九阴地心室”的入口,忽听天井上响起:“怎么样?”
  长尾鸡的声音答道:“宇文兄等十一人已经起来在院中搜索了!”
  盖云天道:“好,你先带箱位慕容姑娘回房,然后立刻回来!”
  “是。”
  长尾鸡于是带着慕容燕走了。
  高天行本已爬出床外,一听盖云天命令长尾鸡带慕容燕回房,忖度盖云天可能会转回房中,连忙又滚入床下隐伏起来。
  果然不错,盖云天又返房中来了!
  只见他关上房门后,随即走到那座衣橱前,蹲身拉开衣橱下方的一个大屉,伸手入屉——
  “卡达!”
  一声轻响之下,衣橱门登时分左右张开了——原来开关就在那大屉中!
  盖云天推上大屉,起身抬脚跨入橱中,当整个身子隐入橱内之时,又能“卡达!”一响,衣橱门即慢慢复合,恢复原来的样子。
  不用说,他是进入“九阴地心室”里去了。
  但是,他在这个时候进入“九阴地心室”干什么呢?
  莫非担心那口无锋宝剑被窃,是以进入“九阴地心室”看守?
  高天行想到这里,面上不禁露出微笑来,暗暗说道:“老贼头,我倒看你能守住它多久!”
  他静静的伏在床下,等待着机会。
  约莫过了一刻时工夫,忽听衣橱内又响出“卡达!”的一声,衣橱门又分左右启开了!
  盖云天由橱内跨了出来。
  他一跨出橱外,即又拉开下面的大屉,按动机钮关上衣橱门,然后走出去打开房门。
  适于此时,只听一阵步声由天井响到,旋闻长尾鸡说道:“帮主,属下已将慕容姑娘带到那间囚房了。”
  盖云天“唔”了一声,接着问道:“发现那小子没有?”
  长尾鸡答道:“没有,大家仍在全力搜索,不过那洪发和赖二麻子已经找到了,他们也被点了睡穴,被那小子藏在峭壁边上。”
  盖云天道:“果然是那小子?”
  长尾鸡道:“是的,据赖二麻子供称:那小子先击昏了洪发,然后威胁他说出通过五道岗哨的口号,再经把守第二,第三,第五岗哨的三个兄弟证实,那小子确已冒充洪发混入总舵之中。”
  盖云天沉声道:“传令下去,务必在天亮之前将那小子找出来!”
  “是!”
  “还有,将那赖二麻子,洪发交刑堂处置!”
  “是!”
  长尾鸡汪雁天又走了。
  盖云天就在房门口站着,毫无离开之意。
  又隔了一会,只听“红面猴闻一多”的声音在卧房外面响起。
  “帮主,属下等已将中院找遍了,并未发现那小子的踪影。”
  盖云天问道:“外院呢?”
  闻一多道:“亦无发现。”
  盖云天以严厉的语气道:“那小子毫无疑问已混入总舵,不可能找不到,传令加紧搜索!”
  “是。”
  “慢着!”
  “帮主还有何吩咐?”
  “如发现那小子,只可打伤他,不准伤了他的命!”
  “是。”
  红面猴闻一多也匆匆而去。
  又不久,长尾鸡汪雁天回来了,他向盖云天禀报道:“属下已将帮主的命令传下,那赖二麻子也擒交刑堂收监了。”
  盖云天轻嗯一声,道:“你看见符护法没有?”
  长尾鸡答道:“有的,他也正在各处参加搜索,帮主要见他么?”
  盖云天道:“你先去他房中搜一搜,如未发现那小子,再请他来一下。”
  长尾鸡应声疾去。
  一会之后,神鹰帮的护法高天行的师父——南海龙王符刚到了!
  他是个面貌清臞,带有几分斯文的老人,但这几分斯文却掩盖不了他那满脸的阴沉之杀气,他是个十分阴沉而又十分冷酷之人。
  盖云天一见他来到,就先开口笑道:“符护法,令徒可真有一套!”
  南海龙王符刚拱手一礼,神色冷静地道:“他已非属下之徒,帮主逮到他,尽可将他处死!”
  盖云天含笑道;“你忍得下心么?”
  符刚道:“帮主若认为属下与他尚有师徒之情,等下逮到他时,由属下来处置便了!”
  盖云天仰头哈哈大笑道:“符护法莫多疑,老夫对你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符刚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帮主召见属下有何指示?”
  盖云天道:“你是我的护法军师,今有外敌侵入,难道不该跟随在我身边?”
  符刚笑了。
  盖云天笑笑道:“上次,你我白跑了一趟莫邪岛藏虎崖,此番逮到他,可得好好问一问,再不能上他的当了。”
  符刚点点头。
  盖云天道:“小辣椒说他将在明晚潜入九龙潭,没想到他今夜就来了,不知他怎能这样快就来到此地?”
  符刚道:“昨天夜里和今天晚间,可有船只驶入总舵?”
  盖云天道:“有的,昨夜有一艘,今晚也有一艘。”
  符刚道:“那么,他必是附在船底混进来的。”
  盖云天恍然道:“不错,不错,只有附在船底才能这样快来到此地!”
  符刚道:“小辣椒此刻何在?”
  盖云天道:“我已派人送她回后宫去了。”
  符刚道:“那么,属下猜想他可能正在后宫!”
  盖云天面色一变,道:“他在后宫干么?”
  符刚道:“找小辣椒算帐。”
  盖云天顿足叫:“不错,咱们快去看看!”
  身形一腾,好像一朵黑云飘上屋顶,朝后宫疾掠而去!
  符刚一提长衫,也跟着纵身上屋,随后赶去……
  □                             □                             □
  躲在床下的高天行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听得他们已赶往后宫,觉得机不可失,立即爬了出来,趋至衣橱前,拉开了下面的大屉。
  屉内,放着几件衣服,他拿开衣服一看,只见屉底并无任何机钮,伸手一摸屉上,才发现机钮设在屉的上方,当下用力往下一按——
  “卡达!”
  一声轻响应手发出,衣橱门缓缓而开了!
  他不敢怠慢,一见橱门已开,连忙将大屉推入,随即起身跨入橱内。橱内挂着七八件衣袍,他撩开衣袍,伸手四下摸索,又在橱上方摸着了一个机钮——
  “卡达!”
  衣橱门关上了。
  他顿时置身于一片黑暗中!
  向前跨上一步,再伸手一摸,发觉面前挡着一堵铁壁,不过他再摸之下,就发觉铁壁是一扇活动门,他用力一推之下,铁门就开了。
  铁门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密室,只有五尺见方,四面均是平滑的铁板,好像一个铁箱,但顶上嵌有一颗夜光珠,铁门的右侧上,露出一支小扳柄,此刻小扳柄往上翘起。
  “这一定是进入‘九阴地心室’的一个开关了!”
  他心里想着,伸手握上小扳柄,往下一扳,只觉整个密室一动,继之慢慢的往下沉去。
  他人站在密室中,当然看不见往下沉的情景,但他的确感觉到,密室正在往下沉!
  原来,密室是一间受机关控制的升降房!
  九阴地心室在百丈深的地下,要进入里面,当然要往地下沉去,但他仍然感到万分惊奇,因为他想像不出盖云天是怎样在百丈深的地腹之中开辟出一间“九阴地心室”以及怎样设计出这种升降房的。
  不过,他现在可不去想这些问题,他现在想的是那口无锋宝剑!
  它是否在“九阴地心室”中?
  当我拿到它时,要怎样安全的逃离神鹰帮?
  后面这个问题才使他忧虑不安,因为他觉得在盖云天已惊觉自己闯入帮中总舵的情况下,要想逃离总舵九龙潭简直比登天还难!
  升降房继续下降着……
  忽燃,他听到“叽!”的一声,只觉升降房已停住不动了!
  “哦,已经到了?”
  他轻轻的拉开铁门,视线瞥处,但见眼前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圆形地室,由于室中一角设有一座灯枱,一盏大琉璃灯正亮着,因此室内的一切可以一览无遗。
  这间圆形地室,无疑的就是“九阴地心室”了,它的四面是用青石砖堆砌而成的,初看倒很像是一个特大的井底,因为中间有水,水很清冽,似为地泉。
  那泉水显然其寒无比,高天行一拉开铁门之际,就觉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那股刺骨破肌的寒气,使他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他不禁吃惊的暗自忖道:“怪不得名叫‘九阴地心室’,这里面,果然冷得可怕……”
  他略一迟疑,才举步小心的跨入室中,目光一扫全室,赫然发现“九阴地心室]的左侧墙壁下站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不禁大吃一惊,差点叫了出来!
  那的确是赤身露体的女人!
  看她年纪,约在双十左右,容貌体态均很不错,但身子僵直的倚立着,睁大的一对眼眸直视不动,看上去就像一具僵尸!
  高天行震骇欲绝的瞪视着她,失声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不答也不动,犹若木雕泥塑之人!
  高天行觉得奇怪,再定睛一看,才看出那是个已死去的女子,心中更是惊疑,暗忖道:“原来是一具尸体,可是盖云天把一具女人尸体,弄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他的视线由室左转到室右,只见右侧靠泉水之处,摆着一张石板床,床上放着一口剑。
  他只看一眼,就认出那是无锋宝剑不错,但他没有立刻走去取剑,他又把视线转回到那具尸体上。
  那女子显然已死多时,但因“九阴地心室”的寒冷,使她的尸体得以保存原状,而且寒冷之气冻僵了她的身子,使她能够直立而不倒。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躲在盖云天床下时,所听到的“红面猴闻一多”与“长尾鸡汪雁天”的两句对话——
  “昨天劫来的那九个美女,个个都有一副花容月貌,要是帮主肯每人施舍咱们一个,那该多好!”
  “哈,闻兄最好赶快死了心,帮主这次派人劫来的这九个处女,是要作练功用的……”
  难道说,这女子便是昨天遭劫的九个处女之一?但她怎么死了呢?盖云天用她来练什么功夫?
  想着,想着,他不觉移步向那女子的尸体走去,走到尸体跟前,立刻看出端倪来了!
  女子的下身有血渍,那是被强暴的痕迹!
  雪白的酥胸和腹部,各有一个很显明的紫黑色掌印!
  他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伸手去摸摸那两个掌印,只见其肌肤冰凉坚硬,好像摸着一块冰似的,不由悚然心惊,暗忖道:“从这两个掌印上看,这女子分明被盖云天先奸后杀,但盖云天发出的两掌是属于何种功夫呢?”
  他回头看看那张石板床,心中顿有所悟,又暗暗说道:“是了,盖云天练的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掌功,他专采女人之阴气,练九阴之功,他杀死这女子,必是坐在那石松床上隔空发掌的,看这两个掌印,他所练之功显然已有相当火候了!”
  想到盖云天的惨无人性,胸中怒火熊熊直冒,忍不住开声骂道:“盖云天,你这个老混蛋,你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但现在不是冲动发怒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取回宝剑,在盖云天尚未发觉之前逃出这间“九阴地心室”,万万不能使自己成为瓮中之鳖!
  于是,他一个箭步跳过地泉,落到石板床前,拿起那口宝剑,匆匆返回升降房。他将升降房中那支小板柄往上一推,升降房果然就往上升了!得回宝剑,他反而开始紧张起来,心里暗暗祈祷,道:“神啊!请你保佑保佑,千万不要让盖云大在这个时候回到房中来!”
  □                             □                             □
  盖云天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回到房中来了。
  他在房中坐下不久,南海龙王符刚跟着进入他房中,说道:“仍无发现,可能已逃入九龙潭了。”
  盖云天冷冷一笑道:“不,他一定尚在总舵之中,可能藏在某一间房子里!”
  符刚道:“但十二生肖和第二守卫队已将中院和外院寻遍——”
  盖云天截口道:“也可能混迹于众喽啰之中!”
  符刚道:“帮主要不要召集全帮兄弟逐一察看一下?”
  盖云天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必,老夫已下令封锁全岛,他想逃也逃不了,等下天亮的时候,咱们亲自去找一找,老夫不信会找不到他!”
  符刚道:“他此番潜入总舵,目的是在窃回那口宝剑,帮主只要看住那。口宝剑……”
  盖云天微笑道:“那口宝剑藏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他拿不到的!”
  符刚注目问道:“是否在那‘九阴地心室’中?”
  盖云天点一点头,说道:“不错,你看他能够进入那‘九阴地心室’么?”
  符刚笑笑说道:“当然不能,不过若能引诱他进入‘九阴地心室’,岂不更佳?”
  符刚道:“那小子以前曾经到过中院,知道帮主住在这间房中,他可能想到那口宝剑藏在此房,如果帮主暂时离开此房,故意给他侵入的机会……”
  盖云天点头笑道:“此计甚妙,但老夫得先进去取出宝剑才成——你且去通知十二生肖,叫他们分出一半去外院搜索,好让那小子有机会潜入中院来。”
  符刚应是而去。
  盖云天起身跟去关好房门,然后才转去那座衣橱前蹲下,拉开了下面的大屉,伸手进入屉内——
  “卡达!”一声,衣橱门缓缓开了!
  就在这时,他突发觉橱中有异,心中大惊,但他反应很快,立即就地一仰身,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砰!”
  一声巨响之下,高天行冲出才启开一半的衣橱门,手中宝剑一吐,朝地上的盖云天猛点过去!
  换了旁人,要在仓卒间避开这猝然而至的一剑颇不容易,但盖云天毕竟是个当今武林有数高手之一,对敌经验极为丰富,只见他一个筋斗翻出之后,顺手抱起一个鼓凳,朝后猛抛而出!
  于是高天行吐出的一剑正中鼓凳,只听“拍!”的一响,整个鼓凳立告粉碎,好像在空中炸开的一个大炮竹!
  高天行“博浪一击”无功,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忖度再发剑出击未必能得手,当即一个飞扑,砰然破窗飞了出去。
  现在,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硬闯一途了,他希望能够杀开一条血路闯出中外二院,若能逃入九龙潭中,凭着自己精湛的水性,或许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一飞出盖云天的卧房之后,立即再一仰身,翻上屋顶,向外院疾掠!
  “抓住他!抓住他!别叫他跑了!”
  盖云天紧追而出,大叫大嚷起来。
  其实,这时的“十二生肖”尚在中院各处搜索,他们一听到盖云天的房中发出“砰”!然一声巨响,就知房中有变,立即由四面八方向盖云天的卧房围了过来。
  因此,高天行才掠出数丈,迎面便有二人拦到,这二人也是高天行熟悉的人物,一个叫“笑面虎尹武弟”,一个叫“四脚蛇叶明丰”,都是“十二生肖”中的人物,前者双手执着一对独门武器——用精钢打造而成的“虎爪”,后者的武器是一支峨嵋刺,他们一见到高天行,立时大喝一声,双双猛扑上前,虎爪与峨嵋刺齐出,朝高天行头上罩下!
  高天行手中宝剑仍未出鞘,他容得对方三件兵器袭临头上之际,才突然使出绝招,振剑点出。
  这一剑,正是得自“瀛洲居士”的“一针见血”,他决定速战速决,故一开始便使出绝招。
  瀛洲居士的这一招剑法,名虽谓“一针见血”,其实藏的变化绝不止于“一”,它的妙处在于一剑点出时,能由点而化为远削、近劈、横砍、直刺,端的神妙无比,令人不知如何招架。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瞬间空中剑花错落,便听“笑面虎尹武亮”和“四脚蛇叶明丰”同时发一声惨叫,双双由屋上栽了下去!
  屋上,留下了两只手腕!
  一只手握着一支虎爪。
  一只手握着一支峨嵋刺。
  是用剑鞘砍断的!
  高天行这才领略到“一针见血”的神妙,胆气为之一壮,但他还是不想恋战,一看“笑面虎”和“四脚蛇”跌落下去,当即顿足疾起,向对面一座屋上掠去。
  只要到了那屋上,再越过数丈外那道高墙,便可脱出中院到达外院。
  但他的双脚刚刚落到屋上瓦面之际,突见一人由对面屋脊纵出,厉叱道:“下去!”
  一只手掌挟凌厉劲风,倏忽攻到他面前!
  高天行本来可以躲过这一掌,但当他看清了对方的面貌时,他怔了一下,就因这一怔而使他肩上“砰!”然中掌,整个身子被对方强力一撞之下,顿时由屋上栽落地上,还好他及时一侧身形,卸去了对方大半力道,因此幸未受伤。
  出手袭击他的是南海龙王符刚——他的授业恩师!
  第一六章 大逆不道
  符刚一掌将他震落屋下之后,立时由屋上紧追而下,又一掌向他腿上猛力砍了下去!
  高天行急翻身滚开,神情激动地叫道:“师父,你请让开,不要逼弟子对你无礼!”对于这位曾经是他师父的符刚,他早已提不起尊敬之心,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传统观念使他不敢与他动手,他不愿招致“大逆不道”的罪名。
  但符刚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他认为只有亲手擒下高天行才对得起盖云天的信任,所以一掌落空之后,第二掌紧接而出,同时口发厉笑道:“我早已不是你的师父,你不必顾忌!”
  高天行又一翻身,一掌避开,忿激的大叫道:“我不能跟你动手,你叫他们上来吧!”
  一语未了,符刚的第三掌又已攻到他胸前!
  这时,他已忍无可忍,而且也让无可让,迫得只好运剑反击,再度使出“一针见血!”
  “砰!”
  剑鞘一举,便已击中符刚的腹部!
  符刚闷哼一声,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如纸,脚下踉踉跄跄颠出数步。
  高天行转身便走。
  但目光瞥处,才发现自己已然陷入重围之中,想走已经办不到了!
  十二生肖中的“钱鼠万里飞”、“黑牛李达”、“玉兔皮继云”、“无尾龙康华”、“云中马高一雄”、“老羚羊林中坤”、“天狗胡四平”、“箭猪雷来昌”八人,已如一道墙般的挡在他面前!
  另一边又有盖云天及“红面猴闻一多”和“长尾鸡汪雁天”拦住另一条出路!
  “小子,你还想走么!”
  盖云天满脸狞笑走过来,伸手道:“把剑扔过来吧!”
  神情语气均极轻松笃定,好像高天行是他养熟的一只鸭子,飞不掉了似的。
  高天行临此局面,反而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道:“此剑与我共存亡,你想要的话,得先要了我的命去,你能么?”
  盖云天仰头哈狂笑,道:“好小子,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你屁股上有几根毛,老夫清楚得很,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
  高天行道:“我不要你怕,只要你上来动手。”
  盖云天刚才虽见他杀伤“笑面虎”和“四脚蛇”的那招剑法异常神奇,但仍有信心制服这个叛徒,当下右手一翻,自背上撤下一条金鞭,大笑道:“好,老夫亲自跟你走几招,只不知你除了赌命之外,还敢不敢跟老夫赌一赌别的?”
  那条金鞭,是他的成名武器,名曰“天龙金鞭”,其形若龙,一共有九个环节,是用纯金打造而成的,有二十斤之重!
  高天行心中有个希望,希望能以海外三仙所传授的三招绝学击毙这个巨寇,是以出言挑战,这时听他还要赌一赌别的,便问道:“你想赌些什么?”
  盖云天笑道:“那次在海上,你小子扯了谎,说什么大杀门的武摩在莫邪岛藏虎崖下,害老夫空跑了一趟,现在老夫要你说出真实地点,如果你败了,你就得说出武库的真实地点,怎么样?”
  高天行道:“如果我胜了呢?”
  盖云天道:“老夫放你离去,从此不与你为难!”
  高天行一笑道:“这条件很好,但抱歉我不能接受,因为刚才我说过了,我要与此剑共存亡,我人可以死,但大杀门的武功却不能落入你老贼手里!”
  盖云天狞笑道:“老夫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也该知道老夫不会让你轻轻松松死去的!”
  高天行道:“不论你使用任何酷刑,我都不会把大杀门的武库地戏告诉你!”
  盖云天道:“这倒要试试看才能知道了!”
  他向前跨出一步,掂掂手中的天龙金鞭,沉容冷笑道:“进招吧!”
  高天行正待挥剑出击,一券的“钱鼠万里飞”忽然一窜而出,向盖云天行礼道:“帮主,杀鸡焉用牛刀,这小子由属下来打发便了。”
  盖云天略一沉吟,颔首道:“好,但不可下毒手,老夫要抓活的!”
  语毕,退了下去。
  钱鼠万里飞年约五十七八岁,细目尖嘴,跟老鼠一模一样,使用武器是一对日月双轮,他得了盖云天的同意之后,立刻迎上高天行尖笑一声道:“小子,快拔出你的剑来!”
  高天复耸肩,道:“还不到拔剑的时候!”
  钱鼠万里飞尖叫道:“你说什么?”
  高天行缓缓道:“当我拔剑的时候,我就是第七代大杀侠了!”
  万里飞笑了起来,道:“哈哈,你小子以前在帮中时,还曾多次向我请教,像你这样一块料,居然也想继任为第七代大杀侠,可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他的确有两颗大门牙,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大门牙就露在外面。
  高天行突然一剑点出,喝道:“我就叫你掉牙!”
  这一剑,依然是“瀛洲居士”的“一针见血”!
  万里飞喝声“来得好!”左手月轮疾抬,迎着他点到的一剑磕去。
  但一磕之下,却磕了个空!
  这使他心中一惊,因为他明明看见高天行一剑点到,也明明看见自己的月轮已由高天行的剑身上划过,但结果却如水中捞月,怎不叫他吃惊?
  他慌忙移步后退。
  但已太迟了,只听“叮””的一响,他嘴里的两颗大门牙已被剑鞘铁帽撞断,断在他的嘴里!
  “啊唷!”
  他痛得扔掉了日月双轮,掩嘴叫了起来。
  盖云天和十二生肖中的九肖一见此情,不禁面色一变!
  笑面虎和四脚蛇的断腕,还可解释是一时轻敌大意所致,但万里飞显然没有轻敌大意,结果却“说掉牙就掉牙”了!
  这使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昔日的“金鹰高天行”已非吴下阿蒙!
  盖云天知道他使的必是海外三仙的绝学,心中也甚吃惊,但他不动声色,只冷哼一声,说道:“好小子,你果然有些门道……”
  一面说,一面举步走出,要亲自动手了。
  “帮主,让我来试一试!”
  话声中,一人从天而降,飘落到盖云天面前!
  这人,瞧年纪也不过六旬开外,却有满头白发,长长的披在双肩上,有一对像青蛙般凸出的眼睛,而鼻子却是又短又塌,形成一张极不调和的面孔,叫人看了就吃不下饭!
  他,乃是盖云天的护法之一——北海金蛟戈通。
  盖云天一见是他,不便反对,点头笑着说了声“小心”,再度退了下去。
  北海金蛟戈通随即转身正对高天行,阴恻恻一笑道:“小子,你那招剑法十分高明,再使一次如何?”
  高天行道:“好啊!”
  宝剑举处,又是一招“一针见血”发了出去!
  北海金蛟戈通并没有研究出破解“一针见血”之策,他只想先下手为强,一见高天行手势一动,立即怪笑一声,纵身跃起空中,双掌猛沉,推出一股怒涛般的劲风,朝高天行头上打下!
  他以为先发便可制人,可是他却不知道“一针见血”是可以随机应变的——
  就在他双掌推下之际,突然瞥见高天行的剑鞘铁帽已悄然点到自己的小腹上,他当然已知道“一针见血”的威力,因之登时惊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慌忙飞脚连踢而出!
  由于发觉得早,也由于运气好,他胡乱踢出的两脚,居然“拍!”的一声踢中了高天行的剑鞘。
  高天行立时顺势变招,宝剑一圈,又一剑斜刺上去。
  北海金蛟戈通却在踢中他剑鞘之际,悬空的身子借力倒纵,倏地暴退寻丈,因之又避开了他的一剑。
  他在神鹰帮中的声誉,可说除盖云天一人之外,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他,而现在一出手之下,却被一个昔日呼为“戈师伯”的晚辈迫得手脚无措,这当然使他老羞成怒了。
  只见他落地之后,立刻发外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吼,袍袖飞扬中,再度推出一股凌厉的掌风!
  这股掌风,较之刚在空中发下的双掌更为强猛。
  此为他的成名绝艺,名曰“七步追魂掌”,七步之内,可使中者立死!
  高天行自然知道他“七步追魂掌”的厉害,故不敢攫其锋芒,连忙飘身避开。
  他剑上功夫,还未练到能以剑气伤人的地步,从海外三仙学来的一招剑法,也必须近敌攻击才能发挥威力,是故他于避过对方的掌风之后,随即纵扑而上,挥剑猛砍猛劈!
  戈通是“一回遭蛇咬,二回不钻草”,只道高天行发出的剑法招招都如“一针见血”那样可怕,一时竟不敢出手反击,而连连往后退去。
  连退数步,看看高天行的招式已无出奇之处,于是再次发威,猛可暴喝一声,不退反进,手起一掌,对准高天行颈部砍了下去!
  高天行正要诱他出手,一见他一掌砍来,疾然一抡宝剑,撒出了蓬莱老人传授的“渔翁撒网”!
  一片青影,登时如网飞罩上戈通的全身!
  “哇!”
  青影笼罩的一瞬间,只听戈通狂叫了一声,便见他的人由青影中迸射出去,摔倒在三丈外的地上!
  盖云天大吃一惊,急忙飞步跳过去,问道:“戈护法,你受伤了?”
  戈通忽然一跳而起,面上起了惊怒交迸的痉挛,说道:“帮主,这小子的剑法很邪门!”
  这时,大众才看清他受伤的情形,只见他左额上已中了一剑,由于高天行的剑是连鞘的,故他额上只被劈开一层厚厚的皮,那片皮肉还留在头上,没掉下来。
  虽然如此,但一刹那间,一张脸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了!
  盖云天一看他伤势不轻,连忙掉头喝道:“快来个人,扶戈护法下去!”
  “是!”
  箭猪雷来昌应声疾上,将戈通扶走了。
  盖云天随即转身朝高天行走来,满面杀气地道:“小子,你抖够了,现在是你开始吃苦的时候!”
  天龙金鞭一举,但闻“呼!”的一声,龙首已如一点金星般,点到了高天行的胸前!
  高天行身形一侧,手中宝剑正欲挥出,突觉背上一阵刺痛,继之突然头晕眼花了起来。
  他向前颠出一步,登时仆跌下去,昏迷不省人事了!
  盖云天神色一怔,接着举目向“玉兔皮继云”望去,愠然道:“继云,是你弄的?”
  玉兔皮继云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含笑一躬身道:“是的,帮主乃金枝玉叶之身,不宜与这小子——”
  “混帐,你难道不知老夫要活的!”
  “帮主请息雷霆之怒,这小子死不了的。”
  “你用的不是有毒的?”
  “是有毒的不错,但属下可立刻为他解毒。”
  “那就快替他解毒。”
  “是!”
  □                             □                             □
  高天行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被绑在一间刑房中的一张石床之上。
  他的衣衫已被递去,只剩一条内裤,双手双脚被连结在石床四角的四个铁环扣住,人成了一个大字。
  这间刑房,对他也是熟悉的,但当他的视力完全恢复的时候,他发现这间刑房已增设了一样新奇而可怕的“刑具”——一口大铲刀!
  它宽约一尺,长有三尺,双口与一般铲刀略异,呈眉月形状,是用几十斤生铁打造而成的,刃口雪亮得令人目为之眩。
  它高高的吊在梁上,正对着石床上的高天行,可以想见当它落下时,床上的高天行将被一分为二!
  高天行对这个新设的“刑具”只感到新奇,而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盖云天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大杀门的武库,而不是自己的命,只要自己坚不吐露,那口大铲刀绝不会落下来。
  他摆头望望房外,发现已是白天,乃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名站在床前看守他的喽啰道:“上午。”
  高天行向他微微一笑道:“那个专用淬毒暗器偷袭人的家伙在哪里?”
  那喽啰道:“他刚在这里,因见你即将苏醒,已向帮主报告去了。”
  高天行道:“那个兔崽子,我若不死,非捉住他剥皮不可!”
  那喽啰说道:“高天行,我觉得你真傻,帮主对你不错,为什么你要背叛他呢?”
  高天行斜睨他笑道:“我好像没见过你……”
  那喽啰道:“我是去年由第三分舵调回总舵来的,关于你的一切,我听大家说过,他们都说你太傻,自毁前程。”
  高天行道:“你认为替盖云天去杀人放火,把劫掠来的财宝供他挥霍,是一种前程么?”
  那喽啰笑道:“但帮主对我们不坏,除了每月二十两银子的饷银之外,还经常有赏赐呢!”
  高天行知他中毒已深,不可药救,当下闭上了眼睛,懒得与他交谈了。
  但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一阵步声入刑房——盖云天进来了!
  随行的,只有刑堂堂主“屠狗太岁车平”,“玉兔皮继云”及“江湖浪女慕容燕”三人。
  江湖浪女慕容燕今天穿得很漂亮,脸上还洋溢着一片喜色,显然她已得盖云天的欢心,成为神鹰帮的一位分舵主了。
  盖云天走到石床前,俯首望望高天行,见他闭着眼睛,乃抬目向那喽啰问道:“他还没醒过来?”
  那喽啰道:“已醒了。”
  盖云天一哦,伸手拍拍高天行的身子,笑道:“小子你睡够,咱们来谈一谈吧!”
  慕容燕忽然启口笑道:“这青年就是‘金鹰高天行’么?他长得很帅嘛!”
  她不会不记得救命恩人,但今天却故作不识,好一个善变的女人!
  盖云天听她赞高天行很帅,心颇不悦,回头瞪她一眼道:“你认为他很帅?”
  慕容燕掩口吃吃脆笑道:“不要吃醋,我对年纪轻的没兴趣!”
  盖云天轻哼一声,回对高天行说道:“小子,咱们今天做个决定,你到底说不说?”
  高天行徐徐睁目,微笑说道:“说什么?”
  盖云天沉声说道:“大杀门的武库地址!”
  高天行道:“如我不说呢?”
  盖云天狞容一笑,说道:“不说,你等于是个废物,老夫不会让一个废物活下去!”
  高天行眼睛一抬,望着吊在梁上的那口大钟刀,含笑道:“你何不叫人把那口铲刀降下来?”
  盖云天嘿嘿冷笑,说道:“你真不怕死?”
  高天行道:“是的。”
  盖云天眼睛一眯,阴沉沉地道:“你道老夫不敢下令杀你?”
  高天行道:“是的。”
  盖云天似乎动了肝火,立刻转对刑堂堂主“屠狗太岁车平”喝道:“车堂主,动手吧!”
  屠狗太岁车平躬身应了一声,随即走去一处角落,按动了一个机关。
  那口大钟刀,登时左右摆动起来。
  一边摆动,一边慢慢的往下降,高天行断定盖云天不敢处死自己,故并不害怕,但是看着那么雪亮顶锋利的一口大铲刀正在对着自己一寸一寸的降下来,肚皮上不禁有些发痒,神经也随着大钟刀的摆动而一阵一阵抽紧。
  慕容燕看得胆战心惊,打个寒噤道:“我的妈呀!这么大口铲刀落到肚皮上,非当场腹破肠流不可!高天行,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看你还是说了吧!”
  高天行一双眼睛直盯着大键刀,含笑不语。
  盖云天狞笑道:“你小子若以为老夫只在吓唬你,那就错了!”
  慕容燕接口道:“是呀!你还是快说的好,别自讨苦吃!”
  高天行还是微笑着。
  大铲刀每摆动一次,就降下一寸,这时,距离他的肚皮还有五六尺高,也就是说它还要摆动五六十次,才会触到他的肚皮。
  盖云天又笑道:“小子,你当真至死不说?”
  高天行道:“不错。”
  盖云天道:“很好,老夫设计的这口大铲刀,还没有使用过,今天要发发利市了!”
  他说完这话,便退到一张椅子之前,坐了下来。
  不久,大铲刀已降下四尺,距离高天行的肚皮只有一尺五六寸而已!
  慕容燕脆笑道:“我今天总算开了眼界,天下居然有不怕死的人!”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我也一样开了眼界……”
  慕容燕眸光一注道:“嗯?”
  高天行道:“有个姑娘自称‘江湖浪女’,据说她喜欢跟男人睡觉,喜欢玩男人而厌恶被男人所玩,但是,这次她为了怕死,竟然屈服于一个她所厌恶的男人之下!”
  慕容燕听了吃吃笑道:“啊哟,你这是在讽刺我么?告诉你,盖帮主是我喜欢的男人,我没有厌恶他呀!”
  盖云天道:“慕容分舵主,不要跟他噜苏!”
  慕容燕笑道:“我来劝劝他如何?”
  盖云天摇头道:“不必了,老夫现在要看着他在大铲刀下哀号的情景!”
  慕容燕娇声说道:“不要大杀门的武功了?”
  盖云天斩钉截铁地道:“不要了!”
  慕容燕不禁以怜悯的眼光望着高天行,道:“你们男人真是奇怪,如果是我,我绝不意气用事,要知留得青山在——”
  盖云天忽然说道:“你过来!”
  第一七章 摇曳生姿
  慕容燕一怔道:“干么?”
  盖云天拍拍自己的大腿笑道:“坐到老夫腿上来,让咱们共同来观赏一个人被活活割成两截的情景!”
  慕容燕笑道:“好呀!”
  她于是扭动腰肢,摇曳生姿的走过去,在盖云天的腿上坐下来。
  房中还有“屠狗太岁车平”、“玉兔皮继云”和一个喽啰,可是他和她却表现得很大方,很放浪形骸!
  转眼间,大钟刀已降到高天灵皮上四五寸之处,只要再来回四五次,高天行的肚子就要被剖开了!
  即使是身为刑堂堂主的“屠狗太岁车平”,这时也看得浑身紧张,头皮发炸。
  盖云天低头吻一下慕容燕的双颊,笑道:“小宝贝,你干么发抖呀!”
  慕容燕吞了一口唾沬,紧张地道:“你知道,我是个女人,我虽然喜欢玩乐,可却不喜欢看到血。淋淋的场面——高天行,我看你还是说了吧,不要再跟自己开玩笑啦!”
  高天行神色如常,两颗眼睛依然直盯着那口业已降临身上的大铲刀,好像还很欣赏似的!
  慕容燕叫道:“再摆动三下你就完了——一——二——三!”
  她喊到“三”时,就惊叫一声,掩面不忍卒睹。
  过了一会,她听不见高天行惨叫,感到奇怪,才慢慢的放下双手,定睛望去——她怔住了。
  原来,那口大铲刀已停止不动,停在高天行的肚皮上!
  “哈哈哈哈——”
  盖云天纵声大笑,说道:“好小子,你的胆量真不错,但别以为老夫奈何不了你!”
  他突然脸色一沉,厉喝道:“车堂主,照吩咐行事!”
  “是!”
  屠狗太岁车平应了一声,走去按动机关,将大铲刀升上去,然后转回石床前,先点了高天行的软麻穴,再解下他手脚上的铁环,把他拖到地上,让他面对石床倚壁上坐着。
  接着,他走到刑房门口,向外大声道:“帮主有令,带她进来!”
  “是!”
  一声应喏,便见两个喽啰挟持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少女走进刑房来。
  那少女,正是海心兰!
  盖云天得意的冷笑道:“小子,你抬目看看她是谁!”
  高天行一见到海心兰,心头“噗通”跳了一下,但仍极力装出若无其事地道:“看来我是一败涂地了,你是怎么抓到她的?”
  盖云天笑道:“你们一入九江县城,老夫派出的眼线就已发现你们了!”
  高天行苦笑道:“你想利用她来要挟我?”
  盖云天颔首道:“不错!”
  高天行道:“如我仍不屈服呢?”
  盖云天恶笑道:“那么,你将看见她死在那口大铲刀之下!”
  高天行缓缓道:“海大侠临终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要我以继承大杀门为重,以保护其女为次……”
  盖云天道:“这是说,你宁愿见她被杀,也不愿失去继承为第七代大杀侠的机会?”
  高天行道:“你这种措词虽不大妥切,但我的回答是——是的!”
  盖云天冷笑一声,道:“老夫已从她口中获悉你们已订了亲,你忍心看着未婚妻惨死?”
  高天行道:“是。”
  盖云天道:“有种!”
  说毕,向那两个喽啰一摆头。
  那两个喽啰便将海心兰拉到石床上,强按她躺到床上,海心兰拼命挣扎反抗着算着,哭叫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天行哥,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呀!”
  高天行无动于衷似的,轻喟一声道:“对不起,心兰,为了延续大杀门一脉,为了大杀门的武功不致落入恶人手中,我只好牺牲你了。”
  海心兰呼天抢地的大哭道:“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你不能这样自私!你为了要做第七代大杀侠,便不惜牺牲我,这还算是什么‘侠’!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你知道我多么爱你……”
  那两个嘿啰任她哭闹,一个按手,一个按脚,把她锁在石床上了。
  海心兰仍挣扎不休,嘶声哭叫道:“高天行!你这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东西!我爹瞎了眼才会看中你——救命啊!爹啊!你若有灵,赶快显圣救你女儿……”
  盖云天哈哈大笑道:“海姑娘,你省点力气吧,高天行的确无情无义,这只能怪你自己没眼睛,遇人不淑,至于你父亲,哈哈!他更不会显圣救你,死人如果能够显灵,老夫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海心兰哀哀痛哭起来。
  慕容燕看了吃吃笑道:“这丫头简直不像是海浪生的女儿,我要是海浪生的女儿呀,哼哼,才不会这么窝囊!”
  盖云天道:“小子,老夫再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
  高天行截口道:“不用考虑,我意已决,你下手便了!”
  盖云天冷度道:“哼,当初你背叛老夫时,老夫只道你真决心弃邪归正,但是看你今天这副铁石心肠,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盖云天道:“你大概以为这回又是止于恐吓是么?”
  高天行道:“当然不是,我替你起个誓吧,你若不敢杀她,你便是大乌龟,狗娘养的!”
  盖云天勃然大怒,喝道:“车堂主,替老夫赏他两个嘴巴!”
  屠狗太岁应声上前,左右开弓,重重的掴了高天行两个耳光,由于出手很重,高天行的嘴角登时流出血水来了。
  盖云天接着喝道:“动手,把那丫头宰了!”
  屠狗太岁又应了一声,走去按动机钮,吊在梁上的那口大铲刀又开始摇荡降下!
  海心兰吓得魂飞魄散,尖声骇叫道:“救命哪!杀人哪!天啊!谁来救救我?高天行,请你发发慈悲,就算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也请你救救我!”
  高天行正气凛凛地道:“对不起,我不能救你,我若救了你,便有千千万万的人会遭殃!”
  海心兰哭叫道:“可是你有责任救我,你只要说出大杀门武库的所在地,我就可以不死,这对你有什么损失?”
  高天行道:“心兰,你听我说,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的死虽然不幸,但你只要认清你的死可以使千千万万的善良百姓免于遭殃,你的死便有价值!”
  海心兰嚷道:“不!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我若死了,我们海家一脉便从此断绝!天哪,求求你赶快救我吧!”
  高天行叹了口气道:“抱歉,我真的不能救你,你还是认了命吧!”
  大铲刀像一个钟摆,缓慢而有节拍的摇荡着,每摆动一次,就降下一寸,这时距离海心兰的身子已只有两尺近了!
  海心兰拼命地扭动挣扎,狂呼狂叫起来。
  高天行似甚厌烦,索性闭上眼睛。
  盖云天道:“现在只剩下一尺了!小子,想想看,你若是个男子汉,就该懂得怜香惜玉,就不该连累了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高天行不予理会。
  须臾,大铲刀已降到距离五寸之处!
  盖云天笑道:“小子,睁开眼睛看看,你若有胆就睁开眼睛看看!”
  高天行睁目微笑道:“好,我看看,但是你若有胆,就不要让它停止!”
  盖云天嘿嘿冷笑着。
  一刹间,大铲刀已距海心兰不及二寸,海心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呼,吓昏过去了。
  这次,慕容燕没有掩住眼睛,而以“兴味盎然”的神情,紧紧盯视着那口大铲刀子。
  大铲刀降下一寸!
  再降下一寸!
  忽然,它又停住了!
  高天行大笑道:“你看,你毕竟是个老乌龟,狗娘养的!”
  盖云天真的动火了,吼叫一声,猛可跳起便要飞冲上去,慕容燕一把拉住他,冷静的笑道:“不要上他的当!”
  盖云天暴烈地道:“你说什么?”
  慕容燕含笑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希望你在盛怒之下一掌劈死他呀!”
  盖云天一听有理,顿时怒气全消,霁颜而笑,道:“不错,老夫差点上了他的当!”
  他举步走到高天行跟前,扬脚“砰!”的重重踢了高天行一下面颊,沉笑道:“小子,你毅力不错,但老夫还有办法对付你的,你等着瞧好了!”高天行因穴道受制,被他一踢之下,登时倒在地上,但他仍不改笑容,说道:“我等着就是,快吩咐大刑侍候吧!”
  盖云天狞笑道:“你猜对了,老夫现在要你尝尝‘车裂’的滋味!”
  掉头又向屠狗太岁喝道:“车堂主,把他带到第八刑房!”
  屠狗太岁道:“是!”
  慕容燕道:“且慢!”
  盖云天眉头一皱道:“慕容分舵主,这不是你出主意的时候!”
  慕容燕嫣然一笑道:“要是我出的主意能够使你达到目的呢?”
  盖云天哦了一声,以怀疑的眼光望着她,道:“你说说看!”
  慕容燕附耳向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声笑道:“怎么样?”
  盖云天沉吟道:“这成么?”
  慕容燕道:“我想可以,男人的个性我摸透了,不信他能例外。”
  盖云天想了一会,才颔首道:“也罢,就依你的办法试试。”
  他转对屠狗太岁说道:“车堂主,将他带入第一号牢房!”
  屠狗太岁恭应一声,便走去将高天行拉了起来。
  高天行忽然笑道:“别急,让我跟她谈谈如何?”
  盖云天道:“跟谁谈谈?”
  高天行含笑道:“海心兰——应姑娘——小辣椒!”
  盖云天呆了呆,突然仰头大笑道:“好小子,怪不得你无动于衷,敢情你已经知道了!”
  高天行冷笑道:“只怕我发觉太迟,要不然才不会把到口的嫩鸡吐出去。”
  盖云天转对那两个喽啰做了手势,命他们放开被锁在石床的海心兰。
  海心兰当然不是真晕死,当手脚上的铁环被解开之后,她一骨碌翻下床,笑道:“高天行,你也太狡猾了,既然你早已识破了我的身份,为何还要看我演戏?”
  高天行沉容冷笑道:“你记住,你已是我的未婚妻,今后一有机会,我决不放过!”
  海心兰发出银铃般的娇笑道:“只可惜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高天行冷哼一声道:“难说得很,我若能不死,便有机会!”
  盖云天忽然笑道:“我明白了,昨夜你小子曾随船潜至水上龙宫,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是么?”
  高天行不答,双目仍然盯注在海心兰脸上,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么?”
  海心兰道:“可以,我叫应巧珍,绰号小辣椒,现在已是后宫总管!”
  高天行道:“再脱下衣裳让我看看你腰上那块胎斑如何?”
  应巧珍笑道:“看它干么?”
  高天行道:“我要看看谁的纹身术那么高明,替你在腰上刺上那么一朵兰花,只可惜兰花原是‘幽谷’,清洁高雅,却刺在一个俗不可耐的女人身上。”
  应巧珍脸色微红,怒道:“你敢逞口舌之利,我请帮主割掉你的舌头!”
  高天行大笑道:“那正好,割掉了舌头省得说话!”
  盖云天道:“小辣椒,你别跟他斗嘴,返回后宫去吧!”
  应巧珍不走,眼睛盯上了慕容燕,脸现敌意问道:“这女人是谁?”
  盖云天道:“她叫慕容燕,现在是本帮的一位分舵主——”
  应巧珍酸溜溜地道:“你几时得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分舵主?”
  盖云天皱眉不悦道:“少噜苏,快回宫去!”
  应巧珍噘嘴道:“好啊,我为你擒到高天行,立了大功劳,如今你却见异思迁了!不行,你得把她撵走或调她离开总舵!”
  盖云天道:“你是后宫总管,她是帮中分舵主,河水不犯井水,干么要老夫撵走她?快去,少惹老夫生气!”
  应巧珍道:“你今晚来不来?”
  盖云天点头道:“老夫会去的。”
  应巧珍这才悻悻的走了出去。
  慕容燕目送她出去后,才回望盖云天问道:“她今年几岁?”
  盖云天道:“十六岁,她母亲是‘夜游狐应四姑’,曾从其母学得了一种功夫,故看起来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慕容燕“哼”的一笑道:“原来是‘夜游狐应四姑’的女儿,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有这么大的醋劲!”
  盖云天笑道:“她毕竟年纪还轻,你不理她就是了。”
  他再转对屠狗太岁吩咐道:“车堂主,带他去第一号牢房,要严加看守,知道么?”
  屠狗太岁答道:“是,帮主请放心,跑不了的。”
  于是,盖云天和慕容燕相拥而去,屠狗太岁则将高天行带入地下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其实是一间设备俱全的地下寝室,原是盖云天用来囚禁妇女的,现在用来囚禁高天行,可说是意外的优待。
  高天行弄不清盖云天为何肯如此优待自己,看着屠狗太岁锁门离去之后,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思索着——
  “我想可以,男人的个性我摸透了,不信他能例外。”
  慕容燕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
  她要使用什么手段来迫使自己屈服?
  哼,不论她使用什么手段,都别想迫使我说出大杀门的武库所在地!
  然后,他想到那个“海心兰”!
  她,既非真的海心兰,那么真的海心兰在何处?
  在盖云天手中?
  不,如果真的海心兰在他手中,他何必指派应巧珍冒充海心兰来欺骗我?
  而且,如果真的海心兰在他手中,刚才我坚不吐露大杀门的武库所在时,他大可把真的海心兰带出来和我相见,以威胁杀害海心兰来迫使我屈服啊!
  但是,如果说真的海心兰不在盖云天手中,他怎知道的海心兰的腰上有一块形若兰花的胎斑呢?
  这个疑问,就这样困惑着他,使他苦恼不堪,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呢!现在我应该先想办法逃离此地才对……”
  于是,他摒退脑中一切杂念,开始调息运功起来,打算先运功冲开受制的软麻穴再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当他感觉软麻穴即将冲开的时候,忽听房门外响起一下开锁的声音,接着门傲推开了!
  江湖浪女慕容燕手端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他对此女已全无好感,故一见是他,憎恶的“哼!”了一声,闭目不予理睬。
  慕容燕将食物放到桌上,然后,含笑走到床前,陡地运掌拍下,解开了他受制的软麻穴,娇笑道:“起来,是吃饭的时候!”
  高天行躺着不动。
  慕容燕笑道:“不要学小孩子赌气使性,不吃饭会饿坏了的。”
  高天行突地一翻而起,掌出如风,一下扣住她右腕脉门,冷笑道:“这下有你好看的了!”
  慕容燕叫了一声道:“快放手,你弄痛我了!”
  高天行紧紧扣住不放,面露悍笑道:“你迷惑男人的功夫很不错,盖云天似乎已视你为禁脔,所以——”
  慕容燕接口笑道:“所以,你打算要挟我,胁迫盖云天放你离开,是么?”
  高天行道:“不错!”
  慕容燕格格娇笑道:“你想的太天真了,盖云天若肯为救我而释放你,他也不会答应让我进来啦!”
  高天行一想不错,不禁泄了气,问道:“你进来干什么?”
  慕容燕道:“送饭给你呀!”
  高天行道:“送饭是下人的事!”
  慕容燕道:“你是特殊人物,须要特殊的人来侍候。”
  高天行松开她脉门,顺手将她推开鄙夷一笑,道:“你滚吧,我对你不感兴趣!”
  慕容燕退出两三步,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笑道:“我知道你对我不感兴趣,像我这样人尽可夫的女子,你当然不感兴趣了。”
  她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有个人陪你聊聊天也没有什么害处呀!”
  高天行冷冷道:“我看见你就生气,你还是走吧!”
  慕容燕非但不走,反在一只鼓凳上坐下来,一指桌上的食物笑道:“那食物有毒,你敢不敢吃?”
  高天行一哼道:“少来这一套!”
  慕容燕笑道:“真的,你一再表示不怕死,所以帮主要我送有毒的食物来,看你敢不敢吃,要是你不敢,那就证明你是怕死的。”
  高天行明知激将,却不愿被视为怕死,当下,走去桌前坐下,举箸就吃了起来。
  慕容燕道:“你果然不怕死,佩服佩服!不过生命是可贵的,要知一个人能够投胎降生到这世界上来是很不容易的,希望你多爱惜生命,就算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也为了责任!”
  第一八章 苟安于世
  高天行听她语出不凡,忍不住问道:“什么责任?”
  慕容燕道:“做人的责任,神既要你投胎为人,你就得好好的活下去,直到寿终正仪为止时!”
  “受痛苦,受伤害,受侮辱,都得苟安于世?”
  “是的。”
  “哼!”
  “对你来说,你还有许多未了的责任,譬如说那个失踪的海心兰吧,她可能正在受痛苦,受侮辱,正在眼巴巴的等着你去救她,也只有你能救她。”
  “你说这些干么?”
  “希望你坚强的活下去。”
  “哼,我明白了!”
  “嗯?”
  高天行道:“你劝我珍惜性命,其实,是在消蚀我不怕死的勇气,从而使盖云天达到目地的!”
  “你很聪明,但只猜对了一半!”
  “哼!”
  “等你吃完了那碗饭,你也许会领悟出另一半。”
  高天行实在也饿得很了,当下不再开腔通端起那一大碗白米饭,大口大口的扒了起来。
  当一大碗白米饭吃到见底的时候,他果然“领悟”出她的“另一半用意”了。
  原来,碗内藏放着一片折成一小块的纸笺!
  高天行心头一懔,暗忖道:“哼,她在搞什么鬼?”
  他转头望望房门,然后拿起那片纸笺,悄悄展开看了一眼,随将纸笺折好藏入袖中,再拿起汤匙喝了几口汤,长吁一声笑道:“我吃饱了!”
  慕容燕笑问道:“想出来了没有?”
  摇头道:“没有!”
  慕容燕起身笑道:“那么,你慢慢想,总会有想通的时候!”
  她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着盘子开门而去。
  原来,盖云天正躲在牢房外面,他见慕容燕出房,便将房门锁上,与她一起走出地道,才开口笑道:“他很精明,恐怕不肯入彀吧?”
  慕容燕笑道:“别急,这要慢慢来,十天之内,我保证他会乖乖的说出来!”
  □                             □                             □
  次日,盖云天正在北海金蛟戈通的房中探视戈通的伤势时,钱鼠万里飞忽然神色怆惶的入报道:“报告帮主,大事不好了!”
  他的两颗大门牙因被高天行打断,上唇肿得很厉害,说话有一种漏气的声音,听来十分滑稽。
  盖云天最不喜欢听到坏消息,闻言眉头一皱道:“什么事?”
  钱鼠万里飞道:“本帮行驶于江上的三艘大盐船,突于昨夜在河道口前相继沉没!”
  盖云天面色一变,目暴精光道:“怎么搅的?”
  钱鼠万里飞道:“那三艘船属第二分舵主所管,他于第三艘船开始下沉时,曾亲自下水察看,结果……结果……”
  盖云天沉声道:“快说!”
  钱鼠万里飞结结巴巴道:“结果连他也不见了!”
  盖云天重重一拍桌子,暴跳如雷道:“他妈的,是哪个不开眼睛的家伙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快去查明来报!”
  “是!”
  钱鼠万里飞转身欲出之际,却与另一个匆匆入房的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是老羚羊林中坤,他也慌慌张张的向盖云天禀告道:“帮主,第一巡逻的丁吉有飞鸽传书到!”
  盖云天浓眉一扬道:“怎么说?”
  老羚羊林中坤说道:“他说,十二艘巡逻艇被人凿沉了九艘,折了三十六个兄弟!”
  盖云天跳起了来,厉声道:“是谁干的!”
  老羚羊林中坤道:“是个白衣人,他不肯亮出万儿,只说要帮主亲去小孤山上会他,还说帮主要就不去,三天之内,他要凿沉本帮所有船只!”
  盖云天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备船,老夫就去会他!”
  北海金蛟戈通忙道:“帮主且莫冲动,来人既敢前来寻衅,自非等闲人物,最好先请符护法来商量商量研究一个对敌之策,然后再去会他不迟?”
  盖云天立刻向老羚羊林中坤挥手喝道:“快去请符护法来!”
  就在这时,却见南海龙王符刚已自外面走了进来,他已知一切,一进门便问道:“帮主是否要去会那个白衣人?”
  盖云天道:“正是,老夫正要找你商量,你看那家伙是什么来历的?”
  符刚沉吟道:“丁吉的飞鸽传书报告不详,仅称是个白衣人,故很难猜测出对方的来历,不过,希望不是海外三仙之一……”
  盖云天面色一变道:“哦,会是海外三仙?”
  符刚道:“属下在想,本帮创立迄今,从未有武林高手前来寻衅,如今刚刚擒住了高天行那小子,就有人来生事,因此,此人之来,必与高天行那小子有关,如果是帮他的,很可能是海外三仙,反之便是觊觎宝剑之人。”
  盖云天皱眉道:“如果是海外三仙,这可不易对付了……”
  符刚点头道:“正是,不是属下在长他人志气,来人如是海外三仙之一,本帮即使倾全帮之力,亦非其敌!”
  盖云天不禁忧形于色说道:“这怎么办?”
  符刚道:“来人要帮主去小孤山相见,说不定也是一种调虎离山计,所以,依属下之见,不如暂时不要理,看他还玩出什么新花样再作主张。”
  盖云天道:“何谓调虎离山计?”
  符刚道:“他诱骗帮主离开总舵,然后闯进来救人或窃剑。”
  盖云天忽然冷笑一声道:“他要是敢闯入本帮总舵,那就容易对付了!”
  北海金蛟戈通道:“属下有个主意,刑堂那个刽子手施雷,样子酷像帮主,何不叫他冒充帮主,去小孤山会会那白衣人?”
  符刚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盖云天道:“好,就这么办——中坤,你传老夫命令,叫那施雷冒充老夫去小孤山会那白衣人!”
  老羚羊林中坤问道:“叫他一个人去么?”
  盖云天道:“你和天狗胡四平跟他一起去好了!”
  老羚羊林中坤应命而去。
  盖云天扬着转对钱鼠万里飞说道:“你也传令下去,叫全帮兄弟严加防备,若发现敌人闯入,速来通报!”
  钱鼠万里飞应了一声,也疾疾而去。
  符刚捋须沉吟道:“高天行那小子说不定知道那白衣人的来历,帮主何不去问问他?”
  盖云天道:“那小子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什么都不肯说,不过老夫叫慕容燕去问问他好了,她正准备以其美色去引诱他……”
  □                             □                             □
  于是,江湖浪女慕容燕又端着一盘食物进入囚禁高天行的牢房中。
  高天行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现她进来,乃坐起淡淡一笑道:“又是吃饭的时候了?”
  慕容燕将食物摆上桌,含笑答道:“正是,你快趁热吃吧!”
  高天行指了指房外,露询问色。
  慕容燕摇摇螓首,表示房外无人。
  高天行于是上前坐了下来,端饭吃了起来。
  慕容燕在他对面坐下,妩媚一笑道:“你想通了没有?”
  高天行道:“没有。”
  慕容燕道:“你真笨!”
  高天行道:“是的。”
  慕容燕掉头望望房门,然后凑近高天行耳边,轻声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人救你来了!”
  高天行一怔,抬头问道:“谁?”
  慕容燕道:“一个白衣人。”
  高天行讶然道:“一个白衣人?”
  慕容燕道:“是的,他昨夜在河道口凿沉了盖云天三艘大船和九艘巡洒艇,并传话约盖云天去对江的小孤山上相见。”
  高天行惊奇的问道:“他是谁?”
  慕容燕抿唇一笑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么?”
  高天行摇头道:“不知道,我想不起有谁会来救我。”
  慕容燕道:“会不会是海外三仙?”
  高天行又摇头道:“不会,他们是世外之人,不会到这儿来的。”
  慕容燕起身去拉开房门,探首向外望了望,然后又回来坐下,轻声道:“外面只有一个喽啰在看守,你放心告诉我好了。”
  高天行道:“我真的捕知他是谁——盖云天去了没有?”
  慕容燕道:“没有,他怕中计,派了个模样酷像他的人去小孤山和那白衣人相见,结果如何恐要今天下午才能知道。”
  高天行道:“那白衣人,长的什么样子?”
  慕容燕道:“不知道,只知是个白衣人。”
  高天行想了想,道:“那人不一定是来救我的,也许他和盖云天有仇,他是来报仇的。”
  慕容燕道:“可恨盖云天不愿去会他,否则我便可乘几救你出去。”
  高天行停着凝视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当真要救现出去?”
  慕容燕点头道;“是的,我欠你的情,不能不报。”
  高天行含笑说道:“可是,我却不敢太相信你,你可能是盖老贼授意来媚惑我的!”
  慕容燕俏皮的挺挺眉毛,道:“不错,我可能是如此,所以你最好小心一些,莫被我迷倒了!”
  高天行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慕容燕道:“等时机成熟之时,但你须照我意思行事,才能骗过盖云天。”
  高天行微微笑道:“要我假装迷恋于你并不难,难在不易骗过盖老贼,你想想看,那小辣椒曾使出浑身解数想引我入彀,我都未曾动心——”
  慕容燕截口笑道:“小辣椒是小辣椒,我是我!”
  高天行笑了笑道:“嗯,你的确比她够味,如要我在你们两人之间选一个,我一定选你。”
  慕容燕抿唇一笑道:“假如再加上一个王小凤,你选谁?”
  高天行道:“我选王小凤。”
  慕容燕道:“她那么漂亮?”
  高天行道:“不,她并不美,比起你们两个,她差得太远了。”
  慕容燕忽然幽幽一叹道:“看起来,一个女人要使一个男人倾心,除了美色之外,好像还要有一些别的东西,是么?”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
  慕容燕道:“我可没有那种东西。”
  高天行耸耸肩,道:“你也许有,只是……咳,咱们换个话题吧,你肯不肯为我探听一个人的消息?”
  “谁?”
  “海心兰。”
  “真的海心兰?”
  “是的,盖老贼既知海心兰腰上有一块胎斑,他必知海心兰的下落,你肯为我打听一下么?”
  “好,我去试试。”
  看见高天行已吃饱,她又收拾了碗筷退出牢房,才走到地道出口,正见盖云天迎面走下来,她于是住足含笑道:“帮主可斯进去见他?”
  盖云天道:“不,老夫只想下去听听他跟你谈些什么,他怎么说?”
  慕容燕道:“我问过了,他也不知道那白衣人是谁,大概那白衣人不是来救他的。”
  盖云天道:“他还跟你说些什么?”
  慕容燕道:“他对我的印象已不像昨天那么恶劣,已和我有说有笑了。”
  盖云天笑道:“你果然有一套!”
  慕容燕挺眉一笑道:“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呀?”
  盖云天轻轻在她脸颊上扭了一下,哈哈笑道:“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慕容燕羞答答的笑道:“我要做压寨夫人,你肯娶我么?”
  盖云夫点头笑道:“没问题!”
  慕容燕挽着他走出地道,把食盘交给一个喽啰拿走,然后说道:“我还没去过你的后宫,你肯带我去后宫看看么?”
  盖云天沉吟道:“后宫你不要去,那小辣椒对你没有好感,去了恐怕会吵嘴,还是到老夫的卧房去吧!”
  慕容燕一噘唇,说道:“你好像很怕她!”
  盖云天笑道:“不是怕,老夫只不喜欢看见女人吵架,那太烦人了。”
  慕容燕问道:“当初你怎会选她冒充海心兰?她很像海心兰么?”
  盖云天道:“不,海心兰长的什么样子,老夫也不知道,老夫要她冒充海心兰是因她机智过人,善能随机应变之故。”
  慕容燕道:“那么,你怎知海心兰腰上有一块胎斑,而替她在腰上刺上那么一块假胎斑?”
  盖云天道:“那是无意间听来的,海浪生到处寻找其女府,曾告诉人他女儿腰上有一块形似兰花的胎斑,所以老夫才叫人替她刺上那一块胎斑,骗骗那小子。”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中院的卧房,盖云天好像已将白衣人寻衅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一入房中,就将她抱了起来,笑道:“小宝贝,老夫后宫数百佳丽之中,就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放荡的,你已使老夫着迷啦!”
  于是,他们又上了床,慕容燕极尽奉承之能事,颠鸾倒凤百事有,一番云雨之后,她轻轻咬着盖云天的耳朵,吹气如兰地道:“我的好帮主,你真喜欢我么?”
  盖云天道:“真的!”
  慕容燕道:“那么,你以后不要再去抢劫妇女了,好么?”
  盖云天一怔道:“你怎知老夫抢劫妇女?”
  慕容燕笑道:“听来的,听说,你前几天又派人抢了九个处女回来,有这回事么?”
  “有。”
  “你到底要养多少女人才能满足?”
  “老夫抢来的女子,是供练两种功夫用的……”
  “练什么功夫?”
  “一为采阴补阳,老夫得到一册‘采阴大法’,它可使老夫青春不老,并增进功力,凡经老夫以‘采阴大汝’采过的处女,都将……”
  “怎样?”
  “枯竭而死!”
  “啊,你采了我了?”
  “没有,像你这样善解人意而又风情万种的姑娘,老夫才舍不得让你死呢!”
  “另一种功夫是什么?”
  “九阴毒掌。”
  “那是什么功夫?”
  “练成之后,可在十步之内隔空发掌,它与一般劈空掌不同,发掌无声无息,但中者立毙,老夫已练成六成火候,若能练到十成火候,别说是大名鼎鼎的中原三老,纵是海外三仙老夫也不怕他们了!”
  “你采了那些处女的真阴之气后,便用她们的身体练成九阴毒掌?”
  “不错。”
  “那多残忍!”
  “哈哈!”
  “你在哪里练九阴毒掌?”
  “在九阴地心室。”
  “带我去看看如何?”
  “不行。”
  “为什么?”
  盖云天道:“老夫练功秘室,不准任何人进入。”
  “哼,看样子,我在你的心目中还是一个外人!”
  “为安全计,连本帮的符、戈二护法老夫都不准他们进去,你当然更不能进去了。”
  “你的九阴毒掌既然已有六成火候,干么还要觊觎大杀门的武功?”
  “大杀门的剑法天下无敌,老夫若能获得,便可君临武林,称霸天下,这是老夫多年来的心愿!”
  “高天行那口宝剑,便是启开大杀门武库的钥匙?”
  “正是。”
  “那你可要好好藏着,不能丢了。”
  “当然!”
  “我会尽力去媚惑高天行,引诱他说出大杀门武库所在地,不过得手之后,你可不能一脚把我踢开了。”
  “放心,老夫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得手之后,我立刻宣布你为帮主夫人,你要什么,我一定给你什么,决不叫你失望就是,但你也要对那小子加紧下功夫,因为可能已有不少武林人获悉高天行和无锋宝剑落入老夫手中,预料最近本帮将成为多事之地了,所以须得赶快问出武库的地址不可。”
  “好的,我会尽力而为。”
  “那施雷冒充你去会那白衣人,此刻不知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此刻大概才过江,要到黄昏才回来。”
  第一九章 来者不善
  这天黄昏时分,消息果然到了。
  南海龙王符刚满面凝重的进入中院谒见盖云天,说道:“帮主,鸽书已到,施雷和林、胡二人栽了!”
  盖云天面色一变道:“死了么?”
  符刚道:“没有,但三人都被那白衣人割下了鼻子,据鸽书上报告,那白衣人只几个照面便将他们三人一起折服。”
  盖云天脸色变得很难看,问道:“看出他是谁了没有?”
  符刚摇头道:“没有,他还是不肯亮出万儿,只口口声声要帮主去见他。”
  盖云天目中杀气毕露,冷笑道:“哼,他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走!咱们两个会会他去!”
  符刚道:“别急,对方既能轻易击败老羚羊和天狗二人,足证是当今武林的顶尖人物,他这种人要见帮主,却不肯按照江湖规矩投帖拜山,而要帮主去小狐山会他,分明怀有鬼计,很可能正是要引诱帮主离开总舵,以便潜入总舵,救人或是窃剑……”
  盖云天道:“你意如何?”
  符刚道:“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帮主最好不要离开总舵,所以依属下之见,帮主不如下令将河道的本帮船只,一齐调入九龙潭,那时候对方若真要见帮主,他必会硬闯进来,而他一旦进入九龙潭,就等于鱼儿进了网——”
  盖云天摇头截口道:“不,老夫要亲自去会他,即使这是对方的鬼计,为了本帮之名,老夫也非去会会他不可!”
  他取出天龙金鞭插在背上,接着说道:“传令各堂主及分舵主集合聚义厅,老夫要安排一下!”
  慕容燕问道:“我要不要去?”
  盖云天道:“你去陪那小子吧!”
  慕容燕应声迳往牢房去了。
  盖云天见她走了后,忽然笑向符刚道:“符护法看此女如何?”
  符刚微微一笑道:“帮主最好小心一些,栽在女人手里太不值得了。”
  盖云天点头笑道:“老夫已派玉兔皮继云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对老夫是否真心,等下老夫离开总能之后,大概就可看出来了——走,咱们到聚义厅去!”
  □                             □                             □
  慕容燕来到囚禁高天行的牢房外面特,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折回中院,进入自己的房中,和衣躺下来。
  她脸上荡漾着一丝精灵刁钻的笑靥,脑中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躺在床上沉思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听见由九龙潭传来“轰!轰!轰!”的三声炮响时,才一翻下床,开门而出。
  这时,夜幕已垂,中院各处灯火通朔,但却阒静无人,显得异样的安静。
  她走到天井上,才看见盖云天的卧房外面站着一个钱鼠万里飞,乃趋前问道:“刚才那三声炮响是干什么的?”
  钱鼠万里飞说道:“是帮主起驾的礼炮。”
  慕容燕道:“他带多少人去?”
  万里飞道:“不知道。”
  慕容燕道:“何时可到小狐山?”
  万里飞道:“明天早上。”
  慕容燕没再发问,转向外院行来。
  外院的情形,也跟中院一样,各处灯火通明,只不见有人走动!
  她随处溜跶了一会,最后走到一处黑暗僻静的墙角下,忽然抱着肚子蹲下来,样子显得很痛苦!
  这情景,落入了一个人的眼里。
  这人是玉兔皮继云!
  他像鬼魅般的出现了,以惊奇的表情望着她问道:“慕容姑娘,你怎么啦!”
  慕容燕痛苦的呻吟道:“我……我肚子好痛!”
  玉兔皮继云诧异道:“肚子痛?”
  慕容燕道:“是的,痛死我了!请你……请你扶我回房好么?”
  玉免皮继云道:“好的,我扶你回房歇歇……”
  他扶着她回到中院房中,让她上床躺下,看见她一脸痛苦难当之状,不禁吃惊道:“真的那样痛苦么?”
  慕容燕紧颦双眉,呻吟不止,说道:“可不是,啊哟!痛死我了!这里……这里……”
  玉兔皮继云道:“哪里呀?”
  慕容燕叫道:“肚子上!好像刀子在割一般!你请你替我揉一揉……”
  皮继云依言靠上床缘坐下,伸手替她揉肚子,一面揉一面说道:“你一定是吃坏了。”
  慕容燕道:“不对!”
  皮继云一怔道:“嗯?”
  慕容燕说道:“不是那里,再下面一点!”
  皮继云的手由她的肚子上移到了她的小腹上,继续轻揉着,道:“是这里?”
  慕容燕道:“不,再下面一点!”
  皮继云忽然笑了,低声道:“慕容姑娘,这恐怕不行,要让帮主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慕容燕也笑道:“不要紧,他的船已开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来。”
  皮龙云原是好色之徒,听了这话,登时浑身皆酥,色迷迷的轻笑道:“你可不要坑我!”
  慕容燕道:“不会。”
  皮继云色胆一壮,情不自禁的把手探了下去——
  “砰!”
  他的头上百会穴挨了一掌,登时两眼一翻,软倒在床上了!
  慕容燕一脚将他踢下床,起身吃吃轻笑道:“哼,癞虾蟆也想吃天鹅肉,做梦!”
  她将他推入床底下,即又开门走出,一迳来到外院刑堂,看见刑堂堂主屠狗太岁正把守于堂中,乃含笑说道:“车堂主,我要再进去试试!”
  屠狗太岁已知她在奉命勾引高天行,当即取出钥匙递给她,道:“可要小心,莫叫他逃脱出来!”
  慕容燕接了钥匙,笑道:“他想逃,得攻破七道铁门,你认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么?”
  屠狗太岁笑道:“话虽不错,但仍要小心一些,那小子可比常人精得很呢。”
  慕容燕道:“你陪我进去好么?”
  屠狗太岁道:“干什么?”
  慕容燕秋波一转,露出一个媚笑道:“我要你陪嘛。”
  屠狗太岁乐了,笑道:“好,我陪你进去。”
  于是,他领着她进入地道,通过七道铁门,来到了囚禁高天行的牢房外面。
  她开锁推门进入,忽然惊叫一声道:“啊哎,他咬舌自杀了!”
  屠狗太岁听了大吃一惊,疾忙冲入问道:“死了没……”
  “有”字未出,他的头额也中了重重的一掌,神色一呆之后,就倒了下去。
  她迅速将他拖入房中,再探头向守在门外的那个喽啰急急说道:“快进来帮忙!”
  那喽啰虽然听出声音有异,但还没领悟过来,闻言也疾疾冲入房中,于是他也吃了一记重击,仆地不省人事了。
  高天行正倚坐于床上,看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打倒了屠狗太岁和那个喽啰,一时怔住了说道:“这不是你计划的一部份吧?”
  慕容燕关上房门,从容一笑,道:“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就要紧紧抓住,不是么?”
  高天行惊异道:“现在机会来了?”
  慕容燕点头笑道:“是的,盖云天已离开总舵,往小狐山会那白衣人去了。”
  高天行闻言大喜,一跳下床道:“好极了,他带了多少人去?”
  慕容燕道:“只带一个符刚。”
  高天行一楞道:“哦,这样的话,咱们恐怕很难逃出去吧?”
  慕容燕笑道:“你不想试试?”
  高天行沉吟道:“问题是那口宝剑,我如不能取回那口宝剑,空着手逃出去又有什么用……”
  慕容燕道:“你可知道盖云天将它藏在何处?”
  高天行道:“可能还藏在那间九阴地心室中。”
  慕容燕道:“那么,咱们就去那间九阴地心室找一找看。”
  高天行苦笑道:“你说得太容易了,现在再要进入盖老贼的卧房,恐怕是不可能了!”
  慕容燕微笑道:“是你还是我?”
  高天行听了神色一振,兴奋地道:“对,你可以进去!”
  慕容燕道:“但我不知如何进入那间九阴地心室,它的入口在哪里?”
  高天行道:“在房中那座靠墙的衣橱中,你先拉开下面那个大屉……”
  他将进入九阴地心室的方法详细说明一遍,最后问道:“那卧房外面有无人把守?”
  慕容燕道:“有个钱鼠万里飞,不过要收拾他很容易,只是你怎么办呢?”
  高天行走去脱下屠狗太岁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一面穿一面笑道:“这个‘鱼目混珠’行得通否?”
  慕容燕笑了。
  由外院到中院,虽然只有几十步路,但他们的感觉却如跋涉了数百里路,身上都出汗了!
  因为,外表看来静谧的中外二院,其实有着重重的埋伏,他们知道要避开警戒者的眼睛是不可能的,所幸兵家所谓的“出奇制胜”应验了,虽然看见他们的人不少,但大家都以为跟慕容燕走在一起的是刑堂堂主屠狗太岁车平。
  此是,他们一路无阻的来到中院的天井附近,慕容燕示意高天行站在一处墙角下等候,她一人迎上了站在盖云天卧房外守卫的钱鼠万里飞,笑靥如花地道:“喂,麻烦你一下如何?”
  钱鼠万里飞问道:“何事?”
  慕容燕道:“我的一支玉簪放在帮主的房中忘了拿出来,你进去替我拿出来好么?”
  钱鼠万里飞道:“不行,帮主有令,他不在时,任何人不准进入他房中!”
  慕容燕嫣然一笑,说道:“包括我在内么?”
  钱鼠万里飞道:“是的!”
  慕容燕道:“可是我并不想进入,我只要你进去替我拿出那支玉簪。”
  钱鼠万里飞道:“我也不能进入。”
  慕容燕道:“不,你可以进入,帮主既命你看守他卧房,即表示他信任你。”
  钱鼠万里飞摇头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慕容燕嗔声道:“万里飞,你这个人不够聪明!”
  钱鼠万里飞笑笑道:“怎么说啊?”
  慕容燕道:“过几天,我就是盖夫人了,那时我有权左右一个人的升降……”
  钱鼠万里飞动容道:“哦……”
  慕容燕道:“如今我只要求你替我拿出那支玉簪,你就这样不卖帐,教我如何在帮主面前替你口角春风呢?”
  钱鼠万里飞想了想,点头笑道:“也罢,我替你去拿出来。”
  说毕,转上走廊,推开盖云天的房门,走了进去。
  少顷,只听他在房中问道:“慕容姑娘,你说那枚玉簪放在何处?”
  慕容燕道:“放在床头上。”
  “没有呀!”
  “有的,你再仔细找找。”
  “没有,没有……”
  “桌子上呢?”
  “也没有。”
  “一定有的,再仔细找找。”
  “真的没有呀!”
  “唉,你真笨,连一支玉簪,都找不到!”
  “这房中根本没有玉簪,不信你自己进来看看。”
  慕容燕含笑走了进去。
  她进入房中之后,就不见钱鼠万里飞出来了……
  高天行情知她已制服了钱鼠万里飞,心中又高兴又紧张,现在他唯一的祈求是在一刻时之内不要有人走近天井,因为进出九阴地心室约需一刻时之久,这中间要是有十二生肖走近天井,发现钱鼠万里飞失踪,那么事情便全砸了!
  不幸的是,他的祈求落空了,就在慕容燕进入盖云天的卧房约仅盏茶工夫,一条人影已映入天井。
  箭猪雷来昌出现了!
  他走到天井上,发现帮主的卧房外面无人守卫,神色微愕,立刻开声道:“万里兄,你在哪里?”
  高天行情急智生,连忙模仿万里飞的声音答道:“我在此!”
  箭猪雷来昌听出“万里飞”的声音来自左方黑暗的墙角下,便循声走了过来,一面问道:“你干什么呀?”
  高天行面对墙角蹲下,假装发现了某种情况。
  箭猪雷来昌果然上当,趋近他身边蹲下,问道:“什么事?”
  高天行猛可反手一掌劈出,正中其咽喉!
  箭猪雷来昌叫都没叫出一声,立时倒地气绝。
  高天行将他拖去一排花架下藏好,正想回去原处等候,蓦闻另一人的声音在天井上响起——
  “哼,这里的人哪里去了?”
  听声音,竟是北海金蛟戈通!
  高天行暗叫一声“糟了!”探头向前一望,果见北海金蛟戈通正站在天井上摆头搜望。
  北海金蛟戈通头上包着白布,伤口还有出血的痕迹,但看他的精神,似已完全恢复了!
  高天行当机立断,连忙往地上一倒,面朝地匍匐着,口中轻轻呻吟起来。
  北海金蛟戈通一听有人在花架下呻吟,面色遽变睁目暴喝道:“什么人?”
  纵身疾扑过来!
  但他到底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扑到了花架前便刹住身子,错掌护胸,又喝问道:“万里飞,是你么?”
  北海金蛟戈通谨慎的绕到花架后面,一见匍匐地上的人似是屠狗太岁,不禁骇然道:“车堂主,你怎么了?”
  一面问,一面疾趋过去。
  高天行听出他已来到身边,再不迟疑,猝然扬掌猛切上去!
  这一掌他蓄力而发,其快可想而知,那知北海金蛟戈通因有警戒,双掌仍紧护着胸部,因而他切出的一掌,竟然切中了戈通的掌心,只将戈通震跌于地而已!
  等到他腾身跨起再度出掌时,戈通早已一个倒翻出寻丈开外!
  “有敌,大家快来!”
  戈通大叫着,迅捷的翻身跪起,竖掌猛推而出!
  他的“七步追魂掌”已练到能够随心而发的境界,此时匆忙推出的一掌,威力也极可怕,好像一股怒涛,迎着高天行直撞上去。
  论技艺和功力,高天行都还差他一大截,前夜所以能够击伤他,全凭蓬莱老人传授的那一招“渔翁撒网”,是以这时对于他发出的“七步追魂掌”,可一点也不敢轻视,连忙一斜身闪飘开去。
  戈通这时才看出他是高天行,他当然不知高天行是怎么逃出来的,事实上他也无暇去想,一见高天行飘开,紧接着又一掌推出,厉笑道:“小子,你可真有办法,居然逃得出来,但你想逃出此处,今生是休想了!”
  话声中,又一连攻出三掌,每一掌都像一股巨浪,凌厉无匹!
  高天行以轻功的身法一一避开,他因手无寸铁,自忖不敌,故不愿硬拼,避开对方数招攻击之后,乘隙一掠上屋——
  “嗖!嗖!嗖!”
  一排利箭,适时射到!
  原来,只这一刹那间,天井四周的屋上,已出现了许多神鹰帮的弓箭手!
  高天行大吃一惊,疾忙仰身翻下,退回天井上。
  戈通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冷笑一声,飞步上前,五指曲张如爪,对准他背心猛抓而下!
  高天行闪避不及,只觉背部好像被鹰爪抓中,登时痛澈心肺,忍不住大叫一声,旋身一拳击出。
  这一拳,乃是一钵方丈传授的“普渡众生”!
  第二〇章 普渡众生
  海外三仙传给他的三招功夫中,瀛洲居士和蓬莱老人的“一针见血”,“渔翁撒网”是需用兵器才能发挥威力,只有一钵方丈的这一招“普渡众生”是拳术,而这一招“普渡众生”除了变化莫测令人无从破解之外,练到登峰造极时,还可伤人于百步之外,他还练不到那种境界,但这时击出的这一拳,却已够戈通受了。
  只听“嘭!”的一声,戈通弓着身子直飞出去,一直飞出三丈,背部撞上一支廊柱,整个人便软绵绵的滑落地上。
  一缕鲜血,随由嘴角溢出!
  他已动都不能动了。
  高天行也没料到一钵方丈的“普渡众生”有如此惊人的威力,心中大喜,知道逃命有望了。
  “站住!”
  忽然,身后屋上传下这么一声喝叱。
  高天行已知盖云天和符刚不在总舵,现在唯一可怕的戈通又已重伤不起,故现在他已无所畏惧,闻言慢慢转身,举目望去,含笑道:“不怕死的就下来,不要在那上面鬼叫!”
  发出喝叱的是十二生肖中的无尾龙康华,他站立在天井对面的大厅屋脊上,身边各立着六名张弓搭箭的弓箭手,随时准备发箭射下!
  此外,黑牛李达和云中马高一雄也各带十二名弓箭手守在左右两边的屋上,总共有三十六支利箭正瞄准着他!
  高天行还是面无惧色,笑了笑道:“姓康的,你作得了主么?”
  无尾龙康华神色严厉地道:“你一动,我便下令射箭!”
  高天行笑道:“那样一来,我就死定了,是么?”
  无尾龙康华冷笑道:“如果你小子自信能够逃过第一守卫队的万路箭,那你不妨试试!””
  高天行耸耸肩道:“我是逃不过,问题是盖老贼并不希望我死,他还想从我口里获得大杀门武库的地方,要是我死了,你恐怕吃不消吧?”
  无尾龙康华一听此言,果然怔住了。
  高天行微微一笑,倏地一闪飘入右边厢房的走廊,以肩膀撞开一扇房门,窜了进去。
  无尾龙康华连忙大叫道:“注意房后,莫叫他跑了!”
  众人也以为他要由厢房的后窗逸去,疾忙把箭头转对那间厢房的后面,哪知就在此际,突见高天行又由原来的房门掠出,好像一道闪电,一下掠上左边厢房的屋上,登时拳脚齐施。
  守在左边屋上的是云中马高一雄和十二名弓箭手,他们一来不提防高天行会来上这么一着声东击西,二来又因害怕帮主的处罚而不敢射杀他,故一时弄得手脚无措,一下就被高天行打倒了五六个,跌落屋下去了!
  高天行大笑一声,横身飘过屋脊,身如点水蜻蜓,一连几个起落,顿时失去了踪影!
  云中马高一雄急叫道:“快追!快追!别叫他跑了!”
  一边喝叫,一边飞身追去。
  无尾龙康华和黑牛李达也随后紧追上去,三十六个弓箭手也纷纷赶了过去……
  □                             □                             □
  小孤山,位在江西彭泽县北,安徽宿县东之间,屹立江中,峭拔秀丽,如一柱直插半天,山以峙立不倚,而又为别于彭蠡湖之大孤,故以小孤为名。
  江侧有一石矶,原名“澎浪矶”,只因“小孤”被讹称为“小姑”,故“澎浪矶”也就被改为“彭郎矶”,盖以彭郎对小姑相映成趣也。
  彭郎矶上,此刻立着一位白衣人!
  这是拂晓时分,江上弥漫着云海似的浓雾,使得立在彭郎矶上的这位白衣人看来就像置身云端一般,别有一股清逸出尘之相。
  他的年纪并不大,约只三十来岁,白面无髭,飞眉入鬓,可惜左颊上有一道刀疤,否则可说是一位英俊潇洒的人物。
  他腰上悬挂着一口精美的刀,你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觉得他的人和刀已浑然成为一体!
  朝雾渐稀,视界渐广……
  蓦地,白衣人身子一转,目中精光暴现,面露悍笑扬声道:“盖云天,你来了么?”“哼!”
  一声冷哼,由数丈外响到,继之由氤氲薄雾中,出现了两个人。
  来者,正是神鹰帮主盖云天和护法南海龙王符刚!
  盖云天沉着一张狰狞的面孔,迈着稳健的步履走到近处停住,把白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冷冷道:“你就是那个凿沉老夫船只打伤老夫部下的白衣人?”
  白衣人点头微笑道:“不错!”
  盖云天冷笑道:“既敢到我神鹰帮来生事,谅非无名小卒!”
  白衣人缓缓道:“我姓南,来自南方,有人称我为‘南蛮少爷’。”
  盖云天面色一变道:“哦,你是‘南蛮王’的儿子南保林?”
  白衣人微一躬身,说道:“正是区区在下!”
  盖云天眉头一皱道:“老夫与你们南蛮一派河水不犯井水,你干么到此生事?”
  南蛮少爷含笑道:“贵帮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区区到此事谅不算犯法吧?”
  盖云天阴森森的笑道:“当然谈不上犯法,但只怕会丢掉小命!”
  南蛮少爷哈哈笑道:“这一点不劳关怀,你盖帮主若能要了区区的命去,区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决不怨天尤人。”
  盖云天甚怒,举臂指他暴声道:“小子,你少在老夫面前卖狂,别以为你老子是称霸一方的人物,老夫可还没把他放在眼里,何况是你!”
  南蛮少爷狂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动手呀!”
  盖云天转对符刚说道:“符护法,你替老夫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符刚点头轻嗯一声,举步而出,道:“小子,你最好赶快道明来意,否则你会白白送死!”
  南蛮少爷笑道:“送死可未必,不过先说明来意也好,要是你们肯答允我的要求咱们双方也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符刚道:“你说吧!”
  南蛮少爷道:“听说大杀侠海浪生那口无锋宝剑落在贵帮手里?”
  符刚道:“是又怎样?”
  南蛮少爷道:“家父希望贵帮毁掉那口宝剑!”
  这是个异于常情的要求,盖云天听了大感意外,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老夫毁掉那口宝剑?”
  南蛮少爷沉声道:“因为它是不祥之物。”
  盖云天“哈!”的一笑道:“你是说它能带给人灾祸么?”
  南蛮少爷点头道:“不错。”
  盖云天哈哈大笑道:“这老夫就不懂了,就算它能降祸于人,现在它在老夫手中,遭殃的应是老夫而非你们南蛮一派,你们何必替老夫担忧呢!”
  南蛮少爷道:“不,无锋宝剑是一口魔剑,它存在一日整个武林都不得安宁,故应该毁掉为是。”
  符刚忽然接口笑道:“我明白了!”
  南蛮少爷微笑道:“嗯?”
  符刚道:“我听说令尊雄心勃勃,有意问鼎中原武林,而大杀门却是你们南蛮一派的克星,因此,你们希望毁掉无锋宝剑,断绝大杀门一脉,以便进军中原武林,称霸天下,对么?”
  南蛮少爷笑道:“既然被你猜着,区区也不想否认,不错,家父的心意确是如此,希望你们能够答应,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盖云天纵声大笑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叫他别做梦,中原武林没他的份!”
  南蛮少爷冷冷一笑道:“盖帮主,你只不过是个莽夫暴徒,你的神鹰帮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我们南蛮一门若倾巢而出,你自信能够抵挡得了?”
  盖云天厉笑道:“好小子,居然敢瞧不起老夫的神鹰帮——符护法宰了他!”
  符刚翻腕拔出佩剑,冷笑道:“小子,你若能击败老夫,你们南蛮一派或有进击中原的希望,现在进招吧!”
  南蛮少爷含笑说了声“好”,右手扬处,呛然抽刀出鞘,一挥便向符刚的面门削去!
  出手快逾闪电,而且充分表现出他们南蛮人的“野蛮”本色!
  原来,目前主持南蛮门的“南蛮王南大鹤”自幼得异人传授,练得一身奇技,后来广收门徒,成为南蛮一股恶势力,声势凌驾当今各大门派之上,他最厉害的功夫便是刀法,一路“游龙十七变”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他因此雄心万丈,准备进据中原武林,可是数年前遇上了大杀侠海浪生,两人经过三度激战,南蛮王的刀法毕竟敌不过大杀门的剑法,使南蛮王不得不知难而退,最近他闻知海浪生已亡,因此野心复萌,但他也知道大杀门不断根,南蛮门绝难在中原武林称心如意,故派儿子前来神鹰帮打先锋,希望能毁掉无锋宝剑,以绝后患。
  而眼下这位南蛮少爷南保林,他的刀法已得其父真传,虽然在中原武林鲜为人知,在南方一带却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甚至有人说他的刀法已青出于蓝,胜过他父亲南蛮王了!
  符刚身为神鹰帮护法,对各方武林动态及著名人物自然很了解,他对这个南蛮少爷当然不敢轻敌,一见他挥刀攻来,连忙后退半步,举剑招架。
  他打算采取守势,等摸清了对方的刀法之后,再寻隙反击。
  这种战略并没有错,可是他却忽略了南蛮门的“游龙十七变”原以变化精妙为主,他才一举剑准备招架,南变少爷早已变换了招式,但见刀光闪,刀尖已指到他腹部分水穴!
  符刚发现他刀法变化奇诡神妙,不禁懔然心惊,连忙又退半步。
  南蛮少爷似乎打定主意不给他反击的机会,见他后退,立即欺身直进,刀若游龙,呼呼呼的一刀连一刀,猛劈猛砍,紧攻不辍。
  符刚一柄长剑上下飞舞,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抵住他的攻势,但是想反击却已办不到,完全处在挨打的局面下了。
  倏然之间,南蛮少爷攻出了四五十招,将他迫退了四五十步!
  盖云天看得眉头大皱,他实在没料到南蛮门的刀法如此厉害,心中很怕符刚落败,因为符刚是他的左右手,也是他神鹰帮的三巨擘之一,一旦落败,神鹰帮的威名将一落千丈,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正忧心忡忡之际,忽听符刚长啸一声,身形蓦地飞冲而起,拔空三丈多高,随之左掌一沉!
  “轰!”
  一股劲风,如雷击落矶上!
  南蛮少爷刀法虽然厉害,对此种劈空掌力却甚忌惮,连忙顿足倒纵避开。
  符刚凌空发掌,目的就在遏阻他锐利的攻势,一见他纵退,即由空中电泻而下,手中长剑也似一道闪电,一下点近他胸前!
  “好!”
  南蛮少爷大笑一声,身形倏然蹲下,单刀遽扬猝搅,铮然一声锐响,竟将符刚的长剑拨开一旁,继之身形暴起,倒转刀锋,呼的向符刚小腹挑去!
  这一刀并无诡奇之处,但却快得出人意外,就好像他使的是双刀,一刀拨开符刚的剑,一刀攻击对方小腹!
  符刚大吃一惊,待要挥剑拦截已不可能,情急之下,只得奋不顾身的飞起双脚,以同归于尽的决心,向前猛踢出去。
  这就是说,南蛮少爷如不撤刀,他的刀虽可挑中符刚的小腹,但他的胸部也将逃不过符刚强猛绝伦的双脚。
  南蛮少爷当然不肯与他同归于尽,长笑一声,拖刀倒掠寻丈,叫道:“符护法,你这一招可真高明!”
  符刚不禁老脸一红,正想乘机进击之际——
  “帮主,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远处江边,忽然传来一片惶急的呼叫,旋见一人法远飞奔而来!
  盖云天面色大变,大喝问道:“什么事?”
  来人倏忽奔到近处,原来是帮中一位分舵主,他神色惊惶的急急禀告道:“属下刚才接得总舵的飞鸽传书,说总舵发生巨变,慕容燕救出了高天行,打伤了戈护法,两人又在总能纵火——”
  盖云天跳了起来,怒骂一声,便向江边疾纵,好似一支脱弓怒矢!
  符刚也顾不得再与南蛮少爷动手,紧跟着纵身而起,向江边赶去……
  南蛮少爷含笑站着没动,口中轻轻说道:“慕容燕,你果然有一手……”
  □                             □                             □
  当盖云天和符刚动身赶返总舵的这时候,高天行和慕容燕已冲出了神鹰帮的总舵,在九龙潭中夺得一艘快艇,正向东面的大宫湖疾航!
  也许是总舵的起火吸引了全神鹰帮众的视线,原在九龙潭巡逻的船只竟未发现他们两人,而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逃入防备较松的大宫湖中。
  于是,他们在大宫湖南面靠岸,打垮了几十个巡守于湖边的喽啰,一路逃到了江边。
  慕容燕虽经一场激战和奔波,这时意态仍极轻松悠闲,她掉头望望身后,笑着问道:“你猜他们会不会追来?”
  高天行道:“当然,所以咱们赶快远离此地为妙,你看哪方向跑比较安全?”
  其实,神鹰帮周围百里之内,他都极熟悉了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哪地方最安全,但此刻他确实有些迷糊恍惚,好似置身梦境,因为能够这样轻易逃出神鹰帮,是他想都不曾想到的事,由于兴奋过度,他的情绪无法马上冷静下来。
  慕容燕一指对江,娇笑道:“过江如何?”
  高天行点头道:“好,但这附近没有渡船,怎么过江呢?”
  慕容燕微微一笑,说道:“你随我来吧!”
  说毕,向江畔奔去。
  高天行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就不加思索的随后奔下,两人奔到江畔,慕容燕沿江畔疾行数百步,来到一处芦苇丛生的江边浅滩,她停步一指芦苇中道:“你进去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一只小船。”
  高天行涉水走入芦苇里面,果然有一只小船停泊于内,不禁大喜道:“不错,这儿藏着一只船,你快过来!”
  慕容燕纵身一跳,刚好落到小船上,娇笑道:“现在,看你的了,我可不会驶船……”
  高天行叫她坐好然后把船推出芦苇外面的深水,自己再跨坐上去,随即操动桨板,往对面江上划去。
  划出数十丈远,掉头不见有人追来,他才心头大宽,朗笑一声道:“好了,现在完全无事了!”
  他忽然产生疑问,注目望着她问道:“你怎知芦苇中有这只小船?”
  慕容燕抿唇一笑道:“猜的。”
  高天行对她这回答不大满意,但也未再深究,只笑笑道:“你真会猜!”
  慕容燕一指对面江上的一座山道:“那大概就是小孤山吧?”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
  慕容燕道:“不知盖云天和那白衣人打得怎样,去看看如何?”
  高天行摇头道:“不,咱们好不容易逃出了神鹰帮,不能再去涉险了。”
  慕容燕笑道:“你不想知道那白衣人的来历?”
  高天行道:“无此兴趣。”
  慕容燕说道:“他说不定是你的朋友呢。”
  高天行道:“现在和我称得上朋友的只有‘云梦八逸’而已,而那白衣人既能轻易击败老羚羊和天狗两人,可知其身手高出‘云梦八逸’甚多,他不可能是‘云梦八逸’中的一个。”
  慕容燕道:“我认识‘云梦八逸’中的老大欧阳其……”
  高天行道:“是的,我听他说过,他对你十分倾心,很希望能与你见面。”
  慕容燕道:“对我倾心的男人多得很,但我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十九都是坏东西,他们只想占我便宜罢了。”
  高天行微笑道:“你的行为如能稍作检点,我想没有人敢欺负你。”
  慕容燕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惜我已陷溺很深,无法自拔了。”
  高天行道:“你心地很善良,就是行为太放荡,要是——”
  慕容燕打断他的话道:“好啦!不要再说教了,我最不喜欢人说教,我是‘江湖浪女’跳到河里也是‘江湖浪女’!”
  高天行笑道:“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你比那应巧珍强多了,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
  慕容燕脆笑道:“你看走眼了,我比她更坏千百倍呢!”
  高天行道:“不,她阴险如狐,你坦直豪爽,她把我骗入神鹰帮,你把我救出神鹰帮。”
  慕容燕道:“我救你,是为了报答你上次的救命之恩,可不是在弃邪归正。”
  高天行笑道:“你至少懂得报恩,有些女人可根本不知什么叫报恩!”
  说话间,船已靠上长江江岸。
  高天行遂与她弃船上岸,两人爬过山头,但见眼前山峦重重,看不见一块平地,慕容燕是个讲究享受而厌恶劳苦的姑娘,看见高山峻岭便有些泄气,叹道:“这可要命,要走几天才能走出这山区呢?”
  高天行道:“你累了?”
  慕容燕道:“正是。”
  高天行道:“那就坐下来歇歇吧。”
  慕容燕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掠掠散乱的秀发,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高天行道:“往南走八十里便是彭泽县城。”
  他见她坐下时,胸旁露出那口无锋宝剑的剑柄,乃伸手道:“现在把它还给我好么?”
  慕容燕取出无锋宝剑,抽出剑身欣赏着,道:“这口剑太难看了!”
  高天行道:“它的本身确实很平凡,但只有它才能启开大杀门的武库。”
  慕容燕道:“盖云天真傻,他大概认为无人能再进入他的九阴地心室,因此仍把这口宝剑藏在那里面。”
  高天行道:“那九阴地心室中有个姑娘的尸体,你看见了没有?”
  慕容燕道:“看见了。”
  高天行道:“有何感想?”
  慕容燕耸耸肩道:“盖云天已经告诉过我了,他在采女子之真阴以练九阴毒掌,据他说练成之后,将天下无敌,可与海外三仙并驾齐驱呢!”
  高天行道:“你不以为他太无人性么?”
  慕容燕笑了笑道:“如果他有人性,也不会有今天的盖云天了。”
  高天行道:“你好像不太讨厌他?”
  慕容燕道:“物以类聚,我也不是个好女子,当然也就不觉他很可恶了。”
  她眸光一凝,含笑又道:“高天行,说真格的,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的命,咱们俩谁也不欠谁了,你说是么?”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慕容燕道:“那么,咱们就在这儿分道扬镳吧!”
  高天行道:“好的,请把那口宝剑还给我,我也想立刻离开此地。”
  慕容燕笑道:“你好像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第二一章 南蛮少爷
  高天行道:“嗯?”
  慕容燕道:“我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的命,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的情了,所以我没有把这口宝剑还给你的必要!”
  高天行笑道:“别开玩笑!”
  慕容燕正色道:“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格的,我要这口宝剑!”
  高天行见她不似戏言,脸色沉重起来,道:“你要它干什么?”
  慕容燕道:“别的人想用这口宝剑去启开武库的门,我却不是,我要拿它去救回我的命……”
  高天行道:“我听不懂!”
  慕容燕道:“老实告诉你吧,我是故意落入盖云天手中的,目的就是为了窃取这口宝剑,因为我的命正操在一个男人手中,他要我用这口宝剑去换回我的命。”
  高天行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慕容燕道:“南蛮王的儿子,南蛮少爷南保林!”
  高天行惊讶道:“你的命为何操在他手中?”
  慕容燕苦笑一下道:“这事说来话长,总之女人要和男人斗永远是吃亏的,我见他一表人才,便想和他交个朋友,谁知他没安着好心肠,竟然对我下了蛊!”
  高天行骇然道:“蛊?”
  慕容燕道:“是的,这是他们南蛮门的拿手好戏,如今我腹中潜伏着一只蛊,它随时会要了我的命,除非我在四十天之内把这口宝剑交到他手里!”
  高天行勃然大怒道:“哦,他要无锋宝剑?”
  慕容燕点点螓首道:“是的,他胁迫我牺牲色相去窃取这口宝剑,然后他才肯替我解蛊,所以这口宝剑现在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把它还给你!”
  高天行目放精光,神色严厉地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慕容燕苦笑道:“我和男人睡觉的事,都不隐瞒,你就可以知道我会不会说谎了!”
  高天行道:“他要无锋宝剑干么?”
  慕容燕道:“他说大杀门是他们南蛮门的死对头,所以他要毁掉这口宝剑,断绝大杀门一脉,以便进据中原武林。”
  高天行冷笑道:“哼,海大侠临终时,也曾提过南蛮王这个人,没想到,他一个南蛮少爷也野心勃勃!他现在在哪里?”
  慕容燕道:“南蛮少爷?”
  高天行道:“嗯!”
  慕容燕道:“他已经来了!”
  话声甫落,只见对面树林中一阵摇动,旋见一个白衣人手拨树枝迈着潇洒的步履走了出来。
  来者,正是南蛮少爷南保林!
  他脸上含着愉快的笑,一走出树林,便向慕容燕伸手道:“慕容姑娘,我真为你庆幸,你终于救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把那口宝剑交给我吧!”
  慕容燕苦笑道:“好,你拿去吧!”
  说着,便欲掷出宝剑。
  高天行突然站起,厉声道:“且慢!你真以为把剑送给他,他便肯替你解蛊不成?”
  慕容燕闻言而止,目注南蛮少爷道:“对了,要是你得剑之后却不肯替我解蛊,我岂非白赔了?”
  南蛮少爷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像你这样善解风情的姑娘,我怎舍得让你死呢?”
  高天行接口冷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让她活下去,因为她将会到处去传说,说你‘南蛮小爷’以卑都下流的手段胁迫她去窃取宝剑,这对你‘南蛮少爷’的名誉大有损害!”
  慕容燕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听了果觉南蛮少爷不一定肯为自己解蛊,当下又向他说道:“这样好了,你先为我解蛊,然后我再把这口宝剑交给你。”
  南蛮少爷阴阴一笑道:“我的好姑娘,你仔细想一想,你有选择的余地么?”
  慕容燕听了蛾眉一颦,转对高天行愀然道:“他说的不错,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高天行道:“你曾吃过苦头?”
  慕容燕道:“是的,他一念动咒语,我腹中的蛊便开始蠢动……”
  高天行说道:“那么,我叫他念不出来!”
  身形一闪,倏地欺前数尺,一拳对准南蛮少爷的胸口直击过来!
  南蛮少爷“哈”的长笑一声,身如纸鸢迎风倒飘而起,一下飘上两丈多高的树梢,人就站在那树梢上,大笑道:“小子,要动手就到这上面来吧!”
  高天行见他竟能站在那细细的树枝上,心中着实吃惊,但也不肯就此示弱,大喝一声“来了!”腾身扑上,又一拳猛挥过去。
  南蛮少爷似乎有意逗他,竟不接招,将身一斜,飞掠到另一棵树上去了。
  高天行一拳击落时,人已扑上树梢,他的轻功还练不到能够停身树梢的境界,但身手也极矫捷,只见他左足一点树枝,身形借刀再起,折身又向对方飞扑过去。
  哪知刚刚飞到南蛮少爷停身的那棵树上,蓦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刀已迫近他的咽喉!
  他大吃一惊,百忙中左掌疾扬,“拍!”一下声方的刀托起三尺,可是再想出拳攻击已办不到,而从树梢直栽下来!
  南蛮少爷哈哈大笑,紧跟着跳下,又一刀向他腿上猛砍下去。
  高天行翻身滚开,顺手抓起一把土砂,朝他面上打去,口中大喝道:“着!”
  南蛮少箭不防有此,面上登时被土砂打中,眼睛也进了砂子,他怪叫了一声,慌忙顿足倒窜出数丈,一面揉眼睛,一面骂道:“该死的小子,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高天行乘机猛进,绝招陡施,打出了一钵方丈的“普渡众生”!
  这是他寄望取胜的一拳,他希望这一招“普渡众生”能将对方渡化,以使慕容燕解脱蛊之控制,因为据他所知,施蛊之人一旦死亡,蛊也就不存在了。
  岂料南蛮少爷竟然十分机警,他因眼睛进了砂子,情知高天行会乘机痛下杀手,故口中在说“非宰了你不可”,人却疾速往后暴退。
  因之,高天行攻出的“普渡众生”竟告落空!
  他正想再度发拳之际,忽听慕容燕“啊哎!”惨叫一声,掉头一看,赫然发现她已在地上打滚,看她满脸痛苦的情形,好像有一条虫正在吃她的肠子似的!
  不问可知,她腹中的蛊在发作了!
  “天哪!求求你不要折磨我!我……天哪!我受不了了!”
  她一面翻滚一面惨叫,双手拼命抓,似乎恨不得钻入地下去躲避!
  高天行看了大为不忍,连忙转对南蛮少爷厉叱道:“南保林,你这是哪一门子的好汉!”
  南蛮少爷嘻嘻笑道:“你若不欲见她吃苦,就乖乖给我站住不要动!”
  高天行愤怒至极,但是他不敢再动手了,因为他很明白蛊的厉害,心知自己纵能一拳将他击毙但慕容燕也将痛苦至死。
  他只好竭力压制胸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道:“你待怎样?”
  南蛮少爷笑道:“我要带着那口宝剑离开,你给我站着不要妄动,等我走远之后,我自然会替她解蛊。”
  说毕,向慕容燕走过去。
  慕容燕突然厉声道:“高天行,我不要命了,你接住!”
  手一扬,竟将无锋宝剑扔给高天行!
  南蛮少爷面色一变,纵身即起,欲夺飞在空中的无锋宝剑。
  但高天行站立的位置比他有利,他只纵起三尺便已接住了剑,人也顺势掠开出两丈多远。
  南蛮少爷一扑未着,倒未继续扑去抢夺,只嘿嘿冷笑道:“小子,你若狠得下心肠,决心不顾她生死,那你就去吧!”
  慕容燕仍不停的在地上打滚哀号,但却强硬地大叫道:“高天行!你走!不要管我!”
  高天行忽然长叹一声,将剑扔给南蛮少爷,说道:“你拿去吧,但请快替她解蛊!”
  南蛮少慕接住宝剑,往腰上一插,哈哈笑道:“这才是正人君子的行为,正人君子是应该怜香惜玉的!”
  高天行吼叫道:“少废话,快替她解蛊!”
  南蛮少爷含笑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不知念了一些什么“咒语”!
  刹那间,慕容燕痛苦霍然消失了!
  她爬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愤愤坐起很感伤地道:“高天行,我本决心做一次好女子,谁知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高天行走过去,取出汗巾替她擦拭脸上的土沙,一面说道:“谁说你不是个好女子,你现在已是个好女子了!”
  慕容燕脸上展现笑容,但眼泪却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高天行道:“你愿意嫁给我么?”
  慕容燕呆了呆,睁大眼睛道:“你……你说什么呀?”
  高天行道:“我是说,你愿意嫁给我么?”
  慕容燕哭了起来,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配!你知道我是个——”
  高天行掩住了她的嘴,笑道:“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这就够了!”
  慕容燕又哭又笑道:“你不骗我?”
  高天行严肃地道:“不!”
  慕容燕欢呼一声,一下投入他怀中,激动地道:“我……我做过这种梦,可是我没想到梦会成真,这真是真实的么?”
  高天行紧紧拥抱道:“真的,咱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你也有,但是咱们可以把它忘掉,完全忘掉!”
  慕容燕没有再说什么,而默默的沉醉在他胸怀中,似乎这是她梦想已久的事,现在突然得到了,怎不叫她沉醉呢!
  高天行却没有忘记附近还站着一个可怕的敌人,他轻轻的将她推开,转对南蛮少爷问道:“你是否已替她解去腹中之蛊了?”
  南蛮少爷含笑道:“还没有。”
  高天行说道:“那么,你现在就为她解!”
  南蛮少爷耸耸肩,笑道:“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本来只想毁掉你们大杀门的这口宝剑,但是看到你们这样两情相悦,我忽然觉得你们还有利用的价值。”
  高天行心火复燃,勃然震怒道:“你还想怎样?”
  南蛮少爷扬扬剑眉,微笑道:“我在想,要是我能获得大杀门的武功,对我们南蛮门来说,等于是锦上添花,此事何乐而不为?”
  高天行目皆欲裂,厉声喝道:“你做梦!”
  真气一提,便待扑上与他一拼。
  慕容燕一把拉住他,道:“不,不要再打了,你听我一言……”
  高天行回头沉声道:“怎样?”
  慕容燕暗暗捏了两下他的手腕,面露企求之色道:“你若真喜欢我,就不要管什么大杀门了,这世上没有别的东西比爱情更可贵,咱们已经获得了爱情,其余的一切都可抛弃了!”
  高天行知她别有计划,乃故作沉吟道:“唔……可是……”
  慕容燕脉脉含情的笑道:“不要犹豫,答应了他吧!大杀门的武功算得了什么?只有咱们的爱情才是真实的,爱情可以使咱们幸福快乐,而大杀门的武功所能给你的是无穷尽的灾祸,你说是不?”
  高天行装出“英雄气短”的样子,略然一叹道:“也罢,这几个月来,我的苦也受够了……”
  他转望南蛮少爷问道:“你要我带你去大杀门武库,是吧?”
  南蛮少爷点头道:“正是!”
  高天行悻悻然道:“好,我带你去,但是一到那地方,你就得立刻为她解蛊,否则我会跟你拼命的!”
  南蛮少爷笑道:“没有问题,但是我也要警告你,路上可不要耍花样,要知她腹中的蛊只有我能解,我若死了,她也活不成!”
  高天行冷哼一声,寒脸不语。
  南蛮少爷问道:“那地方在何处?”
  高天行说道:“在东海上的一座小岛上。”
  南蛮少爷道:“说详细一些。”
  高天行道:“由海门乘船出海,往行三百里,那地方有一座小孤岛,岛上无人居住,故命名为‘无人岛’,大杀门的武库就在那岛上。”
  南蛮少爷道:“由此到海门,乘车大约要走几天?”
  高天行道:“最快要二十天。”
  南蛮少爷道:“我在彭泽县城有一辆马车和两个仆人,我可以把那辆马车让你们乘坐——走吧!”
  □                             □                             □
  第二天早上,一辆由两匹白马拖着的华丽马车,在南蛮少爷骑马前导之下,驶出了彭泽县城,取道东行。
  车厢中,坐的正是高天行和慕容燕。
  南蛮少爷的两个仆人坐在前面车座上驾车,他们是短小精悍的汉子,看体格就知也是练过功夫的。
  高天行和慕容燕偎依坐在车厢中,好像是一对雇车出游的情侣,态度很是优游自在!
  真的,他们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还有二十多天的行程才能抵达无人岛,何必着急呢!
  他们觉得现在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慕容燕仰脸凝视着高天行,似乎越看越欢喜,忽然启口道:“高天行,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高天行微笑道:“怎么说?”
  慕容燕道:“因为,你居然会喜欢上我!”
  高天行道:“你以为我傻?”
  慕容燕道:“是的。”
  高天行笑道:“你错了,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知道,自己做的对就够了!”
  慕容燕露出娇美的笑道:“你做的对么?”
  高天行道:“是的,你只不过是个‘历经沧桑’的女人,还不是一个婊子,即使你是一个婊子,我也喜欢!”
  慕容燕道:“为什么?”
  高天行道:“因为你有一颗纯洁的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慕容燕眼眶一红,忙道:“不要恭维我了,你一恭维我,我就想哭!”
  高天行笑道:“有一句话说,可娶婊为妻,不可娶妻为婊,这意思就是说,一个女人只要心地纯洁贞操是其次之事。”
  慕容燕轻叹一声道:“这话谁都懂,但有几个男人能够接受呢!”
  高天行道:“我就能够接受。”
  慕容燕道:“那个一直存在你心里的王小凤姑娘,你打算忘了她?”
  高天行叹道:“我是杀害她父亲的帮凶之一,今生今世,我是不可能和她结合了,我唯一能够偿还她的,就是摘下盖云天的脑袋!”
  慕容燕道:“那天在牢房中,你要我打听海心兰的下落,我曾问过盖云天,他说他没有见过海心兰。”
  高天行道;“但他怎知海心兰腰上有一块形似兰花的胎斑?”
  慕容燕道:“他说是听来的,海大侠四处寻找其女时,曾向许多人说他女儿的特征,因此盖云天才知道海心兰腰上有一块胎斑。”
  高天行皱眉忧悒地道:“我想……海心兰只怕已不在人间了!”
  慕容燕道:“哦?”
  高天行道:“她如是被人劫掳,其人目的应是为了对付海大侠,可是海大侠在世时,并没有人找他,所以海心兰被人劫掳的可能性不大,她也许是落入宵小手中而被杀害了。”
  慕容燕道:“海大侠一生杀人无数,可能有人为了报仇而杀其女泄恨。”
  高天行点点头,说道:“嗯,这也有可能。”
  他接着以坚毅的语气道:“不过,我一定要尽哦的力量去找一找,不管是死是活!”
  慕容燕微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目前你所要解决的,应是他吧?”
  说着,眼睛向车外一瞟。
  高天行点点头。
  慕容燕凑近他耳边,轻声问道:“你说的大杀门武库地址,不是真的吧?”
  高天行也向她附耳低语道:“不,是真的。”
  慕容燕诧异的望着他,意思在问:“你为何要把真实的地址告诉他呢?”
  高天行玄向她耳语道:“因为我正想去大杀门,让他送我去,岂不很好?”
  慕容燕脸现笑容,又附上他耳朵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收拾他?”
  高天行摇摇头,轻声答道:“我还没想到,反正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不必着急。”
  慕容燕又向他耳语道:“如果你找到机会,只管下手,不要顾虑到我,你知道,我流浪江湖数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真正喜欢过我,而你是唯一喜欢我的男人,我得到了从未得到的爱,所以我情愿为你死!”
  高天行将她搂入怀中,含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是说过了么?没有什么东西比爱情更可贵的,如果我为了保护大杀门而牺牲你,那么我就不够资格成为第七代的大杀侠了!”
  慕容燕很感动,眼眶又红了。
  她低下螓首,努力不使眼泪流下来,强笑一下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我也一直以自己是‘江湖浪女’而沾沾自喜,可是碰上你后,我……我……”
  她还是忍不住而掉下了眼泪!
  不知不觉,一天飞快的消逝,夜已降临了。
  马车忽然戛然而住,旋听南蛮少爷在车外说道:“你们下来吧!”
  第二二章 再世西施
  高天行推开车厢门,与慕容燕一起跳下,举目四望,发现是在一处不知其地名的山脚下,数丈外有一间破庙,用近却不见一户人家。
  南蛮少爷下马说道:“今晚咱们就在这间破庙过夜,要是你们愿意的话,破庙也可以权充为你们的洞房。”
  高天行没有接腔,挽着慕容燕向破庙走过去。
  破庙,供奉的不知是何方神圣,有前后二殿,两边各有厢房,但已墙倒屋塌,破败不堪,殿上所供奉的神像,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是,当他们步入前殿时,却意外的发现殿上有人——八个叫化子!
  说他们是叫化子,似乎有些不恰当,因为他们的衣衫脏而不破,而且质料很好,只是个个头发蓬散,浑身上下透着一片落魄颓丧,看上去有几分像叫化子而已。
  他们一排蹲坐在殿中壁下,抱头垂于膝上,静静的似在打盹。
  慕容燕一见之下,叫起来道:“啊哎,这破庙已经客满了呀!”
  南蛮少爷随后走入殿上,问道:“什么事情?”
  慕容燕一指那八个“叫化子”道:“你看,已经有八个叫化子在这里住宿。”
  南蛮少爷瞥见那八个叫化子,面上立现嫌恶之色,道:“没关系,我来撵走他们!”
  他走近当中一个,伸脚踢踢那人,喝道:“喂,你们八人快滚,本小爷今晚要在此停歇!”
  那人不予理会,连头都没抬起来。
  南蛮少爷怒了,再重重踢出一脚,大喝道:“混帐!你是聋——”
  “子”字未出,突见那人右手一扬,迎住南蛮少爷踢到的脚,掌心再往南蛮少爷的后脚跟一托——
  南蛮少爷登时被托得仰身翻飞出去,砰然撞上后面殿壁,虽未受伤,却被壁上掉下的泥土洒得灰头土脸!
  慕容燕看得有趣,格格大笑起来。
  但突然间,她笑声倏止,楞住了!
  因为,那人已把头抬起来。
  他不是个聋子,但却是个瞎子,两个眼眶下陷,眼珠没有了!
  这还不足使她和高天行吃惊的主要原因,最使他们震惊的是,那人是他们熟悉的人物!他是“云梦八逸”的老大欧阳其!
  数月前,他还是个潇洒英俊的青年,而现在竟变成了一个形若叫化的瞎子!
  高天行惊骇万分,失声道:“欧阳其,是你——”
  就在此时,那南蛮少爷已愤怒的撤出佩刀,腾身朝欧阳其扑去。
  高天行疾忙上前拦住,喝道:“住手,他是我的朋友——云梦八逸的老大欧阳其!”
  南蛮少爷怒冲冲地说道:“我不管他是谁?他既然惹了我,我就要他好看,你让开!”
  高天行冷笑道:“南保林,我知道你是个不知道什么叫‘道理’的人,但是我仍要奉劝你一句,如果你想在中原武林混,最好还是讲点道理的好,否则迟早会丢掉你的小命!”
  南蛮少爷悍笑道:“你这是在教训我么?”
  高天行道:“我是在劝告你。”
  南蛮少爷“哼!”了一声,纳刀入鞘,道:“好吧,看在你的面上,我不为难他们,但你快叫他们混蛋!”
  这时,那另外七人也已抬起了头,原来正是云梦八逸的老二石省三、老三葛隆、老四田梅村、老五程天虹、老六邱伯仁、老七上官青、老幺谷枫!
  他们七人,和老大欧阳其一样,都变成了瞎子!
  高天行大为震惊,又叫道:“天啊!你们八位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那老大欧阳其眨了眨眼皮,冷冷问道:“你是谁?”
  高天行道:“我是高天行呀!”
  欧阳其神色微微一振,道:“哦,你是高天行,你怎在此?”
  高天行走到他跟前蹲下,拉起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很激动地道:“小弟的事一言难尽,还是先说说你们的遭遇吧,你们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欧阳其面上痉挛了一下,不答又问道:“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是谁?我听她的声音很熟……”
  高天行说道:“她就是‘江湖浪女’慕容燕。”
  欧阳其似感意外,露出一丝微笑道:“啊,慕容姑娘,原来是你!”
  慕容燕以前曾与他有过一手,故显得尴尬,强笑一下道:“是的,欧阳其,你怎么啦!”
  欧阳其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唉,我一直想再见到你,岂知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已是个瞎子……”
  他苦笑笑,接着侧头作谛听状,再问道:“还有那个不讲道理的家伙,他是谁呀?”
  高天行捏捏他的手掌,答道:“他叫南蛮少爷,是南蛮王的儿子。”
  欧阳其一哦道:“原来是南蛮来的人,难怪不懂得礼貌,他到咱们中原这礼仪之邦来应该学学礼貌才是!”
  南蛮少爷面上陡现杀气,悍笑一声道:“瞎子,你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其不理他,回对高天行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高天行道:“是敌而非友。”
  欧阳其道:“那么,为何跟他走在一起?”
  高天行道:“小弟简要说一说,那天拜别你们八位小弟上船之后,小弟却在海上遇上了盖云天,他以一个假的海心兰迫使小弟交出了无锋宝剑,后来小弟潜入神鹰帮总舵,企图窃回宝剑不果反被逮住,幸蒙这位慕容姑娘救我并帮我窃回宝剑,我们逃出神鹰帮后,慕容姑娘才告诉我她之窃剑是要交给这位南蛮少爷以换取她自己的性命,原因是这位南蛮少爷在她腹中施蛊,但她最后还是决心不顾性命而把宝剑交给我,我则又把宝剑交给这位南蛮少爷,因为我觉得慕容姑娘的性命比宝剑可贵得多,而这位南变少爷得了宝剑之后却不背为她解蛊,胁迫我领他去大杀门武库,现在我们就是要去那儿。”
  欧阳其静静听完之后,神色十分平静,微微一笑道:“你的麻烦可真不少!”
  高天行道:“可不是,这叫时乖命蹇,现在说说你们的吧。”
  欧阳其笑道:“一句话,我们终于看到了三花仙子的庐山真面目,但却被她挖下了眼睛!”
  高天行惧然道:“哼,她何其不讲理至此!”
  欧阳其道:“这不能怪她,只怪我们自己没问清楚,当初她答允我们于护送你到达安全地方时,愿出轿让我们一睹她的容貌丰采,可是我们忽略了她一条规律!谁要看到她,就得被她挖下眼睛!”
  高天行忿忿不平道:“你们就乖乖被她挖了?”
  “我们跟她打了,可是结果就是这样……她的身手,就像她的三朵花一样厉害,我们八人简直毫无还手的余地!”
  高天行骂道:“那该死的妖妇,难怪海大侠不喜欢她,敢情她竟是这么心狠手辣!”
  老二石三忽然接口笑道:“你不必替我们难过,我们虽然被挖下了眼睛,但我们却是天下唯一见过她面貌的人,告诉你,她长得真是美极了!”
  老三葛隆又接口笑道:“不错,她简直美得无法形容,我生得晚,但我相信西施和她一比也要黯然失色的!”
  高天行慨叹一声道:“唉,你们八位真是……”
  欧阳其哈哈笑道:“谚曰:‘愿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我们只不过被挖下了眼睛,还没死在花下呢!”
  高天行问道:“她现在哪里去了?”
  欧阳其道:“不知道。”
  高天行道:“你们不想报仇?”
  欧阳其笑笑道:“不,她并不是个无情的女人,她虽然毁了我们的招子,却传了我们一套功夫,它比眼睛更有用哩!”
  高天行苦笑道:“你们真不恨她?”
  欧阳其摇摇头道:“不,我们从不恨女人,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应该跟女人计较的。”
  他忽然深深一叹,接着道:“我只可惜我们再不能看见她了,要是能再见她一次,死也值得!”
  慕容燕噗哧一笑道:“欧阳其,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
  欧阳其笑道:“但跟你一比,在下又瞠乎其后矣!”
  慕容燕道:“我已不是以前的慕容燕了,你可不要再开我玩笑。”
  欧阳其笑哦一声,道:“怎么说呢?”
  慕容燕道:“他答应娶我,所以我决心洗心革面,做个好女子。”
  欧阳其大感意外,回对高天行惊问道:“高天行,你要娶她?”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欧阳其讶笑道:“是她的美貌迷着了你?”
  高天行道:“不,是她的心,感动了我。”
  欧阳其突然笑容一敛,点了点头道:“你的选择也许是对的,女人的心的确比什么都重要!慕容姑娘,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慕容燕微笑道:“谢谢,我会努力做个贤妻良母,但只怕我没福气罢了,因为我腹中有一只要命的东西……”
  欧阳其道:“老七,你对蛊好像有过一番研究,是也不是?”
  老七上官青淡淡答道:“不错,小弟颇为了解,但解铃还须系铃人!”
  欧阳其皱了皱眉,沉思有顷,忽的仰脸抽动鼻子,低叫道:“咦,你们闻到没有?”
  老二石省三问道:“什么呀!”
  欧阳其道:“一股刺鼻难闻的怪味,从来不洗澡的那种怪味!”
  老二石省三笑道:“不错!不错!我也闻到了!高天行,你干么不洗澡?”
  高天行哑笑道:“小弟的确已有几天未洗澡,但自觉并无臭味啊!”
  欧阳其道:“不是你,也不是慕容姑娘,而是另外一个人——我的天!他一定是自出娘胎就不曾洗过澡,因此才有那么一股难闻的臭味!”
  他说到这里,站起拍拍屁股,接着道:“兄弟们,咱们快走吧,再呆下去,我会被臭死的!”
  说罢,朝南蛮少爷站立的那方向吐了一口痰,便举步向殿外走去。
  南蛮少爷乃是生性高傲自命不凡的人物,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登时勃然大怒,厉喝道:“站住!”
  欧阳其刹住脚步,掉头冷笑道:“蛮子,你鬼叫个什么劲儿,要试一试么?”
  南蛮少爷道:“正是,本少爷有个嗜好,喜欢拿人的髑髅当便器,今夜本少爷要摘下你们‘云梦八逸’的脑袋,拿回家去当便器!”
  欧阳其嘿嘿笑道:“外面地方大,比较施展得开,到外面来如何?”
  南蛮少爷道:“好!”
  于是,十一人一起步出破庙,在庙前空地上分两边站好,欧阳其发觉高天行和慕容燕随自己八人站在一起,便向他们甩甩手道:“二位,这一仗与你们无关,请站去一边吧!”
  高天行明白其意,乃拉着慕容燕站到庙阶前,做“中立”姿态。
  欧阳其听出他们已走开,即向南蛮少爷说道:“那蛮子,动手之前,我要声明一下,这一仗是你我双方的事,可与高天行和慕容燕姑娘无关,你若输了,可不要迁怒于旁人,这一点你做得到么?”
  南蛮少爷一哂道:“可以!”
  欧阳其道:“还有一点,我们八人自从变成了瞎子之后,但遇敌人,都是八人联合出手,我想你是南蛮王的儿子,大概不怕我们联合出手吧?”
  南蛮少爷道:“本少爷正要你们一起动手,这样省得我多费手脚!”
  欧阳其笑道:“很好,我们八人练成了一种双脚的‘云梦八阵图’,现在就以‘云梦八阵图’来就教于你这位南蛮少爷之前!”
  说到此处,抽出了背上的长剑,沉声道:“兄弟们,布阵!”
  一片龙吟声中,八逸的长剑一齐出鞘,然后纷纷向前跃出,按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的方位站好,严阵以待!
  南蛮少爷微微一笑,解下腰悬的刀,慢慢的拔出,一手执刀一手执鞘,然后一纵身跳入“云梦八阵图”中,站立于中间之位,云梦八逸虽然成了瞎子,似听觉却已练得很灵敏,一听南蛮少爷已进入阵中,立时展动阵形,各向右横跨三步,再向左横跨二步。
  八柄长剑,齐作“潜龙待纵”之式,指向当中的南蛮少爷。
  远远看去,他们八人就像一只花环,在地上左右旋转,灵活而美妙!
  南蛮少爷马步微沉,横刀静立,眼睛左右瞟闪着,似在等待他们发动攻势,又似在寻隙准备出击。
  云梦八逸并无率先发动攻击之意,只是不停的左右绕行,变换着位置。
  南蛮少爷仔细的观察着,但看了一会之后,不但看不出“云梦八阵图”的毛病,反而有些眼花缭乱起来。
  他心中暗惊,情知“云梦八阵图”蕴有扰人心神的玄妙,非得赶快动手不可,当下身形蓦地一旋转,挥刀便向站立于身后的老么谷枫刺出!
  这一刀,他是不声不响的刺出的,因为他知道云梦八逸现在只靠听觉来对敌,自己能够不发出声音,才容易克敌制胜。
  但云、梦八逸的听风辨位已甚高明,一听刀声,就知敌人如何进击,只见他们阵形疾转,南蛮少爷攻向谷枫的一刀,却反到了老六邱伯仁的剑上!
  “铮!”
  双剑交击,顿于夜空中,迸出数点火花!
  南蛮少爷一刀受阻,立即再一旋身,刀如闪电转向欧阳其和程天虹脚下扫去。
  欧阳其和程天虹疾退三步,而站在对面的田梅村和谷枫则疾进三步,双剑齐出,分向南蛮少爷左右腰部猛刺!
  只这一下,就看出了“云梦八阵图”神妙,原来这就是三花仙子传给他们的“功夫”,三花仙子因挖下了他们八人的眼睛,但为了使他们能够继续在江湖上立足,就教给他们这门阵法,而这门阵法的妙处是能使八人的行动浑然成为一体,动则相应,紧密无隙,变势换位,巧妙绝伦,内蕴纵横出奇之妙,中藏鬼神莫测之机,敌人不论如何出招,他们总是不正面对抗,而由后面下杀手,而且出手迅若奔雷,厉害无比!
  南蛮少爷一发觉身后双剑刺到,慌忙撤刀招架。
  田梅村和谷枫似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双双撤剑跃退下去,而与此同时,对面的欧阳其和程天虹已运剑疾迫,上下攻出!
  南蛮少爷身形倏伏,反手一刀横扫石省三和葛隆,但刚一出手,邱伯仁和上官青的剑已然指到他背心……
  双方出手都快,但交战约一时刻后,南蛮少爷始终屈居下风,只能够自保而已。
  高天行看到云梦八逸占尽优势,心中十分高兴,向慕容燕低声道:“他们云梦八逸的‘云梦八阵图’果然厉害,那小子这下栽定了!”
  慕容燕也很高兴,娇笑道:“没想到他们云梦八逸还练了这门阵法,依我看,即使是南蛮王本人,也要在这门阵法吃瘪!”
  高天行道:“刚才欧阳其说三花仙子传了他们一套功夫,也许这门阵法就是三花仙子传授的。”
  慕容燕道:“若然,三花仙子倒是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女人。”
  高天行道:“你看,那蛮子的刀法异常凌厉,但却刀刀落空,奈何他们不得!”
  慕容燕道:“他若死了,我腹中的蛊怎么办?”
  高天行道:“据我所知,施蛊之人若死了,那蛊虽仍存在,但将成为无用的废物,因为它是受施蛊之人指挥的,换句话说,那蛮子若死了,你腹中的蛊不会消失,可是它却再也不会为害于你,所以,你放心好了。”
  慕容燕皱眉道:“可是,有一只蛊潜伏在体内,这滋味不好受呢!”
  高天行微笑道:“不要紧,改天买包泻药吃下,把它泻出来。”
  慕容燕啐他一口道:“少打诨,人家都急死了,你还说笑话!”
  高天行笑道:“看,那蛮子似要拼命了!”
  不错,南蛮少爷似已性起,突然暴叱一声,手中刀疯狂的乱砍乱劈起来!
  但云梦八逸的阵法仍然不乱,忽进忽退,不停的变换位置,八柄长剑中,始终有两柄追唉于南蛮少爷的身后!
  “嘿!”
  南蛮少爷又暴叱一声,身形蓦地纵起,拔空三丈多高,空中一翻身,手中突然舞出一个光芒,朝云梦八逸直泻下去。
  云梦八逸的八柄长剑齐扬,向上刺出,好像一朵含包的菊花在一瞬间盛放!
  “铮铮铮……”
  一片金铁交鸣声中,但见南蛮少爷泻下的身子再度飘起,向左方阵外电掠而去。
  而云梦八逸如影随形跟着一齐飘向左方,于是当南缺少爷身子落地时,又落在他们“云梦八阵图”的围困之中!
  这时,才看清南蛮少爷的情形,只见他身上衣衫破了几个洞,那显然是被云梦八逸的剑刺破的!
  南变少爷已现出慌忙之象,他继续挥刀乱砍乱劈,但围在他四周的云梦八逸简直如镜花水月,使他刀刀落空,根本摸不着边际。
  再战不多时,他已显得心穷力竭,力不从心了。
  欧阳其突然冷笑一声道:“兄弟们,差不多了——梅开一枝香!”
  八柄长剑,突然一齐向前刺出!
  南蛮少爷慌了手脚,疾忙倒地懒驴打滚,口中大叫道:“天地二奴,快来助战!”
  第二三章 天地双奴
  原来,他的两个仆人一叫“天奴”,一叫“地奴”,他们早就站在一旁观战,由于少主人自入中原以来每战必胜,因此他们仍以为这一仗少主人稳胜无输,这时听见他喊叫,才知情况不妙,当即一齐抽刀出鞘,从旁挥刀攻向欧阳其和程天虹的背心!
  欧阳其和程天虹背上好像长着眼睛,同时向左右闪开一步,让开了他们的袭击,然后旋身运剑,一下反扫到“天地二奴”身后。
  天地二奴登时就被赶入阵中去了。
  欧阳其朗声喝唱道:“万缕千丝风送来!”
  八柄长剑突然倏吐倏缩,如蛇吐信,绵绵不绝的围攻上去!
  而在阵中的南蛮少爷和天地二奴,其感觉却如有千万支利剑飞临身前,吓得连忙舞刀招架,一片“叮当”声冲,忽听地奴怪叫一声,倒地抱膝嚎叫起来。
  原来,他的膝盖中了一剑!
  南蛮少爷原以为叫他们入阵助战可减轻自己的压力,却不料地奴一上来就受伤倒下,这使他更是心慌,于是他改变了心意,一边奋力舞刀招架,一边念动“真言咒语”起来了。
  站在庙阶前的慕容燕正看得满心欢喜,突觉腹中一阵绞痛,惨叫一声,又倒地打滚起来。
  不用说,她腹中的蛊又在蠢动了!
  高天行大惊失色,急喊道:“欧阳兄,你们快住手,她腹中的蛊又发作了!”
  云梦八逸一听此言,就知南蛮少爷食言,再听慕容燕连声惨叫,只得一齐撤剑跃退。
  “天哪!痛死我了!南蛮少爷,请你发发慈悲,不要折磨我了……”
  慕容燕一边翻腾打滚,一边哀叫不已,其痛苦之状,令人不忍卒睹!
  欧阳志十分愤怒,厉声道:“南保林,你刚才答应的话,难道是在放屁?”
  南蛮少爷耸耸肩,表现出一副蛮不讲理之态道:“生死关头,本少爷岂能跟你们讲信守诺,现在你们快给我滚蛋,要不然我叫她痛苦至死!”
  欧阳其面上杀气大盛,怒喝道:“兄弟们,宰了这下流胚子!”
  说着,扬剑欲上。
  高天行急道:“不成!欧阳兄,慕容姑娘的命要紧,你们顺了他吧!”
  云梦八逸听了,为之犹豫不前起来。
  高天行道:“你们请离开吧!她腹中之蛊未解,莽撞不得的!”
  欧阳其泄气的叹道:“你怎么办?”
  高天行道:“小弟不能与他硬干,该怎么办,欧阳兄是知道的……”
  欧阳其点了点头,当下纳剑入鞘,向石省三等七人招手道:“兄弟们,这档事咱们的确无能为力,走吧!”
  他转身走入庙左的树林里去。
  石省三等七人也跟了过去,不久树林中响起一片“希聿聿”的马嘶,接着马蹄声响动,便见他们八人骑着那八匹黑马由林中冲出,疾驰而去……
  高天行立刻转头对南蛮少爷说道:“好了,你快命它停止蠢动,不要再折磨她了!”
  南蛮少爷闭目默念几句咒语,正在地上翻腾哀叫的慕容燕又霍然而愈,高天行将她扶起,问道:“不痛了么?”
  慕容燕呻吟道:“嗯,不痛了。”
  高天行扶着她,道:“来,到里面歇歇……”
  他们进入殿前坐下时,南蛮少爷已随后跟入,冷然道:“起来,我决定不在此过夜了!”
  高天行问道:“哪里去?”
  南蛮少爷道:“继续赶路!”
  高天行道:“你怕甚么?”
  南蛮少爷冷笑一声,道:“少噜苏,快起来!”
  于是,他们又上了马车,离开破庙,继续上路……
  □                             □                             □
  此后,一路无事,第六天中午,马车驶入浙境,距离海门,只剩下十来天的路程了。
  慕容燕忧形于色,向高天行低声道:“十来天一转眼就到,你到底有无对付他的法子?”
  高天行摇头道;“没有,我原想出其不意的一拳打死他,但他机警得很,始终不敢靠近我的身边。”
  慕容燕道:“到了大杀门武库,他不一定肯为我解蛊,你干脆不要管我,跟他拼了吧!”
  高天行道:“别急,等到达海门再说,也许到达海门便有救星出现……”
  慕容燕道:“救星?”
  高天行道:“是的,前次我到达海门时,在那里等我的是蓬莱老人,我希望这次他老人家还在那里。”
  慕容燕道:“他能救我?”
  高天行道:“海外三仙胸罗万有,也许他能为你解除腹中之蛊。”
  慕容燕道:“他可曾说过还要去海门么?”
  高天行道:“没有。”
  慕容燕忧声道:“他可有未卜先知之能?”
  高天行道:“不知道。”
  慕容燕苦笑道:“那么,这希望是渺茫的……”
  高天行沉默半晌,道:“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虽然喜欢你,决定娶你为妻,但我仍将以继承大杀门为重,取得大杀门武功为重,在到达大杀门的最后一天,我如无法救你,那么我只好……”
  慕容燕点头道:“好,那时我决不会怪你,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就够了!”
  高天行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慕容燕道:“报仇与否都不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你须在我墓碑上刻下‘亡妻慕容燕之墓’七个字,营样我将含笑于九泉之下!”
  高天行点头道;“好的。”
  慕容燕幽幽一笑道:“真奇怪,那云梦八逸好像真的不管咱们了,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想法子来对付他……”
  高天行道:“你不能怪他们,他们已不幸失明,行动极不方便,而且你的困难不是他们的能力所能解决的。”
  慕容燕点点头,忽然仰面笑道:“你为什么不亲亲我呢?我们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花开堪拆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高天行把她拥入怀中,低头去亲她的嘴,她闭上了眼睛,掉下了泪……
  蓦地,马车停住了!
  这是在荒野的路上,马车没有理由要在这种地方停住,高天行立刻感到有异,一拉她道:“下去看看!”
  两人推开车厢门,一起跳下,转到车前一看,只见对面路上并无人挡路,只有一样东西——一只木盒。
  它端端正正的摆在路面上,外表很精美,好像是一个珠宝盒!
  南蛮少爷就是发现它而勒住坐骑的,他觉得这个木盒出现得有异,但又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当下下马走过,蹲下把木盒打量一番,忽然掉头笑道:“高天行,你过来看看!”
  高天行举步走过去。
  南蛮少爷笑问道:“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高天行摇头道:“不知道。”
  南蛮少爷道:“这看来像个珠宝盒,不过一个珠宝盒怎会出现在这路上呢?”
  高天行道:“也许是路人掉下的。”
  南蛮少爷冷笑道:“如果是你,当你身上掉下这个盒子时,你会不知道么?”
  高天行道:“如果是从车上掉下的,就可能不知道。”
  南蛮少爷道:“你捡起来着看!”
  高天行摇头道:“我对它无兴趣,你要,你自己捡。”
  南蛮少爷脸色一沉,催:“我命令你捡!”
  高天行道:“要是我不捡,你又要折磨她了,是么?”
  南蛮少爷悍笑道:“不错,你如不愿见她受苦,就得听我命令!”
  高天行道:“好,我捡就是。”
  他俯身捡起木盒,捧在手上,觉得盒子颇重,里面盛有东西。
  南蛮少爷问道:“盒中有物?”
  高天行点点头。
  南蛮少爷道:“你摇摇看,是什么东西。”
  高天行笑道:“要是盒中盛着会爆炸的火药,我一摇动它,我就会被炸死,你要我现在就死应?”
  南蛮少爷一听火药两字,面容一懔,连忙倒退数步,道:“你认为盒中盛着会爆炸的火药?”
  高天行微笑道:“可能。”
  南蛮少爷在未到达大杀门武库之前,当然不愿见高天行死去,当下举手一指路旁道:“你扔到那边去看看,要是里面盛着会爆炸的火药,落地时一定会爆炸。”
  高天行心中暗笑,忖道:“这可能是云梦八逸设下的一个陷阱,但他们绝不会使用火药,只可惜这贼子太机警,不肯上当……”
  南蛮少爷道:“扔出去啊!”
  高天行手一扬,将木盒扔了出去。
  木盒远远飞出十多丈才落到地上,只发出“拍达!”一声,并未爆炸。
  南蛮少爷面色一松,笑道:“好,去捡回来!”
  高天行走去捡回,拿在耳边摇了摇,笑道:“里面骨碌骨碌的响,好像是珠宝不错!喂,所谓见财有份,要是珠宝的话,咱们可得一二添作五呀!”
  慕容燕接口笑道:“不对,我也要一份!”
  南蛮少爷讥笑道:“嘿嘿,你的命正吊在半空中,居然还有心情于财物么?”
  慕容燕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又何能例外呀!”
  她转对高天行,伸手索盒,道:“给我,我来打开看看。”
  南蛮少爷冷笑一声,道:“你不怕肚子痛?”
  慕容燕面容一懔,忙的缩手,嗷嗷嘴道:“你瞧,你是南蛮王的儿子,你家金银财宝比谁都多,怎么还跟我们计较那区区一个珠宝盒?”
  南蛮少爷不答,向高天行伸出手道:“给我!”
  高天行故作不依之状,道:“我刚才说了,见财有份,盒中盛的若是真的珠宝,你打算怎么办?”
  南蛮少爷道:“少噜苏,快给我!”
  高天行后退一步道:“你先讲好,我就给你!”
  南蛮少爷大怒道:“不要你未婚妻的命了?”
  高天行笑道:“你知容,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在神鹰帮长大的,虽然我已离开了神鹰帮,但在我的观念中,金银财宝仍比女人可贵,因为女人易得,金钱难求。”
  南蛮少爷忽然化怒为笑道:“也吧,要是盒中盛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我给你一份就是了。”
  高天行道:“大丈夫须言而有信,你可不许反悔。”
  南蛮少爷道:“好!”
  高天行这才把木盒掷给他,道:“你快打开吧。”
  南蛮少爷接了木盒,也拿在耳边摇了摇,听出盒中果然骨碌骨碌的响,越发相信是珠宝之类的贵重东西,心中大喜,当即解开盒上的红丝带,揭开了盒子——
  盒盖一开,一缕白烟蓬然冲起!
  高天行和慕容燕早已警戒在心,他们几乎在白烟冲起的一刹那,就已顿足暴退出数丈开外。
  南蛮少爷大惊的叫了一声,慌忙丢下盒子,但是已经太迟了,他突然感到头脑发晕,一阵天旋地转,立即仰身栽倒下去!
  慕容燕拍手笑道:“好啦!这下子我算是‘脱离苦海’了!”
  “哈哈哈!”
  蓦然,路旁约二十丈外的一座山上爆起一片大笑,接着冒起八个青年!
  高天行和慕容燕一听笑声,就知是云梦八逸,当即对他们叫道:“八位,你们快过来,这蛮子晕倒了!”
  云梦八逸每人手上拿着一支探路竹棒,一路摸索走下山丘,来到了路上。
  高天行笑道:“欧阳兄,小弟该如何报答你们呢?”
  欧阳其含笑道:“将来请我们喝喜酒就狗了!”
  高天行道:“这个当然,现在咱们来处置这个蛮子……”
  他转望上官青道:“上官兄,听说你对蛊颇有认识,要是杀了这小子,慕容姑娘腹中的蛊是否可以永远不发作?”
  上官青点头道:“不错。”
  高天行道:“那么,小弟现在就送他回老家去!”
  说毕,向倒在地上的南蛮少爷走了过去。
  “站住!”
  车座上的天奴,突然厉声喝叱。
  高天行微微一怔,抬目望着他们,诧异的笑道:“啊,你们天地二奴居然还有胆量坐在那上面,还不赶快逃命去!”
  的确奇怪,他们天地二奴的身手,在当今武林中,只能算是二流人物,但他们现在的态度却出奇的镇静,看见少主被迷倒,面上并无惊之色,也没有逃命之意,还并肩端坐在那车座上!
  上官为沉声道:“不能让他们逃掉,你必须一起把他们做了!”
  高天行自叛离神鹰帮弃邪归正之后,除非不得已,已不想再大造杀孽,他是想放过天地二奴。但一听上官青说话的口气十分严肃,不禁诧然道:“为什么?”
  上官青道:“那蛮子既会施蛊,他老子自然也会,你若让他们逃回南蛮,慕容姑娘就完蛋了!”
  高天行一想有理,不由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再造一次杀孽了!”
  慕容燕扭动细腰向天地二奴走过去,娇笑道:“你收拾南保林,这两个奴才由我来打发便了!”
  天地二奴并端坐不动,冷笑着。
  慕容燕走到车前,笑道:“你们两个奴才快下来受死,你家少爷到了阴司可能还需要你们!”
  一言未毕,她陡地浑身一震,“啊呀!”痛呼一声,抱腹跌坐地下,连声惨叫起来!
  高天行一呆道:“你怎么啦!”
  慕容燕似乎痛得无法忍受,又倒地翻腾打滚,号叫道:“天呀!又发作!又发作了!”
  欧阳其惊讶道:“这怎么会?高天行你快看看,那蛮子是否醒过来了?”
  南蛮少爷并没有醒过来,他“睡”得很甜!
  高天行突然明白了,双眉挑煞,瞪视天地二奴道:“原来你们也会指挥蛊,是么?”
  天奴冷笑道:“不错,我们少主人料知你们会找机会计算他,因此他教我施蛊的咒言,现在你快救醒我们,少主人,否则她将在一刻时候死去!”
  欧阳其属声道:“她若死了,你家少主人也活不成!”
  天奴嘿嘿冷笑道:“这要高天行来做决定了,要是他忍心看着她惨死,自然无话可说!”
  高天行确实已深爱着慕容燕,他的心意是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牺牲她的性命,当下泄气的长叹一声,道:“罢了,你快停止施蛊,我救醒你家少主人便了!”
  天奴道:“不,你先救醒我家少主人!”
  高天行连忙回对欧阳其说道:“欧阳兄,还有十多天的时间,请救醒他吧!”
  欧阳其骂道:“真他妈的!老七,你来救他吧!”
  上官青摆头四“顾”,问道:“这附近有没有水?”
  高天行举目四望,道:“好像没有,这一带是旱地……”
  上官青摸索到南蛮少爷身边,探臂揽他起来,笑道:“既然无水,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揽着南蛮少爷走出数十步,然后将他放下,解开自己的裤带,登时撒出“水”来,注到南蛮少爷的脸上。
  天奴看了大怒,暴喝道:“瞎子,你敢无礼!”
  上官青一边拉尿,一边掉头笑道:“别叫,这是唯一救你家少主人的法儿!”
  欧阳其七人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青撒完了尿,束好裤带,哈哈笑道:“行了,这蛮子过一会便会清醒——老大,咱们走吧!”
  欧阳其笑笑轻咳一声,道:“高天行,我们黔驴技穷,此后你得自己想办法了,告辞!”
  高天行拱手一礼,道:“好,请诸位多珍重。”
  云梦八逸仍以竹棒探路,朝山丘行去,不久已消失于山上,又不久听得山上后面蹄声实动,渐渐远去……
  这时,南蛮少爷苏醒过来了。
  他由地上霍然坐起,神色一片错愕,叫道:“我!怎么回事?”
  天地二奴上前将他掺扶起来,备述刚才的经过,南蛮少爷至为愤怒,指着高天行怒骂道:“混蛋小子,这一定是你跟他们定下的诡计!”
  高天行正将慕容燕拥在怀中,闻言冷冷一笑道:“南保林,你可得讲点道理,他们是我的朋友,自然想帮我解脱困难,至于说我跟他们定下的诡计,这是指鹿为马的话,这一路上你始终寸步不离的监视我们,我如何与他们见面定计?”
  他见慕容燕一直在哀号,痛苦不堪,接着沉声说道:“你快替她解除痛苦,她若是死了,你也别想再得到大杀门的武学了!”
  南蛮少爷冷笑道:“你得保证今后不再使诈,我才为她解除痛苦!”
  高天行怒道:“谁在使诈?我能保证旁人不来找你麻烦么?”
  南蛮少爷“哼!”了一声,似觉确实不能叫他负责,当下念动咒言,为慕容燕解除了痛苦,然后喝道:“快上车去!”
  高天行乃扶着慕容燕登上车厢去。
  南蛮少爷接着向天地二奴问道:“那八个兔崽子走掉了?”
  天奴答道:“是的。”
  南蛮少爷骂道:“他奶奶的,下次遇上,非要他们好看不可!”
  他扳鞍跨上坐骑,喝道:“走!”
  □                             □                             □
  十天之后,马车驶到了距离海门约八十余里的一个临海小渔村上。
  这小渔村,便是上次高天行运海浪生的“灵柩”上船之处。
  上次,他在这儿见到化名为“陆老爹”的蓬莱老人,这次,他希望能够再见到他老人家,但这个希望落空了。
  今天,小渔村上的情形与上次相同,村上的男人均已出海捕鱼,只有几个小童在海边上追逐游戏,只不过没有像上次那样出现一个“陆老爹”而已!
  南蛮少爷喊住高天行问道:“就是这里?”
  高天行举目四顾,然后点点头道:“不错,由此出海,南行三百里便可到达无人岛。”
  南蛮少爷表示怀疑道:“为什么一定要在此处上船出海?”
  高天行摇头道:“不知道,这是海大侠指点的,也许是由此出海才能找到无人岛。”
  南蛮少爷道:“这里有船可坐么?”
  高天行一指停泊海边的数艘渔船,说道:“那边有渔船,只不知他们肯不肯载客。”
  南蛮少爷道:“你去问问吧?”
  高天行道:“你肯不肯付船资?”
  南蛮少爷道:“可以,只要他们肯送咱们去,船资不计多少,都答应他!”
  高天行一笑,说道:“好的,我去问问看。”
  他举步向渔村上走去,心中暗忖道:“蓬莱老人,要是你老人家仍在此处,那该多好……”
  蓬莱老人没有出现,却出现了一个半老徐娘!
  这个半老徐娘由一间破旧的土屋里走出,迎上他含笑道:“这位客官,你们要雇船么?”
  她穿着布衣裙,看样子是个渔妇,但容貌却极不俗,甚至可说相当漂亮!
  高天行拱手答道:“正是,大嫂可知那家的渔船肯载客出海?”
  渔妇笑道:“我家的船,就可载客出海!”
  高天行“哦”了一声,道:“那么,你丈夫——”
  渔妇打岔道:“我当家的早死了,我是个寡妇,这村上的人都叫我卓寡妇。”
  第二四章 多谢厚赐
  高天行微怔道:“大嫂自己开船?”
  卓寡妇笑道:“是的。”
  高天行有些不放心,问道:“大嫂成么?”
  卓寡妇道:“我跟村上的男人一起出海捕鱼已有十多年了,什么吠风大浪都经验过,你客官要是不放心,可去向我的邻居打听打听。”
  高天行笑了笑,低声道:“在下先向大嫂打听一个人,这儿以前有位‘陆老爹’,他还在不在此地?”
  卓寡妇道:“不在了,他在三个月前载客出海后,就不见回来,大家都说他出事了。”
  高天行慨叹一声,道:“哦,那真不幸……”
  卓寡妇挺眉一笑道:“你客官要不要雇我的船?”
  高天行道:“我们要去很遥远的一座岛上,距此约有二百里,须航行五六天,大嫂吃得消吗?”
  卓寡妇道:“可以!”
  高天行道:“船资如何算?”
  卓寡妇道:“包括膳食,三十两银子即可。”
  高天行道:“好;大嫂速去准备,我们要马出海。”
  卓寡妇转回屋中取出一包衣服,锁好门户,便向高天行轻脆一笑道:“好了,跟我上船去!”
  高天行跟着她走向海边,一面问道:“大嫂没有儿女么?”
  卓寡妇扭腰摆臀地走着,道:“我没有丈夫,哪来的儿女!”
  高天行道:“公婆呢?”
  卓寡妇道:“也死啦!”
  高天行道:“就剩下你一人?”
  卓寡妇道:“正是,人家说我命带克星,把丈夫和公婆都克死了,不过你放心,我在海审福份很大,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高天行觉得这个卓寡妇很风骚,也很直爽,不由暗七道:“这又是一个有趣味的女人……”
  两人走到海边,他把卓寡妇客出海的事向南蛮少爷说了,南蛮少爷觉得由一个女人来开船颇有意思,欣然道:“很好,你除了可得三士两银子之外,还可得到一辆马车和两匹马!”
  卓寡妇望望那辆华丽的马车,惊喜地道:“你客官不要这辆马车了?”
  南蛮少爷点头笑道:“是的,一起送给你!”
  卓寡妇喜出望外,连连作福道:“谢谢!谢谢!谢谢你客官的厚赐!”
  南蛮少爷随即吩咐天地二奴将车中的随身财物取下,再命天奴将马车开去卓寡妇的屋外,卓寡妇欢天喜地的请求邻居替她看顾车马之后,即赶风海边,领着南蛮少爷一行大登上一艘大渔船。
  她的确是个熟练的船娘,将船拉离海边码头,问明方向,即开船朝南方海上驶去了。
  南蛮少爷看着她开船,越看越心痒,苦不住笑问道:“大嫂,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寡妇笑道:“快四十啦!”
  南蛮少爷笑道:“这是狼虎之年!”
  卓寡妇吃吃笑道:“客官怕我吃掉你么?”
  南蛮少爷仰头大笑,道:“不怕!不怕!能被你吃掉,那才妙呢!”
  卓寡妇笑得更逗人!
  南蛮少爷又微笑着问道:“你怎不再嫁?”
  卓寡妇道:“没人敢要我。”
  南蛮少爷道:“为什么?”
  卓寡妇道:“因为我会克死男人,凡是跟我有一手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南蛮少爷又哈哈大笑道:“我可不信邪,若是你有意——”
  卓寡妇忽然截口笑道:“客官,您还没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呀?”
  南蛮少爷道:“无人岛。”
  卓寡妇诧异道:“无人岛?”
  南蛮少爷点头道:“是的,它在南方三百里处的海上,你听说过没有?”
  卓寡妇摇首道:“没有,南方海上我去过几次,可没听说有一座无人岛。”
  南蛮少爷转对高天行说道:“小子,她说南方海上,没有无人岛,你莫非在哄我?”
  高天行冷冷淡淡地道:“如果连一个普通渔妇都知道那座无人岛,那么大杀门也就不足为奇了。”
  南蛮少爷冷笑道:“你若所说不实,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高天行不答,转望卓寡妇道:“大嫂,我和这位姑娘可否下舱去歇歇?”
  卓寡妇道:“当然可以,舱下有个小房间,你们可在那房间……”
  说到这里,又吃吃笑了起来。
  高天行不怕取笑,当即挽着慕容燕下舱,进入卓寡妇所说的一间小舱房中。
  小舱房的确很小,只有一张小板榻,勉强可供两人容身,他扶着慕容燕坐下,说道:“那卓寡妇风骚得很,我听了就恶心!”
  慕容燕笑道:“我倒觉得她颇有丈夫气,我喜欢这种个性的女人。”
  高天行叹了口气,说道:“咱们的时间亦是不多,而我仍然想不出收拾他的办法……”
  慕容燕幽幽一叹,道:“不要紧,到了最后那一天,你可以放手干掉他,不必顾虑我。”
  高天行很痛苦,沉默着。
  慕容燕倒入他怀里,强颜欢笑道:“我可不伤心,咱们还有四五天可相处,而过去的数日,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我即使现在死去,也已心满意足了——朝得爱,夕死可也!”
  高天行苦笑。
  慕容燕玉手轻抚他面上,含笑道:“只可惜咱们不能正式成为夫妻……”
  高天行道:“在我心目中,你已是我的妻子,这就够了。”
  慕容燕道:“但有名无实。”
  高天行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低头亲了她一下,道:“也许咱们应该在这几天之内尽情欢乐,但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蛮子随时会进来……”
  慕容燕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说说罢了,我想……如果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个‘清白’的女人,那么我也希望在‘清白’中离开你,这样也许能留给你美丽的回忆。”
  高天行又亲一下,笑问道:“你会不会泅水?”
  慕容燕道:“我什么都学过,就只没学过泅水,你问这干么?”
  高天行道:“本来,我打算找机会出其不意的打死那蛮子,使他来不及念咒语折磨你,可是既然连那两个奴才都会念咒语,这法子就行不通了,因为我无法在一瞬间同时打死他们主仆三人,所以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慕容燕接口问道:“让这艘渔船沉下去?”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我想他们是南荒来的蛮子,大概不谙水性,当船沉之时,他们在心慌意乱之下,为求自救,大概无暇念咒语折磨你,最后他们将葬身于大海之中,可是,你既不会泅水——”
  慕容燕又接口道:“可以!”
  高天行道:“嗯?”
  “这办法可行!”
  “但是你……”
  “你说过的,当到了最后一天,如果你无法使我解脱他的掌握,你将以承继大杀门为重,是么?”
  “是的。”
  “那么,我反正要死,有他们主仆三人陪葬,岂不很好?”
  “但是……”
  “不要迟疑,就这么干吧!”
  “好,等最后一天来临时,我再采取行动!”
  □                             □                             □
  夕阳西沉。
  大海变成一片黑暗。
  卓寡妇点亮了船灯,继续向南方海上航进。
  南蛮少爷对这个喜欢卖弄风骚的卓寡妇似乎有些着迷,一直坐在旁边看她把能,这时嘻嘻的笑问道:“卓寡妇,你累不累?”
  卓寡妇摇首道:“不累。”
  南蛮少爷笑道:“也不饿?”
  卓寡妇道:“你饿了?”
  南蛮少爷微微点头道:“是的,有些饿了。”
  卓寡妇道:“舱中备有食物,你可以下去拿来吃。”
  南蛮少爷道:“我喜欢吃你亲手弄的食物。”
  卓寡妇笑道:“可是我在把舵啊!”
  南蛮少爷笑道:“我来叫他接替你,他是神鹰帮的叛徒,是撑船的老手!”
  他起身走近舱口,朝下喊道:“高天行,你上来!”
  高天行出舱问道:“何事?”
  南蛮少爷一指卓寡妇说道:“你去替她把舵,让她去弄吃的。”
  高天行默默的走过去。
  卓寡妇冲着他嫣然一笑,把舵交给他,便扭着屁股下舱去了。
  不久,她端上一盘食物,放在船板上,笑嘻嘻的说道:“来,来,大家一起来吃!”
  食物颇不坏,除了一锅白米饭外,还有一盘臭豆腐,一尾大黄鱼,一碗红烧狮子头,和一碗鲜鱼汤。
  南蛮少爷趋前坐下,笑道:“怎么没有酒呀?”
  卓寡妇脆笑道:“对不起,我哥哥不在家,今天不卖酒!”
  南蛮少爷哈哈大笑,招呼天地二奴也过来坐下,道:“来,在船上将就一些,你们一起来吃吧!”
  卓寡妇道:“他们二位呢?”
  南蛮少爷道:“等我们四人吃过了,再叫他们来吃便了。”
  他拿起筷子,正要开动时,忽似想到了什么,缩回伸出的筷子道:“对,卓寡妇,你这些食物中可有放毒药?”
  卓寡妇一怔道:“放毒药?你开什么玩笑?”
  南蛮少爷嘿嘿笑道:“据我所知,陆上有黑店,海上有黑船!”
  卓寡妇嗔道:“你以为我这条船是黑船?”
  南蛮少爷道:“说不定啊!”
  卓寡妇不悦道:“你若怕中毒,就不要吃!”
  南蛮少爷转对天奴道:“你去喊那丫头上来,我要她先尝一尝。”
  慕容燕上来了。
  南蛮少爷命她坐下,道:“你把这些食物每样先尝一口!”
  慕容燕抿唇一笑道:“南保林,你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
  南蛮少爷冷峻地喝道:“少噜苏,快吃!”
  卓寡妇碰碰慕容燕,笑道:“姑娘,你只管放心吃,我保证你没事!”
  慕容燕笑道:“即使有毒,我也不怕,我若是死了,所有的困苦也都会迎取而解!”
  说毕,举箸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娇笑道:“啊哎,大嫂,你可真能干,这些菜真可口呢!”
  卓寡妇叹息道:“能干有什么用,我丈夫却无福享受……”
  慕容燕道:“他死多少年了?”
  卓寡妇道:“我十八岁那年嫁给他,第二年他就死了,大家都说是我克死的,唉!”
  慕容燕道:“我可不相信女人会克死丈夫,那都是算命先生胡说八道。”
  她说完这话时,忽然“啊哟!”痛呼一声,抱腹倒下,叫道:“我肚子好痛!啊哟!痛死我了!大嫂,你心好狠,果然在食物中下了毒!”
  南蛮少爷面色一变,跳起怒骂道:“好个下贱的臭婊子,你果然没有安着好心肠!”
  怒骂声中,一掌便向卓寡妇拍去。
  但掌到中途,他突然怔住了。
  因为,慕容燕忽已含笑坐起!
  南蛮少爷呆了半晌,才一瞪眼睛怒斥道:“你开什么玩笑!”
  慕容燕耸耸肩,挺挺眉,狡黠的脆笑道:“别忘了我是江湖浪女,江湖浪女若不会开人家玩笑,也就不成其为江湖浪女啦!”
  南蛮少爷生气道:“你高兴肚子痛的话,我现在就叫你肚子痛!”
  慕容燕慌了,忙道:“慢来,慢来,男人应该懂得幽默的,懂得幽默的男人才能讨得女人欢心,这一点你该学一学。”
  第二五章 甜情蜜意
  南蛮少爷沉哼一声,转对卓寡妇道:“对不起,我差点伤了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卓寡妇笑道:“不要紧,只要你不怕中毒就行了。”
  南蛮少爷重新拿起筷子,招呼天地二奴,三人起放心的吃了起来。
  慕容燕无心饮食,起身去陪伴把舵的高天行,两人旁若无人的偎倚着,情语绵绵,陶醉于甜情蜜意之中……
  南蛮少爷吃饱了饭便思淫欲,拉住卓寡妇笑道:“卓寡妇,你知道我送给你的那辆马车和两匹马值多少银子么?”
  卓寡妇道:“只怕有一百多两吧?”
  南蛮少爷色迷迷地道:“不止,光是那辆马车就值两百两银子!”
  卓寡妇道:“啊,那么多……”
  南蛮少爷道:“我赠送你那么值钱的东西,而你却小气得紧,连一杯酒都不给我!”
  卓寡妇道:“你真想喝酒?”
  南蛮少爷道:“是的!”
  卓寡妇妩媚一笑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南蛮少爷笑道:“不怕!”
  卓寡妇起身道:“好,舱中有一些,你随我下来吧!”
  南蛮少爷听了正中下怀,当即兴高采烈的跟着她下舱而去……
  慕容燕看着他们下舱之后,不禁冷笑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连半老徐娘都要!”
  高天行看着站在附近监视的天地二奴,然后向她附耳笑道:“这样也好,让他们去打得火热,咱们便有下手的机会!”
  慕容燕也向他耳语道:“那两个奴才,我也许可出其不意的击毙他们……”
  高天行摇了摇头,道:“不行,他们一发出声音,那蛮子马上就会念咒语折磨你。”
  慕容燕道:“不一定,他和卓寡妇上了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天行又摇头道:“不,那蛮子精明得很,还是照我的办法,等过两天他防备较疏时,我悄悄的凿破船底!”
  慕容燕想了想,微笑道:“也好,我也想多跟你相处几天。”
  她举手一指夜空上那弯眉月,柔声道:“看,那眉月多美,可惜是缺的。”
  高天行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慕容燕道:“我一直认为人应该快乐,我反对佛家所说‘人生是苦海’之言,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人有感情便有痛苦……”
  高天行道:“但有痛苦才能显出快乐之可贵,从来没有痛苦的人,也就从来领略不出快乐的神髓
  慕容燕点点烧首,道:“你说得是,我现在腹中虽潜伏着一只可怕的蛊,但我感到很快乐。”
  高天行道:“你有亲人么?”
  慕容燕道:“有,但也可说没有。”
  高天行道:“怎么说?”
  慕容燕道:“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我爹续弦娶了一个后娘,她后来生了个儿子,从那以后,我在家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连我爹都不再喜欢我,一再听信我那后母的谗言,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
  高天行道:“没有再回去?”
  慕容燕道:“没有。”
  高天行道:“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了。”
  慕容燕道:“也没有,我是个懂得找快乐的人,我只流浪了几个月,就遇上了独孤婆婆。”
  “独孤婆婆?”
  “是的,她是个身怀奇技的老妇人,小时的遭遇和我一样,她于是收我为徒,除了教我武功之外,还教我如何去寻找快乐,她劝我不要嫁人,她说女人出嫁之后,就等于完蛋了。”
  “哈,这话怎么说?”
  “她说女人未出嫁时是一朵花,可是出嫁生子之后,就会变得又老又丑。”
  “她一定很爱漂亮。”
  “正是,她一生未曾嫁人,年轻时叫‘独孤仙子’,中年时叫‘独孤姑’,老来就叫‘独孤婆婆’。”
  “这一定给了你某种启示。”
  “是的,这表示一个女人即使不嫁人,也一样会变老变丑,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嫁人好,因为我不喜欢孤独。”
  “她现在呢?”
  “不知所终,她教了我五年功夫就离开我,继续做她的‘独孤婆婆’去了。”
  “你该回家去探望令尊,他可能很想念你。”
  “不,我不回去。”
  “他再不好也是你父亲,以前他对你不好,可能是一时被你后母所蛊惑!”
  他没有再往下说,因为他忽然发觉卓寡妇满面春风的出现在舱口上。
  只她一个人,没见南蛮少爷跟上来!
  这使人想到,南蛮少爷大概已精疲力竭,正躺在床上歇息……
  那天地二奴不见少主人上来,似乎有些不放心,上前道:“我们少主人呢?”
  卓寡妇故作神秘的笑道:“要知道你家少主人怎样,请附耳过来!”
  天地二奴也想到那事上,同时也想听她亲口道出风流韵事,听了立即一齐附耳过去。
  卓寡妇双手搭到他们后颈上,突然用力抓下,再一扯一碰,只听“克喳!”一下骨碎声响,天地二奴头碰头,两颗脑袋登时开了花,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一齐迸溅了起来!
  这个变化来得太突兀,高天行和慕容燕自看得一呆,又听“砰!砰!”二响,但见卓寡妇双足飞张,天地二奴的身子应声飞起,一左一右跌入海里去了!
  高天行杀过不少人,也看过不少人杀人,可是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杀人如此干净制落,他瞠目愕然良久才失声大叫道:“卓寡妇!你……原来不是个普通妇人!”
  慕容燕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卓寡妇似乎认为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她淡淡一笑道:“是的,诚如那蛮子所言,我这条船是黑船,我当然不是普通妇人。”
  高天行骇然道:“那蛮子呢?”
  卓寡妇笑道:“他在床上。”
  高天行急问道:“死了?”
  卓寡妇道:“你自己下去看看吧!”
  高天行拔步冲下舱去。
  慕容燕也要跟下,却被卓寡妇横臂拦住,她露出一排皓齿,脆声笑道:“你不要下去,那是很难看的……”
  高天行冲入小舱房一看,只见南蛮少爷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躺在板榻上,双目直瞪着,业已气绝身死!
  全身上下无一点外伤,显然是被点中死穴而死的!
  他的衣服扔在榻下,那口无锋宝剑则放在榻上,安然无恙!
  高天行又惊又喜,因为这样的结果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为了救慕容燕,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击杀南蛮少爷主仆三人的好办法,却不料卓寡妇竟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们三人打杀了。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的女人?
  她打杀南蛮少妹主仆三人,是为了替自己解厄?抑或另有目的?
  如是另有目的,目的应在无锋宝剑,可是她没有拿走无锋宝剑……
  他思忖电转之下,突然想到她对慕容燕也可能有不利的行动,连忙抓起那口无锋宝剑,转身冲出。
  钻出舱口,举目四扫,只见船上空荡荡的,卓寡妇和慕容燕竟已失去踪影!
  他大吃一惊,惶然四顾,叫道:“卓寡妇,慕容燕!你们在哪里?”
  连喊数遍,才听卓寡妇的声者由西方海上遥遥传过来:“高天行,我在此!”
  高天行循声运目望去,才发现卓寡妇竟如凌波仙子一般站在七八丈耳的海面上,腋下挟着慕容燕,这又使他大吃一惊,骇声道:“卓寡妇,你干什么?”
  原来卓寡妇脚下踩着一块木板,这就是她能站在海面上的原因,但手上揽着一个人而能不沉下去,这份轻功也够惊人的了!
  她口中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道:“不必惊慌,我不会伤害她的,我带她走,是因为我觉得她不配做你的妻子……”
  高天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叫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杀害南蛮少爷?”
  卓寡妇笑道:“我的名字已写在舱门上,你可以看看。”
  高天行掉头向舱门望去,赫然发现舱门上钉着三朵银色桃花,不禁大感意外道:“啊——你是三花仙子!”
  卓寡妇格格娇笑道:“不错,我正是三花仙子,不过我告诉你,我现在的面貌不是我的真面目!”
  高天行不胜惊异地道:“你……”
  三花仙子笑道:“我杀死南蛮少爷,一是替你解厄,一是为了泄恨,恨他老子害死了海浪生!”
  她所谓的“南蛮王害死了海浪生”,其理由是相当“滑稽”的,她认为“南蛮王”若非住在南荒,海浪生便不会去南荒,不去南荒,便不会身染百花瘴毒,所以“南蛮王”是害死海浪生的“凶手”!
  高天行感到啼笑皆非,道:“我很感激你替我解厄,但是你不该劫去慕容姑娘,她是——”
  三花仙子打岔道:“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但是她却不配做你的妻子,你将来的妻子是另外一个姑娘!”
  她语声微顿,接着又道:“而且,你将去大杀门练艺,她也不能跟你去,不是么?”
  高天行根本没打算让慕容燕一起去大杀门,当下答道:“我并未打算带她同去大杀门,我只打算将来娶她为妻而已。”
  三花仙子说道:“我不赞成你娶她为妻!”
  高天行已知她是个个性偏激而执拗的女人,故不想与她辩论,当下问道:“你准备带她去何处?”
  三花仙子道:“到了陆上,我会放她走的。”
  高天行道:“你本是个‘永不出轿的女人’,今番为何破例了?”
  三花仙子道:“因为海浪生已死了,我再呆在桥中已无意思。”
  高天行道:“我知道你真心爱着海浪生,你的痴情令我同情,不过你有些行径令我不敢恭维,你不该挖下云梦八逸的眼睛。”
  三花仙子道:“那是我的规律,我对他们还算客气,若换了旁人,我会一起把他们杀了。”
  高天行道:“你这条规律是毫无道理,如果你不愿让人见到你的真面目!”
  三花仙子截口道:“谁说我的规律没道理?”
  高天行道:“你的道理是什么?”
  三花仙子道:“我爱海浪生,所以除了海浪生之外,我不让任何人见到我的容貌!”
  高天行不禁叹气道:“如今海大侠已逝世了,你还是不让人见到你的面目?”
  三花仙子道:“是的,他一死,我心也已死,今后的武林,再无我三花仙子这号人物了,我要去南荒收拾南蛮王的老命,当我得手之后,我将追随海浪生于九泉之下。”
  高天行道:“除了爱情之外,你难道不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三花仙子道:“这世上没有比爱情更有意义的事!”
  高天行道:“你可知道现在谁在统治我们中华大邦?”
  三花仙子道:“鞑子。”
  高天行道:“如果你能把杀南蛮王转移到鞑子身上,相信海大侠会更高兴。”
  三花仙子道:“我对国家大事不感兴趣。”
  高天行道:“以你的武功和智慧,如果肯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你将会像花木兰和梁红玉一样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三花仙子讥笑道:“哼,你原是个贼子,以前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如今居然对国家大事关心起来,真是意外!”
  高天行怒道:“既然你还认为我是个贼子,何必一再帮助我?”
  三花仙子道:“因为海浪生喜欢你,我也只好跟着‘喜欢’你了。”
  高天行沉声道:“我不要你喜欢,从今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
  三花仙子笑道:“今日一别,你我也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时候了,不过可能还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女人会管你呢!”
  她语声一落又起,道:“好了,我要走了,祝你一帆顺风抵达大杀门!”
  说毕,转身一拂袖子,一股劲风拍上海面,击起一片水花,脚下那块木板顿时向前滑去。
  高天行大叫道:“等一下,我要跟慕容姑娘说几句话!”
  三花仙子长笑一声道:“她正昏迷不省人事,听不到你的话的……”
  话落,人已滑出寻丈,再一片水花溅起时,已消失在黑茫茫的海面上!
  高天行知道目前渔船航行的位置,距陆地约仅三四里,以她一身登峰造极的神功,要凭那块木板飘近陆地并不难,故不大为慕容燕的安危就心,他甚至有一种“轻松”之感,因为他虽然深爱慕容燕,但却不打算带她一起赴大杀门,如今三花仙子将她带走,自己正可无牵无挂的赴大杀门练艺。
  当然,突然离开深爱的人,心中难免有一份惆怅之情,他目注三花仙子消失的海上,默然伫立良久,才转身走去舵前,掉头北上。
  无人岛在南方三百里的海上,而现在他却掉头北上,什么原因呢?
  原因只有一个:大杀门武库的地址,不是在无人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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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行一昼夜,抵达鹅冠山。
  鹅冠山是一座孤悬海上的小岛,它的四周,也有几座不知名的小岛屿,高天行的船驶近鹤冠山时,并未靠岸停下,而绕着岛边继续行驶。
  行驶约半个时辰后,船到鹅冠山西北面。
  “船到鹅冠山西面,你会看到岛上有一面形若笔架的峭壁,你从那面峭壁,一直向西北航进,复驶四五里,便会到达一座非常小的岛屿,那就是本门武库的所在地……”
  这是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死前向他说的话,他一字不漏,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当他把船开到鹅冠山的西北面时,果然看到了岛上那面形若笔架峭壁。
  于是,他立刻转动船舵,转向北海上驶去。
  这天近午的时候,一座非常小的岛屿在海上出现了!
  那座小岛屿,远看就像一艘船在海上飘荡,如非有心人,还真不易发现它。
  高天行很兴奋,因为经过了数月的惊险波折,今天终于安全到达了本门所在地,假如再无意外发生,那么一年之后,自己便可以“第七代大杀侠”的面目出现于江湖了。
  那时候,自己首先要做的是摘下盖云天的头,这虽是私仇,但也是为武林除害,其次,自己须得去寻找海心兰,把她带去交给她住在鄱阳的姑姑,再其次,就可去进行海大侠交付的第三任务,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思忖之间,船已驶近小岛,他找到一处可停泊船只的地方,将船停妥,再将应带之物带在身上,即下船往岛上行来。
  这座小岛,宽广似不满半里,岛上举目所见尽是奇形怪状的礁石,可说是一块不毛之地!
  岛中央,是几座大巉岩,高高的耸立在空中,任何人只要看它一眼,就会觉得美则美矣,但绝不可能有人居住。
  高天行寻径蜿蜒来到岛中央的一座大巉岩下——
  “那岛上有四座相连的大巉岩,你走到左面第二座巉岩下,就可看到许多遍布于地上的礁石,那些礁石看虽凌乱,其实是本门第一代大杀侠所布的一个阵形,外人如贸然进入,便会迷于阵中而出不来,现在我告诉你入阵的步法……”
  这也是海浪生告诉他的一席话。
  现在,他就站在海浪生所说的左面第二座巉岩下,在他面前,的确有许多礁石,那些“千疮百孔”的礁石,看上去极美,好像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入阵的步法是这样的,你从右方第七座礁石和第八座礁石的中间进入,向前走五步,然后向右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正要举步入“礁阵”之际!
  “嗖!”
  蓦地,身后一缕劲风如电袭到!
  高天行一听就知是某种暗器,不禁大吃一惊,疾忙将身一斜,往旁窜开数丈。
  “拍!”
  一颗石子,就在他原先站立的对面礁上石爆碎,把礁石打出一个窟窿!
  好强劲的腕力!
  高天行骇然转身一看,只见对面一颗巨石上,巍然挺立着一个怪人,心中不禁暗叫道:“噫,莫非是他?”
  那怪人,年约六十多岁,长发披肩,衣衫褴褛,面貌并不难看,令人吃惊的是他只有一手一脚!
  右臂齐肩断失,左脚自膝而无!
  “如果你运气好,可在那里遇上本门第五代大杀侠陈鑫,他于十多年前遇上中原三老,在他们联手围攻之下被砍去一手一足,不过他还活着,偶尔会返回本门来察视……”
  那么,这怪人无疑便是“第五代大杀侠陈鑫”了!
  高天行心中大喜,连忙向他长拜道:“你老人家想必是第五代大杀——”
  第二六章 忘我之境
  “侠”字未出,怪人已由巨石上一掠而至,掌如钢爪,朝他头上猛抓而下!
  高天行大惊,待想招架已感不及,疾忙顺势弯身,右肩着地一翻滚开,大叫道:“老前辈且慢动手,小可是——”
  谁知话才说到一半,怪人又已一掌拍临他胸前,出手之快,好比闪电!
  高天行自觉已躲避不开,故想都不想,立时一拳迎击而出。
  “普渡众生”!
  怪人忽然撤掌暴退,跳回那巨石上坐下,而且立刻闭上双目,低头不动!
  高天行大为错愕,慢慢的站起身子,问道:“老前辈,你怎么了?”
  怪人竟似已然入定,不言也不动!
  高天行从来没有碰过这种怪人怪事,他想不通对方何以如此,心中暗暗惊奇思忖道:“我的天,这位第五代大杀侠莫非已精神失常了?”
  他惊视对方片刻,忍不住又发问道:“老前辈,你是怎么啦?”
  怪人还是不动,以已进入忘我之境!
  高天行感到啼笑皆非,当下大声道:“老前辈,小可叫高天行,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继承人!”
  怪人依然瞑目静坐,不理不睬。
  高天行再提高嗓门道:“老前辈,小可叫高天行,承受海大侠垂爱立为继承人,今有无锋宝剑为证,请你老过目!”
  说着,自怀中取出无锋宝剑,抽了出来。
  但是,怪人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仍是瞑目静坐如故,好像在“冬眠”般。
  高天行皱了皱眉,觉得再叫破喉咙也没用,最好的办法是等他自动醒来再跟他说话,于是他纳剑归鞘,在地上坐下来。
  他确知对方必是第五代大杀侠陈鑫,自己未遇上他自然无话可说,既然遇上了,就得先向他交代清楚,然后才可进入武库练艺。
  唉,这位第五代大杀侠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于突然袭击自己之后,又突然的“打坐”起来?莫非他已成了疯子?可是疯子也不会这么古怪啊!
  等吧!
  无论如何,他总有“醒来”时候吧?
  这一等,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之久,正当他感到不耐烦的时候,怪人才突然醒过来!
  只见他双目陡睁,面上升起一片欣喜的笑容,突地一跃落地,笑道:“小子,你再把刚才那一拳打出来我瞧瞧!”
  高天行这才恍然大悟,暗笑道:“原来他是在苦思破解‘普渡众生’之策,这位第五代大杀侠必是个嗜武如狂的人!”
  他挺身起立,摇了摇头,说道;“不,小可怎可与你老人家动手过招?你老人家乃是——”
  怪人双目一瞪,怒道:“我叫你打,你就打!”
  高天行又摇头道:“不行,小可不敢做欺尊犯上的行为。”
  怪人叫道:“快打!”
  高天行道:“不!”
  怪人气得直跳脚,破口大骂道:“混帐小子,我老人家好不容易想出了破解之策,你却不打,你不打我打!”
  身形一动,如风扑上!
  高天行拔步便跑,叫道:“等一下,要打也得先听小可把话说完!”
  怪人听了便未继续追击,像金鸡独立般的站定了身子,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高天行道:“早先小可说的话,你老一句都没听入耳里么?”
  怪人摇头道:“没有,你说了什么来着?”
  高天行道:“我说!小可叫高天行,承蒙海大侠立为继承人,今日是到本门来练艺的!”
  怪人听了惊异道:“海浪生立你为继承人?哼!你小子一定是胡说八道的,海浪生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本门规定除非不得已,未满五十岁是不可另立继承人!”
  高天行道:“海大侠就因不得已,所以才立小可为继承人。”
  怪人面色一变道:“他怎么了?”
  高天行道:“他死了。”
  怪人怔了半晌,眼泪才掉了下来。
  高天行取出无锋宝剑,一面问道:“你老可是第五代大杀侠?”
  怪人点点头,眼泪掉个不停。
  高天行举剑道:“这是海大侠临终前传给小可的无锋宝剑,你老请过目。”
  说毕,将剑奉上。
  怪人——第五代大杀侠陈鑫——接过宝剑,抽出检视一番,泪出如雨道:“他是怎么死的?”
  高天行道:“中了百花瘴毒。”
  第五代大杀侠陈鑫双目一凝,神情悲怆而凌烈的问道;“他怎么会中了百花瘴毒?”
  高天行便把海浪生失女,于前往南荒寻女时不幸身染百花瘴毒的经过说出来。
  第五代大杀侠陈鑫听完之后,沉默了老半天,忽然苦笑一声道:“这样也好,他总算不是死在中原三老之手!”
  他颓然坐倒地上,低头长叹一声道:“也许这是上天对我大杀门的惩罚,本门历代继承人总是不得善终……”
  高天行道:“君子择善而固执,虽横死暴毙或死无葬身之地,又有何妨!”
  第五代大杀侠抬起了头,目迸精光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高天行道:“高天行。”
  第五代大杀侠欣慰地道:“海浪生没有选错人,你够资格承继我大杀门一脉,但是你的成就已甚不凡,方才你打出的那一拳威力不同凡响,那不比本门的武学逊色,你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高天行道:“小可的启蒙师父是神鹰帮护法,南海龙王符刚,不过刚才那一拳是一钵方丈传授的……”
  第五代大杀侠惊讶道:“你是符刚的徒弟,符刚怎么会教出你这个徒弟?而一钵方丈乃是海外三仙之一,他又怎么会传你功夫?”
  高天行又将自己的出身经历述说一番,第五代大杀侠听了才完全明白,他对于中原三老追踪高天行的事特别注意,问道:“那伏魔神丐已答应海外三仙从此不再与本门为难了么?”
  高天行道:“伏魔神丐答应了,但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的态度如何,却不得而知。”
  第五代大杀侠道:“那么以后你得小心,他们中原三老一直处心积虑想消灭我大杀门,我这断去的一手一足,便是拜受他们三人之赐的!”
  高天行道:“你老可曾想到要找他们报仇?”
  第五代大杀侠摇头道:“没有,本门规律第一条,你知不知道?”
  “知道。”
  “说说看!”
  “毋枉毋纵,除恶务尽。”
  “对了,这就是说你可以杀死千千万万的恶人,却不可妄杀一个好人,所以你叫我如何找他们报仇?他们三老是十分正派的人,我不能违反本门规律去杀死他们,只好自认倒霉了!”
  “总而言之,本门乃是替天行道,绝不可为私而去杀人!”
  “这么说,小可成为本门第七代大杀侠之后,也不能去杀死盖云天了?”
  “不,盖云天是个例外,他积恶如山,死有余辜,杀之不妨。”
  “你老一向住在哪里?”
  “老夫自将‘大杀侠’传给海浪生之后,就未再在江湖上露面,曾在老家住了一段时候,于去年才回到此地来,想终老于此。”
  “可曾有武林人到过此岛?”
  “没有。”
  “住在这岛上,如何获得食物?”
  “这岛上有食不尽的鸟蛋,要吃鱼也很方便,总之绝不会叫你饿死。”
  “海大侠说小可只须数月即可练成本门武功,你若以为如何?”
  “没错,你武学基础甚佳,改练本门武功可驾轻就熟,最迟一年可成。”
  “那么,小可这就进入武库去看看如何?”
  “可以。”
  第五代大杀侠把无锋宝剑交还给他,站了起来,接着又问道:“懂得如何进去么?”
  高天行点头道:“懂的。”
  第五代大杀侠道:“好!咱们进去。”
  高天行于是转身走入礁阵,按照海浪生的指示忽左忽右的走了一会,眼前礁阵忽失,已到大巉岩之下。
  大巉岩下,堵着一颗千斤巨石!
  高天行望着那颗巨石,说道:“海大侠说移开这颗巨石便可见到武库洞门。”
  第五代大杀侠道:“不错,你移得开它么?”
  高天行点点头,将宝剑插在腰上,走上前双手按上巨石推开数尺。
  巨石后面,果有一座洞门!
  洞门不大,只有三尺高两尺宽,门上涂满泥巴,他将门上的干泥巴清除掉,便见到一扇铁门,也见到铁门上的一道“锁孔”。
  “那洞门上有一锁孔,你将无锋宝剑插入那锁孔中,向右转一圈,洞门便能自动启开……”
  高天行抽出了无锋宝剑,道:“海大侠说,要打开武库之门,只能用这把剑,若用别的剑,便会触发洞中机关,整个武库将被火药炸毁。”
  第五代大杀侠道:“没错。”
  高天行小心的将无锋宝剑插入那门上的锁孔中,用力向右转了一圈,随将宝剑抽了出来。
  一片轻微的“隆隆”响起,铁门果然自动缓缓上升,出现了一条深邃的洞道!
  高天行伫望片刻,即举步而入,第五代大杀侠也跟着跳入,他一边跳一边感慨的叹道:“老夫是在二十年前进入此洞的,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有机会进入此洞……”
  洞道深约八九丈,就到了一间大洞窟中。
  这间大洞窟有五丈宽广,四面都是平滑的岩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形,洞顶上有一裂缝直通上空,阳光由裂缝射入,照亮了整个洞窟。
  但最使高天行看了惊异的是右面岩壁下一排“端坐”的四具骷髅,那四具骷髅跌坐于石板上,看了叫人毛骨悚然!
  他怔了怔,问道:“那便是本门第一代至第四代大杀侠的遗骨?”
  第五代大杀侠点点头道:“正是,将来有机会,你得将海浪生的遗骨运回此处,以供后代大杀侠瞻仰膜拜。”
  高天行恭声应是,当下就在四具骷髅之前跪下,必恭必敬的磕头膜拜起来。
  第五代大杀侠等他拜毕起身,举臂环指四面岩壁说道:“本门武学,均刻在这些岩壁——”
  一言未毕,忽然面色大变,勃然道:“哼,你还带了什么人来?”
  高天行也听出洞外传来人语声,不禁大吃一惊道:“没有啊!”
  第五代大杀侠身形如风一转,朝洞外飞射出去,高天行也紧跟而出,老少俩冲到洞口一看,登时面色苍白!
  原来,大杀门已被外人侵入,此刻的礁阵之内,出现了一僧一道!
  僧,是明空禅师!
  道,是天心真人!
  他们似已被礁阵搞糊涂,正在阵中团团转!
  高天行心头大震,低声急道:“不好,咱们快躲藏起来!”
  第五代大杀侠拉住他,沉声道:“不必,他们看不见咱们!”
  他们站立的洞口,正居高临下于礁阵之前,很清楚的看见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在阵内四窜,照说他们两人也看得见第五代大杀侠和高天行才对,可是说也奇怪,他们两人有几次已接近洞口,也分明看见了陈,高二人,但他们却视如不见,好像眼睛被什么东西蒙蔽了似的!
  高天行吃惊问道:“他们看不见咱们么?”
  第五代大杀侠点头微笑道:“是的,这就是礁阵的奥妙,咱们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咱们!”
  高天行又急又惭愧,道:“不知他们是怎么对此处的?小可一路上都很小心,并未发现他们在跟踪的啊!”
  第五代大杀侠微微一叹道:“他们是两只老狐狸,你怎斗得过他们!”
  高天行着急道:“如今怎么办?”
  第五代大杀侠沉忖有顷,道:“你先将洞门关闭起来再说!”
  高天行已自海浪生口里得知洞门关闭之法,他当即转入洞中,按动一处机关,随即疾跳而出,洞上铁门就在他跳出之际,缓缓下降,恢复原来封闭之状。
  他再将巨石推回堵当洞口,然后低声说道:“不知他们会不会冲出礁阵找到此处?”
  第五代大杀侠冷冷一笑,道:“可能,他们不是平凡人物,礁阵只能困他们于一时……”
  高天行道:“这怎么办?”
  第五代大杀侠沉容不语。
  这时,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仍在阵内团团转,只见天心真人大叫道:“糟糕,咱们被困住了,这一定是奇门遁甲一项的玩意儿!”
  明空禅师忽然停住脚步道:“你对各种阵法可有研究?”
  天心真人摇头道:“没有,年轻时候,家师有意教我,贫道嫌它太复杂难解,没学!”
  明空禅师道:“贫僧倒稍有涉猎,但还看不出此阵是何种阵法演变的……”
  天心真人道:“那你快仔细看看!”
  明空禅师席地坐下,闭目沉思起来。
  天心真人性子躁急,等了一会不见他有所表示,不禁叫嚷道:“喂!老秃驴,这可不是打坐参禅的时候!”
  明空禅师神色平静地道:“不要打扰,贫僧正在想呢!”
  他又想了一会,忽然睁开双目,检了一颗石子,在地上画起来。
  天心真人问道:“想出来没有?”
  明空禅师不答,又推算写画一番,然后抬头望向左方,道:“那边可能是一条活路,咱们走走看!”
  说毕,起身行去。
  他领着天心真人走到左方一座礁石前,四下望望,又蹲下画地推算了一会,即向天心真人一招手,绕过礁石,转向右边行去……
  第五代大杀侠看到他们所走的步数,便向高天行苦笑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礁阵已被那明空禅师识破了!”
  高天行皱眉道:“这怎么办?”
  第五代大杀侠冷笑道:“只好跟他们一拼了!”
  高天行道:“要是办得到,可否下杀手?”
  第五代大杀侠断然道:“不行,本门戒律无论如何不得妄杀好人,最多只可将他们打伤。”
  他接着又苦笑一下,道:“要打伤他又谈何容易,老夫已然残废,而你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高天行道:“但本门圣地也不能听任他们毁废啊!”
  第五代大杀侠道:“任何事情,有开始便有结束,也许本门气数已尽了。”
  高天行却不悲观,反因他的话而激起一股豪气,昂然道:“不,小可决不让他们破坏本门武库!”
  第五代大杀侠沉吟有顷,道:“这样好了,乘着他们还没摸出礁阵,咱们入阵去与他们周旋,叫他们无法出阵,时间一久,他们会知难而退。”
  高天行道:“好!”
  老少俩于是纵入阵中,在一条“活路”旁边埋伏下来。
  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在阵中一边走一边推算研究,步法虽然不完全正确,却已没有再碰到“死路”,已渐渐的接近武库洞门了!
  不久,他们已走到了第五代大杀侠和高天行埋伏的“路”上——
  “照打!”
  一声暴喝,两颗石子朝他的面门疾奔射去!
  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吃了一惊,疾忙分左右跳开,后者于避开之后,大笑一声,道:“高天行,莫耍暗青子,快出来相见!”
  “再看打!”
  这次,喝声来自他们身后,且有两颗石子打向他们背部,他们又疾忙闪避,转身看时,却不见高天行的人影,天心真人火了,暴声道:“小子,你敢戏耍贫道,看我不劈了你!”
  暴喝声中,人已纵起四丈多高。
  他以为跳上空中就可看出高天行躲藏之处,谁知不但看不见,而且又听“呼!”的一声,又有一颗石子打到他背心!
  好个天心真人,不愧是名震寰宇的中原三老之一,虽然身在空中,竟能旋转自如,只见他空中身形一折,反掌一抄,竟将打到的石子接住,接得漂亮极了!
  与此同时,明空禅师被另一颗打到的石子迫上一座礁石,他一横禅杖,沉声说着道:“高小施主,这没用的,还是出来相见吧!”
  附近一座礁石后,突然响起第五代大杀侠的声音,只听他冷冷说道:“明空禅师,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竟想杀害一个与你无仇无恨的后生晚辈,你要不要脸!”
  敢情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还不知道岛上另有人在,两人听了面色一变,齐声喝声道:“你是谁?”
  第五代大杀侠道:“别管我是谁,二位成名不易,请多爱惜羽毛,速离此岛去吧!”
  明空禅师冷笑一声,循声飞扑过去!
  天心真人正要跟着扑出时,却听身后传来高天行的声音——
  “天心真人,小可在此!”
  他闻声掉头一看,果见高天行站在十丈外的一座礁石上面,当即转身掠出,如电扑去,同时大笑道:“小子,你站着别动,贫道要跟你说几句话儿!”
  高天行笑道:“我大杀门不欠你什么的,小可也不欠你什么的,咱们没有话可说!”
  说毕,翻身窜下,倏忽不见!
  天心真人身法是够快的了,可是等他飘落于原先高天行立足的礁石上时,却见高天行已失踪影,不知去向了。
  他气得直顿足,大喝道:“小子,你若有种,就不要躲躲藏藏!”
  四下无声无息!
  他跳落地上,四下搜索,可是找来找去都不见高天行的踪迹,而且忽然发觉走的都是“旧路”,显然已被困于一隅,这使他心慌起来,不禁大声道:“老秃驴,你在哪里呀?”
  “贫僧在此!”
  明空禅师答是答了,可是声浪却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仿佛同时有几十个明空禅师在回答他似的!
  天心真人更加心慌,大叫道:“你到底在哪里呀?”
  “在这里!”
  声音,仍由四面八方传到!
  天心真人大急,叫道:“你在哪一个方向?”
  “在阵北这一边,可是贫僧找不到对方……”
  天心真人抬头看日,可是此刻正是日正当中的时候,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他又急了,大叫道:“快告诉贫道,阵北在哪一个方向?”
  “阵北就在北方呀!”
  天心真人哭笑不得,道:“这不是废话么?贫道当然知道阵北在北方,可是就摸不清哪个方向是北方啊!”
  “你被困住了?”
  “正是!”
  “不要紧,你站着别动,待贫僧来救你!”
  明空禅师也找不到第五代大杀侠,因此他决定与天心真人会合再说,他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后,再想到刚才天心真人扑出的方向,推测他必在南面阵中,当下又研究推算一番,即举步向右边一座礁而绕去。
  绕过石后,住足默察阵形,接着转向左方,所行路线完全正确!
  “呼!”
  就在这时,又一颗石子打到他背心!
  明空禅师反手一挥禅杖,磕飞了打到的石子,冷笑道:“老施主,你若想缠住贫僧,非得露面不可!”
  语毕,继续行去。
  “呼!”
  又一颗石子打到。
  明空禅师闪身避开,头也不回一下,继续行去。
  “老秃驴,老夫在此!”
  第五代大杀侠的头,突在左方一座礁石后面冒了出来!
  明空禅师一见之下,面色微变道:“你是谁?”
  敢情事隔多年,他已认不出眼前出现的人是昔日被他们中原三老合力砍断一手一足的第五代大杀侠陈鑫了。
  第五代大杀侠陈鑫冷冷一笑道:“哼,你居然已认不出老夫了么?”
  明空禅师注目打量他半晌,忽然笑道:“哦,原来你是陈鑫,想不到,你还活着!”
  陈鑫道:“不错,老夫还活着!”
  明空禅师道:“老施主想报仇么?”
  陈鑫道:“本门历代大杀侠,从不曾为私人的事找人报仇,大师别忘了这次又是你们找上来门的!”
  明空禅师严正地道:“贫僧等与你们大杀门亦无任何仇恨,只是看不惯你们大杀门杀人如麻的作风,因此决意阻遏你们大杀门延续下去!”
  他微微一顿,又道:“今天,贫僧与天心真人到此,只有两件事情要做——一:交出无锋宝剑,让贫僧当场毁坏。二:炸毁武库!”
  陈鑫纵声大笑,道:“我大杀门是善是恶,过去你我已有过一番争论,今天老夫不欲再跟你多说,老夫只有一句话回答!你的要求办不到!”
  明空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已成残废,那位高小施主又尚未练成大杀门的武功,施主有何方法能够阻止我们?”
  陈鑫冷笑道:“你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明空褝师说了声“好!”身形蓦地腾飞而起,向他扑了过去。
  陈鑫头一缩,顿时不见。
  明空禅师纵落礁石后面,发现对方已失所在,不禁冷笑道:“陈施主,你昔日雄风何处去了?”
  陈鑫忽然在他后面数丈外出现,大笑道:“老夫已非昔日的大杀侠,现在是胆小如鼠的糟老头,你有办法抓到我,我只好自认倒霉,否则就得跟我捉迷藏!”
  明空禅师“飕!”的电扑过去。
  但结果相同,扑到那位置时,陈鑫已隐去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天心真人的呼声遥遥传来:“明空,你在跟谁说话?”
  他的声浪,也是从四面八方传到,令人无法听出他人在哪里。
  第二七章 画地为牢
  明空禅师答道:“他是第五代大杀侠陈鑫!”
  “啊,原来是他!”
  “你在何处?”
  “老地方,贫道成了磨坊驴子啦!”
  “别慌,待贫僧来找你。”
  他因被陈鑫引开两次,所以又不得不重新推算自己所处的位置,算出位置之后,才又举步行去。
  陈鑫再度在他身后出现,笑道:“老秃驴,你过来,咱们斗个三百回合!”
  明空禅师已知其心意,当下不予理睬,继续在阵中绕行,往阵南寻去。
  陈鑫忽地在他右侧现身,哈哈笑道:“是真的,老秃驴,咱们一对一决个胜负吧!”
  明空禅师依然不理,继续寻路前进。
  “看掌!”
  陈鑫蓦然在他面前现身,独臂倏扬倏推,拍出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
  这下,明空禅师不能不理不睬了,他长笑一声,身形飘起,手中禅杖一抡,对准陈鑫左肩斜劈下去。
  陈鑫虽只一手一脚,但行动却甚敏捷,只见他屈膝弯身,于避过对方一杖的一瞬间,身形暴长而起,单掌如电抓出。
  明空禅师倒退一步,右膝弯曲猛抬,撞开他抓到的手掌,接着禅杖倒挑,攻击他下巴!
  只这一下,他就抢得了先机,迫得陈鑫不得不倒纵过去,原来若论胸中武学,陈鑫胜他多多,可是现在的陈鑫只剩一手一足,根本无法将武功完全发挥出来。
  反过来说,明空禅师现在要应付的人只有一手一足,因此他有许多“空门”可以无须保护,故可以采取攻多守少的战法,所以交手二三招,陈鑫已相形见绌。
  明空禅师虽无意取他性命,却想将他打倒以便去对付高天行和毁坏武库,一见他纵开,立时欺身直迫,禅杖再抡,“呼!”的向他腰部扫去。
  陈鑫冷哼一声,突地仰身坐倒地上,避开了他的禅杖,继之单足疾抬,踢他腹部。
  这是一种诡异的打法,明空禅师不防有此,差点着了道儿,但是他也是武林公认的一位武学大师,应变能力极为不凡,但见他腹部一收,禅杖顺势击落地上,整个人借力飞飘而起,很巧妙的就避过了陈鑫诡谲绝伦的一踢。
  陈鑫一脚踢空,身子迅捷倒翻,再发一掌追击过去,随手而出的掌风,强猛如狂脱!
  明空禅师身在空中,遽遇强袭,竟然不慌乱,只见他口发一声长啸,突自凌空一掌拍下!
  两股掌风上下互撞,响起一声轻爆,四下登时狂风大作,砂飞石走!
  明空禅师因是悬空发掌,掌力无法发挥十成,故吃了小亏,被震得直飞出去。
  陈鑫也被震得在地上打了一滚,他迅速的跳起,飞身直扑。
  明空禅师一直飘出数丈,落到一座礁石上,他已发现陈鑫追来,故双脚一落石上,禅杖疾然一横,迎着陈鑫猛扫上去。
  陈鑫料知他有此一招,但是他却想行险求胜(他自知久战必败,除行险求胜之外别无良策),是以一见对方杖到,竟不闪避,单掌运出全身功力,迎着禅杖疾抓过去。
  “拍!”的一声,果然抓住了禅杖中部!
  他自认功力不低于明空禅师,故想凭本身雄厚的功力夺下对方禅杖,但是就在他抓住禅杖的一眨眼间,他自己空门大露!假如他还有一只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砰!”
  他腰部反被明空禅师一脚扫中,整个人顿时应声而起,直飞出三四丈远,跌落地上!
  明空禅师这一脚力量不轻,硬使他口吐鲜血,昏迷不省人事了!
  □                             □                             □
  这一边——当陈鑫和明空禅师展开猛裂的搏斗时——高天行突然在天心真人的面前出现!
  他所以决定现身,是因考虑到陈鑫是个残废之人,久战之下必非明空禅师之敌,故他决定现身与天心真人一战,希望凭着海外三仙传授的三绝招制服对方,然后去协助陈鑫对付明空禅师。
  天心真人正被困得苦闷,忽见他现身,大喜道:“好小子,这下,你别想跑掉了!”
  喝声中,便欲扑上。
  高天行横剑喝道:“且慢,先听我一言!”
  天心真人自认要擒他十分容易,故闻言停住不动,问道:“你有何话说?”
  高天行道:“你是鼎鼎大名的武学大师,我跟你斗,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天心真人笑道:“你既知道,就乖乖把那口宝剑献出,贫道只要毁去它,绝不伤害你。”
  高天行道:“不,我要跟你打打。”
  天心真人哈哈笑道:“你既知打不过,何必白费力气呢!”
  高天行道:“你是武学大师,我是武林末学,你该让我几招,这才算公平,否则你胜之不武。”
  天心真人点头笑道:“好,贫道先让你三招!”
  高天行道:“怎么让呢?”
  天心真人道:“贫道让你攻早三招不还手!”
  高天行道:“也不准后退,只可以招术化解,成么?”
  天心真人知道他是南海龙王符刚的徒弟,他连符刚都不放在眼里,自觉要化解他的三招攻势十分简单,当下毫不犹豫的颔首道:“成!”
  高天行道:“要是我攻出三招胜不了你,这口宝剑立刻奉送,但要是我侥幸胜了呢?”
  天心真人眨眨眼,笑道:“要是你胜了,贫道从此不与你们大杀门为难,同时任由你处置!”
  高天行道:“你是名满天下的高人说话可得算数,不得反悔。”
  天心真人又点头道:“当然!”
  高天行道:“那么,你请准备,我要发招了!”
  天心真人含笑静立,等着他发招。
  高天行手上的宝剑仍不出鞘,他朝对方走上新步,举剑虚指对方半晌,突然喝声:“接招!”
  宝剑一搅,发出了第一招:
  “一针见血”!
  天心真人一直以为他的剑法没有什么了不起,等到发觉来势不妙时,连想后退都太迟了——
  “卜!”的一声,高天行的剑鞘末端正中他腹部!
  这一剑含力不重,他没有受伤,但是他的感觉却像死了一般,面色一下变白,白得像纸,又一下变红,红得像血,瞪目惊愕了好半天,才失声嚷道:“小子,这一招你是哪里学来的?”
  高天行平静一笑道:“这个你别管,我只问你,你承认输了么?”
  天心真人欲哭无泪,直嚷道:“他奶奶的,贫道上当了!这真是岂有此理!原来你小子身怀异术,你——”
  高天行脸色一沉,冷冷道:“说,你承不承认输了?”
  天心真人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这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高天行道:“假如你已承认输了,那么我就要处置你了!”
  天心真人乃是成名多年的武林高人,自然没脸反悔耍赖,当下又长叹道:“好,你处置吧!”
  高天行便用剑鞘在他立足的地上划了一个圆圈,道:“这就行了!”
  天心真人愕然道:“这什么意思?”
  高天行道:“画地为牢!”
  天心真人不禁苦笑道:“好小子,你这是存心要贫道难看了!”
  高天行冷冷道:“人无信不立,如果你是重信守诺之人,在我还不准你恢复自由之身之前你绝不可跨出圆圈外一步!”
  天心真人嘿然道:“你为何不干脆杀了贫道?”
  高天行冷笑说道:“我大杀门只杀十恶不赦之辈,你还不配死在我大杀门的剑下!”
  语毕,拔步奔去。
  他已从海浪生口里得知礁阵的走法,故走来一点也不困难,不消片刻,已走到礁阵北面,他在阵北寻了一遍,不见陈鑫和明空禅师,心中颇为不安,忍不住开声喊道:“陈老前辈,您在何处?”
  “哎……”右方,传来呻吟声!
  他吃一惊,连忙循声寻去,走到一座大礁石下,赫然发现陈鑫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禁震骇欲绝,疾趋过去,双手扳住陈鑫双肩,颤声道:“您老受伤了?”
  陈鑫双目微睁,面上呈现一丝笑意,气若游丝地道:“嗯,老夫……挨了他一脚……”
  高天行一看即知他内伤甚重,已不可能活下去,顿时悲愤交集,抬目四扫,怒冲冲地叫道:“他在哪里?那个老秃驴在哪里?”
  陈鑫闭上眼睛,缓缓道:“不要动怒,记住……本门戒律……你不能杀他……你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高天行道:“不,小可有办法制服他!小可已将天心真人制服了!”
  陈鑫似乎不敢相信,眼睛陡睁,惊讶道:“哦,你……制服了他?”
  高天行道:“是的,小可以瀛洲居士的那招‘一针见血’赚了他,现在画地为牢将他囚禁在阵南那边。”
  陈鑫虽已垂危,却高兴得笑了起来,哈哈笑道:“好极了!既然你能制服那老牛鼻子,也必能制服那老秃驴,你快去找他,他说不定要去破坏本门武库了!”
  高天行道:“可是您老……”
  陈鑫催促道:“别管我,保护本门武库要紧!”
  高天行应喏,起身奔去。
  哪知才奔出数步,蓦闻“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大地起了颤动,大炉岩那边冲起一大片火光和浓烟,然后是一连串崩山似的“轰隆”声响,最后从天上落雨似的落下了许多砂石!
  高天行顿时呆若木鸡。
  他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心碎了!
  大杀门的武库终于已被毁掉,大杀门一脉终于至此断绝,他的一切希望也终于被人毁灭了!
  他悲愤得全身发抖起来。
  “天行,天行……”
  陈鑫一边呻吟一边叫唤,他当然也明白武库被毁灭了,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虚弱无力的呼唤道:“天行,天行你回来……”
  高天行痴然转回他身边蹲下,长叹一声道:“老前辈,这难道真是天意?”
  陈鑫老泪纵横,道:“是的,这是天意,天欲灭我大杀门,夫复何言!”
  高天行然咬牙切齿道:“我要找那老秃驴算帐去!”
  说着,奋然欲起。
  陈鑫拉住他,道:“不,我说过的,不能找他报仇,虽然他的观念错误,但是……但是他的出发点却是善意的,他认为……灭了我大杀门……便可救许多生灵于不死,所以你不能找他报仇……”
  高天行悲愤地道:“可是,本门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我们杀死一个恶人等于救了许多好人,这难道是不对的么?”
  陈鑫苦笑道:“所以我说他的观念错误。”
  高天行低下头,惭愧地道:“都是小可不好,要是小可小心一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陈鑫道:“这不能怪你……你……你去请他们来,我想跟他们说几句话。”
  高天行点点头,起身欲去。
  就在这时,明空禅师已自十座礁石后面转身,肃容问道:“老施主有什么话要跟贫僧说的?”
  高天行见他现身,胸中怒火熊熊直冒,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上前与他一拼。
  陈鑫轻咳一声,咯出一口血,苦笑道:“明空,你是怎么引爆武库的?”
  明空禅师道:“贫僧使用一柄短剑,将它插入武库洞门的锁孔中。”
  陈鑫叹道:“现在你的目的终于达成了,你一定很高兴。”
  明空禅师说道:“不,贫僧觉得很可惜。”
  陈鑫道:“可惜?”
  明空禅师点点头,道:“是的,很可惜!大杀门武学盖世无匹,贫僧却将它化为乌有。”
  高天行听得气往上冲,厉声道:“那你又为何要毁了它!”
  明空禅师缓缓道:“因为你们用它杀了许多人,假如你们大杀门不嗜杀,贫僧便不会毁掉它。”
  高天行一字一咬牙道:“可是本门杀的都是积恶如山的人,我们杀了一个恶人,却可救千千万万的好人!”
  明空禅师道:“贫僧的看法却不以为如此,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陈鑫打岔道:“好了,你的道理老夫听多了,现在……在老夫将去之前,老夫要请求你们一件事。”
  明空禅师目光一注道:“老施主伤势很重么?”
  陈鑫道:“是的,老夫已活不成。”
  明空禅师似乎心颇不安,喟然道:“罪过罪过,贫僧实无伤害老施主的性命之情。”
  他将禅杖搁在一旁,举步走过去,道:“且让贫僧瞧瞧,也许贫僧可——”
  陈鑫突然面容一沉,厉声道:“站住,你把老夫当作什么人物!”
  明空褝师愕然住足,道:“老施主,贫僧是一片好意啊!”
  陈鑫“呸!”的吐出一口血痰,沉容冷笑道:“老夫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老夫不领这个情!”
  明空禅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陈鑫嘿嘿冷笑道:“为什么?嘿嘿,告诉你,老夫是第五代大杀侠,死亦是大杀侠,如果我接受你的治疗,你想我成了什么人物!”
  明空禅师叹息道:“老施主此言差矣!贫僧绝无侮辱老施主之意!”
  陈鑫截口道:“不管你有无侮辱之意,老夫决不接受你的治疗!”
  他因情绪激奋,又咯出了一口血,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明空禅师不敢再激怒他,连忙后退,说道:“那么,老施主有什么话要跟贫僧说的?”
  陈鑫于停止咳嗽之后,才慢慢的说道:“我大杀门已毁在你手里,高天行虽已被立为本门第七代大杀侠,但他没有学得本门武功,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再找他麻烦!”
  明空禅师颔首道:“这个当然,贫僧自始至终就无伤害他之意,今后更不会伤害他了。”
  陈鑫胸部忽然剧烈的起伏着,呼吸似已十分困难,断断续续地说道:“好,你……你们……去……去吧!”
  语毕,神色一呆,登时气绝!
  高天行大惊,跪下摇撼他,大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陈鑫已无一点反应,一代武林奇人,就此溘然长逝!
  高天行不禁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
  明空禅师深深一叹,哽声说道:“小施主!”
  高天行猛可转身,神情凌烈的戟指他,厉喝道:“滚!你给我滚!”
  明空禅师胀红了脸,但是他没有老羞成怒,他的确是一位有道高僧,他一生反对杀人,也从未杀过一人,今天失手伤了陈鑫的命,他心中有太多的惭愧与不安,而现在他也很了解高天行的心情,觉得自己能够“帮助”他的就是赶快离开,少惹他生气。
  当下,他合十向陈鑫的遗体行了一礼,拿起禅杖,转身走了。
  一路寻到阵南,发现天心真人直挺挺的站立在一个圆圈之内,不禁诧然道:“牛鼻子,你怎么了?”
  第二八章 诈死潜踪
  天心真人满面尴尬之色,苦笑道:“那小子画地为牢将贫道囚禁在此地……”
  明空禅师迷惑道:“这什么意思?”
  天心真人嘿然道:“贫道上了他的当,刚才他突然现身,说要和贫道打一架,要贫道先让他几招……”
  他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耸肩一摊手,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就这样,贫道成了囚犯啦!”
  明空禅师哑然失笑道:“你何必跟他当真?”
  天心真人一瞪眼道:“贫道岂能不当真?贫道是成名人物,要是不遵守诺言,岂不贻笑武林!”
  明空禅师道:“如今怎么办?”
  天心真人叹了口气道:“在他不答允释放贫道之前,贫道只好站下去了!”
  明空禅师道:“武库已被贫僧引发火药炸毁,陈鑫也已死亡,咱们目的已达,走吧!”
  天心真人摇头道:“不,你要知道,地上这两个圆圈对贫道来说,无异是铜墙铁壁,贫道走不了的。”
  明空禅师道:“你不走,贫僧可要走了。”
  天心真人道:“你走好了。”
  明空禅师一笑道:“要是他不肯释放你,你便决定死在这里了?”
  天心真人点头道:“是!”
  明空禅师哈哈大笑道:“好个牛鼻子,果然不愧是一代武学宗师——也罢,待贫僧去替你求情。”
  说着,掉头欲去。
  天心真人连忙喝道:“不行,你给我站住!”
  明空禅师一怔道:“怎么了?”
  天心真人一本正经地道:“贫道不要你去替我求情,贫道一生从未求过人!”
  明空禅师笑道:“哼,你的骨头倒是又臭又硬!”
  天心真人自鸣得意的笑道:“不错,这就是我天心真人的本色,我……”
  他忽然呆住了。
  因为,高天行忽在他面前出现!
  他一呆之后,接着苦笑笑道:“小子,贫道可没有越雷池半步,刚才明空要贫道跟他走,贫道早予严拒。”
  高天行面上仍笼罩着一片悲愤之色,咬牙冷冷道:“你也滚吧!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不要到这岛上来!”
  天心真人如闻赦令,大喜跳出圈外,道:“你呢?如今武库已毁,陈鑫已亡,你要在这岛上呆下去?”
  高天行怒声叫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天心真人觉得自讨没趣,讪讪的一笑道:“好好,不过你要明白,我们对你是没有成见的,我们毁掉大杀门,是因不喜见大杀门在江湖上大造杀孽……”
  他见高天行面呈严厉之色,不敢再往下说,立刻转对明空禅师道:“明空,带路,咱们走吧!”
  于是,明空禅师领着他走出了礁阵,两人一路来到一处岛边,登上一只渔船,随即开船走了……
  高天行跟出礁阵,目送他们的导迟去不见之后,才转身奔入阵中,忽左忽右的绕行片刻,便回到了陈鑫卧尸之处。
  他趋至陈鑫尸体旁边,蹲下低声道:“老前辈,他们已上船去了!”
  陈鑫忽然复活了过来,慢慢坐起,微笑说道:“唉,想不到,竟能这样轻易的骗过他们!”
  高天行道:“刚才小可也以为您老真死了呢!”
  陈鑫含笑道:“但老夫的确受了内伤,那老秃驴的一脚踢得我好惨!”
  高天行道:“现在觉得怎样?”
  陈鑫道:“还是很严重,不过老夫能够运功自疗,现在你去武库看看,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说毕,盘起单膝,就地跌坐好,闭上了眼睛。
  高天行知他要运功疗伤,不敢再与他说话,当即起身来到大巉岩下,定睛一看,只见武库洞门已被崩落的石土深深埋住,巉岩上塌下了一个大穴,一看,知洞中武库已被炸得粉碎,刻在洞壁上的大杀门盖世武学当然已荡然无存了。
  他很伤心,在洞前默立良久,才取出无锋宝剑,抚剑喃喃自语道:“宝剑啊,宝剑,从今已后,再没有人会视你为宝剑了!你已成了一文不值的酷物,不过你放心,我仍将视你为宝剑,我要用你去杀那些该死的人……”
  或许是豪兴突发,也成许是要发泄胸中的郁闷,他突然拔剑出鞘,就在洞前空地上舞起剑来。
  剑光霍霍,如龙闹空,奔腾起落,旋转如飞,散发出一片浩然之气!
  □                             □                             □
  暮霭初现时分,第五代大杀侠陈鑫由礁阵中跳出,高天行忙上前援扶他,问道:“你老没事了?”
  陈鑫点点头,说道:“是的,死不了啦!”
  他望着已被毁废的武库,面上泛起一片苦笑,沉声说道:“哼,本门创立迄今,已有百余年之久,想不到今天终于毁于一旦。”
  高天行道:“我大杀门虽已被毁,但大杀门的精神仍在!”
  陈鑫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你仍将是本门的第七代大杀侠!”
  高天行微笑着。
  陈鑫转望他笑道:“你了解老夫的意思么?”
  高天行点头道:“小可了解。”
  陈鑫道:“告诉你吧,那是老夫的苦肉计,老夫虽然只剩一手一足,虽然已打不过那老秃驴,但是要接他个百招还是可以的……”
  高天行叹道:“要是你老不伪死,他们可能不会放过小可。”
  陈鑫道:“是的,他们不是杀你,便是杀我,因为他们知道毁得了武库却毁不了我胸中的武学——本门武功,都在老夫胸中!”
  高天行道:“你想,他们会去而复返么?”
  陈鑫点头说道:“可能,那老秃驴并不是傻瓜,当他想到老夫可能是伪死时,必然会赶回来,所以咱们最好快些离开此岛。”
  高天行问道:“去那里最安全?”
  陈鑫道:“东海一带,岛屿多得很,咱们先上船再说吧!”
  于是老少俩来到了停泊渔船的岛边。
  正要上船,高天行忽然发现远处海上出现一艘渔船,正朝岛上驶来,心中不禁一惊,叫道:“看,是不是他们去而复返了?”
  陈鑫也看到了那艘渔船,面色沉了下来,道:“哼,可能正是他们!”
  高天行道:“如是他们,咱们现在上船,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陈鑫说道:“不错,咱们先躲藏起来吧!”
  老少俩于是躲入一堆礁石中,静伏窥候。
  不久,那艘渔船已驶近岛边,就在高天行所乘的那艘渔船旁边停下来。
  接着,由船上跳下了一僧一道!
  果然正是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
  他们跳下船后,一言不发,立即腾身疾起,朝岛上飞纵而去。
  陈鑫看了冷笑道:“他妈的,他们果然回来了!”
  高天行见他们已去远,忙道:“趁着他们上岛寻找,咱们快走吧!”
  陈鑫点头一嗯,右足一顿,纵身飞出礁石堆,朝渔船电扑过去。
  高天行跟到岛边,跳上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的渔船,钻入舱下做了手脚,然后才回到自己船上,随即开船向海上驶去。
  陈鑫笑问道:“你凿破他们的船?”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这叫釜底抽薪!”
  陈鑫哈哈笑道:“这下子他们可惨了,那牛鼻子还不打紧,那老秃驴可成不了佛啦!”
  高天行道:“怎么说?”
  陈鑫道:“那老秃驴是吃素的啊!”
  高天行不禁莞尔道:“而岛上可吃的东西,却只有鱼和鸟蛋。”
  陈鑫道:“正是。”
  高天行是想起了那天三花仙子“劫”走慕容燕的情形,说道:“不,他们虽无船可乘,但他们还是能够返回大陆的。”
  陈鑫也想到了,点点头道:“唔,不错,不过此岛距大陆颇远,他们想回大陆,还须经过一番奋斗呢!”
  高天行道:“现在咱们往北走还是往南走?”
  陈鑫道:“北方海上岛屿多,往北走吧。”
  高天行依言掉转船头,绕过岛屿,往北方海上驶去。
  陈鑫问道:“这艘渔船是谁的?”
  高天行道:“不知道,想是三花仙子花钱从渔人手里买来的。”
  陈鑫道:“三花仙子这个女人,老夫只听人说过一次,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高天行道:“她是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小可对她所知亦不多,只知她很爱海大侠,她一直希望海大侠去攻她的轿,娶她为妻,但海大侠对她却无意思,使她十分伤心。”
  陈鑫道:“她长得怎样?”
  高天行道:“云梦八逸对她的容貌赞不绝口,说她比西施更美呢。”
  陈鑫道:“既是个美女,何以老是躲在轿中不敢出来见人?”
  高天行道:“她的解释是:她深爱海大侠,要保留她的容貌给海大侠看,似乎她也将容貌视为贞操的一部分,除了她爱的人之外,不准任何人看了去。”
  陈鑫失笑道:“如此说来,她倒是个痴情女子,海浪生为何不喜欢她?”
  高天行道:“海大侠说她别有居心,因此不敢与她交往。”
  “她有何居心?”
  “海大侠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据小可的观察,她除了痴恋海大侠之外,似无别的目的,如果说她有目的,那就是在觊觎本门武学,但是她不但毫无夺剑之意,而且一再帮助小可,故小可认为她确实没有别的居心。”
  “她不该爱海浪生的,老夫对海浪生十分了解,他心中只爱一个女人。”
  “谁?”
  “他的妻子。”
  “但他的妻子死了啊。”
  “是的,所以他的心也死了。”
  “唉!”
  “他要你寻找其女海心兰,你可有一点头绪?”
  “没有。”
  “依我看,海心兰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
  “哦?”
  “海浪生杀的恶人比老夫还要多,也许有人不敢找他报仇而以杀其女泄愤。”
  “嗯,但不管是死是活,小可一定要尽力去找出她的下落。”
  “唔……”
  “老前辈!”
  “嗯?”
  “海外三仙您老认识么?”
  “有过一面之缘,怎么样?”
  “海大侠生前,似乎与他们常有往来,他们对海大侠似极器重。”
  “是的,这有个原因,他们海外三仙比较喜欢有学问的人,而海浪生非但武功尽得本门真传,而且文学造诣亦颇不凡,而老夫自小就不喜欢读书,所以跟他们海外三仙可说话不投机。”
  “他们对小可似也很有好感呢。”
  “哦。”
  “咱们去蓬莱仙岛如何?”
  “去那儿干么?”
  “假如你老准备将本门武学传与小可,那儿最安全。”
  “不,咱们还是找一座无人居住的小岛为佳,老夫和他们三位谈不来!”
  □                             □                             □
  船行三日,到了舟山群岛。
  陈鑫似乎有意在这一带选择一座小岛做为教授高天行武功的地方,他站在船头上眺望着,看见前面有一座海岛,便回对高天行问道:“天行,你看前面那座海岛是不是桃花岛?”
  高天行对这一带的岛屿也颇熟,点头答道:“是的,那是桃花岛不错。”
  陈鑫道:“那么,你转向东方航去,老夫记得桃花岛东面四十里处有一座小岛屿,那岛上和我大杀门那座小岛一样,无人居住。”
  高天行依言转舵东航。
  这天近薄暮,海上果然出现了一座尖尖的小岛屿,其形势果与大杀门那座小岛有些相似,陈鑫看了高兴的叫道:“对了,就是这一座!”
  于是,高天行朝那小岛笔直航进,抵达小岛附近时,天已渐黑,只见小岛处处是垂直的峭壁,他找了一会才找到一处可上岸之处,当即靠岸停下。
  陈鑫一跃上岸,说道:“此岛老夫年轻时来过一次,岛上也都是礁石巨岩,寸草不生,不过海鸟均栖息于此,有鸟蛋可吃。”
  高天行系好了船,跟着一跳上岸,道:“此岛好像比本门那座小岛大一些?”
  陈鑫道:“不错,靠北边还有一大片平地,是很好的一个渔港,但因地方太小不好居住,故不被渔人重视——走,咱们去走一遍看看。”
  老少俩当即寻径而上,一路所见,果然不是巨岩便是礁石,情景十分荒凉,但当登上岛中央的一座山头时,忽然发现北面岛边有一大片明亮的灯光!
  陈鑫大感意外道:“咦,这岛上莫非有人搬来居住了?”
  高天行道:“嗯,看那灯光,好像是一个渔村呢!”
  陈鑫道:“这倒是怪事,那边做个渔港是可以的,但要形成一个村落可不容易,因为地上大都是岩石,不好盖房子呀!”
  高天行道:“去看看如何?”
  陈鑫道:“好!”
  当下,老少俩寻路下了山头,绕过重重巨岩,来到北面岛边一看,两人都怔住了。
  原来,那岛边上可热闹着呢!
  那块约有百丈宽广的海滩上,此刻高高低低的悬着几十盏气死风灯,在繁星般的灯光中,可见到几百个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工作——造船!
  造的,是三艘巨大的战船!
  锯木打钉的声音,响成一片!
  而在那群人当中,还可见到几个元兵手执长鞭在来回巡视,发现工作不力的,就“叭!”的给他一鞭……
  原来,此时正是元世祖灭宋,即位开平,定都燕京,元将张弘范陷崖山之次年,也是大举进击日本的时候!
  元朝,原是蒙古族奇渥温代打出来的天下,并金灭宋,遂有中国,领土疆域之广,为历朝之冠,此时也正是元朝气焰高涨不可一世之时,为了进击日本,因此驱使老百姓日夜赶造战船。
  高天行原在神鹰帮的时候,对这种国家大事并不关心,及至叛离盖云天亡命天涯,看到老百姓受尽元兵的残害蹂躏,他才觉得亡国之可悲,但是那时他为了逃避盖云天手下的追杀,也无心于杀鞑子,一直到了遇见海浪生之后,他才对此耿耿于怀……
  现在,当他看到那些老百姓像奴隶一般遭受元兵的驱策迫害时,不由得热血沸腾,开口骂道:“他妈的,原来是鞑子在那里赶着老百姓造战船!”
  陈鑫沉容说道:“朝中大事,老夫已有数年无所悉,如今宋家天下到底怎么样了?”
  高天行道:“亡了!”
  陈鑫一惊道:“哦,亡了?”
  高天行道:“是的,宋端宗于前年驾崩,其弟昺即位,改元祥兴,迁走崖山,张世杰以为扼州为天险,可扼以自守,乃奉帝移驻于崖山,但结果仍被元将张弘范所攻破,陆秀夫负帝沉于海,宋朝便灭亡了。”
  陈鑫凝容沉声说道:“信国公文天祥呢?”
  高天行道:“他进屯潮阳时,也为张弘范所败而被执,此刻正拘于燕京。”
  陈鑫听了不禁浩叹道:“唉,想不到宋朝竟然如此一蹶不振,把大好河山送了异族!”
  高天行道:“海大侠临终前,交给了小可一个任务……”
  陈鑫注目问道:“什么?”
  高天行摆头回顾一眼,才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海浪生交给他的任务。
  陈鑫面容一动,道:“你办得到么?”
  高天行道:“小可现在所能说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陈鑫严肃地道:“此事若欲进行,可迟缓不得!”
  第二九章 后继有人
  高天行道:“是的,但以小可目前的能耐,却觉力有未逮,须等练成本门武功,才能前往一试。”
  陈鑫道:“那咱们快走吧,咱僧去别的岛屿看看——只要你能吃苦,也许半年之内,你便能练成本门武功!”
  说毕,转身欲行。
  高天行见海边上那几个元兵不停的挥鞭抽打那些百姓,心中至为愤怒,道:“且慢,让小可干掉那几个元兵出出气!”
  陈鑫道:“不行!”
  高天行一怔道:“为什么?”
  陈鑫道:“杀那几个鞑子无济于事,反会连累那些老百姓受折磨而已!”
  高天行一想也是,只得压抑了胸中的怒火,长叹一声道:“但愿有一天我能拧下忽必烈的脑袋!”
  陈鑫道:“走吧,鞑子气势正旺,这不是你一人之力所能办到的。”
  老少俩回到西边海滩,再度登船出发,继续向北方海上航进。
  高天行忘不了刚才所见的情形,心中犹自愤愤不平,忍不住说道:“老前辈,您认为宋朝还能够复兴么?”
  陈鑫道:“很难说。”
  高天行叹道:“昺帝一亡,宋室似已后继无人了,这是最可悲的事。”
  陈鑫道:“现在最得人望的是信国公文天祥,可惜他已被执……”
  高天行道:“他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据说元人正在迫他投降,但他誓死不屈。”
  陈鑫道:“那就是所谓的‘气节’,一个人最可贵的就是要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气节’!”
  高天行道:“他写的诗到处流传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陈鑫道:“老夫不懂诗,但这两句听来真是好极了!”
  高天行道:“很奇怪,元人为什么不杀他呢?”
  陈鑫道:“我想,这是因为元人知道他很得人望,如能迫他投降,便可获得民心之故。”
  高天行点点头,道:“不错,一定是如此,他现在是民心所寄,如果他投降了,大家也跟着泄气了。”
  陈鑫道:“天行!”
  高天行道:“嗯?”
  陈鑫道:“你暂时不要再想这些烦恼的事了,你现在所要做的是继承本门衣钵,而你知道,练武必须专心致志,心无二念,这样才能成功!”
  高天行肃容道:“是的。”
  陈鑫道:“前面好像又有一座小岛,咱们靠上去看看……”
  渔船,缓缓靠上一座小岛。
  这座小岛,在夜间看来,就像一只横卧于海上的鲸鱼,岛上没有高山巨岩,却有浓密的树林,景色较之大杀门那座岛屿美丽多了!
  老少俩系好渔船,即往岛上行来,陈鑫因只有一脚,走路都要用跳的,高天行看了不忍,便用剑砍了一支树枝给他当拐杖使用,两人由南至北再由东至西走遍全岛,发现岛上无人居住,陈鑫十分高兴,笑道:“好,咱们就在此岛住下来!”
  高天行道:“不知道这座岛叫什么名字?”
  陈鑫道:“此岛形若鲸鱼,咱们就叫它为鲸鱼岛好了——咦,那边好像有个山洞,你看是不是?”
  高天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不远处的一面岩壁下似有一座山洞,乃道:“待小可过去看看。”
  他纵身往那岩壁飞去,几个起落便到岩壁下,一看果是一个山洞,但洞中很黑,不知其深几许,正想回去告诉陈鑫,却见陈鑫已然跟着纵到,便道:“这果然是个山洞,正可做为咱们栖息之处。”
  陈鑫道:“你身上可带有火摺子?”
  高天行道:“有的。”
  陈鑫道:“那么,拔些干草打成一束,然后点上火,咱们入洞看看。”
  高天行依言拔了一些干尊,打成一条草束,然后点上了火,便举步入洞。
  这座山洞,是个天然洞,洞道曲曲折折而且结满蜘蛛网,阴森森的十分可怕。
  高天行利用“火棒”烧去蜘蛛网,向前行入三十几步,只见洞道忽然变小,而且往地下“钻”入,成了一个“蟒洞”,他立时刹住脚步道:“不能再进去了。”
  陈鑫道:“为什么?”
  高天行一持那往地下钻的小洞,道:“那里面可能有大蛇呢!”
  陈鑫笑道:“没有!”
  高天行听他说得很肯定,不禁微诧道:“您老怎知没有?”
  陈鑫含笑道:“此洞已被蜘蛛重重封死,如有蛇蟒出入,蜘蛛网便有破损的现象。”
  高天行一听有理,便问道:“要下去看看么?”
  陈鑫道:“是的,咱们既打算在此洞居住,就得将此洞摸个清楚。”
  高天行点头说道:“好,小可下去看看。”
  他将“火棒”伸入洞道,烧去密布的蜘蛛网,然后匍匐爬了下去。
  谁知洞道竟是垂直而下的,他一爬入之后,整个人就直坠而下!
  “啊哎!”
  陈鑫听他惊叫,不禁面色一变,疾忙趋至洞道口,探头下望,急问道:“天行,怎么了?”
  “您老快下来看看!”
  陈鑫听他声音充满惊骇,情知他有意外的发现,当即爬了进去。
  他也没发现洞道是垂直而下的,因之也像高天行一样掉了下去,掉下约三四丈深,才碰到地面!
  爬起一看,登时怔住了。
  原来,洞道下竟有一间宽大的洞窟,情景很像大杀门武库,里面也有四具白骷髅!
  四具白骷髅各坐一方,倚壁盘膝而坐,而且每具骷髅的面前均有一颗石头,石上均放着一颗斗大的泥土!
  陈鑫愕然良久,才发出一声大笑道:“嘿,这倒很像是本门的武库呢!”
  高天行正站在南面一具骷髅旁边,他举着火棒照骷髅身后的洞壁,道:“您老过来看看,这壁上一刻有死者的名号!”
  陈鑫跳过去一看,但见洞壁上果然刻有几个字,仔细辨认,才看出是“昆仑道真子”五个字,不禁大为惊诧道:“昆仑道真子?昆仑派没有‘道真子’这号人物啊!”
  高天行道:“此人死亡已久,说不定是昆仑派好几代以前的人物。”
  陈鑫点点头道:“嗯,再去看看那三具!”
  结果发现,坐在西面的骷髅是“崆峒枯竹叟”,坐在北面的是“少林慈光”,坐在东面的是“武当玉真”!
  陈鑫啧啧称奇道:“这四人老夫都没听说过,必是好几代以前的人物不错,但他们何以一齐死在这儿呢?”
  高天行道:“他们既然刻上了自己的名号,一定还有文章记载着他们的遭遇,咱们再去找找看。”
  他举着火棒再仔细寻找一遍,果然就在“少林慈光”遗骸的旁边洞壁上找到一篇文字——
  “余等四人于甲辰年八月十五日相约于此岛论剑,经四昼夜之激战而未能分出胜负,乃罢战,各自坐思破解之策,穷十日之工也无一人能脱颖而出,斯时也,余等因苦思,致心力交瘁,不觉竟成白头翁,相顾愕然,顿悟人生若梦,铢锱于各位之愚昧不值,仇仇怨恨于焉冰释,同意终止派争,联袂归隐,即而于此岛觅得此一秘洞,越日封洞之夕,有应于各人一身武学失传之可惜,乃各录之于木盒之中,后人有缘得入此洞,可随心之所喜,取之研练,而为善为恶,余等不欲赘言,但凭一己之良知抉择可也。
  少林慈光
  武当玉真
  崆峒枯竹叟
  昆仑道真子
  甲辰年八月三十日同具”
  陈鑫读毕壁上的文字,屈指一算,说道:“这四人果是百年以前的人物,难怪老夫不认识。”
  高天行道:“百年前,他们少林、武当、崆峒、昆仑四派一定争斗得很厉害,因此他们四位才到此论剑以决高下。”
  陈鑫点点头,说道:“嗯,一定是如此。”
  高天行眼睛盯上四具骷髅跟前那四颗斗大泥团,道:“他们所说的‘木盒’,不知是不是包在那泥团之中?”
  陈鑫道:“大概是的,你打开一个来看看。”
  高天行见手上的草束已将烧完,便道:“咱们先将它带到上面去,然后再打开如何?”
  陈鑫道:“也好,老夫先上去,你把它扔上来给我。”
  他走出洞口下方,单足一弯一直,人便如鹤冲天,飞上去了。
  “好了,你把它扔上来吧!”
  高天行便将四个泥团取到洞口下方,然后一个一个扔上去,让陈鑫接着,最后自己才跳了上去。
  于是,老少俩将四个泥团带到山洞外面,就月光下一看,发现四个泥团都是用黄色泥土做成的,上面还有手指的痕迹,陈鑫笑道:“不错了,木盒就在这些泥团之中,不过为安全计,你还是先把一个投出去,看有没有意外的变化。”
  高天行心知他所谓的意外是指“火药”而言,当下就托起其中一个,用力投了出去。
  泥团一直飞出十多丈,才“拍!”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高天行见无变化,赶过去一看,只见破碎的泥块中果有一个木盒,木盒长一尺宽七寸,由于是包在干净黄泥土中,故毫无腐朽,仍然完整如新。
  他捧着木盒回到陈鑫面前,笑道:“没有什么不对,盒中盛的,可能是他们所录的武学不错。”
  陈鑫道:“打开看看。”
  高天行席地坐下,轻轻的将木盒打开,只见盒中有个用锦袍布包裹着的东西,他将锦袍布解开,便见里面是十片竹简,第一片竹简上只刻着四个字——
  “枯竹九式”
  第二片至第五片竹简上,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
  第六片至第十片竹简上,刻的是图形,姿式不一,看上去是一路掌法。
  陈鑫随手拿起一片竹简来看,一面淡淡说:“崆峒派的武功,老夫早年都领教过了,并无出奇之处……”
  他看了竹简上的一段文字后,忽然一改轻视之色,而变得重视起来,道:“噫,这上面记载的,可不是他们崆峒派的功夫呀!”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小可猜想也不是。”
  陈鑫侧目问道:“嗯?”
  高天行道:“他们刻在洞壁上的文字,其中有一句说‘有感于各人一身武学失传之可惜’,从这句话推测,他们四位留下的功夫,绝不是他们本门的武功,因为他们本门武功自有同门之人流传下法,何愁失传?故可想而知,他们四位留下的武功,必是他们自创的秘技。”
  陈鑫没有答腔,而全神视读着竹简上的文字,当他看完那竹简上的文字后,又急急的拿起一片刻有图形的竹简来看,顿时大叫道:“嘿!想不到他们崆峒派也出过这样一位杰出的奇才,这一路掌法太妙啦!”
  高天行很高兴,问道:“真的么?”
  陈鑫点头道:“不错,老夫现在虽只看了这当中的一式,但这一式的确神妙异带,老夫恐怕又得花一番工夫才能想出破解之策!”
  高天行兴奋地道:“再打开一个来看看!”
  最后,三个泥团里面的木盒,都打开了!
  少林慈光,留下的是:
  “达摩神剑外三式”!
  武当玉真道长,留下的是:
  “玄玄散手”!
  昆仑道真子,留下的是:
  “纯阳金刚指”!
  陈鑫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他们四人自创的秘技看完,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咳,还好他们四人的功夫未曾传给同门之人,否则我大杀门要扬威武林恐怕没这么简单了!”
  高天行吃惊道:“他们四人的武学,较之本门武学更高明?”
  陈鑫摇头道:“这倒不见得,不过这四人若还活在世上,他们的成就必然还在当今的‘中原三老’之上!”
  高天行道:“这是说,他们中任何一位都可成为本门的劲敌?”
  陈鑫道:“是的!”
  高天行道:“现在咱们如何处理这些东西?”
  陈鑫沉思半晌,忽然微笑道:“你可以学!”
  高天行道:“小可又要练本门武学,又要练这四种功夫,只怕——”
  陈鑫截口道:“不要怕麻烦,老夫从旁指点你,不会多花多少日子的。”
  高天行说道:“可是,这些应该是属于他们少林,武当、崆峒、昆仑四派的东西……”
  陈鑫笑道:“那壁上文字不是说:‘后人有缘得入此洞,可随心之所喜取之研练’么?他们并未规定只准他们本派弟子才可练,因此你绝对可以练!”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如觉得应该‘物归原主’,那么将来可将这些秘笈还给他们四派,这样做,便已是‘仁至义尽’了!”
  高天行点点头道:“对,我一定要将这些秘笈还给他们四派,好让他们四派的武功继续发扬光大!”
  陈鑫道:“现在,你回船上把咱们需要的东西拿到洞中来,最迟一年,老夫要使你成为举世无敌的一个青年奇侠!”
  □                             □                             □
  十个月后——
  一个初秋的早上,高天行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衫,出现在距燕京不及一百里的吕家村上。
  吕家村只有百多户,全村无外姓,村中最大的一个家族,叫“吕家庄”,现在高天行就到了“吕家庄”的大门。
  这“吕家庄”敢情是个巨富,全庄盟极大,庄中有百余间房子,周围有护庄河,前后左右各有一座庄桥,墙墉高峻,屋宇轩昂,十分有气派!
  当高天行来到这“吕家庄”的大门外时,就有一个看门的庄丁迎了出来,向他拱手问道:“这位客人,您找谁啊?”
  高天行答道:“找吕思兴。”
  庄丁听了面色微变,四顾一眼,才低声又问道:“请问贵姓大名?”
  高天行说道:“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庄丁面色又是一变,以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一番,再问道:“客人要见吕思兴,可知‘规律’么?”
  高天行缓缓吟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庄丁再无疑虑,深施一礼道:“请稍候,容小的入内通报!”
  说毕,转身飞奔入庄。
  不久,一个老管家打扮的人疾步出庄而来,面带惊奇的向高天行拱手一指,说着道:“请问,您是……第七代大杀侠?”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老管家侧身肃客,恭声道:“家主人卧病在床,不克亲出迎接,尚望高大侠恕罪,现在就请高大侠随老汉入庄如何?”
  高天行道:“别客气,老人家请带路便是。”
  于是,他在老管家的引导下走入吕家庄,来到内院一间书房,老管家在房门口住足,开声道:“庄主,高大侠到了!”
  书房中透出一个病人虚弱的声普:“快请他进来!”
  老管家便推开房门,躬身道:“高大侠请!”
  高天行点头举步而入。
  而一跨入书房中,他就呆住了。
  原来,书房中共有五个人,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卧在床上,床边站立着两个中年和两个青年,令他吃惊的是,这五个人他都认识!
  老人,是铁臂神猿吕君鹏,也即是前在吕公堡设擂台的总擂台主!
  床前四人,正是吕君鹏的徒弟——潜龙华文龙、飞虎焦吉、花豹来振雄、小霸王赵翼!
  高天行大感意外的道:“咦,怎么是你?”
  铁臂神猿吕君鹏不知生的什么病,面肉消瘦了许多,他对于高天行之来不感意外,只微露苦:“高大侠请坐。”
  高天行没有坐下,瞪望他惊问道:“您老便是‘吕思兴’吕将军?”
  吕君鹏道:“是的。”
  高天行想起当日他听到海浪生死亡的消息时的悲痛情形,以及再向自己追问“海大侠有何遗言”等情,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悠老便是吕将军,那天您老要是说了——”
  吕君鹏突然打岔说道:“大侠今来何为?”
  高天行一怔,继之肃容答道:“小可来完成海大侠交付的第三个任务!”
  吕君鹏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来得太迟了一些……”
  高天行心头一沉,说道:“他……死了?”
  吕君鹏摇头道:“不,他还好,只是老夫恐已无能为力了!”
  高天行问道:“您老感染何症?”
  吕君鹏道:“老夫是伤而非病。”
  高天行诧异道:“谁打伤了您老?”
  吕君鹏道:“鞑子!”
  高天行轻啊一声道:“他们已经知道您老的身份了?”
  吕君鹏道:“没有,他们若然知道老夫是信国公副将,哪会让老夫活下来!”
  高天行在床前一张椅子坐下,接着问道:“不然,他们为何打伤您老?”
  吕君鹏缓缓说道:“去年,老夫在吕公堡摆设擂台,目的便是结交武林正义之士,以便图谋起事,那次的擂台也的,确结交了几个武林朋友,可是当一位得知了老夫的心意之后,他却出卖了老夫,悄悄的向鞑子通消息,告老夫图谋不轨,于是有一天半液,数百名元兵突然出现,将老夫的武馆团团围住,老夫为不忍连累无辜,只好俯首就擒……”
  高天行怒道:“那出卖您老的家伙是谁?”
  吕君鹏道:“他叫‘半天雕洪老二’,老夫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神鹰帮的一个分舵主。”
  高天行剑眉一扬,大为愤怒道:“哼,想不到神鹰帮居然跟鞑子勾搭上了,该死!”
  吕君鹏苦笑一下道:“他们将老夫擒去之后,便日夜毒打逼供,老夫抵死不认,后来老夫四个徒弟找关系和他们搭上,送了十斤黄金才将老夫救出来。”
  高天行道:“于是您老便回到此地来了?”
  吕君鹏道:“是的,这吕家村和吕公堡是我们吕家的两支,老夫的出生地便是此地,在吕公堡的武馆,是信国公被擒后,老夫脱离军旅而化名开设的,老夫的真名就叫思兴。”
  高天行叹道:“去年,小可不知您老便是吕将军,故不敢直言相告,不过那时小可也尚未练成本门武功,对您老的帮助也不大……”
  吕思兴道:“海大侠遗命你代他去进行?”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他立小可为第七代大杀侠后,要小可去替他完成三件事:一是代他赴约,与天山飞狐冷一峰决斗,二是寻找其失踪的女儿海心兰,三是来见您老,听您老差遣的。”
  第三〇章 尽力而为
  吕思兴问道:“现在,尔的武功练成了?”
  高天行道:“是的。”
  吕思兴道:“那件事很困难而危险,你有把握么?”
  高天行道:“小可愿尽力而为!”
  吕思兴欣慰地道:“好的,信国公乃是民心之所寄,如能将他救出,宋室即使不能复兴,也可以他老人家的声望招兵买马,再谋复兴我汉家天下!”
  高天行问道:“不知信国公是否有此意图?”
  吕思兴道:“那是毫无疑问的!”
  高天行道:“您老现有多少人马?”
  吕思兴道:“老夫现有子弟兵三千,另外还有昔日几位袍泽踞了几个山寨,他们已答应一旦将信国公救出,便即率兵来投。”
  高天行道:“那么,小可立刻去进行,您老可知信国公囚禁于何处?”
  吕思兴移目转望徒弟华文龙,道:“他老人家被囚禁于燕京某处重牢之中,小徒文龙详知其处,但该处警卫森严,非身怀绝顶武功之人,是进不去的。”
  高天行转对华文龙问道:“文龙兄可愿带小弟去?”
  华文龙点头道:“当然,不过家师对此已有打算,我们师徒五人都要去呢。”
  高天行回对吕思兴诧然道:“您老也要去?”
  吕思兴说道:“是的,老夫是非去不可。”
  高天行道:“但您老有伤在身,岂可劳动?”
  吕思兴道:“老夫可乘车前去。”
  高天行不以为然道:“小可以为,此事由小可及文龙兄前往进行即可!”
  吕思兴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听老夫说吧,此事老夫已筹划甚久,觉得要救信国公脱险,除了要有像你老弟这种身手之人外,还需有几个人在外接援,另外还要一个信国公的替身。”
  高天行不解,问道:“要一个信国公的替身干么?”
  吕思兴道:“方才老夫说过了,该处警卫森严,忽必烈为恐信国公被人救走,加派了数名大内高手在该处协防,你纵能悄悄进入牢房救出信国公,但在背负他逃出时,必会被发现,故老夫的计划是这样的:当你背负信国公逃出时,老夫这四个徒弟便现身接援,阻挡追击你的大内高手,而你无论如何也要我信国公背出该处,一到了外面你便将信国公藏于某处,换上易容为信国公的老夫,那时你能背着老夫逃脱便逃,不能便把老夫丢下,那些大内高手一看你丢下了‘信国公’,自然不会继续追击,如此信国公才能够安全脱险。”
  高天行听得又感动又惊奇,问道:“那时你老怎么办呢?”
  吕思兴哈哈笑道:“老夫又非信国公,死又何妨!”
  高天行不禁深为感动,长叹一声道:“舍身成仁,古来能有几人,您老的这个决定,令小可万分敬佩!”
  吕思兴道:“不敢,老夫只是尽一己之力罢了,老夫若能救出信国公,还望大力辅助,驱逐鞑子,复兴汉族,如此老夫死亦无憾了。”
  高天行点头道:“好的,小可但能成功,一定尽力协助信国公起事。”
  吕思兴道:“忽必烈随时会下令杀害信国公,此事迟缓不得,咱们今夜就动身吧。”
  转对华文龙又道:“文龙,你去准备,还有振雄,你去命下人准备酒席,咱们好好为高大侠接风!”
  □                             □                             □
  这夜初更时分,一辆马车在四个骑士护卫之下,悄然驶出吕家庄,望北出发。
  驾车的,是已经过易容的高天行。
  四个骑士,是华文龙、焦吉、来振雄、赵翼。
  车中躺卧的,自然是吕思兴了!
  他原是文天祥麾下副将之一,他像文天祥一样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忠贞之士,虽然帝室已亡,虽然文天祥已被拘,但是他仍不死心,因此他向海浪生求助,而海浪生由于中了百花瘴毒,自知距死不远,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高天行,这中间已隔了一年多,他原以为海浪生失信,没想到在绝望之余
  高天行突然“应约”而至,于是他的雄心复萌,决定立刻行动。
  而高天行对于这个“任务”是相当“热衷”的,他不仅认为这是每个人应该做的事,更认为自己应该去做,因为他过去在神鹰帮为非作歹太多了,今后只有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才能补偿自己的过错,所以他在离开第五代大杀侠时,就决定先把私事搁下,先来完成这件事。
  马车,在宁静的月夜下,辘辘的向北驰进……
  大约行了四五里路,驾车的高天行忽然掉头后望,开口道:“这附近可驻有元兵?”
  华文龙答道:“城里有,怎样?”
  高天行道:“小弟好像听到后面有大队人马追来的声音!”
  华文龙面色一变,回头张望道:“在哪里?没有啊!”
  高天行道:“有的,还在半里之外的路上。”
  华文龙立刻回对小霸王赵翼道:“赵师弟,你快转回去看看!”
  小霸王赵翼应了一声,拨回马头,望来路上疾驰而去。
  华文龙接着向高天行说道:“最近城里驻了一队元兵,带兵的是一个百夫长,叫完颜荣的,据说很不好对付,但愿来的不是他。”
  高天行道:“不论是谁,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华文龙道:“是的,希望不是……”
  飞虎焦吉道:“如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怎么对付?”
  华文龙道:“你们不要开口,由我来跟他说话便了。”
  飞虎焦吉道:“赵师弟回来了!”
  小霸王赵翼催骑独驰而回,叫道:“华师兄,是那个叫完颜荣的鞑子,他带了二十名元兵追上次了!”
  话落,人已驰回到马车前。
  华文龙一听果是完颜荣,眉头皱了皱,问道:“是冲着咱们来的么?”
  赵翼道:“好像是的!”
  一言甫毕,后面路上已响来一片疾速的蹄声,旋见那路上尘烟大起,一队元兵出现了!
  华文龙急道:“高大侠,请靠边停下来。”
  高天行依言将马车驶近路边停下。
  这时,车中的吕思兴开声道:“文龙,你们听着,要是谈不好,就干吧,一个也不许让他溜掉!”
  华文龙道:“是的,我知道。”
  俄顷,蹄声尘烟如浪涌至,一个武官打扮的鞑子带领着二十个元兵赶上来了!
  他们一到立将马车围困起来,那武官打扮的鞑子显然即是百夫长完颜荣,他大喝一声道:“吕君鹏,你出来!”
  华文龙策骑迎上,抱拳道:“阁下谅是完颜荣将军,请问有何贵事?”
  完颜荣一瞪眼睛道:“你是何人?”
  华文龙不亢不畏地道:“在下华文龙,我们四人都是串君鹏的徒弟。”
  完颜荣严厉的扫望他们一眼,喝问道:“你师父吕君鹏可在车中?”
  华文龙点头道:“在。”
  完颜荣道:“叫他出来!”
  华文龙道:“对不起,家师有伤在身,不宜出车,阁下有话,就向在下说也一样!”
  完颜荣脸色一扳道:“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抗拒命令?”
  华文龙声色平静地道:“阁下若怀疑家师不在车中,在下可打开车门让阁下看看。”
  他转对高天行以命令口吻道:“小三子,打开车门!”
  高天行应了一声,转去车后,将车厢门打开,朝完颜荣哈哈腰道:“这位爷,您请过来看吧!”
  完颜荣“哼”了一声,策骑转去车后,向车中的吕思兴瞥了一眼,冷冷道:“吕君鹏,你何处去?”
  吕思兴缓缓答道:“京城。”
  完颜荣道:“去京城干么?”
  吕思兴道:“医伤。”
  完颜荣道:“医伤?”
  吕思兴道:“是的,去年老夫挨的那顿酷刑,至今伤势未愈,还经常吐血,听说京城里有位你们关外来的蒙古大大医术十分高明,故想找他医治。”
  完颜荣冷笑道:“这是实话么?”
  吕思兴叹道:“唉,老夫已成残废之人,难道你认为一个残废的老人还能图谋不轨?”
  完颜荣嘿嘿冷笑道:“吕君鹏,你太狡猾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
  吕思兴道:“你说什么啊?”
  完颜荣道:“我说出一个人,你一定认识他,他的姓名叫吕思兴,原是文天祥的麾下副将!”
  吕思兴顿时面色大变!
  原来,他自从文天祥被执而脱离军旅之后,即化名“铁臂神猿吕君鹏”,以老百姓的姿态出现,在吕公堡和吕家村两地,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原叫吕思兴,曾跟随文天祥与元兵打过仗,现在对方突然指出了他的真名,这就证明对方确已查出了他的底细。
  他倒不怕被查出底细,而是怕解救文天祥的计划因此弄砸,他呆了半晌之后,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好!老夫原名的确叫思兴,也确实是信国公的麾下副将之一,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完颜荣冷冷一笑道:“我们早已查出你的底细,其所以未对你采取行动,是想看你玩什么鬼把戏!”
  吕思兴笑道:“现在你们已发现老夫在玩鬼把戏了是么?”
  完颜荣道:“不错!”
  吕思兴道:“请你说说看如何?”
  完颜荣道:“根据我们的眼线的报告,日间有个叫‘第七代大杀侠’的青年入庄见你,他叫高天行,原是神鹰帮的叛徒,对不对?”
  吕思兴道:“对又怎样?”
  完颜荣道:“他将协助你去进行某项阴谋,是吧?”
  吕思兴道:“什么阴谋?”
  完颜荣道:“这就要你来回答了——走,你们六人一起跟我回城去!”
  吕思兴笑道:“完颜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多少钱?”
  完颜荣忽也大笑道:“你是想贿赂我么?”
  吕思兴道:“是的,老夫家财万贯,你只要说出一个数目来,老夫绝不叫你失望就是。”
  完颜荣仰天大笑,道:“老匹夫!你把我完颜荣看低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人——你!”
  吕思兴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无话可说了!你想不想见见那位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完颜荣瞪目四下搜视,问道:“他在哪里?”
  吕思兴道:“他就在你身边!”
  完颜荣还没完全领悟之时,只被高天行一把揪下马,高天行的动作很快,将他揪下马之后,立刻一脚踩上他的胸部,踩得他杀猪般大叫起来。
  那二十个元兵一见大惊,呐喊一声,一齐拍马上前欲救,但华文龙、焦吉、来振雄和小霸王赵翼早有准备,他们手一扬,各发出两支钢镖,随有八个元兵在惨叫声中落马,然后他们四个师兄弟一齐掣出兵器,迎上了那十二个元兵,登时杀手连施!
  这些元兵,在战场上也许骁勇善战,但要和武林人对敌,无异是送死,没几个照面,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惨叫声彼落此起,不久已剩下两个。
  这两个元兵一看苗头不对,拨马便走,小霸王赵翼顶声“哪里走!”手中一对短戟猛掷而出!
  “噗!”
  “噗!”
  双戟正中他们背心,也把他们打下马来了。
  只不过是一眨眼间,二十名元兵全部了帐,完颜荣吓得面无人色,他被高天行一脚踩住胸部,使尽吃奶之力也挣扎不开,这时已完全丧了胆,不禁颤声道:“好……好汉饶命!”
  高天行仰脸望天,冷冷淡淡地道:“刚才你说的那个眼线,他是谁?”
  完颜荣喘着气道:“他……他叫‘半天雕洪老二’,我们……我们雇他暗中监视吕……吕将军的一举一动。”
  高天行道:“如今他在哪里?”
  完颜荣道:“在……在城里吧。”
  “他怎么向你报告的?”
  “他说你……你去到了吕家庄,半……半个时辰前,他发现你……你们深夜离庄,就去向我报告……”
  “说我们要干什么?”
  “他说,你们要去进行某……某项阴谋……”
  “什么阴谋?”
  “他不知道,只知你们所要进行的阴谋,一定……一定对本朝不利。”
  “唔……”
  “你请高……高抬贵手不要杀我!”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我大杀门一向严禁杀害好人,你在你们国中也许是个好人,不过国与国之间,是没有情感道义可言的,为了不致破坏我们所要去进行的那项‘阴谋’,你——非死不可!”
  说毕,右足运力踩下!
  完颜荣狂叫一声,口中鲜血直喷,两颗眼睛凸凸欲出,挣扎颤抖了片刻,即猝然死去。
  小霸王赵翼哈哈天笑道:“痛快!痛快!今天总算出了一口冤气!”
  高天行登上车座坐下,道:“好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华文龙问道:“这些尸体怎么办?”
  高天行道:“让城里的元兵来处理吧,如今,咱们必须加紧赶路,一定要在他们把消息传入京城之前赶抵京城,这样才能成功。”
  说毕,一挥马鞭,驱车向前驰去。
  这一带的路面颇为平坦,高天行连连挥鞭催马,全速驰进,而华文龙四人仍然两个在前两个在后一路保证着马车。
  疾驰约一二里,高天行见路旁有一片树林,便向在前开路的华文龙低声喊道:“文龙兄,你请过来一下!”
  华文龙闻言勒慢坐骑,靠近车边问道:“什么事?”
  高天行道:“小可要下去解个手,文龙兄能否上来代替一下?”
  华文龙道:“好的,你请下去吧。”
  高天行微笑道:“文龙兄能够一边驾车,一边牵着你的坐骑么?”
  华文龙道:“可以。”
  高天行便把缰绳交给他,双足微顿,一溜烟似的投入路旁的树林里去了。
  华文龙则跳上车,左手抓着缰绳,右手牵着自己的坐骑,以同样的速度疾驰前进。
  飞虎焦吉见高天行行动“鬼祟”,当即靠近华文龙身边,低声问道:“他哪里去?”
  华文龙道:“解手。”
  焦吉说道:“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是吧?”
  华文龙微笑道:“当然不是!”
  焦吉道:“那么,他下去干什么?”
  华文龙道:“你猜不出来?”
  焦吉想了想,恍然道:“哦,我明白了!”
  其实,高天行并未发现有人在跟踪尾随,他只是断定可能有人在跟踪尾随而要“求证”一下而已他投入树林之后,即在靠近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隐伏下来。
  不久,果有一条黑影,在来路上出现了!
  来人轻功不弱,在月下看来宛如一只蝙蝠,一眨眼便已由高天行面前的路上飞过去。
  第三一章 黄雀在后
  高天行悄然出林,跟了上去。
  那夜行人似乎未发觉黄雀在后,一路向前飞奔,尾随在马车百丈之后。
  高天行轻功比他更高明,好像一个无形的影子,脚不着地的直飘过去,不消片刻,已然追到那夜行人身后三尺之处。
  夜行人仍然毫无所觉!
  高天行伸手轻拍一下他的右肩,笑道:“洪老二,好久不见你了。”
  夜行人大吃一惊,好像触了电一般,骇叫一声,仓惶跳开数步,待得转身看清是高天行时,登时面色大变,失声道:“啊,是你——”
  高天行含笑道:“是的,是我!”
  半天雕洪老二眼睛闪了闪,陡地“呛”然拔出长剑,狞容冷笑道:“高天行,你待怎样?”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我要问你一件事,然后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半天雕洪老二面带警戒,等着他说下去。
  高天行双手当胸一抱,偏头斜睨,道:“去年,你向鞑子告发吕将军图谋不轨,是你自己的意思?抑是盖云天之意?”
  半天雕洪老二嘿嘿笑道:“这有何不同?”
  高天行道:“我要知道!”
  半天雕洪老二耸耸肩,以顽强的表情说道:“我上台打擂连胜二场,那吕思兴见我身手不弱,便把我请回家中待以上宾之礼,刻意的要结交我这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目的,便发鸽书向盖帮主报告,盖帮主觉得这是结交元人的大好机会,他回信命我向元人告发,如此而已。”
  高天行笑了笑道:“很好!”
  半天雕洪老二见他神色莫测高深,心颇忐忑,不觉后退一步道:“现在你要告诉我什么?”
  高天行一字一字道:“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要杀一个汉奸走狗!”
  半天雕洪老二“哼!”的冷笑一声道:“谁是汉奸走狗?宋室气数已尽,元世祖已领有天下,所谓识时务者俊杰——”
  高天行举步向他走了过去。
  半天雕洪老二面上杀气暴现,喝声“你找死!”欺身吐剑,直刺而出!
  高天行身形一闪避过,继续向他追去。
  半天雕洪老二发现他闪避的身法妙得可怕,不觉胆怯,慌忙倒纵开去。
  他号称“半天雕”,轻功着实不弱,一纵便已在三丈开外。
  谁知他双脚刚刚着地,忽听高天行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在这里!”
  半天雕洪老二惊得魂飞魄散,口发一声厉嘿,上身向前一倾,长剑反手疾扫出去。他应变迅速,扫出的一剑也异常凌厉,但是结果还是扫了个空。
  而就在他一剑扫空之际,高天行却已遽然出现于他面前,冲着他露齿一笑!
  这是要命的一笑,半天雕洪老二刚刚看到一张笑脸,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因为,他的首级已拖着一蓬血雨飞上空中!
  高天行剑拔得快,收得也快,半天雕洪老二的首级由空中掉下时,他已收剑入鞘,旋以漂亮的姿态伸手接住了洪老二的首级!
  这是他首次使用无锋宝剑杀人,由于出手快逾闪电,剑上根本不沾一点血渍!
  他提着首级,拔步向前面道上奔去。
  一刻时候,他已赶上了马车,华文龙四人发现他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回来,知是跟踪马车的敌人,便问经过情形,高天行述说一番,才将首级往路旁一扔,笑道:“这是小可接任第七代大杀侠所杀的第一人,但愿没有杀错了。”
  车中的吕思兴道:“没有,你杀得再对也没有了!”
  高天行道:“等这事办完之后,小可还要去找盖云天,摘下他的老狗头!”
  吕思兴叹道:“他所干的坏事已经够多了,想不到还要去结交鞑子,这种人当真留他不得!”
  高天行道:“咱们能在明天中午赶抵京城么?”
  吕思兴道:“只要路上不再出事,大概可以的。”
  □                             □                             □
  一路无事,次日晌午时分,马车距离燕京已不到两里路远。
  高天行道:“咱们就这样入城么?”
  吕思兴推开车厢前面的门,探头望了望道:“就是这里,高老弟请停一下。”
  高天行一指右方远处,说道:“那边有一片松林,看到没有?”
  高天行点头道:“看到了。”
  吕思兴道:“那是咱们今夜集合的地点,文龙四人的坐骑将留在那林中,因为老夫听说燕京关防甚严,骑马入城会被注意。”
  他接着向华文龙四人道:“好了,文龙,你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华文龙四人当即下马,将各人的武器和暗器藏入车厢下面的一个秘箱中,燃后再度上马,往那松林在驰去。
  吕思兴道:“他们将马匹拴在林中后,除留下赵翼看守马匹之外,文龙三人将先行入城察看情形,两刻时候,他们如未返回,便表示可以顺利入城,所以咱们暂时在此停歇一下。”
  高天行问道:“赵翼兄不参加今夜的行动?”
  吕思兴道:“要的,他看守马匹到了天黑时,便会入城与咱们会合。”
  高天行又问道:“您老何时易容为信国公?”
  吕思兴道:“等今夜开始行动之前,再易容不迟。”
  他缩回车中躺下,忽然笑道:“老弟,那些大内高手,都是顶尖人物,老夫希望你今夜的行动要格外小心,千万莫逞强好胜,救人第一!”
  高天行道:“是的,小可明白。”
  吕思兴道:“还有一点,当你救出信国公时,如果那些大内高手追得紧,你一定要照老夫的‘移花接木’之计,把老夫丢下。”
  高天行道:“好的。”
  吕思兴道:“救出信国公出城之后,绝不可多停留,也绝不可试图回去救我。”
  高天行道:“令徒四人肯么?”
  吕思兴道:“老夫已不止一次向他们晓以大义,我想他们会听话的。”
  高天行以钦佩的语气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宋室文武百官早已逃的逃降的降,像您老这样肯为国家殉身者,真是绝无仅有了。”
  吕思兴笑笑道:“老实说,老夫对宋室已不寄厚望,只是不忍见我中华大邦为异族所统治而已。”
  说话间,不觉已过两刻时,吕思兴见华文龙未折返,知可顺利入城,便嘱高天行开车动身。
  不一会,那巍峨的燕京城楼,已呈现于眼前了!
  高天行将马车开到城下时,只见城门口站着十几个元兵,正在检查出入行人,大概那些元兵对这种例行的检查已经生厌,故对每一个出入行人的行李只略作检视即予放行,关防已不如传说之严。
  轮到高天行的马车时,一个元兵上来喝问道:“车中是什么人?”
  高天行弯弯腰,陪着笑脸道:“回您大爷的话,车中人是我家老爷,他生了病,要入城去求医。”
  那元兵挥手道:“打开看看!”
  高天行应了一声,连忙转去打开后面的车厢门,哈哈腰道:“这位便是我家老爷,您请检查吧。”
  那元兵伸手揭去吕思兴身上棉被,略一检视,即挥挥手表示可以入城,转去检查下一个旅客了。
  高天行替吕思兴盖好棉被,关上车门,转回车座,一抖缰索,驱车入城而来。
  一入城中,便发现华文龙、焦吉、来振雄三人正站初街边等候,他们一见高天行已驾车入城,也不向他打招呼,立刻折身向街上行去。
  高天行便驾车慢慢跟随。
  燕京,这座帝王之都,虽然曾经战争的破坏,但现在看来,仍然那么的雄伟壮观,楼阁如云,街道宽阔,街上车水马龙,十分的繁华。
  城中,名胜古迹多得不胜枚举,使初入京城的人有如置身天界,目迷五色!
  高天行以前逃离神鹰帮时,曾经到过这座京师,故对城中一切并不完全陌生,他随着华文龙三人驾车沿街而行,最后来到一座围城下,但见城上有一殿建筑雄浑,金碧辉煌,似是刚建成不久的。
  吕思兴打开前面车门,低声说道:“这是‘承光殿’,是鞑子建筑来奉祀胡神的。”
  高天行道:“如此佳胜之地而奉祀胡神,岂不令人恶心。”
  吕思兴叹道:“可不是,但愿有朝一日能驱尽鞑靼,恢复我汉族旧观。”
  说话间,马车已绕到“仪鸾殿”附近,不久又到“紫光阁”下。
  由紫光阁前的石路驶入一片绿荫之中,时方初秋,但见枯柳半僵,而枝叶尚称郁茂,荷花半残,绿叶尚称弥坚,走着走着不觉已到“瀛台”,过了一座桥,又驶上一条路……
  最后,马车在一家环境清幽的“悦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原来,走在前面的华文龙已走入客栈,开好了两间上房,而来振雄和焦吉已在客栈门口等候,他们看见高天行将车停妥,便上前打开车门,把吕思兴搀扶下来。
  客栈里的店小二招呼很周到,一个替高天行把车开入车场,一个领着他们进入客栈。
  老少六人进入后院一间上房后,另一个店小二跟着端水端茶进来,很亲切的问道:“诸位爷还没吃过午饭吧?”
  华文龙道:“还没有,你快去弄此吃的来,我们饿了。”
  店小二应是而去。
  不久,酒菜送到,老少六人一起食毕,华文龙叫店小二入房收拾干净,然后吩咐道:“小二,我们是走远路来的,累得很,要先歇歇,没叫就不要再来打扰了。”
  店小二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华文龙关上房门,回对师父吕思兴问道:“师父这一路劳顿身体觉得如何?”
  吕思兴精神显得很旺盛,含笑道:“为师很好,你别替我担心!”
  他在桌前坐下,由怀中取出一张白纸,摊开摆在桌上,向高天行说道:“老弟,这是老夫绘成的一张图,你过来仔细看看。”
  高天行上前在他对面坐下来。
  那图上,画着几座建筑物和大小街道,吕思兴指着图中的建筑物低声道:“这地方便是忽必烈囚禁宋朝遗老之处,老夫已打听出信国公被囚禁于此,你看……这外面是一溜很高的围墙,中间这几座便是牢房,据说信国公被囚禁于最里面的一间,而围墙四周,守卫极严,你必须设法避过那些守卫的耳目,这是最困难的一关,如果你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牢房禁地,就有希望救出信国公。”
  高天行问道:“四周这些围墙,距离中间这些牢房约有多远?”
  吕思兴道:“约有五十步远。”
  高天行道:“要翻过围墙很容易,但要走过五十步空骤的地面而不被发觉,恐怕……”
  吕思兴道:“不错,难就难在这里,牢房四周,守制的元兵巡行不绝,此外又有那些大内高手经常在四处走动,可以说一只猫也逃不过他们的视线。”
  高天行皱眉沉思有顷,道:“有一个办法不知行得通否……”
  吕思兴问道:“什么办法?”
  高天行道:“声东击西。”
  吕思兴道:“老弟是说……”
  高天行道:“在小可潜入之前,先在附近放上一把火,引开那些大内高手和守卫者的注意,小可就可乘机混进去。”
  吕思兴微笑道:“老夫正准备这样进行!”
  “哦?”
  “文龙经过几次勘察所得,认为你由北面围墙越入较不易被发现,但是要通过那五十步空地仍不容易,所以老夫已指命振雄先去南面围墙外纵火,将看见大火一起,那些守卫者正在惊慌时,即可乘机飞入。”
  “好。”
  “一到里面,如情况许可,最好先打杀一名守卫,换上守卫者的服装,然后才去寻找囚禁信国公的那间牢房。”
  “找到他之后呢?”
  “你告诉他是老夫派你去的,万一他不肯逃,你就不客气的点他穴道,将他背出来。”
  “仍由北面围墙退出?”
  “是的,你看这北面围墙外面有一片房子,你如能逃出,就背着他逃入这条小街,然后拐入左边这条胡同,这条胡同很黑暗,要是那些大内高手在你后面紧追不舍,那么你在奔入胡同后,立刻将信国公扔入右边墙内,文龙和达就躲藏在那里等候你,老夫看见信国公被扔入时,会跟着跳入胡同,那时你可视情况行事,如敌人追的不紧,你便背老夫逃走,如追得紧,便将老夫丢下,老夫对冒充信国公很有把握,相信他们不会立刻识出来。”
  “来、赵二位呢?”
  “他们在你背着信国公跳出围墙时,会现身拦截追击你的敌人,使你有机会逃离险地。”
  “如一切顺利,文龙兄如何将信国公救出京城?”
  “文龙会替他改变面貌,用马车送他出城的。”
  高天行道:“小可想先去实地观察一番,可以么?”
  “当然可以,老夫命文龙陪你去。”
  □                             □                             □
  这夜二更过后——
  在城中九门提督附近的一条黑暗的胡同中,出现了一个浑身黑服的青年。
  他就是高天行!
  他要开始进行劫牢援救信国公的行动了。
  天上无月,夜幕如墨,这正是夜行人活跃的最佳时机,他很轻易的避过了几队巡夜的元兵,悄悄的来到了一道高高的围墙之下。
  这地方,他日间已做过一番实地踩探,进退路径均已摸熟了。
  他背靠围墙静立着,凝神谛听了一会,确定围墙里没有人,于是开始施展壁虎功,慢慢的爬了上去。
  这道围墙有三丈之高,但是对他来说,等于跨过一道门槛般的容易,只一转眼间,他已爬到墙头上。
  他探头向内窥望,只见墙内的一切情景,与吕思兴所绘之图大同小异,围墙里面,有一条宽有两丈的壕沟,环绕于围墙之下,过了壕沟,是一片空地,约五十步外,便是那片囚禁重犯的牢房。
  牢房约有百间,均是巨石建成的,看来坚固无比!
  但最使他感到头痛的还是空地上那些石灯亭,空地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座石灯亭,从琉璃中射出的灯光,照得整座监狱如同白昼,此外,在外面巡行的守卫者也如川流不息,几乎每隔一盖茶工夫,便有两个守卫者并肩巡行而过,这种布防的情形,的确严密令人无隙可乘!
  高天行一看到这种情形,不禁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道:“这种地方,别说是一只猫,就是一只老鼠也不易闯入!”
  他现在才知道吕思兴何以要向海浪生求助,像这样戒备森严的监狱,除了海浪生较有希望得手之外,确实找不出第二个理想的人选了,而自己,虽已练成了大杀门盖世无匹的剑法和少林慈光四人留下的绝技,虽然一身所学已不下于当代任何一位武林高手,但能否顺利的潜入监狱救出信国公,他却全无把握。
  因为,这是京畿重地,绝不是全凭武功所能办到的事,他不能公然现身劫牢,如若公然现身劫牢,即使能击溃那些大内高手,即使能将信国公抢救出这座监狱,但要让信国公安全逃出京城就万分困难。
  所以,他觉得吕思兴的计划是对的,只有照他的计划行事,才较有成功之望。
  他双手板住墙头,身子悬在墙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情况”的来临。
  约莫等候了一刻时,那预定可以发生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那监狱南面的围墙外面,突然冒起一片火光,继之听得一片惊叫。
  “失火了!失火了!九门提督那边失火了。”
  这一片叫嚷,果然惊动了所有的人,但见监狱中的守卫和狱卒纷纷奔出观看,整个监狱骚动起来了!
  “大家快来救火!大家快来救火!”
  于是,那些守卫者和狱卒纷纷往起火那边奔去。
  高天行一见时机已到,再不犹豫,一个横滚翻过墙头,飘落墙内,顿足便向那片监牢电掠过去。
  他身法的确快得无法形容,只一瞬间就掠过五十步长的空地,闪入驱牢的一个角落。
  哪知身子刚刚闪入之际,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跟他撞上的,是个狱卒!
  这狱卒冷不防之下,被撞得跌了个四脚朝天,他以为是自己人,立刻破口大骂道:“妈的头,你瞎了眼——”
  底下的话没继续骂出口,因为他的口已被高天行一脚踩住,一声骨碎音响之后,他的整个嘴脸已成一块扁扁的肉饼!
  这狱卒立告毙命。
  高天行迅速将他的尸体拖入黑暗的角落,迅速的脱下他全身劲装,可是刚要穿上的时候!
  “朋友,你想干什么?”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高天行心头一震,立时转身屈膝,剑光自腰间闪起,闪电般挥了出去!
  这一剑虽是仓促而发,但却是异常厉害的杀手!
  “哼!”
  对方倏地暴退寻丈,竟然避开了。
  高天行定睛一瞧之下,顿时凉了半截,因为他已看出对方是宫廷派来协助的大内高手之一,一开始就被这种人物撞见,可谓大势去矣。
  这个大内高手,是个面貌削瘦的六旬老者,身穿锦衣,双目如炬,神态精悍而阴沉,他腰上也悬着一口长剑,但还没拔出来。
  他目注高天行阴沉而笑,冷冷道:“小子,你一定吃了熊心豹胆,因此才敢到这里来生事!”
  高天行一语不发,直欺而上,一连劈出三剑!
  锦衣老者不料他竟然不答话而动手便攻,一时来不及拔剑迎战,连忙再度纵身后退。
  但这次他却未能完全避开,胸前锦衣像被闪电击中,“嗤!”的裂开一道大口,差点伤及皮肉,这使他大吃一惊,方知眼前这个青年是个扎手人物,当下不敢再托大,慌忙三度纵退,拔剑出鞘,同时大叫道:“有人劫牢!大家快来!”
  第三二章 救人无望
  高天行至此已知救人无望,把心一横,决定硬干一番,当即如影随形猛扑而上,剑如星迸,又一连发出三剑!
  这锦衣老者确是宫廷派来协防的大内高手之一,此类人物,均是万中选一的武林高手,身手之强,是可想而知的,但今夜他碰上了高天行,情形可不同了。
  第一:他身手再强,也强不过大杀门的剑法。
  第二: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乃是大杀门的继承人,心里多少还存着一份轻敌,认为高天定上来的这几剑虽然凌厉,充其量不过是“情急拼命”罢了。
  因之,一见高天行挥剑进击,他也举剑反击。
  “铮!”然一响,他封住了高天行的第一剑,但是双剑碰击之声未歇,他已被高天行的第二剑扫断了双腿,登时“咕咚!”一声跌坐地上,呆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确不感觉痛,他只是想不通高天行的第二剑是怎么来的,呆了半晌之后,才不叫一声,倒地打滚嚎叫起来!
  这时,九门提督那边,火光已直冲半空,但这对高天行已无多大帮助,因为已有许多人发现了他,在他扫断锦衣老者的双腿之后,已有三位大内高手赶到了!
  这三位大内高手年纪也都在六旬上下,一使剑、一使刀、一使狼牙棒,他们看见同伴被扫断双腿,登时惊怒交迸,暴喝一声,一齐围上高天行打了起来。
  高天行的火气可比他们还大,因为他一直希望能够救出信国公,如今希望幻灭,心中至为悲伤,由悲伤而化为愤怒,出手当然毫不客气,疯狂一般施展本门绝艺,与他们三人斗成一团。
  他越战越勇,只攻不守,在对方三人的围攻之下纵翻跳跃如入无人之境,剑剑凌厉绝伦,竟使对方三人近不了身!
  但是,他同样也无法伤到对方三人,因为这些大内高手不仅各有一身奇技,而且经验功力均极老到,个个都不是好吃果子。
  双方激战间,四周已围聚了很多人,大半是守卫监狱的元兵,他们个个掣出兵器,准备协助围擒高天行,不停的掠阵呐喊为三位大内高手助威。
  高天行非但不惧,而且大发神威,只杀得三位大内高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手的余地。
  蓦然,一声厉叱,像雷一般,响到场上——
  “住手!”
  三位大内高手,闻声立时撤招纵退下去。
  高天行情知来了特殊身份的人物,他也想看看来者是谁,故也停止攻击,按剑而立,举目望去。
  来者,赫然竟是天山飞狐冷一峰。
  这位一直是海浪生的死对头的武林怪杰,今天的打扮可不像行走江湖那样的一袭白衫和一口宝剑,他今天的装束,完全是元人武官的打扮!
  高天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这个天性孤傲的天山飞狐竟肯屈为元人的武官,他睁大了眼睛,不胜骇异地道:“冷一峰,你做官了?”
  天山飞狐冷一峰缓步而至,微微一哂,道:“你很意外,是么?”
  高天行道:“不错,想不到你这位自命不凡的人物,居然也对做官有兴趣!”
  天山飞狐冷一峰含笑道:“你错了,我一直就是本朝武官,我被任命为大内禁军统领,已经有八年之久了!”
  高天行不禁面露讥笑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小可倒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之至!”
  天山飞狐对于他的语中带刺并不介意,仍然面带微笑道:“告诉我,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高天行不答,冷笑道:“哼,身为汉人,却甘为鞑子走狗,别人还有可说,你!为的是什么呢?”
  天山飞狐笑笑道:“你又弄错了,我不是汉人,我是蒙古族人!”
  高天行一怔道:“哦?”
  天山飞狐露齿嘿嘿怪笑道:“我是蒙古族人,我做本朝之官,这有何不对?”
  高天行道:“那么,你以前以平民身份行走江湖,并一再向海大术寻衅,所为何事?”
  天山飞狐道:“原因有二:一,我是我族中的第一高手,而海浪生是中原武林的首号人物,我希望能击败他,二,海浪生是血性人物,他可能不服我们的统治,而暗中勾结武林人物起来反抗我们,所以我奉旨接近他,监视他的行动意向。”
  高天行冷冷一笑道:“可惜海大侠不知道,他若知道你是大内禁军统领,今天就没有你这个天山飞狐了!”
  天山飞狐笑了笑,道:“好了,废话少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来此为何?”
  高天行道:“来玩玩。”
  天山飞狐道:“玩命?”
  高天行道:“是的。”
  天山飞狐大笑道:“那你是找对地方了!”
  高天行抚剑笑道:“是你么?”
  天山飞狐颔首道:“是的,我想你已练成了大杀门的武功,是吧?”
  高天行道:“不错,所以今天我首次使用无锋宝剑。”
  天山飞狐徐徐抽剑而出,笑道:“那就来吧。”
  高天行笑道:“要不要再赌一赌?”
  天山飞狐知道他指的是那天在吕公堡打擂台的情形,不禁哈哈大笑道:“如果还是那两招剑法,我可以跟你赌的!”
  高天行一听即知他已研究出破解海外三仙的绝招,当下摇头笑道:“不,咱们换个方式,不定打几招,一直打到分胜负为止!”
  天山飞狐欣然道:“好!”
  他答得很爽快,因为他在吕公堡吃了“一针见血”和“渔翁撒网”的亏后,立即返回大内闭门不出苦思对策,他乃是一代剑术奇才,几天就已想出破解的招术,因此他再也不怕高天行的那两招剑法了,至于大杀门的剑法,他过去曾与海浪生较技,对大杀门的剑法也已摸熟,因此今天他自觉有把握击败高天行,故答得很爽快。
  高天行道:“如果我败了,听凭处置,如果你败了呢?”
  天山飞狐道:“一样!”
  高天行道:“我要是侥幸获胜,可能会向你提出一个要求,如你办不到呢?”
  天山飞狐道:“那要看你提出的是什么,如果你要我上天摘月,我自然办不到,如果你要我死人复生,我自然也办不到。”
  高天行道:“我不会提出那种无理的要求。”
  天山飞狐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可以动手了。”
  他接着向那三位大内高手挥挥手,道:“你们退开,不许出手帮忙,谁要出手帮忙,我就劈了他!”
  那三位大内高手是受他管辖的,自然不敢违拗,唯唯退了下去。
  高天行态度虽然表现得很轻松,其实内心是紧张的,因为这一战不仅关系着自己的生死,而且关系着汉族的兴亡,他有绝对的勇气,却无绝对的把握。
  他提剑向前跨出三步,道:“我想我该先动手。”
  天山飞狐点头道:“当然你是客!”
  高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注锋锷,气纳丹田,默然有顷,才喝声“接招!”,运剑平刺而出!
  这是大杀门剑法的起手第一式,目的不在杀敌,而在“请”敌人注意。
  天山飞狐含笑不动,一直等到高天行的剑尖逼临面前,才猛可举剑一顿,旋一抬时剑如火星迸发,一招三式,连续点击高天行的“中庭”,“气海”,“丹田”,三大穴道。
  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高天行大笑一声,宝剑猝起猝落,钟铠铮的一一架开他的三剑,紧跟着以牙还牙,也使出本门连环杀手,猛跳猛扑猛绞,一口气攻出数剑!
  数剑一气呵成,快若奔电。
  大杀门的剑法,一直是天下公认的最高深莫测的绝学,高天行此刻发出的这数剑,对手若是别人,必已血溅当场,但是此刻的对手是天山飞狐,情形就有些不同了,因为天山飞狐的剑法并不比大杀门的剑法逊色多少,而且他以前曾与海浪生数度决斗,对大杀门的剑法已摸了个十之七八,因此他也很从容的化解高天行的数招攻击。
  跟着,他抢招疾攻,剑芒如电交击,一剑连一剑,杀手连施!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高天行收拾下来,理由是他以前三度与海浪生较量均略逊一筹,今天如果再败在高天行的剑下,那么自己一生英名将付诸东流了。
  因此,他出剑凌厉得无以复加!
  高天行反应敏捷,又一一将他的攻势封住,但是每封住对方一剑,就觉得手臂被对方坚强有力的劲道震得发麻发酸,这原因无他,天山飞狐的功力比他强多了。
  于是,他立刻改变战略,不再硬挡硬架,而以避重就虚的战略,与对方周旋起来。
  双方越斗越快,初时还可看见人影,一会之后,众人所看到的只是一团霍霍光圈,时而满场飞滚,时而奔腾上空,尤其是飞上空中时,其情景就如两条银龙在空中翻腾纠缠,在阵阵金铁交鸣声中,密火点盘迸开,宛如焰花,美极了!
  但是围在四周观战之人,却看得目怵心惊,而且纷纷往后倒退,因为他们已感觉到有阵阵剑气逼临身前,好像被某种细丝抽中似的,竟有疼痛之感!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三百多招。
  这时,强弱已渐分明,高天行剑法虽然神奇,功力毕竟较弱,出手已有些迟钝了。
  天山飞狐却越战越勇,一路进逼,势如破竹!
  高天行一连退出数十步之后,突然长啸一声,身形蓦地纵起,一拔四丈有奇,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继之连人带剑如电泻下!
  这是大杀门剑法中的一式奇袭,名之曰“火伞高涨”,凌空下击时,剑如千手如来,光芒万道,威力可达两丈范围,端的厉害无比!
  天山飞狐以前也曾领教过这一“火伞高涨”的奇袭,他至今还对这一奇袭无可奈何,当下身形一仰,顿足倒纵出三丈开外。
  高手对搏,除非不得已,都不大愿意以纵开来躲避对手的攻击,因为这表示他无法破解,是很丢脸的事,是以他倒纵开时,面上胀红了。
  高天行如电斜泻而下,乘势猛进,宝剑绝招绵绵施出,也把他迫退了十多步。
  天山飞狐虽被迫退,但神情十分冷静,长剑上下挥舞,架住了他每一剑招,然后猛可怪叫一声,身形突往右方倾下,整何人顿以一个车轮在地上飞旋,而一片耀眼的剑光,却如水花四溅而起,高天行对于他的剑术本就陌生,这时更不料他会使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打法,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怪招,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也被迫的连忙顿足纵开。
  但是,他退得慢了一些,百忙中宝剑垂直刺下,企图拦截!
  “铮!”
  一声锐响,他的剑是截中天山飞孤的剑,但因天山飞狐的攻势力大无穷,顿时连人带剑被震出寻丈,摔倒地上!
  天山飞狐岂肯错过这个机会,但是他身形疾滚,倏然滚近高天行身边,倏然纵跳而起,一剑猛砍下去!
  “好呀!”
  围观众人认为天山飞狐这一剑定可得手,不觉拍手喝采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天山飞狐的一剑已砍到高天行腰部,忽然怪事发生了!
  但见高天行宝剑疾缩,直竖于身上,同时右手骈伸二指,向上飞点而出!
  “拍!”
  天山飞狐砍下的一剑,正中高天行竖贴于身上的剑身,然而吃亏的却反而是他天山飞狐,只听他闷哼一声,上身一仰,踉踉跄跄的颠退三步,一屁股跌坐下去,一张脸刹时苍白如纸。
  原来,他胸口已中了高天行的手指!
  中的是百多年前“昆仑道真子”留下的绝艺——“纯阳金刚指”!
  天山飞狐做梦也想不到高天行的功夫如此之杂,不但剑法已得大杀门的真传,而且居然另怀奇技,他只觉胸口像中了两支箭,痛得险些昏死过去。
  虽然没有昏死过去,却已无力起而再战,他怔怔的坐在地上,两颗眼睛睁得奇大,好像见了鬼一般,骇然瞪望高天行良久,才以激动的声调道:“小子,你这一手又是跟谁学来的?”
  他几乎要哭出来,因为他一直以为当今天下除海浪生之外,再没有第二人是他的对手,可是那次在吕公堡的擂台上,第一次接不住高天行那两招剑法,今天又第二次被高天行的“怪指”所伤,这使他感觉到武林中还有不少奇技的存在,他想凭本身武功“君临武林”的希望,显然是破灭了!
  高天行看他那么伤心,不禁生起英雄相惜之情,他以严肃的神情答道:“我可以这样告诉你,这一手名叫‘纯阳金刚指’,至于跟谁学来的,恕难奉告!”
  天山飞狐好似一只斗败了公鸡,垂头丧气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想不到我冷一峰今天竟会败在你小子手里……”
  高天行道:“不要伤心,我对于阁下剑术造诣,亦十分佩服。”
  他接着微微一叹道:“只可惜你是异族之人,而且是大内的禁军统领!”
  这时,还站在一旁的三位大内高手看见天山飞狐败北,三人一使眼色,便待出手围攻。
  天山飞狐虽然垂着头,却似已看见他们的举动,他低着头冷冷道:“你们给我站住!”
  那三位大内高手怔了怔,其中一人开口道:“冷统领,这小子侵入监狱重地,显然图谋不轨,咱们应该擒下他发交九门提督审问。”
  天山飞狐慢慢抬起头,冷冷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少噜苏,我和他已有言在先,我宁愿不干禁军统领,也决不背弃诺言!”
  那三位大内高手对他似甚敬畏,声言唯唯应是,又退了下去。
  天山飞狐转望高天行道:“你已打败了我,现在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了!”
  高天行道:“我提出的要求,恐怕会使你遭到杀头的命运。”
  天山飞狐哈哈大笑道:“我只怕办不到,不怕杀头!”
  高天行道:“其实你该猜得到,我到这儿来,是要劫牢救人。”
  天山飞狐目光一凝问道:“救谁?”
  高天行道:“信国公!”
  天山飞狐呆了呆,突然又纵声大笑起来。
  高天行沉下脸道:“办不到是么?”
  天山飞狐点头大笑道:“是的,办不到!”
  高天行冷冷道:“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我好像听说你等不干军统领,也决不背弃诺言?”
  天山飞狐又点头道:“不错,我是那样说了,而且这是实实在在的话!”
  高天行冷笑道:“那么,我不是要你摘下天上月,也不是要你使死人复活!”
  天山飞狐以剑支地,慢慢站起身子,说道:“你随我来吧!”
  说毕,转身向监狱走去。
  高天行忖度他不致使诈,乃纳剑入鞘,随后跟去。
  这时,墙外九门提督那边,已完全陷于火海之中,救火的声音,乱哄哄的响成一片!
  天山飞狐视若无睹,一直领着高天行进入监狱中,通过重重门户,最后来到一间坚固的石牢门前,他命狱卒打开牢门,当先走了进去。
  高天行随后跟入一看,登时怔住了。
  原来,牢房中停放着一口棺材。
  天山飞狐一指那口棺材,笑道:“你要的人,就在那里面!”
  高天行顿时感到全身在发冷,双脚似乎无力站稳,怔怔忡忡的呆立了半天,才以激动的声音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天山飞狐道:“我们皇上接获密报,知道有人准备前来救他,因此于今日中午下旨处决他。”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忠臣,我们皇上很钦佩他,一直希望他肯投降,可是……”
  高天行悲愤欲绝,咬牙切齿道:“是谁密报的?”
  天山飞狐道:“神鹰帮的一个分舵主,叫什么‘半天雕洪老二’,他发了一只鸽。”
  高天行寒脸一哼道:“那个老狗贼,我真不该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天山飞狐怔道:“他已被你杀了?”
  高天行点点头。
  天山飞狐道:“我虽是朝廷的禁军统领,但对神鹰帮这种作风也无好感,你不妨去找盖云天算帐。”
  高天行恨恨地道:“我会去的!”
  天山飞狐道:“我们皇上已下旨要以隆重的葬礼安葬这位宋朝忠臣,你要不要看看他的遗容呢?”
  高天行点头道:“要!”
  天山飞狐走去移开棺盖,伸手入棺取出一条衣带,说道:“临刑之前,他正在这衣带上写了几个字……”
  高天行走近棺前,看着躺在棺中信国公,心中悲伤万分,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他万万料不到信国公就这样被害了。
  这位宋朝忠贞良臣之死,可谓死得轰轰烈烈,他是宋朝复兴的一线希望,也自此断绝了。
  他悲痛至极,同时也恨自己来得太迟,假如自己在被立为第七代大杀侠后,没有遭遇到那些波折,能够立刻赶去大杀门武库练功的话,说不定能够成功的救出这位宋室复兴之所寄的伟大人物,而如今,一切都完了!
  天山飞狐把手中的那条衣带递给他,说道:“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高天行接过衣带,只见衣带上写着如下一段文字: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读完这段“衣带赞”,他不禁泫然泪下,要不是身在险地,他真想大哭一场。
  天山飞狐道:“他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伟大人物,如非各为其主,我真想救他出去呢!”
  高天行泪流满面,目注信国公的遗容,喃喃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信国公,您虽然死了,但您的精神没有时,您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的!”
  天山飞狐叹道:“他在这里被拘三年,对于本朝的威逼利诱全然无动于衷,宋朝如有几个像他这样的人,又何至于溃败覆亡。”
  高天行点点头。
  天山飞狐沉吟一声,接着道:“不过,我倒要劝你不要和我们作对,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元世祖,不仅已统一中国,且已征服东洋高丽,破交趾降缅甸,克爪哇臣占城,而今南洋诸国咸来朝贡,领土之广!”
  高天行突然冷冷截口道:“好了,你是否打算把我留下来?”
  天山飞狐摇道:“不,你现在可以自由离去,不过由于你在京畿禁地纵火,已犯下大罪,朝廷可能会派我缉拿你,那时候……”
  高天行冷笑道:“我等着你就是!”
  天山飞狐转身往外走去,道:“我送你出去吧!”
  高天行将棺盖盖好,朝灵棺拜了几拜,才转身跟出,一路随着对方来到监狱大门外。
  天山飞狐在门口住足,笑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六个人,是么?”
  高天行面色一变道:“怎样?”
  天山飞狐笑道:“放心,他们还没有死。”
  高天行心头大震,勃然道:“你把他们抓起来了?”
  天山飞狐点头笑道:“不错,不过你别着急,我还欠了你的,你仍然可以提出要求。”
  高天行沉声道:“那就放了他们!”
  天山飞狐哈哈笑道:“早就知道你会提出这个要求,告诉你,我已派人把他们送回悦来客栈去了,不过你们最好今夜出城,天亮之后,我就爱莫能助啦!”
  高天行凝目问道:“你没有说谎?”
  天山飞狐道:“不要在门缝里看人,我冷一峰虽是朝廷的禁军统领,但也喜欢讲究江湖规律!”
  高天行道:“好,如果他们确实无事,我会记下这个情!”
  语毕,纵身上屋,瞬即不见!
  第三三章 从容就义
  三更时分。
  高天行回到了悦来客栈,他推开了房门,一眼便见吕思兴、华文龙、焦吉、来振雄、赵翼师徒五人直挺挺的躺在房中的地上。
  他们没有死,只是全身被捆绑着!
  吕思兴一见他回来,又惊又喜道:“高老弟,你没事?”
  高天行点点头,抽出匕首割断了他的身上的绳子,才将一切经过情形说出来。
  吕思兴一听信国公已遇害,不禁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
  高天行再将信国公临刑写在衣带的文字给他看,然后说道:“冷一峰虽是元人,但确实很讲义气,他要咱们今夜立刻出城,咱们不要使他为难,这就走吧!”
  华文龙道:“城门已闭,咱们如何出去呢?”
  吕思兴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铁牌,道:“方才我们被几个大内高手解送回来,其中一人塞了这东西给为师!哦,原来是通行令牌!”
  于是,他们召来店小二结过店帐,即于半夜离开客栈,驱车出城。
  由于有通行令牌,因此他们毫无阻碍的通过重重关防,安然出了京城。
  一路上,吕思兴一直痛哭不止,高天行他觉得很难过,也长叹一声道:“都是小可的过失,要是小可早几个月来,也许不会泼生这种事……”
  吕思兴摇头道:“不,这不能怪你,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半天雕洪老二,他是汉人,却做了鞑子的走狗!”
  高天行也恨恨咬牙道:“洪老二只不过神鹰帮的一个分舵主,他与辖子勾搭,必是盖云天授意的,所以小可要去找盖云天算帐,摘下他的老狗头!”
  吕思兴长吁短叹道:“老夫原指望救出信国公后,以其声望号召全国之人起义,如今信国公一死,什么都完了!”
  高天行道:“不,信国公虽已不幸遇害,但他的精神永存,只要咱们有决心毅力,仍然可以招兵买马,再与鞑子一决胜负!”
  吕思兴摇头叹道:“鞑子气势正旺,恐怕是不容易了……”
  高天行问道:“您老决定放弃了?”
  吕思兴想了想,道:“老夫去找那几位旧日袍泽谈一谈看,要是他们有意,老夫仍愿意尽力而为。”
  高天行道:“您老说的,是那几位落草为寇的朋友?”
  吕思兴道:“是的。”
  高天行道:“他们在哪里?”
  吕思兴道:“一位在太行山,一位在九龙山,另一位在武夷山。”
  高天行道:“如今您老打算返回吕家庄,或是直接投奔他们?”
  吕思兴道:“吕家庄已不能回去,老夫打算投奔盘踞于太行山的范将军,他为人较热忱,是一位可共事之人。”
  高天行道:“那么小可就护送您老往太行山,然后再去神鹰帮收拾盖云天。”
  吕思兴道:“寻找海大侠的女儿的事呢?”
  高天行叹道:“人海茫茫,又无一些线索,这件事只能慢慢来了。”
  吕思兴道:“老夫和范将军谈过之后,如果他有意起事,老弟能否再出力?”
  高天行点头道:“当然,小可一听到消息,一定赶去效劳。”
  吕思兴道:“要是范将军有意,老夫倒有个计划……”
  高天行问道:“什么计划?”
  吕思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老弟以为如何?”
  高天行面容一动道:“您老打算行刺忽必烈?”
  吕思兴点头道:“正是!”
  高天行道:“唔……”
  吕思兴苦笑道:“这件事比救信国公更困难,但如能成功,也许可使局势改变过来。”
  高天行道:“唔……”
  吕思兴试探的问道:“老弟认为,当今武林中,谁是最佳人选?”
  高天行不禁微笑道:“时机成熟之时,小可当往一试,您老放心可也!”
  吕思兴也展颜笑了。
  天亮之后,马车离开京城已有五六十里,为了怕忽必烈派人追缉,他们不敢停歇,一路连程疾行……
  这天中午,行抵房山县,这时人马已感困顿,吕思兴便提议在城中略歇,高天行不便反对,便在一家酒楼门口停车,吩咐小二代喂马匹,老少六人乃上楼打尖。
  酒菜刚刚端上桌子,蓦听得街上一片马蹄声音滚雷般响了过来。
  高天行一直担心天山飞狐会奉旨追缉自己六人,这时一听蹄声,连忙趋至临街窗口观看,一眼望去,只见由街头驰来一队快骑,为首一人正是天山飞狐冷一峰,不禁大吃一惊,疾忙奔回座头,低声道:“不好,天山飞狐果然率人追上来!”
  吕思兴面色大变道:“这怎么办?”
  高天行思忖电转,立刻向华文龙道:“文龙兄,你背负令师速由后面出去,还有焦、来、龙三位,你们也随在左右保护,这儿的事由小弟来对付——快!”
  华文龙应了一声,连忙把师父吕思兴背起,拔步便往后面奔去,焦吉、来振雄、赵翼三人,撤出兵器,随后保护,四人由酒楼后头,越窗而出,跳上民房,疾疾忙忙而去。
  四人刚刚越出窗外,如雷的蹄声已响到酒楼门口,只听天山飞狐吆喝一声,骑队遽止,响起了一阵“希聿聿”的马嘶!
  随之,楼梯“咚咚”发响,全副武装的天山飞狐和三位大内高手已然出现于楼梯口!
  天山飞狐这回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一上楼便厉声道:“奉旨擒拿反贼吕思兴、高天行等六人,不相干的人快出去!”
  原在楼上饮食的客人大为恐慌,疾疾忙忙的奔下楼去了。
  瞬间整个楼上只剩下高天行一人!
  他端坐在桌前,神色从容的提壶斟酒,缓缓说道:“冷统领,且来喝一杯!”
  天山飞狐大步走到他对面,神情严厉地喝道:“高天行,我奉旨缉捕你,你跟我回去!”
  高天行舍笑道:“不要着急,常言说得好,吃饭皇帝大,我现在正在吃饭,你们不能抓我啊。”
  天山飞狐怒目四顾,喝问道:“他们五人哪里去了?”
  高天行举盅喝了一口酒,淡淡答道:“阁下如要擒我,你走对了路,如要擒他们,你走错了路……”
  天山飞狐嘿嘿冷笑道:“楼下停着一辆马车和五匹马呢!”
  高天行举箸夹菜吃着,道:“不错,曹孟德有一次在逃命时,他敬意把头冠丢在一条路上……”
  天山飞狐一掌拍落桌上,震得酒菜都跳了起来,狞容一字一字道:“高天行,你仔细听着,我今天是奉旨拿人,跟昨夜的情形不同了!”
  高天行泰然自若地道:“我知道,今天我也不要求你什么,不过你要抓我,总得让我填饱肚子再来。”
  天山飞狐有些气苦,转头大喝道:“堂倌何在?”
  “来了!”
  一个堂倌疾跑上楼,诚惶诚恐的打躬作揖道:“大爷有……有何吩咐?”
  天山飞狐一指高天行,喝问道:“刚才是否有五个人跟他在一起喝酒?”
  堂倌不敢说谎,点头道:“有的,有的!”
  天山飞狐又喝问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堂倌举手一指得楼窗口道:“他们从楼窗逃出去啦!”
  天山飞狐立刻转对三位大内高手一挥手,道:“快追上去,一个都不准让他溜掉!”
  那三位大内高手应了一声,一齐向后面楼窗奔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陡自高天行的腰间闪起,势如电光石火般的翻闪了三下!
  “啊唷!”
  当中一位大内高手不防高天行会突施奇击,面上登时中了一剑,由眉心至鼻尖被剖开一道裂口,大叫一声,掩面颠退下去。
  另外那二位大内高手情况较好,一个肩上仅被剑伤了一点皮肉,一个裤子被划破一道长长的裂口,没伤及皮肉!
  一剑连中三人,这正是大杀门绝艺!
  而与此同时——
  “嘿!”
  天山飞狐猛可一脚踢桌子,长剑脱鞘而出,向对面的高天行疾射!
  高天行大笑一声,跃起三尺,手中无锋宝剑往下一挥,磕开对方来剑,继之剑身上钻,猛撞猛扫猛削,反攻出三剑!
  天山飞狐运臂摇腕,以巧妙的剑法“铮!铮!铮!”的架住他的攻势,紧接着扬腿疾踢,发出凌厉的连环腿。
  两人这一交手,整个酒楼上顿如起了阵龙卷风,剩那间桌椅断折,盘碟迸飞。
  而那两个大内高手就乘此机会飞出酒楼,追击吕思兴师徒去了。
  高天行深知华文龙师兄弟绝非大内高手之敌,若被追上,必难幸免,故心中甚急,但是眼前这位天山飞狐可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别说取胜不易,稍一不慎,反会落败伤亡,因此他只好耐着性子迎战。
  天山飞狐昨夜被他出奇制胜,今天可一些也不敢大意,动手过招中,时时提防着他再出奇招,是以他的功力虽远胜于高天行,一时仍无法将高天行压制下来。
  两人打了将近百招,仍是不分高下,高天行可急了,脱口道:“姓冷的,我不想杀你,你识相一些。”
  天山飞狐怪笑道:“你不想杀我,我却想杀你,中原武林有你们大杀门存在,我冷一峰何日能抬头!”
  高天行一面运剑抢攻,一面又道:“咱们约期再战如何?”
  天山飞狐道:“不成,今天我若不能收拾你,我们皇上不放过我的!”
  高天行苦笑道:“他妈的,你昨夜何其有情,今天又何其无情?”
  天山飞狐冷笑道:“昨夜是昨夜,今天是今天,谁叫你们不逃得快些!”
  高天行道:“摔掉禁军统领的纱帽,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天山飞狐道:“不,我要干掉你!”
  两人正在一边搏斗一边交谈,忽听楼梯又“咚咚”发响,旋见七八个禁军蜂拥上楼,他们个个手拿一副弓箭,准备协助冷一峰制服高天行了。
  高天行笑道:“姓冷的,我可要改变主意了!”
  天山飞狐挥剑步步进逼,悍笑道:“什么?”
  高天行道:“我不想杀你,是因为对你有一份英雄相惜之心,但是你一定要赶尽杀绝的话,我只好不客气了!”
  天山飞狐哈哈大笑道:“不要客气,有什么本事只管施展出来!”
  高天行面容一沉道:“好,三招之内,我要送你回老家!”
  喝声中宝剑一圈,顿如浪涛般刺出!
  天山飞狐早就在提防他再发奇招,这时一见他发出的一剑来势诡奇绝伦,与他们大杀门的泼辣凌烈大异其趣,不禁胆气一怯,连忙倒退了一步。
  高天行其实无意取他性命,一见他倒退,长笑一声,双足疾顿,人如脱弓怒矢,“嗖!”的一声,由楼后窗口飞出去!
  那些禁军见他逃走,立时纷纷发箭,但是没有一支箭射中高天行,全射在窗上横木。
  天山飞狐气得破口大骂,纵身电扑追出,大叫道:“小子,你逃到天边,我追你到天边!”
  这时,高天行已飞越过四五间民房,他对冷一峰的叫骂充耳不闻,一路向前飞,他要赶去看看吕思兴师徒的情况。
  他断定吕思兴师徒必往城外逃,故一路施展轻功飞奔于民房上,而在后追赶的天山飞狐一步也不放松,衔尾紧追不舍。
  不消片刻,已到城墙下。
  他一个飞步蹬上城墙,再一个飞腾便越过城道,向城外直泻下去。
  身形落地时,他一眼瞥见地上有几滴鲜血,向东直滴过去,心中颇感不妙,暗村道:“不好,吕思兴师徒,必有人受伤了!”
  当下,循着血渍向东直奔,而天山飞狐依然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大叫道:“小子,你跑不了的,还是停下来决个胜负吧!”
  高天行忽然停下来了。
  因为,他已看到了吕思兴师徒五人,只见吕思兴倒在野地上,而华文龙师兄弟正跪在一旁痛哭,
  显然吕思兴已死了!
  但令他大感惊异的事是:那野地上还有两幕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景!
  一幕是:那两位大内高手也倒卧地上,每人的面上都有一团血!
  另一幕是:那野地上停着一顶华丽的大红轿!
  那是三花仙子的红轿!
  因为,那四个青年轿夫和那两个婢女,正是三花仙子的“原班人马”!
  高天行喜出望外,天叫道:“三花仙子,你来得好极了!”
  而天山飞狐一看到那顶红轿,登时变了颜色,倏然刹住了脚步,恨声道:“三花仙子,你又来多管闲事了!”
  轿中的三花仙子没答话。
  高天行赶过去一看,发现吕思兴背心中了一把飞刀,业已气绝死亡,不禁悲叹一声道:“是谁下的手?”
  华文龙四人只是痛哭,没有回答。
  那三花仙子的二婢之一——春花——却开口脆笑道:“是他们干的,但他们也已陪上啦!”
  不错,倒在地上的那两个大内高手,每人的眉心上都中了一朵银色桃花。
  天山飞狐当然由发现自己的部属死了,他对三花仙子并不畏惧,当下怒冲冲的走到轿前,厉声道:“三花仙子,你给我滚出来!”
  轿中透出了一个呖呖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你是何人?说话这样无礼?”
  高天行和天山飞狐一听这声音,都大吃一惊,齐声惊呼道:“咦,你不是三花仙子!”
  的确是一件怪事,因为此刻在轿中说话的女子,根本不是三花仙子,她的声音,比三花仙子年轻多了,分明是个少女!
  天山飞狐惊愕良久,才又喝道:“你!不是三花仙子?”
  轿中的少女娇笑道:“谁说不是?我是三花仙子不错呀!”
  高天行脱口道:“不,你不是!”
  轿中的“三花仙子”吃吃笑道:“高天行,别人不相信,你却不该不相信!”
  高天行道:“可是我听得出来,你根本不是三花仙子!”
  轿上的“三花仙子”笑道:“那么我问你,你是不是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高天行道:“我是啊!”
  轿中的“三花仙子”道:“这就对了,你既然可以是第七代大杀侠,我为什么不可以是‘第二代三花仙子’呢?”
  高天行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三花仙子已将“衣钵”传给方一个姑娘,眼前的三花仙子,乃是“第二代的三花仙子”!
  这使他想起了当日在海上与三花仙子分别的情形,那时三初仙子曾说海浪生既已死亡,她三花仙子也已“死”了,她将去南荒找南蛮王“报仇”,然后武林中将不会再有她三花仙子这号人物,但想不到她居然也效法大杀门的作风,造就了一个第二代的三花仙子……
  高天行觉得有趣,忍不住问道:“你这个‘三花仙子’是那位三花仙子造就的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答道:“是的,她要我接替她,替她完成一桩未了的心愿。”
  高天行问道:“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这件事我不想说出来,还是由你自己去猜吧。”
  高天行道:“就我所知,她一生只有一桩心愿,那就是希望嫁给海大侠。”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错,她就只有这个心愿,她希望我替她完成的,也就是这个心愿。”
  高天行听得满头雾水,困惑地道:“你这话我听不懂,海大侠已经亡故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不错,但第七代大杀侠却还健在!”
  高天行“啊!”了一声,又一次恍然大悟,也因此而感到啼笑皆非,暗忖道:“我的天,三花仙子怎么会生起这个古怪的念头?她居然要替我做起媒来了!”
  他怔了怔,故作不懂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第二代三花仙子幽幽一叹道:“你猜不出就算了,反正我也不……”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天山飞狐开口冷冷道:“小子,我告诉你吧,三花仙子希望嫁给海浪生而不果,所以她造成了另一个三花仙子,希望你娶现在这个三花仙子为妻!”
  高天行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责他多管闲事。
  天山飞狐“嘿!”的一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如果大杀门能与三花一派共缔鸳盟,将是武林一大佳事!”
  高天行不理他,而向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问道:“姑娘贵姓芳名?”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对不起,我不能把姓名告诉你,将来谁做了我的丈夫,那时我才会把姓名法诉他。”
  高天行道:“你将像令师一样永不出轿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是的,我要保留我的容貌给我将来的丈夫看。”
  天山飞狐忽然哈哈大笑道:“那么请问你,你是否像令师一样,谁能迫你出轿,你就愿嫁给谁?”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是的。”
  天山飞狐笑道:“好极了,今天我要试试!”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你这个人口气不小,你到底是谁?”
  第三四章 横加阻止
  高天行道:“他是天山飞狐冷一峰,也即是大内禁军统领!”
  第二代三花仙子似乎吃了一惊,道:“哦,原来你就是天山飞狐冷一峰……”
  天山飞狐狞笑道:“你敢不敢让我攻轿?”
  第二代三花仙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吃吃娇笑道:“你当然可以攻轿,但是我听说凡是成名人物都很爱惜羽毛,你何不多考虑一下?”
  天山飞狐一瞥那死亡的两个大内高手,嘿嘿冷笑道:“我的部属一定希望我娶你为妻,否则他们死不瞑目!”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好吧,你来试试看,不过可别弄坏了我的轿,你若打破了我的轿,那是不算数的,这是我师父定下的规律。”
  天山飞孤笑道:“我知道!”
  说着,仗剑而上。
  高天行身形一闪,拦在轿前,沉容道:“冷一峰,你当真不肯罢手么?”
  原来,他虽不知眼下这位第二代三花仙子的身手如何,但他曾见第一代三花仙子对天山飞狐“礼让三分”,故断定这位第二代三花仙子绝非天山飞狐的对手,为了不使第二代三花仙子落入天山飞狐手里,故决定出手干预。
  天山飞狐见他横加阻挠,不禁大怒道:“小子,这干你什么事?”
  高天行冷冷道:“你可以说我无理取闹,反正我已打定主意,你若要攻轿,得先通过我这一关!”
  天山飞狐气得暴跳如雷,大叫道:“丫头,你说,你是否要他保护?你若是需要他保护,那你就不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第二代三花仙子乃以柔情似水的声音道:“高天行,你让开,让他来攻轿!”
  高天行断然道:“不,我要收拾这家伙!”
  第二代三花仙子微叹道:“唉,看来你也太小看我了,告诉你,我和家师一样,我的三朵花是不会虚发的,你放心好了。”
  高天行不再答腔,举步向天山飞狐迫去,神色冷峻地道:“你走不走,由走我就叫你回不了大内!”
  天山飞狐昨夜虽然吃了败仗,但仍然认定自己可以击败这个后生晚辈,当下一沉脸孔,杀气腾腾的道:“也罢,我先打发你!”
  “你”字语音未落,长剑一推,倏忽之间,竟化为数十支剑,骤雨般的点向高天行全身!
  高天行疾退半步,宝剑横起,使出一式“孔雀开屏”迎击上去。
  一片“铮铮”声中,两人一口气交击了十多剑,高天行功力较逊,被震退了三步。
  天山飞狐这回已下定决心要收拾他的命,故出手毫不留情,见他后退,毫不放松的紧逼而上,剑似闪电,杀手连施!
  高天行也施展本门绝学与之拼斗,由于功力较逊,仍然采取避实击虚的战略。
  但天山飞狐的攻势有如澎湃怒浪,一层连着一层,剑剑凌厉,有进无退!
  这一战,是他们几度搏斗中最惨烈的一场,两人好似两只不顾死活的斗鸡,忽而纵空交手,忽而伏地纠缠,奔腾起落,变化招式各有巧妙,打得难分难解。
  原来跪在吕思兴身边痛哭的华文龙四人,这时也被他们惨烈的搏斗所吸引住,不觉都看呆了。
  春花秋月二婢由于长年跟随三花仙子,见过的世面不少,故对于他们事一场殊死战并不感多大惊奇,她们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靥!
  那四个青年轿夫则与往日一样,神情木然,似乎对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关心,宛如四个木刻的傀儡。
  剑声铿锵,暴叱连连,不知不觉间八高天行和天山飞狐已激战了五六百招。
  这时,高天行已显出体力不继的现象,他觉得非再“出奇制胜”不可了,于是他假装抵挡不住,连续倒退了七八步,乘对方奋勇直逼之际,猛可宝剑一挽,发出了一招“指天天开”!
  这一招“指天天开”,乃是他在鲸鱼岛秘洞中获得的“少林慈光大师”当年参悟“达摩神剑”而另外创出的“外三式”中的一式!
  顾名思义,此招名谓“指天天开”,其威力自是不同凡响,剑招一出顿见一缕剑光平地冲起,直奔天山飞狐咽喉点去!
  天山飞狐正攻得得心应手,蓦觉眼前虹光暴至,情知他又有“怪招”出现,心中大惊,所幸他一直提防在心,故反应极快,迅捷一挫腰,往旁掠开。
  虽然闪得快,乃感咽喉一痛,他以为已然中剑,不禁怪叫一声,慌忙又一连纵开数丈。
  伸手一摸咽喉,却没现受伤流血,不觉大为错愕!
  原来,这是无锋宝剑的“缺陷”救了他,大杀门的这口无锋宝剑是没有锋头的,如像一般长剑之有剑锋,他的咽喉早已被刺穿了!
  高天行未乘势进击,收剑站住,含笑道:“冷统领,咱们就此罢手如何?”
  天山飞狐眉头皱成了一团,他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过去曾与海浪生数度较技,虽然始终略逊一筹,可是从未像最近这样的一再吃亏,他开始觉得高天行是个谜样的人物,是个令人莫测高深的青年奇人,甚至可说是个捉摸不定的鬼。
  他怔怔的呆望着高天行好半天,才嗒然一叹道:“小子,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我就走!”
  高天行道:“你问吧。”
  天山飞狐道:“你的功夫,都是海浪生传授的么?”
  高天行道:“不是。”
  天山飞狐叹道:“我就知道不是,你们大杀门的剑法我已摸得清清楚楚,如果海浪生还活在世上,我自信有击败他的能力……”
  高天行微笑道:“哦?”
  天山飞狐目光一凝,道:“那次在吕公堡的擂台上,你使出的那两招剑法和今天这一招剑法,是谁传给你的?”
  高天行道:“你知道这些干什么?”
  天山飞狐道:“我要知道普天之下除了海浪生之外,到底还有几个人的武功超过海浪生!”
  高天行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准备怎样?”
  天山飞狐道:“我还没决定要怎么样,我只想知道而已……”
  高天行道:“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虽是大杀门的继承人,但是我从不以为我大杀门的武学天下无敌,因为你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所以我劝你不要太过要强好胜。”
  天山飞狐问道:“传你功夫之人,现在尚活在世上么?”
  高天行道:“有的还健在,有的早已作古了。”
  天山飞狐道:“这么说,教你功夫的不止一人?”
  高天行点点头。
  天山飞狐追问道:“他们是谁?”
  高天行摇头道:“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那几位世外高人很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们。”
  天山飞狐沉思有顷,忽然神色一振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海外三仙’对不对?我曾听说海外有三位世外高人,他们的武功已练到超凡入圣之境,我一直不相信,但富情形这是真实了!”
  高天行微笑不语。
  天山飞狐兴冲冲的问道:“告诉我,他们海外三仙隐居在何处?”
  高天行摇摇头,表示恕难奉告。
  天山飞狐一哼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高天行道:“不走又怎样?”
  天山飞狐暴声道:“我还要跟你斗一斗!”
  高天行道:“好的,我奉陪便了,但先讲好,如果你再败了——”
  天山飞狐大怒道:“放屁!我刚才可没落败!”
  高天行一道:“好,咱们重新开始,要是你败了,你就得给我回去,怎么样?”
  天山飞狐点点头道:“好!”
  高天行抱剑一拱道:“那就请吧!”
  天山飞狐眼睛闪了闪,忽然诡笑一声道:“咱们换个打法如何?”
  高天行问道:“怎么打?”
  天山飞狐扔掉手上的剑,摩拳擦掌的笑道:“剑术一道,我承认胜不了你,咱们比比拳脚吧!”
  高天行笑道:“可以!”
  说毕,也将无锋宝剑丢在一旁。
  天山飞狐见他毫无怯意,又有些不自在,歪头想了想,又道:“除了比拳脚之外,咱们还可以比比别的武功,总而言之,你养么就施展甚么,我有甚么就施展甚么,如何?”
  高天行点头道:“成!”
  天山飞狐一拍手,道:“那么,你发招!”
  高天行跨前三步,一掌拍出。
  天山飞狐见他出手平凡,以为他拳掌功夫一定不太高明,心中暗喜,当不容得他的手掌拍近,倏地一旋身,掌出如电,居然一下抓住高天行的左臂,口发一声暴喝,竟将高天行整个人托起,紧接着弯腰翘股,一下就将高天行由背上翻摔了出去!
  这是有名的蒙古摔角术!
  高天行登时被摔出两丈开外,弄得灰头土脸。
  天山飞狐怪笑一声,纵身一个虎扑,双掌张如鹰爪,乘着高天行尚未跳起之际,双掌疾抓而下。
  高天行身形一翻,右足倒抬,非但避开了他的双掌,而且“砰!”的一声,踢中了他的腿部,回敬了一下。
  天山飞狐虽被踢中,但脚步稳若铁桩,猛一错步,陡然一拳击向他小腹。
  拳出虎然有声,可知其力道之强!
  高天行再度翻身避开,同时左手迎上他的拳头,来个“四两拨千斤”将他推向一旁。
  这一招,是武当派“玉真道人”留于秘洞的“玄玄散手”中的一手!
  天山飞狐站立不稳,被推得向前冲出数步。
  高天行乘机一个倒翻飞跳而起,使出“崆峒枯竹叟”的“枯竹九式”的第一式“幼笋出土”五指骈拢,戳向他背部!
  “噗!”
  天山飞狐大叫一声,反手一掌扫出!
  高天行顿足疾退,但突然间,他感到左腿一痛,低头看时,赫然发现腿上已中了一支金针!
  金针细如牛毛,显然淬有剧毒,因为只一刹那间,他已感觉伤口开始发麻,而且迅速的向上下蔓延!
  他猛的拔掉金针,又惊又怒,厉声道:“妈的!你要不要脸,居然使用暗器!”
  天山飞狐背部中的一招也不轻,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努力忍住剧痛,哈哈大笑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你有甚么就施展甚么,我有甚么就施展甚么!”
  高天行感到整条左腿正迅速向上麻痹,当下不敢再动怒,连忙骈指点闭了左腿的脉穴,使毒气不致侵入体内。
  天山飞狐却不肯就此甘休,他露出了狰狞面目,举步向他迫去,嘿嘿怪笑道:“小子,我老实告诉你,我要擒你回去治罪!”
  高天行右足一顿,疾向左方掠去,欲去检回宝剑与他拼命,但天山飞狐行动如风,抢先一步赶过去,一脚踩住他的宝剑,冷冷笑道:“小子,这回你认了吧!”
  “好,我跟你拼了!”
  高天行厉吼一声,整个人迸跳而起,空中右足猛蹬,向他面门踢去。
  天山飞狐略退半步,右掌往上一抄,正好一把扣住他脚踝,继之手臂疾掩,抓着他在空中抡舞起来。
  华文龙四人一见高天行受制,立时同声暴喝,纵身疾扑过去。
  但就在这时,天山飞狐突然浑身一震,整个人一下间僵住了!
  好像他全身力气突然一下消失似的,被他舞于空中的高天行顿时由空中掉了下来!
  他面部痛苦的抽搐了几下,然后慢慢转对那顶红轿,怒声大吼道:“丑丫头,你……”
  说到此处,人已摇摇欲堕!
  原来,他后颈上钉着一朵银色桃花!
  华文龙四人原已扑到他跟前,这时一见他被杰二代“三花仙子”的银色桃花打中,情知已不必动手,故立即退了回去。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吃吃脆笑道:“我怎样?只准你暗箭伤人,不准我玩玩银色桃花么?”
  天山飞狐萎然跌坐下去,叫道:“快把解药拿来!”
  敢情他中的银色桃花也淬有剧毒!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要解药十分容易,只要你先为高天行解毒!”
  天山飞狐无奈,只得探手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磁瓶,倒出一颗药丸扔给高天行,悻悻地道:“捏破外壳,快服下去!”
  高天行接住药丸,依言捏破外面的蜡壳,将药丸纳入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带着苦味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腹中,药效居然十分迅速,不一会工夫,腿上的麻痹已完全消失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问道:“高天行,怎么样?”
  高天行起身走动了几步,道:“好了,没事了,他给的确是解药。”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那么,你说我要不要给他解药?”
  高天行道:“当然要给!”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最好考虑考虑,像他这种人物留在世上有害无益。”
  高天行道:“不,不管他为人如何,这回不能要他的命。”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也罢,秋月,把解药给他吧!”
  秋月应了一声,也从怀冲摸出一只药瓶,倒出一颗药丢给天山飞狐,娇叱道:“拿去!吃了药就快滚!”
  天山飞狐接住解药,也急急忙忙的服下,瞑目端坐了一会,觉得毒性已解,这才拔下后颈上的那朵银色桃花,愤恨的往地下一扔,站起来道:“你们等着,咱们还有见面的日子!”
  说罢,走去拾回自己的剑,也不处理那两个大内高手的尸体,纵身疾去。
  高天行目送他远去不见之后,才回对第二代三花仙子说道:“姑娘,我该向你道谢。”
  第二代三花仙子沉默不语。
  高天行道:“现在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要知道我是谁,只有迫我出轿一法。”
  高天行苦笑道:“我可不打算这样做,我已经有个未婚妻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轻哦一声道:“她是谁?”
  高天行道:“慕容燕。”
  第二代三花仙子又问道:“慕容燕是谁?”
  高天行诧异道:“令师没提起她?”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没有。”
  高天行道:“奇怪。”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嗯?”
  高天行道:“我那未婚妻就是被令师劫去的,她说她不配做我的妻子。”
  第二代三花仙子问道:“为甚么?”
  高天行道:“因为她曾经是放荡的姑娘,令师认为我应该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旋为妻,可是我的看法与她不一样,我认为她很好。”
  第二代三花仙子又沉默了片刻,忽然幽幽一叹,说道:“看来家师的心愿我是无法替她完成了,不过这样也好,说真格的,我也不喜欢你,如非师令难违,我还真想……”
  高天行道:“怎样?”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杀你!”
  高天行吓了一跳道:“杀我?”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是的,我真想杀你……”
  高天行惊愕道:“为甚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因为我恨你。”
  高天行听得满头雾水,惊惑地道:“你有恨我的理由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有。”
  高天行道:“因为我不打算娶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是。”
  高天行道:“不然是什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叹道:“不提也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只是‘想’杀你而已。”
  高天行道:“你想杀我,一定有理由,何不坦白的说出来?”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冷一笑道:“我已经说过不会杀你,你又何必穷加追问?”
  高天行道:“你有意杀我,此事我怎能等闲视之啊!”
  第三五章 五里雾中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自己去想吧,也许有一天,你会想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在轿中敲了两下,道:“起轿,咱们走吧!”
  那四个青年桥夫听了,立刻将红轿抬了起来。
  春花秋月三婢走去取回三朵银色桃花,向高天行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便准备走了。
  高天行脱口道:“慢着!”
  身形一晃,拦住了红轿的去路。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笑道:“怎么,你打算攻轿?”
  高天行道:“不,我希望你把事情说清楚,说你为什么想杀我!”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要我说出,只有一个办法!你迫我出轿!”
  高天行道:“如果我迫你出轿……”
  第二代三花仙子接下道:“那就得娶我为妻!”
  高天行呆了呆,然后嗒然苦丧的长叹一声,挥挥手道:“算了,你去吧!”
  于是,红轿在四个青年轿夫的合抬之下,宛如一团红云,飘飘而去了。
  高天行怔怔的呆望着,恍如置身于五里雾中,他遭遇过不少奇怪的事,可是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困惑,他想不通她为何“想”杀死自己。
  三花仙子希望她替她完成未了的“心愿”——要自己娶她为妻,而她却“想”杀死自己,这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自己表明要娶慕容燕?使她生气了?
  不,她刚才也表示不喜欢我啊!
  那么,她和我有仇?
  但这怎么会呢?她只不过是个姑娘,我和她才是第一次“见面”——啊,是了!以前我在神鹰帮的时候,曾在盖云天的指挥命令之下杀了不少人,她想杀我,必是因为我以前杀害了她的亲人!
  “唉……”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她是对的,我过去作孽太多了!”
  华文龙走到他身侧,黯然一叹道:“高大侠,家师已亡,我兄弟……”
  高天行霍然转望他,问道:“嗯?”
  华文龙含悲道:“我兄弟决继承家师遗志,前往太行山投靠范将军r将来范将军如需高大侠鼎助,还希望——”
  高天行点头道:“我会的,我若知范将军决定起义,当赶去一效棉薄,目前我打算去收拾盖云天的老命和寻找海大侠失踪的女儿。”
  他移目转注吕思兴的遗体,接着问道:“令师遗体如何处理?”
  华文龙道:“鞑子必已埋伏在吕家庄等着缉捕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将家师遗体运回去,只好就地掩埋,等将来时局转变,再来取回遗骸重新安葬了。”
  高天行点头道:“这样也好。”
  于是,华文龙四人动手掘地,掩埋师父遗体,而高天行则在一旁坐下,神情痴痴的想着刚才的事……
  当华文龙四人将吕思兴的遗体掩埋完毕时,高天行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天哪,难道是她?”
  他激动得脸都发白了!
  华文龙愕然道:“什么?”
  高天行连连跳脚大叫道:“不错!不错!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华文龙发怔道:“你是说那个第二代三花仙子?”
  高天行情绪激动万分,说道:“是的!是的!我知道她是谁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华文龙惊讶道:“她是谁?”
  高天行道:“王小凤!”
  华文龙不明他以前的底细,追问道:“王小凤?”
  高天行道:“她是王安捕头的女儿,我们曾经彼此相爱,后来——对不起,这事一时说也说不清,以后有机会自当详告,现在我要追她去!”
  说毕,拔步便向西方追去。
  他很兴奋,他原以为此生已难再与她见面了,因此当他后来邂逅慕容燕时,才渐渐的淡忘了这个与他初恋的女孩,但是在他的心目中,王小凤的份量仍然比慕容燕重得多,他宁可对不起慕容燕,也要和王小凤说个明白,虽然他知道要求取王小凤的原谅十分不容易,但他一定要试试,因为王小凤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是启发他弃邪归正的一个姑娘。
  他倾全力向西疾追,恨不得立刻追上,同时脑中浮起了三年前与王小凤发生感情的情景,它一幕一幕的出现……
  □                             □                             □
  三年前,当他还是盖云天麾下“十三金鹰”的时候——
  有一天,盖云天指派他赴太原“神风镖局”踩探一批红货的消息,结果他在潜入“神风镖局”时被发现,腰上中了一箭,那一箭虽未中要害,但他在负伤逃奔十多里以后,终因流血过多而昏倒地上。
  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躺在一张床上,床前坐着一个姿色楚楚动人的小姑娘,她正以无比关心的目光注视着他,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的令他感到惊奇的目光,因为他原是个心黑手辣的凶徒,从来没有一个姑娘会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她,就是王小凤!
  那时,她看见他苏醒,竟高兴得跳了起来,掉头往房外便跑,一面大叫道:“爹!他醒来了!他醒来了!”
  然后,一个老人出现了。
  他是王安,全国最著名的捕头,人称“鬼见愁王安”,由于“得罪”了盖云天,乃告老归隐,名“姜顺贵”以避仇,而那时的高天行却不认识他,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农夫。
  “小哥,你醒了?”
  “老丈是……”
  “老汉姜顺贵,方才那女孩是小女,她叫小凤。”
  “是你们救了小可?”
  “是的,昨天早上,老汉上山砍柴时,发现你昏倒地上,你腰上那支箭,老汉已替你拔下来了,还好波伤及内腹……你是怎么受伤的?”
  他当然不敢据实以告!
  “小可遇上了仇家,他暗中射了小可一箭……唉,多亏老丈相救,再生之德,不敢或忘!”
  “不用客气,小哥贵姓大名?”
  “敝姓张,贱名武仁。”
  “你的伤要过几天才能痊愈,好好在老汉这儿养伤,等伤口复合再回去吧。”
  “是的,多谢老丈……”
  于是,他就在“姜顺贵”家中住了下来。
  那几天,可说是他一生之中最感愉快的日子,他享受到了从未享受过的家庭温暖,“姜顺贵”每日为他换药,其妻煮最可口的食物给他吃,“姜小凤”则在床前陪伴他,照顾他,尤其是她的陪伴,使他最感新鲜,因为他以前玩过不少女人,但那都是属于“丑恶”的,绝不像“姜小凤”所给予他的感受这样纯洁,甜蜜!
  于是,他渐渐被“溶化”了,渐渐省悟到人与人之间,除了取取豪夺争斗烧杀之外,敢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一些非常可贵的东西!
  他简直不想返回神鹰帮了。
  但这种感觉不太强烈,他从小在神鹰帮长大,他仍然觉得自己是属于神鹰帮的,他必须返回神鹰帮的,他必须返回神鹰帮去。
  当他向“姜顺贵”一家人告辞时,他看见“姜小凤”在流泪,他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个姑娘为他流泪。
  “小凤,我……我会回来看你的!”
  “一定?”
  “一定!”
  回到神鹰帮后——
  又有一天,盖云天召他进入聚义堂见面,这次被召的还有十三金鹰的老大“秃鹰阎霖”和老二“猫头鹰仇高成”两人。
  盖云天向他说道:“小高,老夫又有任务给你了,这次有你老大老二同去,可不能把事情弄砸了!”
  “是。”
  “你老大已经找到了‘鬼见愁王安’隐居之处,你们去把他抓来,老夫要挖出他的心来下酒。”
  “是,他隐居何处?”
  “你老大知道,你随他去就是了!”
  到了“鬼见愁王安”隐居的地方,他不禁大吃一惊——
  “老大,是这儿么?”
  “不错。”
  “这是兰村呀!”
  “我也不知道这儿叫什么村,只知王安隐姓埋名在此——你们看,就是对面山下那一家,王安就住在那儿!”
  “老大,你不是开玩笑呢?”
  “开玩笑?我干么要开玩笑?上个月我由此经过,无意间发现他由那间房子走出来,当时我因单独一人,怕斗不过他,因此没敢下手——”
  “不!不!你一定弄错了,那不是鬼见愁王安的住所!”
  “你怎知道?”
  “因为住在那间屋子的,就是小弟的救命恩人姜顺贵一家人呀!”
  “哦?你说的那个姜顺贵,是不是五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短小结实,颔下留着一撮山羊须的?”
  “是啊!”
  “哈哈,那么我告诉你,他就是鬼见愁,去年设计擒拿我们帮主入狱的人!”
  “啊……”
  “小高,如果那姜顺贵即是王安,你怎么办?”
  “我……”
  他回答不出来,他浑身在发冷。
  猫头鹰仇高成冷笑着警告他:“小高,我可要提醒你,帮主一向最疼爱你,而这个王安乃是我们帮主发誓要杀之而后快的仇人,你若敢违抗帮主的命令,那可有你受的!”
  他心慌意乱的请求道:“小弟不动手,可以么?”
  秃鹰阎霖阴阴一笑道:“不成,王安是个扎手人物,咱们三人必须联手才能制服他!”
  “可是,他是小弟的救命恩人呀!”
  “呕呕,得了吧,什么救命恩人?他只不过替你治疗小小的箭伤而已,算不得什么救命恩人,你若舍不得那王小凤,愚兄帮你擒她回帮就是了!”
  “不,不……”
  “小高,想一想帮主对违反命令的兄弟的处罚吧!”
  一听到盖云天对部下的处罚,他不禁发抖颤悚起来。
  盖云天对不听命令的兄弟的处罚是非常可怕,他亲眼看见盖云天把人缚在木架上,然后用烧红的火筷“点”人的身体,一天点数次,直到那人体无完肤,才挖下那人的心下酒吃掉!
  这,只不过是盖云天得意的酷刑之一罢了。
  所以,在当时,他根本没有勇气违抗盖云天的命令,于是,他身不由己的跟着秃鹰和猫头鹰掩上了鬼见愁王安所住的屋子……
  “屋外是谁啊?”
  是“姜顺贵”的声音!
  那时,他听到了这声音,心头就直往下沉,因为他已知姜顺贵确实就是鬼见愁王安,因为普通人是不会有这么灵敏的听觉的!
  “王捕头,老朋友找你来了!”
  “诸位是谁?”
  “我们是神鹰帮来的!”
  “啊……好好,你们终于找到了老夫了!”
  屋门一开,鬼见愁王安出现了!
  他果然就是“姜顺贵”,高天行的救命恩人!
  最可悲的是,那天鬼见愁王安出屋时,手上柱着一支拐杖,走路时一跛一跛似的……
  秃鹰见他不良于行,心中大喜,悍笑道:“姓王,你怎么啦?”
  鬼见愁王安苦笑道:“前天老夫上山砍柴时,不慎被毒蛇咬了一口——咦,那位老弟,你……你不是张武仁么?”
  那时,他脸上直发烧,恨不得钻入地下,但是想到盖云天处罚人的可怕,遂把心一横,仰头故作顽劣的冷冷道:“那是我的化名,我其实是神鹰帮的十三金鹰之一——高天行!”
  王安大笑起来,道:“好!好!算我王安瞎了眼,活该死在你们手里!”
  那当口,王安的老妻和女儿王小凤跑出来了,王小凤震骇欲绝的望着他,颤声说道:“是你,你……你……”
  他心如刀割,只好把眼睛望向别处。
  王安黯然一叹,以必死的决心道:“好了,你们准备怎么干?”
  秃鹰道:“我们奉帮主之命,擒你回去!”
  王安点头道:“可以,老夫跟你们去便了,但老夫有一要求,请不要伤及拙荆及小女。”
  “好的,你姓王的对我们小高总算有点小恩惠,我们放过你的妻女便了!”
  王小凤大哭起来,拉住父亲不放手,哭叫道:“不!爹,你不能跟他们去!他们会杀死你的!”
  王安抚着她的秀发,苦笑道:“小凤,你不要难过,爹打从头一天当上捕头时,就知迟早不得好死,但是爹并不后悔,人总难免一死,只要死得仰俯无愧,也就算不虚为人了!”
  王小凤流泪满面,痛哭道:“不!爹你不能去!你……”
  她忽然冲到他跟前跪下,抱住他的双脚,叩头哀求道:“求求你饶了我爹!求求你,我爹年纪这么大了,他已经辞掉了捕头的职位,今后他不会再与你们神鹰帮作对了!求求你放过我爹这一遭,无论如何,我们父女总算救过你一命,不是?”
  但是,他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因为他实在鼓不起违犯盖云天的勇气……
  于是,王安就被带到了神鹰帮,在盖云天百般凌辱和酷刑下,惨被杀戮,而盖云天真的挖出他的心下酒吃掉!
  就是那一幕惨无人道的情景使高天行寒了心,而萌生了叛离神鹰帮的念头!
  那一阵子,他夜夜睡不安眠,一睡梦见王安满身鲜血的向他扑来,又梦见王小凤怨恨和绝望的神情对着他,这使他痛苦万分,情绪低落。
  盖云天看出了他的心迹,为了考验他是否还忠于自己,竟强迫他去杀死另一个仇人的女儿——司马玉琴!
  她是青年侠士卓一帆的妻子,那时她已大腹便便,即将临盆……
  他终于下定决心叛离盖云天,后来在亡命天涯中,在沙漠上遇见卓一帆,他不认识卓一帆,也不知卓一帆正准备杀他为妻复仇,正好就在那时候,神鹰帮的十二金鹰追踪而至,卓一帆看出他已弃邪归正,因此不但不杀他,反而帮助他击毙了十二金鹰,而卓一帆也在那一战中重伤死亡……
  就这样,他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和负荷着永远无法偿还的感情的债,继续浪迹江湖,他决心要以毕生之力去完成一件事:消灭神鹰帮,杀了盖云天的狗头。
  也许上天有眼,他竟被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看上了,立他为继承人。
  而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起王小凤,他不敢希望求取王小凤的原谅,也不敢希望打回旧日的爱情,他只重再见她一面,告诉她自己将为她杀父之仇,然后即使自决于她面前亦在所不惜!
  □                             □                             □
  他倾出全力,向西方疾追,因为他断定那位“第二代三花仙子”必是王小凤无疑……
  难怪她说恨我!
  难怪她说想杀我!
  原来她就是王小凤啊!
  他箭一般的向西飞奔,转眼之间已追出数里,哪知极目四眺,她往哪里去了?
  他继续向前追赶,又追出一里许,还是没见那顶红轿,这时他发现附近的田里有个老人在掘水道,乃上前问道:“老丈,请问一下。”
  老人抬头问道:“甚么事?”
  高天行道:“刚才老丈可看见一顶红轿由此经过?”
  老人道:“没有呀!”
  高天行又问道:“请问这儿是甚么地方?”
  老人道:“马驹桥。”
  高天行道:“附近有无大市镇?”
  老人举手一指西方道:“过去数里便是良县,你小哥去何处?”
  高天行认定第二代三花仙子已改变了路线,当下一指南方问道:“由此走去,可到何处?”
  老人道:“安定镇。”
  高天行忖度她转向南方的成份居多,乃向老人道了谢,拔步转向南方追去。
  追出一二里,找到了一条马路,于是顺着马路继续追赶,又追出三四里路,看到路旁有座草亭,亭内坐着一位相貌威武身躯雄伟的老人,于是又停足向那老人拱手问道:“老丈,请问一下,您老刚才可曾看见一顶大红轿由此经过?”
  老人正在抽着一支长烟管,他没有立刻回答,自顾吞云吐雾了好半晌,才爱理不理的反问道:“甚么样子的大红轿?”
  他年约六十开外,满面虬髯,说话的声音很浓重,而且很生硬,看样子似非汉人了。
  高天行道:“是一顶很漂亮的红轿,由四个青年轿夫抬着,旁边还跟随着两个女婢。”
  老大缓缓道:“轿上红绫绣着三朵银色桃花,对么?”
  高天行大喜道:“正是!正是!您老看见了!”
  老人淡淡答道:“没有。”
  高天行一怔道:“没有?那您老怎知那轿上绣着三朵银色桃花呢?”
  老人轻轻敲掉长烟杆上的烟灰,道:“因为老夫知道你问的是三花仙子,只有三花仙子的红桥,才会跟着两个女婢的。”
  说到此,双目一抬,微笑着。
  高天行突然发现他双目精光逼人,心中不禁一惊,暗忖道:“咦,此老必非凡人,我还是少跟他攀谈为妙。”
  他于是拱手一揖道:“打扰了。”
  折身便走。
  老人道:“等一下!”
  语声不大,却蕴着无比慑人的威力!
  高天行刹住了脚步,回头问道:“老丈有何指教?”
  老人笑道:“你找三花仙子干么?”
  高天行道:“老丈弄错了,小可找的不是三花仙子……”
  老人眉头一皱,很不高兴地道:“老夫最不喜欢人扯谎,你刚才分明已承认要找的那顶红轿绣着三朵银色桃花,那除了三花仙子之外,还会有谁!”
  高天行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好吧,小可找的人的确是三花仙子,您老也认识她么?”
  老人颔首道:“是的,老夫也正在找她。”
  高天行惊讶地道:“哦,您老找她干么?”
  老人道:“攻轿,娶她为妻!”
  高天行不禁噗嗤一笑道:“您老不是说笑话吧?”
  老人道:“不是,老夫本来以为她是海浪生的人,但听说海浪生已亡,所以当今天下能够也可说有资格娶她为妻的,只剩下老夫一人了。”
  高天行微笑道:“您老贵姓大名?”
  老人道:“说出老夫的名号,你会吓一大跳,还是不说的好。”
  高天行道:“小可不怕您请说吧。”
  老人摇摇头道:“不,你一听到老夫的名号,一定会到处去宣传,那样一来,三花仙子就不敢出现了,不说!不说!”
  第三六章 信口雌黄
  高天行忍不住笑道:“有一件事,您老大概还不知道……”
  老人目光一注道:“何事?”
  高天行道:“如今的三花仙子,已非原来那位三花仙子了!”
  老人目光更亮,道:“你说甚么?”
  高天行道:“如今的三花仙子,是第二代的三花仙子,她是个年轻姑娘。”
  老人大感惊奇,急问道:“你是说,原来那个三花仙子已被人娶去了?”
  高天行道:“不是,她因未能嫁给海大侠,心灰意冷,便将衣钵传给她的一个女徒。”
  老人注目一噢,追问道:“她哪里去了?”
  高天行道:“到南荒去了。”
  “去南荒何为?”
  “找南蛮王。”
  “找南蛮王何为?”
  “要他的老命。”
  “甚么意思?”
  “海大侠有个女儿失踪,他以为被南蛮王劫去,便去南荒寻找,结果不幸中了百花瘴气而亡,三花仙子痴等海大侠攻轿,她认为南蛮王害死了海大侠,故要找南蛮王报仇。”
  “嘿,她怎么会认为南蛮王害死了海浪生呢?”
  “她说,南蛮王若非住在南蛮深山之中,海大侠便不会去那里,所以她想杀南蛮王。”
  “哈哈哈哈!”
  “理由很可笑,是么?”
  “不错,这节直是歪得不能再歪的道理。”
  “不适,小可很同情她。”
  “哈,其实她不一定要远迢迢的赶去南荒,因为南蛮王的儿子南蛮少爷正在中原,她也可以找南蛮少爷出气啊!”
  “南蛮少爷已死了。”
  “甚么?”
  “他正是被她杀死的,不过——”
  老人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神色凌烈的大声道:“你说甚么?她已杀死了我的儿子?”
  高天行大吃一惊,瞪目失声道:“嘿——你……你是南蛮王?”
  老人比他更惊怒,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几乎要跳出眼眶来,又厉声道:“快说!你说的可是实话!”
  高天行真恨不得赏自己两个耳光,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老人竟是南蛮王,自己这个“祸”可闯大了,他思忖电转,连忙改口道:“别急,这消息是小可听来的,也许不确实——”
  南蛮王凶暴暴道:“你听谁说的?”
  高天行极力镇定态度,说道:“是在京城一家酒楼听到的,那个人的样子有些不三不四,只怕不正确。”
  南蛮王沉容冷冷道:“不!这一定是真的!哼哼,难怪老夫到处打听不到我儿子的消息,敢情她竟把我儿子杀了!”
  由于愤怒过度,全身的肌肉都跳动了起来!
  高天行拍拍他的手腕,道:“喂,您老一直抓着小可干么?”
  南蛮王却紧紧抓住不放,狞笑道:“你是谁?”
  高天行不敢据实以告,扯谎道:“小可,姓张名武仁。”
  南蛮王似乎先想杀个人泄恨,凶虎虎的问道:“你找第二代三花仙子干么?”
  高天行道:“攻轿,娶她为妻。”
  南蛮王听了杀气稍敛,说道:“你配么?”
  高天行道:“也许不配但想试试。”
  南蛮王道:“你在何处见到她?”
  高天行道:“今天上午,小可听说她在附近出现,故赶来找找看,但看情形她已远离此地了。”
  南蛮王拉着他步下草亭,道:“走,咱们去找她!”
  高天行发觉他手劲极强,不敢轻举妄动,便让他拉着走,一面问道:“找她干么?”
  南蛮王怒冲冲道:“她杀了我儿子,我也要杀她的传人?”
  高天行说道:“可是,往哪里去找她呀?”
  南蛮王反问道:“方才你从那里赶来的?”
  高天行原是从东向西追赶的,暗忖再往东走绝对不会找到第二代三花仙子(他现在反而害怕找到她了),当下又胡扯道:“小可是从西方良县走来的。”
  南蛮王凶睛一闪,道:“老夫是由南来的,一路上并未见到那顶红轿,那么她不是往东走便是往北走……”
  高天行接口道:“对,小可认为她往东走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她出现的消息是自京城传出的,她不可能再往北方的京城去。”
  南蛮王道:“那么,咱们往东追一程看看!”
  说着,拉着高天行向东奔去。
  高天行跟着他跑,叫道:“您老请放手如何?这样拉着小可行动不方便呀!”
  南蛮王道:“你跟得上么?”
  高天行道:“您老只要不跑得太快,大概跟得上。”
  南蛮王于是放开了他,迈开大步向东疾奔,每跨一步便是寻丈,速度快得有如电掠!
  高天行随后跟着,他可不想乘机逃走,他觉得现在非跟住对方不可,因为万一歪打正着让他找到了第二代三花仙子的王小凤,能够救她的只有自己了。
  南蛮王疾奔一程后,回头见他跟得上,略感意外道:“哼,你脚力不错嘛,令师何人?”
  高天行又胡扯道:“家师各号叫‘飞毛腿朱必安’。”
  南蛮王道:“没听说过!”
  高天行道:“家师是北方人,经常在关外走动,是以认识他的人不多。”
  南蛮王一边飞奔一边说道:“小子,等下找到了她,老夫会先让你玩一玩,然后老夫才杀她!”
  高天行道:“好啊!”
  南蛮王问道:“你听说三花仙子是怎么杀害我儿子的?”
  高天行道:“不大清楚。”
  南蛮王道:“我儿子原是要去神鹰帮的,不知怎的竟会碰上那贱人!”
  高天行道:“令郎去神鹰帮干么?”
  南蛮王不答,问道:“你听说海浪生立了一个传人叫甚么高天行的么?”
  高天行道:“听说了。”
  “知道那小子在哪里?”
  “不知道。”
  “老夫也想找他。”
  “找他干么?”
  “海浪生曾经杀了老夫几个门下,老夫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哦。”
  “还有,海浪生失踪的女儿,有无消息?”
  高天行道:“没有,您老知道他女儿的下落么?”
  “老夫知道,有个人可能擒去了他的女儿?”
  “谁?”
  “老夫不能告诉你。”
  “为甚么?”
  “因为老夫不想得罪他。”
  “您老乃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难道还有您顾忌之人?”
  “不是,他和老夫有些交情,老夫不愿出卖他。”
  “您老告诉小可,小可发誓不透露出来,好么?”
  “不!”
  谈话至此,两人已奔出十多里路,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上。
  南变王一入镇上,便放慢脚步,看见街边有个卖冰糖葫芦的人,立即停足向他问道:“喂,今天上午,你可见过一顶大红轿由此经过?”
  那卖冰糖葫芦的人答道:“今天上午好像没有,个把时辰之前倒有。”
  高天行听了心中大惊,暗叫道:“罢了,她真的往这边走的么?”
  南蛮王却大喜问道:“那顶大红轿由四个青年轿夫抬着,另外跟随着两个女婢,是不是?”
  那卖冰糖葫芦的人点头道:“不错!不错!那两个姑娘可真标致!”
  南蛮王急急截口问道:“她们往哪方走的?”
  那卖冰糖葫芦的人一指街尾道:“往这边走的。”
  南蛮王不再细问,拔脚便向街尾疾奔过去。
  高天行一颗心怦怦直跳,暗叹道;“小凤,你明明是朝西去的,怎么忽然又转向东来?唉,这下我把你害惨了……”
  对于这位南蛮王,他虽然了解不深,但他知道对方的武功绝不在天山飞狐之下,而且毫无疑问比天山飞狐更难对持,因为天山飞狐虽非善类,多少还有些自命清高,还知道讲些义气,而这个南蛮王却是个野蛮人物,一个野蛮人物甚么凶残暴恶的事干不出来?
  现在,他只希望王小凤已不在附近,否则的话,自己只好跟这个南蛮王一拼了。
  而此刻的南蛮王,由于悲痛儿子的被杀,恨不得立刻追上第二代三花仙子讨还血债,整个人已进入疯狂的状态之中,他疾行如风,丝毫不怕惊世骇俗,竟在街上施展地上飞行功夫,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小镇,向前疾追如箭!
  出镇半里,眼前出现两条路,一条伸向东南,一条伸向东北。
  高天行一见暗喜,忖道:“好了,这儿既有两条路,小凤就有一半的机会可以逃过劫数了。”
  南蛮王在两条歧路的叉口刹住脚步,弯身察看一番,顿时面露狞笑,举臂一指伸向东南的歧路,道:“她们是往这边走的!”
  高天行道:“您老怎敢肯定,说不定是走东北这一条的哩。”
  南蛮王肯定地道:“不,追踪敌人乃是我们南方人的专长,是这一条绝对不错——追!”
  身形一腾,便往东南路上飞去!
  高天行仍然随后跟着,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他的判断错误。
  两人疾追五六里路,赶上了一个在路上踽踽独行的老太婆,南蛮王停止疾奔,向老太婆问道:“喂,老太婆,你有没有看见一顶大红轿由此经过?”
  老太婆对于他的询问,竟然不理不睬,好像未闻未见似的,自顾向前走着。
  她年纪很大,满头的白发,可是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身上衣着干净而漂亮,手上拿着一把雨伞当拐杖用,脚下是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扭扭摆摆的,看来还很硬朗呢!
  南蛮王见她不理,大为不悦,喝道:“老婆子,你耳朵有毛病是不?”
  白发老妪这回有反应了,她侧头冷冷瞄了南蛮王一眼,道:“你说什么呀?”
  声音像鸭子叫,好难听!
  南蛮王大声道:“老夫问你可曾看见有一顶红轿由此经过!”
  白发老妪敢情真的耳聋,侧耳问道:“你说大声一点,老身听不见!”
  南蛮王有些着脑,凑上她耳迁大叫道:“老夫问你,可曾看见一顶红轿由此经过!”
  白发老妪听清楚了,咧嘴桀桀笑道:“有!有!刚刚过去没有多久,怎么回事?你们老俩口吵了架,她要回娘家去诉苦了是不是?嘻嘻,你听老身的话,别理睬她——”
  南蛮王在听到她说“刚刚过去没多久”时,人已如一阵风般的冲出,疾若脱弓之箭!
  高天行待要追去,却被白发老妪一把拉住了手,笑眯眯地道:“真奇怪,那老怪物怎么会有你这样英俊潇洒的儿子?”
  高天行发觉她力气不小,心中暗吃一惊,但是他现在可无暇细想老妪的身份,他胀红了脸,急声道:“不,我不是他的儿子,大娘你快放手!”
  白发老妪拉着不放松,轻笑问道:“那么,你和那老怪物是什么关系?”
  高天行已知她不是平凡老妇,为恐赶不上南蛮王,急忙据实说道:“我告诉你,他是南蛮王,一个很残暴的人物,他正要追杀一个姑娘,而小可必须去阻止他,请你快放手如何?”
  白发老妪笑道:“好,你去吧!”
  说毕,放手。
  高天行立即向前猛追,使尽全力追了一程,才渐渐赶上南蛮王,后者听他赶上来掉头问道:“那老太婆拉着你干么?”
  高天行道:“她向小可诉苦,说她儿媳不孝顺,她要出家去。”
  南蛮王没续问,继续向前疾追。
  又赶了七八里路,到达一处风景优美的山下,只见山下有一棵高大的老榕树,树下有一间小庙,庙前停着一顶大红轿,轿前坐着四男二女——
  高天行一见之下,顿时凉了半截,暗叹道:“完了!完了!”
  南蛮王自然一眼就认出那是三花仙子的红轿,他一个箭步窜到轿前,狂笑一声道:“轿内那丫头,你可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一点不错,此刻在树下歇息的,正是第二代三花仙子,只不过她仍在轿内没有出来。
  而坐在轿前的那四个青年和春花秋月二婢一见来人来意不善,连忙一齐站了起来。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又透出她那娇滴滴的声音,道:“我正是第二代三花仙子,你是谁呀?”
  南蛮王狞笑道:“老夫南蛮王!”
  第二代三花仙子似乎不感惊奇,轻哦一声道:“你是南蛮王,久仰了,有何贵事么?”
  南蛮王嘿嘿怪笑,说道:“来要你的命!”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了起来,道:“这倒奇了,凡是找上我的,都想迫我出轿娶我为妻,从来没有一人说特地前来要我的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南蛮王暴声道:“令师没告诉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没有,家师得罪了你么?”
  南蛮王声音一沉,阴恻恻地道:“她杀害了我儿子,现在老夫要杀你为我儿子报仇!”
  第二代三花仙子娇声一笑,道:“原来如此……”
  南蛮王杀气腾腾道:“现在你是要出来,还是要死在轿内?”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你有能力迫我出轿,我就出轿!”
  南蛮王道:“好!”
  身形一动,扬掌便欲拍出。
  高天行一闪挡到他面前,寒脸道:“且慢!”
  南蛮王扬起的手掌就停在空中,怪笑一声道:“小子,你让开,等老夫迫她出轿,制服了她后,若夫会让你痛痛快快的——”
  高天行截口喝道;“你住口!”
  南蛮王一怔道:“你怎么了?”
  高天行冷笑道:“告诉你,我不叫张武仁,我也不是要来攻轿的!”
  南蛮王又是一怔道:“那你是谁?”
  高天行取出无锋宝剑,抽了出来,道:“认识这口宝剑么?”
  南蛮王面色一变,失声道:“咦,那是大杀门无锋宝剑,你小子难道是……”
  高天行点头道:“对了,我正是你要找的人——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南蛮王呆了半晌,面上才又升起狞笑道:“好小子,你骗得老夫好苦!”
  说着,猛可一掌抓出!
  高天行使出“一针见血”迎击而出道:“等一下,说清楚再打!”
  南蛮王发现他点出的一剑奇妙无穷,不禁暗吃一惊,赶忙撤掌后退一步,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高天行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你儿子其实是死在我手里!”
  南蛮王双睛一瞪,怒叱一声道:“是你!”
  高天行点头道:“是!”
  南蛮王厉声道:“当真!”
  高天行又点头道:“不假!”
  南蛮王怒瞪他好一会,突然一摔头道:“老夫不信!”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是真的,令郎奉命去神鹰帮夺剑,那时我正从神鹰帮逃出,他截住了我,非要抢我的无锋宝剑不可,我只好把他宰了。”
  南蛮王确实命儿子去神鹰帮夺剑,故听了他的话,登时深信不疑,因之面上杀气大盛,一字一顿道:“那么,你说三花仙子前往南荒要找老夫报仇一节,也是信口雌黄的了?”
  高天行笑笑道:“正是。”
  南蛮王又瞪视他良久,冷冷道:“你再考虑一下!”
  高天行道:“考虑什么?”
  南蛮王道:“假如你想做护花使者而故意说谎,你会丢掉小命!”
  高天行笑笑道:“你不相信我是高天行?”
  南蛮王道:“你刚才点出的那一剑,根本不是大杀门的剑法!”
  高天行手中宝剑一挽一圈一吐,道:“这一招是不是呢?”
  南蛮王也识得大杀门的剑法,当下再无疑问,大喝一声,扬掌拍出。
  一股掌风,猛涌而出!
  高天行怕伤及第二代三花仙子,连忙竖起左掌亦运出内家劈空掌力击迎过去。
  两股掌风一接,强弱立分,高天行顿被震退了三步,他早知功力不敌对方,故于后退后,随即往旁跳开,叫道:“要打,到这里来!”
  南蛮王身形一折,纵身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忽然娇笑道:“南蛮王,你上当了!”
  第三七章 黔驴技穷
  每个人都怕上当,因为上当是很丢脸的事,南蛮王闻言立时一翻身,由空中飘下,转对红轿喝道:“你说什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娇声道:“我说你上当了!”
  南蛮王怒道:“怎么说?”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他说的都是一派胡言,事实是家师杀了你的儿子!”
  南蛮王暴怒道:“那你刚才为何不敢承认?”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怕你呀,因为我是刚出道的雏儿,自觉万万不是你的对手。”
  南蛮王沉声道:“那你现在又为何敢承认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因为我不愿见一个无辜的青年惨死在你掌下!”
  南蛮王沉笑道:“但这一来,你却死定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这倒不见得,我们三花一门出现武林虽仅十多年,但还没吃过瘪呢。”
  南蛮王道:“你说说看,你师父是怎样杀死我儿子的?”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详细情形我不大清楚,但我知道你那宝贝儿子确是家师杀的。”
  南蛮王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都承认杀了我儿子,现在老夫也无法断定那个说谎那个说实话,不过这很容易解决,老夫一起把你们宰了就是!”
  高天行扬声道:“南楼王,你别听她胡说,你儿子确是我杀的,你如不信,我可以举出一个事实!”
  南蛮王转对他问道:“你说!”
  高天行道:“我先问你,你儿子会施蛊对不对?”
  南蛮王点头道:“对啊!”
  高天行道:“他想夺取无锋宝剑,却又无胆量进入神鹰帮,于是他在一个姑娘身上施了蛊,强迫她进入神鹰帮以色引诱盖云天!”
  南蛮王打岔问道:“那个被施蛊的姑娘是谁?”
  高天行道:“对不起,我不能够告诉你。”
  南蛮王狞笑道:“你不说,老夫也有办法知道,那个姑娘体内的蛊,一定还在,老夫只要念动咒语,她就会来到老夫面前!”
  高天行微笑道:“别吓唬人,就我所知,你儿子一死,那只蛊也会跟着死!”
  南蛮王脸色一沉,再度向他迫去。
  高天行已准备与他一拼,故毫不畏怯,横剑以待。
  眼看激战一触即发,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忽然冷冷道:“南蛮王,你再听我一言!”
  南蛮王大为恼怒,喝道:“快说!”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刚才,他告诉你令郎是被家师杀死的,对么?”
  南蛮王点头道:“对!”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而现在他却推翻前言,反承认是他杀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南蛮王道:“你说!”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因为他想救我,想赢取我的芳心,希望我嫁给他。”
  南蛮王冷笑道:“你这话不通,如果他想赢取你的芳心,怎敢诬陷令师。”
  第二代三花仙子轻叹一声道:“好吧,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先警告你,当你与他动手的时候,可要当心我的三朵花!”
  南蛮王纵声大笑,身形如电扑上高天行,双掌齐扬,猛抓高天行面门!
  高天行一侧身,横剑扫出,施展的是蓬莱老人“渔翁撒网”!
  南蛮王一见他剑招诡奇,无懈可击,又本一惊,但他反应甚快,抓出的双掌立时中途变招,猛可往下一沉,人借反弹之力冲起三丈,竟然很干净俐落的避开了。
  紧接着,他凌空下击,右掌疾流,拍向高天行的头上百会穴。
  高天行不料他竟能避过蓬莱老人的绝学,心中暗暗佩服,当下不敢怠慢,忙的一滑步,宝剑上扬,发出达摩神剑外三式的第一式“指天天开”!
  这一招,正是攻击悬空敌人最有效的一招!
  哪知南蛮王竟似已料到他有此一招,高天行的“指天天开”刚刚发出,他已往外掠开寻丈,同时只见他右手一扬,原插在腰上的长管烟杆忽然已在手中,再见他空中身形一旋,反手一式怪招,对准高天行的头额敲下!
  身法巧妙,出招怪异,看样子竟比天山飞狐强出不少!
  高天行对于他能够避开“渔翁撒网”和“指天天开”两绝招至感惊奇,他一挫腰闪过对方的长管烟,宝剑再举,第二次发出了“指天天开”!
  他要再试试,看他闪避刚才的“指天天开”是因运气好抑或出于武功的高明?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剑光冲空而起之际——
  “嗤!”
  一声衣裂轻响,空中的南蛮王腰间的衣带立断!
  南蛮王大吃一惊,口中发出一声怪叫,手中长管烟杆猛抡,整个人就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如电似的掠了出去。
  高天行顿时松了一口气,心知他第一次之能避开“指天天开”纯属运气好,于是胆气立壮,飞身抢前,再发出了蓬莱老人的“渔翁撒网”!
  南蛮王长管烟杆猛起猛沉,还是化解不了“渔翁撒网”,胸前衣襟又破了一个洞!
  他不禁慌了手脚,一连纵开数丈,大喝道:“小子,你这招是跟谁学的?”
  高天行继续挥剑进击,一面朗笑道:“你很欣赏是不是?我再使一回,给你瞧瞧!”
  话声中,三度发出“渔翁撒网”!
  南蛮王仔细的看他出招,但还是想不出破解之策,只得又往后倒纵,但他一退之后,倏地又直欺而上,长管烟杆“呼!”的直点而出,厉叱道:“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招试试!”
  他的长管烟杆,是用竹子制成的,长约两尺,看虽不可怕,但出招之快,却如闪电!
  高天行自离开鲸鱼岛后,已是个胸怀绝学的青年奇人,他只一移步,便已让过对方的反击,同时进剑反攻,与他斗了起来。
  双方各出奇招,转眼之间,百招已过,南蛮王一些也没占到便宜。
  这使他大为惊奇,但他乃是称霸南荒的一位武学大师,岂肯输给一个后生晚辈,一看久战不胜,凶性突然大发,猛可裂帛般长啸一声,怪招接连而出,长管烟杆势如水蛇直向高天行全身上下乱“转”!
  高天行一时无法抵挡,只得连连向后倒退。
  南蛮王这才抢到先机,当下丝毫不放松,步步进逼,攻势凌厉至极。
  又打了四五十招,高天行已渐摸出他长管烟杆的路数,于是开始反攻,也把大杀门最厉害的招式接连使出,中间加上海外三仙的绝招和达摩神剑外三式,于是又把对方的气势压制下来。
  南蛮王以前曾与海浪生交过手,对应付大杀门的剑法并不感困难,但对海外三仙和达摩神剑外三式却有莫可奈何之苦,气得“哇哇”怪叫道:“小子,你到底有几个师父,居然学来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招式!”
  高天行听他问得可笑,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怪物,你怕了么?”
  南蛮王大怒道:“放屁!”
  长管烟杆陡地一搅,蓦然“吐”出一道黄烟!
  高天行不防他的长管烟杆还有名堂,面上立被黄烟拂中,登时感到脑门发晕,大叫一声,仰身栽倒下去。
  原来南蛮王有三绝,一是功夫高,二是会施蛊,三是会用毒,他现在自长管烟杆中“味”出的,是一种令人一闻便倒的毒烟,他本想维持身份不使用卑鄙手段,但因久战不胜,情急之下,只好不顾名誉的施展出来了。
  他本是个凶暴之人,一见高天行中毒倒下,狞笑一声,长管烟杆顺势而下,刺高天行心窝点了下去!
  “南蛮王,你好不要脸!”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发出了这一声娇叱之后,南蛮王陡地神色一呆,像突然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全身一下僵住了。
  原来,他背上已由了一朵银色桃花!
  它,深深的嵌入他背部的皮肉里!
  南蛮王僵呆了半晌后,突然鼻中发出“哼!”的一声,打在他背上的那朵银色桃花竟随着他的一哼而“跳”出,掉落在地上!
  他竟然运功将它震出,这种惊人的内功,可神奇绝伦,太不可思议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还不知他已运功将背上的银色桃花震落,她吃吃脆笑道:“南蛮王,我的那朵花见血封喉,这下你死定啦!”
  南蛮王沉笑一声道:“是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数到三,你就非倒下不可——一——二——三——倒下!”
  南蛮王没有倒下。
  他在她说话之际,迅速的探手入怀摸出一只小木盒,自盒中取出一粒药送入口中,然后闭目静立着。
  第二代三花仙子见他没有倒下,颇感意外,道:“咦,你倒很硬朗——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用毒的大行家,自然不怕毒……”
  南蛮王只闭目静立了片刻,就睁开了眼睛,狞笑着向红轿走去。
  第二代三花仙子喝道:“再送你一朵花试试!”
  轿帘微扬,一点银星如电飞出,朝南蛮王的面门射去!
  南蛮王右手一抬,竟以食中二指接住了打到的银色桃花,然后往手心上一捏,那朵用银子打成的桃花顿成粉末,由他指缝间流沙般的落下,他哈哈大笑道:“你还有多少桃花,一齐打上来吧!”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好,再来一次!”
  轿帘再扬。
  南蛮王大笑道:“丫头,这下你黔驴技穷了吧!”
  “吧”字甫出,右掌竖起一推,一股怒涛般劲风应手而出,向红轿直卷过去!
  “啊哎!”
  一声惊叫中,树上忽然掉下一个老妇人来!
  南蛮王推出的掌风,就整个卷上老妇人的身上,但老妇人,只被卷退数尺,即飘然站落地上!
  来者非别,竟是刚才在路上的白发老媪!
  南蛮王面色大变,怒吼道:“你是何人?”
  白发老媪没有立刻回答,她整整衣裙,掠掠头发,才带着埋怨的神情白了他一眼,道:“真是岂有此理,老身正在树上好睡,却被你吵醒了,你们要打架,何不到空旷的地方去?”
  南蛮王已认出她是刚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个老太婆,他吃惊的注视她良久,忽然笑道:“啊,老夫想起来了,你是独孤婆婆吧?”
  白发老媪侧耳道:“说大声一点,老身耳朵有毛病,听不见!”
  南蛮王脸色一沉道:“独孤婆婆,你少跟老夫来这一套!”
  独孤婆婆桀桀笑道:“这一套你不喜欢,那么你喜欢哪一套?”
  南蛮王嘿嘿怪笑道:“几年不见,你的头发都白了,老夫差一点认不出来。”
  独孤婆婆笑道:“人老了,头发自然会变白,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再过几年,你也免不了要白头发,不过老身的牙齿还不错,还咬得动骨头咧!”
  南蛮王道:“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让开吧!”
  独孤婆婆道:“过去咱们确是河水不犯井水,不过今天可犯上了。”
  南蛮王道:“怎么说?”
  独孤婆婆道:“老身一生最痛苦的就是睡眠不好,刚才好不容易在树上睡着了,你却把老身吵醒,你说该当何罪?”
  南蛮王冷冷一笑道:“看来今天你是要管这档闲事了,是不是?”
  独孤婆婆笑嘻嘻道:“正是,老身最看不惯以老欺小,你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要欺负两个后生小辈,羞也不羞?”
  南蛮王沉声道:“老夫为了报仇!”
  独孤婆婆道:“谁杀了你儿子?”
  南蛮王道:“轿内那丫头承认三花仙子杀了老夫之子,地上这小子,也承认杀了老夫之子,因此老夫要把他们两个统统干掉!”
  独孤婆婆笑道;“你有几个儿子?”
  南蛮王道:“一个。”
  独孤婆婆呼了他一口道:“你只有一个儿子,却要杀死两个杀子仇人,你到底懂不懂礼法!”
  南蛮王恶笑道:“老夫宁可错杀一百人也决不放走一个!”
  独孤婆婆一哼道:“野蛮!”
  南蛮王凶睛一瞪,道:“你当真要插手?”
  独孤婆婆点点头道:“是的,老身虽然不大喜欢三花仙子和海浪生,但却喜欢年青人,告诉你老怪物,老身已收了不少干儿子和干女儿哩!”
  南蛮王不耐烦地道:“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独孤婆婆点头道:“不错。”
  南蛮王道:“那么,划下道儿来!”
  独孤婆婆道:“老身不喜欢动手动脚,咱们来些新鲜玩意儿如何?”
  南蛮王道:“好,你要怎样,老夫无不奉陪!”
  独孤婆婆笑了笑道:“老身早听说你老怪物又会施蛊又会用毒,养蛊老身不会,用毒老身倒懂得一些,咱们来比赛吃毒药如何?”
  南蛮王一怔道:“吃毒药?”
  独孤婆婆道:“是的,老身猜想你老怪物身上一定带有不少毒药,而老身也带有一些,咱们就来比赛吃毒药,你吃我的,我吃你的,看谁胃口好!”
  南蛮王原是在南荒森林中长大的,对各种毒药均极精通,而且已练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故听了独孤婆婆的话,忍不住纵声大笑道:“独孤婆婆,你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独孤婆婆笑道:“是啊!老身当年一念之差,不肯嫁人,如今弄得老年无依无靠,自觉活在这世上已无多大意思,因此想早死了的好!”
  南蛮王突然地坐下,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盒子,说道:“好,你也把毒药拿出来!”
  独孤婆婆于是在他对面坐下,也自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笑道:“咱们先讲好,可不许服解药!”
  南蛮王道:“当然!”
  独孤婆婆拔开瓶塞,倒出一粒小东西,向他扔过去,道:“这是老身的毒药,味道很不错,你的呢?”
  南蛮王接了她的毒药后,也自盒中取出一颗桂圆大小东西,丢给她笑道:“老夫这颗毒药味道也不错,你一吃便知!”
  独孤婆婆接住他丢到的毒药,仔细一看,不由桀桀怪笑,说道:“咦,这是桂圆嘛!”
  南蛮王也把她的毒药细加审视,面现啼笑皆非之色道:“哼,这是花生呀!”
  独孤婆婆笑道:“不错,是花生米,老身就最爱吃花生米——咱们同时吃下去吧!”
  南蛮王欣然道:“好啊!”
  说着,把那一粒花生丢入嘴里,咀嚼起来。
  独孤婆婆也将他给的桂圆送入嘴里,一面咀嚼,一面赞美道:“味道果然不错呀……”
  南蛮王咀嚼了几下,觉得她给的毒药的确是又香又脆的花生米,不禁面露狐疑道:“独孤婆婆,你在开老夫玩笑么?”
  独孤婆婆一口将他给的“桂圆”吞下,翻翻白眼问道:“嗯?”
  南蛮王道:“你这毒药,分明是花生米呀!”
  独孤婆婆道:“是花生米不错呀!”
  南蛮王将嚼碎的“花生米”吞下,暗暗运功将它凝聚于腹中,接着笑道:“还来么?”
  独孤婆婆道:“当然,咱们继续交换,一直到谁先吃死为止!”
  说罢,又丢给他一粒花生米。
  南蛮王接住一看,失笑道:“怎么又是花生米?”
  独孤婆婆笑道:“上开花,下结子,老少都爱吃,你不想多吃几粒么?”
  南蛮王又自盒中取出一颗毒药丢给他,道:“老夫让你换换口味,这是一颗酸梅!”
  于是,两人又各将彼此的毒药吃下,结果仍然无事!
  这时候,中毒的高天行仍然躺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而春花秋月二婢对独孤婆婆和南蛮王的比赛吃毒药至为惊奇,一直看得目瞪口呆。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却对高天行的昏迷不醒很是关切,这时启口脆声道:“秋月,去看看高相公!”
  秋月应命趋至高天行身边蹲下,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说道:“没事,这位高相公死不了的。”
  第二代三花仙子问道:“他中的什么毒?”
  秋月答道:“好像迷魂香一类的东西。”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那么,去找些水来把他救醒吧。”
  第三八章 情势如故
  秋月应了一声,移步姗姗的往庙后走去。
  不久,她拿着一条浸水的汗巾走回来,在高天行的面上捧出水,流到高天行面上,但是过了一会后,高天行仍无反应,动都没动一下。
  秋月颦眉道:“咦,没用呀!”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在他鼻孔搔几下看看。”
  秋月依言拔了一支细草,伸入高天行的鼻孔搔了几下——“哈啾!”
  高天行果然打了个喷嚏!
  秋月大喜道:“好了!好了!醒过来了!”
  但是高天行打出一个喷嚏后,仍处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过来。
  秋月伸手摇摇他,喊道:“高相公,你醒醒!”
  高天行仍无反应。
  秋月啧啧称奇道:“奇怪,人都会打喷嚏了,怎的还昏迷不醒?”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再搔!”
  秋月再将细草伸入高天行鼻孔!“哈啾!”
  又是一个喷嚏!
  但是,情况如故,人会打喷嚏,却醒不来。
  第二代三花仙子不禁轻叹一声道:“唉,老怪物的毒药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南蛮王和独孤婆婆已交换了五次毒药,前者每次给的毒药都不相同,后者给的却都是花生米。
  南蛮王满以为自己的毒药可毒毙对方,这时见对方始终无事,心中暗暗惊奇,不禁称赞道:“好个独孤婆婆,你果然不含糊!”
  独孤婆婆笑道:“你也不错呀!”
  南蛮王笑道:“看情形,咱们谁也毒不死谁,另换个玩意儿如何?”
  独孤婆婆道:“不,还是碧药,一直吃到谁先倒毙为止!”
  南蛮王皱皱眉头道:“你的花生米老夫可吃腻了!”
  独孤婆婆笑笑道:“那么,老身换另一种毒药让你尝尝。”
  说毕,倒出一颗大如樱桃的银色弹丸,扔给了他。
  南蛮王接住了银色弹丸,托在掌上左看右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独孤婆婆道:“毒药!”
  南蛮王自觉问的可笑,脸上一红,当下张口把银色弹丸丢入嘴里,一面傲然说道:“告诉你,天底下任何一种毒药老夫都不——啊呀!”
  他突然面色大变,好像吞下一颗火球似的,忽的蹦跳起来,抱胸大叫数声,接着一顿足,纵身疾起,急如丧家之犬,落荒的逃命去了!
  独孤婆婆哈哈大笑道:“老怪物,你若能不死,咱们下次再来比一比!”
  南蛮王早已逃得没了影子!
  那春花秋月一见南蛮王惨败而逃,大为高兴,拍手喝采道:“独孤婆婆,你真厉害,居然把那老怪物斗垮了!”
  独孤婆婆笑笑不语。
  春花好奇的问道:“你给他的是什么毒药,竟然那么厉害?”
  独孤婆婆道:“那不是毒药。”
  春花一呆道:“不是毒药?”
  独孤婆婆笑笑道:“他的确已练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毒药是毒不死他的。”
  春花紧接追问道:“那么,那是什么东西?”
  独孤婆婆道:“水银。”
  春花发怔道:“水银?”
  独孤婆婆道:“不错,那是水银,有句话说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那老怪物内功很好,谅不致穿肠裂腹,但也够他受的了。”
  秋月接口问道:“而您老人家怎不怕那老怪物的毒药呢?”
  独孤婆婆笑道:“告诉你一文不值,老身只不过预先服下一种可解百毒的解药而已!”
  秋月噗嗤一笑道;“原来您老人家骗了他。”
  独孤婆婆道:“那老怪物功力奇绝,老身虽不致败给他,要想击败他却也不能,只好用计赚赚他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在轿中启口道:“独孤婆婆我该向你致谢,说真格,那老怪物真难打发呢。”
  独孤婆婆收了小磁瓶,站了起来道:“不用谢,老身只不过爱管闲事罢了。”
  她接着问道:“你好像年纪很轻,甚么时候继承了令师的衣钵?”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晚辈继承家师衣钵才不过数月,不过拜她为师却已有数年了。”
  独孤婆婆接着又问道:“令师哪里去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家师去了南荒,原打算找南蛮王报仇,谁知南蛮王却反到了中原……”
  独孤婆婆道:“令师与老怪物有何仇恨?”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其实没有仇恨,只因海大侠在南荒中了百花瘴毒,家师认为南蛮王若非住在南荒,海大侠便不致于死,所以她恨透了南蛮王,要寻他的晦气。”
  独孤婆婆笑道:“令师真是天下第一痴女子,爱一个人竟爱得如此发狂,老身对男人可全无好感,我劝你不要学令师的样,否则只有自讨苦吃。”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前辈说得极是,男人大都靠不住的。”
  独孤婆婆转望地上的高天行,问道:“这个青年当真是海浪生的继承人吗?”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错。”
  独孤婆婆道:“老身看他倒不错。”
  第二代三花仙子幽幽一叹道:“家师希望他……唉,不说也罢,您老能救醒他么?”
  独孤婆婆道:“可以。”
  说着,转向高天行走去。
  第二代三花仙子忙道:“等一下!”
  独孤婆婆住足道:“怎么样?”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晚辈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再跟他见面的好,您老等我走了再救醒他吧。”
  独孤婆婆不解道:“你们之间有甚么不对劲的事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家师一心希望能嫁给海大侠,这个希望落空之后,她竟把‘希望’寄托在晚辈身上,也希望他能来攻轿娶晚辈为妻,但是晚辈对此兴趣不高,而他也一样,男女之情不能勉强的,所以晚辈不想跟他多接近。”
  独孤婆婆点头同意她的看法,道:“不错,你的见解比令师正确得多了,那么你去吧!”
  第二代三花仙子于是下令抬轿,准备离去了。
  独孤婆婆忽似想起了甚么,说道:“对了,老身已好久没见到我那野丫头,你可曾听到有关她的消息行踪?”
  第二代三花仙子问道:“哪一个野丫头?”
  独孤婆婆说道:“就是老身那个女徒呀!”
  第二代三花仙子又问道:“令徒叫甚么名字?”
  独孤婆婆道:“她叫做江湖浪女慕容燕。”
  第二代三花仙子轻啊一声道:“原来慕容燕是老前辈的高足,她的消息……有一个人知道……”
  独孤婆婆急问道:“谁?”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独孤婆婆一瞥高天行,讶然道:“他知道?”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他不仅知道,而且他与令徒关系极深呢!”
  独孤婆婆道:“怎么说?”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据他自己说,令徒是他的未婚妻。”
  独孤婆婆大为惊讶道:“甚么?那野丫头要嫁这个高天行?这……是真的?”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想不假——好了,晚辈告辞了。”
  她在轿中敲了敲,那四个青年轿夫立刻抬着红轿走上大路,快步而去……
  独孤婆婆又惊又喜的瞪视着高天行,好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桀桀笑道:“这倒有趣,被想到那野丫头竟会被这个大杀门的继承人看中!”
  她急急忙忙的扔下雨伞,自怀内摸出另一个由色的小磁瓶,倒出一粉黄色药丸塞入高天行嘴里,
  接着又拿出一块薄荷在高天行的鼻下擦了几下,一面又自言自语道:“丫头,为师一向反对你嫁人,不过这次为师不反对了,但是你和此子既然定了名份,怎的不跟此子在一起呀?”
  正说着,高天行已悠悠苏醒。
  独孤婆婆见他醒来,咧嘴直笑,道:“高天行,认得老身否?”
  高天行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视力也还有些模糊,他眨眨眼睛,怔怔的问道:“你是谁?”
  独孤婆婆笑道:“你的丈母娘!”
  高天行呆呆地道:“甚么?”
  独孤婆婆桀桀笑道:“你的岳母,泰水,丈母娘,妈妈!”
  高天行视力恢复了,陡地坐起,吃惊地道:“咦,您不是刚才在路上的那位大娘么?”
  独孤婆婆笑道:“不错呀!”
  高天行转头四顾,愕愕然道:“他们哪里去了?”
  独孤婆婆道:“南蛮王被老身斗垮逃命了,那位第二代三花仙子也走了。”
  高天行一听她斗垮了南蛮王,大为惊奇,问道:“您……斗垮了南蛮王?您是谁?”
  独孤婆婆笑眯眯道:“你的岳母,泰水,丈母娘,妈妈!”
  高天行面色发红,苦笑道:“大娘别开玩笑,您到底是……”
  独孤婆婆道:“独孤婆婆!”
  高天行惊啊道:“您是独孤婆婆?”
  独孤婆婆点头笑道:“不错!”
  高天行又转头四顾,问道:“您说那位第二代三花仙子走了?”
  独孤婆婆见他不提慕容燕而只“关切”第二代三花仙子,登时老大不高兴,道:“你要见她?”
  高天行说道:“正是,小可非见她不可!”
  独孤婆婆一指第二代三花仙子离去的方向,道:“她往那边走了。”
  高天行一跳而起,拔步欲走。
  独孤婆婆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冷笑道:“且慢,你找她干么?”
  高天行一挣不开,只得好言相求道:“大娘请放手,小可一定得跟她见面!”
  独孤婆婆冷冷一笑道:“她人在轿中,你如何跟她见面?”
  高天行脱口道:“如果她同意,小可愿意攻轿,迫她出来!”
  “然后娶她为妻?”
  “正是!”
  “那么,老身的徒弟怎么办?”
  “啊,对了,您……您是慕容燕的师父!”
  他如梦初醒,瞪大眼睛望着独孤婆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独孤婆婆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冷问道:“那位第二代三花仙子说老身那徒儿是你的未婚妻子,这是真的么?”
  高天行怔了半晌,才道:“是啊!”
  独孤婆婆道:“你曾说过要娶她?”
  高天行又点头道:“是啊!”
  独孤婆婆道:“她答应嫁给你?”
  高天行再点头道:“是啊!”
  独孤婆婆道:“那么,老身先代她教训你一顿!”
  手一扬,“劈拍劈拍”的连赏了他四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
  高天行没有生气,也不感觉痛,他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要怎么来解决这件复杂的感情问题。
  他浑浑噩噩的呆立良久,忽然垂头长叹一声道:“大娘打得好!”
  独孤婆婆怒目而视,严峻地道:“老身一生最痛恨的就是用情不专的男人,今天你若不给我解释个明白,我就劈了你!”
  高天行已渐渐冷静下来,又深深一叹道:“好的,大娘请放手,小可现在就把一切源源本本的说给您听。”
  他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将自己的经历以及与王小凤和慕容燕发生感情的经过说完。
  独孤婆婆听完之后,怒气才消了大半,当下接口问道:“你确认她是王小凤?”
  高天行点头道:“八成不错!”
  独孤婆婆道:“你认识王小凤在先,这老身无话可说,但是,你是杀害她父亲的凶徒之一,你认为她肯回心转意嫁给你么?”
  “我想不可能。”
  “既然如此,你还见她干么?”
  “小可只想与她谈谈,希望她能原谅小可,同时告诉她将为她报杀父之仇。”
  “但是,刚才你却说要攻轿,娶她为妻!”
  “那……”
  “告诉你,她刚才跟老身说过了,她不想再和你相见,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
  “你虽然爱她,但是并未跟她定亲,而老身那徒儿……”
  她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黯,继之掉下了眼泪!
  高天行愕然道:“大娘,您……”
  独孤婆婆哽咽起来,道:“老实告诉你吧,她不是老身的徒儿,她是老身的亲生女儿!”
  高天行睁大了眼睛,不胜骇异地道:“那你们为何不以母女相称?”
  独孤婆婆举袖拭泪,道:“因为她没有父亲,老身年轻时遇人不淑,被骗失身而生下了她,老身为为了要找那色魔算帐,便将她送给人家收养,后来……老身发现她的养父养母不疼她,便将她带走,传她武功,一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老身是她的生母呢!”
  高天行见她满头白发,不禁有点怀疑,问道:“大娘几岁生下她的?”
  独孤婆婆道:“二十六岁。”
  高天行道:“这么说,她现在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
  独孤婆婆明白其意,苦笑道:“你以为老身已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嗯?”
  高天行点点头。
  独孤婆婆道:“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发,这个故事你知道么?”
  高天行道:“原来如此。”
  独孤婆婆道:“老身一直在寻找那个色魔,可是始终不见他的踪迹,你可以想像老身的感受的!”
  高天行问道;“他叫甚么名字?”
  独孤婆婆道:“他姓陈,名四鳞,有一身奇绝的武功,尤其是剑术,简直可与你的大杀门媲美。”
  她叹了口气,又道:“也是老身自己太傻,跟他相识不过两天,就把整个人都献给他了,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不见了!”
  高天行道:“可恶!”
  独孤婆婆道:“老身找他已经找了二十年,几乎踏遍了天下每一寸土地,可是他真会躲藏,始终未现踪迹,不过老身还继续找下去,不找到他决不罢休!”
  高天行道:“大娘不以为他可能已经死了?”
  独孤婆婆摇头道:“不会,他武功很高,不客气的说,他的剑术绝不在你的大杀门之下,像他那种人物,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高天行沉吟有顷,道:“有一句话,小可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
  “这世界上的确有许多色狼,他们的行为也的确很该死,不过大娘只跟他认识两天即以身相许,似乎……”
  “咳,你哪里知道,他说话真甜,而且……说真的,老身那年已经二十五岁,也急于想找一个伴侣,而他又长得一表人才……”
  她似乎有些难为情,突然脸色一正,恢复一副冷峻之色道:“好了,老身告诉你这些,只有一个目的:我不愿见到我女儿重蹈我的覆辙,你们既已定亲,你就非娶她不可!”
  高天行点头道:“好的,小可娶她就是。”
  独孤婆婆这才展颜而笑,道:“我女儿可能有些放荡,不过她很爽直,你娶她绝对没错!”
  高天行道:“她现在在哪里?”
  独孤婆婆一呆道:“你不知道?”
  高天行苦笑道:“刚才小可不是说过了么?那天在大海上,三花仙子将南蛮少杀死之后,就将令媛带走,她只说不会伤害她,却不肯说将带她去何处,所以小可也不知现在人在哪里。”
  独孤婆婆恨声道:“那贱人,她凭甚么要破坏我女儿的婚事?”
  高天行不敢把那三花仙子说的话告诉她,只道:“她认为令媛若跟小可在一起,小可便无法专心练剑,并无恶意。”
  独孤婆婆冷笑道:“不要骗我,她带走我女儿,就是要你娶那第二代三花仙子为妻,这事刚才那丫头已经告诉我了——走,咱们找她去!”
  说着,拉起高天行便走。
  高天行心慌道:“找谁?”
  独孤婆婆道:“找那丫头呀!三花仙子劫持我女儿,我也要劫持她的传人!”
  高天行本来急欲和王小凤见面谈谈,现在一听她要劫持王小凤,不觉又慌了起来,忙道:“不,大娘不要这样,此事与她无干,而且小可已答应娶令媛为妻,何必找她麻烦呢!”
  独孤婆婆道:“你放心,老身不会伤害她,老身只想劫持她,迫三花仙子交还我女儿而已。”
  独天行道:“三花仙子已赴南荒,大娘农劫持王小凤,她也不会知道,而且,那天三花仙子曾一再保证不会伤害令媛,还说上了岸之后,便会放她离去,三花仙子是不会欺骗小可,大娘放心好了。”
  独孤婆婆沉吟半晌,道:“也罢,老身不劫持她便了,不过你不是很想跟她谈谈么?”
  高天行道:“是的,可是……”
  独孤婆婆笑道:“不要害怕,老身说不劫持她便不劫持她!”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须当着老身面前告诉她你永远不会攻轿娶她为妻,怎么样?”
  高天行想了想,摇头道:“这话小可不讲!”
  独孤婆婆愠然道:“这表示你仍不能忘情于她,是不是?”
  高天行道:“小可只能这样回答大娘,小可亏欠她太多,不管她还爱不爱小可,小可绝不能再说些使她伤心的话。”
  独孤婆婆道:“你只想告诉她,你将为她报仇?”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独孤婆婆道:“将来三花仙子如果强迫你非要娶她不可呢?”
  高天行道:“她强迫是一回事,小可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独孤婆婆道:“好,咱们追她去!”
  于是,老少俩朝着第二代三花仙子离去的方向,拔步追去。
  高天行一边跑一边问道:“她离去有多久了?”
  独孤婆婆说道:“大约快有一个时辰了。”
  高天行道:“那么,如果她走的路线不变,咱们大概可在天黑之前赶上她。”
  独孤婆婆道:“不错。”
  高天行接着问起她斗垮南蛮王之事,独孤婆婆备述一番,高天行听得有意,不禁笑了起来。
  老少俩疾行如风,一口气赶了六七十里,天已渐渐黑暗,而眼前的路上仍不见第二代三花仙子的影子。
  高天行道:“唉,她一定又改变了方向,不然应该赶上她了。”
  独孤婆婆道:“她改变方向是极有可能的,因为她是乘轿的女人,为了防人跟踪,必须时时改变路线。”
  高天行说道:“看,前面好像有座县城……”
  独孤婆婆道:“那是固安县城。”
  高天行道:“咱们入城去打听看看,她说不定正在城里呢。”
  片刻之后,老少俩已赶到城门下,高天行看见城门口由着一个双脚残废的叫化子,在那里逢人乞讨,乃住足掏出一小块碎钱丢给他,然后向他问道:“喂,我问你,大约在两个时辰前,你可曾看见有一顶红轿进入此城!”
  那叫化子“财迷心窍”,一把抓起银子揣入怀中,连声道:“谢谢!谢谢您这位大爷!”
  高天行问道:“看见没有?”
  那叫化子一呆道:“看见甚么?”
  高天行道:“一顶大红轿,由四个青年轿夫抬着,后面还跟随着两个丫鬟。”
  那叫化子不想让施主失望,又连声道:“有!有!才刚刚过去哩!”
  高天行听了大喜,疾疾的入城而来。
  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不过街上行人不太多,他和独孤婆婆顺着大街疾走,哪知从城北走到城南,根本不见有一顶红轿!
  高天行在南城门前停下,皱眉道:“她会不会出城去了?”
  独孤婆婆道:“除非她有急事,或者不愿被你追上,否则应在此城过夜才是,你不妨再打听一下。”
  高天行便趋至路边,向一个卖水果的老人打听,得到的答覆是没有看见有轿出城,他告诉了独孤婆婆,接着道:“咱们再去东城门和西城门打听打听,如果没有人看见她出城,就表示她已在城中的某家客栈投宿下来。”
  独孤婆婆道:“那么,你去东城门打听,老身去西城门打听,然后回到十字路口会合。”
  高天行道:“好!”
  于是,一个往东街赶去,一个往西街赶去……
  两刻时后,老少俩在城中的十字路口会合了。
  高天行急急急的问道:“有没有?”
  独孤婆婆摇头道:“没有。”
  高天行色喜道:“东城门那边的人也说没看见那顶红轿出城,这样看来,她一定在某家客栈中!
  第三九章 似非善类
  独孤婆婆又摇头道:“没有!”
  高天行一怔道:“大娘怎知没有?”
  独孤婆婆道:“这城中只有三家客栈,老身都一一问过了。”
  高天行失望而又诧异道:“那么,她到哪里去了呢?”
  独孤婆婆道:“唯一的解释是:她没到此城来!”
  高天行道:“可是那叫化子——”
  独孤婆婆笑道:“下次你要向叫化子问话时,千万莫先给钱!”
  高天行懊恼的一顿足,道:“真是混账!”
  独孤婆婆道:“依老身之见,你还是暂时打消见她的念头,如果她真是王小凤,你们迟早有再相见的日子。”
  高天行道:“嗯?”
  独孤婆婆道:“她如是王小凤,必会去找盖云天报杀父之仇,而你不是也想去找盖云天算帐么?所以你们很可能会在神鹰帮碰头。”
  高天行觉得其言之有理,点头头,说道:“不错,她一定会去找盖云天报仇,那么——”
  独孤婆婆打岔道:“别急,咱们且在此城过一夜,明早再走!”
  □                             □                             □
  次日,老少俩继续取道南下。
  一路走一路打听,结果始终打听不出第二代三花仙子的行踪,行了数十日,这天来到河南开封府,时已入夜,老少俩决定在城中投宿,便先上一家酒楼进食。
  老少俩正进食间——
  “罗兄,你听到消息没有?”
  “甚么消息?”
  “昨夜又死了一个了。”
  “哦,是谁家的姑娘?”
  “郭员外的千金!”
  “老天,郭员外的千金不是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么?”
  “可不是,那贼子也太狠了。”
  “唉,这是第八个了,而府里的那位曹捕头却还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真叫人泄气!”
  “要是王捕头还在,那贼子才不敢这样猖獗。”
  “正是,想当年王捕头在职的时候,全城宵小敛迹,说到采花淫贼,那更是闻所未闻之事!”
  高天行听到这里,笑容一凝,向独孤婆婆说道:“大娘您听,这开封府好像出现了采花淫贼。”
  独孤婆婆点头道:“嗯……”
  高天行道:“他们说的王捕头,便是王小凤的父亲,当年的王捕头的确精明能干,破案迅速,是全国最著名的捕头,可惜……唉!”
  独孤婆婆道:“你是不是急着要去神鹰帮?”
  高天行道:“怎样?”
  独孤婆婆道:“如果不急,咱们就在此城多住几天……”
  高天行问道:“大娘是想抓那采花淫贼?”
  独孤婆婆道;“正是,老身一生最痛恨的即是色狼和淫贼!”
  高天行道:“这开封府很大,那淫贼又出没无定,要抓他可不容易呢。”
  独孤婆婆道;“不错,很不容易,不过老身非抓到他不可!”
  高天行正要开口说话,一眼瞥见楼梯口走上来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他一见之下,心头微微一震,立刻低下头去。
  独孤婆婆也发现了他这个动作,她看着那老人和中年人已找到一个座头坐下,乃低声问道:“你认识他们?”
  高天行点点头。
  独孤婆婆把身子向右移出半尺,挡住了高天行,使那两人不致看见高天行,然后又低声问道:“他们是谁?”
  高天行不答,低声道:“咱们下去如何?”
  独孤婆婆点点头,乃召来堂倌付过帐,老少俩避着那两人在向另一个堂倌叫酒菜之际,悄悄的下楼而去。
  一走到街上,高天行才开口道:“奇怪,那老家伙怎么到开封府来了?”
  独孤婆婆问道:“他是何人?”
  高天行道:“那个老的是神鹰帮外围第二分舵主,叫刘大维,那个中年人小可却不认识,不过既为跟刘大维在一起,谅非善类!”
  独孤婆婆目射奇光,说道:“神鹰帮的人出现于开封府,莫非他们就是采花淫贼?”
  高天行道:“嗯,颇有可能。”
  他忽然一拍手道:“对了!”
  独孤婆婆道:“怎样?”
  高天行道:“那天小可提到潜入神鹰帮,其中一段说到那个假的海心兰被送返神鹰帮总舵一节,大娘还记得吧?”
  “记得。”
  “那天送她返回总舵的,就是这阳大维,那时小可听到他在向‘海心兰’要求,要她向神鹰帮说好话,调他外放。”
  “外放有甚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第一,可以不受总舵的各种管束,第二,可以有较多的机会敛财。”
  “这么说,他到开封府来,莫非就是盖云天准许的?”
  “很有可能,而且以前小可在神鹰帮时,曾听神云天表示过有意将其势力伸入黄河,所以,很可能神鹰帮的势力已经伸到黄河来了!”
  “这姓刘的好不好色?”
  “不错,他很好色!”。
  “那么,采花淫贼可能就是他!”
  “嗯。”
  “待老身去抓他下来!”
  “不,小可有个主意,咱们先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酒足饭饱下楼之后,再予悄悄尾随,先找到他们神鹰帮建立于黄河的分舵所在地,然后,再下手一举歼灭他们。”
  “唔,这样也好。”
  于是,老少俩入酒楼斜对面的一条黑巷,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那刘大维和那个中年人,互搭肩膀摇摇晃晃的走下酒楼,看样子两人已灌足了黄汤,有七分醉了!
  只听开刘大维问道:“上哪一家?”
  中年人答道:“天香院,那边的妞儿姿色最好,而且小弟认识那鸨母,他对小弟总是特别卖帐。”
  刘大维笑道:“好,就去天香院!”
  两人说着,便向大街上行去。
  独孤婆婆和高天行等他们走出数十步,才由小巷转出,独孤婆婆面呈沉思道:“听口气,这姓刘的好像不是那个采花淫贼。”
  高天行道:“正是,他若是采花淫贼,便不会想去妓院寻乐,不过既然发现了他们,好歹跟一晚看。”
  独孤婆婆点头称善,老少俩于是悄悄的尾随上去。
  开封府原是一座大城市,每到华灯初上,街上更是繁华热闹,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因此跟踪起来十分方便,不虑被对方发觉。
  只见那刘大维和中年人一面走一面谈笑,最后来到一条临小河边的小街上。
  河边遍植杨柳,街上家家悬灯,原来是一处风化地区,家家门口站着不少倚门卖笑的女子。
  独孤婆婆发现花街上没有女人在行走,便停住脚步,说道:“这地方,老身不便涉足……”
  高天行道:“那么,大娘在街口等候,由小可看住他们就是了。”
  独孤婆婆点头说好,退回街口等候。
  高天行继续跟踪,行未数丈,便见刘大维和中年人进入一家名叫“天香院”的妓户,他因未经易容,不敢跟入,便在“天香院”对面河边的柳树下找块石头坐下来。
  他以前在神鹰帮的时候,也经常与十二金鹰等人涉足花街柳巷,故对里面的情景十分了解,知道他们一进去,最快也要个把时辰才会兴尽而出,说不定还会在院内消磨一个晚上。
  所以,他只等了约一刻时,不见他们出来,心知他们已在“天香院”泡上了,乃起身走出花街,找到独孤婆婆,说道;“他们进入天香院,大概不会马上出来,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吧。”
  独孤婆婆一指对面街角道:“那边有一家茶肆,咱们就去那儿喝茶。”
  于是,老少俩进入茶肆,拣了个可监视街口的座头坐下来。
  茶房为他们砌上一壶热茶,和端上花生之后,独孤婆婆开口道;“你看那中年人如何?”
  高天行道:“如是神鹰帮人,地位大概不会高于那姓刘的。”
  独孤婆婆道:“那么,他大概也不可能是那个采花淫贼了。”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一般采花淫贼是不屑于涉足花街柳巷的,他们喜欢找良家女子。”
  独孤婆婆问道:“那姓刘的,身手如何?”
  高天行道:“大概属于二流强,小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制服。”
  独孤婆婆道:“要是盖云天已在黄河建立势力,那姓刘的会是此地的头目人物么?”
  高天行摇头道:“恐怕轮不到他。”
  独孤婆婆道:“你认为谁才有能力到黄河建立神鹰帮的势力?”
  高天行道:“起码是副总舵主,神鹰帮共有七位副总舵主,第一副总舵主是盖云天的侄儿,叫‘无肠公子盖雪帆’,他被派驻于长江口,第二副总舵主是‘闪电刀任百涛’,第三副总舵主是‘冷魂无常石影’,第四副总舵主是‘八指巫婆韩七姑’,第五副总舵主是‘鬼面书生包天门’,第六副总舵主是‘东西施方倩倩’,第七副总舵主‘要命郎中贺三多’,他们均被盖云天派驻于长江各处要地,主持贩夜私货的事务。”
  独孤婆婆道:“这七人武功如何?”
  高天行道:“身手均属第一流人物,而且都是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
  独孤婆婆道:“那‘八指巫婆韩七姑’数年前曾与老身交过手,老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略胜一筹,这样看来,神鹰帮的势力确是够雄大的了。”
  高天行点点头。
  独孤婆婆道:“东西施方倩倩这个女人,老身倒没有听过,她怎么叫‘东西施’呢?”
  高天行道:“因为她的脸一半美赛天仙,一半丑如嫫母,故此大家就以‘东西施’呼之,她现在已四十多岁,手中一条‘捆仙带’异常厉害呢。”
  独孤婆婆道:“盖云天能够罗致这么多奇人异士,确是武林有史以来少见的枭雄巨寇,你已练成一大杀门的武学,有无把握击财他?”
  高天行道:“功力方面,小可恐怕尚差一筹,但如单打独斗,小可已有信心可收拾他的老命。”
  独孤婆婆道:“盖云天积恶如山,人所共如,可惜武林正派人物有如一盘散沙,如能联合起来,他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坐大了。”
  高天行道:“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巴结鞑子,使得吕将军救信国公的计划非但归于失败,而且赔上了性命,所以小可誓必摘下他的老狗头不可!”
  第四〇章 遇人不淑
  独孤婆婆道:“老身可以帮你的忙,不过,你一定要娶老身的女儿为妻,怎么样?”
  高天行道:“小可与令媛的婚约,至今并无反悔之意,您老放心好了。”
  独孤婆婆叹了口气道:“老身因为年轻时遇人不淑,故对男人全无好感,她受我薰陶,也变得放荡起来,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她已非处女身……”
  高天行道:“是的,令媛的行为,小可听的不少,也看的不少,但小可不在乎,因为她仍然有一颗良善纯洁的心,这是最重要也最可贵的一点,那次她与小可。逃出神鹰帮到了长江南岸遇上南蛮少爷时,小可才知她被南蛮少爷施了蛊,性命操在南蛮少爷手中,若换了一般女人,一定不敢反抗,可是她却毅然不顾性命,将无锋宝剑抛给了小可,小可就在那一瞬间爱上她的。”
  独孤婆婆听得眼中盈泪,道:“那丫头有这一份良知,真使我这做母亲的又感动又惭愧……”
  她举袖拭去泪水;接着道:“可惜她现在不知流落何方,老身真希望马上找到她……”
  高天行道:“她可能正在长江南北一带,因为她知道小可练成大杀门的武功后,必会去找盖云天报仇。”
  独孤婆婆道:“老身怕的是三花仙子会伤害她,三花仙子性情之偏激,更在老身之上,她可能会来个釜底抽薪,使你非娶她的传人不可。”
  高天行道:“如果她那样做,那小可就要对她不客气了。”
  独孤婆婆忽然道:“奇怪,那两个家伙怎么还不出来?”
  “他们可能会在天香院过夜。”
  “那么,咱们可不能在此等候到天亮呀。”
  “再等一等看,要是——嘘!你看,他们出来了!”
  一点不错,刘大维和那中年人已在花街上出现了!
  他们杂在行人中走着,经过茶肆外面时,只听那刘大维以兴犹未尽的口气道:“那妞儿的确不错,要不是咱们有任务在身,老夫真想叫她陪宿。”
  那中年人笑道:“刘兄若是喜欢她,咱们改天再来……”
  两人说到此处,已转入东街上去了。
  高天行立即召来茶房付过茶资,即与独孤婆婆走出茶肆,又悄悄尾随上去。
  只见那刘大维和中年人走到东街中间,忽然转入一条小街,瞬即不见!
  独孤婆婆说了一声“快!”立即大步行去。
  老少俩走到那条小街口,探头一望,但见小街两边的住宅均极高贵,住的都是有钱人家,而刘大维和中年人正在那小街上一边走一边张望,不知在寻找甚么。
  独孤婆婆见小街上行人不多,便向高天行低声道:“你在此等着,由老身跟去瞧瞧,看看他们要干甚么勾当。”
  高天行也怕被他们发觉,乃点头称是,便在街角上站住。
  独孤婆婆随即走入小街,装出一般老婆子那样,跨着“艰难”的步履,走了过去。
  小街颇为深长,大半都是气派雄伟的巨宅,显然这一带住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侯门巨富。
  那刘大维和中年人进入小街之后,行动也变得机警鬼祟起来,频频掉头后望,似也在提防有人跟踪。
  独孤婆婆知道他们不认识自己,故并不隐藏身形,一直跟上去。
  不久,已到小街尽头。
  刘大维住足打量着面前一座巨宅,然后向身边的中年人低声问道:“是不是这一家?”
  中年人似乎不敢肯定,耸耸肩道:“可能是吧!”
  刘大维正色道:“这可不能弄错,否则他会生气的。”
  中年人道:“让小弟来问问看。”
  刘大维恼笑道:“哼,这件事也可以问人么?”
  中年人笑道:“这有何妨?谁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
  他掉头望望,正见独孤婆婆行了过来,于是迎上两步,拱手说道:“这位大婶请了。”
  独孤婆婆住足问道:“甚么事呀?”
  中年人一指他们“看中”的那座巨宅,问道:“请问大婶,这一家是不是钱百万的宅第?”
  独孤婆婆点头道:“是呀!”
  中年人道:“听说钱百万要雇几个长工,不知有无此事?”
  独孤婆婆摇了摇头道:“这个老身不知道。”
  中年人顿了顿,道:“现在天已太晚,钱百万大概已在睡觉——刘兄,咱们莫如明早再来吧?”
  刘大维道:“好啊!”
  独孤婆婆道:“钱百万的门房老身认识,待老身进去替二位问问如何?”
  中年人忙道:“不了,不了,谢谢大蚁的好意,我们还是明早再来的好。”
  独孤婆婆一笑,转入一条狭窄的巷子而去。
  一会之后,当她再由巷子转出时,刘大维和中年人已失踪影,她走近钱百万的大门前一看,发现侧墙上画着一个白色的圆圈,不由微微一笑,暗忖道:“好贼子,他们敢情在打钱百万的主意!”
  她往小街出口望望,估计二贼已走出小街,乃循原路走出,找上隐藏于街角的高天行,问道:“他们出来了没有?”
  高天行一指西街道:“他们往那街上去了。”
  独孤婆婆忙道:“快跟上去!”
  于是,老少俩大步朝西街赶去,高天行问道:“他们进入那小街干么?”
  独孤婆婆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猜他们打算在今夜下手行窃钱百万!”
  高天行冷笑道:“那么,今夜咱们就叫他们好看。”
  说到这里,已经发现了走在前面街上的刘大维和中年人,他们乃是边走边谈笑,态度表现得很自然。
  独孤婆婆道:“老身有个主意,这二贼由老身来跟踪,你则守候于钱百万的宅外,如何?”
  高天行道:“大娘打算跟踪到他们的分舵所在地?”
  独孤婆婆道:“正是,这样万一你未能擒住今夜侵入钱百万家里的贼子,咱们还可去他们分舵所在地抓人。”
  高天行道:“如此也好,但万一被对方逃脱了,咱们如何会合?”
  独孤婆婆道:“你去高鸿客栈等候老身,不见不散。”
  高天行道:“就这么办,大娘可要小心,千万莫打草惊蛇。”
  独孤婆婆微笑道:“这个老身明白,你回去吧!”
  高天行于是停下,看着她尾随二贼远去不见之后,才转身走回。
  这时候,夜尚未深,他预料神鹰帮的人不到三更半夜,绝不会去钱百万家采取行动,故他又找了一家茶肆,坐下来等时间……
  一个时辰后,街上行人已渐稀少,商店也在纷纷打烊了,他于是离开茶肆,找到高鸿客栈开了一间上房,歇了下来。
  不久,二更已到。
  他悄悄下床,穿上鞋子,佩上宝剑,轻轻推开房窗,一跃而出,再一个腾身飞上房顶,施展轻功疾如流星赶往钱百万宅第奔来。
  □                             □                             □
  三更刚过,钱百万的宅中一排房上,蓦然出现了一条黑影!
  这人浑身黑服,面上蒙着一方黑巾,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身材略呈矮胖,但动作敏捷如猫,倏忽之间,就已越过那一排厢房,掠上一幢楼阁。
  楼阁很美,似是闺女居住的绣楼,二楼的窗透出一片昏黄的灯光,里面静寂无声,房中人显然已在酣睡之中。
  黑衣蒙面人掠上楼阁后,先在栏杆下蹲伏窥视窃听了片刻,然后弯身趋至一扉窗下,由怀中取出一支形如鹤嘴的东西,再以手指抹口液点破纸窗,把鹤嘴伸了进去。
  这正是采花淫贼惯用的伎俩,黑衣蒙面人现在自鹤嘴中吹入房中的,正是一种迷魂香!
  他将迷魂香吹入之后,静候约一盏热茶工夫,才收回鹤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插入窗缝,切断里面的窗闩,慢慢的推开纸窗。
  由于房中弥漫着迷魂香,他也不敢立刻入房,退到一边等了一会,见迷魂香烟已然飘散,这才又弯身趋至窗下,探头望入。
  窗内,是一间布置精美的闺房,有一张雕花红床,此刻罗帐深垂,隐约可见床上睡着一个姑娘,一个体态很美的姑娘!
  黑衣蒙面人看出床上那姑娘已昏睡不醒,于是手按窗棂,腾身跃了进去——
  不,就在他身形腾起之际,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盖雪帆,你干的好事!”
  黑衣蒙面人大吃一惊,但是他反应很快,一听到话声时,身子立时往旁闪开,紧接着反腕撤剑,但闻“呛!”的一声,剑已吐向发话之处!
  闪身、拔剑、攻击三个动作,几乎在同一刹那间完成!
  但是,他的剑吐出之后,却已不见发话之人的踪影,他情知遇上高人,当下哪敢停留,连忙顿足纵出楼台,向左近的屋上飞掠过去。
  哪知他双脚刚刚落到瓦面上,又听身后有人冷冷的说道:“姓盖的,你跑不了!”
  黑衣蒙面人闻言身形猛蹲疾转,手中长剑“呼!”的扫出。
  他已听出敌对人物就在自己身后数尺之处,自以为这一剑扫出,即使不能击中对方,也可看见对方的面目,谁知结果情形相同,身后没见一个人影!
  这使他有如遇鬼一般,一下惊得魂飞魄散,慌忙顿足再起,好似一只惊弓之鸟,朝宅外疾掠出去。
  他轻功着实高明,一掠便是数丈,只两三个起落便已越过围墙。
  到围墙外面,他掉头钻入一条黑暗小巷,一阵鼠窜之后,回头不见对方追来,于是纵上民房,施展轻功飞行术,疾如脱弓之矢,朝城外疾逃。
  转眼工夫,越过城墙,到了城外。
  他继续向前飞奔,约莫奔出四五里路,因一直不见对方追来,这才放慢脚步,又向前走了一站,最后在路旁的一间凉亭坐下来。
  “累了么?”
  蓦地,身又响起这么一句话来!
  黑衣蒙面人跳了起来,手中长剑环扫而出,好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厉吼道:“妈的头,你有种给我滚出来!”
  “我在这儿!”
  声音很平静,帮着一些嘲弄的意味!
  黑衣蒙面人循声望去,这才看见了在他感觉中有如鬼魅般的那个人。
  他正负手静立于凉亭外,态度悠闲已极!
  他,正是高天行!
  黑衣蒙面人一见之下,似乎怔了一下,然后发出“心头大宽”的怪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高天行微笑道:“早知是我,你也不会吓得落荒而逃,是么?”
  原来这个黑衣蒙面人正是盖云天的侄儿“无肠公子盖雪帆”,他是神鹰帮的第一副帮主,原被派驻于长江某一重要分舵地,最近神鹰帮势力伸入黄河,盖云天便派他前来支持,由于性好渔色,竟干起采花淫贼的勾当来,而他因不常在总舵,对高天行的近况不太了解,故对高天行并无畏惧之心,他举手扯下面上的黑巾塞入怀中,现出一张圆圆胖胖而略带煞气的脸孔,嘿嘿冷笑道:“正是,早知是你,老子当场就把你小子宰了!”
  高天行微笑如故,缓缓道:“现在还来得及啊!”
  无肠公子盖雪帆杀气毕露,阴恻恻地道:“不错,现在还来得及,你知道我伯父正要你小子的脑袋今天你自动送上来,真是好极了!”
  说着,举步迫过去。
  高天行站着不动,笑道:“别急,我想问你一件事,最近开封府连续发生良家妇女被奸杀之事,那都是你干的吧?”
  无肠公子狞笑道:“不错,都是我干的!”
  高天行道:“该杀。“
  无肠公子头一仰,哈哈大笑道:“的确该杀,但你小子想取我无肠公子之命,恐怕还得再去苦练几年!”
  高天行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免得叫你死得冤枉……”
  无肠公子耸耸肩道:“你说吧!”
  高天行道:“我现在是大杀门的第七代大杀侠!”
  无肠公子面色一变,但仍充满轻视地道:“哦,真的么?”
  高天行徐徐抽出无锋宝剑,道:“我想你一定见过这把无锋宝剑,嗯?”
  无肠公子冷冷的瞥了那无锋宝剑一眼,不屑地道:“我也听说你小子又从我伯父手里夺回了它,但是你自以为有了它便俨然已是‘第七代大杀侠’了么?”
  高天行道;“我已练成了大杀门的剑法。”
  无肠公子不信他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内练成天下无敌的大杀门剑法,故面上仍无一丝惧色,一掀嘴唇冷笑道:“果真如此,那你小子可以发财了。”
  高天行道:“发财?”
  无肠公子哈哈笑道:“是的,开封府已发出悬赏缉拿我,谁能捕我归案,可得一千两银子!”
  高天行摇头道:“我不要那一千两银子,我只要你的脑袋!”
  无肠公子笑容一峻,冷冷道:“要我的脑袋的话,就别多说废话!”
  高天行神色也变冷峻,一字一字道:“我是要提醒你注意,千万不要太轻敌,换句话说,我要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无肠公子道:“你来吧!”
  高天行道:“好!”
  一声“好”字甫出,剑已点到他心胸前,快得像迸射出来的火星!
  无肠公子见他出手不凡,果然不敢大意,当即一侧身错步,让开来剑,同时挥剑攻出,也对准高天行的心口点去。
  出剑之快,也如闪电!
  高天行微微一笑,点出的宝剑,突然一沉一扰,但闻“拍!”的一声,无肠公子如受巨力所震,登时踉踉跄跄颠出了数步!
  他面色大变,脱口叫道:“好小子,你果然不是吴下阿蒙了!”
  高天行并未乘势进击,仍站在原来的地方,淡淡一笑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小心了。”
  无肠公子当真不敢轻敌了,他马步一沉,开始蓄式准备出击,面上的杀气越来越浓……
  高天行横剑以待,等着他出手。
  无肠公子脚步慢慢蠕动,左右游步有顷,猛可厉叱一声,挥剑劈出!
  这一剑,势如雷电下击,凌厉到了极点!
  高天行横剑上迎,“铮!”的架住他的来剑,继之斜身滑步,手中宝剑顺势滑向他左颈,变招美妙而奇诡。
  无肠公子发觉剑光逼临颈部,也立刻看出高天行的剑法确然已非者日可比,他疾忙一挫腰,长剑猛抬,挡住了攻到颈部的一剑,同时,左脚疾踢,飞踢高天行腰部。
  他的一身武功原是盖云天传授的,但是他目前的成就却已有青出于蓝之势,原因是神鹰帮的高手都知道他迟早会继承盖云天的地位,登上帮主的宝座,故大家都极力对他巴结讨好,传授他各种秘技,因此他的武功可谓身兼各家之长,年纪虽然不大,却已是个出类拔萃的高手了。
  高天行很清楚他的能耐,故也不敢太掉以轻心,一见他剑脚齐发,立时还以颜色,宝剑化割为冲,左掌猛力下切,一下就化解了他的两招攻势。
  无肠公子一击未成,迅即纵退,再度蓄式准备寻隙进击,态度机警而老练。
  高天行仍然站在老地方,面上也仍然带着微笑。
  两人四目相视,一眼不眨,脚下慢慢移动着,彼此均甚谨慎,静静的对峙了一会之后,突然同时欺出,同时出手,但见剑光如电交击,忽上忽下,一连发出“铮铮铮”三响,然后又是“咻!”的一声,双剑一贴即开,各自跃开数尺。
  这一交锋,两人竟是不分高下,高天行心中暗暗佩服,暗忖道:“这贼子的武功,越来越精博,看来竟不在南蛮少爷之下……”
  无肠公子也对高天行神奇莫测的剑法暗暗心惊,但他自出道以来从未服过人,这一次他可不信会败给高天行,他一退之后,随又抢步欺上,大喝一声,长剑猛砍猛撩,猛劈猛刺,一轮疾攻而出。
  高天行运剑如飞,招招硬封硬挡,又将他的攻势一一化解于无形。
  无肠公子一阵疾攻无效,又再度跃退,剑横胸前,弯身游步,双目虎视眈眈,似在研究高天行的剑路,以便隙一击歼敌。
  高天行仍未乘势进击,仍然含笑立于原处。
  无肠公子游步再游步,却始终找不到可乘之机,不禁动了肝火,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大喝一声;抢前挥剑攻出!
  “铮!铮!铮!”
  又是三声金铁交鸣,剑光与火星飞迸中——
  “去!”
  高天行陡然发出一声厉叱,宝剑遽扬,一道剑虹由无肠公子的颈上抹过。
  无肠公子叫都没有叫一声,一颗首级已离体飞起,拖着一蓬血雨,飞出寻丈开外!
  而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头已经没有了,居然又连续向高天行攻出二剑,才砰然向前仆倒下去。
  高天行徐徐纳剑入鞘,俯身把他的尸体拖去路旁野地上,再返回路上提起他的首级,动身返回开封府。
  回到开封府城,已是四更时候,他将无肠公子的首级悄悄悬挂在城门附近的城墙上,并在首级旁边题了“采花淫贼无肠公子盖雪帆之首”十三个字,才返回高鸿客栈自己的房间,脱衣上床睡觉。
  干掉盖云天的侄儿,他感到十分愉快,不久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起来一看,敢情天已大亮,他披衣下床,一面问道:“谁啊?”
  “客官,有人找你。”
  是店小二的声音。
  他打开房门一看,只见独孤婆婆含笑站在房门口,连忙一揖道:“大娘回来了,快请进来坐。”
  他接着转对那店小二吩咐道:“小二,给我们弄些早点送到房里来。”
  店小二应声退去。
  独孤婆婆移步入房,在一只鼓凳上坐下,笑道:“你把他干了?”
  高天行点头微笑,说道:“大娘怎知道?”
  独孤婆婆道:“你仔细听听,现在街上到处都在燃放鞭炮呢!”
  高天行注意一听,果然听见外面街上鞭炮声“劈劈拍拍”响个不绝,不由欣然道:“消息传得好快啊!”
  独孤婆婆笑道:“你干了一件好事,是在钱百万家里抓到他的?”
  高天行道:“是的,他在打钱百万的女儿的主意,小可将他引出城,在城外把他宰了。”
  第四一章 锄暴安良
  当下,将详细情形说了一遍。
  独孤婆婆笑道:“听说开封府悬赏千两银子缉捕他,你为何不去领赏?”
  高天行摇头道:“大杀门杀人是不要钱的,要钱就不是大杀侠了。”
  独孤婆婆道:“他是盖云天唯一的一个侄儿,最近奉命到此主持分舵,你把他宰了,对神鹰帮是个重大的打击,盖云天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高天行笑道:“那正好,大娘是否已找到了他们在黄河建立的分舵地点?”
  独孤婆婆点一点头,说道:“是的,地点在——”
  她正要说下去,一眼瞧见店小二端着早点进来,乃住口不说。
  店小二将早点放到桌上,笑嘻嘻道:“这位客官,你可听到消息?”
  高天行故作不知的问道:“是什么消息?”
  店小二与冲冲的说道:“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那个采花淫贼,被人杀死了,他的头悬在南城门的城墙上,好多人去看了呢!”
  高天行笑哦一声道:“那敢情好,今后开封府可以太平啦!”
  店小二道:“可不是,那贼子真是可恶,三两天就出现一次,不但强奸人家姑娘,事后还把人杀了,弄得全城人心惶惶,如今可好了,只不知那位锄暴安良的大侠客是谁,他——”
  独孤婆婆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你去吧,我们要吃早点,待会再说吧。”
  店小二连声应是,哈腰退了出去。
  老少俩于是相对坐下,端起早点吃起来,独孤婆婆一面吃一面说道:“他们的分舵所在地,就在柳园南口附近的一座临河巨宅里面,老身已打听清楚,那座巨宅原是某大富商的别庄,后来因为闹鬼,便举家他迁,不知怎么就被神鹰帮占据了,昨夜老身曾尾随那两个家伙入庄踩探,庄内可住着不少神鹰帮匪徒呢。”
  高天行道:“无肠公子被杀的消息,可能已传入他们耳里,不知他们会不会闻风而逃?”
  独孤婆婆道:“可能,所以你若打算把它挑了,等下就得动身。”
  高天行道:“好,咱们等下就去!”
  老少俩吃过早点后,随即结帐离开客栈,由北城门出城,往柳园南口赶来。
  不消半个时辰,已赶抵柳园南口,独孤婆婆领着他沿岸行了一程,到达一处濒临黄河风景幽美的山麓,独孤婆婆住足遥指山腰上的一座大庄院道:“那就是他们的分舵所在地,你打算怎么动手?”
  高天行道:“无肠公子已死,庄中谅无扎手人物,咱们无须隐藏,公然去吧!”
  独孤婆婆问道:“你打算把他们都宰了!”
  高天行问道:“看情形再作决定。”
  于是,老少俩循着一条湾弯曲曲的小路,朝山腰上那座巨宅行来。
  行抵巨宅门口,只见有个仆人打扮的老人迎了出来,他向独孤婆婆和高天行一拱手,正要发问,忽然面色大变,掉头跑入庄内去了。
  独孤婆婆笑道:“他认出你了?”
  高天行点头一笑道:“正是!”
  当下,老少俩大模大样的举步入庄,却见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独孤婆婆笑道:“恐怕都逃了吧?”
  高天行道:“可能还有人在,他们不会这样轻易放弃一处分船的……”
  说话间,已走入中院的一块天井上。
  高天行停步四顾,扬声道:“刘大维,不要鬼鬼祟祟,出来跟我见见!”
  一语方毕,左方一排厢房上,突然响起了一片阴沉沉的冷笑。
  “高天行,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此地生事,今天你是插翅难飞了!”
  随着话声,房上冒起了一个人,正是那位原是总舵外围第二分舵主的刘大维!
  高天行斜眼看他,冷然一笑道:“你下来!”
  刘大维站在屋上不动,嘿嘿笑道:“你再看看四周,你的死期到了!”
  高天行击目四望,正见四面屋脊上神鹰帮众纷纷现身,人数约有五十个,除了其中三四人之外,每人手上各握着一副弓箭,人人搭箭扯弓,对准着自己和独孤婆婆两人,准备发射。
  那三四个未带弓箭的,高天行认出其中两个是神鹰帮的分舵主,一个叫“鬼熊曹凯”,一个叫“病书生邓少明”,也都是原在总舵的人物。
  高天行艺高人胆大,对于那些弓箭手毫不放在眼里,微微一哂道:“就只这些玩意儿么?”
  刘大维阴森森的一笑,说道:“这就够了!”
  独孤婆婆桀桀怪笑道:“真是不开眼的东西,老身当年大破九龙寨时,他们所布的弓箭手比你们还多上三倍,可是老身分毫无伤!”
  刘大维闻言面色一变道:“你是独孤婆婆?”
  独孤婆婆笑道:“猜对了!”
  站在南面屋上的“鬼熊曹凯”一听她是名满武林的独孤婆婆,似乎有些怯意,开口问道:“你当真是独孤婆婆么?”
  独孤婆婆瞅他一眼,笑了笑道:“如假包换!”
  鬼熊曹凯道:“本帮与你毫无过节,你所为何来?”
  独孤婆婆说道:“来帮老身的女婿的忙。”
  鬼熊曹凯问道:“他是你的女婿?”
  独孤婆婆点头道:“正是。”
  鬼熊曹凯道:“那么,我们第一副总舵主是死在你手里的了?”
  高天行立即接口,说道:“不,那是我干的。”
  鬼熊曹凯以怀疑的眼光瞪视着他,道:“别吹牛,凭你小子的那两手——”
  高天行截口笑道:“不信的话,何不下来试试,我若不能在一招之内收拾你,我就不姓高!”
  鬼熊曹凯对独孤婆婆甚是畏惧,对高天行可有些不服,因为以前他在总舵时,曾与高天行印证过,虽然结果技逊一筹,却不信今天的高天行能够一招收拾自己,故一听高天行之言,不禁嘿嘿冷冷笑道:“真的么?”
  高天行点头道:“不假,我还可这样许下诺言,我要是未能在一招之下收拾你,今天我们就不挑这处分舵。”
  鬼熊曹凯心动了,转望独孤婆婆问道:“独孤婆婆,他说的话算不算数?”
  独孤婆婆点头笑道:“算!”
  鬼熊曹凯道:“好,我来领教!”
  说毕,飞身落到天井上,探手自腰内抽出一把薄薄的缅刀。
  那口缅刀长约三尺半,形若一把软剑,他拿在手上微一抖动,便发出“拍拍”的悦耳声音!
  高天行也拔出宝剑,含笑道:“不过,我话先说在头上,你姓曹的虽不是好东西,却选罪不致于死,我只要你一条胳臂!”
  鬼熊曹凯大笑道:“好,你接得住,老子送给你!”
  缅刀一抖,卷出一个圆圈,但闻“拍!”的一声,刀身倏直,刀尖已点近高天行的面门,招式怪异绝伦!
  高天行偏头避开,脚下不动。
  鬼熊曹凯的缅刀好似一条活的银龙,一招落空,刀尖立时旋转而上,刺向高天行腰部,灵活无比!
  高天行旋身错开半步,又巧妙的避开了。
  “好!”
  鬼熊曹凯大喝一声,原是下刺的缅刀,突如灵蛇吐信,掉头向上,直点高天行的咽喉,变招之快之妙,的确叫人叹为观止。
  说时建,那时快,眼看刀尖已点上高天行的咽喉,蓦闻高天行长笑一声,手中宝剑突如出水游龙,剑光旋髯而上,只听“叮!”然一声轻响过后,接着便是一声“啊哟!”的惊叫!
  鬼熊曹凯的右胳臂和缅刀已然飘起于空中,然后直坠落地!
  落地的右胳臂,在地上抖了几下,才静止不动!
  鬼熊曹凯怔怔的呆立了半晌,才又发出一声狂号,仰身倒了下去,在地上打滚漫叫起来。
  高天行耸耸肩,转头向屋上的刘大维冷冷道:“姓刘的,下来把他抬走!”
  刘大维一看他剑法那么神奇,哪敢下屋,大叫道:“兄弟们,射箭!”
  一声令下,埋伏在四面屋上的神鹰帮匪徒一齐将箭射出,刹那间箭如骤雨,由四面射向天井上的独孤婆婆和高天行!
  “好啊!”
  独孤婆婆大叫一声,身形如风盘旋,两袖遽扬,“呼!呼!”飞舞一团,怪事顿时出现,好像平地卷起了一股龙卷风,由四面射到的利箭,就如残花败叶一般,一齐失去力道,纷纷向四下飞去,有的跌落地上,有的射上四面的屋壁,就是没有一支射到她和高天行的身前!
  高天行不料她身手功力如此高绝,忍不住喝采道:“好一手流云飞袖!”
  不错,独孤婆婆此刻发出的,正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绝学——流云飞袖!
  这门绝技,原都是男人练的,而她居然把它练成了,刘大维看得心头发毛,但仍又大喝一声道:“再射!”
  一片弓弦声中,又有数十支利箭由四面射下!
  这次轮到高天行大展神威,他长啸一声,身形蓦地跃起三尺,空中一抡宝剑,光芒如电飞旋,只听得一片“刷刷”声响,射临周身的利箭一齐被斩两段,掉落地上!
  独孤婆婆也喝采道:“好剑法,大杀门的武学果然名不虚传!”
  刘大维大叫道:“再射!”
  “够了!”
  蓦然,一声喝叱响到天井上!
  这一声叱,好像不是出自人的口,声若狼嗥,听得令人毛骨悚然!
  独孤婆婆微笑道:“有高人来啦!”
  一语甫毕,果见由北面屋角上转出一个人来。
  这人,样子怪到极点,看相貌不过四十多岁,但是满头白发披肩,身子又高又瘦,赤着一双瘦瘦细细的脚,却穿着一袭崭新的黑短衣,模样极是不伦不类。
  更怪的是——十个手指头都套着尖尖的钢爪!
  独孤婆婆一见之下,脸色微变,尖笑一声道:“嘿,是你呀!”
  白发怪人移动着僵尸般的步履,一步一步走过来,阴阴一笑道:“很意外,是么?”
  独孤婆婆笑道:“正是,你几时加入神鹰帮的?”
  话声,带着讥刺。
  白发怪人脸色一沉,冷冷答道:“老夫没有加入神鹰帮!”
  独孤婆婆道:“那你到此何为?”
  白发怪人道:“老夫的师侄邀请老夫下山协助他一段时候,老夫静极思动,所以就下来了。”
  独孤婆婆问道:“谁是你的师侄?”
  “盖云天。”
  高天行在神鹰帮十多年,从未听过神鹰天还有这个一位师伯,闻言大感惊奇,转顾独孤婆婆问道:“大娘,他是谁?”
  独孤婆婆道:“白发魔君,人称‘竺七爷’,是几十年前的老人物。”
  她说到这里,接着向他附耳低语道:“这老家伙功力在中原三老之上,手指上那十个钢爪淬有剧毒,可当暗器使用,你要特别小心!”
  白发魔君竺七爷似已听到她的话,吃吃怪笑道:“不要害怕,对你们二人,老夫用不着这个!”
  说着,竟将十指上的钢爪一一取下,纳入怀中。
  高天行一看他那十个指头,不禁为之一怔,原来他把指头断去一节,那样子好像十支参差不齐的仙人掌。
  独孤婆婆向高天行笑道:“他那十个指头,是被你们大杀门第四代大杀侠斩断的。”
  高天行愕然道:“第四代大杀侠?”
  他所以感到惊愕,是因他知道本门第四代大杀侠逝世已四十多年,而第四代大杀侠当年所惩罚的人物,居然还活在世上,这表示眼前这个白发魔君竺七爷的年纪最少已在九旬以上,但是看他的面貌却好像只有四十多岁。
  独孤婆婆明白他惊奇的原因,接着解释道:“这位竺七爷今年九十——喂,竺七爷,你到底九十几啦?”
  白发魔君竺七爷缓缓而冷峻的答道:“九十六了!”
  独孤婆婆道:“真是老而不死谓之贼,你为甚庆不赶快死掉?”
  白发魔君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保证可以活得比海外三仙更久!”
  独孤婆婆道:“当年你曾向第四代大杀侠保证归隐不出,如今,怎的背弃了诺言?”
  白发魔君大笑不止,道:“老夫只向他保证归应四十年,并未保证终生不出,如今四十年的期限已过,老夫自然可以东山再起!”
  独孤婆婆叹了口气道:“这是第四代大杀侠的失策,他大概没想到你能再活四十年……”
  白发魔君一对绿惨惨的眼珠盯上高天行,嘿嘿怪笑道:“老夫也没有想倒此次重出江湖,大杀门一脉已传到第七代——那第五,六代大杀侠都已作古了么?”
  独孤婆婆点点头。
  白发魔君眼睛仍盯着高天行,诡笑道:“真扫兴,老夫这么大一把年纪,怎好意思向这么一个后生小子讨还血债……”
  独孤婆婆冷笑道:“是呀!你当然不能找他算帐,要找,去找第四代大杀侠好了!”
  白发魔君沉吟道:“唔,这样好了,老夫给他两条路走,第一:你叫他向老夫跪下磕十个头,老夫便把断指的旧帐一笔勾消——”
  独孤婆婆打岔道:“不要异想天开,大杀侠一脉传到今天,没一个做过磕头虫,说说第二条看。”
  白发魔君冷笑道:“第二条路,他恐怕更无法接受,老夫要他十个指头!”
  高天行笑道:“这一条,小可可以接受!”
  白发魔君稍感意外道:“哦,你情愿断去十指?”
  高天行道:“不是情愿与不情愿的问题,而是看你有无断我十指的能力。”
  白发魔君好像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独孤婆婆对他似颇忌惮,好言相劝道:“竺七爷,咱们过去总算有些交情,你看老身之面,放他一马如何?”
  白发魔君摇头笑道:“不行,老夫好不容易等了四十年,在那过去的四十年岁月申,老夫无时无刻不记着这件事,你叫老夫怎能放弃报仇呢!”
  独孤婆婆道:“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第四代大杀侠已死,你岂可将仇恨算到这孩子头上?”
  白发魔君声调一沉,一字一顿道:“对别人不可,对大杀门却可以!”
  眼睛一转,瞪视高天行狞笑道:“小子,你说是不是呢?”
  高天行微一点头,说道:“是,小可有机会替本门第四代大杀侠了断恩仇,至感荣幸。”
  白发魔君于是回望独孤婆婆一摆他道:“你站开去吧,看在当年那段交情,老夫不打算为难你。”
  独孤婆婆站着不动,咧嘴怪笑道:“竺七爷,你刚才一定已经听到,他是老身未来的乘龙快婿,你说老身能看着他被人欺负么?”
  白发魔君怒道:“你想怎样?”
  独孤婆婆笑道:“老身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为了保护老身这个未来的女婿,只好跟你拼了!”
  说毕,将插在背上的雨伞拿了下来。
  白发魔君狞笑一声,道:“你这不是找死?”
  独孤婆婆笑了笑道:“每个人总要死一次的,能死在竺七爷手里,倒也不冤枉。”
  说到此处,便欲上前动手。
  高天行一把拉住她,含笑道:“大娘,这不干你的事,让小可来解决好了。”
  独孤婆婆摔脱他的手,突然声色俱厉地道:“胡说,你要命就快走!”
  高天行一怔。
  他当然明白她为何这样大发脾气,但是,他一样不愿见到她伤在白发魔君的手里,当下平静一笑,说道:“大娘无须为小可担心,小可年纪虽轻,但却是专吃老姜的人!”
  独孤婆婆厉叱道:“你走不走?”
  高天行摇了摇头,道:“不,小可要斗斗——”
  独孤婆婆手中雨伞一挥,向他扫打过去,叱道:“不走老身先揍你一顿!”
  高天行一步跳开,叫道:“大娘,请别忘了小可是大杀门的第七代大杀侠!”
  独孤婆婆将他迫开之后,身子顺势一转,手中雨伞陡然便向白发魔君点去,尖笑一声道:“竺七爷,你接招!”
  白发魔君“哼!”的一笑,左膝一抬,一下就撞开她点到的雨伞,跟着右掌暴探,五指倏然已抓近她面门。
  变招和攻击,几乎同在一瞬间完成!
  他的十指均已断去一节,可是此刻抓出的五指,其气势仍然给人一种凌厉无比的感觉!
  独孤婆婆忙的一偏头,右足遽扬,横踢他腰部,劲力亦极雄猛,好像扫出的一把大刀。
  白发魔君不闪不避,以牙还牙,也举足迎踢而出。
  “砰!”的一声,双脚交叉碰上,独孤婆婆功力稍逊,被震得身形旋转一圈,接着颠出三步。
  白发魔君身子也晃了两下。
  两人这一交手,高天行立刻看出白发魔君确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其武学和功力,显然胜过南蛮王多多,心中大为忐忑,暗忖道:“盖云天竟然还有一这么一个师伯,这样一来,神鹰帮可不好破了……”
  思忖之间,只见白发魔君已然乘势进击,毫上下翻飞,向独孤婆婆攻出了七八招,每一招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端的锐不可当!
  独孤婆婆左掌右伞,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他的攻势化解,但已被迫退了四五步。
  她显然对白发魔君了解极深,自知非其敌手,其所以奋勇与斗,是要给高天行逃命的机会,这时她见高天行仍无逃走之意,不禁急得破口大骂起来:“丑小子,你还不走,难道要等着老身横尸此地才过瘾是不是!”
  最后一个“是”才出口,她的胸部已“砰!”然中了白发魔君一掌,登时闷哼一声,踉踉跄跄颠退下去。
  随之,一丝鲜血由口角溢了也来!
  高天行一见大惊,慌忙上前扶住她,惶声道:“大娘,您——”
  独孤婆婆“呸!”的吐出一口血,用力摔开他厉声道:“不要管我,快逃!”
  第四二章 兵不厌诈
  高天行本是性子倔强之人,见她一再催促自己逃命,不禁大为恼火,正色道:“你老如果认为小可应该在这个时候逃命,那么你卷就选错了女婿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臂,以强迫的方式搀扶她走去廊阶让她坐下,然后转身向白发魔君举步迫去。
  白发魔君大刺刺的站着,以赞许的口气笑道:“小子,你勇气可嘉,不愧是大杀门的后人!”
  高天行见他一副倚老卖老目空一切的狂态,忽然灵机一动,住足说道:“咱们以三招定胜负,如何?”
  白发魔君一怔道:“甚么?”
  高天行道:“我攻你三招,你如能完全避开或化解,我愿自断十指。”
  白发魔君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闻言点头笑道:“这倒有趣,好!”
  高天行道:“但要是你无法避开或化解呢?”
  白发魔君笑道:“那么,断指之仇自此一笔勾消,还让你们安全离开此地!”
  高天行道:“一言为定?”
  白发魔君道:“决不食言!”
  高天行说了声“好!”抢前一剑点了出去。
  这一剑可不平凡,乃是瀛洲居士所传的绝艺——一针见血!
  白发魔君一见之下,口中发出一声惊诧,疾忙后退半步,紧接着旋身错步,左脚横扫而起,反踢高天行的剑柄,叫道:“好小子,这是瀛洲居士的‘一针见血’啊!你是怎么学来的?”
  说话之间,他竟已将“一针见血”破解了!
  高天行万料不到他竟然识得瀛洲居士的绝技,心中大吃一惊,但仍然希望出奇制胜,当下宝剑一撒再出,使出了蓬莱老人的“渔翁撒网”!
  剑光,宛如一片鱼网,往白发魔君的头上飞罩过去!
  白发魔君面色一变,身形疾蹲,跟着是一式懒驴打滚,一下滚出两丈,居然又避开了。
  他滚开之后,迅即一跃而起,吃惊的嚷叫道:“好家伙,这是蓬莱老人的‘渔翁撒网’,敢情你连海外三仙的功夫都学了!”
  高天行见他已轻易的避过二招,心知他以前必曾与海外三仙交过手,是以能够闪避海外三仙的绝技,心中暗感不妙。但他忽然笑道:“最后一招你定避不开!”
  白发魔君哈哈狂笑道:“告诉你,海外三仙的功夫,老夫早年领教过了,你小子还有甚么奇技,只管施展出来!”
  高天行双手平抚宝剑,默立有顷,然后缓步向他走过去。
  独孤婆婆断定他的第三招仍然无法制胜,见他还要继绩“蛮干”下去,只急得大叫道:“高天行,你真想白白送死不成,听老身的话,快逃吧!”
  高天行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迫去。
  白发魔君站着不动,口中嘿嘿笑着,充满着轻蔑与骄狂的气派!
  高天行再向前跨出两步时,距离他只有四尺之近,他微微一笑道:“小心,我要出手了!”
  白发魔君仍然巍立不动,冷笑道:“少废话,动手便是!”
  高天行再向他跨上一步,含笑道:“你很厉害,我这把宝剑送给你吧!”
  说着,轻轻将宝剑平抛给他。
  这个动作,就连三岁小孩也看得出不是一招攻击手法,坐在廊阶上的独孤婆婆看得不禁一怔。
  白发魔君接到他的宝剑时,也为之一怔,愕然道:“你——”
  “你”字甫出口,他胸口已然“咚”的一声,挨了重重的一拳!
  是一钵方丈的“普渡众生”!
  白发魔君大叫一声,仰身栽倒下去。
  他拿在手上的宝剑,也因此脱手飞上空中,高天行纵起抓住了它,空中身形一折,倒掠出数丈,轻飘飘的落到廊阶下,朝倒在地上的白发魔君道:“承让!”
  白发魔君好像死了一般,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后,才慢慢爬起来,脸色一片铁青,两颗凶睛狠狠的瞪视着高天行,咬牙切齿道:“好小子,你竟敢使诈!”
  高天行淡淡答道:“兵不厌诈,这话你难道不曾听人说过?”
  白发魔君气得白发根根竖起,瞋目暴声道:“可是你——”
  高天行立刻截口道;“可是甚么?我刚才说过不使诈术么?”
  白发魔君为之语塞,呆了半晌,忽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挥挥手叱道:“罢了!算你小子命大,滚吧!”
  高天行纳剑入鞘,将独孤婆婆扶了起来,谱:“大娘,咱们走吧!”
  这时,原在屋上的刘大维等人早已下屋围在天井四周,刘大维听见白发魔君要放人,大不以为然,开声道:“老神君,这小贼是我们帮主发誓要剪除的人,放不得呀!”
  白发魔君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再吭一声,老夫就把你撕裂!”
  刘大维面容一懔,顿时噤若寒蝉。
  高天行于是才扶着独孤婆婆往庄外走去。
  白发魔君跟到庄外门口,忽然笑道:“高天行!”
  高天行住足回头道:“有何指教?”
  白发魔君道:“老夫纵横湖海数十年,只吃过两次亏,一次是和你们大杀门第四代大杀侠较技输了一招,被他断去十指,一次就是今天中了你小子的诡计……”
  高天行一笑道:“抱歉!”
  白发魔君冷冷一笑道:“老夫知道你们大杀门一脉单传,个个都是天纵奇才,不过老夫告诉你,下次再碰上时,可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高天行道:“我知道。”
  白发魔君道:“你一定会去神鹰帮总舵找老夫师侄的麻烦,是吧?”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我要他的脑袋!”
  白发魔君冷声道:“老夫会在那里等着你!”
  高天行笑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届时务请小心提防,莫再中了我的诡计!”
  白发魔君接着转对独孤婆婆问道:“喂,你的内伤不要紧吧?”
  独孤婆婆笑道:“早好啦!”
  白发魔君笑道:“你老得真快,上次见你时,你的头发还没有发白,你找到他了没有?”
  独孤婆婆道:“没有。”
  白发魔君道:“要是你愿意,老夫当年说的话,现在仍然有效。”
  独孤婆婆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毕,扭头就走。
  □                             □                             □
  老少俩回到开封府,已是薄暮时候,高天行知独孤婆婆中的一掌不轻,需要调息数日,乃提议在城中暂住,独孤婆婆也不反对,两人乃再投入高鸿客栈,开了相连的两间清静上房。
  高天行扶她上床躺下,问道:“大娘恐怕要服几帖伤药吧?”
  独孤婆婆摇头道:“不必,老身中掌之后,已服下自制伤药,只要静养两天就没事了。”
  她接着轻轻一叹,又道:“那竺七爷还算对老身手下留情,他要是发出七成功力,老身这条命早完啦!”
  高天行道:“你们以前认识?”
  “是的,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旅于关外,有一天老身无意间经过他那里,他竟向老身求婚——哼,真是笑话!”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和海外三仙是同辈人物,武功高得出奇,那时的海外三仙要胜他也不容易呢?后来他遇上你们大杀门的第四代大杀侠,两人拼斗了三昼夜,他才输了一招,但第四代大杀侠爱惜他一身武功,没要他的命,只要他断去十指,并归隐四十年才可复出,第四代大杀侠大概认为他不可能再活四十年,没想到他命长,居然活了这么久还不死,且功力倍于当年。”
  “他虽是一代魔君,但倒是言而有信,比盖云天好多了。”
  “你错了,他比盖云天更可怕,盖云天喜欢吃人心,还是跟他学的呢!”
  “这么说……”
  “嗯,这老魔头一出现,你想消灭神鹰帮恐怕是无望了。”
  “但不管怎样,小可一定要摘下盖云天的狗头!”
  “那只有一个办法,邀请海外三仙前来协助,他们若肯帮助你,神鹰帮指日可破。”
  “这个……”
  “怎样?”
  “他们海外三仙早已不过问江湖是非,要请他们复出,似乎……”
  “不请他们复出,你就别想消灭神鹰帮,不信你试试看。”
  “事在人为,力不能胜,可以智取啊!”
  “唉,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倔强,要知那老魔君真是不易对付的,老身练武一生,自觉不逊于南蛮王和中原三老,可是碰上他从来不曾走过百招以上。”
  “今天小可不是一拳把他打倒了?”
  “呸!你使诈取胜,还好意思吹!”
  “哈哈!”
  “去叫店小二弄饭来吃,老身肚子饿了!”
  “是。”
  高天行转身欲出之际,忽听房外有人吵闹起来,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大骂道:“他奶奶的,你看我老头子残废,住不起上房是不是?告诉你,我老人家虽然残废,可还不是叫化子!”
  一个店小二忙道:“不不,您老别误会,小的没这个意思……”
  老人叫道:“没这个意思?哼哼,那么你干么一面孔冷板板的?”
  店小二连声道:“对不起,小的是因为……因为刚才挨了掌柜一顿臭骂,所以……所以……”
  老人道:“好啦,别说了,快给我老人家一间上房,你要是怕收不到房钱,我老人家先付帐!”
  店小二道:“不敢,不敢……”
  高天行听到此处,面上突然现出兴奋之色,回对独孤婆婆道:“奇怪,这声音很像他!”
  独孤婆婆问道:“像谁?”
  高天行道:“本门第五代大杀侠——陈鑫!”
  独孤婆婆一怔道:“你不是说他要留在鲸鱼岛?他怎会到开封府来?”
  高天行道:“我去看看是不是他!”
  说毕,开门奔出,一看走廊上那自称残废的老人,不禁高兴得大叫起来。
  原来,那个残废老人,正是第五代大杀侠陈鑫!
  他正要随着店小二进入一间上房,听到高天行的叫声,回头一看之下,登时呆住,然后睁大眼睛,道:“天行,你怎在此?”
  高天行跑上前,兴奋的扯住他,欢呼道:“真是太巧了,您老人家又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鑫也很兴奋,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的——来来来,先到房里来再作长谈!”
  说着,移步便欲入房。
  他只有一臂一足,这时他腋下撑着一支拐杖,故可一步一步行走。
  “到晚辈那边去谈好么?那边还有一位独孤婆婆在房中呢!”
  陈鑫微怔道:“独孤婆婆是谁?”
  高天行也一怔道:“您老不认识独孤婆婆?”
  陈鑫摇头道:“你知道我老人家已有二十年不履中土,认识的人不多了。”
  高天行笑道:“您老可记得上次晚辈提起的那个慕容燕姑娘么?”
  陈鑫点头道:“记得。”
  高天行道:“这位独孤婆婆便是慕容姑娘的——师父!”
  他本想说“生母”,但忽然觉得,还是先说“师父”的好,免得使独孤婆婆难堪。
  陈鑫轻哦一声,问道:“你跟她在一起?”
  高天行道:“是的,晚辈要不是遇见她——呃,还是到房里来谈吧。”
  于是,陈鑫跟着他进入了独孤婆婆的房间。
  高天行兴冲冲的向独孤婆婆介绍,道:“大娘,这位便是我们大杀门的第五代大杀侠,也即是在鲸鱼岛传授小可艺业之人!”
  独孤婆婆起身准备与陈鑫寒暄相见,可见突然之间,她双目发直,呆住了。
  陈鑫也似触了电般,浑身陡地一震,一下间目瞪口呆,整个人僵立在门口上!
  高天行发觉气氛不对,微怔道:“怎么了?”
  独孤婆婆没有开口。
  陈鑫也没有开口。
  他们四目相视,好像四道冷电连在一起,良久良久都不眨一下眼皮!
  高天行看看独孤婆婆又看看陈鑫,忽然大悟笑道:“啊,原来你们二位早认识了,这好极啦!”
  独孤婆婆还是不言不动。
  陈鑫也一样。
  但是两人的脸部表情开始在变化,变得很复杂,令人看不出是悲是喜,但不管是悲是喜,它给予人的感觉却是强烈而深刻的,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心潮正在起着澎湃巨浪!
  高天行越看越觉不对劲,心中大起恐慌,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独孤婆婆依然不发一言,只是脸上起了痉挛,剧烈的痉挛!
  陈鑫则开始现出悲喜交集之色,突然开口发出颤栗的声调道:“惠芳,是……是你么?”
  独孤婆婆神情突变冷峻,冷冷的说道:“在这儿流血恐怕不大好,咱们出城去吧!”
  说毕,一跳下床,往外走去。
  陈鑫侧身让路,但仍站着不动,低头面露悲怆之色,似乎心情极为激动。
  独孤婆婆走到房外,见他还站着不动,掉头冷笑道:“你来不来?”
  陈鑫点点头,跟了出去。
  高天行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过节,只知事态十分严重,当下赶忙提起包袱,紧跟而出。
  老少三人来到前面柜台,高天行匆匆付了店帐,赶出客栈时,只见他们两人已走出数十丈,正朝街尾南城门那边行去,独孤婆婆在前,陈鑫在后,两人都不发一语,气氛异常可怕,好像两个不共戴天之仇的人,要去城外拼个你死我活似的!
  高天行又迷惑又害怕,大步赶上陈鑫,惶然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鑫苦笑不答。
  高天行再赶上独孤婆婆问道:“大娘,你们难道有甚么过节么!”
  独孤婆婆紧绷着脸,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大步而行似乎恨不得立刻走到城外。
  高天行大为纳罕,暗忖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人之间怎么会有仇恨?我在鲸鱼岛时,他从未曾提过他……但是,看他们现在的情形,分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这叫我怎么办呢?”
  他越想越害怕,因为陈鑫是本门的第五代大杀侠,也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而独孤婆婆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万一他们势成水火动了干戈,自己的立场可就十分为难了。
  他因此心乱如麻,回对陈鑫央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人家先说给小可听听如何?”
  陈鑫面上一直带着苦涩的笑容,摇摇头道:“老夫无话可说等下她会告诉你的……”
  高天行追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陈鑫点点头。
  高天行道:“您老杀了她的亲友?”
  陈鑫摇摇头。
  高天行叹道:“唉,究竟你们有何过节,先说给小可听听不好么?”
  陈鑫苦笑道:“不要逼我,老夫真的无话可说!”
  高天行又赶上独孤婆婆,说道:“大娘——”
  独孤婆婆截口叱道:“闭嘴,少来烦我!”
  高天行心头发凉,暗忖道:“没错,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深仇大恨,这下糟糕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作个决定,务必设法阻止他们的火并,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他真希望现在正在走的这条街永远走不完,可是这个天真的想法才闪过脑际,南城门已然到了!
  独孤婆婆大步穿过了城门,循官道一路走去。
  陈鑫仍然随后跟着,出得城门后,他忽然向跟在身边的高天行道:“天行,你要答应老夫一件事!”
  语气异常严峻!
  高天行急问道:“甚么事?”
  陈鑫沉声道:“等下不管她怎样对付老夫,你都不得插手阻扰,知道么?”
  高天行迷惑道:“您老是说……”
  陈鑫斩钉截铁地道:“即使她杀了老夫!”
  高天行骇然道:“她会杀您?”
  陈鑫忽又面露苦笑道:“我想是的,有十个陈鑫,她也会杀十个!”
  高天行心徨惶道;“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么?”
  陈鑫摇头道:“没有!”
  高天行紧接着问道:“为甚么?”
  陈鑫摇头不答。
  高天行要求道:“您老请将你们的恩怨告诉小可,也许小可可以为你们调解,好么?”
  陈鑫忽然长叹一声道:“任何人也无法调解,除非时光倒流……”
  正说着,只见走在前面的独孤婆婆突然折身走离官道,朝远处一片树林走去。
  陈鑫好像一只被牵着走的驴子,乖顺的跟着折身行去……
  转眼间,树林已到。
  独孤婆婆走入林中,选了一块较空旷的林地,转身站住,这才寒脸冷笑道:“你知道么?我已找了你整整二十年了!”
  陈鑫在距离她寻丈之处停住脚步,点点头道:“我知道……”
  高天行一听到独孤婆婆道:“我已找了你整整二十年”一语,登时恍然大悟,骇然瞪视陈鑫失声道:“天啊,您老难道就是那个骗她失身的陈四麟!”
  陈鑫点头苦笑道:“不错,老夫名鑫,字四麟,因为老夫比较喜欢四麟这两个字,故早年人家问老夫姓名时,均以陈四麟自称。”
  高天行不信他年轻时竟是一头色狼,吃惊的追问道:“您老为何要欺骗她?”
  第四三章 日思夜想
  陈鑫没有回答,他慢慢的解开衣钮,露出整个胸口,向独孤婆婆道:“惠芳,你一定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那句誓言,我说我如果欺骗了你,愿让你挖下心肝喂狗,现在你来挖吧!”
  独孤婆婆自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冷冷的说道:“这正是我日思夜想所希望做到的事!”
  说毕,举起匕首,指着陈鑫的心口,举步走过去。
  陈鑫闭上了眼睛,一副甘心就戮的姿态。
  高天行觉得当年的他若是一头色狼,今天的他就决不肯甘心就戮,其中必有内情,一看独孤婆婆已迫近他跟前,疾忙一飘上前,拦在陈鑫身前,惶急地道:“大娘,您先请听小可一言——”
  陈鑫突然一掌将他推开,声色俱厉的叱道:“站开,老夫刚才是怎么样跟你说的!”
  高天行颠出数步,大叫道:“不!您老一定要解释清楚!小可不相信您老当年存心欺骗她!”
  陈鑫面露邪恶冷笑道:“你猜错了,当年老夫确是存心欺骗她的!”
  高天行叫道:“不!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说着,又要冲前保护他。
  陈鑫拐杖陡抬,一下点中了他的软麻穴,喝道:“滚开,没你的事!”
  高天行一时未加提防,登时浑身酸麻,软倒地上,不禁急得大叫道:“大娘,请您先问个明白,他老人家能被选为第五代大杀侠,就绝不可能是个负心人!”
  独孤婆婆恍似未闻,匕首慢慢的抵上陈鑫的心口,复冷笑道:“你当真不反抗?”
  陈鑫神色平静地道:“不,你刺下去吧!”
  独孤婆婆果然刺了下去。
  不过她刺得很慢,她似乎不愿他立刻死去,刀尖慢慢的刺入半寸、一寸……
  陈鑫的心口,立时涌出一缕鲜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
  高天行看得胆裂魂飞,厉声道:“大娘,你至少应该问问他的一手一脚是怎么断的!”
  他说出这句话,只希望独孤婆婆慢些下手,因为他知道陈鑫的一臂一足是被中原三老断去的,此事根本与他和她的感情纠纷无关。
  可是独孤婆婆一听此言,果然停住不再继续刺入,凝目瞪视着陈鑫,沉声道:“如果你被断去一臂一足与我们的事情有关,你不妨解释一下!”
  陈鑫冷冷回答道:“绝对无关,你刺吧!”
  独孤婆婆满脸痛恨地道:“那么你为何要欺骗我?”
  陈鑫又冷冷答道:“因为你长得美,而我刚好是一头色狼!”
  独孤婆婆冷冷笑道:“现在你良心发现了,是也不是?”
  陈鑫道:“不见得,我不反抗,只是因为我已无力反抗罢了,与其反抗而被杀,莫如表现一点英雄本色!”
  独孤婆婆骂道:“呸!你算甚么英雄?你连狗熊都不如!”
  陈鑫淡淡一笑道:“别骂了,你还是快些动手吧!”
  独孤婆婆面上杀气一盛,狠狠地一哼,恨声道:“是的,我要挖下你的心肝来看看!”
  说着,再度将匕首刺入!
  高天行震骇欲绝,悲呼道:“大娘,我求求您,请您饶了他吧!”
  独孤婆婆不理,继续刺入。
  刀尖刺入已有一寸多深,只要再刺入一寸,就可以刺入陈鑫的心房,而陈鑫仍然面不改色!
  “住手!”
  蓦地,一声清悦的喝声,如雷响到!
  随着喝声,一僧一道从天而降,飘落到树林下。
  来者,竟是中原三老中的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
  陈鑫一见他们出现,面上突现怒容,冷叱道:“滚开!你们到现在还不肯罢休么!”
  明空禅师合十一礼,蔼然道:“老施主莫误会,这次贫僧机天心道长不是要与老施主为难,而是——”
  陈鑫截口喝道:“别说了,不干你们的事!”
  明空禅师顿了顿,正色道:“不,贫僧一生是非分明,此事非要解释清楚不可,否则贫僧于心不安。”
  他说到此处,转对独孤婆婆再合十行了一礼,道:“这位女施主,你错怪他了,当年他对你不告而别,该由贫僧三人负责!”
  独孤婆婆脸上升起狐疑之色,问道:“怎么说该由你们中原三老负责?”
  明空禅师道:“当年,你和他相识时,一定不知道他是第五代大杀侠,是否?”
  独孤婆婆点点头道:“老身直到今天才知道他是第五代大杀侠!”
  明空禅师回望陈鑫,微叹道:“老施主当年为何不对这女老施主表明身份?”
  陈鑫沉默良久,才低头说道:“那时老夫在武林人的心目中是个杀人魔,老夫怕她不喜欢我,打算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告诉她,这是老夫的一种自私……”
  明空禅师转对独孤婆婆道:“当年,他在贫僧等人的心目中,的确是个杀人魔,因此我们中原三老决定剪除他,我们几经探听追踪,有一天终于探悉他落脚于金陵的嘉宾客栈……”
  独孤婆婆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冷冷道:“说下去!”
  明空禅师叹了口气道:“那天,贫僧三人仅知他投宿于嘉宾客栈,而不知道女施主正跟他在一起,到了半夜,贫僧以‘传音入密’叫他出来,他大概不愿惊动你,故悄悄的出房,跟着贫僧三人,到了城外……”
  独孤婆婆全身发抖起来,颤声道:“你们三人就在那天夜里联手围攻他,斩断了他一手一足?”
  明空禅师颔首道:“是的。”
  独孤婆婆脸部又起痉挛,怒目瞪着他好半天,突似火山爆发一般,厉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手一起,本来抵在陈鑫心口的那把匕首,如电也似的向明空禅师掷去!
  明空禅师早有提防,身形一侧,骈伸二指一下挟住了射到的匕首,面含歉疚道:“女施主请息雷霆之怒,负僧三人当年并非有意拆散你们二人——”
  独孤婆婆又厉叱一声疯狂似的猛扑而出,但是陈鑫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单掌疾探,一下抓住她的背衣,沉声道:“二位速去,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也知道不可能取得独孤婆婆的谅解,唯一的办法便是赶快离开,故一听陈鑫之言,两人齐向独孤婆婆行了一个表示歉意的礼,随即倒纵而起,掠上树梢,疾飞而去。
  独孤婆婆愤怒的厉叱道:“别走,咱们这笔帐非算不可!”
  她猛又反手一掌扫出,竟将陈鑫扫倒地上,但是正要飞身追去之际,忽听陈鑫大叫一声道:“惠芳,咱们来生再相见!”
  这使她大吃一惊,只道自己扫出的一掌击中了他的要害,当下不顾得追敌,返身扑上陈鑫,一把抱起他惶急的问道:“四麟,你没受伤吧?”
  陈鑫双目紧闭,似已昏厥过去。
  独孤婆婆急得哭了起来,紧紧的搂住他,哭叫道:“四麟!四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错怪了你,我对不起你,你醒醒!你醒醒呀!”
  陈鑫毫无反应。
  独孤婆婆只道他已无救,登时肝肠寸断,放声痛哭起来。
  “大娘,快替小可解开穴道,咱们来救救他看!”
  独孤婆婆听了放下陈鑫,趋前替他解开软麻穴,又急急转回陈鑫身边,一边哭一边叫道:“快来帮老身看看,他到底伤在何处?”
  高天行穴道一解,立时一跳上前,迅速的检查陈鑫全身,但是察看了陈鑫全身之后,除了心口的刀伤之外,却找不出他中掌的部位,不禁诧异道:“奇怪,他到底伤在哪里?”
  独孤婆婆哭道:“是不是老身刚才那一刀已刺中了他的心房?”
  高天行再察看陈鑫心口的刀伤,摇摇头道:“没有,大娘的刀并未刺入他的心房!”
  独孤婆婆把耳朵贴上陈鑫的胸部,静听了片刻,忽然破涕为笑道:“他没有死,他的心还在跳动!”
  陈鑫突然睁开眼睛,笑道:“你只要再刺入一寸,我的心就不跳了。”
  敢情,他根本没事!
  独孤婆婆一呆道:“你……”
  陈鑫很灵活的坐了起来,含笑道:“这是老夫第二次伪死,哈哈!”
  独孤婆婆感到被他戏弄了,不由的生气道:“哼,你搞甚么鬼?”
  陈鑫笑笑道:“只有如此,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才走得掉啊!”
  独孤婆婆大怒说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陈鑫笑容一敛,正色道:“告诉你,我大杀门没有私人仇恨,我反对你找他们报仇!”
  独孤婆婆怒冲冲道:“可是他们断去了你一手一足,破坏了咱们的婚事,此仇如山之重如海之深,岂可不报!”
  陈鑫以坚决的语气道:“他们当年围攻我,是因为对我不了解,认为我大杀门杀人太多,应予剪除,这出发点是不错的,所以——”
  独孤婆婆暴跳如雷道:“胡说!这个仇非报不可走!咱们追他们去!”
  说着,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陈鑫脸色一沉道:“不!中原三老是武林中正派之士,我大杀门的戒律是不能妄杀一个好人,且别说,他们只断去老夫一手一足,即使他们断去了老夫双手双足,老美也决不会找他们报仇,你若要找他们报仇,倒不如先把老夫杀了!”
  独孤婆婆听他说得义正词严,忍不住又掩面痛哭起来,道:“你这个傻瓜!你是个天下第一等的大傻瓜!”
  陈鑫道:“不见得,总有一天,我大杀门会被天下人所接受,譬如刚才的明空禅师和天心真人,他们就已经接受了!”
  高天行见他心口还在流血,连忙打开包袱取出金创药,扶他坐下,为他敷药止血,然后问道:“他们原被困在岛上,为何又找上您老了?”
  “老夫那天不是说过了么?他们只要有一块木头,就可渡过大海返回陆地,不过说来也真巧,他会在渡海返回陆地的途中,遇上了一阵飓风,竟被吹到鲸鱼岛上,还好老夫先发现了他们,但在上船离岛时,不幸被他们发现,于是,他们就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开封府。”
  独孤婆婆问道:“他们追你干么?”
  陈鑫道:“上次老夫伪死骗过他们,大概他们很恼火,因此还想找老夫麻烦,不过从刚才的情形看,他们似乎已决定不再与我小大杀门为难了。”
  独孤婆婆气已全消,这时痴痴的望着他,道:“你老多了。”
  陈鑫苦笑说道:“岁月无情,人岂不老!”
  独孤婆婆举袖拭泪,哽咽着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骗子,那天早上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我……我真是恨死你了,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你,挖下你的心肝,我……我根本没想到你遭遇了那场变故,当时你为何不叫醒我?”
  陈鑫叹道:“叫醒你干么?中原三老要收拾的是我,我岂能连累了你!”
  独孤婆婆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呀!要是我在场的话,你也不致于伤在他们手里!”
  陈鑫道:“那是你的想法,而我的想法是宁可自己被杀,也不能发受到伤害。”
  独孤婆婆又哭了起来,道:“后来你为何不来找我?”
  陈鑫微微苦笑道:“我也想去找你,可是想来想去,我觉很你不该有一个残废的丈夫……”
  独孤婆婆似已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很冲动地道:“胡说,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你的!”
  陈鑫长叹一声道:“二十年了,我们都已老了,现在我所能劝你的,就只有一句话——造化弄人,看开一些吧!”
  独孤婆婆道:“刚才你为何一直不肯说出真相?”
  陈鑫道:“因为我知道你已恨我入骨,我觉得现在所能做到的,就是让你消除心中的怨恨。”
  独孤婆婆道:“你的伤痛不痛?”
  陈鑫摇头道:“不痛,二十年前我尝到的痛苦,比这严重多了,这点小伤算得了甚么呢?”
  独孤婆婆余悸犹存地道:“刚才若非他们出现,我已经把你杀了。”
  陈鑫笑道:“所以你该感谢他们。”
  独孤婆婆问道:“你见过我们女儿没有?”
  陈鑫一呆道:“我们女儿?”
  独孤婆婆道:“我替你生了个女儿,他叫慕容燕,天行这孩子已经决定娶她为妻了。”
  陈鑫曾经听高天行提过慕容燕,他睁大了眼睛,不胜惊异地道;“她……她竟是咱们生的女儿?”
  独孤婆婆点头道:“是的,不过我骗了她,她至今还不知道我是她的生母。”
  陈鑫大喜,急急向她问道:“她现在人呢?”
  独孤婆婆道:“被三花仙子掳去了,三花仙子虽说会释放她,但是我可不放心,那贱人心黑手辣,为了要天行这孩子娶她的传人‘第二代三花仙子’为妻,她可能把我的女儿杀了!”
  关于三花仙子掳去慕容燕的经过,陈鑫早已听高天行说过,但一听到“第二代三花仙子”一语,
  他登时傻了眼,问道:“谁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高天行便将遇见第二代三花仙子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三花仙子为人,小可已有些了解,她大概不致于杀害令爱,您们二位放心好了。”
  陈鑫自被断去一手一足后,对自己的一生早已心灰意冷,现在突然获悉自己生有一个女儿,原已“死了”的心顿时复活了,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充满生命力的精光,沉声道:“万一她干了呢?”
  高天行道:“我想不会。”
  陈鑫抓起拐杖,站了起来,向独孤婆婆道:“走,咱们到南荒找她去!”
  独孤婆婆道:“你走得动么?”
  陈鑫大笑一声道:“不要问我走得动走不动,只问你跟得上跟不上!”
  话落,拐杖一顿,人已破空飞起,一下便掠出四丈有余,身法之快,绝不逊于正常人!
  独孤婆婆怀恨二十年,如今一旦与情郎误会冰释,心中的愉快自不待言,她好像一下年轻了二十岁,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高天行,一看陈鑫纵身出林,立刻跟着纵身追去……
  高天行也想追上去,但他忽然刹住了脚步,因为他想到现在不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他已分离了二十年,如今一旦误会冰释,不管他们将去何处,都应该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一段时候。
  因此,他决定不跟随他们一起去,他决定单独赴神鹰帮,找盖云天算帐。
  □                             □                             □
  南行三日,他到了豫中郾城。
  这时正是午牌时分,他正想进入一家酒楼吃饭,突见一人由酒楼里面疾冲而出,他一见大吃一惊,连忙背转身子,不让对方看见自己。
  原来,此刻由酒楼奔出的,赫然竟是南蛮王!
  看来独孤婆婆的水银并未要了他的命,他的气色和行动仍如生龙活虎!
  他似乎有“十万火急之事”冲出酒楼,立刻转向东街拔步疾行,是以没有发现近在眼前的高天行。
  高天行等他走出老远,才转身望着他,暗忖道:“奇怪,这老怪物究竟有何急事,走得这样匆忙?我看得跟上去弄个明白。”
  于是他打消了吃饭的念头,当即转入东街,远远尾随上去。
  南蛮王走得很快,转眼已走到东城门前,只见他停步向一个把守城门的元兵问了几句话,随又拔就疾行出城而去,快得如一阵风!
  高天行等他出城数百步,才走近城下,向那元兵施礼道:“请问,刚刚可有一位满脸胡子的老人由此出城?”
  那元兵一指城外,说道:“是那一个么?”
  高天行向远在数百步外的南蛮王看了一眼,故作欢喜道:“对了,正是他,我以为他早走了呢——他有没有向老兄打听甚么事?”
  那元兵以怀疑的眼光瞪他一眼,反问道:“你问这干么?”
  高天行连忙摸出一小块碎银,悄悄塞入他手里,含笑低声道:“小意思,给老兄喝杯茶。”
  那元兵这才有了笑脸,大大方方的把银子纳入怀中,说道:“他问我有没有看见一顶大红轿由此出城。”
  高天行心中一惊,急问道:“你怎么回答?”
  凿元兵道:“我说有。”
  高天行又急问道:“真的有?”
  那元兵点头道:“嗯!”
  高天行道:“那顶大红轿是不是由四个年青轿夫,轿边跟着两个丫头?”
  第四四章 扑朔迷离
  那元兵又点头道:“对呀!”
  “她们出城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了。”
  “谢谢。”
  高方行道了谢后,疾疾地走出城,举目远看,只见南蛮王已不见踪影,他不敢怠慢,立即迈开大步向前疾追。
  他心中又惊又喜,喜的当然是自己又有机会和王小凤(第二代三花仙子)相见,惊的也当然是怕王小凤伤在南蛮王掌下,因为南蛮王已知道他的儿子南蛮少爷是被三花仙子杀死的,如今他要追赶王小凤,毫无疑问是要以牙还牙,杀死王小凤为儿子报仇。
  所以,他一点也不敢怠慢,出得城门,立刻放开脚步,向前疾追,疾如流星赶月。
  他打定主意,宁可先被南蛮王发现,也不让南蛮王先追上王小凤!
  在鲸鱼岛的十个月,他不仅练成了本门剑法和少林慈光、武当玉真、崆峒枯竹叟、昆仑道真子遗留于秘洞中的绝学,且在轻功飞行术方面,也有很大的进境,所以此刻施展开来,真是快逾惊电!
  但是一口气追了四五里路,竟然还没赶上跑在前面的南蛮王。
  他心慌起来,暗忖道:“糟了,莫非王小凤已避开官道?若是如此,南蛮王有追踪敌人的经验,我可没有,这可怎么办呢?”
  他越想越着急,但他现在除了继续顺着官道追下去之外,已无别的办法,他继续向前飞奔,又追出四五里后,还是看不见南蛮王的影子……
  他忽然停下脚步,思忖道;“刚才那元兵说红轿出城大约有半个时辰,以轿行的速度计算,原多也不过走出十多里路,我且再追一程看看!”
  主意一定,再度腾身而起。
  转瞬间,七八里路已由他脚下流过,但依然不见红轿和南蛮王的踪迹!
  他再度停步,心慌意乱的举目四顾,暗忖道:“完了,我一定是追错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思忖刚刚闪过脑际,蓦听得西方半里外的一片密林中,随风传来一声狂笑!
  笑声宏亮如雷,他一听就知是南蛮王发出的,少中大喜,立时纵身而起,箭也似的向那片密林射去!
  一刹时,已赶到密林前。
  敢情南蛮王也是刚刚追上第二代三花仙子的,高天行刚刚赶到林边,正听得第二代三花仙子脆笑道;“南蛮王,你待怎样?”
  只听南蛮王一阵暴笑道:“老夫要你的命!”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这并不难,只要你躲得过我的三朵花!”
  南蛮王哈哈狂笑道:“躲关系,你的三朵花全打在老夫身上,老夫也死不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吃吃娇笑道:“那要看打在什么地方!”
  南蛮王突然声调一冷,道:“你动手吧!”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好的,不过在动手之前,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南蛮王道:“说!”
  这时,高天行已然悄悄的掩入林中,看到了南蛮王和第二代三花仙子的那顶红轿。
  他一看到那顶红轿和轿旁的四男二女时,登时神色一呆,暗叫道:“怪了,她怎么换了轿夫和侍婢?”
  真的,此刻停在林地上的那顶红桥,其大小和形状虽与他前几次见到的一样,但他一眼就看出它已不是原来的那一顶,因为它的外表很新!
  此外,那四个青年轿夫也非原来那四个,那两个侍婢也非原来的春花秋月!
  高天行正感迷惑不解之际,只听轿内的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咱们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你南蛮王干么要找我晦气?”
  一听这声音,高天行又怔住了。
  因为,他已听出轿内的第二代三花仙子虽也是个年轻姑娘,但嗓门略有不同,绝对不是上次的那个第二代三花仙子!
  他大为震惊,暗忖道:“奇怪了,怎么有两个第二代三花仙子呢?”
  正思忖间,只见南蛮王满面狞笑道:“哼!你装什么蒜!”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诧声道:“这话什么意思呀?”
  南蛮王一字一顿道:“你师父杀了老夫的儿子,所以老大也要杀你!”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忽然笑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南蛮王恨声道:“那天若不是那臭婆子和姓高的小子横加阻挠,你的小命早就完了,哼,今天我看还有谁会来救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我不需要人救,你似乎太小看我了!”
  南蛮王似已等得不耐,瞋目暴喝道:“少噜苏,快动手!”
  “第二代三花仙子”娇笑道:“你南蛮王成名不易,当真想死不成?”
  南蛮王大怒道:“你再不动手,老夫可不跟你客气——”
  一语未完,但见轿帘微扬,一朵银色桃花已如火星般,由轿内射出,直奔南蛮王的咽喉打去!
  南蛮王袍袖一扬,一下就将那朵银色桃花卷入袖中,哈哈大笑道:“这是第一朵,再来呀!”
  躲在树后偷看的高天行一看“第二代三花仙子”打出的第一朵银色桃花,不禁微微摇头,暗忖道:“这姑娘绝对不是三花仙子的传人,她打暗器的手法太差劲了!”
  现在,他已无意现身为她解危,他决定躲着看下去,看眼前这个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的姑娘,以及她为何要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
  “第二代三花仙子”似已看见自己打出的第一朵银色桃花被南蛮王轻易的收去了,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又吃吃娇笑道:“南蛮王,你真行呀——再送你一朵!”
  又一朵银色桃花打了出来。
  这次,手法与速度与前相同,毫无出奇之处。
  南蛮王袍袖再扬,又很轻易的将它卷入袖中,大笑道:“这是第二朵了,还有一朵!”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小心,能够躲过我三花门的第一二朵花的武林高手固然不少,但还没有一人能够躲过第三朵——”
  “朵”字语音未落,蓦闻“轰!”的一声巨响,轿中冒出了一片硝烟!
  “啊哎!”
  南蛮王大叫一声,仰身栽倒,一连翻了三个跟斗身躯撞在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他的左肩已一片模糊,好像被炮弹击中似的,被炸开了一个碗口大的伤口!
  但伤口没有银色桃花!
  “第二代三花仙子”打出的根本不是她所谓的第三朵银色桃花!
  高天行看得心头大凛,义忖道:“我的天,她到底用的什么暗器,竟然这样厉害?”
  南蛮王没有死,但是他面上的表情比死更难看,他面上起了痛苦难当的扭曲,右掌一把按住伤口,厉声道:“贱人,你用的什么东西?”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银色桃花呀!”
  南蛮王怒吼道:“放屁!一定……”
  他突然浑身发抖,牙齿咬得格格响,痛苦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代三花仙子”发出清脆的笑声道:“也罢,我老实告诉你,这是我从波斯胡商那儿得来的一种火器,我觉得这东西比任何暗器都要厉害得多,不信你再尝一尝看……”
  说话中由轿中慢慢伸出一支铁管来。
  那支铁管,粗如儿臂,腔孔约有杖圆那么大,此刻由轿中伸出时,腔孔口还在冒出轻烟!
  她把它对准着倚坐树下的南蛮王,准备再发射!
  南蛮王称雄武林数十年,还没见过如此可用的“暗器”,他已为之丧胆,一见他伸出那支“火器”对着自己,登时面如土色,慌忙往旁滚开。
  “轰!”
  又是一声巨响震得使人耳鼓发鸣!
  但这一次没有击中南蛮王,而打中了南蛮王倚靠的那棵树,竟把那棵树打出了一个窟窿!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好家伙,竟被你躲过了,再来一次——”
  “拍!”
  一声脆响,那支伸出轿帘的“火器”突似被什么重物打中应声掉落在轿门口!
  “啊哟!”
  “第二代三花仙子”惊叫了一声,一只雪白的玉手随由轿中探出,欲去拾取那支火器,但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势如闪电般由轿前一掠而过,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抢走了那支火器!
  “第二代三花仙子”大吃一惊,娇喝道:“什么人?”
  “我!”
  这答话的是高天行!
  他手上拿着那支火器,神情严峻的出现于轿左三丈外的树荫下。
  那四个青年轿夫可不像正牌的三花仙子所雇用的那四个桥夫那样呆板,他们一见高天行抢走了那支火器,顿时暴叱一声,一齐向他扑了过去。
  高天行容得他们四人扑近之际,手中那支火器随以“轻描淡写”的手法挥舞而出,只听得“蓬!蓬!蓬!蓬!”四响,那四个青年轿夫登时四下“迸飞”开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那两个侍婢一见高天行身手那么厉害,一个照面便将四人摆平,不禁吓得惊叫起来。
  “第二代三花仙子”也很吃惊,语声低颤道:“喂,你是何人?”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要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就该认识我才对!”
  “第二代三花仙子”敢情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立刻接口叫道:“是你——高天行!”
  高天行道:“猜对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忙道:“不,我刚才没看清楚……我当然认识得你!”
  高天行冷冷一哼,道:“可是我却不认识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不认识我?”
  高天行点点头道:“我只认识那位正牌第二代三花仙子,不认识你这个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第二代三花仙子”忽然笑了起来,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人冒充了我,嗯!”
  高天行冷笑一下,说道:“你把话说反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说道:“怎么说呀?”
  高天行道:“是你冒充了第二代三花仙子,不是别人冒充了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你曾经见过另一个第二代三花仙子么?”
  “不错!”
  “你被骗了,我才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三花仙子我会过几次,第二代三花仙子我也会过两次,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你是说,我们在使唤的轿夫和侍婢均非原先那些人是么?”
  “对。”
  “你上当了,家师决定传我衣钵之时,便将那四个轿夫和春花秋月二婢击毙,你后来见到的那个第二代三花仙子所用的那些人如是家师的原班人马,那么那一定是易容的。”
  “哼,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三花仙子打她三朵花的手法我见过,第二代三花仙子打她三朵花的手法我也见过!”
  “而我打得没有那个你所谓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好,是不是?”
  “差劲多了!”
  “这倒奇了,我的三朵花确实打得没有家师高明,但我的的确确是第二代三花仙子呀!”
  高天行越听越恼火,脸色一沉道:“如果你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那么咱们今天算是初次见面,对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对呀!”
  高天行冷冷一笑道:“那么,你刚才那一句‘我当然认识你’又该何解释?”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家师远赴南荒之前,曾向我详细的形容你的模样,是以我一看就认出你是高天行。”
  高天行哈哈大笑道:“你说出漏洞来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什么?”
  高天行转身一指负伤倒在地上的南蛮王,说道:“刚才,你向他说‘咱们一向河水不犯井水’,而现在你却说‘家师远赴南荒’,你既知三花仙子去了南荒,何以还说‘河水不犯井水’?”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所谓的河水不犯井水,指的是我自己,我自己与他南蛮王确是没有任何过节呀!”
  高天行沉声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你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第二代三花仙子”轻叹道:“你不相信就算了,这本来是无所谓的事……”
  高天行冷冷说道:“但我要知道你是谁,以及你为什么要冒充为第二代三花仙子!”
  “第二代三花仙子”语气也变得冷冰冰,道:“你既已认定我不是第二代三花仙子,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高天行喝道:“你出来!”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笑道:“你懂不懂我三花门的规律,要我出轿,只有由你来攻轿!”
  高天行道:“这并不难!”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也许是的,问题在于你是否决定娶我为妻。”
  高天行嗤之以鼻道:“我凭什么要娶你为妻!”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全天下的人都已知道,决定娶我为妻之人才可前来攻轿,如果你将我迫出了轿而不娶我为妻,你将为天下人所不齿!”
  高天行气为之结,一时间不知如何来对付她,呆了半晌之后,忽然计上心来,朗笑一声道:“我不想攻轿了,但你恐怕非自动出轿不可,否则你将死在轿中!”
  “第二代三花仙子”脆笑道:“哦,怎么说呀?”
  高天行身形一闪,旋风也似的欺上那四个青年轿夫,用手中的火器迅速的点中了他们四人的昏穴,然后再一个旋身,又以奇快无比的手法点倒了那两个侍婢,这才哈哈大笑道:“好了,现在没有人为你抬轿,也没有人服侍你,你要是不自动出轿,就得老死在轿中!”
  他自认这一着十分高明,是一步克敌制胜的妙棋,因之说完之后,又发出得意的大笑。
  “第二代三花仙子”等他笑够了,才接着笑道:“高天行,你真聪明!”
  高天行一躬身笑道:“过奖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缓缓的说道:“我真想不通,家师行道武林十多年,为什么始终没有一人想到要以这种手段来迫她出轿。”
  高天行一怔道:“你说什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是说,你点倒我的轿夫和侍婢,也是攻轿的手段之一,这一手确实高明至极,现在我非被迫出轿不可了。”
  她把“被迫”两字说得很重,意谓自己将“被迫”出轿而非自动出轿。
  高天行听了有些着忙,道:“胡说,这不能算是攻轿,所谓攻轿,应该是我以武力对付你,使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打岔道:“不,你这样做便是攻轿,因为他们六人和我是一个整体。”
  她微微一顿,继之娇笑道:“好啦,现在你赢了,我只好出轿和你相见啦!”
  说着,伸手微撩轿帘,要出轿了!
  高天行心头发慌,忙道:“等一下,你出轿做何打算?”
  “第二代三花仙子”笑道:“当然是嫁给你啦!”
  高天行一步跳近那四个青年轿夫,手中火器一连点出,迅速的解开了他们的穴道,然后转身跳到树下,探臂揽起业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南蛮王,拔步便“逃”!
  “第二代三花仙子”格格大笑道:“高天行,你简直不像个男人!”
  高天行不理她的讥笑,揽着南蛮王疾奔出林,一直奔出数里,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山脚下,才将南蛮王放下来。
  南蛮王由于肩下被火器炸开一个伤口,血流不止,这时已昏死过去了。
  高天行察看过他的伤口,发现没有伤及要害,当即解开包袱,取出止血伤药为他撒上,再撕下他一块袍布揉成一团,塞住伤口,然后用腰带将伤口紧紧绑起来。
  对于南蛮王这个人,他并无一丝好感,但是他不愿见他死去,因为他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他,那是关于海心兰失踪之谜,因为这个南蛮王曾说过知道海心兰的下落,他要问他一个明白。
  经过止血后不久,南蛮王悠悠苏醒过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睛,注视高天行有顷,才开口道:“是你救了老夫?”
  高天行点点头。
  南蛮王似觉意外,问道:“你为何要救老夫?”
  高天行道:“过去我杀人很多,现在自觉应该多救几个人来补偿。”
  南蛮王面上浮现一丝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道:“你认为像老夫这样的人也该救么?”
  高天行点头道:“当然,因为你也是个人,虽然我不认为你是个好人,至少还罪不致于死。”
  南蛮王转动眼睛向左方瞟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高天行道:“一处山脚下。”
  南蛮王道:“那小贱人呢?”
  高天行说道:“不知道,可能已经走了。”
  南蛮王道:“你怎么对付她的?”
  高天行莺:“我点倒了她那四个轿夫和二个侍婢,只道那样她就非自动出轿不可,谁知她竟称我那样做也是攻轿的手段之一,换句话说,她认为我是在迫她出轿,竟要出轿和我相见,我只好带着你落荒而逃。”
  南蛮王诧异道:“你为何不敢和她相见?”
  高天行道:“和她相见,就得娶她为妻,这个我可不干!”
  南蛮王不禁一笑道:“娶她为妻又有何不可?”
  高天行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她是冒牌货!”
  南蛮王道:“老夫还以为她换了轿夫和侍婢,倒没想到她是冒牌的,但你既知她是冒牌的,又何妨与她相见呢?”
  高天行一怔道:“哦……”
  南蛮王笑道:“她既然不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你迫她出轿,自不须依照她的‘规定’娶她为妻。”
  高天行一想不错,顿足大叫道:“对,我真傻,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南蛮王哈哈一笑道:“大概你心中只有一个慕容燕,因此一听她要出轿,就被她唬倒了。”
  高天行剑眉一扬道:“你现在能不能行动?”
  第四五章 守口如瓶
  南蛮王摇摇头道:“不成,老夫的伤口痛得要命,你要见她,自个追上去。”
  高天行虽然很想弄明白她的来历,但觉寻找海心兰更要紧,故摇头道:“算了,下次遇上时,再迫她出轿不迟。”
  南蛮王道:“你确定她是冒牌货?”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她打三朵花的手法不高明,根本不能与上次那个第二代三花仙子相比,而且我虽然没看见她的容貌,但听她谈吐就觉得比上次那一位差得太多了。”
  南蛮王道:“上次那个比较文静冷冰,这一个有些妖里妖气,是么?”
  高天行道:“正是。”
  南蛮王道:“但三花仙子也有些妖里妖气啊。”
  天行道:“不管怎么说,我敢断定这一个绝对不是真的。”
  南蛮玉道:“那欧,你知道她为何要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
  高天行道:“不知道,可能有某种阴谋,或则是有意与三花仙子过不去。”
  南蛮王一想到三花仙子,面上便露杀气,恨恨地道:“这贱人竟敢杀夫的儿子,老夫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高天行道:“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你是他的父亲,死了儿子自是十分可悲,但是你要知道——”
  南蛮王很不高兴的截口道:“别跟老夫说教,老夫不听这些!”
  高天行说道:“你要报仇也可以,但你到底要找三花仙子,或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南蛮王道:“两个都要!”
  高天行一笑道:“难怪人家称呼你为南蛮王,看来你真是蛮不讲理!”
  南蛮王道:“不讲理又怎样,哼!”
  高天行敛去笑容,正色道:“我要警告你,你要找三花仙子报仇我不反对,但是你若敢动第二代三花仙子的一根汗毛,我绝不饶你!”
  南蛮王哈哈大笑道:“你若是怕老夫伤害第二代三花仙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乘此把老夫宰了吧!”
  高天行道:“我大杀门不在这种情形之下杀人。”
  南蛮王笑道:“你可别后悔!”
  高天行道:“不,将来后悔的可能是你。”
  南蛮王沉吟半晌,忽又笑道:“这样好了,看在你救老夫的情份上,老夫可以改变报仇的方式……”
  高天行问道:“怎么改变?”
  南蛮王道:“老夫若杀了三花仙子,便不杀她的传人,若杀了他的传人,便不杀她本人。”
  高天行道:“这就是说:你若先找到第二代三花仙子,还是要杀人?”
  南蛮王道:“不错,一命还一命!”
  高天行冷笑道:“你儿子有取死之罪,第二代三花仙子可没有,这一点你要搅清楚!”
  南蛮王道:“老夫不管这许多,总之她师徒非有一个偿命不可!”
  高天行已然深知他是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当下不想再跟他多说,转换话题道:“好了,现在暂时不谈这些,我问你,我救了你的老命,你该如何谢我?”
  南蛮王笑道:“嘿,居然向老夫讨起人情来了!”
  高天行道:“你既不接受我的要求,我自然要讨人情。”
  南蛮王道:“对不起,老夫不打算报答。”
  高天行怒道:“为什么?”
  南蛮王道:“理由有二,第一:刚才你自己说了,你过去杀人太多,现在应该多救几个人来补偿,所以老夫用不着报答你,第二:老夫并未要求你救我,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所以老夫没欠你的情,不须报答!”
  高天行大笑道:“所的,你简直不是人!”
  南蛮王露出蛮横的恶笑道:“老夫乃是南蛮王,比人高一等,高一等的人是不必跟人讲道理的!”
  高天行气极,一脚踩上他的伤口,南蛮王登时痛得大叫,右脚狂抬,飞踢高天行小腹,高天行则一把抓住他的脚,踩在他伤口上的脚继续用力踩下!
  南蛮王猪杀般的直叫,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了,只得软化下来,道:“罢了!罢了!你要老夫怎样报答,说一句便是!”
  高天行道:“第一:我要知道海心兰的下落!”
  南蛮王道:“这个……”
  高天行沉容道:“快说!”
  南蛮王道:“老夫只是猜测有个人可能会擒去海浪生的女儿,至于是不是,却不敢确定……”
  高天行道:“你说出来便是!”
  南蛮王道:“鬼鸨母!”
  高天行道问道:“鬼鸨母是谁?”
  南蛮王是:“武林中一个神出鬼没的老婆子,她武功很高,但是爱钱如命,专门掳劫武林著名人物的女儿去让她们卖淫,海浪生的女儿失踪之消息传出后,老夫就猜想到可能是她干的。”
  高天行听得胆战心惊,傍问道:“她住在何处?”
  南蛮王叫道:“你先把脚拿开,好让老夫细说,你这样踩着老夫,可痛死老夫了!”
  高天行缩回脚,道:“快说,鬼鸨母居住在何处?”
  南蛮王喘了几口气,才答道:“她住在何处,根本没有一人知道,因为她行踪飘忽不定,而且她一年也难得露面一次,替她拉客的是她手下的五个龟奴,那五个龟奴的身手也十分厉害。”
  高天行道:“我从未听说过‘鬼鸨母’这个女人,你不是胡诌的吧?”
  南蛮王摇头道:“不,是真的,老夫五年前就曾见过她一次——你可记得五六年前,南方武林世家‘八卦堡主程有仪’的女儿程爱娥失踪之事?”
  高天行点头道:“记得。”
  南蛮王道:“程爱娥便是被鬼鸨母掳劫去的,这件事至今只有老夫一人知道,而且,老夫还是程爱娥的第一个客人。”
  “哦?”
  “有一天,老夫碰上鬼鸨母,当时老夫也不认识她,她自我介绍之后,就问老夫有没有兴趣玩女人,老夫问她玩什么样的女人,她就说是武林中著名人物的女儿,而且保证是处女,老夫觉得有意思,就同她谈价钱,她开口就要五千两银子,老夫嫌太贵,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后以叁千两银子成交,她于是带老夫到某一处荒僻的地方,那儿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那程爱娥就在那马车中……”
  “你怎么知她是八卦堡主程有仪的女儿?”
  “程爱娥亲口告诉老夫的,她偷偷哀求老夫救她回家,老夫没……没答应,因为她很漂亮……”
  “之后呢?”
  “老夫从她嘴里得知鬼鸨母的一切,据说鬼鸨母阴毒无比,凡是武林著名人物的女儿,只要人长得漂亮,她就设法予以掳劫,以高价给人开包,而鬼鸨母拉客的对象大半是有钱的黑道人物,那些人一听到是某某人的女儿,都觉得有意思,因此不惜花大钱去玩。”
  “后来你有没有去通知八卦堡主程有仪?”
  “没有,老夫玩了他女儿,怎好再去通知他,不过老夫曾去八卦堡暗中打听,证零夫玩的那个姑娘,确实是程有仪的女儿。”
  “三四年前,我好像听说形意门掌门人吴居福的女儿也神秘失踪了,莫非也是鬼鸨母干的?”
  “大概不错,总之她专找武林著名人物的女儿下手,不是著名人物的女儿,再漂亮她也不要。”
  “按说她干这种勾当十分惊人,为什么知道的人不多呢?”
  “老夫刚刚不是说了么,她拉客的对象均是有钱的黑道人物,譬如老夫玩了程有仪的女儿,老夫若说出去,程有仪不找老夫拼命才怪,所以是玩过鬼鸨母手下姑娘的人,都守口如瓶,不敢传扬出去。”
  “鬼鸨母多大年纪?”
  “约五十来岁。”
  “模样呢?”
  “很丑,但喜欢打扮,脸上涂顾抹粉,穿得很漂亮。”
  “她都是用马车,载送姑娘到处卖淫的?”
  “可能是的。”
  “上次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她的?”
  “苏州城外。”
  “你说她手下有五个龟奴,他们多大年纪,相貌有何特征?”
  “年纪四十到五十不等,不过,老夫只见过其中的一个,他年约四十五——不,现在应该五十出头了,那家伙长着一对招风耳,嘴巴尖尖的,老夫就只记得这么多。”
  高天行道:“他们拉客时,若是对方无兴趣——”
  “那他就完了。”
  “嗯?”
  “鬼鸨母或五龟奴会把他干掉,以免他宣扬出去。”
  “海大侠的女儿失踪时,年仅十二岁,难道鬼鸨母会迫她去卖淫?”
  “十二岁的少女孩当然不能接客,但鬼鸨母可以把她养大再让她接客呀!”
  高天行道:“唔,她现在已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了……”
  “那就差不多可以接客了,不过海浪生乃是天下第一奇侠,他的女儿身价之高是别的姑娘所无法相比的,鬼鸨母可能不会轻易把她卖掉,她必会叫出最高的价钱,我看谁要玩海姑娘,非得花上万把两银子不可!”
  “哼!”
  “要是海姑娘果真落入鬼鸨母之手,要是你能在最近找到她,也许还有机会救回她清白之身,不过,这个希望是很渺茫的。”
  “你说鬼鸨母用马车载送姑娘卖淫,是不是每次只送一个?”
  “是的。”
  “那么,她一定有一所收藏姑娘的地方。”
  “当然。”
  “你认为那地方会设在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还知不知道谁会玩过鬼鸨母的姑娘?”
  “不知道。”
  “高天行没有继续发问,他忧心如焚的来回踱步,一会之后,才住足沉吟道:“我想……她既然有一所收藏姑娘的地方,而她又用马车载送姑娘卖淫……嗯,马车每次又只载送一个姑娘,所以她收藏姑娘的地方,可能就在苏州一带……”
  南蛮王道:“不错,她不可能开着一辆马车远离收藏姑娘的地方,那太不方便了。”
  高天行一抿嘴唇,说道:“我得去找一找看——咱们后会有期!”说着,拔步便走。
  南蛮王道:“等一下!”
  高天行住足道:“什么事?”
  南蛮王坐起身子,道:“老夫也想南下找三花仙子,咱们一道走吧。”
  高天行道:“你现在能够赶路?”
  南蛮王慢慢站起,道:“大概可以,到了城市,老夫可以买马骑。”
  高天行道:“我身上的银子果多,买不起马了。”
  南蛮王道:“银子老夫有,老夫可以买一匹送你。”
  高天行觉得跟这个老毒物走在一起不大安全,可能会着了他的手脚,但是转而一想,又觉跟他一起走也有个好处,万一他遇上第二代三花仙子,自己便可阻止他杀人,当下点点头道:“也罢,咱们一起走便了。”
  于是,两人寻上官道,往南而行,南蛮王因失血过多,无力疾行,高天行只得耐着性子跟他慢慢走,这天薄暮时分,才走到西平县城,南蛮王已感疲倦不堪,要求在城里过一夜,高天行也不反对,两人乃投入一家客栈,各开了一间上房。
  两人在客栈吃过晚饭,南蛮王取出一片金叶递给他,说道:“你去打听一下,看这城中有无马匹出售,有的话就买两匹回来。”
  高天行接了金叶,即出栈而来。
  半个时辰后,他牵着两匹健马回到客栈,交给店小二照料,回到南蛮王的房间,正见南蛮王手上拿着那支火器在研究使用方法,不禁面色一变道:“哼,你拿它干么?”
  原来,他刚才离开客栈时,因觉带着它不方便,便把它藏在自己房中的床板下,现在南蛮王拿着它,证明他是在自己离去时,进入自己房中找出来的。
  南蛮王面露奸笑道:“这种火器十分厉害,老夫要研究研究……”
  高天行不悦道:“研究它干么?”
  南蛮王笑道:“杀人啊!”
  高天行道:“不行,那东西必须毁掉它,它的威力已超乎一切暗器之上,用它杀人,胜之不武!”
  南蛮王举起那支火器,对准着他,哈哈大笑道:“这里面还装着一颗弹丸,老夫只要扳动下面这一扳柄,大概就可轰的一声……”
  高天行冷笑道:“你要杀我?”
  南蛮王摇摇头道:“不,老夫只想占有它,除非你不给……”
  高天行情知那火器厉害万分,一旦发出,很不容易避开,同时他也知道对方是个毫无人性之人,自己若说不给可能马上就要死在那火器之下,当下只得换上笑容,道:“那里面既然只有一颗弹丸,你要它又有何用,你顶多只能打死一人。”
  南蛮王道:“老夫要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也许弹丸可以自制呢!”
  他接着目闪凶光,呶嘴一笑道:“怎么样?送给老夫如何?”
  高天行道:“我本来就不想要它,你要就送给你,不过我认为你如用它杀人,必会引起武林公愤,你最好考虑考虑。”
  南蛮王笑道:“老夫若能研究出自制弹丸的方法,管他妈的什么武林公愤,即使是海外三仙或白发魔君、竺七爷,老夫也不怕了!”
  高天行掏出一把银子放到桌上,道:“我已买得两匹马,这是找回的银子。”
  南蛮王道:“好,你回房睡觉,咱们明日动身。”
  高天行转身欲出时,南蛮王忽又叫住他,嘿嘿狞笑道:“记住,你已答应把这支火器送给老夫了,今后一路上可别动歪脑筋,否则这支火器会打将你的脑袋!”
  □                             □                             □
  第二天,两人即骑马动身,一路取道南来。
  南蛮王念念不忘要为儿子报仇,每到一处地方,就向人打听第二代三花仙子的行踪……
  南行数日,两人自信阳转向东方,于第四天进入皖境,这时南蛮王的伤势已渐复元,他向高天行问道:“你是打算先去神鹰帮找盖云天算帐,或是先赴苏州寻找海心兰?”
  高天行道:“盖云天迟早跑不了的,我决定先赴苏州寻找海心兰。”
  南蛮王道:“那么,老夫陪你到合肥,然后咱们便分道扬镳,老夫要赶回南方看看,说不定我南蛮门已被三花仙子搅得一塌糊涂了。”
  高天行道:“你若是要回南方现在就可以走,不必陪我。”
  南蛮王道:“不,老夫要再跟你几天,因为……”
  高天行见他不说下去,偏头望他问道:“因为什么?”
  南蛮王微笑道:“老夫有一种预感,跟着你较有希望找到第二代三花仙子!”
  高天行沉下脸道:“如果你作此打算,那你就错了,我决不容许你伤害她!”
  南蛮王笑道:“现在咱们别斗嘴,到时候再说吧。”
  高天行举臂遥指前面一座城池,道:“那是六安城,我肚子饿了,咱们赶一程,进城去吃饭。”
  说毕,纵骑疾驰。
  他并不真的饿,他只想让对方吃些苦头,因为,他知道对方的伤口尚未完全复合,在纵骑飞驰之下,可使对方的伤口破裂。
  南蛮王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意,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给我慢下来!”
  “高天行不理,继续向前飞驰。
  南蛮王大喝道:“站住!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高天行回头一看,只见他手上已拿着那支火器,正对准着自己的背部,不由心头一凛,只得勒慢坐骑,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马跑不动么?”
  南蛮王冷笑一声,道:“哼,你知道老夫伤口未愈,存心捉弄老夫,以为老夫不知道?”
  高天行笑了笑,说道:“你真差劲,那点小伤已经要不了你的命了,你还怕什么?”
  南蛮王寒脸道:“少噜苏,你不听话,老夫先打你一个大窟窿!”
  高天行耸耸肩,未再搭腔。
  不久,已抵达六安县城门下,南蛮王每到一地,总是不忘打听第二代三花仙子的行踪,这时来到城门下,看现路边有个卖水果的老人蹲在那里,便勒住坐骑,向那老人问道:“喂,借问一声,你老兄可曾看见有一顶大红轿进入此城?”
  那卖水果的老人答道:“什么样大红轿啊?”
  南蛮王道:“轿上绣着三朵桃花,由四个青年轿夫抬着,另外还跟着两个侍女——有没有?”
  那卖水果的老人侧头想了一下,点头道:“有的,有的,大约是个把时辰之前,确有那么一顶红轿入城,那两个姑娘还向老汉买了两斤水果哩!”
  高天行听得心头一沉,暗叫道:“糟了,如果这老人所说属实,那么她一定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他所以断定血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是因上次是在豫中城见到那个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而他和南蛮王由西平县骑马到此已走了将近千里路,虽然他们走得不快,总比轿行的速度要快上数倍,以此推断,那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是不可能赶在他们前面来此地的,故可以断定老人所看见的那顶红轿如是“第二代三花仙子”,那必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那个对自己冷若冰霜的第二代三花仙子——王小凤!
  所以,他闻言之下,一颗心就住下直沉。
  而南蛮王听了却大喜过望,又急急的追问道:“真的?你有没有看错?那轿上当真有三朵桃花?”
  老人道:“没错,那三朵桃花是银色的,绣的可真漂亮。”
  南蛮王高兴极了,又问道:“你说她们入城已有个把时辰?”
  老人点头道:“差不多有了。”
  南蛮王谢都不谢一声,立时纵马直驰入城,高天行现在的心情,就像初见独孤婆婆一样,很怕他追上第二代三花仙子,故一点也不敢怠慢,随亦纵骑跟入。
  他已打定主意,一旦南蛮王追上第二代三花仙子,自己只有跟他拼了,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到她。
  第四六章 玄之又玄
  双骑驰入城中街道,南蛮王横冲直闯的在几条主要街道上搜索,结果均未见到那顶红桥的影子,他于是下马到处向人探问,最后问到一个路人,那人表示确曾见到那顶红轿,说它早已出城去了。
  “往哪个城门出去的?”
  “东城门。”
  南蛮王一跃上马,策骑便向东城门疾驰。
  转眼工夫,两人已驰出东城门,南蛮王仍是一马当先顺着官道向前疾追……
  一口气奔驰二十多里路,只见前面远远的路上,果然有一顶红轿在路上慢慢走着!
  蛮王一见大喜,连连猛催坐骑,疾追上去。
  高天行也紧追不舍,心头怦怦直跳,暗暗祈祷道:“老天保佑,但愿那顶红轿不是她的……”
  俄顷,双骑已然追近前面那顶红轿,高天行一看心就凉了,因为那顶红轿的的确确是第二代三花仙子的红桥,是他心目中真正的那个第二代三花仙子!
  那四青年轿夫,那春花秋月二婢,都是三花仙子的原班人马!
  这时,走在前面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已发觉有人追上,即命轿夫停下,启口问道:“春花,你看看是谁追上来了?”
  春花一看是南蛮王和高天行,脸色一变道:“是南蛮王和高天行!”
  “哦?”
  这一声“哦”字甫落,南蛮王已然冲近轿侧,大笑道:“小贱人,这回你是插翼难飞啦!”
  高天行大喝一声,纵离马鞍,一掌便向南蛮王背心拍去,叫道:“南蛮王,咱们先来吧!”
  南蛮王身形一翻,滚鞍下马,双脚落地时,手上已握着那支火器,厉叱道:“别动,一动就打死你!”
  高天行一掌拍空时,紧接着拔出无锋宝剑直刺而出,他为恐第二代三花仙子伤在那支火器之下,故决定奋不顾身要跟他拼了!
  南蛮王正打算以火器中的唯一那颗弹丸对付第二代三花仙子,当然舍不得用它来打死高天行,这时一见唬不倒他,心中大怒,使用那支火器架开他刺到的一剑,吼叫道:“小子,你真的不想活了!”
  “是啊!”
  高天行口中答着,又一连发出五剑,剑剑凌厉,乃是大杀门的绝招!
  南蛮王一时被他的气势所夺,被迫退了数步。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猛可一招“敲打金钟”震开高天行的一剑,继之发动攻势,绝招绵绵而出,就在轿前与高天行大打出手。
  高天行这回是抱定必死之心要救第二代三花仙子,故毫不示弱,奋力硬挡硬架,拼命的抢攻,把所学武功,全力发挥出来。
  大杀门的剑法本就胜过南蛮王的武功,再加上海外三仙的三绝招和得自秘洞的四派绝技,他很快占尽了上风,也南蛮王也很机警,一看在招式上无法取胜,立刻改变战略,以避实击虚的手法迎战,一见无法破解的招式,他就往后纵退,再以左掌推出怒涛般的劈空掌反击过去。
  高天行自知内力还不如他雄厚,一看他发出劈空掌,也只好后退闪避。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一百招以上,高天行虽然占了上风,却是也始终伤不到对方。
  再战数十招后,南蛮王似已按捺不住了,突然厉吼道:“小子,你再不住手,老夫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高天行不理,继续紧攻不停。
  南蛮王顿如被激怒的一头野兽,义发出一声焦雷也似的吼叫,手中火器运出十二成功力,猛然横磕高天行攻到的一剑!
  “当!”
  一声锐响,高天行手臂顿感一麻,手上的宝剑竟然握不牢,被震得脱手飞上半空!
  南蛮王最怕的就是他那一身神奇莫测的剑法,这时一招打飞了他的宝剑,不禁面色一喜,乘势猛欺,手中的火器直吐,对准他心窝点去。
  这一招看虽平凡,但速度奇快无比,而且时间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可谓是一招挺厉害的杀手!
  高天行赶忙一侧身,但仍未能完全避开,腰部顿被火器擦过,顿时衣裂皮开,他大叫一声,左掌陡到,发出武当玉真子的“玄玄散手”中的一招“玄之又玄”!
  顾名思义,这一招“玄之又玄”乃是“玄玄散手”在最奇妙的一手!
  但见他左掌扬处,立闻“砰!”然一响,掌心已然结结实实的击中南蛮王肩下的那处伤口,南蛮王也大叫一声,仰身倒了下去!
  高天行正待乘机,欺身上前痛下杀手之际——“轰!”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由南蛮王手上那支火器腔孔中发出!
  高天行只觉左臂上一痛,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臂上已被炸开一个杯口大的伤口,臂骨露了出来,接着,鲜红的血如泉涌出!
  南蛮王一看没打中他的要害,立时翻身跳起,身形一纵,势如饿虎扑羊,朝他猛扑过去。
  他打算乘着高天行受伤之际,再次痛下杀手,收拾高天行之命,但就在他身形刚刚纵临高天行身前的一刹那间,忽听他狂号一声,右手往左眼上一掩,跟着,身形往旁一掠而开,怒声大吼道:“小贱人!你——”
  只说到一个“你”字,他已痛得叫不出来了。
  原来,他左眼上已中了一朵银色桃花,整只左眼,已被打碎,血由指缝流了出来!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启口冷冷道:“南蛮王,我看你的死期到了!”
  轿帘微动,又一点银星如电射出!
  南蛮王慌忙倒地滚开,随之人如飞鸟疾纵而起,落荒逃去了。
  他真是逃得很快,只一眨眼睛,已逃出数十丈,又一眨眼睛,人已在荒野上缩小成一个小黑点。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冷笑了几声,接着道:“春花秋月,看看他的伤势!”
  春花秋月应声上前,察看高天行的臂伤。
  她们看见高天行臂上被炸开一个伤口,吓得花容失色,齐声叫道:“啊哎!怎么伤的这样重?”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冷的问道:“怎么样?”
  春花道:“他臂上被打掉一大块肉,好大好大的一块肉哪!”
  这时,高天行已痛得忍受不住,面色苍白,浑身发起抖来,但他却很“开心”的强笑道:“不要紧,死不了的!”
  秋月急急道:“快坐下,我来替你止血!”
  高天行依言坐下。
  秋月急急忙忙掏出一条香帕,紧紧地绑住他伤口的上部,接着向春花道:“快拿药来!”
  春花一步跳到轿前,伸手入轿,道:“姑娘,快把那瓶云南白药给我!”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取出云南白药给她。
  春花接了药,又一步跳到高天行的身边,拔开瓶塞,将云南白药撒在高天行的伤口上。
  云南白药乃是止血的灵药,药敷上不久,血果然慢慢止住了。
  高天行向她们投之以感激的眼光,道:“谢谢!”
  秋月道:“还谢什么?你高相公舍命救我们姑娘,应该是我们姑娘向你道谢才对呢!”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冷问道:“血止了么?”
  秋月答道:“止了。”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道:“那么,咱们该上路了。”
  秋月急道:“不成,高相公伤的这么重,咱们岂可撇下他不管?”
  春花接口道:“是呀!高相公腰上还有一伤——来,高相公你躺下来,我再给你敷药!”
  高天行强笑道:“不必了,这个伤由我自己来处理,我身上也带有伤药。”
  春花却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倒地上,动手为他敷药包系腰伤……秋月问道:“那老怪物刚才打出的是什么暗器,竟然这样厉害?”
  高天行答道:“那是一支由外国传来的火器,里面装有一种弹丸……”
  秋月道:“他怎么得来的?”
  高天行道:“是我从另一位‘第二代三花仙子’手中抢来的,后来被那老怪物偷去,他准备用它来对付你们姑娘。”
  轿中的第二代三花仙子一听到“另一位第二代三花仙子”一语,似乎震动了一下,脱口道:“你说什么?你见到另一位第二代三花仙子?”
  高天行道:“是的,我在豫中城,发现了那老怪物,我看他匆匆出城,即予跟踪,后来竟在城外遇上了另一位第二代三花仙子……”
  当下,便将遇见那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的经过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
  第二代三花仙子似乎很诧异,道:“哼,居然有人冒充我,她为什么要冒充我呢?”
  高天行道:“不知道。”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既知她是冒牌货,为何不迫她出轿?”
  高天行发窘,说道:“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以为迫她出轿就得娶她为妻,所以,当她要出轿的时候,我只好赶紧跑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又冷哼一声道:“她冒充我必有某种阴谋,我得找她去——起桥!”
  那四个青年轿夫闻令之下,立刻将轿抬起,准备走了。
  春花叫道:“等一下,这位高相公要有人照顾呀!”
  第二代三花仙子怒道:“春花,你越来越不听话了,想讨打么?”
  春花呶呶嘴,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
  高天行叹了口气,道:“小凤,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但是你难道不能听听我的解释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似乎又震动了一下,随之以诧异的声音道:“谁是小凤?”
  高天行苦笑道:“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
  高天行道:“是的,你一定是王小凤,我……我没有猜错,是吧?”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笑道:“你猜错了,我的姓名不叫王小凤,我也不知道王小凤是何许人!”
  高天行激动地道:“不,你一定是王小凤,否则你没有理由恨我,更没有理由要杀我!”
  第二代三花仙子沉默下来,过了良久良久,才又冷冷道:“告诉你,我不是王小凤——春花秋月,咱们走吧!”
  春花秋月甚不忍,又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得丢下高天行,一齐走了过去。
  高天行道:“等一下再走如何?”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高天行道:“如果你不是五小凤,请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说。”
  高天行道:“第一:你为何恨我?”
  第二代三花仙子没有回答。
  高天行催促道:“说啊!”
  第二代三花仙子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因为……我不喜欢你这种人!”
  高天行苦笑道:“不喜欢就该恨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又没有回答。
  高天行道:“请据实回答如何?”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已经回答了,不管你满不满意,就是这句话!”
  高天行说道:“好吧,那么,再回答我第二个问题,那天,你为何说‘真想杀我’?”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有个叔叔,他死在神鹰帮手里……”
  高天行道:“是我杀的?”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但那时你是神鹰帮的十三金鹰之一。”
  高天行笑笑道:“可是,我现在不是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所以我只说‘想’杀你,而没有真杀你。”
  高天行长长一叹道:“你的理由都很牵强,你没有说实话,这证明你是王小凤不错!”
  第二代三花仙子忽然笑了起来,道:“王小凤是你甚么人?”
  高天行痛苦地道:“你明明就是王小凤,为何不承认呢?”
  第二代三花仙子脆笑道:“假如我是王小凤,那么你要告诉我一些什么?”
  高天行道:“假如就不是王小凤,我就用不着告诉你。”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既然如此,咱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了——走!”
  四轿夫拔步便走。
  高天行急道:“慢着!”
  第二代三花仙子喝令停轿,冷冷问道:“你还有话要说?”
  高天行慢慢站立起来,说道:“要是我能够迫你出轿,你是否一定非嫁给我不可?”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冷一笑道:“你想迫我出轿?”
  高天行点点头道:“是的!”
  新二代三花仙子道:“如果你能迫我出轿,我当然只好嫁给你了。”
  高天行道:“能否破例一次?”
  “何谓破例?”
  “要是我能迫你出轿,请不要逼我娶你为妻,如何?”
  “你的意思是只想看看我是谁?”
  “是的。”
  “这虽然有违我三花门的规律,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不过……”
  “不过什么?”
  “你如失败,可能会死在我手里!”
  “那我认了!”
  “现在么?”
  “是的。”
  “可是你的伤很重——”
  “不要紧!”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我一旦出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能够死在你手里,就等于还了债一样!”
  “也罢,你来试试看。”
  她喝令把轿放下,再命四轿夫和春花秋月散开,然后说道:“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高天行走去拾回宝剑,一步一步走到轿前,问道:“我还不太明白攻轿的规律,我是否可以劈坏你的轿?”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当然可以。”
  高天行道:“那么请准备,我要出手了。”
  他左臂上的伤和腰上的伤虽已不再流血,但仍痛得要命,其实已无力动手了,但是他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失去的好机会,他决心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王小凤,这个意图存在他心里已经很多天了,他不愿轻易的放弃。
  他仗剑凝视着红轿,筹思如何出手才能一举迫她出轿,想了一会之后,忽然起了一个“调皮”的念头,笑问道:“请问,我可以从任何方向下手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可以,前后左右都可以的。”
  他又笑问道:“假如我从后面动手,你如何打出你的三朵花?”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声道:“这个你别管!”
  原来,她的红轿除了前面垂着一面桥帘之外,左右还有一个小窗口,而后面却没有,这就是说她的三朵花只能从前门和左右两个小窗口打出,如果敌人由桥后发动攻击,她是无法打出她的三朵花的。
  高天行自知伤重,可能很难避开她的三朵花,故决定取巧一下,当下笑道:“那么,对不起得很,我要由轿后攻你!”
  说毕,转到红轿后面。
  春花秋月见他要由轿后发动攻击,神色竟甚不安,连连向他使眼色,意似暗示他不可由轿后动手。
  高天行也发现她们在向自己使眼色,但是他弄不懂由轿后动手攻击有何不妥,故不予理会,转到轿后时,随即举剑对准轿顶劈下去。
  他当然无意伤桥内的她,故出手有分寸,自认这一剑下去只会劈开轿顶和轿壁,绝不致伤到她的身子。
  哪知一剑劈落轿顶,只听“当!”然一响,轿顶竟然分毫无伤!
  原来,桥顶竟是铁制的!
  它雕刻着精美的图形,看上去像是木制的,谁知竟是铁制的东西!
  高天行由于用力过猛,手臂反被震得发脉,他怔得一怔,立时缩剑改向轿壁刺出!
  “叮!”
  又是一下金铁声响,轿壁亦是分毫无伤!
  敢情整个轿都是铁制的,坚固无比!
  高天行不禁满面通红,失声道:“咦,原来——”
  一语未毕,忽听秋月惊叫道:“高相公小心!”
  高天行听得方自一怔,突感背上一阵剧痛,其感觉就如被鹰爪一下抓中似的,痛澈心肺!
  他大叫一声,反手一摸背部,立刻摸到了打在背上的一朵银色桃花!
  他不知道这朵银色桃花是怎么来的,事实上他还没想到这个问题时,已感到脑门一阵发晕,跟着眼前一黑,就此昏迷不省人事……春花秋月见他昏倒地上,大惊失色道:“姑娘,你用淬毒的桃花打他?”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笑道:“有何不可?我早就想要他的命!”
  春花叫道:“不行,你不能杀他,你答应过我们主母不杀他的!”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少噜苏!我现在是你们的主母,我要怎么干,就怎么干!”
  秋月叫嚷起来,道:“可是你当初曾经发过誓的,你甚至答应一旦他能迫你出轿,还肯嫁给他的啊!”
  第二代三花仙子怒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如果你们反对我样做,你们走好了,我不一定要你们侍候!”
  春花、秋月相顾失色,竟说不出话来了。
  第四七章 方寸大乱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哼一声,又道:“你们不妨立刻做个决定,如果你们不以为然,现在就走!”
  春花脸色一黯,瞅然道:“姑娘,你不该这样恨他,他过去虽然干过许多坏事,可是他已弃邪归正,一个人肯弃邪归正是十分不容易的,你怎可杀害一个正在力争上游的青年?”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冷道:“你说完了没有?”
  春花神情变得很激动,道:“没有!我还要再说!你也知道他以前的底细,他以前干得最绝的是杀死了卓一帆的妻子司马玉琴,那时的司马玉琴已将临盆,卓一帆对他的痛恨申于你,他曾经走遍天涯海角要找他报杀妻之仇,可是最后在沙漠上找到他时,他非但不杀他,而且反帮助他击毙神鹰帮的十二金鹰,你知道卓一帆为什么肯原谅他?因为他知道他杀死其妻是被盖云天所逼迫的,而且他已看出他已经改过自新,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卓一帆散能原谅容忍,你为什么不能?”
  她越说就越激动,一张脸,都胀得发红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静静的听她说完之后,又以冷冰冰的声音道:“说完了么?”
  春花流下了眼泪,叹道:“姑娘,你心太狠了,我们主母真是瞎了眼,竟会立你为传人?”
  第二代三花仙子冷笑一声,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她是瞎了眼——四轿夫,起轿!”
  四轿夫应命将轿抬了起来。
  “走!”
  四轿夫抬着红轿走了。
  春花秋月泪涟涟,站着没跟去,她们已,伤透了心,决定脱离她了!
  望着红轿渐渐远去,她们只是默默的流泪,直到看不见红轿,秋月才把视线移上高天行,接着问道:“姐姐,这该怎么办?”
  春花趋至高天行身边蹲下,悲伤地道:“一时刻内如不能替这位高相公解毒,这位高相公就没命了!”
  秋月着急道:“而解药在她身上,这怎么办呢?”
  春花方寸大乱,摇摇头道:“我看是没办法了!”
  秋月眉毛一扬,道:“咱们追上她,合力抢取她身上的解药如何?”
  春花摇头道:“没用,咱们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只有白白送死而已!”
  秋月咬牙切齿道:“这贱人,我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心黑手辣!”
  春花痴痴呆呆的望着昏迷不省人事的高天行,半晌之后,忽然伸手拔下高天行背上的那朵银色桃花,然后俯下身子,把嘴凑上伤口,吮吸了起来。
  秋月怀疑道:“这有用么?”
  春花吐出一口黑血,道:“试试看,至少可以吸出一些毒……”
  说着,又低头去吮吸。
  她一连吸出几口黑血,看看流出的血已呈红色,不禁脸露喜色道:“这样他大概不致于在一刻时内死去……”
  秋月道:“但若无解药,他迟早还是会死的。”
  春花叹了口气道:“可不是……”
  秋月忽发奇想,说道:“那南蛮王是用毒的大行家,他可能有办法为高相公解毒!”
  春花不禁苦笑道:“你想去找他?”
  秋月道:“要是他肯的话……”
  春花摇头道:“他刚才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如今正自顾不暇,而且他对这位高相公已痛恨入骨,你若把他找来,正好要了高相公的命,不行!不行!”
  秋月道:“那怎么办啊?咱们总得想出一个办法来才行,不能眼看着这位高相公死去呀!”
  春花伸手翻开高天行的眼皮看了看,忽然惊叫道:“糟了,他瞳子渐渐放大,快要死了!”
  秋月大急,伸手摇撼高天行,喊道:“高相公!高相公!高相公……”
  高天行毫无反应。
  秋月不禁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她们最熟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解药在此,拿去吧!”
  是第二代三花仙子的声音!
  春花秋月同时一呆,抬头一看,只见第二代三花仙子的那顶红轿不知何时已返回,停在附近的路边!
  而就在她们瞥见那顶红轿的一瞬间,一颗药丸已打到她们面前,春花欢呼一声,伸手接住了药丸,急急忙忙的捏破蜜壳,将药丸塞入高天行的嘴里。
  秋月也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好极了!谢天谢地!姑娘你终于回心转意了!”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你们还跟不跟随我?”
  秋月满口答应道:“当然!当然!只要高相公不死,我们主仆关系不变!”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有了那颗解药,他马上就可醒来,咱们走吧!”
  春花道:“等他醒来再走好么?”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我不愿再跟他交谈,今生今世,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走吧!”
  秋月笑道:“姑娘既肯回来救他,又何必急着走呀?”
  春花接口道:“对了,姑娘,你怎么忽然回心转意,肯送解药回来救他?”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我想来想去,觉得刚才若非他挺身而出,我必死在南蛮王那支火器之下,所以我要还他这个情,现在我回来救他,就再也不欠他甚么了,下次再遇上时……”
  春花问道:“你就要杀他?”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是的,如果他还要攻轿的话。”
  秋月道:“他对姑娘,并无任何恶意,而且似乎有情,姑娘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
  第二代三花仙子轻哼一声,道:“你怎知他对我有情,他已答应娶慕容燕为妻了。”
  她微微一顿,继道:“好了,咱们该上路了,咱们往豫中找那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去!”
  春花一瞥高天行,不忍道:“他浑身是伤,咱们若就此离去,万一来个坏人,叫他怎么应付?”
  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他马上就可苏醒,而且这儿有两匹马,他可以乘马离开,你不必替他担心——走吧!”
  春花秋月不敢再远拗,当下将那两匹马牵去路边拴好,即随着红轿上路。
  当她们消失于远方道上之后,高天行果然苏醒过来了,他徐徐睁开眼睛,四下望望,然后突地坐起,脱口道:“咦,我是怎么啦?”
  看清了四周的环境,他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但仅知自己中了第二代三花仙子的一朵银花昏迷过去,而不知自己是死里逃生,他摸摸背上的伤,长叹一声道:“唉,看来她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了,除非我能把盖云天的首级带到她面前……”
  他满怀惆怅的呆坐了一会,才努力的站立起来,走去解开那两匹马,跨上一匹,牵着另一匹,踏上了道路。
  他知道第二代三花仙子已经一走了,他也知道不可能再找到她了,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养伤,然后前往苏州找鬼鸨母救海心兰。
  东行十余里,来到一处名叫三十里铺的镇上,他找到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他打算在客栈多住几天,等伤愈再走,哪知第二天起床一看,左臂上的伤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肿痛起来。
  他感到不妙,却无计可施,因为臂上的伤与一般刀伤不同,它是被炸掉了一大块肉,他知道光敷药无用,需要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治疗才行,否则不出三日,整条左臂将会报废。
  他找来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你们镇上可有能为人治疗外伤的大夫?”
  店小二摇头道:“没有,我们镇上只有一位大夫,他医妇人病倒是很拿手,别的就不行了。”
  高天行道:“那么,麻烦一下,请替我去药铺抓几味药如何?”
  店小二说道:“好的,客官要抓什么药?”
  高天行命他取来纸笔,写了几种伤药的名字,递给他道:“就照这配方买,多买一些不妨。”
  店小二应是而去……
  但到了第三天,伤口却继续恶化,已有流脓的现象,痛得使他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第四天,他痛苦的呻吟,惊动了一个刚走入客栈的房客——
  “小二,那房中有人生病么?”
  是个老人的声音。
  “不是病,是伤,那位客官左臂上,不知怎么搅,有个好大、好大的伤口,这几天敷药都无效,看样子要烂掉了,真可怜!”
  “唔,老夫略谙歧黄之术,你去问问他,要是他不见嫌,老夫愿替他看看。”
  “这好极了,他正要找位大夫呢!”
  店小二说到这里,便来敲高天行的房门,高天行已听到他们的谈话,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道:“门没闩着,请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说道:“客官,有位老人家说懂得医术,他想替你看看,你意下如何?”
  高天行道:“快请他进来。”
  一老者闻言举步入房。
  他年近六旬,修眉朗目,相貌清癯,预下蓄着一小撮山羊胡,身穿青衫,手提一只药箱,举动优雅,颇有儒者之风。
  高天行见到这人,心中便生好感,当即勉强坐起招呼道:“老丈请坐,恕小可有伤在身未便下床行礼。”
  青衫老人淡淡一笑答道:“小哥不用客气,老夫因听到小哥呻吟不绝,闻知小哥受伤,老夫略谙医道,故不揣冒昧,愿替小哥看看。”
  他趋近床前,放下药箱,立刻动手解开高天行臂上的里布,一看到伤口,不由的眉头一皱,随即转对那店小二道:“小二,麻烦你端一盆开水来好么?”
  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高天行很有礼貌的问道:“请问老丈高姓大名?”
  青衫老人不答,拉过一只圆凳在床前坐下,打开药箱取出各种药物,然后反问道:“是怎么受伤的?”
  “是被一种火器所伤的,那种火器能打出一种弹丸,一中人体便会炸开。”
  青衫老人又仔细察看过他的伤处,神情略呈凝重道:“这伤很难治,不过老夫可把你治好,只是要受些痛苦就是了。”
  高天行道:“不妨,小可能忍受。”
  青衫老人道:“要治好这条手臂,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把整条胳臂切断——”
  高天行大吃一惊道:“什么!要切断胳臂?这如何使得!”
  青衫老人继续说道:“二是挖肉补伤口,这两个办法由小哥自己选择。”
  高天行道:“什么叫挖肉补伤口?”
  青衫老人道:“挖下你身上的一块肉,缝补到伤口上去。”
  高天行听得心惊肉跳,道:“没有别的办法?”
  青衫老人摇头道:“没有,小哥这伤口太大无法缝合,必须割一块肉补上去才行。”
  高天行问道:“割那部位的肉?”
  青衫老人道:“屁股上的肉最好。”
  高天行听了心慌道:“这不等于拆东墙补西壁?小可屁股上还是有个洞啊!”
  青衫老人微微一笑道:“那不妨,屁股肉多,割下一块仍可缝合,不会留下一个洞的。”
  高天行道:“只用药物无法治好?”
  青衫老人摇摇头。
  高天行道:“小可也曾听说割肉补伤口之事,但那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到……”
  青衫老人道:“武林神医周子良是不是?”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听说他的医术十分高明,是继三国华佗之后最了不起的一位神医,他——”
  青衫老人打岔道:“他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高天行双目一直,又惊又喜道:“嘎,你老便是武林神医周子良!”
  青衫老人颔首道:“正是老夫。”
  高天行大喜道:“这真是好极了!想不到小可能在这个时候遇上您老,真是谢天谢地!”
  青衫老人又淡淡一笑道:“现在小哥快做个决定,是要切断胳臂呢,或是挖肉补伤?”
  高天行忙道:“当然是割肉补伤的好,小可不能失掉一条胳臂。”
  武林神医周子良于是又自药箱中取出一包东西,解开后露出几十支又细又长的银针,道:“你躺下来。”
  高天行看到那些银针,不禁有些胆寒,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武林神医周子良道:“针灸。”
  高天行一听是针灸,这才放心,但又问道:“要用它干么?”
  武林神医道:“你别管,躺下吧!”
  高天行依言躺了下去。
  武林神医解去他的上衣,然后取针一支一支的插入他肩上几处穴道。
  说也奇怪,银针一经插入,伤处剧痛立止!
  高天行被剧痛折磨了三四天,这时剧痛突告消失,就如从地狱里解脱归来,不由得长长透了一口气。
  店小二适于此时端入一盆开水,武林神医使用开水洗净他的伤处,然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为他挖掉腐烂的肉。
  店小二看得胆战心惊,问道:“痛不痛?”
  高天行笑道:“不痛!”
  店小二啧啧称奇道:“怪啦!那几天你客官一直痛得死去活来,如今这位老先生用刀子割你的肉,你却反而不痛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知是针灸的妙用,但却不知如何解释,故只笑不语。
  武林神医刮掉了伤口四周的烂肉之后,回对店小二道:“你出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店穴二很想再看,但不敢违了客人的意思,只得唯唯退了出去。
  武林神医跟去闩好房门,接着动手脱掉高天行的裤子,再取银针一支一支的插入他腰部及腿部各处穴道,最后在他屁股上用力的拧了一下,问道:“痛不痛?”
  高天行道:“不痛,只有些发麻。”
  武林神医于是又拿起那把小刀,擦拭干净之后,就像是切猪肉那样的自然,在他屁股上挖下一块小儿巴掌大的肉来。
  高天行毫不感觉痛,又见伤口没流出多少血,心中佩服已极,忍不住称赞道:“老丈真可谓是华佗再世,不愧是天下无双的武林神医!”
  武林神医默不作声,他把那块肉放在一旁,高针线为他缝合了屁股上的那个肉洞,再为他敷药包扎停当,然后才拿起那块肉,填补上他臂上的那个伤口,接着又用针线一针一针缝合起来……
  他做得十分干净俐落,不到半个时辰,手术即告完成,说道:“好了,七日之内,保证你痊愈如初!”
  高天行感激万分,道:“老丈再生之德,小可绝不敢忘,愿将来有以报答!”
  武林神医道:“老夫行医救世,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不过你小哥若真有诚意,老夫希望小哥能帮老夫一个忙……”
  高天行道:“好的,小可这条命是老丈救的,不论是上刀或山下——”
  武林神医突然神色一正道:“你先不要答应得太快,也许你办不到呢!”
  高天行一怔道:“哦?”
  武林神医道:“老夫是要你去杀一个人!”
  高天行听得心头一沉,顿有“为难”之感,因为他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自己乃是大杀门的第七代大杀侠,杀人可说是自己“份内”之事,问题在于自己只能杀那些十恶不赦之徒,如果对方要自己去杀的是个“罪不致于死”的人,那就真不好办了。
  他呆了半晌,才问道:“老丈要小可去杀谁?”
  武林神医道:“一个女人。”
  高天行道:“她是……”
  武林神医道:“独孤婆婆!”
  高天行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老丈与独孤婆婆有何仇恨?”
  独孤婆婆是慕容燕的生母,而他已答应将来娶慕容燕为妻,那时候的独孤婆婆便是他的丈母娘,现在武林神医却要他去杀死独孤婆婆,难怪他要大惊失色了。
  武林神医面露痛恨之色道:“是的,老去与独孤婆婆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可惜老夫的武功不及医道的一半高明,无力亲手杀死她!”
  高天行惊问道:“老丈是怎么跟她结仇的?”
  武林神医道:“她杀害了小女!”
  “她为何杀害令媛?”
  “不知道!”
  “应该有原因吧?”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老夫与小女秀玲于江湖上行医救世时,有一天在金陵遇上独孤婆婆,她得知老夫是武林神医时,就向老夫取制造一种‘九转还魂丹’的秘方,老夫因知她为人不正,婉予拒绝,她即悻悻而去,次日我们父女投宿于金陵一家客栈,第三天早上小女就失踪了!”
  “老丈认为是她擒去了令媛?”
  “哼,除她之外,还会有谁!”
  “后来呢?”
  “老夫一发现小女失踪,就到处寻找,但找了半年都没有一点着落,直到两个月前,老夫的一位好友‘七星掌梅奇云’突然找上老夫,说在茅山之中,发现一具业已腐烂的姑娘的尸体,老夫与他也去一看……”
  “是令媛的尸体?”
  武林神医老泪滴滴掉下,哽咽道:“不错,虽然尸体已面目全非,但是从发上的一支玉钗上看,她正是小女不错!”
  高天行眉头紧紧皱起,满面严肃地道:“独孤婆婆性情虽然乖戾,但还不是穷凶恶极之人,她怎会为了一点细故便将令媛掳去杀害?我看……”
  武林神医悲愤地道:“老夫一生与人无件,除了她之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所以可以断定是她干的不错!”
  高天行却觉独孤婆婆绝不致于为了求取“九转还魂丹”的秘方不果而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姑娘,他表情沉重地道:“令媛之死,恐怕不如老丈所想像的这么单纯,此事须先找到独孤婆婆问一问!”
  武林神医断然道:“不用问,小女一定是她杀害的没错!”
  第四八章 无能为力
  高天行沉吟道:“如果真是她干的,小可……”
  武林神医似已明白他底下要说什么,不由冷笑一声道:“无能为力,是么?”
  高天行很感为难,呐呐道:“是的,独孤婆婆乃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之一,小可——”
  武林神医截口道:“第七代大杀侠如果无力收拾一个独孤婆婆,那么大杀门也该从此关门了!”
  高天行一呆道:“老丈认识小可?”
  武林神医一指他身边那口无锋宝剑道:“老夫认得那口宝剑,那是大杀门的无锋宝剑!”
  高天行有些困窘地道:“这么说,老丈显然也知道小可的姓名来历?”
  武林神医点点头。
  高天行面呈凝重道:“除暴安良,乃是我大杀门的宗旨,不过老丈应该明白我大杀门的戒律,我大杀门在下手杀人之前,必须先找出那人犯飞的确实证据,所以,老丈要小可去杀死独孤婆婆,小可歉难从命,不过,小可愿意为老丈去找独孤婆婆问个明白,假如令媛真是她杀害的,那么,……”
  武林神医目光炯炯的逼视着他,问道:“怎样?”
  高天行道:“假如她真是只是为了求取秘方不果而杀了令媛,小可当代复仇。”
  武林神医追问道:“说明白一些!”
  高天行叹了口气道:“她虽是小可未来的岳母,但我大杀门是不袒护私亲的,小可会杀而除之!”
  武林神医一听独孤婆婆竟是他未来的岳母,不禁面色一变道:“什么!你和她女儿订亲了?”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武林神医吃惊地道:“老夫未听她说有个女儿啊!”
  高天行道:“她女儿即是人称‘江湖浪女’的慕容燕,是她与本门第五代大杀侠生的。”
  武林神医惊哦一声,道:“原来如此,老夫听说慕容燕是个放荡的淫娃,你堂堂一位第七代大杀侠何以会看上她那种女子?”
  高天行微笑道:“各人看法不同,有人认为她是淫娃,小可却认为她是贞洁烈女!”
  武林神医沉默了一会,忽然双目一抬,凝视他沉笑道:“老夫要你去杀死你未来的岳母,这要求似乎太过份了——罢了,老夫刚才提出的要求,你只当没听见可也!”
  高天行道:“不,小可一定要找她查问明白,假如她只为泄恨而杀令媛,小可绝不放过她。”
  武林神医摇摇头道:“不必了,这个仇老夫要亲自去报,不劳你费神了!”
  他取出两大包药,递给高天行,说道:“这两包药,红色的内服,黄色的外敷,每日服三小包,换药一次,七日后,便可痊愈……”
  他一面说,一面将东西收入药箱,随即起身道:“老夫尚有急事待办,就此告辞!”
  说毕,开门匆匆而去。
  高天行呆呆的望着他出房,心中产生一种不安之感,暗忖道:“他刚刚投入客栈,如今却说有急事待办,难道说,他已有报仇之策?”
  想着想着,突然心头怦的一跳,连忙大叫道:“小二!小二!”
  “来了!”
  店小二闻声入房,问道:“客官有何差遣?”
  高天行急急问道:“刚才那位老丈走了么?”
  店小二道:“是的,他原说要住店,不知怎么搅的——”
  高天行打断他的话,急声道:“快去请他回来,就说小可有要事奉告!”
  店小二应了一应,急急而去。
  高天行心中俱是着急,恨不得亲自追出,但是他屁股上刚刚被挖下一块肉,根本动弹不得,只有在心里暗暗析祷,希望店小二能够将武林神医请回来。
  因为,他已猜到武林神医匆匆离去的原因!
  他一定曾在某处见到慕容燕,所以他才临时改变主意,要亲自去报仇!
  换句话说,他打的主意与南蛮王相同——
  独孤婆婆杀了他女儿,他也要杀独孤婆婆的女儿,一命赔一命!
  这可使他着忙了,他对慕容燕的情意并不因第二代三花仙子的出现而有所改变,他仍然深深爱着慕容燕,万一慕容燕被武林神医杀了,叫他如何能忍得住了?
  但是,他现在除了卧在床上干着急之外,已无别的办法可施……
  在焦急中等了约莫盏茶工夫店小二回来了,他向高天行摇摇头道:“他人不见了,不知往哪方向走的,小的街头街尾都找过了,就是没见到人。”
  高天行急得直搓手,道:“完了!完了!这叫我怎么办?”
  店小二不明其故满面迷惑道:“那位老人家不是已替你客官治疗了伤患么?”
  高天行懒得向他解说,只是连连叹气不止。
  七日之后——
  他的臂伤和屁股上的伤口果然都痊愈了,他立刻结账离店,在镇上卖掉了一匹以充实盘缠,随即离开了三十里铺,取道东行。
  经过几天的思考,他仍然决定先赴苏州一带追查鬼鸨母以救海心兰,因为一来他不知慕容燕在何处,不可能赶去救她,二来救海心兰乃是海浪生的遗托,自己不能因私情而将海心兰的生死置诸脑后。
  一路东行,走了二十余天,终于到了苏州地界。
  苏州,是一个最有江南风味的地方,城廓建筑雄伟,有金、阎、盘、娄、齐、胥、平、葑八门,其中葑门、娄门和齐门都是双重城楼,有复城墙,商贾则以金、阎二门为盛。城中水道纵横,港汊纷歧,小桥处处,城里城外历史古迹,风景名胜极多,钟灵蕴藉,清奇雅丽,四季均可游赏,故每年到苏州前来寻幽探胜的骚人墨客为数甚多,不绝于途——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藉,春船戴绮罗,遥知未眠月,相思在渔歌!
  这是杜荀鹤送友入吴之作,写的正是苏州城的美丽景色。
  高天行来到这个城市时,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城中宽阔的街道上,但见车如流水马如龙,形形色色的行人,穿梭也似的在流动着。
  他是抱着很大的希望来到此地的,希望能够幸运的发现鬼鸨母的踪迹,但是现在置身于这座热闹的城中街上,看着车马如川流不息的情景,他感到要找到鬼鸨母可能比大海捞针更难!
  他策骑徐徐而行,宠了个把时辰在城中主要街道做了一番走马看花的巡礼之后,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投入城中一家最豪华的“姑苏古栈”!
  这家“姑苏古栈”设备之豪华,可以富丽堂皇四个字来形容,凡是住入这家“姑苏古栈”的人,都是腰缠万贯的商贾巨富。
  而他,身上盘缠所剩无几,但是他却开了一间最贵的上房。
  他决定摆阔,做一次空心大佬官,因为他认为只有如此才有希望找到鬼鸨母,或则也可说才有希望引诱鬼鸨母上门拉生意。
  店伙计虽见他衣着平凡,因见他举止大方,蛮像一位富家子弟,故一点也不敢怠慢,立刻为他送茶送水,然后必恭必敬的问道:“这位相公,你还没吃饭吧?”
  高天行道:“嗯!”
  店伙计又问道:“你是打算在……”
  高天行道:“在这里也好,把最好的酒菜送些来吧!”
  店伙计连声应是,接着又陪笑问道:“小的还没请教你相公的贵姓大名?”
  高天行神色冷傲的道:“我是南蛮王的门下人称‘花钱公子南保罗’的便是!”
  店伙计微微一怔道:“南蛮……”
  高天行脸色一沉,道:“怎么?你连家师南蛮王都不知道?哼!我们南蛮一门称霸南方武林数十年,当今武林人物一听到我们南蛮门三个字莫不谈虎变色,你小子居然会不知道,真是笨蛋!”
  店伙计被他唬倒了,连连哈腰陪笑,恭声道:“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说着,便要退出。
  高天行道:“慢着!”
  店伙计应声站住,又哈腰道:“是,相公还有何吩咐?”
  高天行道:“我要考考你的记力,刚才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店伙计笑笑道:“你公子,是南……南……”
  他面上的笑容开始在消失,开始变得很尴尬困窘,道:“南……南……”
  高天行沉声道:“南蛮王!”
  店伙计忙道:“对了,你相公是南蛮王的门下!”
  “还有呢?”
  “还有……还有,你相公,叫花……花……”
  “花钱公子南保罗!”
  “对了,是花钱公子南保罗!”
  “记住了,是花钱公子南保罗!”
  “记住了!记住了!”
  高天行仰起脸,负手冷傲地又道:“告诉你,大爷此番来到苏州,就是来花钱的!”
  店伙计笑眯眯道:“是是,是是。”
  高天行走近房中一座镜橱,顾盼自雄地说道:“这间上房不太好,一天要多少钱?”
  店伙计陪笑道:“二两银子,伙食另算。”
  高天行心中大惊,却又表现出一脸不屑之色道:“一天只二两银子?哼!难怪设备这么简陋,有没有更好的上房?”
  店伙计道:“有的,后面靠花园那边的上房,一天是三两银子,不过已经客满了,你相公若是要换那边的上房,明天有位客人要走了,小的——”
  高天行摆摆手,道:“算了,换来换去麻烦透了,就住这一间算了!”
  店伙计又哈腰道:“是是,委屈你相公了。”
  说到此处,又欲退出。
  高天行冷冷道:“等一下!”
  店伙计从来没有侍候过这么一位“盛气凌人”的客人,心中好不紧张,闻言慌忙向前问道:“相公还要什么?”
  高天行忽然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耸耸肩道:“我问你,这苏州城可有好玩的姑娘?”
  店伙计笑了,连连点头道:“有啊!多得很呢!譬如金城门的长兴巷,还有下桥的——”
  高天行又一摆手道:“我说的不是那些花街柳巷的姑娘!”
  店伙计一怔道:“那……”
  高天行道:“我要清倌人!”
  店伙计笑哦一声道:“这个可不容易找呢。”
  高天行拍拍腰道:“大爷有的是家,你替我去打听打听,要是有,不管多少钱,都给!”
  店伙计道:“是是,小的替相公留意便是——相公还要什么?”
  高天行道:“没有了。”
  店伙计这才如释重负的,躬身施礼退去。
  高天行等他走了后,立即走去闩好房门,然后掏出银包数了数,一看只剩下三两不到的银子,心下暗道:“客栈贵得吓死人,我这些银子住两天都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他想到还有一匹马可卖掉。
  但是又想到刚才自己已摆足了姿态,到时候如以卖马来付店帐,不被店伙计笑掉大牙才怪。
  “管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吃过了一顿丰盛而却令他心惊肉跳的晚饭之后,他决定到街上去“招摇”一番,当下,换上一袭新衣,刻意打扮成花花公子的模样,即步出客栈,施施然上街而来。
  苏州城的夜景,是相当热闹而迷人的,大街上华灯如星,红男绿女如织,蔚成一片繁华盛景,对于见过不少世面的高天行,仍有眼花缭乱之感。
  他信步徐徐而行,目的可不在于观赏夜景,而是想惹出一场是非,好让大家知道“自己”南蛮王的门下,花钱公子到苏州来了!
  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一座大庙之前。
  这座大庙有前后二殿,建造得异常雄伟,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庙前广场上的夜市,广扬四周摆着各一种摊位,中间有卖艺卖药的,围着许多人在观看,不时的响起如雷的掌声……
  高天行挤入一簇人墙中,一看是卖药的在变各种把戏,觉得找不上他的麻烦,乃即退出,挤入另一簇人墙中。
  这边围观的,是三男一女在卖艺,场中一南一北各摆着一座三脚铁架,中间系着一条五丈长绳,西边则摆着兵器架,上有十八般武器,兵器架的旁边坐着一个青年负责打锣打鼓以壮声势。
  另外二男,一为五旬老者,身躯矮胖而结实,双目炯炯有神,似乎内外功都有成就,一为中年大汉,他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坚实丰满的肌肉,正在场边绕行,摆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气派!
  那女的,则是个容貌秀丽的十七八岁小姑娘!
  她正在走长绳,手上擎着一把花伞,看样子轻功不弱,人在长绳上行走时,还故意扭腰摆臀,作出逗人的姿态。
  观众看得很窝心,鼓掌喝彩之声,响澈云霄!
  高天行自然懂得江湖规律,深知不能无缘无故找人家的麻烦,但是为了把“花钱公子南保罗”的名号闯出去,以引诱鬼鸨母上钩,他决定横下心肠干一件“坏事”,当下弯身悄悄的拾起一块橘子皮,运劲向长绳弹了过去。
  “拍!”的一声,长绳顿时往前晃去,那姑娘不防有人捣蛋,登时站立不稳,啊哎一声,摔落地上!观众不禁一呆。
  那五旬老者和中年大汉面色一变,目露怒光,摆头搜视捣蛋之人。
  “哈哈哈哈……”
  高天行仰天大笑,表现出一副野蛮的模样。
  那五旬老者和中年大汉一见之下,就知是他发的暗器,两人当即走近高天行跟前,老者抱拳一礼,面露干笑道:“朋友,那块橘子皮可是你打出的?”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
  老者冷然一笑道:“手法真高明!”
  高天行耸耸肩,说道:“还过得去就是了。”
  老者见他态度口气傲慢自大,心中更怒,但仍强按着怒火,沉声问道:“贵姓大名?”
  高天行仰脸缓缓道:“南蛮王门下,花钱公子南保罗是也!”
  老者面色微变,“哼!”的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南蛮来的,这就难怪了!”
  高天行指了指那小姑娘,笑道:“你们这位小姑娘姿色不恶,轻功却很差劲,像这样的身手是不该出来丢人现眼的。”
  老者听了气得脸色发青,厉声道:“小子,你懂不懂江湖规律!”
  高天行笑道:“不要生气,我花钱公子南保罗替你们捞几个吧!”
  话仍未了,人已一纵而起—轻如棉絮落到长绳之上,跟着抬起右脚,只用左脚的鞋尖,点着长绳,身子忽然盘旋飞舞起来!
  这一身轻功,的确高明到了极点,观众虽不齿其为人,却被他的绝技所折服,不禁纷纷鼓掌叫好。
  中年大汉这时已忍耐不住,突如山洪暴发,厉吼一声,身形矫捷的飞跃而起,凌空一脚向高天行飞踢过去!:
  高天行长笑一声,身子好似一股龙卷风盘旋上升,一下飞上一丈七八高,避开了中年大汉的一脚,紧接着右掌一探,势如云龙露爪,“拍!”的一声,一把抓中了中年大汉的小脚!
  然后,只听他大喝一声“起!”中年大汉顿被他抛上空中,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
  再后,只见他身子一飘落地,右掌扬处,刚好将落下的中年大汉托住,轻轻的将他放落地上。
  中年大汉羞怒交迸,身子一落地,陡然一拳击出,大喝道:“去!”
  “砰!”
  一拳结结实实的击中高天行的胸部!
  但是高天行动都没动一下,很不当一回事的含笑道:“再来一拳!”
  中年大汉双目一瞪,正待击出第二拳,老者已开声喝道:“住手!”
  中年大汉的拳头一顿而住,转对老者,满面愤慨地道:“爹,这蛮子无理取闹,咱们跟他拼了吧!”
  老者神色变得很冷静,摇了摇头,道:“你退下!”
  中年大汉悻悻的退后三步。
  老者蒙上前,目注高天行有顷,冷冷问道:“阁下身手诚然不凡,但到底所为何来?”
  高天行整整衣衫,轻佻的笑笑道:“没什么,一时兴起,跟你们玩玩罢了。”
  说到此,头一仰,转身便欲离去。
  老者道:“慢着!”
  高天行住足掉头笑问道:“你也想玩玩?”
  老者道:“不,高人莅临捧场,老汉礼当相送!”
  说毕,一揖。
  高天行长袖一拂,朗笑一声道:“免礼啦!”
  老者顿时呆了。
  高天行翻起袖子,从袖子拔出五支细如牛毛的黑针,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给你!”
  话声中,手已甩出!
  老者面色遽变,疾忙斜身闪避。
  但高天行“回敬”的五支细针却不是打向他,而是打上那条长绳,五支细针不但都打在长绳上而且打得很整齐,每隔三寸一支,彼此相距不差分毫!
  这一手暗器功夫,又使观众看得很过瘾,又鼓掌叫好起来。
  第四九章 花钱公子
  高天行就在观众的掌声中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南蛮王门下“花钱公子南保罗”来到苏州的消息,就这样迅速的传开了!
  高天行又在街上溜跶了一会,即返回“姑苏古栈”,静待“情况”的来临。
  他所期待的对象,自然是鬼鸨母,他希望鬼鸨母能够听到“自己”来到苏州的消息,凭着“南蛮王门下”及“花钱公子”这两块招牌,应该能够引诱她前来拉生意的,除非她不在苏州。
  “砰砰砰!”
  蓦地,房外起响一片紧急的敲门声!
  高天行由床上慢慢坐起,开声问道:“谁呀?”
  “是小的,相公请开门!”
  高天行走去打开房门,一见房门口除了店伙计之外,并无别人,心中略感失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店小二双手递出一份拜帖,道:“相公,有人来拜访你,这是他的拜帖。”
  高天行接过拜帖一看,剑眉微皱道:“鲍四海是何许人?”
  店小二道:“他是本城‘龙虎武馆’的主持人。”
  高天行道:“他来见我干么?”
  店小二道:“小的没问他。”
  高天行想了想,挥挥手道:“告诉他,本公子要睡觉了,叫他明天再来!”
  店小二顿时面露急色,低声道:“相公,这个人你不能不见!”
  高天行道:“怎么说?”
  店小二回头望望,然后又低声道:“这鲍四海不但是‘龙虎武馆’的馆主,而且是本城的地头蛇,手下有一股很大的势力,凡是前来本城卖艺的江湖人物,都要先向他拜码头,得罪不得的!”
  高天行一听是“地头蛇”,觉得有一见的价值,说不定可从他嘴里探出鬼鸨母的行踪,当下点头一笑道:“既如此,你去请他进来!”
  店小二怔了怔道:“相公不出去迎接他?”
  高天行冷笑道:“他也配么!”
  店小二不敢再说,转身疾去。
  不久,他引着一个老人来到了高天行的房间,向高天行介绍道:“相公,这位便是本城‘龙虎武馆’的鲍馆主。”
  鲍四海年约五十六七岁,身躯雄健,一瓣头却光秃秃的,给予人的印象是阴沉和莫测高深!
  高天行大刺刺的坐在一张紫檀交椅上,没有起身相迎,只把手一指旁边的一只鼓凳,道:“鲍馆主请坐!”
  鲍四海竟无不悦之色,反而满面堆笑的拱手道:“谢谢,谢谢,鲍某冒昧造访,还望南大侠恕罪。”
  说罢,才坐了下来。
  高天行好像一位大官接见部旅,神色严峻的问道:“鲍馆主来见本公子,有何赐教?”
  鲍四海笑嘻嘻道:“不敢当,鲍某听说际大侠驾临苏州,令师南蛮王名满天下,南大侠已是他的得意高足,鲍某岂敢不作礼貌上的拜访……”
  高天行冷冷道:“不是为那卖艺的事而来的么?”
  鲍四海忙道:“不不,他们有眼无珠,自取其辱,鲍某已命他们即刻离开本城了。”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本公子只不过一时技痒,并无他意。”
  四海连声道:“是的,是的……”
  高天行耸耸肩,接着说道:“本公子听说苏州好玩,故特地远从南荒来此瞻仰瞻仰,不过晚间本公子四下溜跶了一下,觉得这地方虽然不错,却似不如想像中的好。”
  鲍四海又连声说道:“是的,是的,小地方,没什么好玩的,真太委屈南大侠了。”
  高天行道:“不过,也许本公子还没摸到门路之故,听说这儿的姑娘很不错是么?”
  鲍四海笑道:“哦,原来南大侠说的是这个,哈哈,说到玩女人,南大侠确实还没摸到门路,这很简单,要是南大侠有兴趣,鲍某这就陪南大侠去玩玩,保证包君满意!”
  高天行笑问道:“什么样的姑娘?”
  鲍四海陪笑道:“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高天行道:“那些花街柳巷的妓女我不要,本公子要的是清倌人!”
  鲍四海道:“这个……”
  高天行道:“没有?”
  鲍四海道:“有是有,不过……”
  高天行道:“怎样?”
  鲍四海道:“恐怕要多花几个钱。”
  高天行笑了起来,道:“鲍四海,本公子的外号叫‘花钱公子’,这个外号你知道是怎么得来的么?”
  鲍四海也笑道:“既然南大侠不怕花钱,这就好办了——走,鲍某这就领南大侠去。”
  说着,站了起来。
  高天行坐着不动,微笑说道:“别急,你先告诉我地点在哪里?是什么样的货色?”
  鲍四海道:“地点在金城门外,至于货色,保证是清倌人。”
  高天行听说地点在城外,心中暗喜,思忖道:“好极了,这家伙可能正是鬼鸨母的龟奴之一。”
  但他仍端坐不动,又笑道:“本公子不只要清倌人,而且要有沉鱼落雁的姿色呢!”
  鲍四海点头笑道:“也有!”
  高天行道:“如是出身望族,那就更好。”
  鲍四海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鲍某保证绝不使南大侠失望就是!”
  高天行这才站起道:“好,咱们去看看。”
  于是,两人一起离开客栈,由鲍四海领路,往金城门而来。
  一路经街过桥,不觉已到金城门外,这时夜已深沉,城外人已渐稀少,高天行见到城外的情景,认为照常情不该有玩女人的地方,因此就更加认定现在要去的,八成是鬼鸨母收藏姑娘的地方,当下故作疑惑的问道:“这城外怎么有玩女人的地方呢?”
  鲍四海一指前面,低声道:“前面一里外有一座别墅,那是一个鬼鸨母协营的,他那里的姑娘都是上等货色,去她那里玩的客人,也都是有钱的大爷,知道的人还不太多。”
  高天行一顿,问道:“你去过?”
  鲍四海道:“是的,鲍某虽然不是有钱的大爷,但是她对鲍某不但不敢得罪,而且还很巴结哩!”
  高天行笑道:“你是地头蛇嘛。”
  鲍四海笑笑道:“不敢当,不过在苏州一地,鲍某很兜得开就是了。”
  高天行接着道:“那个鸨母叫什么名字?”
  鲍四海道:“我们都叫她潘大妈,人已五十多岁,还骚得很呢!”
  高天行道:“她的姑娘,都是哪里来的?”
  鲍四海道:“买的,有的是自小买来养大的,姿色好的,就教她琴棋歌舞,然后待价而沽。”
  高天行道:“玩个清倌人要花多少银子?”
  鲍四海道:“不一定,有的几百两银子,有的可要三五千,看其色艺而定。”
  高天行道:“本公子要玩最上等的货色,至于花费,别说三五万也不在乎!”
  鲍四海笑道:“是的,是的,你南大侠是‘花钱公子’嘛!”
  说话间,两人已走了一里许,来到一处河道纵横的野外。
  高天行举目四望,不见一间房屋,问道:“还有多远的路?”
  鲍四海道:“已经到了。”
  高天行再四顾道:“别墅何在?”
  鲍四海笑得很神秘,说道:“在水底下!”
  高天行一怔道:“什么?”
  鲍四海向他靠上一步,轻笑道:“那座别墅名叫水晶宫,你只要到了那里,别说是最上等的货色,就是海龙王的女儿也会嫁给你!”
  最后的“你”字一出口,一拳已击上高天行的左腹部!
  高天行不料他竟是要引诱自己到城外来动手,冷不防之下,登时被打得跌倒地上。
  鲍四海厉笑一声,右足跟着猛踢而出,踢向高天行的右太阳穴,似乎早已存心要他的命。
  高天行哪会让他再度得手,右掌疾扬“啪跶!”一下托住他的鞋底,口喝一声:“去!”
  鲍四海如滚球一般,飞滚了出去。
  但他身手确实不弱,滚出一两丈后,很矫捷的一跳而起,继闻“刷!”的一响,手上已掣出一把雪亮锋利的短刀,一步一步向高天行欺近,满面奸笑地道:“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居然敢到苏州来撒野,今夜老子就送你入水晶宫跟海龙王的女儿睡觉去!”
  高天行坐起身子,双手后撑于地,望着他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禁失笑道:“鲍四海,你是怎么啦?”
  鲍四海狞笑道:“怎么啦?嘿嘿,老子要你的命!人家是拜过码头的,你小子却无缘无故拆人家的台,你拆了人家的台,等于跟我鲍四海过不去,凡是敢与我鲍四海作对的,我都让他作水底流尸!”
  身形猛地一猱,短刀已刺近高天行的心口!
  高天行上身半旋,左足猛抬,砰然一响,已将他的短刀踢开一旁,跟着身子顺势飘起,右手骈出二指,抢点他分水穴,同时口发朗笑道:“姓鲍的,这回你是瞎了眼了!”
  鲍四海一刀被他踢开,情知他会乘机出手,疾忙往后纵开数尺。
  高天行未继续追击,站定身子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姓鲍的,咱们交个朋友吧!”
  鲍四海恶声恶气的狞笑一声,说道:“可以,先行三跪九磕头,老子便认你这个兄弟!”
  高天行听了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你这个地头蛇大概还没听过我们南蛮门三个字,要不然就是你吃了熊心豹胆,嗯?”
  鲍四海冷笑道:“南蛮门我听过,可是就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高天灵哦一声道:“原来你怀疑我不是南蛮王的门下,哈哈,这个简单,我马上就让你相信!”
  身形一闪,倏忽已欺近他跟前,一掌挥了出去。
  “砰!”
  鲍四海下巴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人登时往后腾飞出去,摔出数丈开外!
  高天行举步走过去,含笑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鲍四海现在至少已相信他是个劲敌,他迅速翻身,一跳而起,马步一沉,严阵以待。
  高天行继续走过去。
  鲍四海在苏州混了数十年,一直被奉为龙头老大,无形中已养成妄自管大和不肯服输的脾气。
  这时,见高天行步步逼进,火气更盛,陡然暴吼一声,“呼!”的一刀,飞刺而出!
  高天行一拧身一错步,右掌抄住他手腕一旋,右足跟着踢出,笑道:“再翻两个筋斗!”
  鲍四海果然翻了两个筋斗,又摔出数丈。
  高天行又举步走上去,含笑道:“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一语甫毕,四下突然跳出五个彪形大汉来!
  这五个彪形大汉敢情早已埋伏于附近暗处,他们手上各握一柄钢刀,突然由四下跳出,倒真吓了高天行一大跳。
  他轻啊一声,很快又恢复潇洒之态,微微笑了笑,说道:“嘿,敢情你还邀了帮手呀!”
  鲍四海沉容一哼,杀气腾腾地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大家上!”
  喝声中,他和那五个彪形大汉已然一齐扑出,钢刀如雨而下!
  高天行长笑一声,身形一挫一盘,继之拳脚连发,只听得“砰砰蓬蓬”数响,五个彪形大汉有的中拳有的中脚,刹时倒的倒飞的飞,无一幸免!
  鲍四海面色大变,这才知道遇上了绝顶人物,一时胆为之丧,慌忙飞身暴退。
  但是,他退得虽快,高天行却进得比他更快,他只觉眼前一花,胸襟已被高天行一把抓住!
  高天行面色一寒道:“我看你是要吃些苦头!”
  鲍四海已完完全全丧失了斗志,急忙道:“行了,我相信了!”
  高天行冷冷道;“服了么?”
  鲍四海连连点头,窒息似的道:“服了!服了!”
  高天行一掌将他推开,神色冷峻地道:“本公子出手一向不留情,今日若非念你是‘龙虎武馆’的馆主,本公子便把你劈了!”
  鲍四海垂头丧气,嗒然无语。
  高天行一瞥那五个彪形大汉,冷冷问道:“这些人是你的什么人?”
  鲍四海道:“是在下的门徒。”
  高天行叫道:“快叫他们滚蛋,本公子还要跟你单独谈谈!”
  鲍四海不敢不依,便向那五个彪形大汉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那五个彪形大汉应了一声,各去拾回钢刀,抱头鼠窜而去。
  鲍四海目送他们走远之后,神色惶恐的向高天行拱手道:“南大侠武功盖世,鲍某甘拜下风,请问南大侠有何指教?”
  高天行微笑道:“老话一句,本公子要玩女人!”
  鲍四海颇感啼笑皆非,道:“南大侠要玩女人,得回城里去,这里没有……”
  高天行道:“不管哪里有,你非得替我安排一个不可……”
  鲍四海点头道:“好的,好的!”
  高天行道:“还有,别忘了本公子要上等货色!”
  “是是。”
  “你是苏州一地的地头蛇,这儿有些什么新鲜花样,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当然,当然。”
  “你给本公子找的姑娘,越新鲜越好,或者说越新奇越好。”
  “好的,好的。”
  “哪里有?”
  “这个……要打听打听才知道,要是能找到……对了,南大侠打算在苏州停留多久?”
  “直到本公子玩得尽兴为止。”
  “哦……”
  “你很头痛,是么?”
  “哪里,哪里。”
  “你要是不能让本公子玩得痛快,本公子可要把你这条地头蛇腰斩了!”
  “是是……”
  “刚才你说‘要是能够找到’——找到谁?”
  “找到……找到……”
  “快说,别吞吞吐吐!”
  “南大侠可曾听到过‘鬼鸨母’这个女人?”
  “没有,她是谁?”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鸨母,据说她手下的姑娘个个美奏天仙,而且个个大有来头,不过在下苏州混了几十年,却始终不曾见过她……”
  “为什么?”
  “因为她出没无常,一年顶多只出现一两次。”
  “这又为什么?”
  “听说她手下的姑娘都是武林中著名人物的女儿,所以她要价很高,每年只做一两次买卖,就够她花费好几年了,这是在下听人说,事实是否如此,在下也不得而知。”
  “你是苏州地头蛇,何事不知道?”
  “唉,在下对‘鬼鸨母’这个女人的确不清楚,说句真心话,‘鬼鸨母’是不会把我这个人放在眼里的。”
  “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她?”
  “老实说不太容易,不过在下尽力为南大侠探听就是,万一找不到,还请南大侠原谅。”
  “本公子多等几天不妨。”
  “唔,说不定‘鬼鸨母’会自动找上南大侠哩!”
  “怎么说?”
  “眼下已有许多人知道您‘花钱公子’来到苏州,而‘鬼鸨母’就是专找像您南大侠这样有名又有钱的客人,假如她获悉你来到苏州的消息,很可能会去向您拉生意呢!”
  “那倒好啊!”
  “如今咱们回城去吧。”
  “等一下。”
  “嗯?”
  “你这个地头蛇得来不易,要是垮了,损失一定很大,是不是?”
  “南大侠这话何意?”
  “本公子的意思是:你交上本公子这个朋友,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要是有人敢跟你作对,你只要把我们南蛮门三个字抬出来,相信没有一人敢得罪你。”
  “是的,是的,今后还望南大侠多多照顾。”
  第五〇章 驼背老人
  “不过……”
  “怎样?”
  “本公子喜欢花钱,也喜欢别人花钱,你愿意花几个钱么?”
  “当然愿意,明天中午,在下请南大侠吃饭如何?”
  “除了吃饭之外,本公子还要一个面子,你知道本公子住宿在姑苏古栈,要是有人肯替公子付帐……”
  “这个更问题,在下替南大侠付便了。”
  “那好,咱们这个朋友交定了。”
  “在下荣幸之至。”
  “本公子住的房间,一天二两银子,包括伙食小费等等,每天大约要三四两,要是你能很快找到鬼鸨母,就可以少破费一些。”
  “是是。”
  “现在咱们回城去吧。”
  回到城中,已近午夜,高天行回客栈洗了个澡,即上床安歇。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因为他已不须为付不出店帐而发愁,而且有一个地头蛇替自己寻找鬼鸨母,可说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但是一连三天,鲍四海给他的报告都是“摇头”,看来他的确不知道鬼鸨母的行踪。
  到了第四天,高天行正感焦躁不耐之际,忽然有个驼背老人到客栈来找他了。
  这驼背老人年约五旬开外,面貌相当丑恶,但衣着却极考究,看样子是个有钱人。
  他在午后不久出现于高天行的房外,举手敲门,高天行以为是鲍四海来了,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驼背老人,不由微诧道:“你找谁?”
  驼背老人咧嘴一笑道:“找你!”
  高天行道:“找我?”
  驼背老人含笑道:“假如你是‘花钱公子南保罗’,老汉便没找错。”
  高天行道:“我正是花钱公子南保罗,你老贵姓?找我何事?”
  驼背老人向房中望望,笑笑道:“南公子不请老汉入房坐坐么?”
  高天行知有名堂,当即侧身肃容道:“请!”
  驼背老人举步入房,不得高天行相请,即在紫檀交椅上坐下来,态度悠然的笑道:“南公子到苏州来,已有四天了,是么?”
  高天行关上房门,倚门而立,含笑道:“你是何人?”
  驼背老人捻须微笑道:“猜猜看!”
  高天行摇头道:“猜不着!”
  驼背老人道:“其实老汉的姓名并不重要,因为老汉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高天行问道:“哪一类的生意?”
  驼背老人道:“女人。”
  高天行笑道:“好极了,说说看!”
  驼背老人凝注他沉吟一阵,道:“可是,老汉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有钱,你花钱公子来到苏州已有四天,似乎还没花过多少钱……”
  高天行哈哈笑道:“这原因有二,一是鲍四海人很四海,不肯让本公子花钱,二是本公子感到有钱无处花,因为本公子只喜欢把钱花在上,而这苏州城中子还找不到一个值得花钱的女人。”
  驼背老人笑道:“你喜欢甚么样的女人?”
  高天行道:“色艺双全的处女。”
  驼背老人道:“就这么多?”
  高天行道:“是啊!”
  驼背老人微笑道:“假如再加上一项‘出身名门’,不是更好么?”
  高天行已知他必是鬼鸨母的五龟奴之一,心中暗喜,当下笑道:“那当然更好,但出身名门的姑娘岂肯卖淫?”
  驼背老人仰脸悠悠地道:“钱能通神,一个人只要肯花钱,就甚么东西都可以得到……”
  高天行道:“你有那样的姑娘?”
  驼背老人点头道:“有,但只恐你花不起钱而已!”
  高天行哈哈一笑道:“本公子自出道以来,还没碰到过花不起钱的东西,花钱公子如果花不起钱,那也算不得是花钱公子了!”
  驼背老人道:“老汉有个出身名门而又色艺双全的姑娘,价钱一万两银子,你要不要?”
  高天行面不改色,笑了笑道:“一万两银子不算贵,但所谓出身名门,是甚么样的名门?”
  驼背老人道:“武林世家,其父为当今武林著名高手之一。”
  高天行道:“说详细一些。”
  驼背老人道:“鲁北九重堡主,九环神刀客梁连喜这个人,你听过没有?”
  高天行点头道:“听过,他的刀法,独创一格,被誉为武林数一数二的刀法名家。”
  驼背老人道:“他的第三千金梁佩佩,现在正在老汉手里,你说她值得一万两银子么?”
  高天行道:“如果她真是九环神刀客梁连喜的女儿,当然值得。”
  驼背老人道:“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老汉做生意向来最讲究商业道德。”
  高天行道:“你是怎么弄到她的!”
  驼背老人道:“这个你别管,现在你只要回答一句——要不要?”
  高天行点头道:“要!”
  驼背老人伸手道:“那么,先付五千两银子!”
  高天行哈哈笑道:“老兄,我虽是花钱公子,但绝不是冤大头,在没见到人之前,我一个铜板也不给!”
  驼背老人站了起来,笑笑道:“那就算了,老汉看来是找错了对象,还以为真的找到了一位花钱公子呢!”
  “等一下!”
  驼背老人目中精光一闪,闪笑道:“有何赐教?”
  高天行走去打开包袱,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含笑道:“本公子这次进入中原,只带了几十颗明珠,不过推算银子大约也有五万两……”
  一面说,一面启开盒子,在驼背老人的面前亮了一下,随即“拍!”的一声盖上。
  那盒中,的确有几十颗明珠,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是从某市一个专售赝品饰物的摊位上,以四钱银子买来的。
  驼背老人却看得眼睛亮,不觉打消去意,笑道:“你的意思怎样?”
  高天行耸耸肩道:“咱们是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带我去看看,如果那姑娘长得可人,而且的确是‘九环神刀客梁连喜’的女儿的话,本公子马上付出价值一万两银子的明珠!”
  驼背老人摸摸下巴,沉思了片刻,忽然点头道:“也罢,老汉带你去!”
  高天行道:“现在?”
  驼背老人道:“是的。”
  高天行道;“地点在何处?”
  驼背老人道:“不要问,跟着老汉去就是。”
  高天行于是把盒明珠往怀里一塞,道:“那就走吧!”
  驼背老人是骑马来的,高天行出了客栈,吩咐店伙计牵出坐骑,随着驼背老人一起上路,经过双重城门,到了一处荒郊,继续循路驰去……
  高天行假装惊奇的问道:“不是在那里么?”
  驼背老人道:“不是。”
  高天行道:“希望不要太远,本公子可不耐长途跋涉,那会使人兴味索然!”
  驼背老人道:“这倒奇了,你一直希望和鬼鸨母打交道,如今遇上了,你却又表现得如此不耐烦,何以故?”
  高天行听得心中一惊,却佯作惊喜地道:“甚么?你是鬼鸨母的人?”
  驼背老人点头道:“对了!”
  高天行道:“五龟奴之一?”
  驼背老人点点头。
  高天行佯喜道:“哈哈,本公子本来有些怀疑,如今你既自动表明身份,可见得你确非冒牌人物!本公子等下能见到鬼鸨母么?”
  驼背老人道:“你想见她?”
  高天行道:“是的。”
  驼背老人道:“见她干么?”
  高天行道:“家师嘱我向她致意,对于那年他所推荐的那位程姑娘,家师至今仍念不忘,引为生平最富刺激的一次艳遇。”
  驼背老人微笑道:“哦。”
  高天行道:“她该记得那回事吧?”
  驼背老人道:“当然,我们每年只拉一两位客人,令师又是称霸南方武林的一位武学大宗师,我们怎么会忘记呢!”
  高天行道:“你们的消息似乎很灵通,居然知道本公子来到了苏州,而且把本公子的一举一动打听得如此清楚,你们是否在城中布下很多眼线?”
  驼背老人轻嗯一声。
  高天行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等下我可以见到她么?”
  驼背老人答道:“可以。”
  高天行欣然道:“那好极了,我要当面跟她谈谈,希望她替我多找几个出身名门的姑娘,我对名呼的姑娘最有兴趣!”
  驼背老人道:“哦。”
  高天行道:“如果她能替本公子弄到本公子心目中想玩的一个姑娘,本公子愿以三万两银子为酬!”
  驼背老人问道:“哪一个姑娘?”
  高天行道:“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女儿,海心兰!”
  驼背老人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家伙,你的胃口可不小呀!”
  高天行笑道:“是的,我想当今天下,没有一个姑娘的身份高于海心兰!”
  驼背老人笑道:“不错,但你开价的真钱却未免太低了些,海心兰的开价绝不止三万两银子!”
  高天行听了心里高兴,急问道:“听你老兄的口气,难道说那失纵的海心兰正在你们手中?”
  驼背老人没有回答。
  高天行追问道:“是不是?”
  驼背老人又沉默有顷,才答道:“老实说,我们鬼鸨母手中到底有多少姑娘,老汉也不清楚,她所收藏的姑娘中是否有海心兰,老汉不得而知。”
  高天行道:“你老兄是她最亲信的五龟奴之一,怎会不清楚呢?”
  驼背老人道:“在她心目中,这世上只有一人才是她的亲信。”
  高天行道:“谁?”
  驼背老人道:“她自己!”
  高天行失笑道:“哦,既然如此,你们怎又肯跟随她呢?”
  驼背老人道:“钱!她在金钱方面倒很大方,每做成一笔生意,总肯分一半给我们五人,看在钱的份上,我们也就视她为衣食父母了。”
  高天行问道:“她平常不跟你们在一起?”
  驼背老人道:“是的,她决定拉客时,才临时通知我们去进行。”
  高天行道:“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道她收藏姑娘的地方在何处了?”
  驼背老人道:“正是。”
  高天行半信半疑,但是想到此行可见到鬼鸨母,深信必有收获,他不想继续追问以启对方疑窦,当下转问道;“还要走多少路?”
  驼背老人道:“快了,快了。”
  高天行道:“是在一辆马车中吧?”
  驼背老人点头道:“对。”
  复行三四里,来到一处山麓,驼背老人掉头望望后面道上,见无人跟踪,立即一拨马头,转上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并催马疾驰,说道:“快跟上来!”
  高天行随后跟上。
  在山路上弯弯曲曲的驰行了一程之后,已到一座高大的山腰之上,但见四周树林茂密,不见一个人迹,是一处很僻静的地方。
  驼背老人下马将坐骑牵入林中拴好,见高天行也拴好了坐骑,即一招手道:“跟老汉来吧!”
  说着,往密林里钻去。
  高天行仍然亦步亦趋,随后跟着,心中可越来越紧张和兴奋,因为他知道马上就可见到鬼鸨母了。
  他兴奋,是认为见到鬼鸨母后,很可能就可得知海心兰的下落。
  他紧张,是因知鬼鸨母身手奇绝,而且,再加上她的五龟奴,自己只怕不是对手。
  此外,他还想到一个问题——当自己见到那位梁佩佩姑娘时,该怎么办呢?
  自己当然不能真以嫖客的身份去污辱她,甚至应该救她脱离火坑才对,但是那样一来,便要与鬼鸨母干戈相向,要是自己能够将她制服,一切自无可以迎刃而解,但要是被罢了,再想找到她恐怕就难了。
  所以,等下如何应付,他颇感左右为难……而这个思想还在脑中盘旋之际,一辆华丽的马车已出现于眼前了。
  那辆马车,停在林中一块空地上,它比一般马车略大,外面很美观,好像一幢小房子!
  它静静的停在那块空地上,四周没见一个人!
  驼背老人领着高天行走到马车前,笑笑道:“你先要见见车中丽人?或先见我们鬼鸨母?”
  高天行含笑道:“当然先见见车中丽人,本公子是来玩女人的啊!”
  驼背老人于是走去打开车厢门,笑道:“你看吧,这位梁姑娘丽质天生,是少见的美人之一!”
  车厢中,果然坐着一位绝色少女!
  年约十七八岁,头上乌云叠鬓,有一张吹弹得破的娇丽,眉如春山,唇似红菱,衣衫华丽,戴珠佩玉,打扮得像个新娘子!
  只不过脸带悲愁,看来是那么的楚楚可怜!
  高天行看过之后,表示满意的点点头,道:“果然不错,但你们如何证明她是‘九环神刀客梁连喜’的女儿呢?”
  驼背老人道:“我们不卖假货!”
  高天行笑笑道:“每个生意人都说他不卖假货,但买方却常常上当!”
  “老身一向信誉卓著,从未鱼目混珠,这一点你南公子放心好了!”
  高天行回头一看,正见一个面貌丑恶而打扮入时的老媪自林中走去。
  这老媪的确长得很丑,双目深陷,两额高耸,鼻如鹰钩,下巴尖尖,再加上满脸皱纹,看来确令人有“见鬼”的感觉!
  高天行朝她拱手一揖道:“这位大娘想必就是轰动武林的‘鬼鸨母’了?”
  老媪咧嘴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桀桀怪笑道:“老身正是鬼鸨母,但轰动武林四个字可说的不对,迄今为止,知老身者尚不太多!”
  她走近马车,身子往车厢一倚,扬扬眉毛笑问道:“令师可好?”
  高天行点头道:“托福粗安。”
  鬼鸨母指指车厢,笑道:“南公子对这位梁姑娘满意否?”
  高天行又点头道:“还不错,不过刚才在路上,本公子向贵部属说了,我愿以三万两银子玩另一位姑娘……”
  鬼鸨母目光一注,问道:“是哪位姑娘?”
  高天行道:“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女儿,海心兰!”
  鬼鸨母惊讶道:“哦……”
  高天行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一面问道:“如果你认为三万两太少,本公子还可再加一些。”
  鬼鸨母沉吟着,似在考虑。
  高天行道:“怎么样呢?”
  鬼鸨母又想了一会,忽然笑问道:“你先说说看,你能出多少?”
  高天行一听此言,就知海心兰果然在她手中,心中大喜,当下伸出五个指头道:“再加五千如何?”
  鬼鸨母笑道:“太少了,早就有人出四万两银子,老身还不答应呢!”
  高天行道:“你要多少?”
  鬼鸨母道:“五万两。”
  高天行失笑道:“嘿,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鬼鸨母桀桀笑道:“我的好公子,想想看,这世上有几个大杀侠海浪生?又有几个海心兰?”
  高天行摸着下巴沉吟道:“嗯,这话倒是不错,不过我身上只带了价值约五万两的珠宝,要是全给了你……”
  鬼鸨母道:“你不必先给,要是你有意,七日之后再来,今天你只需付出一万两,玩这一个!”
  高天行问道:“为何要等七天?”
  鬼鸨母道:“因为人不在此。”
  高天行道:“不能快些么?”
  鬼鸨母摇头道:“不能!”
  第五一章 进退两难
  高天行道:“等七天不妨,但我刚才说了,这次我只带来价值五万两银子的珠宝,要是今天我花掉一万,到时就凑不出五万两银子了。”
  鬼鸨母道:“没关系,看在令师的面上,不足之数,你可以立一纸此据给老身,一年之内还清即可。”
  高天行笑道:“你不怕我赖帐?”
  鬼鸨母笑道:“不怕,不要命的人才敢赖我鬼鸨母的帐!”
  高天行问道:“我在哪里等你?”
  鬼鸨母想了想,道:“嘉兴上宾客栈吧!”
  高天行道:“嘉兴……”
  鬼鸨母道:“嘉兴你不知道?”
  高天行道:“好像听说过,是不是在苏州南方约两百里的地方?”
  鬼鸨母道:“对了。”
  高天行点头道:“好,我去那儿等你的消息,不过你可不能骗我啊。”
  鬼鸨母道:“绝对不会,老身说一不二!”
  她轻巧的伸出手,笑道:“现在请先付出一万两银子,然后便请上车!”
  高天行望望车中的梁佩佩,大感进退维谷,暗忖道:“不成,我岂可为救海心兰而不顾另一位姑娘的贞操?可是,我今天若不上车,她一定会怀疑我别有居心,这怎么办呢?”
  鬼鸨母见他面有犹豫之色,不禁噗嗤一笑道:“怎么啦?”
  高天行沉吟半晌道:“我在想着一个问题……”
  鬼鸨母问道:“想什么?”
  高天行微笑道:“想着你如何收帐的问题。”
  鬼鸨母道:“嗯?”
  高天行解释道:“你说不足之数可立一纸借据给你,但你如何收帐呢?”
  鬼鸨母道:“你送来也可,老身派人去收也可,这不成问题呀!”
  高天行耸耸肩道:“要我返回南荒送一万两银子来还帐,那很麻烦,而要你派人路迢迢的去找南蛮门收帐,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鬼鸨母道:“不要紧,老身绝不怕麻烦。”
  高天行道:“这样如何,咱们今天的买卖作罢,我把价值五万两的珠宝留待七日之后给你,这样我就不必欠你的钱了,如何?”
  鬼鸨母脸色冷了下来,道:“你的意思是不要这位梁姑娘?”
  高天行道:“是的。”
  鬼鸨母期然道:“不行,老身从老远的地方把人送来,你却忽然不要了,这绝对不行!”
  高天行道:“你若怕生意做不成,我先付你两颗明珠做为订金——”
  鬼鸨母摇头道:“不,今天的生意今天做,你付老身一万,然后上车去!”
  高天行见她态度坚决,很怕把事情弄砸,忙道:“好好,依你!依你!”
  他掏出盒子打开,挑出四颗假明珠,说道:“我这些明珠,每颗价值两千五百两银子,你拿四颗去吧。”
  说着,将四颗假明珠递给她。
  鬼鸨母接去那四颗假明珠,只略打量一眼,即纳入怀中,笑嘻嘻道:“好了,你可以上车去了!”
  高天行问道:“你们呢?”
  鬼鸨母道:“放心,我们将远离百丈之外,不会打扰你。”
  高天行笑道:“可不许偷看啊!”
  鬼鸨母啐了一口道:“老身是吃这口饭的人,你以为老身还稀奇!”
  她转对驼背老人一招手,两人即一起入林而去。
  高天行听出他们确已远离,这才登上车厢,把车门关起来。
  梁佩佩像一只待宰羔羊,怯生生的望着他,紧张极了。
  高天行轻声道:“梁姑娘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梁佩佩惊讶道:“那你……”
  高天行道:“我老实告诉你,我不是花钱公子南保罗,我是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梁佩佩似懂非懂,道:“哦?”
  高天行问道:“你真是‘九环神刀梁连喜’的女儿么?”
  梁佩佩点头道:“我是啊!”
  高天行道:“你几时被鬼鸨母掳却来的?”
  梁佩佩眼睛一红,哽咽道:“是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把我弄走的,我一醒来,就发现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
  高天行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梁佩佩摇头道:“我不知道。”
  高天行着急道:“你一定要知道,因为我必须赶去那里救人——当然包括救你在内!”
  梁佩佩惶恐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被关在那房子里,直到三天前,那鬼鸨母才把我带上马车离开房间之前,她还用黑布蒙住我的眼睛呢!”
  高天行一听就知她确实不知那地点,心中颇为失望,当下又问道:“你被关了三个月,可曾见到别的姑娘?”
  梁佩佩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听到隔房有个姑娘经常在啼哭。”
  高天行道:“你和她谈过话没有?”
  梁佩佩道:“没有,有一次我开声问她是谁,想和她交谈,被那老驼子听见了,他入房把我痛打了一顿,以后我就不敢了。”
  高天行道:“你没练武功?”
  梁佩佩道:“没有,我爹不准我练,他说,女孩儿家,练武无益,唉!当初我爹若是肯教我武功,今天,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她抬起头,以央求的眼光望着他,道:“请你救救我好么?不要让他们再把我带走,我……我怕极了!”
  高天行道:“今天他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梁佩佩道:“一共是六个人,还有四个没出现,好像躲藏在附近。”
  高天行道;“那四人年纪有多大?”
  梁佩佩道:“有的四十多岁,有的五十多岁,样子都很凶恶呢。”
  高天行道:“他们必是鬼鸨母的五龟奴,据说他们身手都很不凡,我今天若出手救你,恐怕不易逃掉,你还是再忍耐几天吧。”
  梁佩佩问道:“你相信他们一定会把海心兰带去嘉兴和你见面?”
  高天行点头道:“我想会的。”
  梁佩佩道:“那时候,他们不会一起把我带去嘉兴的,你如何救我呢?”
  高天行道:“我不会去嘉兴的,等下他们把你送走时,我会暗暗尾随,一直尾随到鬼鸨母收藏姑娘的地方。”
  梁佩佩道:“哦,万一他们发现你在尾随,只怕他们不会放过你哩!”
  高天行微笑道:“只要你不说,我有把握不会让他们发现。”
  梁佩佩道:“我不会说的,我恨都恨死他们了,怎么会告诉他们呢!”
  高天行道:“好,现在你把衣服脱下来。”
  梁佩佩一呆道:“你……”
  高天行笑道:“不要紧张,我说不会伤害你便不会伤害你,但是咱们总得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不是么?”
  梁佩佩脸上发红,垂首不语。
  高天行道:“你只要脱下外面的一件,再把头发弄散即可。”
  梁佩佩觉得他的要求不但不过份,而且合情合理,当下也就依言脱下外面的一件罗襦,再把头发弄散。
  她穿的衣服并不多,外面的罗襦脱掉时,就露出了两只雪白而均匀的胳臂,只看那两只胳臂,就可知她有一副美好的身材!
  高天行并非柳下惠,但他现在一心一意想救人,对于眼前的美专,自是无动于衷。
  但为了表示自己已和她“成就好事”,他也将衣鞋脱下来,然们向她低声道:“我要下去了,等下他们过来时,你最好假作饮泣,知道么?”
  梁佩佩点点头。
  高天行估计“时间已差不多”,于是手抱衣鞋开门跳出,走去一棵树头坐下,一面穿鞋一面喊道:“鬼鸨母,你们可以过来了!”
  但四周静阒无声,鬼鸨母和驼背老人并未走过来。
  高天行穿好了鞋子,起身又叫道:“嗨,本公子已经大功告成,你们可以过来了!”
  鬼鸨母和驼背老人仍未闻声而至。
  高天行微感诧异,暗忖道:“奇怪,他们果真远离马车百丈之外,也可听见我的呼唤,怎么不理不睬呢?”
  他觉得情况有些诧异,但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当下又大声道:“鬼鸨母,你听见没有?你们可以过来了!”
  四下仍无一点回应,就好像鬼鸨母和驼背老人已突然在这世上消失了似的!
  高天行更加感到蹊跷,心中又暗暗忖道:“难道这是他们的作风?当嫖客完事之后,他们便不肯再现身与嫖客相见?不,没有这个道理,但是……他们为何不过来呢?”
  他皱了皱眉,一面穿上外衣,一面走近车窗,向车中的梁佩佩问道:“他们怎么了?”
  梁佩佩满脸迷惑的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高天行道:“他们怎么关照你的?”
  梁佩佩茫然道:“什么?”
  高天行问道;“鬼鸨母可曾关照你什么?”
  梁佩佩道:“没有呀!”
  高天行又皱眉道:“这就怪了,他们总不致于就此弃你于不顾吧?”
  梁佩佩发慌惊声道:“我……我怎么办?”
  高天行沉思有顷,摇摇头道:“不,他们绝不会就此离去,绝对不会!”
  梁佩佩道:“也许会的,因为你已给了她价值一万两银子的明珠——”
  高天行截口道:“不,鬼鸨母不会这样糊涂!”
  梁佩佩问道:“怎么说?”
  高天行压低声音道:“她专门掳劫武林著名人物的女儿迫其卖淫,但迄今为止,知道她干这勾当的人并不多,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梁佩佩困惑的摇摇螓首,表示不知。
  高天行解释道:“原因有二,第一:她拉的嫖客都是黑道人物,黑道人物玩了著名人物的女儿后,他为恐女父找他算帐,自然不敢声张出去,第二,鬼鸨母强迫姑娘接客之后,她对那姑娘的处置方法不外有两种,一是继续控制她,继续强迫她卖淫,二是将她杀了,以免泄漏其秘密,所以鬼鸨母绝不会就此弃你而去!”
  梁佩佩轻哦一声,道:“这么说,她哪里去了呢?”
  高天行沉吟道:“如果说她不愿再与我觅面,似乎没有道理……你且在此等着,待我去找找看。”
  他转身朝刚才鬼鸨母隐没的那方向走去。
  这一带的树林高大而茂密,林下阴森森的,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高天行艺高人胆大自然无所恐,但他为恐发生意外,故也不敢大意,他一步一步的行入,随时准备应付所能发生的变故。
  行入六七十步,却无任何发现!
  他可不相信鬼鸨母真的走了,当下继续行入,举目四下搜视着。
  复行十多步,一眼瞥见一棵大树下遗有一只鞋子!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驼背老人的鞋子,心头不禁一震,惊忖道:“噫,那老家伙的鞋子怎么掉在那里?”
  只有一只鞋子!
  另一只哪里去了呢?
  他停步注视着那只鞋子,再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形,确定没有什么陷阱,这才移步上前,抬起了那只鞋子。
  就在他拾起鞋子之际,他的眼角已瞥见了一个人——一个吊在大树上的人!
  那是驼背老人!
  他的颈上被一条绳子紧紧套着,整个垂直的悬在空中,两眼暴瞪,舌头外露,一看就知早已气绝死了!
  那情景,很像是他自己上吊自尽的!
  高天行万料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心头大震,脱口惊啊一声,傻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驼背老人居然上吊自尽了?
  不,他绝不会上吊自尽,他一定是被谋杀的,而谋杀他的人,一定是鬼鸨母!
  可是,鬼鸨母为何要杀害他呢?
  为了那四颗“明珠”?
  不可能,他们见过的财宝不知有多少了,绝不会为了那四颗“明珠”而起内订!那么……他一面想一面游目四顾,忽然又发现数丈外的另一棵大树上又吊着一个人!
  他心头又震动了一下,一个箭步跳到那树下,抬头一望,心中更加惊骇,失声道:“天哪!怎么是他?”
  原来,这第二个“上吊自尽”的人,赫然竟是“龙虎武馆”的馆主——苏州的地头蛇鲍四海!
  高天行这下真有堕入五里雾中之感,他第一个闪出于脑际的想法是这个鲍四海必是鬼鸨母的五龟奴之一,但底下却有许许多多想不明白的事。
  鬼鸨母为什么要杀害她的部下?
  她即使有杀害他们的理由,也不该选择在此时此地动手,而既然动手杀害了他们,又何必布置成他们自己上吊自尽的样子?
  这能骗过谁?
  有何用意呢?
  这些疑问还盘旋在他脑中的时候,他的视线又接触到了被吊在树上的第三具尸体!
  第三贝尸体,吊在距离鲍四海三丈开外的另一棵大树桠上,这一具吊得很高,只看到死者的一双脚!
  那是一双女人的三寸金莲!
  高天行心弦又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刹时目瞪口呆,再度傻住了。
  因为,他认得那双小脚,那是鬼鸨母的一双小脚!
  他不胜骇异的瞪望着那双小脚,发楞良久之后,不觉脱口惊呼道:“不!不可能是她!如果是她,那么这一切又该做何解释?”
  他怀着万分惊疑的心情,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大树下,抬目一望,一点不错,死者确是鬼鸨母!
  她的颈上也被套着一条绳子,死状与驼背老人和鲍四海相同!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上吊自尽?
  不,这不是自杀,这一定是人为的!
  但是,谁有这份能力杀害她?
  据南蛮王说,她武功很高,还有五龟奴的身手也不弱,有谁能轻轻易易地杀死她呢?
  他吃惊的喃喃自语,呆望鬼鸨母的尸体好半天,忽然转身奔出树林,大声叫道:“梁姑娘,你快下车来看看,出了怪事了!”
  车厢中的梁佩佩一听到他的喊叫,推开车门探头出来,惊讶的问道:“什么事啊?”
  高天行兴奋地道:“你下来,我带你去看三个人!”
  梁佩佩神色略现不安,又问道:“看三个什么人?”
  高天行一把将她拖下了车,拉着她往树林内奔去,一面笑道:“你一看,就知道……”
  他拉着她奔到吊着驼背老人的树下,举手一指树上道:“你看!”
  梁佩佩一看之下,吓得脸色发白,双脚发软,顿声道:“啊哎!他……他……他怎么上吊了?”
  高天行不答,又拉她跑到吊着鲍四海的那棵大树下,再举手一指,说道:“再看!”
  梁佩佩脸色更白,震骇欲绝的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又不答,又拉她跑到吊着鬼鸨母的大树下,含笑道:“你抬头看看,这一个死得更奇!”
  梁佩佩全身发抖起来,忽然向高天行跪下,叩头如捣蒜的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高天行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佩佩哭哭啼啼的道:“请你不要杀我,我是被迫的,我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出的主意,与我无干,我……我……我……”
  高天行不禁失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无辜被迫的,你怕什么呀!”
  梁佩佩掩脸哭泣道:“这都是鲍四海出的鬼主意,你知道他是苏州城中的地头蛇,我们何妈妈不敢得罪他,所以……所以……”
  高天行又是一怔道:“何妈妈?谁是何妈妈?”
  梁佩佩一指树上的鬼鸨母,哭着道:“就是她呀!她根本不是鬼鸨母,她是我们百花院的何妈妈,而我……我也不是梁佩佩,我花名叫小媚娘……”
  高天行睁大了眼睛,神情由惊骇渐渐转为愤怒,突然叱骂道:“他妈的,原来这是你们搅出的花样呀!”
  梁佩花道:“不,不是我搅的,这都是鲍四海出的主意,他一来恨你损了他的面子,二来想骗你的银子,所以就强迫我们何妈妈冒充鬼鸨母……”
  高天行明白了,他心中的怒火很快就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失望和惊奇。
  他为找到一个假的鬼鸨母而失望,为何妈妈和鲍四海三人的离奇死亡而惊疑不置,这都是他想不到和想不通的事情——鲍四海居然会耍这花样来欺骗自己,而更奇的是居然有人“越俎代庖”的把他们三人杀了!
  他是谁?
  他杀死鲍四海三人,目的只在“惩恶”而已么?
  如果是惩恶,那么自己——花钱公子南保罗——岂非更该杀?
  所以,高天行百思不解,困惑已极。
  小媚娘一直以为鲍四海三人是死于高天行之手的,她怕高天行也不放过自己,故一直跪在地上求情,这时又连连叩头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是完全无辜的,请你不要杀我,你要我怎样我都可以答应,只求你不要杀我……”
  高天行听得很烦,皱眉冷冷道:“你起来!”
  小媚娘抬头怯怯的问道:“你……不杀我了?”
  高天行道:“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小媚娘大喜,又叩头连声道谢,才起身站着,破涕的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第五二章 如花似玉
  高天行冷淡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鲍四海三人可不是我杀的!”
  小媚娘一呆道:“不是?”
  高天行道:“不是!”
  小媚娘惊诧道:“那么,是谁杀了他们?”
  高天行道:“我不知道!”
  小媚娘万分吃惊地道:“他们没有理由要上吊自尽呀!”
  高天行沉默了片刻,突然双目一抬,朗笑道:“我知道了!”
  小媚娘问道:“什么?”
  高天行道:“只有一个人有理由杀害他们!”
  小媚娘急问道:“谁?”
  高天行目露精光八向四下扫视着,扬声道:“鬼鸨母,是你么?”
  “桀桀桀桀……”
  一片尖细刺耳的怪笑,突自左方数丈外的一棵树上飘了过来!
  随着怪笑声,一条红影如电射至!
  来者,是个年纪与何妈妈相差不多的老媪,她的面貌之丑恶也与何妈妈相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她打扮比何妈妈漂亮头髻梳得亮光光的,面上涂脂抹粉,两道眉毛更是画得令人触目心惊,身上穿的是红底绣花的衣裙,如非面貌太难看,倒是一朵老来娇!
  她,不用说,是真正的鬼鸨母了!
  高天行很镇静的向她作了一揖,以幽默的口吻,含笑道:“您老为什么不早些现身?害得本公子上了一次大当!”
  鬼鸨母两颗眼睛像刀一样盯着他,桀桀怪笑道:“你上当了么?”高天行微笑道:“是的,上了一次大当!”
  鬼鸨母探手入怀摸出四颗明珠,轻轻抛动着,笑道:“告诉老身,这四颗明珠是真货么?”
  高天行微微一怔,然后突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鬼鸨母冷笑道:“说呀!到底是你上了大当?还是她上了大当?”
  高天行又笑了一阵,才又一揖到地,说道:“您老好厉害的眼力,本公子佩服之至!”
  鬼鸨母脸色一沉道:“不要拍马屁,老身只要听你解释!”
  高天行耸耸肩,说道:“这不须解释,本公子骗的是假的鬼鸨母,不是真的鬼鸨母!”
  鬼鸨母冷冷道:“但你事前并不知她是假的,由此可知你是打算欺骗老身!”
  高天行笑道:“错了,本公子早就看出她是假的,其所以不揭穿她的假面具,只想看看她要玩什么把戏而已!”
  鬼鸨母对他的解释似不满意,但未继续追究,转而问道:“你真是南蛮王的门下?”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鬼鸨母道:“老身没听说过南蛮王有一个徒弟叫‘花钱公子南保罗’!”
  高天行道:“这表示您老消息不灵,在我们南蛮一带?没有一人不知道我这个人!”
  鬼鸨母忽然笑问道:“关于老身,你是从谁的嘴里听来的?”
  高天行道:“家师啊!”
  鬼鸨母道:“他怎么说?”
  高天行微笑道:“他对那位程爱娥姑娘,至今仍念念不忘,很希望能再与您老打打交道。”
  鬼鸨母听了似已不再怀疑,扬眉一笑道:“那老怪物真是可恶,老身曾一再关照他不可说出,他是不是都说出去了!”
  高天行道:“没有,他只告诉我一个人。”
  鬼鸨母笑道:“这还好,你是否也想玩一个?”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希望您老成全,让本公子也尝尝那滋味。”
  鬼鸨母问道:“你要谁?”
  高天行道:“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女儿,海心兰!”
  鬼鸨母桀桀答道:“你怎知老身手中有她?”
  高天行答道:“猜的。”
  鬼鸨母笑道:“你肯出多少?”
  高天行道:“您老先开个价钱,然后咱们再来商量商量。”
  鬼鸨母道:“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道:“太贵了吧?”
  鬼鸨母逢:“不贵,这个价钱,很公道。”
  高天行沉思一阵,道:“您老把她卖过几次了?”
  鬼鸨母道:“没有,她至今犹是处女之身。”
  高天行道:“您老什么时候可以把她送来?”
  鬼鸨母道:“这要看你什么时候付给老身十万两银子而定。”
  高天行道:“如果现在就付呢?”
  鬼鸨母道:“那么,明天你就可见到她。”
  高天行道:“我现在付不出十万两银子,不过明天也许可以。”
  鬼鸨母道:“那就明天好了。”
  高天行问道:“明天,咱们在哪里见面?”
  鬼鸨母道:“你明天一定能筹出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点头,说道:“明天午后大概可以。”
  鬼鸨母道:“那么,你在姑苏古栈等候便了,老身会派人去接你。”
  高天行道:“一言为定?”
  鬼鸨母点点头。
  高天行道:“那么,咱们明天再见,告辞。”
  他向她拱手一揖,随即转对小媚娘道:“小媚娘,我送你回去。”
  鬼鸨母笑道:“等一下!”
  高天行回望她问道:“您老还有什么事?”
  鬼鸨母一指小媚娘,桀桀笑道:“老身要问这位姑娘一句话儿——姑娘,你过来!”
  小媚娘有些害怕,不敢立刻过去。
  高天行问道:“您老要问她什么?”
  鬼鸨母笑道:“你们男人不可听的事——姑娘,你过来呀!”
  高天行因已将自己是“第七代大杀侠”的身份来历告诉了小媚娘,心中很担心鬼鸨母要问的是这个,当下接口笑道:“这位小媚娘只不过是百花院的一个姑娘,您老何必为难她呢?”
  鬼鸨母道:“老身不为难她,只想问她一句话儿——姑娘,你过来吧!”
  高天行怕她起疑,只得暗暗捏小媚娘一下,暗示她不可说出自己的身份,才把她推过去道:“你过去吧,这位大娘也许想认你做干女儿哩!”
  小媚娘这才走了过去。
  鬼鸨母拉起她的手腕,看着她的掌心,笑道:“老身会看手相,让老身先替你看看……”
  她仔细的看了看小媚娘的手纹,忽然摇头叹息,说道:“红颜薄命,可惜,可惜!”
  小媚娘发怔道:“怎么呢?”
  鬼鸨母道:“你人长得漂亮,可惜命不长!”
  说到这里,右掌陡地拍上小媚娘的胸口!
  手掌拍上小媚娘胸口时,没有一点声音,但小媚娘却好像被雷击中,浑身震动了一下,口角立时溢出鲜血,一颗螓首也立时歪向一旁!
  高天行料不到她会下手杀害小媚娘,不禁大惊失色道:“你——”
  鬼鸨母继之横起一脚,将小媚娘的尸体踢出数丈开外,笑道;“对不起,老身若让她回到城中,她一定会把老身的秘密传扬出去!”
  高天行心中至为愤怒,但是他不敢发作,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花钱公子南保罗,自无理由为一个妓女的被杀而与她翻脸,破坏了救海心兰的计划,何况人已死了,发作无补于事,故他强按下胸中的怒气,只摇了摇头,道:“您老太残忍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杀之太可惜啦!”
  鬼鸨母笑道:“你心痛不?”
  高天行道:“正是,不过您老说的也对,她若不死,对你我都不利。”
  鬼鸨母道:“你知道便好,老身听说海浪生已立下了一个继承人,那小子名叫高天行,已尽得大杀门的剑法,他受海浪生的遗托正在到处访寻海心兰的下落,他要是听到海心兰在老身手中,以及听到你南公子奸了海心兰,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两人。”
  高天行道:“有道理,不过本公子倒希望有机会会会那小子,我们南蛮门受大杀门的气也受够了。”
  鬼鸨母笑道:“听说海浪生曾杀了你们南蛮门几个人是么?”
  高天行恨声道:“正是,这也就是本公子想玩海心兰主要原因!”
  鬼鸨母道:“只要你付得出十万两银子,老身会让你如愿以偿。”
  高天行微笑道:“老实说,本公子此番到苏州来,并未带多少钱,不过,本公子有把握筹出十万两银子,咱们明天再见吧!”
  语毕,身形一腾,飞出树梢,瞬即不见。
  □                             □                             □
  这天晚上,高天行出现于苏州城的“龙虎武馆”门口,他手执一柄折扇,很潇洒的跨入“龙虎武馆”的大门,一迳朝馆内走来。
  “喂,你找谁?”
  一个体格健壮的青年迎上来挡住他的去路,口气和态度都很倔傲。
  高天行住足笑道:“请问,你们龙虎武馆可有副馆主?”
  青年上下打量着他,面现一丝敌意道:“你找我们副馆主干么?”
  高天行道:“说话。”
  青年追问道:“说什么话?”
  高天行抖开折扇,慢慢摇着,含笑说道:“请去通报,就说花钱公子南保罗到访!”
  青年一听他是花钱公子南保罗,面色顿变,失声道:“你!就是花钱公子南保罗?”
  高天行折扇一挥,打中他腰部,一下就将他打得飞出寻丈,朗笑一声道:“速去通报,莫惹本公子生气!”
  青年爬起身来,掉头便跑,一溜烟似的奔入馆中去了。
  未几,一个年约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在一群青年的陪伴下,由武馆大厅走了出来。
  这中年人显然即是龙虎武馆的副馆主,他面上带着惊疑之色,步下厅阶后,即向高天行抱拳道:“南公子驾临敝馆,不知有何赐教?”
  高天行不还礼,轻摇折扇道:“你是副馆主?”
  中年人点头答道:“在下正是。”
  高天行道:“贵姓大名?”
  中年人道:“姓高,贱名壮。”
  高天行道:“原来是高副馆主,失敬了。”
  中年人力持镇静,假作大方的笑道:“不敢当,还请南公子多多指教。”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高副馆主可愿请本公子到厅上去坐坐?”
  中年人侧身肃客,道:“当然,南公子请!”
  高天行于是迈步行去,进入大厅,在厅中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这种倔傲无礼的行动,看得那群青年勃然变色,个个都忍不住要发作了,但高壮却知利害,连忙以眼色制止他们,接着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南公子私下谈谈!”
  他说的话,倒很有威力,那群青年虽仍有不平之色,却不敢违拗,一齐退出去了。
  高壮随在一旁坐下,很客气的笑道:“几天前,在下已听到南公子的大名,未即去客栈拜访,失敬之至。”
  高天行微哂道:“不必客气,你们鲍馆主呢?”
  高壮神色开始阴晴不定了,含糊答道:“敝师兄有事外出,恐怕要明后天才能回馆——”
  高天行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高壮面色一变,道:“南公子何事发笑?”
  高天行大笑道:“依我看,鲍馆主恐怕永远也不回来了!”
  高壮大吃一惊,霍然站起道:“南公子此言何意?”
  高天行做手势要他坐下,笑道:“高副馆主且莫紧张,坐下来听我细述吧!”
  高壮满面狐疑的慢慢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道:“奇怪,鲍馆主怎会瞒着你?我想他是不会瞒着你的。”
  高壮很窘,也很不安,终于问道:“南公子把敝师兄怎么处置了?”
  高天行笑道:“问得好,现在不必本公子从头说起了吧?”
  高壮低头一叹道:“他生起那个念头的时候,在下曾经劝过他,可是他不听,唉……”
  高天行道:“你想不想找他回来?”
  高壮一听此言,以为师兄还活着,不由神色一振,说道:“当然,要是南公子不——”
  高天行截口道:“要有代价!”
  高壮一怔道:“哦?”
  高天行道:“十万两银子!”
  高壮吓了一跳,道:“啊,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道:“是的,外加本公子在姑苏客栈的一切费用!”
  高壮愕然道:“这……”
  高天行若冷一笑道:“明日午前,你把十万两银子的票子送到姑苏客栈,过午不候!”
  说毕,起身欲行。
  高壮忙道:“南公子请等一下!”
  高天行仰脸冷冷道:“说!”
  高壮吞了一口睡沬,结结巴巴的问道:“还有那何妈妈和小媚娘呢?”
  高天行道:“你只要付出十万两银子,就可一起找到他们!”
  高壮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以商量的口吻,道:“可否减一些?因为我们实在付不出那么多——”
  高天行折扇一挥,打断他的话道:“不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他面上浮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接着道:“你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不必付出十万两银子——打败本公子!”
  高壮苦笑起来。
  他已从鲍四海的嘴里得知眼前这位“花钱公子南保罗”的能耐,他觉得付出十万两银子称打败对方两则之间,前则要容易多了。
  高天行冷笑问道:“怎么样?”
  高壮叹了口气道:“好吧,明日午前,在下当尽力设法筹足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嘿嘿笑了两声,即举步出厅,跨出厅门,看见阶下摆着两只石狮,他上前以手抚摸右边那只石狮的头部,含道缓缓道:“可不能让本公子空等,明日午时,十万两银子若不准时送到,姑苏城中就再也找不到这家龙虎武馆了!”
  说完,用口一吹石狮的头部,登时吹起一片石灰,石狮的头部,现出了一个掌印!
  高壮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高天行俊逸一笑,随即扬长走出了龙虎武馆,返回姑苏客栈歇下……
  □                             □                             □
  第二天晌午时分,高壮果然来到姑苏客栈,找到高天行,递上一张十万两银子的票子。
  高天行接过票子看了看,问道:“顺记钱庄在哪条街上?”
  高壮道:“就在这条街上,出了客栈往右拐,走几步就可看到。”
  高天行站起身,说道:“走,咱们去问问。”
  第五三章 顺记银庄
  高壮道:“问什么?”
  高天行一指手上的票子,笑笑道:“本公子必须先查清楚这张票子是不是真能领到钱!”
  高壮“哦”了一声,道:“这没问题,在下陪南公子去查便是。”
  于是,两人一起出了姑苏客栈,往右拐上街,走了几十步,果然见到了顺记钱庄。
  这是一家很大的钱庄,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当高壮陪着高天行进入钱庄时,一位看来颇有地位的中年人认得高壮,连忙由柜台后面转出,满面堆笑的连连拱手道:“原来是高副馆主,请坐!”
  高壮道:“不坐了,赵掌柜的,我和这位朋友做了一笔生意,需要付出十万两银子,我给了他一张票子,他有些不放心,说要查查帐目,麻烦你去查一下,看我们龙虎武馆是否付得出这笔银子。”
  他说到这里,由高天行手中索回那张票子,递给了赵掌柜的。
  后者接过票子,连声称是,随即转入柜台,捧出一册帐簿,找出鲍四海的存帐,立刻向高天行笑嘻嘻道:“这位公子您请过来看看,鲍馆主在小号存有十六万三千八百两银子,这张票子绝对没问题。”
  高天行趋前查阅帐目,果见鲍四海的帐有十六万三千八百两的存银,当即索回票子,纳入怀中,点头道了谢,即与高壮转身而出。
  出得顺记钱庄,高壮立刻问道:“南公子现在可以释放敝师兄及何妈妈四人了吧?”
  高天行道:“你可以在那地点找到他们。”
  高壮问道:“就在那山上?”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
  高壮大喜,抱掌道:“那么,在下失陪了!”
  说罢,举步欲去。
  高天行一把拉住他,说道:“别急,你还有一事件没有办成,等办成了再去不迟!”
  高壮一怔道:“什么?”
  高天行笑道:“本公子住宿姑苏客栈的一切费用,那虽然不多,但本公子喜欢有人请客!”
  高壮道:“那没问题,南公子只管住下,等要走的时候——”
  高天行打岔道:“本公子等下就要走了,所以你最好现在去代本公子付帐!”
  高壮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好,其实姑苏古栈的人已见到敝师兄和在下入栈找您南公子,就凭这一点,他们说什么也不敢要您南公子的钱的。”
  高天行微笑道:“我知道他们不敢得罪地头蛇,不过,还是由你亲口说一声的好。”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姑苏古栈,高壮陪着高天行到柜台前,向那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这位南公子的帐记在我帐下好了,改天我派人拿来。”
  那掌柜的忙道:“不必了,我们店东早已吩咐过,这位南公子既是贵馆的朋友,一切由我敝栈请客,不必付帐了。”
  高壮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那掌柜的笑道:“高副馆主怎么跟我们客气起来了?好朋友嘛,何必计较这些,贵馆的朋友也就是敝栈的朋友,您说是不是?”
  高壮一笑道:“那么,代我向贵店东致谢一声。”
  那掌柜道:“不客气,不客气。”
  高壮很得意,转对高天行笑道:“南公子若是无事,不妨多住几天,今晚我们请您吃饭如何?”
  高天行笑了笑道:“不必了,本公子想转赴金陵玩玩,下次有机会再来——你去吧!”
  高壮急欲救人,听了也就不再客套,当即拱手道别,疾步出栈而去。
  高天行正想回房,却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你有没有东西放在房里?”
  声音,阴沉沉的!
  高天行回头一看,只见站在身后的是一个豹头环目的五旬老者,心知必是鬼循母的五龟奴之一,当下点头答道:“有的,有个包袱。”
  豹头老者一掀嘴皮,微微一笑道:“那么,去取出来,咱们马上就走!”
  高天行点头称好,立即回房取出包袱,步出客栈门口时,只见豹头老者已骑在一匹马上等候,而店伙早也牵出他的坐骑等在一旁。
  他赏了店伙计一些碎银,随即一跃上马,豹头老者连话不说,一抖马索,领路朝街尾驰去……一刻时后,两人已到城外,高天行这才开口问道:“你是鬼鸨母的五龟奴之一?”
  豹头老者微微颔首道:“嗯!”
  高天行道:“贵姓?”
  豹头老者不答。
  高天行笑笑道:“对不起,我是不该请教阁下的姓名……”
  豹头老者道:“你敲了龙虎武馆十万两银子?”
  高天行点头笑道:“是的。”
  豹头老者道:“他们怎么肯给你?”
  高天行道:“因为他以为鲍四海还活着。”
  豹头老者道:“你这一手很绝。”
  高天行道:“并不,因为鲍四海不是我杀的,而且向地头蛇骗取十万两银子花花,我自觉无伤大雅。”
  豹头老者道:“我认为你应该改个绰号,叫‘不花钱公子’更为恰当!”
  高天行哈哈大笑,说道:“本公子怎么不花钱?我只不过比较喜欢花别人的钱罢了。”
  豹头老者微笑道:“你的作风与令师不大一样,令师花钱很大方。”
  高天行笑道:“我也很大方啊——花十万两银子玩一个姑娘,这恐怕是自古以来绝无仅有的事呢!”
  豹头老者道:“但你花的,是别人的钱。”
  高天行道:“对你们来说,只要有钱可赚,拿谁的钱不都一样?”
  豹头老者笑笑道:“不错,不过如以做生意的眼光来看,你是比我们聪明得多了。”
  高天行道:“我看是差不多,你们做的也是没有本钱的买卖啊!”
  豹头老者哼声道:“但我们冒的风险大。”
  高天行道:“迄今为止,你们总算没失败过,是也不是?”
  豹头老者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在掳劫某一个姑娘之前,都经过周详的计划,因此从未失过手。”
  高天行道:“上个月,我在某地遇见‘武林神医周子良’,他有个女儿也失踪了,那是不是你们干的?”
  豹头老者没有回答。
  高天行追问道:“是不是?”
  豹头老者不悦地冷声说道:“你要玩的,到底是海浪生的女儿,还是周子良的女儿?”
  高天行道:“当然是海浪生的女儿,周子良的女儿我不感兴趣。”
  豹头老者道:“那么,除了海心兰之外,别的你不要过问!”
  高天行苦笑道:“好,我就问海心兰的情形,她长得美不美?”
  豹头老者道:“虽非绝代佳人,但很讨人喜欢就是了。”
  “她今年几岁?”
  豹头老者道:“十四岁。”
  高天行道:“那还太小吧?”
  豹头老者道:“不小,她个子长得比一般姑娘高些,而且肤白胜雪,体态婀娜,够迷人的了。”
  高天行笑道:“你说得本公子心痒起来了,真恨不得立刻走马上任——还有多远的路?”
  豹头老者:“五十里。”
  高天行“哇!”的叫了一声,说道:“五十里!我的天,这不是存心吊我胃口么!”
  豹头老者笑了,道:“如果你希望尽快一享销魂之味,那就走快一些吧!”
  语毕,纵马向前疾驰。
  两人一口气飞驰了将近个把时辰,眼前来到一处风景幽美的峦山脚下,高天行认得是灵岩山,却故作不知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豹头老者道:“灵岩山。”
  高天行道:“这地方看来很美。”
  豹头老者道;“嗯,此山又名叫石山,登山巅可俯瞰洞庭,一目千里。”
  高天行道:“是这儿么?”
  豹头老者不答,策骑绕山麓而行,复行一二里,到达一处偏僻无人的山林间,停了下来。
  高天行跟着勒住坐骑,扬声问道;“到了?”
  豹头老者点点头,下马在一旁坐下,说道:“咱们在此等一会儿……”
  高天行也下马找了一块地坐下,又问道:“她们还没到?”
  豹头老者摇头道:“不是等她们。”
  高天行诧异道:“不然,等谁?”
  豹头老者自怀中抽出一支杆烟,装上烟丝,点火抽了起来,然后慢吞吞的冷道:“等我的同伴。”
  高天行道:“你是说另外四龟奴?”
  豹头老者点点头。
  高天行道:“他们哪里去了?”
  豹头老者吐出一口烟,缓缓道:“在咱们后面……”
  高天行道:“哦?”
  豹头老者露出一抹诡笑道:“要是我猜的不错,他们至少会带回一颗人头!”
  高天行惊讶道:“带回一颗人头?”
  豹头老者点头道:“是的。”
  高天行道:“带回谁的人头?”
  豹头老者道:“跟踪者。”
  高天行恍然道:“有人跟踪么?”
  豹头老者道:“这次一定有,不过可能是个小人物——你不以为高壮会派人跟踪你?”
  高天行轻噢一声道:“不错,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敲了他十万两银子,他当然不肯让我走掉。”
  豹头老者微笑道:“所以,你以后再向人勒索的时候,可要想到这一点,否则迟早会丢掉小命!”
  这话刚刚说完,远处已隐约传来一片马蹄声!
  豹头老者敲掉烟灰,笑道:“他们来了!”
  果然,蹄声由远而近,转瞬之间,但见两匹骏马已驰临林下。
  二骑者,一个是五十多岁的青衣老者,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蓝衣中年人,前者獐头鼠目,后者貌如病夫,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窝囊相,但是仔细一看,你就会从他们的眉宇间找到冷酷的煞气。
  他们没有带回人头,却带回一个人!
  那个人是青年小伙子,他被挂在蓝衣中年人那胆马上,身子软绵绵的,正陷于昏迷中,豹同老者笑问道:“他是龙虎武馆的人吧?”
  蓝衣中年人跳下马,顺手将那青年拖下,含笑答道:“正是!”豹头老者道:“你把他带来干么?”
  蓝衣老年人道:“路上有人,不便下手,所以只好把他带来。”
  青衣老者下马笑道:“现在可以下手了。”
  蓝衣中年人点点头,一脚踩上那青年的头,只听几声骨碎声响,青年的头已成肉饼!
  豹头老者站起来,向高天行笑道:“好了,你跟我来!”
  说着,向山上登去。
  高天行起身跟去,一颗心开始跳动起来,因为他知道马上就可见到海心兰,而当见到海心兰之后,也就是自己“成败生死”的时候,他已经“领教”过了五龟奴的残酷手段,深知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龟奴如此,鬼鸨母更不在话下,自己要对付鬼鸨母和五个龟奴,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弄不好可能反赔上性命!
  但是,他虽然紧张,意志却很坚定,他决心尽一切能力救海心兰脱离鬼鸨母的魔掌!
  豹头老者在前领路,青衣老者和蓝衣中年人则跟随在他后面,四人走上座山坡,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处形若峡谷的地带,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并不很新,但装饰得很美,整个车厢就像一辆华丽的轿,它是由两匹枣红骏马挽着的,此刻正静静钠停在那形若峡谷的地上。
  鬼鸨母坐在车旁的一颗大石上,她左手拿着一面小铜镜,右手拿着一把梳子,正在梳理头发,态度悠闲已极!
  另一边,还坐着两个中年人,他们一着白衫一着黑衫,相貌比豹头老者三人要端正得多,但又显得十分阴阳怪气,透着几分娘娘腔!
  鬼鸨母看见豹头老者三人将“花钱公子南保罗”带到,很风骚的抛了一个媚眼,桀桀笑道:“南公子,很抱歉叫你跑了这么远的路。”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不妨。”
  鬼鸨母继续梳理头发,一面问道:“钱带来了没有?”
  高天行点头道:“带来了。”
  鬼鸨母道:“是票子?”
  高天行道:“是的。”
  鬼鸨母眼睛转注到豹头老者的脸上,豹头老者点点头道:“没有问题,是顺记钱庄的!”
  鬼鸨母听了笑眯眯道:“真不简单,你南公子果然是有备而来的呀!”
  高天行道:“错了,这十万两银子是别人替我出的,我喜欢‘就地取财’!”
  鬼鸨母一哦,注目问道:“谁替你出的?”
  高天行道:“龙虎武馆。”
  鬼鸨母失声笑道:“嘿,你倒吃定他们了!”
  高天行耸耸肩,视线移上那辆马车,问道:“她就在那里面?”
  鬼鸨母笑道:“正是,如果你不想就歇,马上就可上车,不过要先给钱!”
  高天行道:“玩女人要先付帐,这倒是本公子第一次碰到的怪事。”
  鬼鸨母道:“这是老身规律!”
  高天行道:“让我先看看如何?”
  鬼鸨母道:“可以。”
  高天行上前拉开车厢,只见车中坐着一个容貌美丽的少女,看其气质即知确是个处女,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不禁脱口问:“姑娘你是海浪生的女儿海心兰吗?”
  那少女低首不答,眼泪却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高天行见她落泪,深深体会到她这些年来所受的苦难,心中很替她难过,恨不得立刻剑毙鬼鸨母六人,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他知道鬼鸨母六人不是容易对付的,一定要先想个不致使她受到伤害的计策之后,才可动手与鬼鸨母六人一博,当下故作轻轻的哈哈大笑道:“啊哎!怎么哭起来了?这真是个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哈哈哈……”
  那少女听了更是泪如雨下,却不敢哭出声来。
  鬼鸨母起身走过去,伸手做要钱状,笑道:“我的南公子,人家是尚未经人道的处女,你少调侃她,把票子给老身,上车去吧!”
  高天行笑道:“别忙,本公子要先验明正身,然后才能付钱!”
  鬼鸨母不悦道:“怎么,你怕她不是海浪生的女儿?”
  高天行点头道:“正是,本公子不能花十万两银子嫖了一个假的海心兰!”
  鬼鸨母脸色一沉道:“你听说过老身卖过假货么?”
  高天行道:“您老卖的姑娘,也还没有像这一位身价十万两银子,是不是?”
  鬼鸨母冷哼一声道:“也罢,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她是海心兰?”
  高天行道:“我听说海心兰的腰上有一块胎生的红斑,它的形象,很像一朵兰花。”
  鬼鸨母立刻转对车中的少女道:“丫头,让他看看!”
  那少女羞不可抑,掩脸哭了起来。
  鬼鸨母怒喝道:“听到没有!”
  那少女对她似甚畏惧,听到喝叱,赶忙停止哭泣,拭去眼泪,动手解衣,露出雪白的腰部。
  那腰上,果有一块状似兰花的红斑!
  高天行一看就知那是真的红斑,绝不是用纹身的针刺出来的,因此已知她是真正的海心兰不错,当即掏出银票递给鬼鸨母笑道:“这是十万两银子,拿去吧!”
  鬼鸨母笑嘻嘻的收下银票道:“老身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老身便要将她带走你好好享受享受吧!”
  说毕,向五龟奴打个手势,即随转身而去。
  五龟奴随亦散开,隐入附近的树林里去。
  高天行看着他们避开之后,立即一跳入车厢,顺手关好车门。
  海心兰好像遇上一只饿狼,脸色一下变得好不苍白,恐惧的往后缩退,娇躯悚悚发抖起来。
  高天行故意大笑道:“别怕,海姑娘,本公子最懂得怜香惜玉,只要你乖乖的顺从本公子……哈哈……”
  海心兰瑟缩一隅,乞怜的望着他,浑身发抖不止。
  第五四章 怜香惜玉
  高天行笑道:“来吧!不要害羞,这是你们女人迟早必须经历的事……”
  他口中说着,却自怀中摸出一张纸笺,递到她面前,同时做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
  海心兰登时面露惊疑之色,吃惊的望他片刻,才把视线投注到那张纸笺上。
  纸笺上是这样写的:“海姑娘:我是令尊的继承人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是特地来救你的,请不要害怕。”
  海心兰看过纸笺上的字,脸上升起了又惊又喜又疑之色,低声道:“你——”
  高天行轻“嘘”一声,将纸笺收起,又发出大笑声道:“哈哈,干么这样扭扭捏捏的?来!不要怕,眼睛看着我……”
  一面说一面取出藏在身上的无锋宝剑,又递到她面前,轻语道:“这是令尊的无锋宝剑,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海心兰一看到无锋宝剑,就好像看到了父亲,一把抢过宝剑,抽出剑身看着,眼泪又扑簌的掉下来。
  高天行低声道:“不要哭,好好听我说……”
  海心兰举袖抹去眼泪,尽量压低声音问道:“她说我爹死了,是真的么?”
  高天行点点头。
  海心兰眼泪又夺眶而出,伤心欲绝的哭道:“我……我还以为她骗——”
  高天行赶忙伸手掩住她的嘴,低声道:“不要哭,被她听到了就糟了!”
  海心兰也很懂事,当下抑制了满腔悲痛之情,推开他的手,低声问道:“你要怎样救我?”
  高天行凑近她耳边,道:“我听说鬼鸨母和五龟奴身手十分厉害,所以我必须先设法收拾他们才能救你。”
  海心兰问道:“如何收拾他们?”
  高天行道:“我还想不出,我原打算出其不意的击毙他们两三个,但这法子恐怕不妥当,万一一击不成,反成打草惊蛇——你一向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海心兰道:“一座靠山边的庄院里,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高天行道:“这地方是灵岩山,他们开车走多久才把你带到此地的?”
  海心兰道:“大约是走了两个时辰之久。”
  高天行想了想,道:“那么,那座庄园距此大概有百里之遥,鬼鸨母在那庄院之中是否还收藏着许多姑娘?”
  海心兰道:“不多,只有十一个,不过都是武林名人的女儿。”
  高天行道:“我想这样如何,等下我们假装已成就好事,然后我就上路离去,再悄悄转回跟踪这辆马车,等跟踪到达那座庄院,再偷偷入庄救你出来。”
  海心兰道:“你也打算救心那十一个姑娘?”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
  海心兰道:“这样也好……”
  高天行道:“不过,等下你要装出很伤心的样子,让鬼鸨母认为你已经……懂么?”
  海心兰脸泛红潮,点了点头道:“我懂的。”
  高天行靠上车窗,由窗缝向外窥视,不见鬼鸨母等人的影子,但他知道她和五龟奴必藏在附近监视,当下故意推动车厢,同时发出阵阵“淫笑”……海心兰脸更红,垂下螓首。
  高天行一边摇动车厢,一边低声问道:“你在那庄中住了几年?”
  海心兰轻轻答道:“快三年了。”
  高天行道:“她待你如何?”
  海心兰道:“吃穿都还好,但她不准我们离庄一步,曾有几个姑娘想逃走,结果还没出庄就被抓回,鬼鸨母把她们吊起来用鞭子抽打,打得好惨。”
  高天行道:“那么,有没有姑娘被她杀害了?”
  海心兰道:“有的,有个叫周秀玲的姑娘,据说是‘武林神医周子良’的女儿,鬼鸨母替她找了一个嫖客,可是她抵死不从,鬼鸨母一怒之下,就当着我们面前挖下她的双目,割断她的舌头,那情景可把我们吓坏了!”
  高天行道:“原来周姑娘是被鬼鸨母杀害的,武林神医竟误认是独孤婆婆干的,要找独孤婆婆报仇。”
  他想到武林神医可能已找到慕容燕,心头一阵抽紧,不禁长叹一声。
  海心兰问道:“独孤婆婆是谁?”
  高天行道:“一位亦正亦邪的老妇人,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告诉你。”
  海心兰也没兴趣追究别人的事,她接着问道:“告诉我,我爹是怎么死的。”
  高天行道:“令尊以为你是被大仇家南蛮王掳去,便远赴南荒寻你,结果不幸中了百花瘴气。”
  当下,便将海浪生临终前的情形,扼要叙述了一遍。
  海心兰听得泪如雨下。
  高天行道:“你在鄱阳有位姑妈,是么?”
  海心兰点头道:“是的,小的时候,我爹曾带我去过一次,我姑丈是在鄱阳开布庄的。”
  高天行道:“令尊要我寻到你时,带你去投靠你姑妈,上次我带了一个假海心兰到鄱阳去的,找到那家布庄时,它已改名为‘林记布庄’,不过我相信那是神鹰帮耍的鬼把戏,那天我见到的那位中年商人必题你姑丈赫连少华无疑……”
  海心兰听得满脸错愕,问道:“你说什么?你带了一个假的海心兰去到鄱阳?这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又将盖云天为谋夺大杀门武学而派“小辣椒”冒充她接近自己的经过略述一番,最后说道:“为了找寻你,我一连上了两次当,但愿这一次不是!”
  海心兰怔怔的望着他道:“你怀疑我不是真的海心兰么?”
  高天行微笑道:“不,我只是顺口说说,你腰上那块红斑,我看得出不是用针刺出来的。”
  海心兰低首一叹道:“我倒真希望我不是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女儿……”
  高天行一怔道:“什么意思?”
  海心兰道:“因为我不配做他的女儿,我本该自尽的,可是我没有勇气。”
  高天行摇头道:“这话不对,你虽是海浪生的女儿,但你没练过武功,而且你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被鬼鸨母掳去,那样的年祀可说什么都不懂。”
  海心兰道:“我很怕她,我怕得要命,有时我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又希望能再见我爹一面……”
  高天行道:“如今你不必害怕了,我会尽能力救你脱险,我想我办得到。”
  海心兰道:“她是个很可怕的婆子,还有那五龟奴也很厉害,你要小心些。”
  高天行点点头,又向车外偷窥几眼,然后低声道:“我想差不多了,你可不可以把衣裳脱下来?”
  海心兰又发红,道:“你……”
  高天行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装得真实一些,让她以为我们确实已经……这样她才不会生疑,而我也才有机会救你。”
  海心兰娇羞地瞟他一眼,羞答答道:“一定要……这样么?”
  高天行点点头道:“一定要,不过你等我下车再脱亦可,总之,你一定要装得很像。”
  他把无锋宝剑藏起,然后将外衣解开,再脱下鞋子拿在手了,低声又道:“我下去了,你开始脱吧,等下鬼鸨母上来察看时,别忘了要故作饮泣状,这一点很重要。”
  语毕,开门一跃下车。
  海心兰依言脱下全身衣裳,然后就倒卧于车中,抱头“哭泣”起来。
  高天行走上一边,找了颗圆石坐下,开始整衣穿鞋,一面扬声道:“鬼鸨母,本公子已办完了事,你们可以过来啦!”
  一言甫毕,鬼鸨母和五龟奴已由四面的树林中转出一齐走了过来。
  鬼鸨母笑道:“这么快就完了?”
  高天行笑叹道:“没办法,本公子一碰到漂亮的姑娘,总是很怪就弃甲曳兵而走……”
  鬼鸨母笑道:“不过,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你能支持这么久,功力也算不错了。”
  她走近车前,探头向车中的海心兰看了看,见她全身赤裸,正匍匐于车上抱头哭泣,不禁桀桀怪笑道:“丫头,别啼啼哭哭的,再来一两次,你就能领略出滋味啦!”
  高天行怕她看出破绽,连忙接口笑道:“鬼鸨母,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鬼鸨母转望他问道:“商量什么?”
  高天行道:“你出个价钱,把她卖给我,我想带她回南蛮门去。”
  鬼鸨母笑道:“你买不起的!”
  高天行笑道:“多少?”
  鬼鸨母道:“五十万。”
  高夫行叫道:“你开玩笑?”
  鬼鸨母笑嘻嘻道:“一点也不,五十万已是太便宜,老实告诉你,顶多一年,老身就可从她身上捞到一百万两银子。”
  高天行“哈”的一笑道:“你认为武林之中有很多个像我这样挥金如土的‘花钱公子’不成?”
  鬼鸨母笑道:“老身算给你听听吧,她现在虽已非处女之身,但凭着她是‘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之女’这块招牌,愿意问津者必然大有人在,假定以后接客一次以四千两银子计算,每日只要接一位客人,一年下来便有一百八十多万的收入,所以你如果拿出五十万两银子,老身还得考虑考虑呢!”
  高天行站了起来,耸耸肩笑道:“你说的也许不错,不过我可不愿花五十万两银子买她,因为……哈哈,她虽是海浪生的女儿,但是那方面跟一般女人是完全一样的,并无特殊之处。”
  他说到这里,拱手一揖道:“好了,本公子兴致已尽,就此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
  鬼鸨母道:“慢着。”
  高天行停步摇头道:“不要讲价,本公子顶多只付二十万,多一文也不要!”
  鬼鸨母桀桀笑道:“你别做梦,老身不是要跟你谈价钱……”
  高天行转回身子问道:“不然,有何指教?”
  鬼鸨母道:“你等我们走了再走!”
  高天行诧声道:“什么意思?”
  鬼鸨母诡然一笑道:“因为老身不愿被人跟踪!”
  高天行以为刚才与海心兰的谈话已被她听出,不禁面色一变道:“我跟踪你干么?”
  鬼鸨母冷笑道:“你也许不会跟踪,但老身却不能不防。”
  高天行一听始知她只是怕被人跟踪,而不是已洞悉自己的计划,当下展颜笑了笑道:“我如要跟踪你们,先走后走不是一样?”
  鬼鸨母道:“不一样,因为老身走了后,会有人留下来陪你。”
  高天行明白她所谓“陪”的意思是要命一两个龟奴留下看住自己,等她们走远之后,才让自己离去,这样一来,自己打算跟踪马车的计划就要告吹了,因之心中暗暗着急,当下故作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鬼鸨母道:“别无他意,只想委屈你在此待些时候罢了,这对你应该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高天行轻哼一声道:“你不以为这样做对本公子无礼?”
  鬼鸨母笑道:“当年令师嫖过程爱娥后,情形也是如此,令师并不抱怨!”
  高天行冷笑道:“要是本公子不答应呢?”
  鬼鸨母露出“可怕”的笑容,阴恻恻地道:“那么,老身只好采取第二个办法,你是聪明人,一定猜得出老身的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高天行当然知道她的第二个办法是什么,他觉得没有把握一举击毙她和五龟奴,于是念头一转,点头笑道:“也罢,你的要求是有道理的,你要本公子在此待多久?”
  鬼鸨母道:“一个时辰就够了。”
  高天行道:“好,你们去吧!”
  鬼鸨母于是向五龟奴中的三个——蓝衣中人和那两个阴阳怪气的龟奴——打了个“走”的手势,自己即上车坐下,那蓝衣中年人随即登上前面车座,准备驾车,而那两个阴阳怪气的龟奴则由林中牵出两匹马,跨坐上去,一个驰至车前,一个转到车后——
  “走!”
  一声令下,马车便在二龟奴的前导后护之下,慢慢的驶下山坡,走了。
  豹头老者和青衣老者留下看住高天行,他们态度十分沉着,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前者又取出梁烟装上烟丝,悠闲的吞云吐雾起来。
  青衣老者则向高天行笑道:“南公子,一个时辰,很快就可过去,坐下来歇歇吧!”
  高天行依言坐下,含笑道:“唉,本公子没想到嫖姑娘会有这许多麻烦……”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虽然麻烦一些,但你应该引以为荣,因为海浪生乃是武林第一奇人,你有机会玩他的女儿,还不觉过瘾么!”
  高天行点头笑笑道:“这话倒是有道理,但我若不说出去,有谁知道我曾玩过海浪生的女儿呢?”
  青衣老者道:“你要到处去宣扬亦可,反正海浪生已死,没有人去找你麻烦,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说出鬼鸨母三个字,否则我们会找你!”
  高天行笑道:“找我干么?”
  青衣老者咧嘴一笑道:“何必明知故问?”
  高天行扬扬剑眉道:“你们碰到过‘不知死活’的人说出没有?”
  青衣老者道:“碰到过一两个。”
  高天行道:“结果呢?”
  青衣老者道:“他死了。”
  高天行笑道:“二老身手一定很高明,可否露一手让本公子见识。见识?”
  黄衣老者捡起地上一颗鸡蛋大小的卵石,五指一合,也没见他用力,那颗卵石顿成粉末,石粉由指缝间流到了地上!
  高天行喝采道:“果然高明,佩服佩服!”
  青衣老者微笑道:“这算不了什么,我想南公子也一定办得到!”
  高天行摇头道:“不成,本公子杀人可以,捏碎石头的本领可没有!”
  这话说得很绝,极尽讽刺之能事,妙的是他是以“谦虚”的口气说出的。
  青衣老者好像挨了一记耳光,脸上不禁一红,干笑道:“哦,你杀人的本领很成么?”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本公子要杀人时,那人一定活不成!”
  青衣老者嘿嘿笑道:“那么,你一也露一手让老夫开开眼界如何?”
  高天行道:“好啊!”
  身形突如旋风飘起,闪电也似的飞临对方跟前,一拳击了过去。
  青衣老者一见他的拳头往自己的面门击来,本能的抬臂格出。
  他这一格,含有四两拨千斤的招式,自信可将高天行摔出数丈之外。
  哪知结果恰恰相反,他明明看见高天行的拳头击临自己的面门,不料抬臂一格之下,却格了个空,而就在他一格格空之际,胸口已“砰!”的一声,中了重重的一拳,整个身子登时应声飞起,跌出了二三丈远,摔落地上时,已躺得“四平八稳”了!
  豹头老者只道他们只限于“切磋”而已,这时一看青衣老者情况似甚严重,不禁神色一呆道:“你……打死他了?”
  高天行扬眉一笑,说道:“本公子刚刚不是说了么?我要杀人时,那人一定活不成!”
  豹头老者一个箭步跳到青衣老者身边,定睛一望,只见青衣老者两眼直直的,已是一副死相,不由大惊失色,叫道:“老郭!老郭!”
  但青衣老者早已灵魂出窍,毫无反应矣!
  豹头老者登时惊怒交迸,身子一转,怒视高天行,喝声道:“好小子,你真能干了!”
  高天行耸耸肩膀,没事似的道:“当然能干,跟你们这些万恶的老龟奴还要客气不成!”
  豹头老者勃然震怒,霍地站起身子,身上的衣服好像一下灌满了气,突然膨胀。杀气腾腾地道:“你是蓄意的,嗯?”
  高天行点头道:“对了。”
  豹头老者两颗眼睛几乎要迸出眼眶,狂怒的吼叫道:“为什么?”
  高天行以平静的声调答道:“因为你们已恶贯满盈,该死了。”
  豹头老者还是想不通这个“花钱公子南保罗”何以突然从“友善”一变至此,他全骨格发出了哔卜声响,双手十指曲张如爪,已蓄力准备杀敌人,但是仍又从嘴里迸出这一句:“你姓南的几时变了除奸惩恶的侠士?”
  高天行缓缓说道:“我不姓南,我姓高……”
  一面说,一面自怀中抽出无锋宝剑。
  他已决定硬干,因为形势发展至此,已迫使他非采取这种手段不可,他必须赶快击毙或制服对方,否则时间一过,就无法追上那辆马车了。
  豹头老者一瞥及那柄宝剑,神色遽变,失声道;“你是……”
  高天行徐徐拔剑出鞘,道:“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豹头老者厉吼一声,身形猛起,饿虎扑羊般的向他猛扑过去。
  人未到,十指透出的劲风,已如猛挥而出的十条长鞭,“呼!呼!呼!”的袭临高天行身前!
  高天行这才知道五龟奴果非庸手,其功力不逊于享誉武林的中原三老,刚才若非出其不意的以一招“普渡众生”击毙了那个青衣老者,自己的计划只怕又要落空,心中想着,手脚可不敢迟缓,急忙滑步窜开数尺,手中宝剑一式“犀牛望月”,随身横削而出。
  第五五章 访归来庄
  这是大杀侠剑法中的一绝招!
  豹头老者一击落空,发觉高天行的宝又已反削到自己的右腰上,心中凛然一惊,但他反应亦快,身形疾速一捧,左腿顺势横起,飞踢高天行右太阳穴,出脚又快又猛,凌厉绝伦!
  高天行见他以攻为守,踢得巧妙,不禁喝采一声,当即一挫身低头避开,同时变招点出一剑,攻他胯下阴部。
  豹头老者长啸一声,身子凌空飘起,也避过了他的一剑,紧接着右掌猛沉,劈向他左肩膀。
  他每一出手,都挟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劲风,气势着实惊人!
  高天行见他攻势猛烈,心中并不生怯,反而暗忖道:“我若不能在三十招内制服此獠,也算不得是第七代大杀侠了!”
  思忖中,绝招在发,宝剑向上一冲,使出一招“鱼跳龙门”,反击对方小腹。
  这一招“鱼跳龙门”是专门对付身在空中的敌人,一般武林人若遇此招,十之八九非死即伤,但豹头老者确实不含糊,一见之下,左右二脚“呼呼”连环踢出,竟反迫得高天行不得不撤招后退。
  他一见高天行后退,立时双掌暴出,乘势追击,推出一股怒涛般的掌风!
  高天行一跳避开。
  掌风落地,发出“蓬!”的一声巨响,地上土石顿如水花飞溅而起!
  高天行突然大喝一声,剑如飞虹,一口气发出了七剑,剑剑都是大杀侠绝学。
  豹头老者一时措手不及,被迫得连连倒退下去。
  高天行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剑招连续而出,又攻出了十多招。
  豹头老者挑命想争取主动,无如大杀侠的剑法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武学,每一招都神奇妙绝,威力无穷,他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才将高天行的剑招化解或闪掉,哪里还有机会出手反击?
  他越打越惊,勉强又避过数招之后,忽然双足一顿,倒纵数丈,足尖落地时,身形一转,再度纵起,向山坡下掠去,打算开溜了。
  高天行岂容他逃掉,跟着电扑追上,大笑一声道:“不要走,咱们再玩玩!”
  喝声中,一剑已点近对方背心!
  豹头老者突然刹住奔逃之声,身子猛可蹲下,右脚疾抬,踢向高天行的小腹丹田。
  这一脚踢得出人意料之外,狠毒无比,但是,高天行早已防到这一着,因之在对方蹲下身子之际,他的宝剑,已化点为砍——
  于是,豹头老者踢起的右脚,正好迎上了他给宝剑,只听“克喳!”一响,豹头老者的小腿应声而断!
  刹那间,断足鲜血迸溅!
  豹头老者呆了一呆,才抱脚狂呼狂叫起来。
  高天行怕被他的血溅上身子,赶忙一步跳起,然后纳剑入鞘,冷眼而视道:“你要不要命?要的话,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替你止血。”
  豹头老者狂号数声后,忽然咬紧牙关,忍住剧痛,一手紧紧握住断足,一手解下腰带,用腰带将断足紧紧束绑起来,
  高天行冷笑道:“这样没用,如果没有人替你治疗,你仍将慢慢流血而死!”
  豹头老者面色苍白,又惊又急道:“你……你要问什么?”
  高天行道:“鬼鸨母收藏姑娘的那座庄院,它在什么地方?”
  豹头老者不肯回答,看见断足继续在流血,连忙又用双手去紧紧握住伤口的上部。
  高天行冷笑一声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那辆马车才离开不过两刻时,我追得上的。”
  说毕,转身欲行。
  豹头老者急了,忙道:“别走!”
  高天行回头答道:“怎样?”
  豹头老者强忍剧痛道:“我告诉你,你真肯替我医治断足之伤?”
  高天行点头。
  豹头老者犹疑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已断去一足,鬼鸨母也不可能继续雇用我了,我告诉你便了,那座庄院坐落于茅山西麓!”
  高天行歪头一想,道:“茅山西麓距此有多少里路?”
  豹头老者道:“两百余里。”
  高天行笑了笑,转身便走。
  豹头老者大叫道:“高天行,你这言而无信,算得什么第七代大杀侠!”
  高天行继续朝山坡下走去,一面笑道:“我只对诚实的人守信,不对说谎的人守信!”
  豹头老者一怔,继而苦笑一声,说道:“好好,算你厉害,老夫实说便了,你回来!”
  高天行转身走回,指着他的鼻子笑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如再说谎,我会砍断你另一脚!”
  豹头老者嗒然道:“你知道苏州城外有一座寒山寺么?”
  高天行点头道:“知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那是一座有名的古寺啊!”
  豹头老者道:“寒山寺位于虎丘西南,而我们那座庄院则在虎丘西北的山腰上,庄名‘归来庄’,你到了那里,很容易可以找到。”
  高天行道:“那地方,距此又有多少里路?”
  豹头老者道:“十来里路。”
  高天行冷笑起来。
  豹头老者见他不相信,忙道:“是真的,这次老夫没骗你!”
  高天行冷笑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那辆马车走了约两个时辰才到达此地,十来里路,要走两个时辰之久不成?”
  豹头老者一呆道;“是那海心兰告诉你的?”
  高天行道;“不错!”
  豹头老者道:“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带她出来时,是蒙住她的眼睛的?”
  高天行没有说话。
  豹头老者又道:“我们为恐她认出地点,故带她出来之前,先用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又恐她算出路程,还故意在城外绕圈子转了两个时辰,你听她说马车走了两个时辰,便以为——”
  高天行已知他所言属实,当下截口道:“好了,我再问你,你们那座‘归来庄’既在虎丘西北,那又不是很隐僻的地方,为何始终没被人发觉?”
  豹头老者道:“因为我们伪装得很巧妙,对外宣称我们‘庄主’原是朝中大官,后来告老归隐的,故附近的居民均未有怀疑。”
  高天行问道:“谁是庄主?”
  豹头老者道:“一个姓谢的老人,他是鬼鸨母的表哥,一个老不中用的人,名虽是庄主,却要替鬼鸨母洗小脚,窝囊透了。”
  高天行觉得不必再问了,当下骈指为他封住了腿上的血脉,然后取出一包金创药扔给他,说道:“把这药敷到伤口上,只要不继续流血,你就可保住老命!”
  语毕,转身来到拴马之处,他将豹头老者和青衣老者的两匹马放走,然后登上自己的一匹,纵马便往虎丘寒山寺驰来。
  由灵岩山到寒山寺,约有五六十里路程,骑马疾行,一个时辰可到,他希望能赶在鬼鸨母之前去到“归来庄”,以便先在庄中做些手脚。
  他认为鬼鸨母不会直接返回“归来庄”,而仍会在城外兜圈子以蒙骗海心兰,故只要全力疾赶,应可早她半个时辰到达“归来庄”。
  是以,他频频催马,全力疾驰。
  一个时辰不到,他已赶到虎丘寒山寺了。
  这时,暮色已浓,他由寒山寺的山下转向西北绕着山脚行约左四里。已到虎丘的西北面。
  举目一望,但见这座苏州城外的名胜地虎丘已在暮烟笼罩之下,苍茫中隐现翠绿,山丘重重,林木层层,却看不见那座“归来庄”的一点影子。
  他复策骑前行数百步,才发现山脚下有一条山路蜿蜒伸入山中,心想它必是通往“归来庄”的道路,当即下马牵入附近树林中拴好,然后沿着山路往上奔来。
  转眼工夫,已奔到一处山腰间,果然看到了一座隐于浓荫中的庄院。
  他弯身潜行到庄院门口,只见那门庭上果然横悬一匾,刻着“归来庄”三个草字,心中暗喜,忖道:“那老家伙果然没有骗我,但不知鬼鸨母是否已回庄了?”
  山路上和庄门口都有车轮的痕迹,但是他弄不清那些车轮痕迹是早先下山或是刚刚上山的。
  他悄悄绕行到庄左围墙下,双手扳上墙头,引身上去,探头向庄中窥视,但见庄中房舍约有二十多间,分前后二进,建筑颇为高雅,到处种植着不少花木和盆景,的确很像一位归隐林下的文人的居所,唯一“怪异”之处,是全庄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
  这情景,高天行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已知道这座“归来庄”只住着鬼鸨母等七个人,至于那些被掳劫来的姑娘,她们必被困禁于庄中一处很秘密的地方,鬼鸨母当然不会准许她们在庄中自由行动,而假如鬼鸨母一行人尚未回到庄中,那么此刻能在庄中自由行动的,就只有那位姓谢的“庄主”了。
  他,可能正在某一间房中……
  高天行偷窥了一会,忖度鬼鸨母一行八人尚未回庄,此刻正是入庄的好机会,当下不再迟疑,双手微一用力,身子横飘过墙头,轻轻到墙内。
  他行动极快,双足一落地,立即一窜数丈,跳到一排房舍的墙壁下。
  凝神谛听,房舍中似无人在。
  他于是紧靠墙边走到最靠近天井的一处屋角,探头搜视,也没见天井上有人,心中更加笃定,暗忖道:“看情形,鬼鸨母必然尚未回庄,我还是赶快利用这段时间,先制服那姓谢的‘庄主’再说。”
  主意一定,正想转去前面搜索,忽闻一片苍老的吟哦声由前院传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吟至最后一句,“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时,其人已行至天井上。
  这人年已七旬以上,满头灰发,身穿华服,看模样,有几分儒者之相,但是,神态郁悒,面无光采,一副不得志的颓丧之状!
  高天行一看即知他必是鬼鸨母的表哥姓谢的挂名“庄主”,听他吟着李后主的相见欢,神情一片凄婉,心中暗暗好笑,思忖道:“这老家伙住在这儿侍候鬼鸨母,心里一定很苦闷,这也难怪,每天要替鬼鸨母洗脚,那种滋味,可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这时,只见那老人在天井上住了足,仰头望着渐呈黑暗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天快黑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唉,不回来也好,最好是永远不要回来……”
  高天行一听此言,即由屋角转出,含笑道:“谢庄主对于替令妹洗小脚已感厌烦了是不是!”
  那老人突见出现一个陌生青年,浑身一震,骇然失色道:“噫,你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
  高天行走上前道:“我叫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是自己进来的。”
  老人沉下脸道:“你找谁?”
  他大概不知道“第七代大杀侠”为何物,故听了不但不吃惊,还摆下了脸孔。
  高天行笑道:“我来找姑娘,听说这庄中藏着不少姑娘是么?”
  老人面色大变,怒喝道:“胡说!本庄主乃是当朝一品——”
  高天行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另一手“劈拍!”掴了他两记耳光,道:“少跟我来这一套,快说出那些姑娘在何处,否则宰了你这个老王八!”
  说着抽出匕首,抵上他心口。
  老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脚直发软,气都喘不过来,战战兢兢道:“好汉饶命,老汉只是……只是……”
  高天行疾颜厉色的喝叱道:“少废话,快说那些姑娘在何处!”
  老人颤栗地说道:“是,是,我说,我说……”
  他正要说的时候,却听庄门口传来一片辘辘车声——显然是鬼鸨母回来了!
  高天行心中一惊,顾不得再听他说下去,疾忙倒转匕首,用刀柄在老人的脑门上敲了一下,老人登时昏厥过去,他随将老人揽腰抱起,拔步往庄后奔来。
  奔到庄后,见墙边有一堆柴,中间可藏人,他便将老人藏入柴堆中,然后返身奔回。
  将到庄中天井时,便听鬼鸨母的喊声阵阵传来。
  “荣哥,荣哥——咦,这老穷酸死到哪里去?”
  高天行刹住脚步,四顾一眼,随即腾身纵起,飞上一座后厅的檐下,人就攀附在那厅檐下面。
  这时,天已全黑,庄中又未点灯,四下一片黑暗,他隐藏于檐下,是不虑被发现的。
  他选择这间后厅的檐下藏身,也有其用意,因为他猜想鬼鸨母等人一定会进入这间后厅歇息,那时他就可偷听却他们的谈话。
  “荣哥!荣哥!”
  鬼鸨母的喊声响到后厅这边来了!
  随着喊声,便见鬼鸨母大步来到后厅门前,她见厅中无灯火,住足未入,又摆头四望,大声喊道:“老穷酸,你别跟我捉迷藏,快给我滚出来!”
  老穷酸当然滚不出来,于是她冒火了,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你真死了不成?告诉你,你要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否则我会从阴司里把你抓回来!”
  忽见黑暗中人影一闪,那个蓝衣中年人已赶到她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鬼鸨母怒冲冲道:“谁知道,他胆子越来越大了,先是酗酒装疯,今天却躲着不出来了!”
  蓝衣中年人道:“会不会是走了?”
  鬼鸨母道:“走?他往哪里走?他要是有办法,十多年前就走了,还会等到今天?”
  蓝衣中年人道:“要不然就是喝醉了,正要睡大觉,我去他房中看看。”
  说毕,转身奔去。
  鬼鸨母生气的一跺脚,走入厅中,点亮了两盏灯,随在厅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口中还喃喃骂道:“你敢走?哼!今生今世,老身是吃定你了,不论你逃到海角天涯,老身也要抓你回来!”
  正怒骂之际,只见那黑白二龟奴一齐入厅而来,她乃道:“把她带下去了?”
  穿白衣的龟奴答道:“是的。”
  鬼鸨母道:“那些丫头怎样?”
  穿白衣的龟奴又答道:“没事啊!”
  鬼鸨母道:“她们已经吃过晚饭了没有?”
  穿白衣的龟奴点点头,说道:“都吃过了。”
  鬼鸨母皱皱眉道:“奇怪……”
  穿白衣的龟奴问道:“什么事?”
  鬼鸨母道:“他不见了!”
  穿白衣的龟奴笑道:“不会吧,他已烧饭给那些姑娘吃过,足见刚刚还在庄内,我想大概又喝了酒,醉倒了。”
  鬼鸨母冷哼一声道:“从明天开始,老身决不准他再喝酒!”
  穿白衣的龟奴又笑道:“他已侍候你十多年,也算够苦的了,唯一的嗜好就是杯中物,你要是不准他喝,那不等于要了他的命么?”
  “他欠老身太多了,老身非折磨他至死不可!”
  穿黑衣的龟奴似乎还不清楚她和老表哥的关系,这时便乘机问道:“他欠大姐什么呢?”
  鬼鸨母道:“欠我的债!”
  穿黑衣的龟奴问道:“欠了多少?”
  鬼鸨母道:“多得很,一辈子也还不完!”
  “哦,到底欠了多少?”
  “不是钱!”
  “那……”
  “是感情的债!”
  “啊,怎么说呢?”
  “老身十多岁的时候,他欺骗了老身,花言巧语的说要娶我,等到老身的身子给了他后,他就不告而别,跑得不见个人影儿!”
  “原来如此。”
  “后来老身才知道,原来他跑到京师去赴考,而且居然给他考了个进士,外放金中知府,在当地娶了个名门闺秀为妻,全把老身忘了!”
  “哦,原来大姐这位老表哥竟是个薄情郎。”
  “他自以为从此平步青云,还好老天有眼,过了不到两年,就因贪污被参丢了官,他那妻子也因难产而死!”
  “活该!”
  “有一年,老身在长安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穷困潦倒到沦为庙祝,老身便把他带出来,决心整他一辈子。”
  “哈哈,原来大姐每天要他替你洗脚洗衣,就是这个缘故。”
  “他是个没志气的男人老身要他洗脚,一方面是要折磨凌辱他,但一方面也希望激发他反抗的勇气,要是他有勇气反抗,老身便会放过他的,谁知他硬是窝囊到了家,替老身洗了十多年的脚,居然毫无怨言,唉!”
  “大姐何不干脆杀了他?”
  “杀他,才不呢!这些年来,他洗脚的技术越来越高明,把老身洗得上了瘾,而今老身一天没有他洗脚,就会浑身不舒服……”
  “哈哈哈!”
  黑白二龟奴听得大笑起来。
  适于此时,蓝衣中年人已回到厅上来,鬼鸨母立刻问道:“是不是喝醉了?”
  蓝衣中年人摇头道:“没有,他不在房中!”
  鬼鸨母一怔道:“那么,他死到哪里去了?”
  蓝衣中年人道:“他可能真的走了,因为属下还去四处找了一下,没见他的影子!”
  鬼鸨母紧张起来,站起道:“好家伙,他真敢逃走不成,你们快去仔细的找一找!”
  第五六章 人去楼空
  三龟奴应了一声,疾奔出厅而去。
  鬼鸨母焦躁的在厅中转了一会,随亦走出后厅,往自己的卧房走来。
  她的卧房就在后厅左面,是一间很精美的楼房,她入房点上灯火,换上一件衣服,然后出房来到另一幢楼阁,开门走了进去。
  这幢楼阁建得也颇美观,只是里面陈设简单,好像没有人居住,是一幢空屋。
  她走入楼阁,又点上一盏灯,提灯走近一堵壁前,伸手移开壁上一幅山水画,在那后面壁上摸了一下。
  刹那间,便见整堵壁缓缓上升,现出了一条秘密的甬道!
  甬道宽约三尺,笔直伸入两旁各有三扉房门,一共是六间秘室,房门都是铁的,上方开有一个小窗口,此刻六个小窗口都射出灯光!
  鬼鸨母走到右方第一间秘密门前,掏出一串钥匙,拣出其中一支,开了秘密的门进入。
  秘室中,灯光明亮,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大卧房,房中摆有两张床,此刻床上各躺着一个姑娘!
  她们的年纪约在二十之间,都有一副花容月貌,看见鬼鸨母进来,一齐吃惊推被而起。
  鬼鸨母道:“不要怕,今天不要你们接客,老身只想问你们几句话……”
  她转对其中一个姑娘,道:“上官玉凤,你来回答!”
  那被称为“上官玉凤”的姑娘很乖顺的应了一声“是”,下床站着。
  鬼鸨母道:“老身不在的时候,我那老表哥进来过几次……”
  上官玉凤答道:“两次,一次是今天中午,一次是个把时辰之前。”
  鬼鸨母道:“是送饭进来的?”
  上官玉凤点头道:“是的。”
  鬼鸨母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上官玉凤低头道:“没有。”
  鬼鸨母严厉地道:“说实话!”
  上官玉凤抬脸惶然道:“真的没有,不过……不过他……”
  鬼鸨母沉声道:“他怎样?”
  上官玉凤困窘地道:“他有些老不正经就是了。”
  鬼鸨母眉毛一扬,道:“他调戏你们吗?”
  上官玉凤一指那另一个姑娘,说道:“他调戏颜姑娘,对颜姑娘,毛手毛脚似的。”
  鬼鸨母转望那颜姑娘问道:“他怎么调戏你?”
  那颜姑娘羞答答地道:“他一直就是这样,每次送饭来,就动手动脚的摸我抱我,说我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妻子……”
  鬼鸨母怒声道:“你为何不告诉老身呢?”
  颜姑娘道:“我不敢,因为他警告我不可告诉你,否则要我好看。”
  鬼鸨母冷哼一声道:“你有没有跟他睡过觉?”
  颜姑娘玉脸发红,急急摇首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动动手而已!”
  鬼鸨母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居然人老心不老,等下找到他,非要他好看不可!”
  她接着问道:“他有没有向你们说过要离开这里的话?”
  颜姑娘道:“没有,他有时会在我们面前骂你两句,说你的脚又大又臭。”
  鬼鸨母大怒道:“他妈的,他竟然骂我,我还没要他洗屁股呢!”
  颜姑娘似乎怕惹祸上身,连忙又道:“不过,他有时也称赞你,说你皮肤很白,腰儿纤细。”
  鬼鸨母本在盛怒头上,一听此言,竟然“噗嗤”的笑了,道:“去他妈的蛋,他……嘿嘿,总算说了些良心话!”
  上官玉凤掩口窃笑。
  鬼鸨母转对她叱道:“你笑什么?”
  上官玉凤着了慌,忙的收敛笑容道:“没什么,没什么。”
  鬼鸨母“哼!”了一声,掉头走出,重重的关上铁门,下了锁,又走去其余五间秘室门口,由门上小窗口探视一番,才转身走出甬道……
  出了楼阁,她住足四望一眼,开声喊道:“秋虎,你们找着了人没有呀?”
  她嗓门提得很高,声音响遍全庄,三龟奴应该听得到才是,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哼,都死了不成!”
  她狠狠的一跺足,又走回后厅坐下,闷坐了一会之后,越想越觉有异,便又走出厅大喊道:“秋虎!照平!照安!你们到底找着了人没有?”
  三龟奴仍无一人答话。
  她脸色变了,立即飞身掠向前院,哪知找遍前院都不见三龟奴的踪影,她又疾疾折回后院,一边找一边喊叫道:“秋虎!照平!照安!你们怎么啦?”
  一路寻到院后墙边,一眼瞥见墙边一棵老榕树下似乎站着一人,趋近一看,登时吓得惊叫一声,倒退了数步。
  原来,老榕树下确实有个人,但不是站着的,而是被吊着的!
  他是蓝衣中年人!
  他遭到了与鲍四海同样的命运,被人吊死在树上,双目暴瞪,舌头外吐,死状至为恐怖!
  鬼鸨母昨天曾经亲手将何妈妈,鲍四海等三人吊死,在灵岩山中,可是此时突发现自己的部下被人吊死。却惊得魂飞魄散,震骇欲绝。
  她号称“鬼鸨母”,可是却最相信鬼怪,以为何妈妈等人死不瞑目索命来了,吓得掉头便跑,大叫道:“照平!照安!你们快来……”
  奔过一处屋角,忽然一头撞上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定睛一瞧,才看清撞上的又是一具被吊在檐下的尸体,不禁又惊得连声叫了起来。
  被吊死在檐下的是是身穿黑衣的龟奴,他的死状与蓝衣中年人相同,被鬼鸨母一撞之下,尸体便如荡秋千摇荡起来,其情其景,倍觉恐怖!
  鬼鸨母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叫着拔步狂奔,当转过另一处屋角时——
  “蓬!”
  “又撞上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自然是身穿白衣的龟奴,他也被吊在屋檐下,死状与前二人完全一样!
  鬼鸨母已经叫不出来,她的心头剧烈的震动着,骇然瞪视尸体有顷,才吐出万分恐惧的声音道:“不,不,不……”
  她越看越怕,一面说“不”一面往后倒退,退了几步,后脚碰上廊阶,登时跌了个四脚朝天,这又使她大吃一惊,以为轮到她自己,又吓得“啊哎!”惊叫了起来。
  “哈哈哈!”
  一片大笑,突自对面暗处响起!
  鬼鸨母一翻身跳起来,颤声道:“谁?谁?你是谁?”
  “鲍四海!”
  鬼鸨母面如土色,大叫道:“你!你来干什么!”
  “来要你的命!”
  鬼鸨母更惊,连连倒退道:“不!不!你要什么老身都可以给你,老身可以聘请高僧为你超度,让你,在阴间过得——”
  “鲍四海”冷冷截口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命!”
  话落,人已自暗处转出。
  鬼鸨母一眼看清之下,登时暴怒的跳了起来,厉声大胆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高天行含笑走到她面前,道:“鬼鸨母,你一生杀人无数,谁知竟是胆小如鼠的。”
  鬼鸨母怕鬼而不怕人,刚才的一场虚惊已完全消失,这时态度变得异常凶恶,气势汹汹的怒吼道:“你来干什么?”
  高天行俊逸一笑道:“来买你的姑娘,本手仍然认为你应该把海姑娘卖给我吧。”
  鬼鸨母吼道:“做梦,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天行淡淡道:“你的五龟奴已死,今后你的生意做不成了,还是把海姑娘卖给我算了。”
  鬼鸨母面上杀气大盛,开始举步向他迫去,一字一顿道:“你为何杀害他们五人?”
  高天行巍立不动,道:“怕他们碍手碍脚的,而且他们五人积恶如山,也该遭报应了。”
  他一边说,一边自身上抽出那无锋宝剑。
  鬼鸨母没有认出那柄无锋宝剑,但是她知道南蛮门是不以剑为武器的,故立刻对他的身份生出怀疑,大喝道:“你是何人?”
  高天行笑道:“花钱公子啊!”
  鬼鸨母道:“放屁!南蛮王不用剑,他的门下也没有一人用剑!”
  高天行耸耸肩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我姓高,名天行!”
  鬼鸨母脸色大变,失声道:“嘎——你是海浪生的传人?”
  高天行点头道:“大杀门第七代大杀侠!”
  说着,抽出了宝剑,面上神色变得很冷峻!
  鬼鸨母惊愕了半晌,忽然换上一副凶悍之相,桀桀怪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是为救海心兰而来的,老身成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睛,不过你想救人还得问问老身这双手掌!”
  “掌”字一落,人已跃起三丈,双掌齐出,凌空推下两股泻瀑般的掌风!
  高天行身形一晃,横飘而开。
  “蓬!蓬!”两声巨响,地上的青石板登时碎裂迸飞,出现了两个坑穴!
  这两掌的威力,比豹头老者几乎要强上一倍,甚至比南蛮王也要高明一些。
  高天行飘开之后,哈哈笑道:“你那双掌果然厉害,不过地上的青石板可没得罪你,你何必跟它过不去呀?”
  鬼鸨母气得连声怪叫,身子落地之后,欺身直进,探掌“呼!”的向他猛抓过去。
  这次发的不是劈空掌,而是招术,但随手带出的劲风仍极惊人。
  高天行不再闪避,举剑迎着她的手掌刺出。
  鬼鸨母发现他刺出的一剑来势怪异,看不出其动向,情知蕴藏着厉害的变化,故不敢正面为敌,
  当即拧身错步,转到高天行身左,跟着右足猛抬,横扫他腰部。
  高天行也跟着一拧身形,宝剑变招下挥,正好砍向她踢起的右脚。
  鬼鸨母一生与人对敌的次数也不少,说得上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可是从来没遇上高天行这样变招快速奇妙的劲敌,这时一看自己的脚正踢向他的剑,心中大惊,好在她的身手已练到能够收发由心的境界,当下右脚疾缩,同时左手骈伸二指,疾点他右胸下的期门穴。
  高天行朗笑一声,右膝倏抬,“拍!”的一声撞开她的左手,继之宝剑一抡。反劈她左肩膀,破解与攻击,仍是出人意料,妙到峰巅!
  鬼鸨母慌忙顿足倒纵出去。
  交手数招,她已看出高天行的剑法已尽得大杀门剑法的真传,心知在招式上一定胜不过他,故一退之后,随又重施故技,双掌暴扬,再推出凌厉无匹的掌风!
  高天行一剑劈空,剑顺势点落地面,身子顿如迎风飘起的棉絮,一飘三丈多高,空中身形一折,突如一道电闪御剑直泻而下。
  这就是说,当鬼鸨母的劈空掌刚刚发出之际,他的剑已凌空刺下,袭临她的头上!
  鬼鸨母吃了一惊,疾忙滑步闪开,哪知她自以为已经躲开之际,突感肩上一痛,敢情已中了一剑。
  无锋宝剑是没有剑尖的,所以她中的一剑并不严重,只是被剑口刺伤了一些皮肉。
  但是她感到像被铁棒击中一般,登时立脚不稳,一屁股跌坐地上。
  高天行乘势再一剑横砍过去。
  他已打定主意要收拾这个可恶透顶的鬼鸨母,这次挥出的一剑,正是要摘下她的首级!
  不料鬼鸨母也有她的救命绝招,她跌坐下去时,就知要糟,故双足立时顺势倒翘而起,左足踢高天行捉剑的右手,右足踢高天行的左膝盖!
  “砰!”
  高天行避开了她的左足,却避不开她的右足,左膝盖登时被踢个正着,颠出了三四步。
  鬼鸨母乘机一个倒翻滚出寻丈,再一纵身飞上一幢屋顶,瞬即不见!
  高天行原想追上去,可是左膝盖的骨节被踢得一阵发麻,竟然失去了纵跳的能力,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她逃去。
  他以剑鞘支地为拐,一跛一跛的疾转到屋后一看,已不见鬼鸨母的一点影子,心中大为不甘,脱口大竭道:“鬼鸨母,你别走,咱们再打个明白!”
  但四周一片沉静,鬼鸨母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立刻想到那些被囚禁在楼阁中的姑娘——刚才他在打杀三龟奴之前,曾先尾随鬼鸨母去到那幢楼阁外面,已看出那幢楼阁是她囚禁姑娘的地方——心想她可能会进入楼阁伤害海心兰和那些龟奴,当下不敢怠慢,疾疾的往楼阁行来。
  来到楼阁门口,但见里面那堵墙壁并未升起,看样子鬼鸨母不像已进入秘室,他不由有些踌躇,暗忖道:“她可能不敢在这时候进入秘室,我如贸然进入,万一被她乘机封闭了出口,岂不等于自投罗网么?”
  他沉思片刻,忽然计上心来,当即跨入楼阁中,先吹熄灭里面的一盏灯,使整个楼阁陷入黑暗中,然后摸索到墙壁下那幅山水画前,依样葫芦移开那幅山水画,伸手一摸后面墙壁,只觉摸了一个似机钮的东西,他先试着左右旋转一下,发觉转不动,再试着用力一按,便听“卡!”的一声轻响,继之一片轻微的“隆隆”声起,整堵墙壁果然往上升起了!
  他没有立刻进入甬道,一见墙壁升起,随即随入右方一道楼梯下面躲藏起来。
  这是他的诱敌之计,他启开入口而不入,要让鬼鸨母误以自己已经进入甬道以引诱她现身。
  果然,鬼鸨母现身了!
  她像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楼阁门口,在门口站了一下,随见她蹑手蹑脚走到入口左侧,伸手在甬道口上按了一下,那堵升起的墙壁立时疾速下降,咕咚一声,将出入口封死了!
  “桀桀桀……”
  她立刻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接着道:“小子,这回任你有通天本领,也是死定啦!”
  “未必!”
  冷冷的话声中,一道剑光已闪临她的腰际!
  “啊哎!”
  鬼鸨母闪避不及,腰上立告中剑,她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像虾子般弹跳而起,飞天也似地掠出楼阁门外去了。
  高天行追到门口时,已不见她的踪影,只看见地上洒落一片鲜血,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因为他知道自己发出的一剑不够好,只伤了她的皮肉,没有伤到她的要害。
  他想追出,但觉右膝仍不听使唤,心知不可能追上她,故即返身进入楼阁,在那通道上二楼的楼梯口坐下来。
  他仍然不敢立刻进入甬道,一来是怕里面有制人死命的机关,二来也怕鬼鸨母再回来封死出入口,故打算坐等一夜,等大亮再采取行动。
  于是,他就在楼梯口闭口静坐……
  □                             □                             □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楼阁外面曙光渐现,他缓缓站起身子觉得右膝盖已复原,于是举步走出楼阁,跟着地上的血渍寻去。
  一路寻到庄门口,发现血渍顺着庄前的山路洒下去,便知鬼鸨母已逃离归来庄,忖度她大概暂时不敢回来,乃折返庄中楼阁,再依前法启开了那堵墙壁!
  这时,天已大亮,光线射入甬道,他见甬道上似再无机关布置,才放胆走了进去。
  甬道上的情形,仍与昨晚上相同,两边各有三间秘室,他费了一番工夫才将前面五间秘室的铁门撞坏,那些姑娘初以为他是歹徒,经他解释一番之后,始知来了救星,登时个个转忧为喜。
  但是当高天行撞坏第六间秘室的铁门时,他却怔住了,因为他原以为海心兰必被囚禁于这最后一间秘室中,但撞开铁门一看时,却见秘室中只有一个姑娘(前面的五间秘室,每间各四禁两个姑娘),不禁愕然道:“咦,她呢?”
  那姑娘已知他是救人来的,故无惊惧之色,听他发问,立刻答道:“你问的是海心兰?”
  高天行道:“是啊!”
  那姑娘道:“她昨天早上被带出之后,就没回来,可能……”
  高天行见她欲言又止,急问道:“可能怎样?”
  那姑娘轻叹一声道:“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她曾经一再向我表示,要是鬼鸨母强迫她接客,她便要咬舌自尽!”
  高天行立刻摇头道:“不,她不会咬舌自尽的,昨天她已知我会来救她,怎么会咬舌自尽呢!”
  那姑娘诧异淮:“她怎知你要来救她呀?”
  高天行道:“因为她昨天要接的客人就是我,我曾经偷偷告诉野的姓名和身份!”
  那姑娘听了苦笑一下道:“原来你就是她昨天要接的嫖客,我想你虽说要救她,但她还是会寻死的。”
  高天行惊问道:“为什么?”
  那姑娘道:“因为你已经破了她的身子!”
  高天行又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昨天碰都没碰过她,我是她父亲的继承人,此次伪装嫖客,目的就为了要救她,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那姑娘惊讶道:“哦,你没有……”
  高天行道:“没有!”
  那姑娘脸上升起一片困惑之色,道:“这就怪了,难道鬼鸨母会杀了她?”
  她接着摇摇头道:“不,不会的,她是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的女儿,她的身份高于我们十一人,鬼鸨母一定会把她视的摇钱树,决不会杀害她的,除非鬼鸨母已知道你要来救她——”
  “不,鬼鸨母不知道!”
  “哦?”
  “而且昨天晚间,她分明曾将海姑娘带回庄上,我曾亲耳听她问那两个黑白龟奴说‘把她带下去’一语,可见海姑娘确已回庄!”
  “既然人已回庄,怎么没回到这间秘室来?”
  “鬼鸨母一向把她关禁在这间秘室中的?”
  “是的。”
  “奇怪……这里面是否另有秘室?”
  “没有,就只这六间而已。”
  “怪事,怪事……”
  他想不通海心兰何以未被送回秘室,何以失踪不见,不禁忧急如焚,搓着手团团转。
  这时,被他救出的十个姑娘已聚集到秘室门口,她们听知高天行是专为救海心兰而来时,其中一个便开口道:“我想海姑娘可能被关在庄上的某一间房中。”
  高天行停住脚,目光一凝道:“可能么?”
  那姑娘道:“可能的,因为她是个身份特别高贵的姑娘,鬼鸨母还要利用她赚很多钱,可能鬼鸨母怕她自尽,故另辟一室安置她,以防她自尽。”
  高天行觉得她的推测颇有可能,立刻挥手道:“咱们快出去找一找看!”
  于是,十一个姑娘随着他走出楼阁,立即自动帮他在全庄寻找起来。
  她们分头寻找,打开每一间房子,登上每一间楼房,忽听其中一个姑娘叫道:“大家快来看,这房内有血!”
  惊叫声,来自鬼鸨母卧房隔壁的一间厢房!
  高天行闻罢赶过去,冲入厢房一看,只见房中除了一张软榻之外,别无他物,而房中的地上果然有几滴血!
  他仔细看过地上的血渍,忽然心头一动,再抬头看后窗,果见那后窗是敞开着的,便向那发现血渍的姑娘问道:“那窗不是你打开的吧?”
  那姑娘摇头道:“不是。”
  高天行走近窗前,探头向窗外地上,又发现窗外地上也有几滴血,不由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姑娘问道:“怎样?”
  高天行道:“昨夜只有鬼鸨母一人受伤流血,这血是她流下的不错!”
  第五七章 跳出火坑
  那姑娘不解的追问道:“是你把她杀伤的?”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她受伤之后,为恐我追击,当时疾逃出庄,但后来又转了回来,进入此房!”
  那姑娘道;“这一间好像不是她的卧房,那么她进入此房——”
  高天行道:“劫走海姑娘!”
  那姑娘轻啊一声道:“这么说,海姑娘昨天回庄之后,鬼鸨母必是怕她羞愤自尽,故将她单独关禁在这房中的,可是,昨晚你和鬼鸨母打斗时,她应该听得见才是,为何不开声呼救呢?”
  高天行紧绷着脸道:“鬼鸨母一定是点了她的穴道,使她不能动也不能叫!”
  那姑娘点点头道:“嗯,一定是如此了。”
  这时,其余的十个姑娘已都赶到房间来,高天行想起那姓谢的“庄主”,便向众姑娘道:“你们且在此等着,我去抓那姓谢的老头来问一问!”
  说毕,由后窗越出,往庄后奔去。
  转眼奔到庄后墙边的柴堆,爬入柴堆中一看,却见姓谢的“庄主”已不在柴堆之中,不由微微一愕,暗忖道:“咦,他怎么也不见了?唔,昨晚我只将他打昏,并未点他穴道,他必是于苏醒之后,与鬼鸨母一起逃走了。”
  他又四下搜索了一遍,见无任何线索,只得转回厢房,将老人已逃走的事告诉十一个姑娘,然后问道:“你们可知鬼鸨母可能逃去何处?”
  十一姑娘一齐摇首表示不知。
  高天行心中十分着急,又道:“仔细想一想,鬼鸨母平日里可曾提到某些人或某些地方?”
  十一个姑娘又摇首。
  高天行不禁叹了口气道:“这下完了,她可能会杀死海姑娘以泄恨……”
  其中一个姑娘道:“我想不会,鬼鸨母若要杀害海姑娘,一定会当你的面前动手,而不会把她带走。”
  另一个姑娘接口道:“不错,而且鬼鸨母爱钱如命,她是舍不得杀死海姑娘的啊。”
  高天行悒悒地道:“那就更可怕了,经过这番变故,她一定会急着把海姑娘卖出去……”
  又一个姑娘苦笑一声道:“凡是落入鬼鸨母手里的姑娘,有那个能幸免于难?只好认命了!”
  高天行环望她们一眼,问道:“你们都已经接过客了么?”
  众姑娘低首默认。
  高天行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她们,又问道:“想不想回家去?”
  众姑娘一齐声头:“当然想啊!”
  高天行道:“你们能自己回去么?”
  众姑娘摇摇头。
  高天行感到为难了,他觉得当务之急是追赶救下海心兰,可是他又觉得不能弃她们于不显,他皱了皱眉,暗暗在心中问道:“海大侠,如果是你,你将送这十一位姑娘回家?或者是弃她们于不显,而去救自己的女儿?”
  冥冥之中,海浪生似已回答了他的问题,于是他掏出一支炭笔和一张纸,说道:“那么,我送你们回家,现在你们各将姓名住址报上来。”
  “我叫上官玉凤,家住在赣东龙虎山里。”
  “令尊可是‘龙虎到官上官德’?”
  “是……”
  “我叫颜宝莲,家住洞庭君山。”
  “令尊是‘洞庭隐侠颜维尧’?”
  “是……”
  “我叫卢慧慧,家住隆中山西麓。”
  “令尊是‘九指书生卢国成’吗?”
  “是……”
  “我叫汤明玲,家在剑阁。”
  “……”
  “我叫侯月英,家在峨嵋山。”
  “……”
  “我叫古小萍,家住潼关。”
  “……”
  “我叫雷晓莺,家在五台山下。”
  “我叫刘美玉……”
  “我叫邱香……”
  “我叫唐毓华……”
  “我叫宋贞贞……”
  十一位姑娘,都是当今武林极负盛名的侠士豪侠的亲生女!
  高天行逐一写下了她们的姓名地址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忖道:“这可不得了,我若要把她们一个个亲送她家,恐怕得花上两年的时间……”
  他本来打算救出海心兰之后,即赴神鹰帮找盖云天算帐,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改变计划,因为眼前这十一位姑娘虽然都是武林著名人物的女儿,却没有一个曾跟父亲练过武功,个个都是“弱不禁风”的姑娘,不论从那一方面来说,他都得义不容辞的送她们回去,但是令他感到头痛的是十一位姑娘,散居天南地北,要一一亲送她家,真得花上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后,海心兰将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两年之后,盖云天又将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还有未婚妻慕容燕……
  他感到十分苦恼,恨不能练成分身术,把自己化为十一人。
  卢慧慧启口问道:“高大侠,你何时送我们回家去?”
  他沉吟有顷,答道:“马上动身也可以,不过在上有个困难无法解决……”
  卢慧慧问道:“什么困难?”
  他面泛一丝苦笑道:“你们十一人各住一方,在下得花上两年的时间才能将你们一一送到家。花上两年的时间倒不要紧,但是一路上你们必须投宿客栈和饮食,而在下正处在‘阮囊羞涩’的时候,实在无力负担这一笔费用……”
  汤明玲道:“这事容易解决!”
  他转顾到问道:“你们有钱?”
  汤明玲道:“我们没有,但鬼鸨母却有,她留在这庄中金银珠宝一定很多。”
  他恍然一悟,笑道:“不错,在下倒忘了鬼鸨母是个富婆,那么诸位姑娘请去她房中搜一搜何?”
  “好!”
  众姑娘应了一声,一齐转入鬼鸨母的房中,动手翻箱倒箧起来。
  不到一刻时间,她们已从鬼鸨母的房中搜出了许多金银珠宝,价值少说也有五万两银子!
  高天行把它装入一只袋子里,然后说道:“好了,现在你们回秘室去打点行装,然后到前院集合。”
  众姑娘又应了一声,奔入楼阁去了。
  高天行提着袋子来到前院,找到那辆华丽的马车,将而匹马套上,随将马车开到庄门口等候。
  不久,众姑娘各提着一个包袱来到前院门口,高天行命她们先把包袱扔入车厢中,接着说道:“这辆马车要乘十一个人可能太挤了一点,你们可要忍耐忍耐。”
  众姑娘齐声道:“不要紧。”
  高天行忽然微笑道:“对了,你们可想出出气?”
  众姑娘一怔道:“出什么气?”
  高天行举手一指全庄,含笑道:“如果你们想出一口气,不妨放上一把火,把这座归来庄烧了!”
  众姑娘都觉该烧,于是再返身入庄,分头放起火来,不一会工夫,庄中各处楼阁房舍纷纷冒起黑烟和火舌,她们越放越高兴,把全庄的每栋房子都纵上火,才兴尽退回庄门口。
  高天行笑道:“好,请上车。”
  众姑娘变得好不活泼,在一片娇笑声中,纷纷上车坐下,十一个人把车厢挤得满满的。
  高天行于是一挥马鞭,开动马车,顺着庄前山路缓缓驶下山来。
  他决定先送上官玉凤回家,因为她家在赣东龙虎山,以距离来说,她是住得最近的一个。
  然后,第二个是住在洞庭君山的颜宝莲,第三个住在隆中山的卢慧慧,第四个是住在剑阁的汤明玲……
  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好事,但由于心念海心兰的安危,他的心情始终很沉重。
  马车迤逦下了虎丘,他即转道南行,这天黄昏时分,车抵吴县城,他知道她们坐了一天的车已甚疲困,故决定在城中过一夜,明早再上路。
  他找到一家客栈,把车停了下来。
  名店小二上前招呼,他问道:“有清静的上房么?”
  店小二连声应道:“有!有!客官要几间?”
  高天行道:“最少要七间。”
  店小二一楞道:“要这么多干么?”
  高天行道:“因为我们一共有十二个人——有没有呢?”
  店小二面现难色道:“我们原有十四间上房,刚刚有八位住客订下了八间,如今只剩下六间……”
  高天行心想让她们每两人睡一房,自己就在车厢中过一夜亦可,当下说道:“也罢,少一间不要紧——姑娘们,请下车吧!”
  车门一开,上官玉凤等十一个姑娘一个一个提着包袱跳下来。
  店小二登时看傻了眼,他想都想不到车中的客人竟然全是姑娘,而且个个貌美如花——嘿嘿!莫非是从“女儿国”来?
  高天行见他发楞,一抖马鞭发出“叭!”的一声脆向,道:“别呆着,快领这些姑娘进去!”
  店小二如梦留的吓了一跳,忙道:“是是,姑娘们请!请!”
  一面请,一面哈腰。
  于是,十一个姑娘,鱼贯走入客栈里去。
  高天行在另一个店小二的引导下,把马车开入紧紧客栈的一片马车场中,那马车场中建有一排马厩和可以停放车辆的亭间,此刻的马厩中拴着八匹雄骏的黑马,他一见到那八匹黑马,不由惊喜的叫了起来,道:“咦,他们在这儿!”
  店小二一呆道:“客官说谁?”
  高天行一指那八匹黑马,问道:“这八匹马的主人,是不是八位青年瞎子?”
  店小二点头道:“是呀!”
  高天行大喜道:“好极了,哈哈,这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店小二道:“客官认识他们!”
  高天行兴奋万分地道:“正是,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你快领我去见他们!”
  说着,疾疾把马车开入卓间,自车座下提出那一袋金银珠宝,掉头便欲转久客栈。
  店小二道:“他们此刻,全都不在客栈中。”
  高天行一怔,刹足道:“哪里去?”
  店小二道:“不知道,他们是在半个时辰前到达的,订下房间之后,连房间都没进去就走了。”
  高天行道:“上街吃饭去了?”
  店小二摇头道:“恐怕不是,他们走得很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对了,他们中的一位曾问小的‘千柳林’在何处,他们可能去了‘千柳林’。”
  高天行讶道:“千柳林是个什么地方?”
  店小二道:“千柳林在城北七八里处,距太湖很近,那地方有一片茂密的柳树,约有一千棵之多,故名叫‘千柳林’,不过那地方并不好玩,有时还有翦径贼出现。”
  高天行沉思半晌,又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店小二道:“没有。”
  高天行心想“云梦八逸”绝不会无缘无故赶去“千柳林”,可能与人有约,故决定赶去一看究竟,当即说道:“你领我到客栈去吧!”
  进入客栈,来到十一位养住入的客房,他遣去店小二,将十一位姑娘召至一处,把手中的那袋金银珠宝交给上官玉凤和颜宝莲,说道:“这袋东西,暂由你们两位负责保管,在下要出去一下……”
  当下便将“云梦八逸”也投宿客栈,及自己将赶往“千柳林”一看究竟说出。
  上官玉凤问道:“高大侠你什么时候回来?”
  高天行道:“很难说,不过最迟明天早上可回,万一没回来,你们也不要急,就在这客栈里耐心等候,总之只要在下不死,一定会回来!”
  说毕,即开门出房。
  他找到店小二,吩咐他好好侍候她们,随即步出客栈往城北行来。
  出了北城门,夜色已浓,他见路上行人不多,便迈开大步,向前疾行。
  不消顿饭工夫,已赶过七八里路,来到一处原野上,纵目四观,遥见左方远处似有一片树林,忖度可能即是“千柳林”,当即腾身飞纵过去。
  转眼已到林前,一看果是柳林,久提轻脚步进入林中,边走边注意谛听,深入约数十丈,忽听右边林内传来几句隐约的人语声:“时候到了吧?”
  “嗯,到了。”
  “怎么还不来?”
  “再等一会看看……”
  云梦八逸果然是在等人。
  高天行立即转向右方,循声悄悄走过去。
  他自练成大杀门的武学之后,轻功也随之增进了不少,此刻提气悄行,脚下毫无声响。
  行入数十步,已看到了云梦八逸!
  他就在距离他们约七八丈的地方停住脚步,他不想立刻现身与他们相见,因为他不知道他们要等候的人是敌还是友,只觉他们既然选择这种隐蔽的地方约人相见,必是不欲外人见到,自己若冒冒失失的现身过去,只怕会破坏了他们“好事”。
  所以,他决定先看看再作道理。
  此际,一弯眉月破云而出,柔美的月光照入柳林中,隐约可看到云梦八逸的模样。
  云梦八逸的样子没有多大改变,他们八人围成一个圆圈,坐在一块空地上,每人的腿上都横搁一支竹棒,都是自从他们的眼睛瞎了后才有的东西。
  他们挺胸端坐着,面上木无表情,但都可以看出他们都在凝神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会之后,老二石省三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冷冷说道:“哼,莫非失约了?”
  老大欧阳其道:“大概不会吧。”
  老三葛隆面上浮起一抹笑意,道:“跟女人约会得有耐性,十个女人有九个是不会堂时赴约的。”
  石省三道:“我最讨厌不守时的。”
  葛隆笑道:“难怪没有女人喜欢你,女人如准时赴约,就显不出她高贵了。”
  老七上官青接口笑道:“对,姗姗来迟才能显出她的高贵,也不能吊足男人的胃口。”
  欧阳其忽然道:“听,好像来了!”
  七逸侧耳一听,面上立现笑容。
  不错,他们等候的女人来了!
  一片穿林行走所发出的“沙沙”之声,正从北面林中传过来。
  响声由远而近,俄顷出现了两个丫鬟装束的姑娘,继之出现了一乘由四个青年轿夫杠抬的红轿,原来,来者竟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不过,她不是真的第二代三花仙子,而是冒牌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因为,那两个丫鬟不是春花秋月!
  云梦八逸一齐站起,在轿前站成一字排开之势似对第二代三花仙子深怀戒意。
  红轿停下来,旋闻轿内的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吐出清脆的声音道:“对不起,奴家来迟了。”
  欧阳其面露一丝惊讶之色,问道:“你就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答道:“不错!”
  欧阳其道:“那么,那第一代三花仙子是你的什么人?”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家师。”
  欧阳其道:“她哪里去了?”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她还在世上,但也可说已经死了。”
  欧阳其道:“此言何解?”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幽幽一叹道:“海大侠一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所以她将衣钵传给奴家,不愿再以三花仙子的面目行走江湖。”
  欧阳其叹气道:“令师真是一位痴女子,虽然她对别人手段十分残酷,但就凭她对海大侠的这份真情,就叫人敬佩万分,普天下之大,像她这样守情不变的女人可真不多呀!”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家师挖下你们八位的眼睛,你们不怀恨?”
  欧阳其道:“不,我们只怪自己当初没跟她说明,她只答允愿出轿与我们相见,并未说不杀我们所以我们不怪她。”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奴家也听家师说起八位的风范,知悉八位恩怨分明,故敢约八位到此一谈。”
  第五八章 以假乱真
  石省三是性急之人,这时忍不住插口问道:“姑娘以‘第二代三花仙子’的面目出现,那么姑娘是否将像令师那样——谁能迫你出轿,你就嫁给谁?”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这个当然,否则奴家也就不必死坐在这轿中了。”
  石省三颇感兴趣的问道:“令师的三朵花妙绝天下,姑娘是否得其真传?”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火候尚差,不过自信已可应付一些不识趣的人。”
  石省三笑道:“令师当年乘轿行道江湖,目的在引诱海大侠攻轿,而今姑娘继承令师衣钵,目的何在?”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当然也在引诱某一个人前来攻轿。”
  石省三笑道:“他是谁?”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石省三不禁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这岂不是继承令师的遗志?”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说道:“可以这么说。”
  石省三笑道:“那么,姑娘这一辈子将步令师后尘,失望以终!”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说道:“是的,奴家知道,高天行是永远不会来攻奴家的轿子!”
  石省三道:“对,姑娘慢了一步,高天行已有一个未婚妻子。”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苦笑一声道:“这还不是主要原因……”
  石省三听她话中有话,不由一怔道:“不是主要的原因?”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凄然道:“是的,主要原因是他已经死了。”
  云梦八逸闻言面色齐变,同声急问道:“谁死了?”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语带哽咽道:“高天行,他已……已不幸遇害了!”
  云梦八逸骇然一震,又齐声问道:“是死于何人之手的?”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那个人,你们一定猜想不出!”
  欧阳其神情激动地道:“一定是南蛮少爷,对不对?”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那个人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欧阳其一呆道:“什么,是你?”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不,不是奴家,而是另一个‘第二代三花仙子’!”
  欧阳其惊诧道:“另一个‘第二代。三花仙子’?这是什么意思?”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意思就是说:除了奴家之外,武林中还有一个自称是‘第二代三花仙子’的女人,她在冒充奴家!”
  欧阳其惊疑不置的问道:“她是谁?为何要冒充你?”
  假第二代空花仙子轻叹一声道:“奴家也不知她是谁,至于她为何要冒充奴家,那更是一个谜……”
  石省三问道:“你见过她么?”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见过的,但那情形就像八位现在‘见’到奴家一样,只见轿而不见人。”
  石省三又问道:“你们动手了?”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没有,我们打不起来。”
  石省三道:“怎么打不起来?”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因为奴家和她如要动手,就得出轿,而奴家是不能自动出轿的,她也不能,因此,就打不起来了。”
  欧阳其道:“你不能使用三朵花?”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用了,但没用,她不知从那里学来的暗器功夫,她的三朵花居然打得与奴家一样好,奴家打出三朵花都被她的三朵花击落了。”
  欧阳其啧啧称奇道:“这真是怪事,居然有人会冒充你而且她的三朵花局然打得与你一样好——后来呢?”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苦笑一声,说道:“最可恶的是,她竟反而指斥奴家冒充她,说她自己才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
  石省三道:“高天行是怎么死在她手里的?”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事情是这样的:奴家为继承家师遗志,自出江湖后,即到处寻找高天行,希望他攻轿娶奴家为妻,有一天果然在金陵的一家客栈找到了他,奴家自觉不便在市廛与他见,乃留笺约他次日上午于江边相见,第二天早上奴家到达那江边时,却发现已有一乘红轿停在那里,而轿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他就是第七代大杀侠高天行!”
  石省三道:“死了?”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悲伤地道:“是的,他的肩膀上中了一朵银色桃花,那是淬毒的银色桃花,奴家看到他时,他已全身发黑,气绝死了!”
  欧阳其问道:“她为何要杀害高天行呢?”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她的解释真妙,竟说是为她师父三花仙子报仇,说海大侠薄情寡义,使她师父含恨以终,因此决定杀死高天行为她师父出一口气。”
  欧阳其冷笑道:“这绝对不是正确的理由!”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当然不是,她冒充奴家杀害高天行必有原因,奴家怀疑她可能是神鹰帮的人,只有神鹰帮的人才会对高天行下那样的毒手。”
  欧阳其道:“对,她必然是神鹰帮的人!”
  老四田梅村忽然开口问道:“这是几天前发生事事情?”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说道:“在半个月前。”
  田梅村摸摸下巴,沉思片刻,忽又问道:“姑娘今夜约我们到此,不知有何贵事?”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希望八位协助奴家剪除那个冒充故家的贱人,为高天行报仇。”
  田梅村嘿嘿一笑道:“姑娘为何要找上我们?”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说道:“因为奴家知道八位与高天行交情不恶,一定会答应的。”
  田梅村道:“如果求助者不是别人,我们一定会答应!”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似乎很感意外,诧声道:“此言怎么讲呀?”
  田梅村冷笑道:“我们与高天行有交情,与你却没有!”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哦”了一声,苦笑道:“原来你们说不恨家师是假的,你们其实恨得要命,是不?”
  田梅林道:“不,我们对令师确无怀恨,但无怀恨并不表示有好感!”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奴家是要求你们替高天行报仇,不是要求你们替奴家报仇。”
  田梅村道:“我知道,但由于提出要求的是你,所以我们要考虑一下。”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叹了口气道:“如果是考虑代价的问题,奴家都可答应!”
  田梅村突然纵声大笑道:“你猜对了,在下正是在考虑代价的问题——假如我们替高天行报了仇,你愿给我们什么?”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这要看你们要什么。”
  田梅村笑道:“如果要你——”
  欧阳其眉头一皱,打岔道:“老四,说话不得无礼!”
  田梅村话声一顿,转“望”欧阳其道:“老大,我们要她出轿陪我们喝酒,这不过份吧?”
  欧阳其苦笑道:“我们的眼睛已看不见,要她出轿干么?”
  田梅村笑道:“我们虽然看不见,但只要有人知道‘第二代三花仙子’曾经出轿陪我们云梦八逸喝酒,这就够了!”
  欧阳其也是个风流人物,听了觉得有意思,不由得一笑道:“唔,不错,这要求似不过份!姑娘意下如何?”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可以!”
  老五程天虹道:“还有一个条件。”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请说。”
  程天虹道:“常言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我们上次因未与令师讲清楚,结果于目睹令师的容貌之后,却被令师挖下了眼睛,这一次在下可不希望重蹈覆辙——我们另一条件是事后不得下手伤害我们!”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也可以!”
  程天虹神情愉快的笑笑道:“好,我们去为你剪除那个冒牌货,她在何处?”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后天午后,她可能抵达距此约两百里路的金坛,你们可去金坛等她。”
  欧阳其问道:“姑娘去不去?”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道:“当然要去,你们发现她时,不必急着动手,等她离开金坛到了城外再动手不迟,届时奴家自会现身。”
  欧阳其道:“好,就这么办,不过你可不能食言,事情办完之后,一定得出轿陪我们喝酒。”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娇声说道:“决不食言!好了,奴家就此告辞,四轿夫,抬轿!”
  四轿夫站着没动!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喝道:“听到没有?抬轿!”
  四轿夫仍然木立不动,好似没听见一般!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顿感有异,吃惊的叫道:“春花,秋月!看看他们是怎么回事!”
  二婢亦木立未动!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着了慌,叫道:“你们——怎么啦?”
  云梦八逸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其面露惊诧地问:“他们怎么了?”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惶声道:“他们好像初点了穴道——哼,是你们干的?”
  欧阳其色变道:“啊,他们被点了穴道?”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怒叱道:“别装蒜,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其转顾左右问道:“兄弟们,是哪个下的手?”
  七逸一齐摇头道:“不是我!”
  欧阳其知道他们绝不会说谎,当下回对她说道:“你弄错了,你那二婢四轿夫如是被人点了穴道,那是别人下的手,不是我们。”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又惊又怒道:“可是这地方没有别人!”
  “谁说的,还有区区在下!”
  冷冷的声音,自她轿后传过来!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大吃一惊,差点想跳出轿,叫道:“你是何人?”
  冷冷的声音答道:“你还听不出来么?”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已听出来人是高天行,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失声道:“啊——你……”
  欧阳其也听出是高天行的声音,但他已相信她的陈述,故以为对方只是个“嗓音与高天行相似的人”,当下开口喝道:“朋友何人?”
  高天行笑答道:“欧阳兄,你也听不出来么?”
  欧阳其一楞,说道:“你是——高天行?”
  高天行含笑自红轿后面转出,道:“不错,小弟‘死而复活’了!”
  “哼!”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发出一声冷哼的同时,但见轿帘一扬,一点银星,已自轿内射出来,打向业已走到轿前的高天行的背心!
  高天行身形半转,右手扬处,便间“当!”然一响,已掣出无锋宝剑打掉了她的那朵银色桃花,哈哈笑道:“姑娘,你的三朵花火候的确差了些!”
  “呼!呼!”
  轿帘两朵银色桃花一上一下如电射出!
  紧随两朵银色桃花之后,是一条身材婀娜的人影由轿中纵出,如燕投空,飞身欲逃!
  高天行大笑一声,宝剑上下闪动,又打掉她两朵银色桃花,同时纵身疾起,紧追上去。
  他纵起的速度,快得好像一支刚刚离弦的箭,一下就追上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再一下就抓住她的头发!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大惊,娇叱一声,悬空的身子猛然一转,双掌暴出,拍向高天行胸口。
  她的头发已被高天行抓住,这是情急拼命,但高天行的动作好比一阵旋风连续而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之际,身子跟着往上飘起,使得她拍出的双掌顿告落空。
  高天行有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抓着她的头发向上斜掠一丈多高,然后引吭长啸一声,脱手猛力将她抛掷到空中去。
  这一掷,竟将她掷起三丈多高,而高天行是在离地两丈五六尺的空中将她掷起的,因之她被掷上三丈多高时,距离地面实际已在六丈以上!
  假第二代三花仙子登时吓得连声惊叫,手足无措的在空中乱抓乱捞。
  她当然抓不到和捞不着任何东西,于是身子顿如陨星直堕而下。
  由六丈高空跌下来,对她来说似乎等于宣判了死刑,因之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身未落地,人已昏绝过去。
  其实,她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跌入高天行的双臂之中,可惜她已昏绝不省人事,未能感受到高天行所给予她的“宽恕”和“温暖”了。
  欧阳其听出高天行已将她落下的身子接住,原来满布紧张的面部才一下松弛下来,笑道:“她怎么了?”
  高天行道:“昏死过去了。”
  说着,将她放落地上。
  她脸上罩着一方黑色轻纱,掩住了她的面貌,但高天行已隐约认出她是谁了。
  欧阳其似乎也急想知道她是谁,接着问道:“她是谁?你认不认识?”
  高天行点点头,伸手揭去她的脸上的黑轻纱,含笑道:“认识,她是海心兰!”
  欧阳其一楞,道:“什么,她是海心兰?””
  高天行微笑道:“别紧张,是假的海心兰!”
  欧阳其轻啊一声道:“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叫小……小辣椒的丫头?”
  高天行道:“正是,她姓应,盖云天的‘后宫佳丽’之一,曾经冒海心兰把我骗得团团转的姑娘!”
  欧阳其惊讶道:“这丫头,怎么又冒充起第二代三花仙子来了?”
  高天行道:“大概又是盖云天的阴谋诡计。”
  欧阳其说道:“这丫头真可怕,要不是你来,我们就上了他的当了——她您么样?”
  高天行道:“尚在昏迷中。”
  欧阳其道:“快弄醒她问个明白!”
  高天行一嗯,挥手“劈拍!”赏了她两个耳光,喝道:“小辣椒,你给我醒过来!”
  小辣椒果然醒过来了。
  高天行把剑架到她脖子上,寒脸冷笑道:“小辣椒,你可真会演戏,上次扮演海姑娘,这次扮演第二代三花仙子……”
  小辣椒脸色发白,颤声道:“你要杀我?”
  高天行道:“也许!”
  小辣椒闭目一叹道:“能够死在你的剑下也好,你下手便了!”
  高天行道:“我要问你一些事情,如果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也许可以饶你不死。”
  小辣椒道:“我愿老实回答,只怕你不肯相信……”
  第五九章 恶人恶果
  高天行道:“盖云天为何要你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一目的何在?”
  小辣椒神情变得很平静,缓缓答道:“错了,上次是盖云天要我冒充海心兰不错,这次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却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自己的意思?”
  “是的,与盖云天无关,他甚至还不知我正在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
  “那么,你为何要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
  “因为我对盖云天伤心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出生入死为他办事,原指望他娶我为妻,让我登上‘帮主夫人’的宝座,可是他不但不肯娶我,反而一脚把我踢开!”
  “他怎么一脚把你踢开?”
  “自从我回到总舵之后,他就不再召幸我,一连数月不入‘后宫’一步。”
  “也许他太忙,没有兴趣?”
  “才不,他天天都要女人,只不过他不再到‘后宫’去玩,而派人去‘后宫’把他要的姑娘带出来!”
  “我知道盖云天有喜新厌旧的毛病,不过他待你总算不错了。”
  “胡说,他待我一点都不好,他完全是在利用我,所以我伤透了心,决心叛离他!”
  高天行道:“这也没有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的理由!”
  小辣椒道:“我冒充她,是想……想报答你,赎我欺骗你的罪过。”
  “嘿,是么?”
  “是的,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这个人好,我……我开始想念你,也多么希望我自己变为真正的海心兰,再和你在一起,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不但不会喜欢我,而且痛恨我,所以我觉得要想到你,最好的办法是做个圈套把你套住……”
  “哼!”
  “在一个偶然中,我发现了那位第二代三花仙子,得知她将秉承其师未了心愿,期待你攻轿娶她为妻,于是我决定冒充她,取她的‘地位’而代之。”
  “哼!”
  “那天,我们在豫中郾城外遇上,你竟识出我不是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不肯攻我的轿,于是我又下定决心要杀掉那个真正的第二代三花仙子,只有除掉她,我才有机会做你的妻子!”
  “你做梦,我不会向你攻纲的!”
  “这可说不定啊,她一死之后,我就可降伏她的二婢四轿夫,并接收她那乘红轿,那时你就看不出我是假的了。”
  “你好毒的心肠!”
  “是的,我是有些邪毒,可是我爱你的心却是出于真诚的,我希望做你的妻子,服侍你一辈子。”
  “哼,我看你是满口胡诌,你若真心欢我,刚才为何咒我已经死了?”
  “这是为骗他们云梦八逸而不得已的谎言,我知道他们和你交情不恶,若听说你死了,一定会替你报仇。”
  “你叫什么姓名?”
  “我姓应,名巧珍,小辣椒三字是盖云天乱叫叫出来的——”
  “好的,应巧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请说。”
  “你知道‘江湖浪女慕容燕’这个姑娘么?”
  “知道。”
  “她品行如何?”
  “坏透了,她是个淫娃,任何人都可以跟她睡觉。”
  “你的批评不太正确,不过她在成为我的未婚妻之前,的确有些不守规矩。”
  “什么,她是你的未婚妻?”
  “是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终于放下了‘屠刀’,的的确确放下了‘屠刀’,所以我也就不以为她下贱,和她订了亲!”
  “你太傻了,总有一天临会后悔。”
  “而你,你的情形,看来与她有些相同……”
  “哦,是的,不过我比她要清白干净得多,而且你知道里这样有勇气叛离盖云天的女人,是很不多见的,所以——”
  “你不要告诉我,让我来告诉你好了,你叛离盖云天纵然是真的,但在我的眼光中,你仍然是个下贱的女人!”
  “你……”
  “你是因为盖云天已不喜欢你,所以你才离开了他,这出发点已经落于下乘,而你的品行仍然和以前没有两样,甚至还更为卑鄙无耻,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打算利用云梦八逸去剪除第二代三花仙子,跳想想你是下是很卑鄙无耻?”
  “这……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呀!”
  “放你妈的臭屁!”
  “你……”
  高天行骈指点了她的软麻穴,然后收剑起立,转到二婢四轿夫身后,运掌拍开了他们的哑穴,再转回他们的面前,寒脸冷冷说道:“你们六人甘为人仆婢,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我要一起收拾你们!”
  二婢四轿夫脸色大变。
  高天行道:“不过,姑念你们不是主犯罪魁,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愿告诉我实话,我便放他一条生路。”
  二婢四轿夫都怕失去机会似的,竟不约而同的道:“我愿说实话!”
  高天行环扫他们一眼,微笑道;“谁先开口许?”
  二婢四轿夫一齐抢着道:“是我!”
  高天行笑道:“嘿,你们同时回答,倒教我分不出谁先谁后了。也罢,我给你们同等的机会,不过我要一个一个来问,希望你们六人说的都一样,当中如果有一人所说不相同,我只好把你们六人一起杀了!”
  说罢,走去抓起一婢,提小鸡似的将她提入林中去。
  躺在地上的小辣椒应巧珍见他要各别盘问,心中甚急,忍不住大叫道:“丫头,你小心回答,若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裂你才怪!”
  一会之后——
  高天行已盘问完毕,将那丫头提回轿前,让她躺在地上,然后走上提起另一婢,又走入去林中……
  这样一个又一个的进行各别盘问,约莫两刻时后,才将最后一个问完,欧阳其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绝不敢说谎,当下笑问道:“怎样?”
  高天行将最后一个青年轿夫放落地上,轻笑道:“六个人一张嘴巴,回答完全一样!”
  欧阳其道:“怎么说的?”
  高天行道:“她说谎,她没有叛离盖云天,冒充第二代三花仙子乃是盖云天的意思,目的有二,一为断绝三花一派,二为伺机骗取我大杀侠的武学!”
  小辣椒应巧珍大叫道:“不!不!不是这样,他们乱讲的!”
  高天行视线如刀一般转注到她脸上,冷笑道:“你说他们乱讲?”
  小辣椒道:“是的,他们为恐你杀死他们,所以——”
  高天行截口道:“所以就串通好说同样一篇谎话来欺骗我是么?”
  他把“串通”两个字说得很重,意思也就是提醒她,二婢四轿夫在这种情形之下,本不可能串好说同样一篇谎话来欺骗自己。
  小辣椒顿时为之语塞。
  高天行“哼哼”的冷笑道:“应巧珍,你太狡猾了,我若让你活下去,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这里!”
  小辣椒见诡计已被揭穿,乃换上一副泼辣的悍态,吃吃笑道:“你敢杀我?”
  高天行一挺剑眉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小辣椒道:“不错,你不敢!”
  高天行不禁哈哈大笑道:“这倒奇了,我以前在神鹰帮时,连孕妇都杀过,而如今你却说不敢杀你!”
  “情形不同了,以前,你是神鹰帮的高天行,现在你是第七代的大杀侠!”
  高天行冷冷一笑,道:“大杀侠不敢杀人?”
  小辣椒道:“据我所知,大杀门历代大杀侠,杀的都是大奸大恶的枭雄,他们从来未杀过一个女人,即使那个女人心毒如蛇蝎,他们也不杀,因为他们认为女人拉尿不上墙,再坏也不过是个女人。”
  高天行静静的听她说完,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耸肩一笑道:“哼,你倒是把我大杀门历代大杀侠的作风打听得十分清楚了!”
  小辣椒笑道:“当然,否则在我冒充海心兰骗你之后,怎么还敢下江湖来?”
  高天行缓缓道:“有件事情,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小辣椒道:“什么事情?”
  高天行道:“本门历代大杀侠确实不曾杀过一个女人,但据我所知,本门第五代大杀侠陈鑫和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却都曾经割过女人的耳朵和鼻子!”
  说着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
  小辣椒登时吓得花容失色,骇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高天行在她身旁蹲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割你的耳朵和鼻子!”
  他左手拧起了她的右耳,操刀便要割下——
  小辣椒大叫道:“且慢。”
  高天行停住正要割下的手势,微笑着说道:“好的,慢些割也不妨,但要等多久呀?”
  小辣椒露出一副惹人怜悯之态,改变语气道:“请你不要这样,好不?”
  高天行一侧头,冷声问道:“要你怎样?”
  小辣椒嗫嗫嚅嚅道:“你饶我一次,我……我……”
  高天行道:“你怎样?”
  小辣椒道:“我会改过迁善,好好做人的。”
  高天行掉向欧阳其笑问道:“欧阳兄,你们相信这女人会改过迁善,好好做人么?”
  欧阳其笑道:“不相信!”
  高天行于是操刀一割,就将她的一只右耳割了下来。
  小辣椒杀猪般的喊叫起来,道:“高天行!你太狠了!你没有良心!想想看,在我冒充海心兰的那段日子里,我若要取你性命,可就易如反掌,而我并没有伤害你——啊哎!”
  她的鼻子已被高天行捏住,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高天行捏住她的鼻子后,随即操刀再割,一面割一面说道:“不错,那时你若要取我性命,真是再容易也没有,但是你没有那样做是因为不忍心?或者是想引诱我进入神鹰帮总舵?”
  小辣椒没有听完他的话,就已昏死过去了。
  高天行割下了她的鼻子,随即解活她的软麻穴,再起身去解开二婢四桥夫的穴道,说道:“你们可以走了,要重新做人或返回神鹰帮悉听尊便!”
  二婢四轿夫不敢吭一声,爬起身来,抱头鼠窜而去。
  欧阳其听得二婢四轿夫走了后,便向高天行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这丫头的?”
  高天行道:“小弟不是尾随她到此的,黄昏时分,小弟投宿城中客栈,无意间发现了八位的坐骑,从店小二的口中得知八位可能前来千柳林,故赶来-看,没想到八位在此等候之人竟是这个贱婢。”
  欧阳其意外道:“哦,你也投宿在那家客栈?”
  高天行道:“是的,身边还带着十一位姑娘呢!”
  欧阳其惊讶地说道:“带着十一位姑娘?”
  高天行收起匕首道:“走,咱们回城去,路上再谈吧!”
  □                             □                             □
  回到城中,高天行刚好将别后的一切遭遇叙述完毕,云梦八逸听得十分惊奇,欧阳其问道:“如今你打算护送她们回家去?”
  高天行道:“是的。”
  欧阳其道:“海姑娘怎么办?”
  高天行道:“只好暂时把她搁在一边了。”
  欧阳其面呈严肃道:“这是不行的,你必须赶快把她抢救回来,否则,后果堪虑!”
  高天行苦笑道:“但小弟不知鬼鸨母将她劫往何处,如何抢救呢?”
  “唔……”
  石省三说道:“她可能是尚在苏州一带。”
  高天行道:“噢?”
  石省三道:“她身边带着一个人,不可能逃多远,我想她在附近躲个一两天后,仍会返回归来庄探视,你何不在归来庄等她?”
  高天行道:“归来庄已被我放火烧掉了。”
  石省三说道:“只要她不知道,她仍会回去探视,这是一般人都会有的一种心理。”
  高天行想了想,道:“石省三说的有道理,可是小弟现在已走不开,小弟不能为救海姑娘一人的原故的不顾那十一位姑娘——”
  石省三打岔笑道:“这很简单,你把她们交给我们好了,我们云梦八逸虽已变成瞎子,但要护送几个姑娘仍非难事。”
  高天行大喜道:“哦,八位愿代替小弟护送她们回家去?”
  石省三笑道:“我们反正没事嘛。”
  高天行转对欧阳其问道:“欧阳兄以为如何?”
  欧阳其笑道:“八逸一条心,我们当中任何一人,一旦向外人许下诺言时,即使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其余七人也一诺无辞!”
  高天行满心欢喜道:“这好极了,等下回到客栈交代明白后,小弟就赶回归来庄看看……”
  不久,九人已走回到客栈门口,高天行领着他们入栈,进入他们订下的房间,然后转去带来上官玉凤等十一位姑娘,介绍她们认识云梦八逸,再将云梦八逸愿护送她们回家及自己打算返回归来庄设法搭救海心兰的心意说出。
  十一位姑娘自然不反对,于是他从那个布袋中取出几片金叶带在身上准备做盘缠,再吩咐店小二拿来一些现成的食物匆匆填饱了肚子,即与云梦八逸和十一位姑娘道别,乘上拖车的一匹马,纵马驰离了吴兴县城,朝苏州疾驰而来。
  连夜飞驰。
  黎明时分,已然赶回到虎丘西北边的山麓,他下马将坐骑牵入林中,发现自己原先拴在林中的一匹坐骑尚未遗失,心想鬼鸨母可能尚未回庄探视,当下拴好坐骑,便往山腰上的归来庄奔来。
  转眼奔到庄门口,运目一望,但见全庄已变成一堆灰烬,只剩下几堵残缺不全的土砖墙屹立在灰烬中,而有几堪灰烬上仍在冒着轻烟,这显示自前夜着火之后,至今仍未曾有人前来救火。
  他伫望片刻,即移步走入,绕着堆积如山的灰烬查看一番,当走到庄中另一堆灰烬的近处——
  “叮!叮!叮!”
  灰烬后面,忽然响起一片金属的撞击声音!
  他闻声心头一震,疾忙伏下身子,心中暗忖道:“一定是鬼鸨母回来了,正在灰烬中寻找她的失物,那石省三真是料事如神……”
  “叮!叮!叮!”
  金属声继续响,听声音,似在挖掘。
  他轻轻的拔出宝剑,然后提轻脚步弯身绕行过去,转到灰烬后面,一眼瞥见黑暗中有个人正在灰烬堆中挖掘,手上拿的似是一条铁棍。
  但是,他第二眼就看出那人不是鬼鸨母,那人是个男的!
  他是谁?
  他在挖掘什么?
  高天行又悄悄欺近数步,才从其身材认出了对方,不禁暗骂道:“原来是他,这老废物敢情在寻宝呢!”
  原来,那人是鬼鸨母的老表哥,姓谢的挂名庄主!
  他手上拿着一条铁棍,正在灰烬中卖力的挖掘,只见他挖了老半天后,才从地上拾起一物——一块被火烧得变了形的银子!
  他拿起那块银子看看,面浮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他妈的,挖了一个晚上才检到这一小块,不过……嘿嘿,有第一块就可能有第二块,有第二块,就有第三块……”
  他将银子纳入怀中,又动手再挖掘起来。
  高天行暗觉好笑,当下后退数步,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决定不去惊扰对方,因为这时天尚未亮,他想到鬼鸨母可能随时会出现,假如现身和对方见面,那么鬼鸨母一旦出现时,自己就无法站在有利的地位了。
  那老人财运不错,不一会果然又检到第二块和第三块,于是他越掘越起劲了,一边挖掘一边哼起顺口令来:“小闺女,缠小脚,缠的小脚怪臭的,从那裹来个卖肉的,肉呀肉,是香的,从那里来了个卖姜的,姜呀姜,是辣的,从那里来了个算卦的……”
  不一会,天渐渐亮了。
  老人已挖到了不少银子,他放下铁棍,拭去头上的汗水,然后掏出挖到的银子放在地上,堆成一小堆,笑嘻嘻道:“三十两?不,不止三十两,可能有四十两!哈哈,这不过是刚开始罢了,那臭婆子一向存着不少金银,等下一定可以挖到金子!”
  高天行起身走过去,笑道:“见财有份,你要分给我多少呀?”
  天已亮,他料知鬼鸨母绝不敢在白天返庄探视,故决定现身和对方相见了。
  那老人一见高天行突然出现,吓得魂不附体,一下掩住那堆银子,叫道:“不!不!这是我的银子!”
  高天行在他跟前站住,歪头望着他笑道:“银子是你的,但是你的命却是我的哩!”
  老人急急忙忙把银子塞入怀中,起身便要逃命。
  高天行脚一抬,将他钩了个狗吃屎,然后一脚踩上他的背脊,吃吃轻笑道:“安静一点,我不让你走,你插十只翅膀也飞不掉!”
  老人大叫道:“救命——救人哪!”
  高天行大怒,沉喝道:“闭嘴,再叫一声,我就真宰了你!”
  老人听出他并无杀死自己之意,果然不再喊叫,而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到底要什么?”
  高天行道:“前天夜里,你是怎么逃走的?”
  老人道:“我……我醒来的时候,正见她受伤逃去,我也……赶紧逃了。”
  高天行道:“跟她一起逃的?”
  老人道:“不是,我跟不上她,只好逃入山中躲藏起来。”
  高天行道:“你看见她逃走时,她手上是否抱着那位海姑娘?”
  老人摇头道:“没有,没有。”
  高天行面色一严道:“不要说谎!”
  老人颤抖着两片嘴唇道:“真……真的没……没看见,不骗你!”
  高天行一哼,冷冷又问道:“你在山中躲藏了多久?”
  老人道:“我一直躲到昨天晚上,才回庄来探视,看到全庄已被焚炖,心想要和那臭婆子重聚是没有希望了,因此……想寻些银子——”
  高天行截断他的话问道:“你可知道她将逃去何处?”
  第六〇章 伺归来庄
  老人道:“不知道。”
  高天行冷笑道:“当真不知道么?”
  老人道:“当真不知道。”
  高天行一把将他揪起,面露杀气吓唬他道:“你敢不说实话,我就要一剑劈死你!”
  老人吓得全身发抖,牙齿打架,道:“我真……真的不知道啊!”
  高天行神色严厉地道:“你胡说,你是她的老表哥,她是你的老表妹,你们闹别扭都闹了几十年,怎会不知她去了何处的?”
  老人惶声道:“不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她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平日里除了送姑娘出去接客之外,就一直呆在庄子里。”
  高天行道:“没有别的去处?”
  老人道:“没有,没有。”
  高天行见他满面惶恐之色,似非说谎,乃又问道:“你想她会不会回到这儿来呢?”
  老人道:“很难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高天行道:“她每天都要你这个老表哥替她洗脚,一天不洗就会浑身不舒服,对不对?”
  老人不禁面红耳赤道:“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天行微笑道:“听她说。”
  老人叹气道:“那臭婆子真可恶,这件事居然还到处去宣扬!”
  高天行笑道:“你想她会不会回来找你替她洗脚?”
  老人发窘道:“谁知道,但愿不会,她那双小脚臭得要命……”
  高天行道:“我要在此等她几天,你也在此陪我几天吧!”
  老人道:“你等她干么?”
  高天行道:“救人?”
  老人道:“你不是已经把那些姑娘救走了?”
  高天行道:“还有一个海心兰在她手中。”
  老人一哦道:“原来如此,可是那天晚上她逃走时,并未带着海心兰一起逃呀!”
  高天行道:“她负伤逃去不久,又悄悄转回来劫走海心兰。”
  他松开了抓着对方胸襟的手,接着道:“现在你可以继续挖掘金银财宝,但不准逃走,知道么!”
  老人看着他问道:“挖出来的财物,你要分多少?”
  高天行道:“我一个都不要!”
  老人色喜道:“这话可是你亲口说出的。”
  高天行点头道:“不错,我决不会食言!”
  老人很高兴,又拿起铁棍,走入灰烬中挖掘起来。
  天行道:“我将躲在附近监视你,当她回来的时候,你可不许露出一点声色,要是被她逃走了,我唯你是问!”
  老人连声道:“是是,我不会说的,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
  高天行于是越出围墙,找到一棵高大的老树,爬到树上,隐于树叶茂密的枝桠上。
  这位置,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将全庄一览无遗,一旦有人入庄,都难逃过他的视线。
  他像一个老练的猎人,很耐心的等待着……
  □                             □                             □
  烈日升临头上,中午到了。
  老人又挖出不少银子和各种值钱的东西,他抬头看看日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随见他扔下铁棍,退出灰烬堆,往庄门口走去。
  高天行见他要走,疾忙跃落树下,沿墙赶到庄门口,挡住他的去路:“你哪里去?”
  老人吓了一跳道:“啊!你来了,我正想找你呢,我又饿又渴,想下山去买些吃的来。”
  高天行云:“山下有卖吃的?”
  老人道:“没有,要走五六里路才能买到。”
  高天行道:“那么,你不必去买,我身上带有干粮,可以分给你一些。”
  他取下背上的包袱,正想打开拿干粮给他,忽听山路上传来一片脚步声,连忙收起包袱,低声道:“有人来了,可能是鬼鸨母,你站着别动!”
  说毕,迅速隐入林中,埋伏下来。
  俄顷,来人出现了!
  来者却不是鬼鸨母,而是六个令得高天行看了心头发毛的人物!
  第一个,是他的师父,也即是神鹰帮的护法南海龙王符刚!
  第二个到第六个,也都是他十分熟悉的人物,他们是神鹰帮的副总舵主……
  第三副总舵主“冷魂无常”石影。
  第四副总舵主“八指巫婆”韩七姑。
  第五副总舵主“鬼面书生”包天门。
  第六副总舵主“东西施”方倩倩。
  第七副总舵主“要命郎中”贺三多。
  神鹰帮的七位副总舵主,竟然来了六位,只有第二副总舵主“闪电刀”任百涛未到,但是加上一个南海龙王符刚,阵容之坚强,也可使天地为之变色了!
  高天行万料不到这六个可怕人物会突然来到归来庄,忖度若被他们发现必难逃脱,一颗心顿时怦怦跳动起来。
  ——他们前来归来庄干么?
  ——是冲着鬼鸨母来的?或是获知我在这儿,欲擒我回帮治罪?
  思忖之间只见他们已走到归来庄门口,当他们发现归来庄已变成一片焦炭时,神色均是一片错愕,第四副总舵主“八指巫婆”韩七姑失声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欺前一步,一把抓住谢姓“庄主”的胸襟,沉声道:“谢庄主,你们归来庄是怎么了?”
  老人吃了一惊道:“啊啊,你是数月前来的那个……那个……”
  八指巫婆道:“韩七姑!”
  老人道:“对对,你又来干什么?”
  八指巫婆道:“来向鬼鸨母买个姑娘——快说,你们归来庄为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老人道:“前天——不,是昨天早上被……被人放火烧了。”
  八指巫婆道;“是被什么人放火烧了的?”
  老人摇头道:“我不知道,前天夜里,我正在睡觉的时候,忽被打斗声音吵醒,起身一看,正见一个青年,和她斗在一起——”
  八指巫婆急问道:“那青年长的什么模样?”
  老人顿了顿道:“他相貌很端正,年约二十多岁。”
  八指巫婆又问道:“使用何种武器?”
  老人道:“是一口剑。”
  八指巫婆道:“那口剑的剑锋是不是断了的?”
  老人道:“我没看清楚,不过好像是比一般长剑短了一些。”
  八指巫婆回对南海龙王符刚等人说道:“一定是高天行那小子,没想到他竟也能找到这地方来。”
  南海龙王符刚走上一步道:“韩副总舵主请放手,让老夫来问问他。”
  八指巫婆依言放了手,南海龙王符刚便堆出一脸友善的笑容向老人问道:“你说,后来怎样?”
  老人道:“那青年剑术十分厉害,没多久鬼鸨母的腰上就中了他一剑,鬼鸨母负伤疾逃,我见她逃了,赶紧也偷偷溜出,在山中躲藏了一天,今早回来一看,敝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南海龙王符刚道:“鬼鸨母呢?”
  老人摇头道:“不知道。”
  南海龙王符刚又问道:“她手下五龟奴呢?”
  老人反手一指庄内道:“都死了,尸体已被烧成焦炭,此刻还躺在那里还没收殓。”
  南海龙王符刚再问道:“那海心兰和其他姑娘是否被那青年救走了?”
  老人点头道:“是的,十二个姑娘都不见啦!”
  南海龙王符刚皱眉沉思有顷,转对八指巫婆道:“看来咱们是来迟了一步,白跑一趟了。”
  八指巫婆骂道:“那丑婆子,上次老身欲以五万两银子买她的海心兰,她竟一口回绝,如今可好了,落得人财两空!”
  南海龙王符刚微微一笑道:“咱们迟到了一天,要是早一两天,她的下场可能更惨。”
  八指巫婆笑笑道:“嗯,这话倒是不错……”
  南海龙王符刚又回望老人问道:“你知不知道鬼鸨母此刻在何处?”
  老人摇摇头道:“不知道。”
  南海龙王符刚陡地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打得了老人直跌出去,厉声道:“说实话!”
  老人痛呼一声,跌地连翻两三下才停止,爬起东时,只见脸頫已肿起,嘴角还淌出血,他不敢站起,就跪在地上发抖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她在何处,早就找她去了,还呆在这儿干么?”
  南海龙王符刚狞笑道:“哼,我看你这糟老儿是不想活了!”
  说着,满面杀气的举步迫上去。
  老人吓得直退缩,叫道:“我说!我说!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南海龙王住足喝道:“快说!”
  老人连声应是,喘了几口气后,才说道:“我真的不知她在何处,不过那青年今早又来了,他还在这里——躲在那林中呢!”
  他举手指向高天行躲藏的林内。
  那第五副总舵主鬼面书生包天门,第六副总舵主东西施方倩倩和第七副总舵主要命郎中贺三多三人一听之下,立时顿足疾起,嗖嗖嗖的朝树林射入!
  第七副总舵主冷魂无常石影向韩七姑一招手:“咱们到里面去搜一搜!”
  两人跟着腾身纵入庄中。
  南海龙王符刚没有动,他冷冷的注视着老人,道:“说,那高天行又回来干什么?”
  老人不敢隐瞒,便将实际情况说了出来。
  南海龙王符刚一听高天行并未救得海心兰,面上立现笑容,道:“那么,他去而复返,是想在此埋伏等候那鬼鸨母回来了?”
  老人点头道:“是的,是的。”
  南海龙王符刚道:“鬼鸨母会不会回来?”
  老人道:“不知道,我想……我想她说不定带着那海心兰到贵帮去了呢!”
  南海龙王符刚目光一凝道:“噢,她会么?”
  老人道:“现在想起来,倒是很有可能,数月前那位韩七姑到敝庄来,要以五万两银子买去海心兰,鬼鸨母不答应,是因她认为海心兰可为她赚很多钱,如今归来庄已被烧平,那些姑娘又被救走了,她的生意已做不成,因此说不定她会把海心兰卖给贵帮的盖云天。”
  南海龙王符刚诡笑一笑道:“果真如此,那敢情好……”
  正说着,只见入庄搜索的冷魂无常石影和六指巫婆韩七姑及入林搜索的包天门,方倩倩,贺三多五人已陆续回来。
  南海龙王符刚问道:“没找到?”
  包天门答道:“正是,不见一点踪迹,大概看咱们一到就跑了。”
  八指巫婆走去踢了老人一脚,寒脸叱问道:“老家伙,你说的可是实话?”
  老人惶然道:“真的!真的!他是今早来的……”
  当下,又将实际情况说了一遍。
  八指巫婆听完之后,回对符刚道:“要不要再仔细搜一搜?”
  符刚沉吟半晌,摇摇头道:“不必了,他一定已逃远了,反正咱们若能得到海心兰,就不怕抓不到他。”
  八指巫婆道:“符护法的意思是?”
  符刚道:“刚才这家伙说的对,鬼鸨母颇有可能带海心兰去卖给我们帮主,不过她也可能先回庄探视一下,所以依老夫之见,咱们不妨先在此等个一两天,要是她回来了,咱们就迫她交出海心兰,否则再返帮去看看。”
  八指巫婆点头道:“这样也好。”
  符刚向老人挥挥手道:“你还是入庄去挖你的财宝吧!”
  老人如闻赦令,应了一声,起身跑入庄内去了。
  符刚接着向众人说道:“鬼鸨母必不敢在白天庄探视,现在咱们先来安排一下……”
  他的安排是八指巫婆、东西施、鬼面书生、要命郎中四人埋伏于归来庄外的四面,另请冷魂无常去苏州城购买食物,因为他们没带干粮,既要在归来庄埋伏,就得先准备食物。
  “到了苏州城,就便打听一下,也许鬼鸨母正躲在城中客栈养伤呢!”
  冷魂无常石影点点头道问道:“要是打听到了呢?”
  南海龙王符刚道;“鬼鸨母身手十分了得,石兄一人恐难取胜,要是知道了她的下落,最好不要惊动她,先回来通知我们五人,大家再一起去找她。”
  冷魂无常石影颔首称善,即举步朝山路走下去。
  符刚忽又喊住他道,“石兄路上可要小心一些,万一碰上那小子……”
  冷魂无常石影裂口一笑道:“符护法认为石某人收拾不了他?”
  符刚因他身为副总舵主,不便说得太明白,乃笑了笑说道:“石况武功非凡,自然不致败给那小子,不过仍以小心为妙。”
  冷魂无常石影微微一笑,没再说甚么,当即迈开大步下山而来。
  敢情他们六人也是骑马来的,他走到将近山下的地方,折身入林牵出一匹骏马,催马便往山下疾驰。
  转眼下了虎丘,即纵马望州城飞驰,奔驰约二三里路,忽见前面路上有个青年在踽踽独行,看身材很像高天行,他心中一喜,立即猛催坐骑赶了上去。
  只一眨眼工夫,已赶到那青年身后,那青年听到马蹄声,回头向他方了一眼,忽然惊呼一声,拔步便跑。
  原来,这青年正是高天行!
  冷魂无常石影生性十分自大,虽然听说高天行已是大杀侠,但心里一百个不相信高天行的成就已可与第六代大杀侠海浪生相比,私心企望有一天能碰上他,亲手擒他回帮交给盖云天处置以显显自己的本领,这时一见到高天行,再见他大惊疾逃的样子,心中大喜,认为是机会来了,当下大喝一声:“别走!”
  拍马疾追上去。
  冷魂无常一边拍马紧追,一边大笑道:“小子,你若是第七代大杀侠,就停下来跟老子斗个三百回合!”
  高天行充耳不闻,好像一只受了惊的驯鹿,没命的向前跑。
  冷魂无常追了一程,见坐骑的速度赶不上他的轻功,乃纵身飘离马鞍,施展轻功飞行术,疾若流星赶月的猛追上去。
  看来他的身法比高天行高明不少,只几个起落,已追到高天行身后两三丈之处了。
  就在这时,高天行忽然刹足转身,含笑道:“此地无人,咱们就在这儿解决了吧!”
  冷魂无常不料他会突然停下来,一时收势不住,差点撞上去,幸好他身手确实高明,只见他猛一顿足,转向右方飘出数尺,才没撞上高天行的身子,他接着身形一旋转,正对高天行嘿嘿冷笑道:“这才对,见了人就逃,那像是第七代的大杀侠啊!”
  语气充满讥诮,似乎还不知道是高天行故意把他引诱到荒野上来的。
  高天行微微一笑道:“石副总舵主,你可是想擒我回帮邀功?”
  冷魂无常点头道:“不错,我们这次到归来庄来,为的就是想劫持海心兰做个人质,迫你现身做个了断,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你,这倒省得我们多费手脚。”
  高天行笑笑道:“我也很高兴今天能在此遇上你们六位,这实在是天赐的良机呀!”
  冷魂无常的武器是一支引魂幡,他一抡引魂幡,仰天狂笑一声道:“好,今天看是谁的死期到了,咱们就来弄个明白好了!”
  高天行拔出无锋宝剑,道:“石副总舵主请勿大意,否则你会后悔。”
  冷魂无常悍笑道:“少废话,快进招吧!”
  高天行也不愿多就搁时间,当下欺前三步,振剑斜刺过去。
  这一剑去势极慢,好像不带一丝力气似的。
  冷魂无常引魂幡一举,身子微侧,已让过高天行的一剑,随见他动作突然变快,引魂幡“呼!呼!”两声,已向高天行攻出两招,快得恰似两道闪电袭落!
  高天行不慌不忙,宝剑一推一冲,但闻“拍!拍!”二响,已将他的引魂幡震开,继之宝剑如电一闪,已到了他右颈之上。
  冷魂无常大吃一惊,疾忙挫腰缩头,但是刚刚避开危险的一剑,又发现另一剑已袭临腰部,刹时吓出一身冷汗,口中怪啸一声,挑命一挥腰身,纵开数丈。
  高天行没有乘势追击,抚剑而笑道:“这是给你的一次警告,还请切莫再轻敌啊!”
  冷魂无常这时才知他已非吴下阿蒙,但是心中仍不服气,冷冷一笑道:“还早得很,你发什么狂!”
  话声中,纵身猛扑,手中引魂幡一阵挥舞,发出劲锐啸声,倏忽攻出了四五招,招招都攻向高天行的要害!
  于是两人就在荒野上展开一场拼斗。
  “挑”这个字眼,对高天行来说是不恰当的,因为他对冷魂无常的猛烈攻击都从容的一一化解,而他攻出的一招剑法,却往往逼得冷魂无常手足无措。
  打了三十多招,冷魂无常不得不改攻为守,原先打算擒他回帮治罪的念头已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他只希望保住老命便于愿足矣!
  但是高天行的攻击越来越凌厉,他勉强接了数招之后,已然信心控失,终于明白大杀门的剑法确实不易对付,他突然虚晃一幡,纵身便走。
  “留下!”
  剑光化作一条银龙,绕着他的腰部转了一匝!
  “啊唷!”
  冷魂无常惨叫了一声,身子顿由空中堕下,落地之后,已自腰部一分为二,大小肠一下翻了出来。
  高天行跟着由空中飘下,纳剑入鞘,目注冷魂无常的尸体微笑道:“你是第一个,马上就有第二个和第三个……”
  第六一章 一针见血
  暮色渐临。
  南海龙王符刚的脸色,也像天色一样沉郁下来。
  他本来埋伏在庄内的一堵砖墙下,监视着谢姓老人在挖掘财宝,这时已沉不住气,于是起身飞越出墙,找到埋伏于庄左林中的第五副总舵主鬼面书生包天门,低声道:“包副总舵主,石副总舵主至今未返,会不会是出事了?”
  鬼面书生包天门道:“嗯,他已去了半天,照说应该回来了,莫非……”
  他说到此处,却又摇摇头道:“这又不致!若说他碰上高天行那小子,以他的能耐,即使不敌,若要全身而退似亦不难。”
  符刚点点头道:“正是。”
  鬼面书生包天门道:“可能是在城中发现了鬼鸨母,由于某种缘故而无法分身赶回来。”
  符刚道:“老夫曾关照他,若发现鬼鸨母,就先回来通知咱们,这一点他应该做得到才是。”
  鬼面书生包天门道:“石副总舵主一向很自负,也许他会忍不住而与鬼鸨母动上手……不过,鬼鸨母已受了伤,石副总舵主应该很容易制服她的……”
  符刚道:“不错,所以也可能是碰上了那小子,被那小子——”
  鬼面书生摇头笑道:“我可不相信那小子能要了他的命,他手中那支引魂幡十分了得,曾经击败过无数武林高手呢!”
  符刚道:“但别忘了本帮的第一副总舵主‘无肠公子’盖雪帆就是丧命在他剑下的!”
  鬼面书生笑道:“符护法认为盖雪帆的身手高于石副总舵主么?”
  符刚点点头。
  鬼面书生道:“符护法错了,盖雪帆武学虽博,但功力却差,他玩女人玩坏了的。”
  符刚道:“包兄也不要太低估了那小子,根据帮主的师伯‘白发魔君竺七爷’的指述,那小子一身成就似乎比海浪生还要高出一筹呢!”
  鬼面书生轻蔑一笑道:“那是竺七爷的夸大其辞,试想那小子练成大杀门的剑法不过数月之久,他的成就怎能一下超过海浪生?”
  符刚道:“包兄也许还不知道,那小子曾得海外三仙传授三绝招,戈护法和老夫都曾败在那三绝招之下。”
  鬼面书生道:“是的,这件事我听说过,但符护法和戈护法并未丧命于那三绝招之下,这证明那三绝招虽然厉害,还不致于要了咱们的命。”
  他仰头看看天空,道:“天快黑了,我去看看如何?”
  符刚沉吟道:“要去的话,最好和贺兄一起去,以免为那小子所乘,待老夫去——”
  鬼面书生摆手道:“不必,包某一人去即可,要真碰上那小子,包某有足够的把握把他摆平!”
  符刚似不以为然,又沉吟道:“这个……”
  鬼面书生包天门笑了笑,道:“包某万一打不过,还有看家本领可施展,怕他怎的!”
  符刚道:“也罢,包兄就去城里找一找看,但一定要在午夜之前赶回来。”
  鬼面书生点头称好,当即下山乘上自己的坐骑,朝苏州城进发。
  行了二三里,天已全黑了。
  他对走夜路有特别的爱好,原因是他的相貌长得很丑,白天不论走到那里,都有人对他投以嫌恶的眼光,使他有自渐形秽之感,只有夜间才是他的天下,因为夜里行人稀少,即使遇上几个行人,也曾因他的貌丑而难得毛骨悚然,绝不会对他投以嫌恶的眼光的。
  所以,每当他走夜路时,就特别感到愉快,现在他就感到很愉快。
  复行一里许,蓦闻道旁的野地上传来一阵“希聿聿”的马嘶!
  “咦,那是谁的马?”
  他立刻勒住坐骑,举目望去。
  黑暗中,隐约看见不远处的野地上似有一匹马,马鞍上没有人!
  “哼,这地方不可能出现野马,莫诈是石副总舵主的坐骑?”
  心念至此,立即拍马向那野地上驰了过去。
  那匹游离于野地上的马发现有人过来,似乎吃了一惊,顿时四蹄齐扬,飞奔直逃。
  鬼面书生催骑疾追。
  一逃一追,疾如风驰电声,转瞬间已奔驰数百丈,到了一处树林稀疏的山坡地上。
  逃马一到山坡上,忽然乖顺的停了下来。
  鬼面书生在距离它约六七丈处勒马跳下,口中发着安抚的声音,慢慢走近去。
  这时,他已认出它确是冷魂无常石影的坐骑,因此神情变得很沉重。
  他已知道冷魂无常石影确实出事了。
  他怕马受惊再逃,故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当走到距离它只有寻丈之近时——
  马的右腹,蓦然翻起一人,坐上了马鞍!
  他,赫然正是高天行!
  鬼面书生声也没想到马腹攀附着人,乍见之下,大吃一惊,“啊!”的叫了一声,仓惶暴退下去。
  他出道迄今,由于貌丑,总是被别人惊为鬼怪,这下反被“鬼”所吓着,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高天行端坐马上,面露潇洒笑容道:“包副总舵主,别怕,是我呀!”
  鬼面书生当然已看清他是高天行,他很快便恢复常态,换上一副狰狞的表情,厉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倒会耍鬼蜮伎俩!”
  高天行俊逸一笑道:“等一下你就会知道,我的伎俩不止于此!”
  鬼面书生自腰上抽出一柄乌黑的折扇,举步走上去,阴恻恻地道:“你把石副总舵怎么样了?”
  高天行:“他还在等着你。”
  鬼面书生没听懂,双目一瞪道:“你说什么?”
  高天行道:“他正在阴司路上等着与你包副总舵主结伴同行。”
  鬼面书生面色一变道:“死了?”
  高天行道:“是的,他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鬼面书生嘿嘿冷笑道:“我看你小子是在打如意算盘吧?”
  高天行道:“绝不,我是善于精打细算之人,一经划停当,绝不落空。”
  鬼面书生一抖折扇,轻轻摇着,故作轻松状道:“那就下来吧,别老呆在那上面!”
  高天行左手一按马鞍,轻飘飘的落到地上,拔出宝剑,笑道:“我现在是第七代大杀侠,你如不想死得太快,最好先动手。”
  鬼面书生道:“在我心目中,你仍是本帮的十三金鹰之一,而我是本帮的副舵主之一,我的地位比你高得多,还是让你先出手吧!”
  高天行道笑道:“好,接招!”
  欺身一剑刺出!
  这一剑看虽平凡,其实中藏无穷变化,乃是大杀门剑法中一招诱敌招式,对方一旦出招反击或封挡,他立时能觅隙变招进击,威力无穷。
  鬼面书生也看出他这一剑藏着极厉害的杀手,他竟不封挡或反击,身形一晃,往旁窜开数尺。
  高天行抢步再出,又一剑点过去。
  鬼面书生手中折扇猛抬,架住了他一剑,紧接着发动攻势,但见折扇挥舞如龙,猝砍猝削猛点猛打,居然能够发挥出四种不同兵器的效用。
  高天行却见招破招,应付裕如。
  鬼面书生冷笑一声,出招更快,扇影幻成一片黑网,一层又一层的涌出,随手带出的劲风,有如澎湃怒浪!
  高天行沉着迎战,接了他二十多招后,神威陡发,宝剑一招“龙飞凤舞”,一下便压住了对方的攻势,再一招“仙女散花”使出时——
  剑光突如爆裂火焰,在空中四下迸射,继之化为千万道银丝细雨,直罩而下!
  鬼面书生从来没见过如此霸道的剑法,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疾忙着地三滚,翻出两丈开外。
  虽然躲避得快,但仍感右耳一凉,举手一摸,才发觉右耳已被削掉一半!
  他这才相信高天行果然已非凡人,面色不禁一阵苍白,感到不妙了。
  高天行一招得手,绝招继出,飞身扑上,宝剑抬处,弹起七朵银花,洒上对方全身。
  鬼面书生大叫一声,身形飞滚而开,同时抖开折扇,猛扇而出!
  这一扇就是他所谓的“看家本领”!
  高天行自觉已十拿九稳可以砍下他的首级,但突然间觉得右腿上一麻,立知中了对方的淬毒暗器,心中大惊,连忙撤剑纵退。
  低头一看,只见腿上中的是一支细如牛毛的黑针!
  他拔出毒针,欲待回敬过去,但不知怎的,忽然大叫一声,仰身倒了下去。
  鬼面书生由地上一跃而起,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他跟前,诡笑道:“小子,本座的‘五毒针’见血封喉,你——”
  才说到一个“你”字,一道剑光已“刷!”的自他双脚划过!
  鬼面书生五尺多高的身子,登时矮下了一尺多,变成了一个侏儒人!
  他初以为是地陷,等到低头看见自己的一双脚已摆在地上时,才狂叫一声,倒地翻腾惨叫起来。
  高天行腾身飘起,一剑挥出,喝道:“石影正在等着你,快去吧!”
  剑光一闪,鬼面书生的头颅已离体滚出!
  高天行连忙扔下宝剑,伸手入他怀中搜摸,很快就摸出一只小药瓶,他急急拔出瓶塞,倒出一粒小如绿豆的药丸,拿到口里尝了尝,知是解药不错,于是再倒出四五粒一起送入口里,吞入腹中。
  □                             □                             □
  午夜已过。
  符刚见鬼面书生包天门未按时回来,情知不妙,便将八指巫婆、东西施、要命郎中叫到一起,商量对策。
  要命郎中道:“没错了,石、包二位必是着了那小子道儿,咱们快去救他们回来!”
  说着,起身欲行。
  符刚道:“贺兄别忙,且听老夫一言。”
  要命郎中贺三多问道:“符护法有何良策?”
  符刚道:“那小子若见咱们四人一起去,必不敢现身与咱们动手,故依老夫愚见,不如如此行事……”
  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八指巫婆立刻表示赞成道:“此计甚妙,只有如此才能收拾了那小子。”
  要命郎中道:“那么,我先去了。”
  符刚点头道:“好,贺兄骑马先行,老夫与方副总舵主随后!”
  要命郎中纵身出林而去。
  不久,山下已响起一片马蹄声,渐渐远去,要命郎中已骑马走了。八指巫婆道:“你们三人联手,大概没有什么困难吧?”
  符刚说道:“嗯,应该没有什么困难。”
  八指巫婆道:“天亮之前能不能赶回来?”
  符刚道:“大概可以,这中间鬼鸨母若然出现,韩副总舵主可不必与她弄僵,你假意与她讨价还价一番,等我们三人回来再说。”
  八指巫婆笑道:“这个老身懂得,老实说,凭老身一人之力也降伏不了她。”
  符刚随向东西施方倩倩一打手势,道:“方副总舵主,咱们跟上去吧!”
  东西施方倩倩颔首而起,与他一起出林,悄悄的下了虎丘,徒步尾随上去。
  原来,符刚的“妙计”是先让要命郎中贺三多上路,等他把高天行引诱出来时,他和东西施方倩倩将适时赶到,然后三人联手围攻,预计便可将高天行收拾下来。
  这计划本来不错,但是有一个可能发生的“情况”他却没预料到……
  八指巫婆在他们两人走了后,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发生的“情况”,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竟不敢再藏身林中,而越墙进入庄中,找谢姓老人作伴。
  谢姓老人整整掘了一天的宝,早已疲倦不堪,这时正侧卧在地上睡觉。
  八指巫婆踢醒了他,道:“老家伙,起来,别睡了!”
  老人慌慌张张的站起来,问道:“什么事啊?”
  八指巫婆道:“不要睡觉,陪老身聊聊天。”
  老人抬头看看夜空,困惑地道:“天还没亮嘛!”
  八指巫婆道:“你已睡了半个晚上,够啦!”
  老人摆头四望,诧声问道:“他们五位呢?”
  八指巫婆不答,席地坐下,笑了笑道:“告诉老身,你和鬼鸨母感情很不错,是么?”
  老人发窘道:“谈不到感情二字,她根本不把我当作表哥看待,一直在折磨我罢了。”
  八指巫婆含笑问道:“她怎么样折磨你?”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说来真气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八指巫婆道:“你跟她有一腿吧?”
  老人胀红了脸,期期艾艾道:“这个……嘿嘿,叫我怎么说呀?”
  八指巫婆笑道:“别害羞,咱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说来听听何妨!”
  老人窘笑道:“唉,她的样子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不过她有武功,有时兴致来的时候,不应付应付也不行,真是苦不堪言!”
  八指巫婆噗嗤一笑道:“当初你们为何不结婚?”
  老人叹了口气,道:“她是有这个意思,但是,我一看到她的那张丑脸就倒尽了胃口……”
  八指巫婆正要再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有人踩断了一块木炭,她本就警戒在心,一听之下,登时惊得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是我!”
  人影一晃,高天行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
  八指巫婆一看果然是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却努力表现一副悍相,桀桀厉笑道:“高天行,你到底出现了!”
  高天行冷峻一笑道:“你不以为我来得正是时候?”
  八指巫婆悍笑一声,道:“你是个歪种!”
  高天行哈哈大笑,说道:“这话怎么说呢?”
  八指巫婆道:“我们六人在的时候,你为何不敢现身出来?”
  高天行道:“你所谓歪种,就是指这一点?”
  八指巫婆道:“不错,听说你已是大杀门的第七代大杀侠,可是,你的作风一点也不像大杀侠,倒像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辈!”
  高天行道:“少废话,你上来吧!”
  高天行徐徐拔剑出鞘,神色严峻地道:“我发誓要歼灭神鹰帮,今天你们六人来得正好,干掉你们六个,神鹰帮等于瘫痪了一半——看剑!”
  宝剑一挽,一朵剑花已飞临八指巫婆的胸前!
  八指巫婆蛇头拐一抬,架住他来剑,接着抡拐横而出,攻向他下盘。
  高天行纵跳直进,剑如火星四迸,一连反攻出五剑。
  八指巫婆只破解了前面三剑,后面的二剑已无法破解,慌忙顿足纵退。
  高天行如影随形的疾扑上前,宝剑翻动间,又一连攻出七剑。
  这七剑都是大杀门的绝学,招招神妙万分,令人有如陷身于火焰之中。
  八指巫婆躲避不及,只如拼命招架,一支蛇头拐舞得宛如迎风狂舞的柳条,但是结果仍未能完全招架得住,只觉左肩一痛,肩上已被划开一道伤口。
  她乃是成名多年的妇人,出道迄今还没吃过一次败仗,这时交手数招就中了一剑,登时刺激得她凶性大发,好像一只被激怒的雌老虎,猛可雷鸣也似的大吼一声,蛇头拐猛抡猛砸,奋不顾身的,反攻上去。
  每一拐使出,都发出“呼!”的一声锐响,势如排山倒海,凌厉无匹!
  高天行自知功力不及她,不愿硬挡硬架,当下展动身法,左飘右窜,忽伏忽纵,将她的攻招一一避开,然后地陡伺机一剑点出。
  他这一招剑法,是瀛洲居士的“一针见血!”
  他自练成大杀门的剑法之后,再与人对敌就很少使用海外三仙传授的三绝招,今天再发出“一针见血”并无特别含意,只不过一时兴之所至而已。
  而这一招“一针见血”的威力,其实跟大杀门的每一招剑法都差不多,但因路数不同,所以特别有效,八指巫婆好像突然见到一着怪棋,顿时为之一呆。
  也就在她一呆之间,右腕已被高天行一剑划中,连肉带骨的被“割”断了!
  “啊哟!”
  她大叫一声,仓惶退下去。
  高天行未继续痛下杀手,收剑立定,冷冷道:“你是女人,我不愿取你性命,不过你若想保住另一只手,从今天起必须脱离神鹰帮。”
  八指巫婆以震惊的神情瞪望着做割断的手腕,似乎不相信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骇然瞪望半晌之后,才似从梦中惊醒,赶忙一把握住断腕,制止正在迸溅的鲜血,接着暴声喝道:“小子,咱们后会有期。”
  语毕,一个仰纵,飞出围墙,逃命去了。
  谢姓老人胆战心惊,掉头欲逃——高天行冷冷喝道:“站住!”
  老人浑身一震,转回跳下,连连磕头道:“小哥请高抬贵手,饶我这条老命,来生……愿……愿作犬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高天行纳剑入鞘,微笑道:“放心好了,我不杀你!”
  老人大喜,又连连磕头道:“谢谢!谢谢!”
  第六二章 鬼面书生
  高天行一指地上的血,说道:“你把这些血清除干净,快!”
  老人应了一声,找来一块木板,将地上的血刮去,扫入灰烬里面。
  高天行说道:“等下,那符刚回来时,如问起八指巫婆哪里去了,你怎么回答?”
  老人渔:“我就说……就说不知道,可以么?”
  高天行摇头道:“不行,你要说鬼鸨母回来了,八指巫婆现身与她相见时,她大吃一惊,匆匆逃去,八指巫婆不让她逃走,追上去了。”
  老人道:“是是,我就这么说。”
  高天行道:“再敢出卖我,我就摘下你的老狗头!”
  老人忙道:“不敢,不敢。”
  高天行道:“你仍在此等候,不许离开一步!”
  老人唯唯应是。
  高天行双足一顿,飞出围墙,循着八指巫婆流下的血追走了一程,发现八指巫婆逃往南方,于是折返庄外树林中,隐伏下来。
  一个半时辰后,东方已现鱼肚白。
  就在此时,三条人影宛如燕子一般掠入庄中——符刚、贺三多、方倩倩三人回来了。
  他们飞到老人面前,其中的符刚一把将老人抓了起来,沉容喝问道:“她哪里去了?”
  老人吓得发抖,口吃着道:“你……你问的是……是谁呀?”
  符刚道:“韩七姑!”
  老人“哦”了一声:“她追……追上去了!”
  符刚面色一变道:“追谁?”
  老人道:“追鬼鸨母,大约一个时辰前,鬼鸨母悄悄的摸回来,你们那位韩七姑即现身而出,谁知鬼鸨母一见之下,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逃——”
  符刚急问道:“她有带着海心兰?”
  老人摇头道:“没有。”
  符刚又问道:“她是往哪一方向逃走的?”
  老人道:“不知道,那时天太黑,看不清楚。”
  符刚放开他,回望要命郎中和东西施道:“哼,竟有这么巧的事,我们不走她也不来,我们一一走她却来了!”
  要命郎中贺三多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韩副总舵主和鬼鸨母交情不恶,虽然上次两人在言语上有些冲突,但还没关翻了脸,何以鬼鸨母见她就跑呢?”
  符刚道:“她有伤在身,想是明白谈下去无益,故尔走为上着。”
  东西施方倩倩启口道:“咱们怎么办?追上去或在此等她回来?”
  符刚道:“又不知她逃向何方,如何追呢?”
  东西施方倩倩道:“咱们分三个方向追,总有一人会追上吧。”
  符刚转望要命郎中问道:“贺兄以为如何?”
  要命郎中道:“这次咱们六人出来,帮主明令符护法指挥,符护法就做个决定好了,我们都听你的。”
  符刚一听此言,面上不禁露出了极不自然的笑容,因为他从要命郎中这句话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冷魂无常和鬼面书生的“失踪”他已知道凶多吉少,假如他们两人已死亡,毫无疑问过失是他的,而现在他又必须做一次困难的抉择,这个困难在于追也不好等也不好——追,三人必须分开,这又等于给了高天行一次各个击破的机会,万一又有人因此“失踪”了,责任是他的。
  等,三人固然可保无事,但八指巫婆若出了事,一样也要他负责。
  所以他感到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决定才好。
  东西施方倩倩明白他的困恼,当下启口道:“这次帮主命令咱们到此,并不预知会碰上高天行,所以奴家认为帮主绝不怪罪于符护法,符护法放心可也。”
  符刚苦笑道:“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要追去支援韩副总舵主还是在此等她回来呢?”
  东西施方倩倩说道:“奴家认为,应该追去支援,因为做而错比不做而错要好些。”
  符刚考虑了片刻,毅然点头道:“好,咱们分头追下去,贺兄你往东方追五十里,方副总舵主你往西方追五十里,老夫则负责南方——走!”
  于是,三人越墙出庄,分三路追了下去。
  □                             □                             □
  这天晌午时分,首先回到归来庄的是符刚,他已在平天之内往返奔驰了百里路,而且显然毫无所获,故精神体力都显得极为不振。
  他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到庄中空地上,摆头四顾一眼,开口喊道:“贺兄,方副总舵主,你们回来了没有?”
  四周静寂无声!
  符刚再高声喊道:“谢庄主,你出来!”
  原在庄内掘宝的老人亦未应声而出,看样子早已乘机走了。
  符刚轻哼一声,弯身坐落地上,伸直了双脚,喃喃自语地道:“他妈的,万一都死在那小子手里,叫老夫如何回帮交代——”
  一语甫毕,蓦闻附近一堆灰烬后面传出一句话:“你可以不必回帮!”
  符刚听了大吃一惊,跳起转身一看,正见高天行提着要命郎中贺三多的首级走过来,登时神色遽变,又惊又怒的吼叫道:“好小子,你干的好事!”
  高天行随手扔下贺三多的首级,以严峻的语气道:“师父,我想这正是你老脱离神鹰帮的时候,如果你老愿意脱离神鹰帮,你老仍然是我的师父!”
  符刚似乎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入耳里,怒目欲裂的厉声道:“你都把他们杀害了?”
  高天行点点头道:“除了八指巫婆和东西施只断去一手,其余三人均已命归黄泉!”
  符刚厉声笑道:“很好,现在只剩下老夫一个,你来杀吧!”
  高天行摇头道:“不,我不会杀你,无论如何,你老总是我的启蒙师父,我不能做大逆不道之事。”
  符刚吼道:“你不杀老夫,老夫却要你的命!”
  厉吼声中,人已疯狂猛扑而出,双掌齐扬,挟着一股狂飙,朝着高天行抓了过去!
  高天行拧身错开一步,宝剑从旁递出,一下就点到了他腰部的章门穴,沉声道:“师父,我大杀门只问是非不问亲友,你若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不客气!”
  符刚虽在盛怒头上,反应仍极敏捷,只见他左掌“呼!”的挥下,拍开高天行点到的剑,右掌上扬,直劈高天行头额,攻守兼施,高明已极!
  高天行身形一斜掠,右脚顺势扫他下盘,避招与攻击,亦到峰巅。
  符刚纵起三尺,于避过他右脚的同时,双掌再出,对准他双肩猛劈而下。
  高天行大喝一声,宝剑扬起搅了几下,便听符刚闷哼一声,空中一个鸢子翻身,暴退出数丈开外。
  原来,双方一阵抢攻之下,毕竟是大杀门的剑法不同凡响,已在他胸襟上刺破了几个洞!
  这还是高天行剑下留情,如欲取他性命,他早已倒下去了。
  符刚低头看看被刺破的胸襟,老脸一阵发红,他当然知道这是高天行剑下留情,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有所感动,反而老羞成怒,虎吼一声,再度扑出——但突然间,他刹住了扑出之势,呆住了。
  因为,原站在面前的高天行,只这一瞬间,竟已消失不见!
  □                             □                             □
  高天行飞骑向西疾驰。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预料鬼鸨母八成不会返回归来庄探视,因此他决定不再在归来庄守株待兔,而决定先往神鹰帮一探消息。
  因为,他觉得他们的推测也许不错,鬼鸨母很可俄带着海心兰前往神鹰帮,把海心兰卖给盖云天……
  一路西奔,第二天午后,来到了金坛县城。
  他本来可以不必经过这座县城,但是一种潜意识驱使他来到此城。
  他希望能够在那里遇上那位第二代三花仙子!
  如果小辣椒应巧珍所言非假,那么第二代三花仙子很可能尚在金坛县城。
  虽然明知再见到她也没有什么可说,但是他仍然希望再见到她。
  他策骑入城,进入一家饭馆饱餐一顿之后,即开始在城中找寻打听起来。
  “没有,没有这样一顶红轿入城。”
  寻遍全城毫无所获,打听的结果,也都是同样这一句话——第二代三花仙子显然没有到金坛县城来!
  他感到很失望,不禁暗叹一声道:“算了,就算她是王小凤,再见到她又能怎样?上次我向她攻轿的时候,她都用淬毒的银色桃花打我,可见她对我已无一丝感情存在,再相见徒增伤感而已!”
  于是他驱骑出城,望西直进,打算连程赶往神鹰帮总舵。
  驰行七八里路,经过一段密林夹道的地方,忽听身后有个姑娘的声音喊道:“喂,你是高相公么?”
  高天行心头一震,立即勒住坐骑,转头一望,竟见春花由道旁密林中奔出,正向自己奔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拨转马头驰了回去,大叫道:“春花,你怎么在这里呀?”
  话落,已驰近春花身边,当即下马急问道:“你们姑娘呢?”
  春花一指密林中,愀然道:“在那里面!”
  高天行牵马走到树林边,将它拴在树下,一面兴冲冲道:“我听到消息,说你们将到金坛,刚才我在城中找了半天没找到,原来你们还没入城……”
  春花没有答话,见他已将坐骑拴好,即领着他进入树林,边走边举袖拭泪。
  高天行愕然道:“你怎么啦?”
  春花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高天行更为吃惊,问道:“到底怎么啦?”
  春花停住脚,一指林内,说道:“你看吧!”
  高天行一瞥眼之下,整个人都已僵住了。那顶红轿就在对面两丈外的树下,但它已面目全非,轿门朝天,轿身沾满土屑,一看就知它曾经在地上翻过跟斗!而红轿的前面地上,还躺着四具尸体——四轿夫的尸体!
  他们满身是血,是被刀剑劈死的!
  高天行呆了半晌,才一个箭步跳过去,一看轿内空空如也,一颗心往下直沉,猛的回头,沉声道:“她呢?”
  春花泪潸潸道:“被劫走了!”
  高天行惊怒交迸道:“谁?”
  春花哭道:“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他武功高得出奇,一上来只发四招就将四轿夫劈死……”
  高天行面上起了愤怒的痉挛,道:“她的三朵花制服不了他?”
  春花道:“是的,她一连打出六朵,其中一朵,虽然打中对方,但那白发老子的身子就像是铁打的一般,它根本伤不了他!”
  “后来呢?”
  “那白发老人只发一掌,就将红轿打得直滚出去,我们姑娘不得不出轿迎战,但只跟他走了五十多招,就被他一指点中穴道……”
  “秋月呢?”
  “她去城里买棺材。”
  “那白发老人身子瘦瘦的,赤着一双细细的脚,身穿黑短衣,十指套着尖尖的钢爪——是不是?”
  “是啊!”
  “哼,原来是他!”
  “他是谁?”
  “白发魔君竺七爷!”
  “哦……”
  “他是盖云天的师伯!”
  “他劫去我们姑娘干么?”
  “目的当然是要对付我——他逃去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了。”
  高天行转身便走。
  春花发慌道:“你哪里去?”
  高天行大步出林,道:“我也许可以追上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姑娘被劫入神鹰帮总舵!”
  春花追上道:“我们怎么办呢?”
  高天行走到林外,解了马索,一跃上马,才说道:“你们收殓了四轿夫的尸体之后,就去金坛县城的悦来客栈等候,我如能将她拯救回来,会告诉她,你们在金坛!”
  语毕,便欲纵马驰去。
  春花急道:“等一下!”
  高天行一勒马,回头问道:“有什么事?”
  春花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我们姑娘,她的确是王小凤!”
  高天行慨叹一声道:“这个我早已看出来了!”
  春花道:“上次她用淬毒的银色桃花打你,后来又折返送给你解药,可见她对你并非无情。”
  高天行苦笑道:“我现在只想求取她的谅解,此外别无所求!”
  说罢,拍马向前疾驰。
  他频频紧催,全速飞赶,快得有如离弦之矢!一口气赶了七八十里路,并未发现白发魔君竺七爷的踪迹,他也并不感意外,他知道白发魔君竺七爷一定不会走大路,要想在路上赶上他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望超过对方,守住进入皖境的要道。
  复奔驰了四十多里路,天色已渐黑暗,而坐骑也显出乏力之象了。
  他只好下马歇息,割草喂饱了马,又牵它去饮水,等它体力恢复,才又上马赶路……
  第二天早上,他赶到江宁——长江南岸,进入皖境的一处码头上。
  这里,据他所知,经常有神鹰帮的船只在此停泊。
  所以他预料白发魔君竺七爷可能带着第二代三花仙子在此上船,溯江而上,返回总舵九龙潭。
  所以,他决定在此守候。
  他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将坐骑藏好,然后悄悄的来到码头附近,拣一处可监视码头的岸边坐了下来。
  码头上,此刻只停泊着几艘货船,和一两只渡船,而那几艘货船均非神鹰帮所有。
  这时因是上午,过江的人不少,渡船生意很好,几乎每一刻时就有一只渡船载满乘客由北岸到南岸,然后又载专一批客人驶往北岸……
  高天行计算白发魔君竺七爷的行程,推测他大概要到中午才能来到码头上,故耐心的等待着。
  他望着那些上船下船的乘客,心中颇希望见到一个熟人,巧的是这只头刚刚闪过脑际,他就发现了两个熟人——由一只渡船下来的一老人和一女子!
  那老人,竟是曾经救过他的命的武林神医周子良!
  而那个女子,对他来说更是熟得不能再熟,她是他的未婚妻慕容燕!
  高天行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发花,揉揉眼睛再看,一点不错,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不禁喜得跳了起来,拔步便向码头上飞奔过去。
  但只奔出飘步,他陡地刹住了脚步,吃惊的暗叫道:“奇怪,她怎么会跟武林神医在一起?”
  的确,那天武林神医替他开刀治伤之后,曾要求他杀独孤婆婆以为其女复仇,——事实上这是武林神医的误会,其女乃是死于鬼鸨母之手——后来武林神医听说独孤婆婆是他未来的丈母娘时,就表示要自己去报仇,从他当时的表情看,很显然的,他是打算“以牙还牙”,要去杀慕容菊泄恨,现在慕容燕却跟他一起,岂不是危险之至?
  也许武林神医还不知道她是慕容燕,自己如上前与她相见,岂不害了她?
  所以,想到这个利害关系,他立刻刹住脚步,不敢上前与武林神医和慕容燕相见。
  而就在他这一迟疑间,只见武林神医和慕容燕已走过跳板,上了码头,杂在人群中向镇上行去。
  武林神医走在前面,慕容燕随在后头,两个人好像是一对父女,毫无一丝敌意的。
  高天行越觉奇怪,思忖电转之下,决定跟过去看个究竟,当下容得他们走出数十步,即走上街道,混入行人中,悄悄尾随上去。
  武林神医和慕容燕一路走到镇上,并未在镇上停留片刻,一迳出了江宁镇,向南直去,似乎还有一段远路要走。
  高天行见到这情形,不由眉头一皱,暗忖道:“他们结伴必有原因,我还是赶快上前和他们相见,免得就误了救王小凤机会。”
  主意一定,立即大步赶上去,开声喊道:“喂,前面那位可是周老前辈?”
  武林神医和慕容燕闻声回头,前者一见是他,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而慕容燕却喜得发抖起来,颤声道:“天行,是你……”
  也许是太高兴,晶莹的泪珠携簌扑簌的掉下来了。
  海上一别,已是一年余,这对情侣们来说,是一段很凄苦而漫长的日子,如今遽然相见,也难怪她要喜极而泣了。
  高天行上前执住了她的手腕,表示安慰之意,然后,向武林神医一抱拳,说道:“周老前辈你好,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老呢。”
  武林神医冷淡的点了点头,道:“你是来救她的么?”
  高天行一怔道:“救谁?”
  高天行看看慕容燕,觉得她气色很好,并无什么不对之处,不禁诧异道:“她怎么样?”
  武林神医冷笑道:“她的性命正在老夫掌握之中!”
  高天行道:“怎么说呢?”
  武林神医道:“老夫给她服了一颗毒药,今日天黑之前,她如不能领老夫去会见她母亲,那颗毒药便会发作!”
  高天行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是为令媛报仇?”
  武林神医颔首道:“不错!”
  高天行道:“你老弄错了,杀害令媛的凶手不是独孤婆婆,而是鬼鸨母!”
  武林神医神色一怔地,说道:“鬼鸨母?”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令媛是被鬼鸨母掳劫去的,你老应该听过鬼鸨母这个人吧?”
  武林神医面色变得好不苍白,点点头。
  高天行道:“鬼鸨母强迫令媛接客,令媛誓死不从,鬼鸨母一怒之下,就把她杀了。”
  武林神医颤声道:“你怎知道?”
  高天行道:“在下亲耳听一位姑娘说的,那位姑娘也是遇难之一……”
  当下,便将自己为救海心兰化名“花钱公子”去到苏州,后来终于见到鬼鸨母,并大破归来庄,救出十一位姑娘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武林神医神情异常激动,问道:“你没有骗老夫?”
  高天行正色道:“在下是第七代大杀侠,一言一行,关系我大杀门的声誉!”
  武林神医面呈狂怒,说道:“那鬼鸨母呢?”
  高天行道:“她可能劫持海姑娘前往神鹰帮,将她卖给盖云天,因为数月前盖云天曾派八指巫婆去归来庄,盘以五万两银子买海姑娘而为鬼鸨母所拒,如今归来庄已破,五龟奴皆亡,鬼鸨母已无法再操旧业,故可能将海心兰带去卖给盖云天。”
  武林神医道:“你今日到此,便是欲去神鹰帮救出海姑娘?”
  高天行道:“是的,不过在下目前要救的却是另一位姑娘……”
  他又将第二代三花仙子的遭遇及白发魔君竺七爷可能劫持她到此上船等等说了一遍。
  武林神医想了想,忽然拔步便走。
  高天行道:“老前辈等一下,你老可是打算去神鹰帮找鬼鸨母算帐?”
  武林神医住足沉声道:“不错,老夫非找她拼命不可!”
  高天行道:“你老自信能进入九龙潭么?”
  武林神医道:“可以!老夫与盖云天没有过节,可投帖拜山求见!”
  第六三章 不敢大意
  高天行道:“盖云天只怕不肯接见你老,说老实话,鬼鸨母与你老之间,他会支持鬼鸨母的。”
  武林神医道:“这可不一定,去年盖云天还曾派人终见老夫,希望老夫加入他们神鹰帮呢!”
  高天行道:“哦,他必是看中你老的医术,如果他愿意把鬼鸨母交你处置,条件是要你加入神鹰帮的话!”
  武林神医道:“那老夫就加入!”
  高天行道:“慢着,你老一定要单独去的话,也得先为慕容姑娘解毒,然后再去吧?”
  武林神医道:“不必解毒,老夫逼她服下的其实不是毒药!”
  说完这句话,人已在数丈之外,又一转瞬间,已远去不见了。
  慕容燕立刻投入高天行的怀中,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高天行轻轻拍着她背部,笑道:“不要哭了,你本来是个很坚强的姑娘啊!”
  慕容燕说道:“不,我要哭个痛快,你可知道我这一年多来是怎么过的?我天天渴望见到你,真是度日如年,还有我一直不知道独孤婆婆是我的生母,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骗我!”
  说着说着,哭得更是伤心。
  高天行笑道:“你不要哭,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慕容燕抬起泪颜问道:“什么?”
  高天行道:“你已知道独孤婆婆是你的生母,可知道谁是你的生父么?”
  慕容燕一呆道:“你知道?”
  高天行点头笑道:“是的,他们误会已解,已然言归于好,正到处找你^”
  慕容燕兴奋起来,急道:“快告诉我,我生父是谁?”
  高天行道:“他是我大杀门第五代大杀侠陈鑫!”
  慕容燕吃惊道:“真的?”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当年他所以突然不告而别离开你母亲,是因为遇上中原三老之故……”
  于是,他将当年陈鑫被代原三老围攻而失去一手一足的经过给她听。
  慕容燕听得泪如雨下,骂道:“那中原三老真该死!”
  高天行道;“也不能全怪他们中原三老,当时令尊在他们心目中是个嗜杀的人,而且他们也不知令尊令堂正要结婚。”
  慕容燕拭着眼泪,问道:“你知道他们此刻在哪里?”
  高天行道:“不知道。”
  慕容燕道:“大前天,那武林神医找到了我,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说要为他女儿复仇,弄得我莫名其妙,后来经他说明,始知一切,同时也知道独孤婆婆原来竟是我的生母,我就向他提出要求,希望在死前见到我生母一面,他答应了,问我可知独孤婆婆在何处,我扯谎说她隐居在丹阳镇上,他就逼我吃下一颗毒药——哼,早知道那不是毒药,我才不理他!”
  高天行笑道:“还好周上了我,不然你可惨啦!”
  慕容燕注目问道:“你已练成了大杀门的剑法?”
  高天行点头道:“是的,本人现在是货真价实的第七代大杀侠了!”
  慕容燕道:“这二年多来,你很少想到我吧?”
  高天行道:“不对,我天天惦念着你,恨不得立刻和你见面。”
  慕容燕摆首四下望望,见附近无人,便道:“现在咱们见面了,低还不赶快亲亲我!”
  高天行一笑,拥着她亲了起来。
  慕容燕反应极为热情,像一块糖似的紧缠着他,久久不肯放松。
  高天行怕被人看见,忙道:“有人来了!”
  慕容燕道:“我不管!”
  高天行发窘道:“从今以后,咱们不会再分开,你不要这么……”
  慕容燕紧紧搂着他,脸上阵阵绯红道:“天塌下来我也不管!”
  高天行道:“咱们先到码头去,我必须截住那白发魔君,不能让他把第二代三花仙子劫上船。”
  慕容燕道:“我也听说武林中出现了一个第二代三花仙子,她到底是谁?”
  高天行道:“她是王小凤。”
  慕容燕当然知道他和王小凤的关系,闻言脸色一变地道:“嘎,是王小凤?”
  高天行道:“是的,所以我必须尽力救她,你知道我欠她的太多了。”
  慕容燕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问道:“救了她之后呢?”
  高天行道:“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和她是绝对不可能结合的了。”
  慕容燕这才放心,粲然一笑道:“咱们去救她!”
  当下,两人动身赶返江宁码头,到了码头上,高天行仍到原处坐下,说道:“咱们在此等候,我想他如要坐船,八成会在此上船。”
  慕容燕问道:“白发魔君何许人?”
  高天行道:“他是盖云天的师伯,原已归隐,最近应盖云天之邀而复出,目的是要对付我。”
  慕容燕道:“武功如何?”
  高天行道:“很高,可能不逊于海外三仙。”
  慕容燕道:“那你怎么办?”
  高天行道:“只好尽力而为了。”
  慕容燕道:“要是在此等不到他,你便要直闯神鹰帮总舵?”
  高天行道:“是的。”
  慕容燕道:“我愿意跟你一起去,但咱们两人能成么?”
  高天行道:“不成,你不能去。”
  慕容燕道:“那么你也不能去。”
  高天行道:“我可以,一个人行动比较方便,我可以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慕容燕道:“你别想把我丢下,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廓!”
  高天行道:“我又不想死在神鹰帮中,你急什么呢?”
  慕容燕道:“但你一个人去绝对活不成,别以为你是第七代大杀侠,所谓猛虎不敌猴群,神鹰帮高手如云,站着让你砍都会手酸的。”
  高天行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我只要出其不意的把盖云天干了,余者便不足惧。”
  慕容燕道:“我有个主意,咱们去请海外三仙前来相助,只要他们三位肯帮忙,十个盖云天也不怕了。”
  高天行道:“这主意虽然不坏,但是第一,海外三仙是世外高人,要他们入世杀人实在不好意思,第二,时间已来不及,假如今天不能截住白发魔君救下第二代三花仙子,不出三日,第二代三花仙子便将落入盖云天的魔掌,我不能看着她受到伤害。”
  慕容燕道:“问题在于你一人之力能够救她出来么?”
  高天行道:“我拼了命也要——”
  慕容燕啐他一口道:“好啊!刚刚你还说不想死在神鹰帮中,现在又说要拼命了。不行!除非你邀请到几个武林高人帮忙,否则我不准你去!”
  高天行笑道:“你别慌,我经常在跟人拼命,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
  慕容燕摇头道:“这次情形不同!”
  高天行道:“我告诉你,神鹰帮七个副总舵主已死了四个,残废了两个,目前比较难对付的只有白发魔君竺七爷和盖云天两人而已。”
  慕容燕道:“但是白发魔君竺七爷一人就够你头痛的了。”
  高天行道:“不见得,人老了总要死,他年纪那么大,我看他的大限——”
  他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已看到了期待出现的人物——白发魔君竺七爷!
  白发魔君竺七爷果然到了!
  他仍是穿着那身黑短衣,仍是赤着一双瘦瘦细细的脚,如果不是面带慑人的煞气,看上去简直像个乡巴佬。
  他手上并未挟持着第二代三花仙子,但在他身后却跟随着一顶小红轿。
  那顶小红轿由两个老轿夫抬着,轿帘深垂,看不见轿内的人,但可想而知轿中人必是第二代三花仙子,她可能穴道受制,不能动了。
  这种情形并不足怪,因为白发魔君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挟抱着一个姑娘行走于市镇之上,他将第二代三花仙子安置于轿上,是很妥当的措施。
  高天行又紧张又高兴,一扯慕容燕道:“看,就是那家伙,他来了!”
  慕容燕道:“那个白发的老人?”
  高天行道:“正是,他就是白发魔君竺七爷,他身后那顶小红轿,轿中人必是王小凤!”
  两人在交谈间,只见白发魔君竺七爷已走到渡头上,而跟在他身后的那顶小红轿后随着他停了下来。
  这时的渡头上只有原来停泊在江边的几艘货船和往来于南北岸的渡船,而正要驶往北岸的一只渡船已坐满了乘客,如果白发魔君打算过江去,也不可能乘上那只渡船了。
  他似乎也不打算搭乘渡船,只见他走近岩前纵目望望江上的船只,即又转回轿前,向那两个老轿夫摆摆手说了几句话,那两个老轿夫即将小红轿歇下,走去一旁坐下来。
  高天行道:“我猜的不错,他在等神鹰帮的船只!”
  慕容燕问道:“你准备如何行动?”
  高天行道:“那两个老轿夫好像不是神鹰帮的人……”
  慕容燕道:“是的,看样子那是他临时雇来的轿夫。”
  高天行道:“那么我去把那老魔头引开,你等我和他离开渡头后,立刻过去救走王小凤,如何?”
  慕容燕道:“好,你打不过就逃,千万不要逞强,我们在那里等你?”
  高天行想了想,道:“刚才咱们入镇的时候,好像看见舞有一棵很高大的老榕树,你记得么?”
  慕容燕道:“记得,就在那里等你好了。”
  高天行道:“是的,不见不散。”
  说毕,起立束束腰带,即举步朝渡头上走去。
  他低着头走到白发魔君身后,才开声道:“竺七爷,你好!”
  白发魔君回头一看是他,神色微微一呆,道:“是你——”
  高天行点头笑道:“嗯,那天晚上揍了你一拳的人,你忘了么?”
  白发魔君当然没有忘记,他面上很快浮起狰狞的笑容,厉笑一声道:“来得好,老夫正要找你呢!”
  右掌暴出,自长袖中现出套着钢爪的五指,朝着高天行胸前猛抓过去!
  高天行往后飘退,笑道:“这不是动手的地方,要打请随我来!”
  身形一转,向江岸东面纵去。
  白发魔君果然上当,紧跟着追了上去,大笑道:“小子这回你若逃得掉,竺七爷三字让你倒写!”
  高天行一路沿江往东奔出一里许,来到荒无人烟的野地上,才住足转身笑道:“倒写竹七爷三字对你没有损失,对我也没有好处,换个承诺如何?”
  白发魔君跟着刹步,嘿嘿怪笑道:“你希望得到老夫的什么承诺?”
  高天行道:“你若能制服我,那无话可说,若是不能,我要你再退出武林四十年,怎么样?”
  白发魔君点头道:“可以!”
  高天行于是拔出无锋宝剑,道:“谁先动手?”
  白发魔君道:“你来!”
  高天行道:“有僭。”
  宝剑一举,开始游步,准备发动攻击。
  对于这个与本门第四代大杀侠同辈的老魔头,他可真是一点也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对方功力深厚,是自己望尘莫及的,稍一不慎,便会赔上性命。
  他神注锋芒,气纳丹田,使剑与自身贯串一气之后,才能运臂摇腕,陡然点出一剑!
  白发魔君一生傲视武林,独独对大杀门的剑法深感头痛,四十年前,他就曾败在大杀门第四代大杀侠的剑下,不但十指被断,还被迫退隐四十年,在那四十年的隐居岁月中,他日夜在绞脑汁苦思破解之策,虽然被他想出了一些对付大杀门剑法的奇招,但是他仍然没有把握能够克敌制胜。
  不过,对于眼前的高天行,他却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获胜,虽然上次曾上当挨了一拳,但那是中了高天行的诈术,若论技艺与功力,他自认一定能够吃定高天行而有余。
  看见高天行一剑点到,他不退反进,套着钢爪的右手五指,横拍高天行的宝剑,左手五指则对准其腰间猛抓。
  动作不但快,而且狠!
  高天行连忙错开一步,宝剑一圈,变招再出,反击其腹部。
  白发魔君狞笑一声,竟然站着未移动身形,似乎准备挨他一剑。
  高天行有过上次的经验,知道他已练到刀枪不入的境界,故一见他不避招,立时中途撤剑,猛旋身出腿,横扫其下盘!
  “砰!”
  一脚正中其双足!
  但白发魔君身形稳若泰山,动都没动一下,反是他自己感到右腿一阵酸痛,好像扫中的不是对方的双足,而是摇中了一支石柱似的。
  白发魔君厉笑一声,乘机一掌对准他脑门劈下,这一掌力道之强,似乎可以击碎一只石臼!
  高天行懔然一惊,慌忙一翻身,纵开寻丈,而白发魔君毫不放松,身形一闪而上,又是一掌劈出,掌未临身,劲风已迫得高天行站不住。
  幸而他手脚十分敏捷,疾然将身一蹲,劈过了对方可怕的一掌,同时大喝一声,宝剑上冲,刺向对方胯下的命根子。
  白发魔君全身刀枪不入,但胯下的命根子正好是他练不到的一处弱点,一见剑到,也吃了一惊,连忙顿足往后飘开。
  高天行见他飘退,就知他的“命门”在胯下,于是运剑直进,一连数招都往他那地方招呼。
  白发魔君又惊又怒,双足连环踢出,但仍然阻止不了他的攻势,情急之下,突然长啸一声,蓦地飘起四丈多高,自空中一连拍出三掌。
  这三掌势如三道焦雷,掌风落地,发出“蓬!蓬!蓬!”三响,打得地上土石迸飞,声势好不惊人!
  高天行自然不肯站着挨打,一掠窜开数丈。
  白发魔君空中身形一直,如电泻下,赶上前又是三掌推出,厉笑道:“小子,纳命来吧!”
  掌风狂卷,刮得地上沙飞石走!
  高天行一纵身,由他头上飘过,身未落地,绝招迸发,真力透剑而出,点他背心灵台大穴。
  白发魔君转身挥掌格开来剑,但高天行剑出如急雨,一口气刺出了七八剑,白发魔君被迫得退出七八步,气得“哇哇”怪叫……
  这样拼斗了百多招,高天行虽然未能刺中他的要害,但也没有落败,两人真是各有千秋,打得难分难解。
  白发魔君忽然笑道:“小子,你若能再支持百招不败,老夫便放你走路!”
  高天行挥剑连续攻出,大笑道:“再打一千招我也不走,我要打垮你竺七爷,叫你再退隐四十年!”
  白发魔君怪笑道:“无知小辈,你当真以为老夫收拾不了你?”
  高天行笑道:“要是能的话,请莫客气!”
  白发魔君突然雷吼一声道:“好,给我躺下!”
  他这一声雷吼,威力比一般“狮子吼”还大,震得高天行耳膜发鸣,而就在他感到神智一阵浑噩之际,胸前忽然痛了三下,好像被三支利器刺中,不禁大叫一声,仰身倒了下去!
  原来,白发魔君打出了他套在手指上的三支钢爪!
  说他打出,其实不正确,如果他有“打出”的动作,高天行是绝对避得开的,事实上他是以坚强的内家真力将钢爪“逼射”出去的,高天行因未见到他的动作,再加上被他一声雷吼震得七荤八素,因而终于着了道儿。
  三支钢爪,一齐射中他胸部,虽然没有射中心窝要害,但已伤得不轻了。
  他正想翻身跳起,白发魔君却已一脚踩上他的小腹,厉笑道:“别动,否则把你踩出油来!”
  高天行只觉腹部像压着一颗千斤巨石,一时竟不能动,不禁大骂道:“你这个老混蛋,暗器伤人算什么人物!”
  白发魔君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以暗器胜你,总比你使诈揍老夫一拳高明一些吧?”
  高天行怒道:“有种把脚拿开,咱们各凭真功夫再战一场!”
  白发魔君摇摇头,笑道:“不了,老夫没兴趣跟你戏耍!”
  说着,俯身骈指,点了他的软麻穴,然后才把脚缩回,道:“老夫要擒你去神鹰帮总舵,送给老夫的师侄当作礼物!”
  高天行并不很着急,因为他料定慕容燕已救走了第二代三花仙子王小凤,只要王小凤脱险,他觉得死亦无憾了,当下冷冷一笑道:“我正要去神鹰帮摘下盖云天的老狗头,你肯送我去,倒省得我费力气了!”
  白发魔君道:“死鸭子硬嘴巴,你已动弹不得,还有力杀人么?”
  高天行道:“说不定呢!”
  白发魔君摇摇头,嘿嘿笑道:“告诉你,老夫还擒到一位姑娘,她此刻正在那轿中,你知道她是谁么?”
  高天行道。:“她此刻已经不在那轿中了。”
  白发魔君脸色一变,暴声道:“你说什么?”
  高天行道:“我说她已经不在那轿中了!”
  白发魔君惊怒道:“你是否带来了帮手?”
  高天行道:“是的,这是一着调虎离山计,虽然我着了你的道儿,但我还是觉得值得。”
  白发魔君怒喝道:“他是谁?”
  高天行微笑道:“猜猜看。”
  白发魔君不猜,探臂将他揽起,拔步奔回,奔到渡头附近,一看那顶小红轿还在,那两个老轿夫了也还坐在原地歇脚,一切并无异状,当即刹足笑道:“他妈的,你这小子就只会说谎!”
  高天行也看见那顶小红轿和那两个老轿夫,那两个老桥夫还坐在原地,分明未曾发生事故,不禁大惑不解,暗叫道:“奇怪,她怎么不采取行动呢?”
  他所说的“她”,当然是指慕容燕,他要慕容燕乘自己引开老魔的时候救走王小凤,但看现在的情形,慕容燕根本未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这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她怕自己将来会娶王小凤为妻,因此不肯救她?
  “唉,她怎可如此糊涂!”
  第六四章 人生可贵
  白发魔君似觉挟持着高天行不便走到渡头上,当下远远向那两个老轿夫招手喊道:“喂,你们快把桥抬过来!”
  那两个老轿夫听到声音,才发现白发魔君站在十几丈外的江边,连忙起身去抬起小红轿,快步走过来。
  白发魔君等他们抬到近处,转再向东面江边走去,说道:“跟老夫来!”
  他领着小红轿前行百多步,来到无人的地方,才住足道:“好了,停下来!”
  两个老轿夫遵命歇下小红桥。
  白发魔君将高天行放落地上,让他面对小红轿坐着,很得意的笑道:“要不要看看轿中的姑娘?”。
  高天行不答话,他对于慕容燕的“自私”极感不满,正在生闷气。
  白发魔君笑道:“要不要啊?”
  高天行冷冷道:“你别太得意……”
  白发魔君哈哈笑道:“老夫一生制服过不少武林高手,今天抓着你们两个小辈,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老夫的师侄却一直希望收拾你们二人,他认为你们两个不除掉的话,日后必成大患,我这做师伯的当然只好帮他一个小忙了。”
  高天行沉默着。
  白发魔君指了指轿门,接着笑。道:“据说你是因爱上这个姑娘,才叛离神鹰帮的,是么?”
  高天行还是不说话。
  白发魔君笑道:“那三花仙子倒也用心良苦,居然立她为衣钵传人,大概她希望你和这个王小凤能够尽弃前嫌结成美满眷侣,不过,哈哈哈,你们今生要想结为夫妇恐怕是不可能啦!”
  高天行不耐烦地道:“少噜苏!”
  白发魔君伸手打开轿门,向轿中的姑娘笑道:“丫头,你也来看看你的意中人吧!”
  轿中的姑娘,的确是第二代三花仙子,也的确是王捕头启女儿王小凤!
  这是高天行自从脱离神鹰帮后,数年来日思夜想希望见到的人,而今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与她相见,却使他极感尴尬与惭愧。
  他真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去。
  王小凤人是清醒着的,她显然也被点了软麻穴,坐在轿内一动未动,当她看到轿外的高天行时,表情十分复杂,看不出是喜是悲是怒是恨。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高天行。
  这可以想见她对高天行仍不谅解,也难怪她如此,那年她曾悉心照顾高天行的伤,并付出了她一个少女最纯洁真挚的感情,可是后来高天行和神鹰帮的“猫头鹰仇高成”,“秃鹰阎霖”去把她父亲擒交盖云天,使她父亲惨死在盖云天的手里,虽然她已知道高天行当时是身不由己,但是这件事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最卑鄙的恩将仇报,所以要她原谅他,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高天行很了解她的心情,故一点也不怪她无情,看见她闭上眼睛,他更感到无地自容,不禁长叹一声道:“小凤,我对不起你……”
  王小凤默然不答。
  高天行又叹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敢要求你原谅,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只要我能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把盖云天的狗头摘下来给你。”
  王小凤冷冰冰的,仍然不理不睬。
  高天行觉得已无话可说,也就沉默下来。
  白发魔君笑道:“丫头,你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么?”
  王小凤闭目冷冷道:“没有!”
  白发魔君道:“这一次,他是舍命来救你的呢,你难道一点也不感动?”
  王小凤道:“不!”
  白发魔君转对高天行笑道:“小子,你看,你的一番努力白费了,依老夫看,你还是重返神鹰帮的好,只要你愿意,老夫可命我那师侄重用你,如何?”
  高天行骂道:“放屁!”
  白发魔君怒叫道:“哼,你好不识抬举!”
  高天行道:“我告诉你,我与盖云天誓不两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白发魔君狞笑道:“现在看情形是你要亡了!”
  高天行道:“你动手便是!”
  白发魔君摇头道:“不,老夫要送你们两个去九龙潭,让老夫那师侄处置你们吧!”
  高天行冷笑道:“如何送呢?”
  白发魔君道:“等下有一艘神鹰帮的船会在渡头靠岸,老夫把你们送上船,然后直航九龙潭,不过现在先要委屈你们共乘一轿了。”
  说毕,上前将他抓起,竟将他塞入小红轿,让他倚坐于王小凤的身上。
  高天行大为尴尬,叫道:“老魔头,我不在乎您样侮辱我,但王姑娘是圣洁之身,你——”
  白发魔君哈哈笑道:“你们曾经相爱过,让她抱抱你有什么关系!”
  他顺手关上轿门,随向那两个老轿夫挥手道:“抬轿,到渡头上来!”
  二轿夫应命抬轿跟去。
  高天行觉得自己压在王小凤的身上对她是一种冒渎,故有如坐针毡之感,正要再开口痛骂白发魔君,忽觉王小凤的双手如蛇一般绕上自己的腰身,将自己紧紧抱住,顿时为之一呆。
  咦,她竟能活动?
  这的确大出他意料之外,她毫无疑问,是被白发魔君制住了穴道,可是现在却能活动自如——既已冲开了穴道,为何不出轿与白发魔君一搏呢?
  这个疑问刚自脑中闪过,继觉自己的软麻穴一松,刹时全身已恢复活动能力,心中大喜,立刻便想冲出轿去,但王小凤却把他抱得更紧,同时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的悄声道:“不要动,你不是想去九龙潭么?咱们就这样让他送去好了!”
  高天行转头惊喜的望着她,轻声问道:“你……怎么能动?”
  他有些不相信她有运功冲穴的能力,故发疑问。
  王小凤浅浅一笑,又悄声道:“是你的未婚妻替我解开穴道的。”
  高天行这才明白慕容燕确曾照自己的吩咐做了,心中的恼怒顿时一扫而光,当下又轻声问道:“她呢?”
  王小凤道:“不知道。”
  高天行道:“她没说?”
  王小凤道:“她解开了我的穴道,要带我逃走,我说我要乘此机会进入神鹰帮总舵为父报仇,她笑笑,没说什么就走离了。”
  高天行道:“你不能去神鹰帮,那太危险了!”
  王小凤道:“不,我要去。”
  高天行道:“绝对不行!”
  王小凤微笑道:“你想阻止我?”
  高天行道:“听我说,这不是关着玩的,神鹰帮总舵高手如云,你去了必死无生,现在我冲出去缠住那老魔头,你则乘机逃走,懂么?”
  王小凤道:“不,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要去!”
  高天行皱眉道:“我告诉你,我不反对你为父报仇,但是——”
  王小凤截口道:“我意已决,你别说了!”
  高天行起身欲冲出,哪知身子才一动,蓦觉浑身一麻,不禁大吃一惊,道:“你!”
  王小凤掩住了他的口,悄声说道:“对不起,我觉得这是进入神鹰总舵的好机会,你不必为我担心,咱们就这样子下去吧!”
  高天行心急如焚,却已无可奈何。
  因为,他已不能动弹,王小凤又点了他的软麻穴,把他“控制”住了!
  王小凤似乎怕他生气,又向他低声解释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咱们不要让那老魔头看出咱们的穴道已解,等抵达神鹰帮总舵之后……”
  □                             □                             □
  一艘神鹰帮的货船在渡头上靠岸了。
  小红轿在白发魔君的指挥下抬到船上,然后高天行和王小凤被拖了出来,由两个喽啰把他们带入船下一间小舱房,再用两条牛筋索把他们捆绑起来。
  白发魔君随后进入小舱房,仔细察看过后,认为他们即使能运功冲开穴道,也绝对挣不断坚韧无比的牛筋索,这才笑道:“你们将在这舱房中呆三天,我想你们本是一对情侣,大概不会感到寂寞!”
  看见高天行和王小凤冷然不答话,他笑了笑,转身上去了。
  高天行听他已远离舱房,立刻发牢骚道:“你看,一切并不如你想像的这么简单,如今咱们两个都完了!”
  王小凤笑笑道:“怎么呢?”
  高天行叹道:“这种牛筋索坚韧无比,你的穴道虽已解开,但能挣得断么?”
  王小凤道:“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无论如何,我认为这样进入神鹰帮省力得多了。”
  高天行道:“但也死定了。”
  王小凤道:“你怕死?”
  高天行道:“我不怕,但未能摘下盖云天的老狗头,我死不瞑目!”
  王小凤忽然幽幽一叹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别太灰心……”
  高天行悲愤地道:“我怎能不灰心?我欠你和欠卓一帆太多了,要是不能收拾盖云天的老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又有什么价值?”
  王小凤道:“我倒觉得,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高天行道:“不,我欠朋太多,即使我能杀了盖云天,也不能赎我以前的罪过呀!”
  王小凤道:“我已经想通了,虽然你是杀我爹的帮凶之一,但你毕竟没有亲手杀死我爹,你不必老把它放在心上,我……我已不恨你了。”
  高天行道:“我并不希望求得你原谅,我只希望杀死盖云天以补赎我以前的罪孽,同时所也为有死在盖云天手里的人报仇!”
  王小凤轻叹一声道:“你以前为什么要加入神鹰帮呢?你性本善良……”
  高天行道:“我不是‘加入’神鹰帮的,我本是个孤儿,十岁那年遇上了南海龙王符刚,他收我为徒,教我武功,那时候我根本不知好坏善恶……我等于生长在神鹰帮的一个小孩,从小孩到成年,我所看到的都是劫掠烧杀弱肉强食,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一直到我受伤蒙你父亲所救之贤,我才发现人生可贵的一面,但是我无法马上脱离他们,因为那时的神鹰帮在我的心目中等于是我的家,南海龙王符刚等于是我的父亲,我没有勇气反抗自拔……”
  王小凤又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但是我要明白告诉你,我虽已不恨你,但你我绝对不能结合。”
  高天行道:“我知道。”
  王小凤道:“我心中一直抹不掉一团阴影,如果咱们勉强结合,一定得不到快乐。”
  高天行道:“是的,我了解。”
  王小凤道:“不过,我确实喜欢你,现在也一样……”
  高天行道:“我也一样,让我们把它埋在心里,永远珍视它!”
  王小凤道:“好。”
  高天行道:“我如不死,将娶慕容燕为妻,你不会介意吧?”
  王小凤道:“不会。”
  高天行道:“她并非清白之身,但却是个好姑娘。”
  王小凤道:“我知道。”
  高天行道:“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你有么?”
  王小凤道:“现在还没有。”
  高天行道;“令师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她原说要去南荒找南蛮王她的思想似乎有些偏激,竟认为海大侠的死是南蛮王害的,我希望你不要学她。”
  王小凤道:“她是一位痴情女人,只可惜海大侠……唉,我实在想不通海大侠为何不喜欢她,你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么?”
  高天行道:“知道,海大侠跟她一样痴情,只不过他爱的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一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不再爱别的女人。”
  王小凤道:“原来如此,他遗命你寻找他失踪的女儿海心兰,你找到没有?”
  高天行便将海心兰落入鬼鸨母之手以及自己前往抢救的经过情形说给她听。
  王小凤问道:“你认为鬼鸨母会把她卖给盖云天?”
  高天行道:“是的。”
  王小凤道:“这样的话,咱们此次去神鹰帮总舵,正可顺便救她出来。”
  高天行苦笑道:“但愿如此……”
  王小凤道:“这艘货船上的人,除了白发魔君一人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扎手人物?”
  高天行道:“大概没有,你问这个干么?”
  王小凤道:“我在想,假如只有白发魔君一个劲敌,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                             □                             □
  第三天清晨,货船抵达小孤山,转入通往九龙潭的河道,直驶九龙潭。
  这天中午,货船通过第五道闸口,白发魔君进入小舱房察看,向他们笑道:“现在已通过第五道闸口,预计入夜时,便可进入九龙潭,你们不久就可见到盖云天了!”
  高天行淡淡一笑道:“那么,你该把我的无锋宝剑还给我,好让我用它砍下盖云天的老狗头!”
  白发魔君笑道:“老夫的打算刚好与你相反,老夫打算把无锋宝剑交给盖云天,让他用它砍下你的脑袋瓜子!”
  王小凤忽然呻吟一声道:“老魔头,我们已饿了两三天,你能不能给我一些东西吃!”
  白发魔君阿嘴一笑道:“你已是快要死的人,还有心情饮食?”
  王小凤有气无力地道:“饿比死更难过,何况死囚临刑之前也要先饱餐一顿,你连这个都不懂么?”
  白发魔君笑道:“好吧,老夫去拿些东西来给你们吃,让你们死后也做个饱鬼吧!”
  说罢,出舱而去。
  王小凤见他走了后,立刻滚到高天行身边,低声道:“你的手能动么?”
  高天行和她一样,双手被牛筋索倒绑在背后,但他早已运功冲开穴道,只是无力挣断牛筋索而已,闻言答道:“手指可以动,你想怎样?”
  王小凤道:“我的头发上有一把小刀,你把它抽出来吧!”
  高天行一直希望能有一把刀子用来割断牛筋索,这时听她头发上藏着一把小刀,喜出望外,连忙挪动身子,使自己的双手能够摸到她的头发,他很快就从她发中摸到一支形似玉簪的小刀,然后再挪动身子,和她背对背,立刻为她割断手上的牛筋索。
  小刀锋利无比,一两下就将她手上的牛筋索割断了。
  她双手一恢复自由,立刻要过小刀,先割断自己双脚上的牛筋索,然后才替高天行割断手脚上的牛筋索,于是两人顿时恢复活动能力了。
  高天行低声道:“等下他进来的时候,咱们如何对付他?”
  王小凤道:“你意如何?”
  高天行道:“咱们躲在门后,出其不意给他一刀,大概可以刺死他,不过这样一来,咱们便无法顺利进入九龙潭了。”
  王小凤道:“那就点他穴道,他虽然练成刀枪不入的功夫,但在毫无防备之下,一样可以制服他的。”
  高天行点点头,随与她躲入舱房门后,等待着白发魔君的来临……
  不久,舱门外的木梯“登登”响下来——白发魔君下舱来了!
  高天行立刻骈指蓄力以待,准备出手偷袭。
  “呀!”
  一声门响,白发魔君推门走进来了。
  高天行立时出手点出,正中白发魔君椎下命门穴,白发魔君应声而倒,端在手上的一盘食物“哗啦!”掉落地上,碗碟都摔碎了!
  命门穴在人体大椎下第十四节左侧,以重手法击中或点中,一日昏迷不省而死,是人体的要害之一,故白发魔君中指倒下之后,立时昏绝过去。
  但是,高天行和王小凤一见之下,却都怔住了。
  原来,来人根本不是白发魔君竺七爷,而只是一个船上的喽啰!
  高天行目瞪口呆,失声道:“咦,不是他呀!”
  王小凤颦眉道:“这下怎么办?”
  高天行探头向舱外望望,不见有人闻声下来,心下稍安,低声道:“不要紧,他们还未发觉,还可再来一次!”
  王小凤道:“但那老魔头若不见这个小喽啰上去,一定知道出事了……”
  高天行迅速掩上舱门,道:“暂时不会发觉,因为那老魔头必是吩咐这个小喽啰下来喂我们吃,所以,我猜一刻时之内,那老魔头不会发觉——唔,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                             □
  白发魔君负手站在船头上,正在看着货船进入第六道水闸。
  很明显的,盖云天必已获悉这位师伯擒到了高天行和王小凤,已下令让货船进入九龙潭,故货船不仅一路通行无阻,而且每经一道水闸,守卫水闸的神鹰帮众均在水闸上列队恭迎,对白发魔君行最敬礼。
  而白发魔君神色倨傲的巍立不动,俨然一副“太上皇”的姿态!
  的确,以他的身分,确可当神鹰帮的“太上皇”而无愧,因为他是盖云天的师伯,他第一次进入九龙潭,当然应该摆摆姿态了。
  船过第六道水闸,他才转身走到舱口,向守卫于舱口的一个喽啰问道:“他上来了没有?”
  那喽啰一怔道:“谁?”
  第六五章 水上龙宫
  白发魔君道:“那个送食物下舱的兄弟,老夫命他送食物下去喂高天行和王小凤,他还没上来么?”
  那喽啰道:“是的,还没上来。”
  白发魔君道:“老夫下去看看!”
  那喽啰应了一声,连忙打开舱口的门,白发魔君乃负手步下,一面说道:“把舱门关上!”
  那喽啰又应了一声,关上舱口的门。
  舱下有一条狭窄的甬道,两旁各有几间舱房,白发魔君才走上甬道,迎面便见那个喽啰端着空盘子走过来,甬道上光线不够,黑暗有如夜间,是以他没看出眼前走来的喽啰已非原先那个,他以严峻的语气问道:“他们吃了没有?”
  那喽啰把手上的空盘子一抬,捧到他面前,道:“吃光了,你看!”
  白发魔君觉得他这个动作太无礼,正想开口斥责,蓦觉胸前巨阙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登时闷哼一声,仰身倒下。
  巨阙穴乃心之幕,又名返魂穴一经被重力击中,亦能使人立刻昏迷不省人事,他虽有一身登峰造极的内功,但在毫无防备之下,也一样吃不消,故于闷哼一声之后,神智立告丧失,而瘫然倒了下去。
  冒充喽啰的正是高天行,他偷袭得手,心中大喜,连忙将白发魔君拖入小舱房,向王小凤急道:“快来帮忙,把这老魔头的手脚绑起来。”
  王小凤见他终于制倒白发魔君,也很高兴,立即检起牛筋索,将白发魔君的双手倒绑起来,一面问道:“你点中他哪个穴道?”
  高天行也用牛筋索捆绑白发魔君的双脚,一边捆绑,一边答道:“巨阙穴!”
  王小凤道:“会不会死?”
  高天行道:“不会,此魔功力已练到化境,不久即可苏醒。”
  王小凤道:“那么,你得再点他哑穴,否则他一苏醒喊叫起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高天行点头称善,纲绑好了白发魔君的双脚,随即再点了他的哑穴,这才愉快的笑道:“好了,这是一条大鱼,咱们捕得这条大鱼,可以跟盖云天讨价还价。”
  王小凤走去关好舱房的门,道:“距九龙潭还有一段路,船上之人迟早会发觉,那时你准备如何应付?”
  高天行笑道:“他们一定不敢动手,你放心好了。”
  王小凤道:“到了神鹰帮总舵,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魔头?”
  高天行道:“如果海心兰已落入盖云天手里,我打算以此魔换海心兰回来。”
  王小凤道:“然后呢?”
  高天行道:“你保护海心兰,我收拾盖云天。”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行动步骤,因饥饿难熬,便捡起地板上的食物吃起来。
  正吃之际,只见白发魔君竺二爷眼皮微动,似将醒来,高天行想起那口被他没收的无锋宝剑,乃上前推推他,促他清醒,问道:“竺七爷,我那口宝剑放在何处呢?”
  白发魔君神智渐渐恢复,发觉自己竟已变成俘虏,大为惊愕,张嘴要叫,却因哑穴受制而叫不出声来。
  高天行要过王小凤那把小刀,抵上他咽喉,沉容道:“我解开你哑穴后,你若大声呼叫,我一刀刺死你!”
  说罢,向王小凤使了个眼色。
  王小凤乃转到他脑上拍了一下,离开了他受制的哑穴。
  白发魔君没有立刻开口回答,他吃惊的瞪视高天行好久,才以充满迷惑的声调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天行冷冷一笑道:“不必多问,快些回答我的问题——我宝剑放在何处?”
  白发魔君又呆了半晌,似已想起刚才的情形,面上现出一片恍然之色,继之嘿嘿狞笑道:“这没用的,你们已进入河道,即使杀了老夫,也别想逃出去!”
  高天行道:“你弄错了,我们不想逃,是要进入神鹰帮总舵找盖云天算帐!”
  白发魔君诡然一笑道:“那更是有死无生!”
  高天行面色一沉道:“这个你别管,快说那口宝剑放在何处!”
  白发魔君道:“要是老夫不说呢?”
  高天行道:“不说有苦头吃!”
  白发魔君冷笑道:“小子,你大概还不了解老夫的个性,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至今还没被人屈服过!”
  高天行道:“你是说至死不屈?”
  白发魔君道:“对了!”
  高天行道:“那好,你别后悔。”
  白发魔君道:“你动手好了。”
  高天行道:“不,我要等见到盖云天的时候才动手,我要当着神鹰帮众之前,刮你几个耳光!”
  白发魔君登时面色发白,敢情高天行这个恐吓已击中了他的弱点,他乃是黑道上身分崇高的人物,像他这样的人物是视尊严重于性命,不怕死而怕丢脸,故一听高天行之言,不由得心慌起来,又惊又怒道:“你敢!”
  高天行道:“不信等着瞧就是!”
  白发魔君怒瞪着他有顷,忽然气馁了,悻悻地道:“你小子命已难保,还要那口宝剑干么?”
  高天行道:“我要用它砍下盖云天的脑袋。”
  白发魔君道:“它放在老夫睡卧的那间舱房中,你有办法去拿便了。”
  高天行道:“哪一间舱房?”
  白发魔君道:“最前面那一间。”
  高天行又向王小凤使了个眼色,王小凤会意,骈指点出,又制住了白发魔君的哑穴,然后问道:“你现在去拿么?”
  高天行道:“是的我去看看。”
  他打开舱门,探头向甬道一望,见没有人在甬道上走动,于是闪身而出,快步来到最前面的一间舱房门口,伸手一推,舱门应手而开——
  “谁!”
  舱房中竟有人发问!
  高天行听出是掌管这艘货船的副分舵主“血手印李云”的声音,心中一惊,但想退出已是不行,当即低头走入道:“是小的……”
  舱房中有两张木榻,血手印李云正躺在右边的一张木榻上歇息,他以为进来的是船上的兄弟,也不起身,仍躺在榻上大倒的问道:“何事?”
  高天行道:“小的有要事报告……”
  说到此处,人已走到榻前。血手印李云这才看出他是高天行,不禁大吃一惊,霍地坐起道:“你——”
  “砰!”重重的一拳打断了他的话,也打得他两眼翻白,刚刚坐起的身子又躺了下去。
  高天行当即转去左边的木榻搜索,果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无锋宝剑,他将宝剑插在腰上,便走去将血手印李云揽起,疾速回到小舱房。
  王小凤见他将李云擒入,不禁一呆道:“你怎么把他抓回来了?”
  高天行将李云放下,说道:“这家伙正在舱房中歇息,我进入舱内时正好碰上他……”
  王小凤道:“他是负责指挥船只之人,这一来船上的喽啰——”
  高天行打岔道:“不要紧,我有办法可使船上的喽啰不知道他们的副分舵主已被制。”
  他再用牛筋索捆绑李云的手脚,然后救醒他,拿小刀抵上他心口,强迫他“合作”。
  过了没多久,预料到的“情况”果然来了——
  “李老大,李老大,你在哪里?”
  一个喽啰寻下来了!
  高天行再将小刀抵上李云心口,示意他回答。
  李云不敢反抗,只得开声答道:“我和神君在此,有什么事?”
  外舱的喽啰道:“船已快到第七水闸了!”
  李云道:“好。”
  舱外的喽啰问道:“老大,不需上去么?”
  李云道:“不,我在陪伴神君看守俘虏,你吩咐兄弟们向前直航便是。”
  舱外的喽啰又问道:“那送食物的老赵呢?”
  李云道:“他没事,你上去吧。”
  舱外的喽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                             □                             □
  这天入夜时分,货船通过最后一道水闸,驶入了神鹰帮的心脏——九龙潭。
  一名喽啰又下舱来到小舱房门外——
  “李老大!”
  “嗯?”
  “船已进入九龙潭了。”
  “好。”
  “帮主已有命令到达,要我们直驶水上龙宫,他将在水上龙宫迎接神君。”
  “好。”
  “老大,兄弟们都不知水上龙宫在何处,这要老大上去指挥呀!”
  “唔,你进来,我有话告示你。”
  “是。”
  舱门被推开,喽啰走了进来。
  当他一眼瞥见小舱房中的情形时,顿时呆住,等到警觉应该赶快退出之际,王小凤已自门后转出,一掌砍中他后颈,将他击昏了。
  高天行站起笑道:“是时候了,咱们上去吧!”
  于是两人走出小舱房,通过狭窄的甬道,爬上木梯,由舱口钻上甲板。
  船上原有一位副分舵主和十个喽啰,故除去李云和两个喽啰,这时还有八个喽啰在船上,高天行为王小凤一钻出舱口立时分头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动作打倒了四个。
  剩下的四个大惊失色,不敢交手,一齐投入湖中,泅水逃去了。
  高天行过去把住船舵,向水上龙宫航去,笑道:“现在这艘船是咱们的了!”
  王小凤举目四望,但见四周一片黑茫茫,只有远处几点船灯明明灭灭,乃问道:“水上龙宫在哪儿?”
  高峰举手一指前方道:“在那边,还要再航行一二里路才能见到。”
  王小凤又问道:“总舵呢?”
  高天行道:“就在水上龙宫左近,那里有一座小岛,听就建在岛上,分前中后三院,盖云天要在水上龙宫迎接白发魔君,对咱们十分有利。”
  王小凤道:“怎么说?”
  高天行道:“因为水上龙宫是盖云天享乐之处,通常是跟随他的人不会多。”
  王小凤道:“如今总舵之中有哪些人比较难对付的?”
  高天行道:“大概只有北海金蛟戈通和十二生肖等人,余者不足为惧。”
  王小凤道:“令师符刚呢?”
  高天行道:“他可能不会返回神鹰帮了。”
  王小凤道:“你最感不易对付的大概就是他,对不?”
  高天行叹道:“正是,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师父,我不能杀他……”
  王小凤道:“我的银色桃花都丢了,怎么办呢?”
  高天行道:“李云身上有十几支蝴蝶镖,你可以拿它当银色桃花使用。”
  王小凤道:“好,我下去拿,要不要顺便把白发魔君带上来?”
  高天行道:“好的,水上龙宫快到了,可以将他带上来了。”
  当王小凤将白发魔君拖上甲板时,那座灿烂夺目的水上龙宫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底下了!
  王小凤赞道:“好漂亮!”
  高天行点点头道:“不错,那是盖云天花了五百万两银子建盖而成的,陈设之豪华,可谓举世无双。”
  他看着渐渐接近的水上龙宫,接着说道:“等下动手时,你尽力而为,但不可太接近盖云天,因为他可能已练成‘九阴毒掌’,那是一门非断可怕的邪功,十步之内能致人于死。”
  王小凤点点头。
  高天行看了白发魔君又道:“我想,此魔交换海姑娘,盖云天一定愿意吧?”
  王小凤道:“当然,咱们救回的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姑娘,而他救回的是一个武功盖世的魔头,他当然愿意交换了。”
  说话间,船距水上龙宫已只百丈,可以看到有一群人站在宫外栏杆边等候,那显然是盖云天和他的“后宫”佳丽!
  高天行举手遥指水上龙宫道:“你看,那水上龙宫的正门外面有一道曲曲折折的九曲桥,它就是通往岛上总舵的桥梁,等下我要用船撞断它,你小心站着。”
  须臾,船已驶到距离水上龙宫只有十几丈之近了!
  这时,已可清晰看到那一群站在栏杆边迎候之人的面貌——一点不错,那正是盖云天和他的“后宫”佳丽!
  此外,还有一个老婆子,她是鬼鸨母!
  她果然到神鹰帮来了!
  盖云天身着华服,满面笑容的向货船挥着手,大声叫道:“师伯,小侄早已在此……”
  敢情他还未看出船上已“面目全非”了呢!
  高天行微微一笑,低声道:“贤侄,师伯马上来啦!”
  王小凤噗嗤笑了一声,道:“要不要让他先瞧瞧他师伯的样子?”
  高天行道:“不,等我先撞断九曲桥再来。”
  他拨转船舵,朝九曲桥直驶过去。
  盖云天一见货船转向九曲桥,神色一呆,忙又大叫道:“错了!错了!快向右,靠到这边来!”
  话落不久,船已撞上九曲桥的中段,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九曲桥顿时拦腰而断!
  高天行这才让货船慢慢停下来,俯身抓起白发魔君,将他带到船边,对着盖云天笑一笑声道:“盖老贼,你的师伯在此,只可惜他已不能接受你的孝敬了!”
  盖云天一见是他,登时惊怒交迸,暴跳如雷道:“好小子,是你——”
  他连连顿足,似想飞到货船上,但货船与水上龙宫相距有十丈远,这个距离对任何武林高手来说,都只有望船兴叹的份儿。
  高天行拔出无锋宝剑架在白发魔君的脖子上,哈哈大笑道:“老匹夫,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派去归来庄的六人已全死,今天你的死期也到啦!”
  盖云天怒吼如雷,大喝道;“小子,你别得意,老夫手中有一个海心兰!”
  第六六章 大势已去
  高天行道:“我知道,所以我特地来跟你做个交易,我想你大概不愿见你这个师伯受到伤害吧?”
  高天行厉声道:“你待怎样?”
  高天行道:“交换俘虏,你交出海姑娘,我释放你这位师伯!”
  盖云天忽然嘿嘿冷笑起来。
  他的笑声已做了明白的表示。
  原来,这时已有数艘船只朝水上龙宫驶来,他认为高天行已成网中之鱼,自然不会考虑高天行提出的建议了。
  高天行:“老匹夫,你到底接不接受?”
  盖云天面露奸笑道:“等下再说!”
  高天行道:“你是说,不要你这位师伯的命了?”
  盖云天纵声大笑道:“如果他老人家死了,海心兰也别想活!”
  高天行冷笑道:“不错,但我相信你这位师伯一定不愿与海姑娘同归于尽!”
  他一抬宝剑,用剑柄云头敲开白发魔君的哑穴,问道:“竺七爷,你说是不是啊?”
  白发魔君哑穴一解,立刻大声道:“云天,快派人去把海心兰带来!”
  盖云天笑道:“师伯,你老人家不用着急,一切会圆满解决的。”
  白发魔君不悦地道:“怎么解决?”
  盖云天笑道:“马上就可解决……”
  不错,已有四艘战船渐渐迫近货船,将货船包围起来了。
  战船上剑光闪闪,弓箭如林!
  高天行见盖云天毫无妥协之意,心中暗暗着急,当下又把宝剑架到白发魔君的脖子上,大声道:“盖云天,你当真不要你这粒师伯的命了么?”
  盖云天仰头哈哈大笑,突然举臂一挥高声道:“孩儿们发箭!”
  这一声令下,围在四周的四餐船立时响起一片“丝丝”的弓箭声,旋见一片羽箭划空而起,分由东南西北投向中间的货船,骤雨般的落了下来!
  高天行大惊,疾将白发魔君放下,挥剑舞起,一面急喝道:“小凤,速退入舱下!”
  话声中,他的宝剑已在头上舞出一片霍霍光网,射临他头上的羽箭尽被磕飞,没有一支伤到他和白发魔君。
  王小凤也没被射中,她在箭阵即将射到之际,一个倒纵飘到舱口,再一个翻身便钻入舱内去了。
  “再射!再射!”
  盖云天挥臂吹喝着。
  于是,又一阵羽箭飞临货船上!
  高天行迅速抓起白发魔君,一个箭步跳到舱口,也钻入舱内躲避——
  “笃!笃!笃!笃!”
  数约四五十支的羽箭,如雨落到货船上,把整艘货船射得变成一只箭猪!
  高天行透了一口气道:“那老匹夫,他倒真狠得下心肠!”
  王小凤苦笑道:“可不是,他竟不顾他这位师伯的死活,真是意外!”
  “哈哈哈哈!”
  只听盖云天在发狂笑,道:“小子,你躲在舱内有什么用,老夫只要下令发射火箭,马上就可把你们活活烧成焦炭!”
  高天行听得面色一变,道:“不好,他要真下令发射火箭的话……”
  白发魔君忽然开口道:“小子,放了老夫如何?”
  高天行一怔道:“放了你?”
  白发魔君道:“是的!”
  高天行想了想,点头道:“好,我释放你!”
  说着,用剑割断他手脚上的牛筋索。
  王小凤愕然道:“你疯了?”
  高天行微笑道:“咱们反正难逃一死,何必连累一个与咱们毫无仇恨的人!”
  说到末了,又运掌拍开白发魔君受制的穴道,就在这时,货船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王小凤探头往外一望,轻轻惊叫一声道:“他们攻上船来了。”
  原来,就在他们躲入舱内之后,四艘战船已靠近了货船,这时已有二十多个劲装大汉跳上货船,挥剑朝舱口冲过来!
  王小凤一跳而出,玉手倏扬,几支蝴蝶镖如电而出,为首的四个劲装大汉同时发出一声惨号,倒了下去。
  高天行随后纵出,跃入敌群中,宝剑一阵纵横挥扫,刹时便劈倒了七八个。
  但四艘战船上的神鹰帮众可不少,紧接着又有廿几个人跳上货船,蜂拥而至。
  蓦地,一声极其刺耳的怪啸自舱内响起,声若狼号,震得入耳发鸣,使得攻上货船的劲装大汉俱皆一楞。
  而紧接怪啸之后,但见人影一闪,船上登时狂风大作,旋见十几个大汉在一连串的惨叫声中,纷纷被震得飞离货船,扑通扑通的跌入湖里去了!
  在水上龙宫观战的盖云天一见大惊失色,叫道:“师伯!您老人家怎么啦?”
  白发魔君双掌连扬,狂笑道:“师伯!哈哈哈!你心中当真还有老夫这个师伯么?”
  双掌过处,又有十个劲装大汉飞了出去!
  盖云天气得连连顿足嚷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您老人家怎么反帮起外人来了!”
  白发魔君再出一二掌打倒了几个劲装大汉,然后转对高天行笑道:“小子,你去收拾他,这些小喽啰由老夫打发!”
  声落,人已纵上一艘战船,登时杀手连施,打得船上的喽啰东倒西至,扑通扑通掉入湖中……
  高天行也发出一声长啸,人如天马行空纵上靠近水上龙宫的一艘战船,剑如银龙翻翻滚滚的,一口气劈倒了八九个喽啰,然后再一纵身,箭一般射向水上龙宫!
  聚在盖云天身边的“后宫”佳丽见他来势凶猛,吓得惊叫连连,纷纷逃入宫中去了。
  “小子,吃老身一掌!”
  鬼鸨母纵起一掌拍出。
  高天行控中左掌往下拍,身形借力冲起三尺,刚好避过了她的一掌,人到了水上龙宫的飞檐上。
  鬼鸨母转身再向上拍出一掌。
  劲风击中檐角,轰然一声巨响,将一大片飞檐击碎。
  但高天行早已不在那上面,他双足一着檐上,立时向右掠开,左手一扳檐角,人如旋风落水水上龙宫的栏杆内。
  盖云天反腕撒出金龙鞭,暴叱一声,赶上前一鞭横扫过去。
  高天行倒退两步,避过他的金龙鞭,然后乘隙疾进,手中宝剑一招“平分秋月”,点向他右胸口。
  盖云天狞笑一声,金龙鞭陡然一竖,架住他点到的一剑,继之右腿猛抬,呼的飞踢他心窝……
  两人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上来便各展绝学全力相拼,彼此恨不得立刻击毙对方,故打得惨烈万分!
  而这时候,王小凤也捡了一柄钢刀飞上水上龙宫,跟鬼鸨母斗成一团。
  湖面上不停的传来惨叫,不停的响起落水之声,原来四艘战船上的人均是神鹰帮的普通打手,他们那里是白发魔君之敌,不消多久已全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了。
  “呜!呜!呜……”
  远处的湖上,响起阵阵螺声,有十多艘船已在向水上龙宫赶来。
  “当!当!当!”
  岛上的神鹰帮总舵则响起一片急剧的钟声,接着便见六只小艇由九曲桥头驶出,疾速朝水上龙宫划去!
  六只小艇上,乘着十三个人,第一只小艇上的人是护法北海金蛟戈通和十二生肖的“钱鼠万里飞”,第二只至第六只乘坐的是“黑牛李达”、“笑面虎尹武亮”、“玉兔皮继云”、“无尾龙康华”、“四脚蛇叶明丰”、“云中马高一雄”、“老羚羊林中坤”、“红面猴闻一多”、“天狗胡四平”、“长尾鸡汪雁天”等人,其中只少了一个“箭猪雷来”(已于上次死于高天行之手)由一个矮矮胖胖的四旬中年汉子递补其缺。
  这十三人,似乎是目前神鹰帮总舵的高手了,白发魔君看见他们赶到,立时飞身一掠到了连接水上龙宫的九曲桥前,准备截击。
  首先赶到的北海金蛟戈通由小艇跳上桥头,看见白发魔君当桥而立,不由一怔道:“你老是……”
  白发魔君冷冷道:“竺七爷!”
  北海金蛟戈通“啊!”了一声,连忙抱拳行礼道:“原来是竺老前辈,幸会幸会。”
  白发魔君突然一拳击出,厉笑道:“下去!”
  北海金蛟戈通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帮主的师伯会倒戈相向,一时闪避不及,胸口登时“砰!”的中了结结实实一拳!
  “哇!”
  他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上身一仰,翻过桥栏跌入湖中,身子浮起时已不能动。
  钱鼠万里飞大惊失色,骇叫道:“竺七爷,你打错人啦!”
  白发魔君怪笑一声道:“没错!”
  “呼!”的又是一拳击出,钱鼠万里飞慌忙退避,大叫道:“反了!反了!这老家伙一定是疯了!兄弟们,咱们合力把这糊涂蛋收拾下来!”
  于是,十二生肖纷纷撒出兵器,一齐围上白发魔君打了起来。
  这时,高天行和盖云天已拼斗了百多招,两人可谓势均力敌,谁也没占到上风,而搏斗之剧烈有增无减,硬攻硬挡,一个要心肝,一个要五脏!
  王小凤和鬼鸨母的搏斗,则渐渐分出强弱,王小凤出招虽然诡奇神妙,可惜功力差鬼鸨母太远,已渐感不支了。
  “杀!”“杀!”“杀!”
  水上龙宫四周,突然喊杀之声震天价响,原来又有十多艘神鹰赶到,船上装备与原先的四艘相同,但人多势强,很能令人心悸。
  这十多艘船就绕着水上龙宫航行,船上喽啰个个搭箭张弓准备发射,口中不停的呐喊,但却没有一人敢射出,怕伤了自己的人。
  白发魔君独斗十二生肖,居然毫不吃力,反将他们攻得阵脚大乱,狼狈万分。
  但王小凤的情形却越来越糟,她已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而鬼鸨母似乎有意在盖云天面前卖弄本事,一占到优势,出手更加凶猛,节节进逼,怪笑连连,样子十分跋扈。
  高天行当然已发现王小凤敌不过鬼鸨母,有心欲施以援手,却抽不出空暇,因为盖云天手中的一条金龙鞭攻势异常猛烈,使他不得不全力应付……
  他们绕着栏杆恶斗不休,剑如飞虹,鞭似海龙,震耳的碰击声和刺目的火星不断的出现,把瑟缩在宫厅上的那些“后宫”佳丽看得都呆住了。
  两人拼斗正炽,忽听鬼鸨母怪声怪气的笑道:“我说盖帮主,这丫头你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盖云天大笑道:“随便,死活都可以的!”
  鬼鸨母大笑道:“好,老身抓活的给你!”
  “啊唷!”
  “哇!”
  “我的妈……”
  忽然,湖上传来一片惊呼和惨叫,当中三艘战船突然不战自乱,好像钻入了毒蛇似的!
  然后,船上喽啰纷纷落水!
  盖云天大吃一惊,骂道:“兔崽子,你还邀了些甚么人来?”
  高天行也不知来了些甚么人,却顺口胡诌道:“海外三仙是也!”
  盖云天一听是海外三仙,不禁面色大变,顿足倒纵入厅,似欲开溜了。
  高天行怎容他逃去,大喝一声“别走!”飞身扑入,连续发出数剑,攻击他背心。
  盖云天突然转身一掌拍出,厉笑道:“躺下!”
  掌出无声,但却有一股奇冷澈骨的寒飙涌出——他打出九阴毒掌了!
  高天行早就提防他会发出九阴毒掌,故一见他转身,连忙斜身掠开。
  盖云天厉叱一声,再一掌拍出去。
  高天行再飘开。
  盖云天突然扔下金龙鞭,双掌齐出。
  这一次发出的九阴毒掌更为可怕,寒飙势如怒涛,对着高天行直涌过去。
  高天行一纵身跃起一丈二尺,左手抓住厅上天花板的一盏吊灯,避过了对方的攻击。
  “轰!”
  一声巨飨,一堵雕花厅壁立告粉碎,破片激飞迸射,吓得那群“后宫”佳丽掩面骇叫。
  盖云天连发三次九阴毒掌,均被高天行闪开,气得目皆欲裂,正待再次发掌攻击!
  “盖云夫,老夫来了也!”
  人影一翻,由栏杆外翻入一人——赫然竟然是第五代大杀侠陈鑫!
  高天行一见大喜,急叫道:“老前辈来得好,请快去换下王姑娘!”
  陈鑫应了一声,再一个鹞子翻身,已到厅外栏样,扑上鬼鸨母便打,笑道:“鬼鸨母,不其欺负小女娃,跟老夫斗一斗吧!”
  鬼鸨母只要再攻出一两掌就可打垮王小凤,忽然来了一个断足怪人,不由得神色一怔,连退数步避过对方的攻击,诧声道:“咦,你这老残废是何许人?”
  陈鑫笑道:“老夫第五代大杀侠陈鑫是也!”
  鬼鸨母大惊道:“嘎——你是第五代大杀侠陈鑫?你还没死?”
  陈鑫道:“老夫本来已经死了,最近才复活过来,来要你的命!”
  鬼鸨母对之甚是畏惧,连连往后倒退,道:“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么要老身的命?”
  陈鑫笑道:“海浪生与你有何仇恨,你要掳他女儿去卖淫?”
  鬼鸨母一时无言以对。
  陈鑫身形猛起,单掌如爪抓出,喝道:“你和盖云天一样——该杀!”
  鬼鸨母竟无勇气与他交手,双足一顿,纵离水上龙宫,往九曲桥上掠去。
  白发魔君正在九曲桥上攻击十二生肖,瞥见她飞来,顺手一掌拍出,大笑道:“下去洗个澡!”
  鬼鸨母大吃一惊,空中双掌疾吐,迎击白发魔君卷到的掌风,但她悬空发掌,力道不及白发魔君远甚,双方掌风一接,一声轻爆之下,她顿时被震得直飞出去,扑通跌入湖中。
  “啊哎!”
  她惊叫着,双手双脚乱抓乱踢,大声呼救道:“救命哪!老身不会泅水——哇!快来个人救救老身——哇!救命——”
  她真的不谙水性,愈扎愈挣愈往下沉,浮沉两三次之后,就只剩双手在水面上挥动……
  陈鑫拍手大笑道:“哈哈,有趣!有趣!鸨母竟不会泅水,哪里像个鸨母!”
  他看着鬼鸨母沉入湖底之后,忽然单手一按栏杵,身子腾空而起,倏忽便飞临九曲桥上,大叫道:“老竺,你到底帮谁呀?”
  白发魔君答道:“帮高天行!”
  陈鑫加入攻击十二生肖,边打边笑问道:“甚么原因使你这老魔头弃邪归正了的?”
  白发魔君笑道:“原因是老夫一直自以为是盖云天的师伯,今天才知道不是!”
  说到最后一个“是”字,他一掌拍上笑面虎尹武亮的脑门,一下骨碎声响,顿使笑面虎尹武亮面上的“笑”凝结住了!
  陈鑫掌出如电,一把抓住老羚羊林中坤的左脚,将他举起一抡,远远的抛入湖中,大笑一声道:“这话老夫听不懂,你说明白一些!”
  白发魔君忽然轻叹一声道:“说起来真叫人伤心,不说也罢!”
  “罢”字一落,他的掌力“砰!”然切中玉兔皮继云的脖子,玉兔皮继云的脖子顿时一歪,软倒下去。
  陈鑫喝采道:“好本事!”
  单手一按地,一只断足倏地倒翘而起,乒乓踢中身后的长尾鸡汪雁天,也把汪雁天踢落湖里去了。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动手,几个照面便将十二生肖打得死的死,伤的伤,势如破竹……
  高天行和盖云天仍在剧烈剧斗中,盖云天一连发出数次九阴毒掌均被高天行避开,气得怒火冲天,又拾起金龙鞭猛打猛砸起来。
  王小凤已无对手,便站在一边观战,不停的为高天行呐喊助威……
  与此同时,原在水上龙宫四周航行的十多艘战艘,却一艘跟着一艘的起火,船上喽啰纷纷跳水逃生,不消顿饭工夫,所有战船均被烈火吞没。
  蓦地,又有四条人影飞入水上龙宫,其中一个大叫道:“高天行,要不要老身帮忙啊?”
  来者非别,正是独孤婆婆和慕容燕母女!
  高天行道:“不必,我要亲手摘下这老贼的狗头!”
  话声中,绝招连施,步步进逼。
  盖云天眼看大势已去,心中十分惊慌,渐渐的手忙脚乱起来了。
  慕容燕吃吃脆笑道:“盖云天,我看你的死期到啦!”
  盖云天突然奋力攻出数鞭,然后转身欲逃,独孤婆婆看得真切,抡起一张椅子猛掷飞过去,厉笑道:“老贼头,还想逃么!”
  椅子破空生啸,去势凌厉无比!
  盖云天举鞭格出,拍的一声,将椅子击成粉碎,但就在这时,高天行的一剑已然点到他背心——
  “哼!”盖云天忽然反手一掌扫出,正中高天行剑身,将剑拍开一旁,紧接着纵身疾起,飞出栏杆外面,扑通一声,投入湖中去了。
  高天行已打定主意要收拾他的老命,故也跟着纵入湖中,于是两人又在水上展开一场拼斗……
  独孤婆婆靠上栏杆,连声呐喊道:“打死他!打死他!别让他跑了!”
  慕容燕拍她肩膀,笑道:“娘,他收拾盖云天大概已无困难,咱们还是去总舵救海姑娘吧!”
  独孤婆婆点头道:“好,咱们去!喂,你就是第二代三花仙子?”
  王小凤点头道:“是的。”
  独姑婆婆一指正在湖上与盖云天交战的高天行,问道:“你和她已经言归于好了?”
  王小凤明白她的意思,乃摇首微笑道:“没有,他是他,我是我,第二代三花仙子决不会是第七代大杀侠的妻子!”
  独孤婆婆一笑道:“一同去总舵救人如何?”
  玉小凤含笑道:“好的。”
  于是,她们三人跳上一只小艇,向岛上划去……
  这时,十二生肖在陈鑫和白发魔君的夹击下,已只剩下钱鼠万里飞,云中马高一雄,天狗胡四平三人,他们三人一看大势已去,无心恋战,一齐投入湖中,潜水逃了。
  陈鑫笑道:“哼!便宜了这三个兔崽子!”
  白发魔君举目四望,见湖上大火连天,着火的十多艘战船已在往下沉,不由长叹一声道:“唉,真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
  陈鑫道:“是啊,要不是你老竺倒了戈,盖云天绝不致败得这么快,你——”
  白发魔君忽然转身走上水上龙宫,说道:“陈兄,咱们来喝两盅吧!”
  原来水上龙宫的厅上原设有一桌酒菜,方才高天行和盖云天虽曾在厅上大打出手,将厅上的许多设施打得支离破碎,但当中的一桌酒菜却未被波及,还好好的摆在那儿。
  白发魔君上前坐下,提壶斟了两盅美酒,把一盅递给陈鑫道:“来,干!”说着,举盅一饮而尽。
  陈鑫也干下一盅,然后举目搜望问道:“他们两人是不是打到湖里去了?”
  白发魔君再斟酒,一面答道:“大概是吧!”
  陈鑫道:“怎么不见了呢?”
  白发魔君道:“管他,来,再干一盅吧!”
  陈鑫不便推辞,又与他干下一盅,笑望他问道:“老竺,你怎么啦?”
  白发魔君道:“没甚么,只是觉得后悔罢了!”
  陈鑫道:“后悔甚么?”
  白发魔君道:“后悔不该重出武林,如今的武林可真的不能与早年的武林同日而语了,以前的武林人尊师重道,义薄云天,为朋友不惜两胁插刀,而如今可完全不同了,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尊长都可不要!”
  陈鑫道:“你说的是盖云天?”
  白发魔君愤慨万分地道:“可不是,他真是比禽兽还不如,居然连我这个师伯都不要了!”
  陈鑫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发魔君又饮了一盅酒,陡地投袂而起,道:“不说了,老夫要返回隐居地过清静日子,从此不再履足江湖!”
  他腾身一飘,轻轻的落到九曲桥下的一只小船上,向厅上的陈鑫摆摆手,立即挥动双袖,推出劲风击上水面,小船顿如箭一般的向前冲出,只一转眼间,便已消失在远处黑茫茫的湖面上……
  陈鑫可没有间情逸致继续喝酒,他见白发魔君走了后,连忙靠上栏杆,运目搜视附近的湖面,大声喊道:“高天行!高天行!你在哪里呀?”
  连喊数遍,才听左方数丈外的湖面上有人应道:“小可在此……”声音很软弱!
  陈鑫循声望去,发现高天行正慢慢向水上龙宫游过来,看样子似已疲乏不堪,随时都会沉下去,连忙解下腰带向他抛过去,叫道:“快抓住!”
  高天行将宝剑咬在嘴上,才伸手抓住腰带,请陈鑫把他拉到栏杆下,陈鑫接着探手将他拉了起来,才发现他左肩下一片血肉模糊,不禁大惊道:“你受伤了?”
  但视线瞥及他的左手时,又不禁大喜道:“啊,你终于把他干了!”
  不错,高天行的左肩受了伤,但是他的左手却提着一颗人头——盖云天的头!
  他被拉上水龙宫之后,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似乎也消失了,瘫然倒在地板上,气喘如牛。
  陈鑫察看他的伤口,问道:“是被他的金龙鞭打伤的吧?”
  高天行无力地道:“嗯。”
  陈鑫掏出一瓶药和一条汗巾,先用汗巾替他拭干伤口。
  然后把药粉撒上去,道:“还好伤得不重,过几天即可痊愈。”
  高天行问道:“她们呢?”
  陈鑫道:“攻入总舵去了。”
  高天行转头向岛上望去,忽然面露愉快的笑道:“好了,神鹰帮总算破了!”
  神鹰帮真的破了!
  岛上的总舵三院,这时已有火舌冒起,还隐约听到神鹰帮狼奔豕突的声音!
  一会之后,两艘小船驶到水上龙宫,独孤婆婆、慕容燕、王小凤、海心兰相继下船,进入厅上。
  高天行勉强坐起,提起盖云天的首级,向王小凤笑道:“王姑娘,这颗人头是你的!”
  王小凤接过了盖云天的首级,沉默良久,才幽幽一叹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完成这个心愿,现在你是做到了,但是我要再度声明——我已不恨你,然而我不能嫁给你!”
  高天行道:“我知道,我的一切努力,也不是为了要赢回你的爱情!”
  王小凤笑了。
  他也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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