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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yl0116012

[连载] 倪匡《龍翔劍》繁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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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5-29 17:13 编辑

第十八囘:九幽神刀
他掛好了九幽刀,又繼續向前走去,對地上的死蛇,却不再多望一眼。
孟威的見聞,本就不廣,他自然不知道,那條蛇兒,乃是天地之間的奇物,叫作「不死蛇」。那不死蛇相傳每年長一尺,這條蛇已有六丈來長,那已近一甲子了。其蛇全身如鉄,刀劍難斷。
若不是孟威掌心中的奇毒,恰好是那不死蛇尅星的話,這條不死蛇,再活上百來年,仍然可以活下去的!
那不死蛇尾部肉瘤,重達數十斤,堅硬如鉄,全條蛇,是一件厲害之極的兵刃,若是識貨之人見了,定然會捨命以求!
但是孟威却將之當作普通死蛇一樣,連看也不多看一眼,便離了開去。
孟威一面在山中亂闖,一面心中暗忖,自己一入雁蕩山,沒有一件事是對自己有利的,剛才那一番死裡逃生,却還不錯,不但得回了九幽刀,而且一隻手已經回復原狀了
如果日後再有機會的話,那麽,兩隻手掌上的劇毒,盡皆去盡,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他心情開朗,向前不斷地走着,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仍然未曾遇到游馨兒,但是却給他闖出了雁蕩山了。孟威在山口旁步了片刻,心想自己在山中亂闖了那麽多天,白衣六傑自然早已痊愈,他們也會在警告游馨兒的,游馨兒的武功、見識,都在自己之上,她自然會設法趨吉避凶的。
孟威心中不住譬解着,他雖然仍是放心不下,但却已打消了再在雁蕩山中尋找游馨兒的念頭,而向前直奔了出去。
到了下午時分他已上了官道,向途人問明了方向,便逕向荀家莊路。
他心急要知道孟烈是否還和中條雙煞在一起,更急於要見荀慧,是以一路之上,幾乎是晝夜不停。開始五六天,什麽事也没有發生,到了第七天頭上,孟威早已遠離雁蕩,將近千里了。
那一天,他傍晚時分,在一個小鎭之上吃了一頓飯,休息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趕路,他才一出鎮,便覺得有兩匹駿馬,不急不緩地跟在他的後面。
孟威好幾次回頭看去,可是他一回頭,馬上的兩人便轉過頭去,不和他正面相望。
由於孟威出得那小鎭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越向前走,天越是黑,而那兩匹駿馬,又離他只有丈許遠近,馬上的人又不和他正面相望,所以孟威始終未曾看清馬上的人,是何等模樣。
孟威是不願多生是非的人,他心想,或則人家也是趕夜路的,恰好和自己一路而已,又何必多生疑心?
他這樣一想,心中不禁泰然,再不回頭觀看,只是自顧自地向前奔去。
可是,一直到了午夜時分,在路上行走的,已經只有孟威和在他身後的兩人了。那兩人胯下的駿馬,蹄聲「得得」,在寂靜的午夜之中聽來,聲音顯得更加清晰無比。
孟威實在忍不住,倏地站住了身子,疾轉過身來。
他一轉過身來,那兩匹駿馬立即停住,馬上的人,又轉過臉去。
孟威心中,不禁有數,朗聲道:「兩位,我與你們,可是相識麽?」
孟威一開口,兩人便轉過臉來。
此際,恰好一陣風過,吹開了烏雲,露出了一聲明月來。孟威定睛向前看去,這才陡地吃了一驚,只見馬上的兩人,年紀均在四十左右,衣飾十分華麗,但怪的是,他們兩人的左臂,却是袒露在外的!
那種装束,和游馨兒的繼母,絕無不同之處,所不同的只是他們兩人,臂上並沒有戴着金釧而已!
孟威一見這等情形,面上變色,身子也不自由主,向後退出了兩步。
但是馬上那兩人的面色,却十分和善,柔聲道:「這位小哥贵姓大名?」
孟威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反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兩人道:「我們來自極遠之處,小哥自然不會知道我們的名字,講也無用。」
孟威靈機一動,道:「你們旣然來自極遠之地,却問我姓名作甚?」
那兩人的眼光,從孟威的面上,移到了孟威的腰際,孟威也低頭向自己的腰際看去,這才知道兩人是在看自己懸在腰際的九幽刀!
孟威心中不禁一凛,九幽刀在黑暗之中,隱隱發出異樣的暗紅色的光芒,一望而知不是凡品,那兩個人說不定要來奪刀了!
他一想及此,連忙神手按住了刀柄。
但是馬上的那兩個人却笑了起來,道:「小哥不必驚?」
孟威聽他們的語意,却又不像有什麽惡意,始終弄不明白他們兩人意欲何爲,只是望着兩人。
兩人又道:「小哥腰際所懸,可是九幽神刀麽?」
孟威更是一呆,忙道:「不錯,你們旣是來自極遠之地,却如何識得這柄寶刀的來歷?」
那兩人一聽,面上現出了大喜之色,一躍下馬,道:「這柄九幽刀,本來是我們一位極好的朋友所有,如今旣在小哥身上,想必小哥定然是我們這位朋友的後人了?」
孟威一聽得兩人這樣說法,心中不禁苦笑,他嘆了一口氣,道:「兩位弄錯了,我自幼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哪裡會是你們好友的後人?」
那兩人一聽面色爲之一變,道:「那麽這刀你從何而來?」
孟威心想,這柄刀是凌公行給自己的,當時自己還以爲凌公行是武林異人,哪知他行徑如此卑劣,後來又給薛靈搶了去,最後又從薛靈的屍身之旁,將之拾了回來。
這其間的曲折,可稱不少,至於孟烈躍進高墻,在積塵之下,發現一條斷臂,握着這柄九幽刀一事,孟威却是絕不知情。
他想了一想,道:「這柄刀是一個人給我的。」
那兩人忙踏前一步,道:「那是什麽人?」
孟威道:「他姓凌,叫凌公行。」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現出了疑惑之色,道:「凌公行?那是什麽人?」
孟威聽得兩人這樣說法,已知凌公行不是他們要找的朋友了,他問道:「九幽刀原來的主人是誰?」
那兩人道:「他曾囑咐我們,如果我們到中原,切切不可提他的名字,一提起他來,只怕便會有殺身之禍,我們自然不便說。」
孟威聽那兩人說得如此神秘,心中自然生出了好奇心來。然而,他自己心事重重,絕不想再另生枝節,因之也没有再問下去,只是道:「那我也難以奉告了。」
那兩人又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道:「那閣下可知凌公行其人,在什麽地方麽?」
孟威聽得他們兩人,在提起「凌公行」三字之際,輕描淡寫,似乎没有將這個中原武林,盡人皆知的高手放在心上。
孟威心中暗想,這兩人的武功,絕不致於在凌公行之上,他們之所以未將凌公行放在心上,那自然是根本未曾聽說過凌公行的名字之故,由此看來,他們來自極遠的地方一語,也不是虛語了。
孟威一面想着,一面道:「凌公行在雁蕩山中。」
那兩人向孟威拱了拱手,道:「多謝!」
只見他們一提馬韁,便轉過了馬頭去。
然而,他們才一轉過頭去,立卽又回了過來,面上現出十分不安之狀,道:「這柄九幽刀,乃是千古奇珍,刀主人自然不肯輕易失去它的,如今竟到了閣下之手。那麼刀主人是安是危,閣下可知道些風聲麽?」
孟威歉然道:「刀主人是誰,我根本不知,他如何失刀,我自然也難以知道,想來兩位找到凌公行一問,便可明白的。」
那兩人點了點頭,向前策馬而去。
那兩人馳不幾步,孟威想起這兩人見了故友之物在自己身邊,却只是殷殷相問,並不出手搶奪,可見他們是極通情理的人,凌公行的行徑十分不堪,自己却要告訴他們才好!
他一想及此,忙道:「兩位且住!」
那兩人停下馬來,孟威道:「兩位到了雁蕩,若是遇到了凌公行,却要小心,他雖是太行八俠之一——」
孟威才講到這裡,只見馬上那兩人面色,陡地為之一變!
由於那兩人面色變化得太明顯了,所以他們雖然没有說什麽話,但是孟威也爲之陡地住口!
那兩人的面色,好一會才緩了下來,孟威才續道:「但是他人格却十分卑下,你們要小心,別上了他的當才好。」
那兩人道:「多謝告誡。這太行八俠之首,可是天一居士游賓麽?」
孟威道:「是,天一居士之名,天下皆知。」
那兩人道:「這游賓現在何處?」
孟威忙道:「天一居士,早已死了!」
那兩人「噢」地一聲,道:「原來他已經死了,那麽他葬在何處?」
孟威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兩人道:「天一居士是天下皆知的人物,何以他葬在何處,閣下竟不知道?」
孟威一聽得那兩人這樣問法,心中不禁猛地一動!
天一居士葬在何處,除了游馨兒之外,只怕無人得知,而這件事,也是一件極大的秘密,可能還關係着十分重大的事情。
自己如果再和這兩人說下去,只怕會露出口風來,說天一居士的葬處,只有他的女兒游馨兒知道,又給她惹麻煩!
孟威一想如此,便閉口不語。
那兩人連問幾遍,孟威皆不出聲,那兩人又道:「那麽,天一居士竟没有親人了麽?」
孟威道:「他妻子游夫人還在,也在雁蕩山中,游夫人只怕和你們是相識的。」
兩人大惑不解,道:「閣下此言何意?」
孟威道:「因爲游夫人的服装,十分奇特,也是一臂袒露,而且她臂上還戴着——」
孟威才講到這裡,那兩人已齊聲接着叫道:「七隻金釧!」
孟威道:「正是⋯⋯」
只聽得兩人陡地各自發出了一下長嘯之聲!
這兩下長嘯之聲一發,直震得孟威的耳際,嗡嗡直响,刹時之間,幾乎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孟威的心中,不禁暗自吃驚。
他剛才還在想,那兩人的武功,自然不如凌公行,但如今一聽得這樣驚心動魄的嘯聲,可知兩人的武功,已經不在凌公行之下,竟是一等一的高手。
兩人縱聲長嘯之後,又高聲交談了幾句,但是他們兩人所講的話,詰屈贅牙,孟威却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兩人一面講,一面已經策馬向前疾馳而出,絕麈而去,等到他們兩人,已經幾乎奔得看不見了,孟威才聽得他們的聲言,傳了過來,入耳仍是十分清晰,只聽得他們道:「關下告知了我們這賤人的下落,我們日後,必有報答!」
孟威心中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只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誰又想什麽報答來?
他呆了半晌又照樣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心中却不住在暗忖,這九幽刀主人,究竟是什麽人呢?凌公行又是從何處得到這柄九幽刀的呢?
那柄九幽刀,第一次到孟威手中的時候,孟威根本没有想據爲己有,也不曾仔細去把玩,直到他在薛靈的屍身旁邊,拾了起來,佩在身上,連日來也只是忙於趕路,未曾細看。
這時他將刀解了下来,就着月色,仔細地看了一㑹,只見刀身暗紅,看來竟不像是五金所鑄,而是琥珀製成的一樣。
在刀身上,鑄着「九幽」兩個字,刀柄上纏着暗黑色,如同牛筋也似的物事,以防滑手,在刀柄上有一個小環,小環上却扣着一面如同指甲大小的鐵牌。
那鐵牌又小又黑,任何人乍看了,也只當是普通的飾物,年代久遠了,才變得這樣子的,孟威本也没有在意,但這時,他仔細審視全刀,將這塊小鐵牌,放在掌心上,托了一托,覺出十分沉重,而且,上面還像是有極細的字跡一樣。
孟威好奇心頓起,取出了火摺子,幌着了向鐵牌之上照去,只見那字跡大都已爲鐵鏽塡没,孟威將之在鞋底上擦了幾擦,才看得清楚,只見上面刻道:「中原難以存身,遠走苗彊,竟得此一刀一劍,劍贈新識至交荀肅,刀留自用。域識。」
孟威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怔怔地站着發呆。
他看了那機行細字之後至少可以知道,九幽刀的主人,多半是單名一個「域」字,而且和荀肅是至交,他得了一刀一劍,刀留下自用,劍則給了荀肅,那麽,這劍是不是靑冥劍呢?
靑冥劍也是亘古奇珍,數一數二的利器,其人能以這樣的利器,慨然贈與新相識的朋友,由此也可見其人的豪爽過人之處。
孟威想到了這裡,不禁心儀不已。
然而,孟威的心中,却又不禁奇怪。因爲九幽刀主人和荀肅的交情,照這樣情形來看,應該是十分深篤的了,但是孟威從小荀家莊長大,却又從來未曾聽得任何人說起過,荀莊主有着這樣一個交情深厚的朋友。
孟威想了好一㑹,才又向前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原因,在看了那塊鉄牌上所刻的細字之後,他竟對九幽刀主人,十分緬懷起來。
他甚至殫智竭力,去設想九幽刀主人,何以不能在中原立足,而要遠走苗疆!
當然,孟威想來想去,腦中只是一片混亂,是想不出什麽結果來的。
他日夜趕路,離開荀家莊越來越近,那一天傍晚時分,他離荀家莊只不過七八十里的路程了,孟威看到沿途的景色,越來越熟,心中也越來越是高興,每當想到自己可以和荀慧見面時,他的心中,却又禁不住怦怦亂跳
他一停不停地向前疾奔着,越向前去,沿途的一切,他便越是熟悉。
事實上,孟威離開荀家莊,並没有多久,但這時,他重又見到自己所熟悉的山石草木,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感。
他精神振舊,脚下奔得更快,不到午夜時分,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荀家莊上的燈火了。
孟威奔上了一個高崗子,向遠處看了一會,發現高崗子下面的密林中,有一堆火燃着。
孟威心中暗忖,那一堆篝火,一定是荀家莊的莊丁所燃的了。荀肅將自己趕了出來,自己再要回莊上去看荀慧,不知他歡迎不歡迎?自己不如先去莊丁那裹,探探口氣再說。
他主意打定便奔下了山,到了那叢密林之中,逕撲向那堆篝火,等到他來到了離篝火不遠處時,孟威才覺出事情有些不對頭。
只見一個人,雙手捉膝,將頭埋在胸前,分明正在假寐,而另有一個人,手中提着一柄鋼刀,正在偷偷地掩近那人。
看那掩近去的人,高舉綱刀,行動鬼祟的情形,分明是準備趁另一人睡覺之際,將之一刀殺死?
那兩個人是甚麽人,因爲他們一個埋着臉,一個背對着孟威的關係,所以孟威並看不淸楚,然而孟威乃是君子人,最恨這等暗中加害之事,他一見那人手中的鋼刀,眼看就要落了下去,立卽張口欲叫。
可是,孟威一開口,尚未發出聲來,只見那將臉埋在膝間,看來正在沉睡的人,突然揚起頭來,「哈哈」一聲長笑!
随着他一聲長笑,那柄鋼刀,也落了下来,但那人一伸手,雙指已挟住了刀鋒,那一柄鋼刀,竟再也落不下去⋯⋯
當那人一聲長笑,伸手挾住了鋼刀,抬起頭來之際,那人的面上,雖然還带着人皮面具,但孟威已立即認出,那人正是要自己到雁蕩山去的鍾神秀。
孟威一怔間,已見那行暗算的人,慌忙徹刀後退,但他才退出一步,鍾神秀手臂一沉,刀柄「拍」地一聲,已敲在那人的足踁之上。
那人被鍾神秀一刀敲中了足踁,「叭」地一聲,跌倒在地。
他一跌倒在地,雙手在地上一按,立卽要爬了起來,就在他一抬頭之際,孟威與之打了一個照面。在火的照映之下孟威看得分明,不禁又驚又喜,大叫道:「兄弟!」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孟烈!
孟烈突然之間,聽得有人叫他兄弟,也不禁一呆。
孟威在他一呆間,早已飛也似向前,撲了過來,孟烈也一躍而起,兄弟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好一會,還是鍾神秀先開口,道:「孟威,你從雁蕩回來了麽?」
孟威未曾想到自己未到荀家莊,便先見到了兄弟,高興得眼淚直流,也顧不得抹淚,便道:「鐘八俠,我回來了。」
鍾神秀一怔,道:「我是什麽人,你也明白了?」
孟威還未說話,孟烈已搶着道:「大哥,這廝是什麽人?」
孟威道:「他是太行八俠之中,位居第八的鍾神秀鍾八侠。」
鍾神秀「哈哈」一笑,道:「人稱『刁鑽古怪』的便是。」
孟烈英俊煥發的臉上,本來還是一臉憤怒不滿之氣,可是一聽得孟威道出了鍾神秀的來歷,他不禁面上爲之變色,一聲也不敢出了。
鍾神秀道:「孟威,你托我做的兩件事,我都做到了,我在荀家莊之外,注意着可有人去找荀慧的麻煩,一直到如今,荀慧仍好好地在荀家莊中,你的兄弟,我也將他從中條雙煞身邊,拖了回來。」
他講到此處,瞪了孟烈一眼,道:「只是他冥頑不靈,若不是我還有些門道,早已死在他手中數十次了!」
孟威是深知孟烈的爲人的,他知道孟烈一定不服鍾神秀的管束,所以千方百計地想害死鍾神秀,仍回到中條雙煞的身邊去!
他忙道:「多謝鍾八俠」
鍾神秀道:「不必多謝,你旣已回來,我托你做的事,想也做妥了?」
孟威見問,面上不禁一紅,道:「鍾八俠——」
他叫了一聲,便難以再向下說去。
因爲他要鐘神秀做的事,鍾神秀都已經做到了,然而,雁蕩之行,却是空手而回,一點結果也没有,叫他從何說起?
鍾神秀見孟威不語,面色一沉,道:「怎麽,事情沒有辦成麽?」
孟威爲難道:「鍾八俠,我見到了⋯⋯那異人,但是我早已失去了千里相引菓,所以⋯⋯」
孟威話未講完,鍾神秀勃然大怒,一躍而起,「叭」地一掌,摑在孟威的臉上罵道:「我只當你是老實人,所以才托你去,怎知你和你兄弟,竟是一丘之貉,全不是東西⋯⋯」
孟威因爲錯在自己,所以捱了一掌,心中固然憤懣,却不敢出聲。孟威在一旁,却是忍受不住,面色發靑,道:「你爲什麽打我大哥?」
鍾神秀道:「打他?我打他還算是客氣!」
孟烈怒道:「那你想怎樣?」
鍾神秀道:「我要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孟烈和鍾神秀在一齊,已非一日,自然知道對方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但是,他性格偏激之極,一犯上了性子,却是甚麽都不管了。
他也一聲冷笑,道:「你抽他的筋,剝他的皮,我便與你拼命,縱使我拼不過你,死爲厲鬼,也叫你日日不得安寕。」
鍾神秀在孟烈說話的時候,一直冷冷地望着他,一等孟烈講完,他陡地身子一橫,一脚飛出,向孟烈的腰際踢了出去。鍾神秀位列太行八侠,武功造詣之高,實非孟烈這樣在荀家莊上,偷學了三兩年武功的人,所能够望其頂背的。
當鍾神秀一腿飛出之際,孟烈身子一側,還想避了開去,可是他不避還好,一避之下,身形不穩,「砰」地一脚,踢到了他的腰際,跌得他整個身子,打横向外,直飛了出去。
孟威一見了這等情形,大吃了一驚,連忙趕了過去,但是他才奔出了一步,鍾神秀一伸手,便已抓住了肩頭,孟威再難向前走動一步,只聽得「砰」地一聲,跌倒在地上不動。
孟威大吃一驚,道:「兄弟!兄弟!你没有事麽?」可是,孟烈仍是伏着不動,孟威轉過頭來,道:「鍾八俠,你打死他了。」
孟威在講那一句話的時候,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鍾神秀是深知孟威爲人的,他只知道孟威爲人,忠厚敦純,却是從來也没有想到,當一個老實人在發怒的時候,竟如此使人吃驚!
他呆了一呆道:「死不了!」
孟威連忙再回過頭去看時,只見孟烈已以肘支地,慢慢地坐了起來。孟威鬆了一口氣,叫道:「兄弟,你怎麽樣了?」
孟烈並不回答,勉力站起了身子來,脸色蒼白得可以,顯見他這一跌,實是跌得不輕。
孟威又問了他一聲,孟烈才呻吟了一聲,道:「沒有什麽。」
鍾神笑冷冷地道:「他不是没有死麽?你再往下說,將千里相引菓,給了什麽人?」
孟威心想,若是說給了游馨兒,只怕又有爲她惹上麻煩的可能,因之他道:「反正給了人了,還說什麽?」
鍾神秀大怒道:「你還是嘴硬。」
孟威閉口不語,鍾神秀一伸手,在他的腰際,將九幽刀摘了下來,伸指一彈,道:「這柄刀還不錯。」
孟威忙道:「我雖然失了千里相引菓,但是要見的那人,我還是見到了。」
鍾神秀面色稍霽,道:「噢,他是什麽人?」
孟威道:「他是湘南排敎莫敎主。」
鐘神秀的面上,現出了不信的神色,道:「是他?他怎能對付那妖婦?你可是照着那戴金面具的人所說的去做的麽?」
孟威道:「不錯,我是照他的話去找的。」
鍾神秀手一鬆,順手一推,將孟威推得一交跌在地上,道:「我爲你看住了荀慧,又將孟烈這臭小子從中條雙煞手中,拉了回來,你爲我辦的事情,却一點也没有成功,這柄——」
他才講到這裹,孟烈已出聲道:「你要刀,還巧立名目作甚?」
孟烈話才出口,鍾神秀已一躍向前!孟威一見鍾神秀向孟烈躍出,心中更是大吃一驚,連忙叫道:「鍾八俠,你別動手,這柄寶刀,你只管取去就是了!」
鍾神秀身形一凝,已在孟烈的身邊,停了下来,手伸處,九幽刀寒浸浸的刀鋒在孟烈的面上,抿了兩抿。孟烈縱使性格倔强,但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也不禁驚至面無人色!
孟威本來想要過來阻止鍾神秀的,但是他見了這等情形,也嚇得軟了,動彈不得。鍾神秀「嘿嘿」冷笑,道:「你剛才說些甚麽?不妨再說一遍!」
孟烈面色蒼白,一言難發,鍾神秀又連聲冷笑,道:「我是出了名的刁讚古怪,如今看在這柄寶刀份上,暫且放過了你們,若你們再有得罪我之處,我叫你們嘗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楚!」
他一個「楚」字,才出口,陡地「刷」地一刀,向孟烈的頂門削出!
鍾神秀這一刀,出手快疾之極,電光石火之間,只見九幽刀暗紅色的光芒,倏地一閃,孟烈只覺得頭頂之上一陣發凉,而孟威在遠處看着,只當這一刀下去,孟烈的頭驢,非被削下一半來不可!他只覺得身子陣陣發凉,一點聲也發不出來!
一直到鍾神秀這一刀削過,他人的身子,也立即向旁掠出,孟威才緩過氣來。
他定睛向前看去,只見孟烈呆若木鷄,倚樹而立,雙眼發定,他頭頂之上,倒有一半頭髪,被貼着頭皮削去,像是用剃刀小心剃刮的一樣,斷髪散了一地!
孟威連忙奔到了孟烈的身邊,叫道:「兄弟!兄弟!」
孟烈這才急速地喘起氣來,道:「大哥,我⋯⋯我還活着麽?」
孟威道:「還好,他這一刀,只削去了你一半頭髪。」
孟烈這才伸手在頭上一摸,摸到了一半光頭,他不禁啼笑皆非,心中又急又怒,面上的神色,也是蒼白到了極點。孟威見他口唇顫動,氣得連話也講不出來,連忙安慰他,道:「兄弟,不要氣憤,我們技不如人,有什麽話好說?」
孟烈却尖聲叫道:「爲什麽我們技不如人?」
孟威呆了一呆,道:「兄弟,人各有際遇,各有天命,這是難以强求的事!」
孟烈道:「我不信,我偏要强求!」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兄弟,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有一個人,她有着她父親所留下的極高深的武功秘笈,但因爲本身根骨資質,而難以練得成,你想想看,這類事情,可是能够强求的?」
孟烈一聽,他的眼中立卽閃耀着一種十分强烈的光輝,道:「誰,你在說誰?」
孟威道:「我說的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孟烈整個人,突然之間,向上跳了起來!
但是因爲他剛才,被鍾神秀一脚踢出之際,已受了傷,所以一下情不自禁地跳躍而起,身子到了半空之中,腰際一陣劇痛,一聲怪叫,便向下跌了下來。
孟威連忙趕前一步,想將他接住,可是孟烈的下跌之勢甚大,孟威一個接不住,兩人一齊滾跌在地,孟烈也顧不得爬起身來,便急速地問道:「天一居士?你說的武功秘笈,便是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
孟威道:「是的。」
孟烈的身子,突然劇烈地颤抖了起來,講話也變得斷斷續續,道:「在⋯⋯在什⋯⋯麽地方?在⋯⋯什麽地方?」
孟威道:「兄弟,你問這幹什麽?」
孟烈緊緊地握住了孟威的手臂,道:「大哥,你怎麽那麽傻,如果我們學會了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誰是我們的敵手?我們怎會受人家的氣?」
孟威聽了,不禁呆了半晌,緩緩地爬起身來。
孟烈眼中那種興奮的光芒,越來越是熾烈,道:「大哥,你怎麽不說話了?你爲什底不肯開口?可是不肯對我說麼?」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兄弟,你想到哪裡去了,你是我唯一親人,我怎會有話不對你説?只不過你要知道,一個人武功高了,未必是福!」
孟烈揮着手,他已處在一種狂熱的狀態之中,道:「你別說那些,我什麽都不管,只要能學會絕頂的武功!」
孟威又半晌不語,才道:「這事說來話長了,我本來就要向你詳細說一說的。」
孟烈也站了起來,催道:「快說!快說!」
孟威道:「我和你分手的時間雖不多,但是遭遇,却極其複雜⋯⋯」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
接着,他便將自己如何參加了「面具之會」,如何雙掌成了毒掌,以及受了鍾神秀之托,到雁蕩山去,以及在雁蕩山中所發生的事,全部向孟烈,詳詳細細地說上了一遍。他在講到自己的手掌,成了極其厲害的毒掌之際,孟烈便翻起他的左掌來,望着他墨也似黑的掌心,現出十分羡慕的神色來。
等他講到游馨兒要他學武,而他不肯時,孟烈爲之頓足不已。
孟威將所有的經歷講完,孟烈什麽都不問,只是問道:「那半幅畫呢?」
孟威呆了一呆,道:「那幅圖畫,一半還在游馨兒處,另有一半,却不知道被什麽人搶了去,連凌公行也未能將之追上。」
孟烈唉聲嘆氣,道:「大哥,你也太蠢了,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你遇上了,却又軽軽放過了!那幅畫,一定關係着天一居士生平的武功,可是你⋯⋯唉,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你兄弟想想!」
孟威聽得孟烈這樣責備自己,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絲歉意。
因為在當時,他的確未曾想到孟烈!過了半晌,他才嘆了一口氣道:「事情已過去了,還說他作甚,這些日子來,你怎様?」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什麽?我幾乎一直和鍾神秀在一起,聽他呼來叱去,哪裏比得上你?」
孟威忙又道:「荀家莊上没事麼?」
孟烈道:「沒有什麽,只是聽說荀肅不怎麽出來見客,陸敏修這小子的父親,金鷹陸達已來了許久了,荀慧和陸敏修,這幾天就要成親了。」
孟威一聽到了最後一句話,心中頓時像失去了最重要的物事一樣,「啊」地一聲,張大了口一句話也不出来。
孟烈望着孟威,一聲冷笑,道:「大哥,你還想什麽?你又不肯學本領,又不想出人頭地,却又愛痴心妄想,那不是自討苦吃麽?」
孟威聽得荀慧和陸敏修兩人,將要成親,已是精神恍惚,他只是怔怔地道:「我痴心妄想?」
孟烈道:「大哥,你不必瞞着我,你的心事我全知道。」
孟威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孟烈道:「怎麽,你還不承認麽?」
孟威哭喪着臉,道:「兄弟,你別逼我。」
孟烈搖了搖頭,道:「大哥,你自己想想,你哪一樣比得上陸敏修?你要麼就不要難過,要麼就拼命設法,使自己樣樣在陸敏修之上!」
孟威呆了好半晌,才道:「我甚麽都不想,只想,再去看一看她。」
孟烈忙道:「別傻了,她還記得你麽?」
孟威搖頭道:「不管她記不記得我,我都要去看她一看。」
孟烈走到了孟威的面前,道:「大哥,聽你剛才所說,那游姑娘似乎對你十分有意?」
孟威道:「別亂說,我只是將她當着小妹子一樣!」
孟烈道:「大哥,陸敏修這小子,絕不會忘了和我們兩人間的過節,他如今在荀家莊中,當時得令,又仗着他父親在,我們去只是送死!」
孟威道:「我一個人去,你不必陪我。」
孟烈大聲道:「不行——」
他一大聲講話,腰際傷處,又是一陣劇痛,彎下身去,好一㑹,才直起身來,道:「好,你要去,你就去好了。」
孟威這時,也根本未曾聽出孟烈是在說氣話。
他只是點了點頭,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他一面說,一面已向前走去。
孟烈呆了一呆,他倒的確未曾料到孟威說走就走,忙道:「大哥,你等一等。」可是,這時候,孟威聽得荀慧和陸敏修,就要結為夫婦,他心中只覺得空空蕩蕩地,像是失去了什麽最重要的東西一樣,一向前走去,更是一心在想着,見到荀慧的時候,該向她說一些什麽才好。
孟威一直只是在心中暗戀着荀慧,他也從來没有妄想過要娶荀慧爲妻。但這時,他聽到了荀慧要出嫁的消息,却又有着說不出來的難過,一時之間,變得失神落魄起來。
孟烈一連叫了幾聲,孟威竟都未曾聽到。孟烈看出他的情形不對頭,想要站了起来,追了上去。可是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身子還未曾站穩,便「叭」地跌在地上。
他被鍾神秀一脚踢出時,本已受了重傷,剛才,又被鍾神秀一刀创去了半邊頭髮,嚇了一大跳,更是氣弱,這時,勉力站起之後,支持不住,又重重地跌了下來,更是滿天星斗!
他倒在地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好一會,才緩過氣來,當他再撑起身子來,抬頭向前看去,孟威却已跑得不知去向了。
孟烈在這些日子來,和鍾神秀一直是在荀家莊的附近,荀家莊中的情形,他知道得十分淸楚,他知道這幾天,因爲陸敏修和荀慧的婚期將近,不但金鷹陸達在荀家莊上,水陸兩路的高手,也有不少聚集在荀家莊上,孟威此去,非吃大虧不可!
孟烈的爲人、性格、抱負,可以說和他的哥哥孟威,一無相同之處,但是孟威和他,從小相依爲命,一齊長大,他對孟威,却也是十分關心的。
當下,他一想及孟威此去,凶多吉少時,更是冷汗直淋!
一時之間,他也顧不得自己受傷極重,又勉力站了起來,向前衝出了兩步,可是他在衝出兩步之後,又跌倒在地上!孟烈緊緊地咬着牙齒,以肘支地,向前迅速地爬了去,然而,他爬不幾步,便又無喘如牛,不得不停了下來!
孟烈心中知道,自己這時,就算根本未曾受傷,大踏步奔着去追孟威,也未必追得上的,何况是這樣爬上幾步便停上半晌!然而,孟烈却不肯停下來,他仍是不斷地向前爬去!
當他爬出了十來丈之後,他的雙肘,早已被地上的碎石,擦得鮮血淋漓了,每爬上一步,奇痛刺心,但是,他仍是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着。
好不容易,又爬行了丈許,他實在連撑起身子來的力道都没有了!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仍是扭動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動着!也就在那時候,他在不斷地喘息中,聽得身後响起了「嘿」地一聲冷笑,接着便是一個悅耳動聽之極的少女聲音,道:「你向前去,便可以使你成仙不成?」
孟烈一聽得身後有人講話之聲,不禁陡地一呆。
但是因爲自他身後响起的聲音,是那樣悅耳動聽,所以他心中並不害怕,只是喘着氣,勉力轉過頭來觀看。只見就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個少女。
那少女只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秀髮披肩,容貌秀麗到了極點,站在那裡,幾乎使人疑心這個少女不是人間的一份子!孟烈呆了半晌,才道:「人⋯⋯怎能⋯⋯成仙?」
那少女又一聲冷笑,道:「旣然不能成仙,你拼命向前爬作甚?」
孟烈本是極其聰明之人,心想這個少女,自己從來也未曾見過,多半是荀家莊中高手的子弟,自己要追上孟威,已是没有可能之事,何不求她一求?他一想及此,忙道:「姑娘,求你行行好,我哥哥到前面荀家莊去了,他一去非闖禍不可,求你去追他回來,免他遭難!」
那少女不動聲色,淡然道:「你哥哥是什麽人,我又不認識他,為什麽要替他出力?」
孟烈急得心如油煎,道:「好姑娘,我哥哥是好人,荀家莊上,人人都要欺負他,你若肯代我去追他回來,我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那少女聽了之後,非但不為所動,反倒「哼」地一聲,道:「你這人也没有出息得很,男子漢大丈夫,怎可替人作牛作馬?」
孟烈雙手緊緊地揑着,指骨格格作响道:「姑娘,你怎能怪我没有出息?你難道没有親人麽?」
那少女嘆了一口氣,道:「我是没有親人了。」
孟烈呆了一呆道:「難怪你要說我没有出息了,我哥哥是我唯一親人,我⋯⋯眼看他要遭難,不要說做牛作馬,便是要我入刀山,下油鍋,我⋯⋯也願意的!」
那少攻點了點頭,道:「你講得有些道理。」
她一面說,一面聲音已在哽咽。但是她却揚了揚頭,使她的聲音恢復正常,道:「你哥哥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你告訴我,我去追他。」
孟烈道:「他生得很忠厚,叫作孟威。」
孟烈的「孟威」兩字,才一出口,那少女全身盡皆一震,失聲道:「什麽?孟威?那麽,你是孟烈了?」
孟烈也是一怔,道:「是。」
那少女身形一閃,已向前疾飄而出,向荀家莊的方向,奔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間,孟烈的心中,陡地一亮,道:「你⋯⋯你就是游馨兒?」
老遠傳來游馨兒的聲音,道:「不錯,是我!」
可是,當這四個字,傅入孟烈的耳中之際,游馨兒的身子,早已掠得看不見了。孟烈一知道了那少女就是天一居士游賓的女兒游馨兒時,精神不禁爲之猛地一振!因爲,有游馨兒前去追孟威,那就算孟威已闖入了荀家莊,也可以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了,只要游馨兒道出了她的來歷,誰還敢動手?
孟烈想及游馨兒和孟威一齊回來之後,自己自然也可以和她結爲相識,心中興奮到了極點!
孟烈自從離開了荀家莊之後,千方百計地要使自己成爲武林中有地位的人,但是這些日子來,他除了和中條雙煞在一起之外,便是和鐘神秀在一起。如果他早知鍾神秀是太行八俠之一,那事情也許大不相同了,可是他却絕不知道。所以他雖和鐘神秀在一起,兩人却是水火不容。
這時侯,他想及自己立即可以結識天一居士的女兒,他心中的興奮,實是難以言喩,本來在他心目之中地位極高的中條雙煞,若是和天一居士的女兒一比,那又算得了什麼?
再加上,他已從孟威的口中,知道游馨兒還掌握着天一居士遺下的幾門絕頂武功!
他想及如果自己學會了那幾門絕頂武功之後的情形⋯⋯
他猛地一欠身,坐了起來,慢慢地調順了真氣,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經可以站立起來了。
他倚着一株樹,引頸盼望,可是前面靜藹藹地,並不見孟威和游馨兒前來。孟烈心中,不禁暗暗着急,心想難道生出了變故,
動起手來,游馨兒已寡不敵衆了麽?然而,他想來想去,又覺得在荀家莊中,雖然叫得響名頭的人物不少,但是敢以和天一居士女兒動手的人,只怕還没有。
那麽,游馨兒爲什麽去了那麽久還不來?他心中胡思亂想地想着,又過了半個來時辰,仍是不見游馨兒回來。孟烈的心中,不禁大是發急起來。他一步一顛,向前走了七八丈,來到一道小溪邊上,俯身在溪水中一照,只見自己滿面泥汚,而且頭頂之上,一半是長髪,另一半却是光秃秃的頭皮,顯得極其異相。
他連忙俯下身去,就着溪水,將自己臉上的泥汚洗了個乾淨,又撕下一幅衣襟,將頭包了起來,在腦後打了一個結。雖然神色有些憔悴,但是在溪水的倒映之中看來,他仍然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
當他做完了那些之後,抬起頭來,只見前面路上,游馨兒已飛掠了過來。轉眼之間,游馨兒便已經來到了那道小溪的對岸,她身形一停,向孟烈望來。
孟烈忙道:「游姑娘,我哥哥呢?」
游馨兒却並不回答,只是望着孟烈,面上現出十分奇怪的神色來,反問道:「你⋯⋯你就是孟烈?」
孟烈知道游馨兒這一問,是因爲她剛才看到自己時,污泥滿面,和如今大不相同之故,他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我,大哥呢?」
游馨兒秀眉略蹙,道:「孟大哥是到荀家莊去了麽?」
孟烈一呆,道:「游姑娘此言何意?」
游馨兒道:「剛才,我到荀家莊上去了,前前後後找了一遍,不見他人,而荀家莊上,也十分平靜,絕不像是有甚麽事發生!」
孟烈失聲道:「不好,只怕他已遭難了!」
游馨兒搖頭道:「不會,我說他根本未曾到過荀家莊!」
孟烈不再言語,他是深知孟威的性格的,他知道,孟威既然說了到荀家莊去,那除非是半途之上連到了意外⋯⋯使他不能前去,要不然,他是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的!
因之他心中更是着急,道:「游姑娘,你一路之上,沒有什麽發現麽?」
游馨兒只是搖了搖頭,隔了片刻,又問道:「他巴巴地趕了來,就是爲了見你,你身受重傷,他離開你,去荀家莊,又是爲了什麽?」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他聽得我說,荀慧就要出嫁了,便失魂落魄起來,一定要趕到荀家莊上去,再去和她見上一面。」
游馨兒的面色,十分蒼白,道:「荀慧?」
孟烈道:「是⋯⋯就是荀莊主的女兒?」
游馨兒的聲音,變得十分生硬,道:「孟大哥⋯⋯他和荀慧一直十分要好麽?」
孟烈苦笑了起來,道:「如果是這樣,荀慧怎會嫁給他人?那全是我大哥的一片痴心妄想!」
游馨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孟大哥是好人,太好了,就會吃虧的。」
游馨兒的這一聲喟嘆,正合孟烈的脾胃,他忍不住擊掌道:「説得對!」
他一時之間,得意忘形,大聲一叫,只覺得一陣目眩,又幾乎跌倒!游馨兒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小玉瓶來,傾出了兩粒桐子大小,碧也似綠的丸藥,道:「你傷勢不輕,這兩粒丹藥,凝氣固神,大是有用,你服了下去,不出一個對時,便可以没有事了。」
孟威連忙接了過來,一放入口中,便順津而下,略停了一停,又道:「游姑娘,大哥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之人,他如果未曾到荀家莊的話,那一定是半途中出了意外了!」
游馨兒苦笑了一下,道:「或許是的但我一來一回,却又没有發現甚麽異狀,如何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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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5-29 17:13 编辑

第十九囘:狐假虎威
孟烈見游馨兒在忽然之間,像是對孟威十分冷淡起來,心中不禁發急,因爲若是游馨兒嗔怪孟威,那自己可能也和她相識不成了。
因之,他忙道:「游姑娘,你武功如此之高,不知肯和⋯⋯我做朋友麽?」
孟烈一面說,一面低下頭去,等着游馨兒的回答。
游馨兒道:「孟二哥,你別那麽說,我生而啞,先天資質不好,武功已雖有進步,像你那樣才可以窺絕頂武功門徑!」孟烈聽得游等兒這樣說法,心中不禁「怦怦」亂跳。
他連忙道:「可惜游姑娘如閒雲野鶴,要不然,我長伴在游姑娘身邊,也可以得些長進。」
游馨兒笑一笑,道:「你竟這樣看得起我麽?」
孟烈由衷地道:「游姑娘,你在我眼中,簡直猶如天人一樣⋯⋯」
游馨兒聽了,不禁然一笑,心中感到十分高興。她自小便得不到母愛,又有着先天上的缺憾,不能言語,雖然天一居士對她十分疼愛,用盡方法,使她在不能聽,不能言的情形之下,也成爲博學多才的人,但是她的性格,却也變得十分孤僻,尤其在父親死後,她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更是感到極度的寂寞。
這時,她聽得孟烈這樣奉承自己,而且還絕不是在花言巧語,她心中實是十分高興,又笑吟吟地道:「你比孟大哥好得多了。」
孟烈一聽,心中一動,道:「游姑娘,我大哥爲人忠厚老實,你怎說我比他好?」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他就是太忠厚、太老寶了,是以沒有法子不吃虧。剛才,我到荀家莊去,他所不斷記掛着的那個荀慧,眼着就要嫁人了,他却還在痴心妄想不已⋯⋯」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像荀慧這樣的女子,那裏能及得上你游姑娘的萬分之一?」
游馨兒面上一紅,道:「你,你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
孟烈雙目直視游馨兒,道:「我是說,大哥實在是太傻,太傻了!」
孟烈並不說他自己怎樣,只是說孟威對荀慧痴心不忘,實是太傻,他那樣說法,究竟是什麽意思,游馨兒焉有不明白之理?
當下,游馨兒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只是用足去輕輕地觸着地上的小石子。
孟烈在大着胆子講出了這一句話後,唯恐游馨兒見怪,心中着實志忑不安了一會,及至他看到游馨兒低着頭,只是不言不語,面上神色,似嗔非嗔,似喜非喜,兩頰上的紅雲,却又並不褪去,他已經知道游馨兒的心中,並不怪自己唐突!孟烈心中這一喜,實是非同小可!
他踏前一步,道:「游姑娘,我⋯⋯和大哥不同的!」
游馨兒抿嘴一笑,向外避開了一步,道:「怎樣不同法?」
孟烈的口才,本來極好,可是,這時被游馨兒一笑一問,他却只覺得心頭卜卜亂跳,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呆了半晌,道:「不同,就是不同!」
游馨兒「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看你那呆鵝模樣,只怕你比孟大哥更傻!」
孟烈忙道:「是!是!」
游馨兒聽孟烈語無倫次,更是「格格」笑之不已,孟烈心中髙興,也陪着她笑了起來。兩人笑了一㑹,是游馨兒最先止住了笑聲,道:「孟大哥說到荀家莊去了,但是荀家莊中,却没有他人,不要在半途中生出了什座變故?」
孟烈剛才,一心一意在逗游馨兒歡喜,連孟威的事情,也擱到一邊去了。這時游馨兒一提起來,他也不禁着急了起來,道:「是啊,我們由此向荀家莊去,一路上仔細找他一找,說不定他一到荀家莊,便被人抓起來了,我們却是要去將他救出來⋯⋯」
孟烈在被荀肅趕離荀家莊後,無時無刻不想回莊上去大閙一塲,但是他自己武功不濟,卽使中條雙煞,也够不上大鬧荀家莊的資格,難得這時,有了游馨兒在一起,他怎肯放過這個機會?
游馨兒道:「你說得不錯,若是我們一路去,找不到孟大哥,那麽將荀家莊的地皮翻了轉來,也要找到他⋯⋯」
游馨兒的話,孟烈聽來,大合脾胃,他頓時覺得自己和游馨兒之間的距離,近了許多。
本來,當他只是在孟威的叙述中知道游馨兒,以及他乍遇游馨兒之際,他心中是並没有其他的奢望的,他只是想游馨兒能够看得起他,將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稍為教他一些,他能够時時和游馨兒在一起,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但這時,他却開始覺得,游馨兒的武功高,地位高,但是她却也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和自己性格十分相近的人⋯⋯
在這一點上而言,天一居士的女兒,和荀家莊上的一個小馬伕,並没有什麽分别!
孟烈的心中,高興之極,他和游馨兒一齊向前奔去,孟烈的輕功,自然及不上游馨兒的萬一,奔出了不到大半里,他已經落後了好幾丈,游馨兒轉身向他迎來,到了他的面前,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帶着他向前飛奔而去!
孟烈心中,怦怦亂跳,他緊緊地握着游馨兒的手,這時候,不要說叫他找孟威了,就算是孟威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也看不見。
他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道奔出了多少里,直到身子突然停了下來,他才如夢初醒,連忙定睛看時,只見已在荀家莊的門前了。
他忙道:「沿途找不到大哥麽?」
游馨兒道:「没有,我們已繞着荀家莊打了兩個轉了!」
孟烈一聽,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他只當自己是一逕來到了荀家莊門口的,繞着荀家莊打了兩個轉兒一事,他却是一點不知!
游馨兒又道:「照這樣情形看來,孟大哥可能早已失落在荀家莊中了!」
孟烈大聲道:「我們闖進去!」
當他們停下來之際,離荀家莊大門,還有五六丈遠近,他們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在向前走去,莊門口的幾個人對他們兩人,已經側目以視。
等到孟烈「我們闖進去」這句話一出之際,他們已來到了離大門口,只不過一二丈距離之處,莊門口的幾條大漢,對那一句話,自然聽得十分清楚,立時有人,大聲喝罵,道:「不怕死的,只管進來!」
孟烈抬頭,向門口的那幾個大漢看去,只見那幾個大漢,俱皆一身黑衣,以前並未曾見過,想來不是陸敏修的父親金鷹陸達帶來的,就是荀肅新結交的武林中人。
孟烈一聲冷笑,道:「不怕死的,就攔住我們,別讓我們進去。」
那幾個大漢各自發出了一聲怒吼,其中一個,伸出了蒲扇也似的大手,「呼」地一掌,由孟烈的臉上,摑了過來。
孟烈身子,連忙一閃,可是那大漢道一掌力道,却着實大得可以,孟烈身形一閃間,雖已將這一掌避開,然而掌風在他的身邊掠過,仍然令得他的身子,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孟烈的意料之外。
他跟着中條雙煞這些日子,見聞已長了不少,也知道荀肅的武功,在武林中只不過是二三流的脚色,因此他本來只當荀家莊中,就算喜事將近,有一些高手,本領也不會大到什麽地方去的。
然而此際,那守在莊門口的大漢,這一掌之力,便已如此雄渾,幸而他閃身得早,若是被摑中了,怕不要打幾個滾?
孟烈一個踉蹌之後,站定了身子,那大漢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五指箕張,又向孟烈當頭,抓了下來!孟烈還未曾退避,游馨兒的身子,突然一閃,已攔在那大漢和孟烈的中間。
那大漢的這一抓,本來去勢如風,但一見游馨兒攔到了孟烈的前面,那一抓之勢,却立即停住,喝道:「小妞兒滾開。」
游馨兒冷冷地道:「那麽容易麽?」
那大漢側着頭,向游馨兒望來,看他臉上的神氣,像是只消他小手指輕輕一撥,游馨兒便會跌出兩三丈去一樣!孟烈一見游馨兒攔到了自己的面前,膽氣爲之大壯,道:「游姑娘,和他多耗時間作甚?」
游馨兒道:「說得是!」她一個「是」字才出口,皓腕翻處,中指「拍」地一聲,已疾彈而出,彈向那大漢腰際的「大横穴」。
那大漢見游馨兒出手,如此之快,也不禁奇了一奇,可是他一看到游馨兒水葱也似的手指,向自己的腰際點來,却又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妞兒,小心你的手指,不要断折了ー——」
那大漢雖然守在莊門口,但因爲這幾日來,來到荀家莊的高手十分多,有一些高人,和荀肅、陸達都没有甚麽交情,但居然也來了,這連荀肅、陸達兩人,也大出乎意料之外,當然,這些高手來荀家莊的目的,荀肅還是知道的。例如華山掌門,絕雷手風林靑,便是爲他死在荀家莊上的兩個妹妹而來的,其餘幾個高人,荀肅懷疑他們是爲自己的靑冥劍而來。
是以這幾天中,荀家莊外弛内張,表面看來十分平淡,喜氣洋洋,但實際上,金鷹陸達和荀肅兩人,心中却都十分緊張。尤其是荀肅,這些日子來,那黑衣蒙面斷臂人,雖然未曾出現,但是他的心中,却總是惴惴不安。
所以,連日來,陸達都命他師弟,陜甘道上出了名的鏢頭,鐵羅漢方洪守在莊門口,若是有甚麽存心前來生事的人,那麽,以鐵羅漢方洪的身手而論,也足可以打發得了。
這時,方洪見游馨兒一指向自己的腰間點來,他仗着自己一身所練外功,已到了極高的境界,哪裏將游馨兒放在眼中?他只顧出言嘲笑游馨兒,竟連避都不避。
游馨兒見方洪這樣小覷自己,心中也不禁有了怒意,指上的力道,陡地加强。也就在鉄羅漢方洪那幾句話,剛一講完之際,游馨兒的手指,也已經點中了他腰際的大横穴。
游馨兒在手指一點中方洪的大横穴之後,内力猛地由指尖透出,向前湧去。天一居士的武功,何等之高,他所練的內功,在佛道兩門正宗內家武功之外,另成一格,並不在佛道兩門的内功之下,游馨兒雖然根骨不佳,但是她自幼得天一居士悉心調敎,總也得了天一居士三四分眞傳,方洪實是做夢也料不到,一個看來一把可以捏得碎的少女,一指之力,竟如此之大!
他首先只覺得腰際陡地一麻,自己所練鉄布衫功夫,居然當不住對方的一指之力,方洪也是見識非凡的人,他已經覺出不妙,但是當他想要躱避之際,游馨兒的内力,却已如山崩海嘯也似,向前疾湧了出來。方洪身子一個站不穩,偌大的身軀,向後「呼」地一聲,倒了出去,撞倒了在他身後的三個人,才「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孟烈剛才已經看出方洪的武功十分高,但是游馨兒一伸指間,方洪老大的身軀,便已向後,跌了出去,而且還將其餘之人,一齊撞倒,他心中不禁大喜,一聲吹嘯,向前奔了出去,游馨兒向倒在地上,目口呆的方洪,冷冷一笑,也向前奔出!
兩人向前奔出了不到四五丈,前面便有人飛奔而來,那自然是早已有人,將有人闖莊,方洪吃虧一事,飛報了進去之故。只見迎面而來的數人之中,奔在最前面的一個,乃是斷臂人,一面奔,一面叫道:「何方豪傑,光臨敝莊,有失遠迎——」
他才講到這裡,已和孟烈、游馨兒兩人,迅速地接近,雙方都已經可以看清對方是誰了,那斷臂人不是別人,正是荀肅的大弟子小飛龍陶俊,而陶俊的一條手臂,也正是斷在孟烈劍下的!
是以,當陶俊一看清來的兩人,一個是秀麗之極的少女,另一個則是孟烈時,他下面的話,便陡地縮回口去,再也講不出來!
同時,他的身子,也猛地站定,孟烈向游馨兒作了一個手勢,兩人也停了下來。
陶俊面色鉄靑,先抬頭向莊口看了一眼,莊門口的幾個人,這時正在扎着爬起身來,連鉄羅漢方洪,也在其内!
陶俊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又怒又驚,面色鉄青,喝道:「孟烈,你又來作甚?」
孟烈冷冷地道:「我來找我大哥。」
陶俊怒道:「他什麽時候來過?你若想来生事,却打錯了算盤!」
孟烈剛才眼看游馨兒一指退敵,心中將游馨兒的武功,估計得高過頭了,只當自己此時,已可以橫掃荀家莊上一切高手了。
他却不知道,剛才游馨兒勝方洪勝得如此容易,多少佔了方洪托大輕敵的光!
當下,孟烈氣態狂妄之極,「哈哈」大笑,道:「快去告訴荀肅,說我孟二爺回來了,快將我大哥,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咱們慢慢算舊賬時,我還可以客氣一些!」
陶俊氣得面上神色,靑黃不定,厲聲道:「大膽狂人,你胡說些什麽?」
孟烈踏前一步叱道:「你聾了?」
陶俊忍無可忍,單臂一振,「嗆」地一响,長劍已然抖出鞘來。
孟烈又哈哈大笑一聲响,道:「你失了一條手臂,還不够麽?」
陶俊一劍分心刺到,孟烈身子側了一側,便已從容避了開去。
孟烈的武功本就在陶俊之上。他在刹時之間,連攻了三劍,孟烈只是身形飄飄,避而不攻,他一面避着陶俊的劍招,一面得意洋洋地向游馨兒望來。
他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游馨兒說他身法佳妙,但是游馨兒却望着他秀眉緊警,只是不住地搖頭,在表示他的武功,極其不堪!孟烈面上一紅,足尖一點,向後倒退了寸許,喝道:「陶俊,你好大的胆子,這位姑娘是誰,你可曾問的一問麽?」
陶俊劍招一收,道:「是誰?」
孟烈嘿嘿冷笑,道:「還不叫荀肅、陸達兩人,出來歡迎?這是天一居士之女,游馨兒游姑娘!」
凡是學武之人,可以說没有一個,未曾聽說過「天一居士」之名的。陶俊一聽,不禁陡地一呆,但是他却絕不相信,「哼」地一聲道:「是麼?」
孟烈向游馨兒道:「游姑娘,他竟不信!」
游馨兒道:「由他去吧,」
游馨兒「由他去吧」四字一出口,一拉孟烈,便向前踏出了兩步,陶俊單臂一振,手中長劍一橫,攔住了游馨兒和孟烈兩人的去路,喝道:「站——」
他只喝了一個字,下面的一個「住」字尚未出口,游馨兒手腕翻處,中指已疾彈而出。
這一彈,不偏不倚,「錚」地一聲响,恰好彈在陶俊劍背之上,只震得陶俊的手背一陣發麻,五指不自由主一鬆,那柄長劍「刷」地一聲,飛上了半空。
陶俊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身形向後一退,眼睜睜地看看孟烈和游馨兒兩人,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如何還敢追趕?
而與陶俊一起來的幾個人,本來是遠遠地站着的,一見陶俊的長劍出手,這幾個人掉頭便走,刹時之間,便跑得踪影不見。
游馨兒和孟烈兩人,面帶冷笑,向前不急不徐地走着,不一㑹,又見到五六個人疾奔了過來,爲首一人,老遠地看來,英雄氅飄動,英姿颯爽,氣勢不凡,來到了近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荀肅得意弟子,湘西大俠鷹金陸達之子陸敏修!
陸敏修一奔到了離孟烈和游馨兒兩人丈許遠近處,便倏地站定了身子。他一站定,他身後的㡬個人,也自站定。但是孟烈和游馨兒兩人,互望了一眼,却仍是那樣不急不徐地向前走去,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前面有人阻住了去路一樣!
陸敏修的面色,本來就不十分好看,這時更是鐵靑着驗,道:「站住!」
孟烈哈哈一笑,道:「六小子,你攔不住了⋯⋯」
陸敏修的手,本来已在劍柄之上,這時一聽得孟烈這樣說法,手背一抖,劍已出鞘,他長劍出鞘之後,並不立即動手,劍尖向地,又喝道:「你快隨我去見莊主!」
孟烈又是一笑,道:「荀肅麼?我倒是要見見他,但是却不是随你這六小子去見他。」
陸敏修劍一揚,已待出手,孟烈厲聲喝道:「你快作新郎了,別來自找死路!」
陸敏修忍無可忍,一聲怪叫,一招「東鱗西爪」,已疾使而出!
那一招,正是荀肅自創的「龍翔劍法」中的招數,而孟烈三年偷藝,一套龍翔劍法,早已了然於胸,要避開這一招,實是容易之極!
他身子向旁一閃,又輕易避了開去。
而陸敏修還待發第二招時,游馨兒手伸處,已經將他的手腕按住!游馨兒出手快到了極點,陸敏修根本未曾看淸游馨兒是怎樣出的手,只覺得手腕已被她壓住!
手腕脈門,乃是人身要害,倏忽之間,便已被人制住,陸敏修連忙待向後退去。但是他一退之下,身子却不能挪動!他再仔細一看,游馨兒的手,並没有抓住他的手腕,只不過是壓在他的手腕之上,但就是那樣,陸敏修却已進退唯艱!
陸敏修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張大了口,合不攏来。
游馨兒一聲冷笑,手掌向前,略略一推,一股大力湧了出去,陸敏修一個站不穩,騰地退出了一步,仰天一交,跌倒在地!
游馨兒顯然是存心戲弄陸敏修,她將陸敏修推跌之後,轉過頭来,向孟烈嫣然一笑,孟烈的心中,從來也没有那歷高興過,他拍着手,「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陸敏修倒地之後,立即爬起身來,面上一陣紅,一陣靑,見他心中,已然怒極!
以陸敏修的式藝而論,在整個武林之中,自然不值一提,但是他父親金鷹陸達,却是湘西大俠,在武林之中,十分有名。
而且,他父親又希望他能學多一些本門之外的武功,又令他拜在荀肅門下,荀肅對他,也是另眼相看。而陸達家財鉅富,陸敏修幾乎自出世以來,便頤指氣使,受慣了人的奉承,任何人見了他,總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
而陸敏修自己,也覺得自己要比常人高出一等,他實是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會有一日,他跌倒在地,而一個小馬夫,却在他的身邊,拍手暗暗笑他!
陸敏修在那瞬間,也不知是那裏來的氣力,怪叫一聲,手在地上,猛地一按!
他手一按之下,整個身子,已然騰空而起,那一躍,足起了六七尺高下,連他自己也有點感到意料之外!事實上,如果是在平時,他這樣一躍,至多只能躍起三四尺而已,但這時,他在怒極之時,氣力竟出乎意料之大!
他一躍而起之後,怪叫之聲不絕,並不向游馨兒撲出,竟向正在歡呼拍手的孟烈,疾撲了出去!
孟烈絕想不到陸敏修居然會有此一着,等到他覺出不妙時,陸敏修的身子,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張牙舞爪,向他的胸口,疾抓了過來。
孟烈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
他連忙身子一躬,向後疾退了出去。可是他這樣一退,陸敏修的身子,跟着向下一沉,右手五指已向孟烈的胸口,疾插了下來。孟烈的功力,本也不高,他剛才勉力退出,若是再退第二下,必需要運氣聚力,而不能一鼓足氣,然而,陸敏修的那一抓,疾逾電光石火,孟烈首先聽得「嗤」地一聲響,胸前的衣服已被抓裂,接着,胸前便一陣痛,孟烈心中,驚惶到了極點,但是他却自知,已没有法子避得開去了。
他心中長嘆一聲,剛才的一團高興,自然也化爲烏有了。
可是,就在此際,他只覺得陸敏修的那一抓,力量忽然弱了下來。孟烈見機極快,他一覺出有那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卽身子向後,倒了下去!
他並不是向後退出而是向後倒了下去的,「砰」地一聲,倒在地上,總算在千鈞一髪之際,避開了陸敏修的這一抓!他喘了一口氣,定睛向前看去,忽然看到陸敏修的身子,「呼」地一聲,又向上昇了起來。
孟烈在那片刻間,驚魂未定,只當陸敏修再次向他撲了過來,他連忙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滾,滾出了五六尺去,他一面滾,一面已聽得游馨兒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孟烈,你不必怕。」
孟烈聽到了游馨兒的聲音,心中才略爲定了些,向前看去,這才看清,剛才陸敏修的身子,又向上升了起來,並不是再次向他撲出,而是游馨兒抓住了陸敏修的腰際,將陸敏修舉了起來。
陸敏修面色鉄靑,氣喘不已,但是手脚軟垂,顯然他腰際軟穴爲游馨兒所制,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了。
孟烈鬆了一口氣,低頭向自己胸前一看,不禁暗中說了一聲慚愧!
他胸前的衣服,已經全被抓破,而胸前,也有五道股紅的抓痕,若不是游馨兒及時出手,只怕他此際,不死也受重傷了!孟烈一躍而起,叫道:「游姑娘,將他摔死算了!」
就算陸敏修是一條十分硬的硬漢子,但是他一聽得孟烈這樣說法,也不禁眼前一陣發黑!他身子爲游馨兒制住,游馨兒只不過一隻手拿住了他的腰際,他便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陸敏修自然知道,游馨兒要將自己摔死,絕非難事!
他想要開口說幾句話,可是喉嚨却又乾得一個字也講不出來。只聽得游馨兒一聲冷笑,道:「這人狗也似地咬人,合該摔——」
她下面一個「死」字尚未講出口來,陡地聽得一聲極其宏亮的陡喝之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游馨兒本來,話一說完,便待手臂一抖,當真要將陸敏修摔在地下的了。這時,她陡地聽得那一下呼喝聲,便呆了一呆,循聲望去。
一望之下她心中也不禁暗地喝了聲采⋯⋯
只見一條人影,自遠而近,飛掠了過來。游馨兒見識非凡,再好輕功的人,她也見過,如今向前疾掠而至的那人,輕功也不是最高,但游馨兒心中喝采的原因,却是因為那人前來時的聲勢!
那人的身形,十分高大,身上披着一件黒色的英雄大氅,但是在大氅之上却用金線,綉出了一隻大鷹,在那人向前疾掠而來之際,英雄氅迎風鼓蕩,像是那金像綉出的大鷹的兩翼,在招展不已,簡直就像是一頭金色的巨鷹,正在貼地向前飛來一樣!
轉眼之間,那人便已來到了近前,倏地站定,叫道:「姑娘手下留情!」
游馨兒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約在五十開外,不但身形魁梧,而且鈎頭環眼,極其雄壯,游馨兒心中,便對之有了幾分好感,當下,她冷冷地道:「你是誰?」
那人眼望游馨兒手上的陸敏修,面上現出了十分焦急的神色來,道:「在下湘西陸達。」
游馨兒「噢」地一聲,道:「原來是湘西金鷹陸大俠。」
金陸達道:「姑娘手上此人,乃是犬子,請姑娘手下留情。」
游馨兒道:「這是你兒子麽?可惜虎父竟有犬子!」
金鷹陸達一聽,心中自然不大高興,因爲游馨兒雖然是在稱讚他,但是大凡做父母的,聽到人稱讚他的子女,當然比聽到人稱讚他本人來得高興。
只不過這時候陸敏修還在游馨兒的手中,陸達却也不敢發作。
他只是「嘿嘿」兩聲乾笑,道:「他武功的確不如姑娘,姑娘武功甚高,不知出自何門?」
孟烈一聽,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自小便受委屈,便是微不足道的下人,從來也没有揚眉吐氣的機會,可是這時,借着「天一居士」的名頭,他却可以令得人人面上變色,他一想起來,未曾開口,已經得意!
他大笑了幾聲,道:「她麽?便是太行八侠之首,天一居士的女兒!」
金鷹陸達一聽,面色陡地一變,身子也「腾」地向後,倒退出一步去!
這本是孟烈意料之中的事情!因爲武林之中,若是說有什麽人,能乍聽到天一居士的名頭,而不爲之震驚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
孟烈一看到金鷹陸達這樣鼎鼎大名的人,竟也因爲自己的一句話而面上變色,更得意地大笑起來!
陸達究竟是久經世面之人,一驚之後,面色便立即恢復正常,道:「原來是游姑娘,家學淵源,的確非同小可!」
游馨兒手背一振,將陸敏修的身子,震了起來,風聲「呼呼」,向前飛了出去,道:「還你兒子,接住了!」
陸達一見自己兒子向自己飛了過來,心知道這一下,如果接不注的話,那麽從今以後,自己再也没有臉面見人的了。他真氣下沉,身子向前微衝,雙臂向上,猛地一振,就在陸敏修飛到他的身前之際,雙臂疾伸而出,已將陸敏修接住!
他只當游馨兒在陸敏修的身上,一定藴了極强的力道,所以一接住了陸敏修,内力便向前疾衝了出去。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陸敏修在向他飛來之際,雖然勁風呼呼,聲勢極其駭人,但是他一接住陸敏修的時候,陸敏修的身上,却一點力道也没有!
陸敏修的身上,既然没有藉着任何力道,那麽陸達向前疾衝而出的力道,便一齊沒有了着落,剎時之間,他的身子,「刷」地一聲,不自由主,向前竄出了丈許去,方始站定!
陸達不知道游馨兒運了巧勁,乃是對他没有什麽惡意,看在他的臉上,不想傷害陸敏修之故,還當了那是游馨兒有意戲弄!陸達在站定了身子之後,心中的怒意已經到了極點!
他一站定了身子之後,手一鬆,先將陸敏修放了下來,順手一掌,「叭」地一聲,在陸敏修的臉上,重重地擊了一掌,罵道:「没出息的東西,還不和我滾得遠些?」
陸敏修剛才吃了這樣的一個大虧,才一落地,又挨了父親的一掌,心中實是怒極。而孟烈還在存心氣他,拍手呵呵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
陸敏修恨不得走上去,將孟烈撕成碎片,但當時,他却不敢出聲,退開了兩步,望着孟烈,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但孟烈却只是向他作鬼驗,伸舌頭!陸達放下了陸敏修,轉過身來,面色已然鉄靑,聲音也陰沉無比,道:「游姑娘,老朽斗胆,還要領教一下高招?」
游馨兒見陸達不但不領自己不傷害他兒子的情,反而要向自己挑戰,心中也不禁有氣,「哼」地一聲,道:「你上吧!」
金鷹陸達竟不再客氣,身形一閃,倏地趨前了七八尺,右袖一拂,「呼」地一聲,袖角已向游馨兒的腹際拂到。
那一拂的來勢,極其勁疾,而且他攻向游馨兒的,只是袖角,手還缩在袖中,看不出有甚麽變化來。
游馨兒本是極其精細的人,若是在平時,她一見對方攻出了這樣藏而不露的一招來,她一定會先避了開去,看看對方下一步的變化如何。
但這時,她自從闖進了荀家莊以來,一路之上,如同摧枯拉朽一樣,當者披靡,心中未免托大了起來,以爲荀家莊中人,武功高極,也是有限。
她却不知道,她在莊門口,勝鐵羅漢方洪,已是十足僥倖成事,以後,所遇到的,全是武功不高的人,所以她才能有此成績。而金鷹陸達,乃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又是怒極之餘,全力以赴,豈可一概而論?只不過游馨兒却没有想到這一點,她一見陸達衣袖拂到,竟不暇思索,反手便向陸達的衣袖抓去,這一抓,居然被她抓個正着。
游馨兒剛在感到事情未免太以容易之際,陸達縮在袖中的手,已陡地向前伸出,五指如同鷹爪一樣,反抓游馨兒的手腕!
當游馨兒抓住了陸達的衣袖之際,她的手腕離陸達,自然也已極近,而陸達的那一抓,又來得突然之極,勢子極快,可以說一發卽至!
游馨兒在電光石火之間,只覺得腕間有一股勁風,逼了上來,她心中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鬆手縮臂,向後退了開去。她應變極快,居然給她避開了這一招!而金鷹陸達,因爲已經知道游馨兒是天一居士的女兒,所以絕不怠慢,一上來便全力以赴。
他一抓不中,踏前進身,左手打横向外揮出,一股掌風,反圈而至,同時右手迸指如戟,又倏地向游馨兒的腰際點到。
陸達不知道游馨兒先天不足,生來便有缺憾,她這一生,根本没有希望得窺絕頂武功的門徑,她的武功和天一居士比較起來,也相去不知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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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回:廿年懸案
但是由於天一居士早已知道女兒的這個缺點,所以授她的武功,大都是小巧功夫,和一些精妙之極的招式。這時,陸達數十年修爲,内功自然在游馨兒之上,但游馨兒仗着一身小巧功夫,和層出不窮的精奇招數,却也不輸。
她在避開了陸達的第二招之後,手腕硬生生地向外翻出,竟來反擊陸達的腕間。兩人以快打快,即鬥成了一團,人影飄忽,難分難解。
孟烈一開始,還在大聲叫好,爲游馨兒助威,可是,眼看兩人動手,已有三十餘招,兀自未曾分出勝負來,孟烈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陣寒意!
他心中立即想到,眼前的情形,已經對自己越来越是不利了!
因爲,看來游馨兒和陸達兩人,在短時間中,還難以分得出勝負來,而在游馨兒和陸達動手之際,自己却是孤立無援的!如今,只不過荀家莊上的人,還未曾想到這一點而已!
但是他們遲早是會想到的,當他們想到的時候,自然會趁機來對付自己了!孟烈越想越覺得不妙,他的身子,開始慢慢地向後退去,而一面退後,一面目光四顧,注意着四周圍人的動靜,他才退出了三步,陸敏修突然向他望來。
孟烈的目光和陸敏修的目光一接觸,他立卽停了下來,一點也不露出慌張之色,陸敏修狠狠地望了孟烈一眼,又轉過頭去,看游馨兒和陸達兩人動手,然而,他頭才轉到一半,便陡地想起,如今不去對付孟烈,還要等甚麽時候?
孟烈見陸敏修向自己瞪了一眼之後,立即轉過頭去,心中剛才暗自慶欣之際,只見陸敏修一伸手,已去摘身旁一個莊客所佩的長劍,孟烈立即知道,自己所躭心的事情,終於來了!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自己除了拼命之外,想逃是絕逃不出去的。
他不等陸敏修拔出那莊客腰際的佩劍,已怪叫一聲,「鏘」地尖劍出鞘,人隨劍到,一剑已向陸敏修刺到,陸敏修身子一斜,就勢將劍拔了出來,揚劍直迎,「嗆」地一聲响過處,兩柄長劍,已然相交!
尋常人動手,兵办相交,自然立即分開,但是孟烈和陸敏修這兩個年輕人,相互的心中,都將對方恨到了極點,兩柄長劍相交之後,竟都想就勢向前一推,將對方逼開,再進殺着。雙方都一用力,只聽得驚心動魄的一聲金屬摩擦之聲過處,兩柄長劍,順着劍背一滑,滑到了劍鍔,才迸住了不動。
孟烈和陸敏修兩人,這時雙劍交迸,相距不過三尺,兩人各自狼狠地盯着對方,手臂上的力道,漸漸加强,誰也不肯先鬆手。
但由於兩人功力相若的原故,又誰也不能將誰逼出一步,兩人如同泥塑木雕也似,站着不動。
那時,陸達和游馨兒,仍在動着手,看出還是游馨兒佔着上風,陸達的一隻衣袖,已被游馨兒拉了下來,但游馨兒要勝過陸達,却還早得很。
這時侯,連游馨兒也已看出,情形不怎麼妙了。
然而她旣和陸達動上了手,想要抽身而退,却也絕非易事!
孟烈和陸敏修迸着劍,心中越來越急,背脊上的汗水,已然如同無數條小河一樣,他只希望旁人不要前來相助,然而那豈是可能之事?
只聽得一陣脚步聲,疾傳了過來,孟烈回頭向有人奔來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心胆俱寒,只見爲首的一人,手上提着一柄靑光閃閃的寶劍,正是手提靑冥劍的荀肅!
在荀肅的身後,是個紫色臉瞠的中年人,這個中年人,孟烈並未見過,但是一看他向前奔來的聲勢和氣度,一眼便可以望出,他的武功,只在荀肅之上,而不在荀肅之下!
兩人一奔到了近前,陸敏修叫了一聲「師父」,手一縮,身子便猛地向後退去。孟烈此際,已知道自己萬無倖理,反正是死,死前也要拉一個做伴的,這正是孟烈的偏激之處,陸敏修一退,他一聲怪叫,連人帶劍,一起向前疾刺而出!
剛才,兩人迸着劍,誰也不肯後退,便是因為一退的話,對方一定會趁機使出一下難以抵擋的殺着的。
陸敏修因爲看到師父已經趕到,只當孟烈絕不敢再向自己動手,所以才後退的,但是,他却將孟烈估錯了!他才一後退,孟烈的長劍,寒光閃耀,已然刺到,在那一瞬間,陸敏修也不禁心胆俱寒。
只聽得荀肅一聲大喝,靑冥劍藹起了一股靑虹,自上而下,落了下來,「鏘」地一聲,已將孟烈手中的長劍,斷成了兩截!但是,孟烈手中的斷劍,仍然向前疾刺了出去,陸敏修一聲怪叫,身子一側,倒在地上,孟烈雙眼如火,斷劍向着陸敏修的胸前便揮了下去!
這一下,連荀肅在一旁,也無能爲力,只得一抖靑冥劍,刺向孟烈的後心。然而這也不一定救得了陸敏修。就在陸敏修的性命,危在千鈞一髮之際,那紫臉漢子,突然踏前一步,出手如風,一伸手,便抓住了孟烈的肩頭!
他一抓住了孟烈的肩頭,立時一抖手,「呼」地一聲,將孟烈推了出去!當他將孟烈推出之際,孟烈的性命,也是在千鈞一髪之中,因爲荀肅的靑冥劍,離開他的背心也只不過數寸了!
荀肅一見孟烈被那紫臉漢子推出,他那一劍,雖然刺不中孟烈,但是他却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剛才他一劍卽使在孟烈的後心,穿心而過,孟烈在斷氣之前,只要有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仍然可以將斷劍狠狠地揷入陸敏修的胸口,和陸敏修同歸於盡的!
孟烈一被那紫臉漢子推出,身子尚未落地,便覺出一股勁風,直逼過來,孟烈在百忙之中,轉過頭去看時,只見那紫臉漢子,如同一頭怪鳥也似,已經又向他撲了過來!
孟烈身在半空,如何有趨避的能力?那紫臉漢子手伸處,五指如鈎,已經抓住了孟烈的腰際,孟烈腰際被他這一抓,奇痛徹骨,忍不住怪叫了起來,他怪叫聲未畢,已被那紫臉漢子摔了下地。
孟烈倒在地上,全身發痛,一時之間,那裏站得起來,只聽得那紫臉漢子,向荀肅問道:「荀莊主,就是他?」
只聽得荀肅道:「不是他,是他的大哥!」
那紫臉漢子一聲怪嘯,道:「好,先殺了他来報仇!」他這一句話才出口,身子陡地躍起,一躍便到了孟烈的身前,一到了孟烈的身前,手起掌落,「呼」地一聲,已然拍下!
孟烈根本不知道那紫臉漢子,就是華山派掌門人,絕雷手風林靑,他也不知道在荀家莊,風林靑的兩個妹妹,曾死在孟威的毒掌之下。
他眼看對方這一掌的力道,來得如此之大,心知若被擊中,那是萬萬不能活命的了,而他連對方究竟爲甚麽要殺自己都不知道,心中不禁大叫冤枉,忍住了奇痛,猛地向旁一滾。
人在危急之際,往往會生出一股奇異的力量來,孟烈這一滚的奇勢,竟然快得出奇,「刷」地滚出了四五尺開外。他才一滚出,便聽得「叭」地一聲響,風林靑的掌力,已經壓了下來,將地上的一塊靑石板,拍得四分五裂,孟烈連氣都顧不得喘,叫道:「你爲甚麽殺我?」
風林靑一聲怪叫,道:「你死到隂間,自然會明白的!」
孟烈心胆俱裂,連忙高叫道:「游姑娘!游姑娘!」
游馨兒此際,何嘗不知道孟烈的處境,已經危急到了極點?
可是,這時要她來兼顧孟烈,她却是無能爲力!
因爲,她和陸達在動手,時間長了,陸達仗着渾厚的内力,已慢慢地開始佔上風了。游馨兒在一時之間,雖不致於落敗,但却已被陸達牢牢絆住,想要脫身,却是不能!
風林靑一面咬牙切齒地大喝着,一面大踏步趕了過來,手起處,第二掌又待擊了下來!
孟烈剛才,勉力一滾,氣力早已用盡,這時,眼看風林靑第二掌擊了下來,他哪裡還有躱避的力氣?可是,風林靑這一掌,擊到了半途時,却陡地收住了掌勢,喝道:「你那畜牲大哥在哪裡?」
孟烈的性命,已完全在風林靑的掌握之中,但是,卽使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仍然不甘心輸口,道:「你才有畜牲大哥哩!」風林靑一聲陡喝,手掌又待向下壓來。
但就在此際,忽然聽得身邊一株大樹之上,傳來了哈哈一陣笑,一個人一躍而下,道:「熱鬧啊熱閙,好看啊好看!」
荀肅和風林靑兩人,一見那人突如其來,却不禁呆了一呆,一齊定睛看去。一看之下,兩人都不禁一怔,只見那人身材矮小,臉上又戴着人皮面具,看來絕不起眼,但是大模大樣,他站在那裹,氣度却又不凡。
這時,荀肅和風林靑兩人,認不出那是什麽人來,但是孟烈却已認出來了,他認出,那人正是太行八俠中的八侠鍾神秀!
同時,也聽得游馨兒叫道:「八叔,你可認識我麽?」
鍾神秀一笑,道:「乖姪女,自然認識你的,但想不到你却會講話了。」
游馨兒又叫道:「你先將孟烈救了再說。」
鍾神秀斜斜向陸達和游馨兒兩人看來,道:「你可打得過這老頭兒麽?」
游馨兒知道鍾神秀的脾氣,哈地一笑,道:「怕只怕你救不了孟烈!」
鍾神秀也是「哈哈」一笑,向荀肅和風林靑望去,道:「兩位意下如何?」
風林靑怒道:「什麽意下如何?」
鍾神秀笑道:「我那乖姪女說我不能在兩位手下,將這小子救下來,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風林靑和荀肅兩人,都是久闖江湖之人,他們一聽得鍾神秀那樣說法,已知鍾神秀不存好意,風林靑首先大怒,一聲怪吼,已然踏步進身,待要出招!
但是荀肅爲人,却是陰沉謹愼得多,他已聽得人報告,和孟烈在一起的少女,自稱是天一居士的女兒,而這時,那少女又稱鍾神秀爲「八叔」,那麽莫非鍾神秀是太行八俠中的一位麽?
荀肅一想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需知荀肅本身的武功,自然不足以和太行八俠相提並論,但這時,荀家莊中,高手雲集,倒也不致於怕鍾神秀一人。
荀肅之所以一想到對方是太行八俠中的人物,便立即暗自心驚,乃是另有原因的,這且暫時按下不說。
荀肅沉聲叫道:「風英雄且慢。」
他一揚手,向鍾神秀一指,道:「閣下何人?」
鍾神秀「嘻嘻」一笑,道:「你不認得我麽?」
荀肅道:「閣下可面生得很。」
鍾神秀道:「你這人也太没記性了,你小時,我常與你母親在一起,你母親命你叫我叔叔,如何你——」
鍾神秀的話,講得再也不堪之至,他未曾講完,荀肅已是忍無可忍!只聽得他陡地發出了一聲怪叫,足尖一點,身子向前,疾竄而出,反而趕過了風林青,到了鍾神秀的面前,手臂一振,靑冥劍「嗆」地一聲響,幻成一道青虹,向前疾刺而出!
鍾神秀的身形,十分靈活,他一見荀肅劍到,立卽向後,一躍而出。
他一面躍出,一面身子,已繞了一個半圈,一個肘鎚,反向風林靑撞到。風林靑身子一側,向後退了開去,鍾神秀再踏前一步,已守在孟烈的面前。
孟烈剛才,已自分必死,鍾神秀出現,他也以爲鍾神秀未必肯救自己,直到鍾神秀在他身前站定,他才鬆了一口氣,掙扎着道:「多謝八俠!」
鍾神秀並不睬他,只是鼓掌道:「好劍!好劍,可惜這柄劍,竟落在一個全然不懂劍法的人手中,可惜可惜!」
荀肅剛才,已經怒極,這時,聽得鍾神秀竟目他為「全然不懂劍法」的人,心中更是大怒,一個轉身,第二劍又已刺到。
他剛才一上來,使的便是他自創的龍翔劍三絕招中的第一招,這時,第二招才一發出,第三招也已經接連而來,劍氣轑繞,劍勢十分凌厲。
鍾神秀的身子,凝立不動,道:「倒有些門道!」
荀肅的劍勢,何等之快,鍾神秀才講了一句話,青光亂閃,青冥寶劍,已攻到了他的近前,連在地上的孟烈,也感到了劍鋒的塞意,陣陣襲了上來!
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鍾神秀又是「哈哈」一笑,身子微微一側。
隨着他身子的微微一側,陡然之間,只聽得一下裂帛之聲過處,一股暗紅色的光華,已従他的腰際,横掃而出!
原來鍾神秀看來雖然絲毫也不在乎,但是荀肅所使的乃是稀世奇珍,他却也不敢怠慢,所以早已握定了九幽刀,他將九幽刀藏在衣服之内,旁人不易發覺,這時突然裂帛而出,刀勢雄渾,實是非同小可!他這裡一刀才横揮而出,突然聽得荀肅發出了一聲驚呼,向後疾退而出!荀肅的這一退,可以說突然之極!
因爲鍾神秀的那一刀,發得雖然突兀,但是却并未砍中荀肅,更没有砸中他手中的青冥剑,荀肅突然後退,當然是因爲別的原因,這令得鍾神秀也不禁爲之一呆,收住了刀勢,向前望去。
只見荀肅後退之後,雙眼發直,望定了鍾神秀手中的那柄九幽刀,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鍾神秀不明白那是爲了甚麽原因,向前踏出了一步,一揚九幽刀,道:「你可是看出我的寶刀,威力比你的青其剣要大麼?」
荀肅陡地一怔,道:「你的寶刀⋯⋯你的寶刀?」
鍾神秀「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我的寶刀,總不成是你的!」
他一個「的」字才出口,手揚處,「刷」地一刀,已直上直下,向荀肅砍了下來,荀肅甚至不知趨避,只是望着那柄刀,露出十分駭然的神色,鍾神秀那一刀,眼看要將他的身子,劈成兩半,他仍是不覺,還是在一旁的風林靑,大叫一聲,將他推出了一步。
荀肅才就勢一個打滾,避開了那一刀。
這時,躺在地上的孟烈,已經看出,荀肅之所以失神落魄,絕不因爲別的,正是因爲這柄九幽刀!
那柄九幽刀,乃是孟烈在荀家莊高墻之中發現的,被凌公行搶了去。凌公行留給了孟威,又給薛靈搶走,薛靈死在雁蕩山中時,又被孟威拾了來,這才又落在鍾神秀手中的。
其間的曲折雖然多,但是孟烈都毫無疑問地可以肯定,這柄刀,原來就是荀家莊中的物事,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麽原因,荀肅絕不去動用這柄寶刀,而目還將之聽任埋在積塵之下,又築了高牆圍住,劃為禁地,連他自己,也不走近!孟烈更不明白,何以如今荀肅一見鍾神秀使出了九幽刀,便如此駭然!
他心中正在疑惑間,只見鍾神秀連發了六七刀,荀肅已避得十分狼狽,孟烈揮扎着爬了起來,叫道:「鍾八俠快下手,別再拖了!」
他只怕在鍾神秀和荀肅混戰之際,風林青對付自己,那自己實是難以抵擋。可是鍾神秀却「哈哈」一笑,道:「你急什麽?」
孟烈心中焦急無比,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突然背後「呼」地一聲,已有一股勁風,壓了下來。孟烈大吃了一驚,連忙回頭看時,只見風林青五指如鈎,已向自己抓了下來。
孟烈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怎還有能力避得開風林靑的這一抓?然而,就在風林靑的那一抓,眼看要抓中孟烈之際,鍾神秀的背後,就像是長着眼睛一樣,足尖點處,一個倒翻身,向後躍來。
他向後躍來之勢極快,身在半空,一刀已然向風林靑頭頂砍下。
風林青一聽得頭頂風至,一股暗紅色的光華,當頭壓了下來,如何還顧得去抓孟烈,身子一缩,連忙向後退去,鍾神秀身子一沉,在孟烈的身邊站住,一伸手,便握住了孟烈的手臂。
只聽得荀肅的聲音發抖,道:「他⋯⋯又来了?」
鍾神秀一握住了孟烈的手臂,身形一閃,拉着孟烈,並不再向荀肅衝去,只是向陸達和游馨兒動手的地方掠了過去。
荀肅忽然之間,說出了那樣一句話,鍾神秀不禁聽得莫名其妙,停了一停,道:「你放甚麽屁?」
他只是略停了一下,帶着孟烈,身子便立即斜斜掠出,到了陸達的身邊,手臂震動,「颼颼」兩刀,將陸達逼出了四五步,叫道:「乖姪女,快走!」
游馨兒叫道:「我們是來找人的,人還未曾找到,如何便走?」
鍾神秀道:「乖姪女,你不知道,莊上有一個能人在,若將他驚動了,非同小可!」
鍾神秀這句話一出口,陸達、荀肅、風林青三人的心中,盡皆爲之一呆。
這時,他們當然已知道那個蒙面人正是太行八俠中的鍾神秀了,荀肅雖然失魂落魄,但陸達在一被九幽刀逼退之後,已經準備立即發信號,召集莊中所有的高手,來一齊對付他。
可是,如今鍾神秀却如此說法,如何荀家莊中,有着連鐘神秀也不得不忌憚的高手在,連他們三人,也有不知之理?
游馨兒也是不信,道:「八叔,你騙人!」
鍾神秀道:「我絕不騙你!」
他們兩人,才一人說了一句話,忽然聽得遠遠地傳來了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道:「可是游賓有些餘孽,在這裏生事麽?」
游馨兒本身的武功造詣,雖不是極高,但是她的見識却是十分高超,一聽得那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傳到了耳中,仍是十分清晰,而且一聽便令人感到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游馨兒便立即知道,發話之人,武功之高,實是非同小可!
鐘神秀又道:「快走,一遲就麻煩了!」
游馨兒這時,更想起鍾神秀刁鑽古怪,什麽人都想捉弄一番,絕不是肯自認不敵的人,他旣然一再如此說法,自然有道理在的。
她沉聲問道:「那是誰?」
鐘神秀道:「別問,離開這兒再說!」
他一面說,一面已帶着孟烈,向前疾掠了出去,游馨兒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得不跟了上去,她一面向前疾掠而出,一面厲聲道:「荀肅,你若敢碰孟大哥一根毫毛,我便將荀家莊夷爲平地!」
荀肅聽得游馨兒這樣恐嚇他,他心中也不禁莫名其妙,他甚至省不起游馨兒口中的「孟大哥」就是孟威,因爲孟威根本未曾來過。
陸達、荀肅和風林青三人,雖然知道鐘神秀等人,是爲了忌憚如今在荀家莊中的一個高手而走的,但是他們三人,也不知道莊上還有這樣出類拔萃的武林異人在,他們本身,又不是鍾神秀的敵手,所以眼看鍾神秀等三人,迅速向外掠去,衝出了莊門,却没有一人,敢上去追趕。
鍾神秀等三人,才一衝出了莊門,便聽得尖銳刺耳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游賓的餘孽,你們可還認得我?」這一次,那聲音不但已近了許多,而且一面說,一面迅速地移近來,轉眼之間,荀肅、陸達和風林青三人,都覺出一陣勁風過處,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人的來勢之快,和他向前逼來時所帶起的勁風之强,都令得荀肅等三人,陡地吃了一驚,一齊轉頭,向在自己身邊站定的人看去。一看之下,三人又不禁為之一呆,只見那是一個身材矮小得出奇的老人,身上穿着一身綠袍,神情十分詭異,一望而知,不是常人,荀肅一看到這個老人,才想了起來,約在兩日之前,莊丁確曾帶着這樣的一個老人入莊,但當時那老人報明名字,絕不驚人,荀肅只當他是武林中籍籍無名之辈,因之也根本未曾在意。
至於風林青和陸達兩人,本身也是荀家莊上的賓客,自然更不會對這個老人在意了。如今見到那老人現身的聲勢,如此不同凡響,心中也不禁暗暗稱奇。
只聽得那老人一到,便尖聲道:「游賓的餘孽呢,上哪裡去了?」
陸達道:「閣下還未趕到之前,已逃走了。」
陸達的那句話,本來是想拍拍那老人的馬屁的,表示鍾神秀等人,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望風而逃。可是,那老人却絕不見情,一翻眼,道:「逃走了,你們爲甚麽不阻住他們?」
荀肅、風林青、和陸連三人一聽,都不禁怔了一怔,他們還未曾回答,那老人的面色,已勃然大怒,罵道:「飯桶,飯桶,飯桶!」
隨着他「飯桶」之聲,只見他色的身形,滴溜溜地轉了一轉,又有「叭叭叭」三下,清脆之極的掌聲,傳了出來。這一切的經過之快,就是罵那三聲「飯桶」的功夫,變生之突然,出於任何人的意料之外,而三聲一罵完,綠衣老人的身子,也倏地站定。
這時,才看到金鷹陸達、刀劍雙絕荀肅、絕雷手風林青三個人,各自身形一幌,向後面連退出了兩三步,方始站穩,而在他們退出之際,却不約而同,以左手握住了左頰。
雖然他們三人,各以左手按住了左頰,但是還可以看得出,他們三人左半邊面上,已經腫起了甚高!
這一來,旁邊圍着的其餘各人,不禁都面上為之變色!
要知道荀肅、陸達、風林青三人,已是如今在荀家莊上本領最高的三人,三人在武林之中,也頗有名聲,但如今却一上來,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已被那綠衣老人,各打了一巴掌,這樣的事,無不令人駭然?
絕雷手風林青雙目之中,似要噴出火來,怪叫一聲,身子便向前疾掠了出去,然而他才撲到那綠衣老人的身旁,離那綠衣老人的身子,還有五六尺遠近處,也未見那綠衣老人有什麽動作,只見風林青的身子,突然以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僵立不動。而他面上的神色,起先是暴怒,繼而發呆,再過了片刻,已是駭然之極,成了青白不定,轉眼之間,已是面如死灰,連那腫起甚高的半邊面,也成了灰色。
陸達和荀肅兩人,吃了這樣的大虧,自然也不肯善于罷休的,可是,他們兩人,一見風林青這等模樣,便心知有異!他們看得十分淸楚,當風林青向那綠衣老人撲去的時候,那綠衣老人甚至於連動都未曾動過。
然而看風林青的情形,却又顯然被人制住,陸達和荀肅兩人,自度功力至多和風林青一樣,如何還敢冒險出手?他們兩人僵立在一旁,尷尬之極。
只聽得那綠衣老人「哼」地一聲,衣袖一拂,「呼」地一股勁風,將風林青的身子,拂出了七八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風林青身子在地上一撞,已能活動,這一跌雖跌得他不輕,但是他乃是一派掌門,也還不致於就此倒地不起,手在地上一按,已躍了起來。然而,他却再也不敢撲向前來了。
那綠衣老人將風林青拂出之後,連望都不向他望一眼,轉過頭來,雙目之中,幽光閃閃,望定了荀肅,冷冷地道:「荀莊主,你認得我麽?」
荀肅的目光,一和他的目光相接觸,便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道:「閣下⋯⋯駕臨敝莊之際,似乎未報眞名⋯⋯在下眼疏得很。」
那綠衣老人「哼」地一聲,道:「我是來此暗查一件事的,但是却没有結果,我不妨實告訴你,我姓莫——」他講到這裡,便停了一停,像是他只講出了姓氏,人家便應該知道他的來歷一樣!
然而,天下姓莫的人,又何止千萬,他只講出了一個姓氏,荀肅和陸達丶風林青等三人,又怎能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人?那綠衣老人見三人都不出聲,才又「哼」地一聲,道:「兩湘排敎莫敎主,你們也未曾聽說過麽?」
綠衣老人這一句話一出去,荀肅等三人,不自由主,直了一直身子,金鷹陸達,面上神色,更是大變,陸達祖居湘西,正是排敎出沒之處,對於排敎的神秘、厲害之處,他自然是深知其詳的,這時一聽對方自稱排敎敎主,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
他連忙向荀肅和風林青兩人,使了一個眼色,踏前一步,道:「原來是莫敎主大駕光臨,却不知為何不先言明,致使我們有失禮遇?」
莫教主冷冷地望了陸達一眼,道:「你是什麽人?」
他的神態,可算傲慢之極,陸達幾時曾受過人這樣對付來?然而此際,他却知道,荀家莊正値多事之秋,眼前莫敎主一人,更足以繫荀家莊之命運,因爲他如果肯站在荀家莊這一邊的話,就算有强敵來犯,一聽得排敎敎主在此,自然也不敢貿然動手,而如果得罪了他的話,那麽只是他一個人,便可以將荀家莊鬧得個鷄飛狗走了!
所以陸達忍住了怒意,道:「在下湘西陸達,算來與莫敎主倒是鄰居!」
陸達家在湘西,乃是世家大族,已有百餘年之久,排敎敎衆在湘西活動,絕不惹人,但人家也絕不敢去惹他們,只是對他們十分尊敬,陸達家中,往往有數百排敎敎衆在吃白食,來了就吃,吃完就走,陸達也絕不嫌他們。所以陸逹此際,報出了名頭,想和莫教主拉拉關係。
莫敎主一聽,「噢」地一聲,道:「原來是陸大官人,剛才這一掌,哈哈,打錯了!」
莫敎主提起剛才這一掌來,顯然是有着抱歎之意在內的。但是在陸達而言,却寕願他不要提的好,一提起來,反令他面紅耳赤!
因為陸達在武林之中,也是極有頭臉的人物,如今却一上來便被人重重地打了一巴掌,連還手的餘地都没有,這種丟人之極的事,自然不希望再有人提起!
當下,他乾笑了兩下,道:「豈敢,豈敢,在下在湘西時,也曾見過不少貴敎弟兄,但是却無緣得見敎主尊顏,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莫敎主居然也客氣了起來,道:「豈敢豈敢,我也曾聽得他們說起。陸大官人好客異常,難得之至。近來我那班兄弟,可還常來打擾麽?」
陸達忙道:「不知怎地,這十餘年來,貴教弟兄,不再賞臉了。」
莫敎主面色一沉,道:「是麽?那麽敝敎弟兄活動情形如何?」
陸達道:「約在八年之前,貴敎和洞庭七寮,忽起衝突,聽說贵處損失頗重,但詳細情形,武林中也不甚了了,難道教主不在?」
莫敎主「哼」地一聲,道:「我若在,我們怎會吃人家大虧?」
陸達等人也不知道他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只是陪笑道:「是,說得是。」
莫敎主轉過頭來,望向荀肅,道:「荀莊主,旣是陸大官人在此,那也好說話許多了,我到這裏來,是來找一個人的。」
荀肅嘆道:「莫敎主不妨慢慢說,請進去一坐如何?」
莫教主搖手道:「不必了,我問你,有一個人叫孟域,你可認識?」
莫敎主一講出「孟域」兩個字來,陸遠和風林青兩人,盡皆一呆。
要知道「孟域」這個名字,對於武林中人來說,絕不陌生,那是太行八俠之中,位居第三的千手郎君孟域,千手郎君風姿颯爽,當年稱雄武林之際,風林青等人雖未見過,但却也久仰其名。
這時候,他們忽然聽得莫敎主向荀肅問起了孟域的下落,兩人心中都不禁奇怪。因爲據他們所知,荀肅絕未曾和太行八俠有什麽來往,如何會識得孟域?
他們兩人,一起向荀肅望去,只見荀肅的面色,在刹那之間,竟變得比死灰還白!同時他的身子也在簌簌地發着抖!
陸達吃了一驚道:「荀兄,你怎麼了?」
荀肅强笑了一下,道:「沒⋯⋯沒有什麽?莫⋯⋯莫敎主,你問的孟域,可是太行八侠之中的三俠,千手郎君孟域麽?」
莫敎主沉聲道:「不錯,正是這畜牲!」
荀肅的神色,稍爲好了一些,乾笑道:「莫敎主,你可找錯人了,太行八侠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怎能高攀得上?」
莫教主冷笑一聲,道:「荀莊主,你不必隱瞞,我全已查清楚了。要不然,我何以會來到這裡找着你?」
荀肅的面色更是難看,顫聲道:「你⋯⋯你查明白了什麽?」
這時,金鷹陸連在一旁,也覺得奇怪到了極點!
他和荀肅相知頗深,荀肅的事情,他幾乎都知道。但是如今看這情形,荀肅似乎有着一件一直瞞着自己的事情,但是却反而被莫教主知道了!
陸達沉聲道:「荀兄,若是你不願我們在旁,不妨直言。」
荀肅的額上汗珠,已比豆還大,向下滴來,道:「沒⋯⋯沒有什麽⋯⋯」
莫敎主却已道:「兩位肯避一避,自然最好。」
陸達和風林青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在荀肅和莫敎主之間,究竟有着什麽糾葛。他們更難想像,事情和千手郎君孟域,又有什麽關係!
兩人身形閃動,向後退了開去。莫敎主望着荀肅,道:「如今你講的話,只有我一人能聽到,你可以直言了。」
荀肅面色灰敗,語音乾澀,道:「我⋯⋯確是不認識孟域孟三俠。」
莫敎主一聲冷笑,道:「那麽,二十年前,與你在苗疆相識,成爲好友的那兩夫婦,又是甚麽人?」
莫教主這一句話才出口,荀肅的身子,猛地向上一跳,後退了幾步,身子一軟,竟在一塊大石之上,坐了下來,不斷喘氣。
莫教主向前逼出了兩步,到了荀肅的面前,冷冷地道:「荀莊主,我與你無怨無仇,我只是要找尋他們兩個人的下落,你若是和我說了,萬事皆休,要不然,莫怪我手下無情!」
他一個「情」字才出口,「叭」地一掌,打在荀肅所坐的那塊大石之上。
他的那一掌,雖然是打在大石之上的,但是掌力却傳到了荀肅的身上,荀肅只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身子,湧得向上衝起了兩三尺,又重重地坐倒在那塊大石之上,面如土色,道:「莫敎主⋯⋯我⋯⋯說⋯⋯我⋯⋯說⋯⋯我說⋯⋯」
莫敎主道:「可是他們兩人,曾叫你萬萬不可向人說過的麽?」
荀肅忙點頭道:「是⋯⋯是⋯⋯」
莫教主站直了身子,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你不向旁人說起他們的下落,我還要十分感激你,但是你不妨對我說!」
荀肅望着莫敎主,顯然是不明白莫敎主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莫教主又道:「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十分正常,你是知道的了?」
荀肅道:「我知道,他們將我當作好朋友,孟夫人原來是天一居士的妻子!」
莫敎主道:「是,但是她却被孟域這小子媚感,跟着他跑了,這件事,武林中絕没有人知道!」
荀肅囁嚅着問道:「不知敎主是怎樣知道的?」
莫敎主「桀桀」怪笑起來,道:「我怎會不知道?我就是那不知廉恥的女人的父親!」
荀肅一聽,整個人又直跳了起來,道:「什麽,孟夫人是你的女兒?」
莫敎主道:「是事發之後,游賓找不到他們兩人,便遷怒於我,將我困在雁蕩山絕頂,九死一生陣中,足足困了我二十年!」
荀肅在莫敎主感嘆不已的時候,眼珠亂轉,顯見他已從驚惶之中,省悟到他目前的處境十分危險,正在想着應付之法。
莫敎主又道:「無論如何,這小賤人總是我的女兒,我還想見她一見,我想,她可能還在世上,但知道他們下落的,只怕也只有你一個人了!」
荀肅的面色,漸漸地緩了過來,道:「莫教主,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了。」
莫教主凌厲無匹的目光,射在荀肅的身上。
荀肅道:「當年我在苗彊,與他們相識,原也不知他們是什麽身份,只覺得他們兩人,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如天仙下凡⋯⋯」
荀肅講到此處,眼望着遠處,面上現出茫然的神色來,顯然他也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他略頓了一頓,道:「任何人見了他們,都只當他們是神仙眷屬,却是没有人會想到其中還會有這樣的曲折在的⋯⋯」
他又嘆了一口氣,續道:「我後來要離開苗疆了,邀他們同行,他們却不肯,這才向我道出了他們的苦衷,我自然不敢相强,就獨自回中原來了。」
莫敎主沉聲道:「如此說來,他們兩人,還在苗疆了?」
荀肅轉過頭去,不敢和莫敢主的目光相接觸,道:「那我也不很詳細了。」
莫敎主背負雙手,來回踱了幾步,荀肅望着他,不斷地在抹着汗。突然之間,莫敎主停了下来,荀肅一看到莫教主停了下来,身子又震了一震。
莫敎主道:「你所說全是實話麽?」
荀肅忙道:「是⋯⋯是實話。」
莫教主「哼」地一聲,道:「若以後我知道了你在說謊,你⋯⋯我絕不放過你?」
荀肅連回答的勇氣也没有,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
莫敎主話一講完,身子一躬,「刷」地一聲過處,他身子已在丈許開外,一個轉身,又是一個起伏間,已在七八丈開外,轉瞬不見。
荀肅見莫敎主已出了莊門,這才又頺然在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怔怔地坐着,甚至連風林青和陸達兩人來到了面前,也不知道,直到陸達叫了他兩聲,他才陡地抬起頭來,面上現出無限驚恐的神色來。
陸達心知事情十分蹊蹺,他忙在荀肅的肩上一拍,道:「荀兄,事情已完,該去休息了!」
荀肅答應了一聲,起身走去。陸達跟在荀肅的後面,見荀肅向前走着,猶若喝醉了酒的醉漢一樣,脚步踉蹌,見得他心中,有着極其嚴重的心事!
陸達和他,走出了不多遠,實在忍不住,道:「荀兄,我們日内,便成兒女親家,排敎敎主莫明非,究竟和你講了一些甚麽,你又何妨對我直言?」
荀肅一聽,更是面如土色,道:「沒⋯⋯没有甚麽,他⋯⋯他只不過向我打聽一個人而已,」
荀肅只講了兩句話,已經抹了三次汗。
陸達心中大是不悅,道:「莫明非是向你打聽孟三俠孟域的下落麽?孟域和你非親非故,他爲甚麽要來問你?」
荀肅苦笑道:「是啊,這,這才令我莫名其妙!」
陸達聽得荀肅對自己,只是一意推宕,心中更是不高興,只是乾笑幾聲,道:「那麽,但望他一去,便不要再來就好了!」
荀肅這時,也已看出陸達對自己有些見怪,然而,他心亂如麻,確是不能將莫明非和他之間的一切講給陸達聽,確是不能將他的心事向陸達坦然而言,他只是低頭向前疾走。
陸達看出荀肅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他也不再跟在荀肅的後面,只見荀肅向後走去,不一會,便轉過了墻角不見。看荀肅的去勢,竟像是向着那高墻圍着的禁地而去的,陸達的心中,因爲荀肅不對他坦誠而言,十分不快。若不是還有他兒子的親事這一道糾葛在,他早已拂袖而去了。
他等到望不到荀肅的背影了,才轉過身來。他剛一轉過身來,便聽得身後响起了一個十分低沉的聲音,道:「陸大俠請了!」
陸達在陡然之間,聽得有人在身後叫自己,不禁陡地一呆!
本來,並没有什麽値得他驚異之處的,但是他剛轉過身來,背後却已响起了人的聲音,那豈不是說,這個人本來是應該在他面前的?
但是,他剛才眼望着荀肅離去,眼前何嘗有人?
陸達倏地向前跨出了一步,轉過身來。
他是爲了怕在身後的那人,突施偷襲,自己難以應付,所以才先跨出一步,然後再轉過身來的。他轉過身來,定睛一看,只見眼前的那人,空袖飄飄,一條手臂,分明已齊肩斷去!
陸達一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斷臂人,便已爲之一楞。
因爲在他的熟人之中,並没有一個斷臂人的!
他連忙又去打量那人的臉面,只見那人面形瘦削,如果不是他面上有着一道鮮紅色的疤痕自額至唇,以致破了相的話,這人的相貌,還是十分英俊。
陸達見是自己從來未曾見過面的漢子,心中更是暗暗起疑。
他真氣運轉,凝於掌心,以防萬一,沉聲道:「閣下何人?」
那漢子露出了一下苦笑,道:「在下賤名,何足掛齒,不知陸大俠可能容我問幾句話麼?」
陸逹在那漢子講話之際,仔細打量那漢子,只覺得他面上雖然破了相,而目還斷去了一條手臂,但是仍是一臉英悍之氣,雙目之中,若不是眼神太過憂傷的話,也足可以當得上神光炯炯四字,却不知道他何以不肯講出自己的姓名來?
陸達略想了一想,便道:「閣下想問什?」
那漢子道:「陸大侠,你和荀肅,相識多久了?」
陸連「噢」地一聲,道:「我們從小便是世交。」
那漢子點了點頭,道:「那麽,荀夫人,如今何在,是怎樣死的,她來歷如何,有⋯⋯無親人,陸大侠一定是詳細知道的了?」
陸達一聽,不禁一呆,道:「這個⋯⋯」
那漢子道:「陸大侠若能詳告,在下感激不盡。」
陸達苦笑一下,道:「講出來閣下也不肯相信,這一點,我確是不知。」
那漢子沉聲道:「陸大俠,你與他如此稔熟,焉有他夫人你也不知其詳之理?」
陸達又嘆了一口氣,道:「我看閣下也是一個朋友,自不會相欺,其中是有一段緣因的。」
那漢子眼中,陡地異光四射,道:「什麼緣因?」
陸達道:「當年,荀兄曾遠赴苗疆,我並未隨往,他在苗疆回來之後,便在這裏,廣邀高手,建立了荀家莊。當時,我正在湘西揚名立威,也未曾來看他,我們有五六年未曾見面,等我再到荀家莊來時,才知他已經娶妻,還生了一個女兒。」
那漢子一直沉着臉聽着,聽到了最後一句,面上神色,陡地一變,失聲道:「什麽?」
陸達道:「在我和他未見面的五六年中,他已娶妻生女,但等我們再見面時,他夫人却已與世長辭了。」
那漢子尖聲道:「不,沒有那種事情的!」
陸達莫名其妙,道:「什麽叫沒有那種事情的?」
那漢子喘了口氣,道:「陸大侠,你可曾聽說他⋯⋯他夫人的其他一切麽?」
陸達雙眉緊蹙,道:「我也曾問過幾次,但是荀兄總是支吾其詞——閣下問及這些,却是爲了什麽?」
那漢子向後退了一步,道:「没有什麽。」
他一面說,一面繼續向後退去。陸達心中大疑,道:「閣下莫走!」
他一面說,一面倏地欺身向前,去抓那漢子的肩頭,但是那漢子的動作,更其靈活,身子一閃,身如輕風,又已向旁,飄出了七八尺去!
陸達一抓抓空,心知對方的輕功,旣有這樣的造詣,那自己是抓不中他的了,所以他也不再出手,道:「閣下留下名來!」
那漢子却一聲不出,轉身便走,去勢極快,轉眼之間,便自不見。
陸達「哼」地一聲,心中對荀肅,更是大為起疑,他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他身形展動,也向着荀肅剛才走出的方向走去。
如今却說,孟烈鍾神秀和游馨兒三人,一口氣奔出了荀家莊,到了莊外,孟烈才喘氣道:「什麽人?在莊中的高手是什麽人?」
鍾神秀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反正你們絕不是他的敵手就是了,多問作什麽?」
孟烈賭氣不再睬他,轉身向游馨兒道:「游姑娘,我大哥下落如何,仍未弄明,我
們是不是再上荀家莊去找他?」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孟大哥看樣子不在荀家莊上。」
孟烈雙眉微蹙,道:「他如果不在荀家莊,那一定是在——」
他講到這裹,向鍾神秀望了一眼,便不再講下去,願然他不願將孟威可能在什麽地方,給鍾神秀知道。當他向鍾神秀望去之際,鍾神秀也向他瞪了一眼,喝道:「小子走開!」
孟烈怒道:「什麽?」
鍾神秀冷冷地道:「你聾了不曾?我叫你走開,你多問作甚?」
孟烈怒道:「我憑什麽要走開,我是和游姑娘——」
他話還未曾講完,鍾神秀一聲怒叫,道:「你還在這裏囉嗦?」
他一言再出口,陡地手腕震處,揚起了匹練也似,一道黑紅色的光華,已以九幽神刀,向孟烈當頭砍到!
那一刀出手快到了極點,孟烈只得「颼」地一聲過處,眼前已全爲九幽神刀所發的那種暗紅色的光華所籠罩,寒氣森森,連眼都睜不開來!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孟烈只聽得游馨兒驚叫道:「八叔!」
游馨兒這兩個字才一出口,便又聽得鍾神秀一聲長笑,接着,孟烈便感到左邊面頰上,一股透心涼,「刷」地一聲,像是剃刀薙面一樣,九幽刀的刀鋒,在他的面上,疾拂而過。
緊接着,鍾神秀的手腕,倏地一轉,刀鋒轉了開去,刀身「叭」地一聲响,重重地擊在孟烈的面上!
那一擊的力量極大,令得孟烈的身子,向外直跌了出去,跌出了七八尺,才倒在地上。
孟烈倒在地上之後,一時之間,也顧不得爬起身來,因爲在那片刻之間,他連自己是死是生,都難以肯定!他呆了片刻,然而才伸手在左邊面頰上一摸。
這一摸,倒並没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樣,左頰已血肉糢糊。而只是左頰十分光滑。敢情剛才,九幽刀的刀鋒,在他的面上刮過之際,已將他面上的汗毛,盡皆剃個乾乾淨淨了!
孟烈心中想到,若是鍾神秀這一刀,要傷自己性命的話,自己只怕早已自頂至踵,被他剖為兩半了!
孟烈一想及這一點,驚定思驚,刹時之間,冷汗直冒!只聽得鍾神秀冷冷地道:「你滾不滾遠些?」
孟烈爬起身來。游馨兒也道:「孟二哥,你且讓開些,八叔或者有話要向我說,不願你聽到。」
孟烈一聲不出,向旁走了開去,走出了五六丈遠,才在一株大樹之旁,坐了下來。
他坐了下來之後,心中又恨,又急,又怒,想來想去,都是爲了武功不濟,所以才處處受人欺侮,他想要在游馨兒的身上,學到上乘武功的心更切了,但是看游馨兒的情形,對他似乎並没有什麽信心,而一副心思,要將天一居士的絕技,傳給孟威!
孟烈心中不斷在思忖着的,其實只是一個問題,那便是:「用什麽法子,可以使得游馨兒將自己當作最親的親人,其親切的程度,尚在孟威之上呢?」
孟烈心中不斷地轉着念,他只是不時地向游馨兒和鍾神秀兩人,望上一眼。看來兩人像是在爭執些甚麽,但是究竟是在講些甚麽,孟烈因爲離得遠,所以一點也聽不淸楚。
在孟烈遠遠地走了開去之後,鍾神秀收起了九幽刀,冷冷地道:「乖姪女,這人不十分正經,你不可和他在一起。」
游馨兒望着天,也冷冷地道:「八叔,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大可不必躭心我會被人騙!」
鍾神秀的面上,閃過了一絲怒意,但是却又立卽換上了一副憂戚之容,道:「馨兒,你父親死了很久了麽?」
游馨兒的聲音,仍是十分冷淡,道:「不錯,有好幾年了。」
鐘神秀嘆了一口氣,道:「當年,我們兄弟八人,結義弟兄,後來變故迭生,竟七零八落,大哥葬在何處,也好等我前去,拜祭一番。」
游馨兒冷笑道:「總算說到正題了?我父親葬在何處,我不知道,你多問也没有用。」
鍾神秀「嘿嘿」乾笑了兩聲。他尚未再開口,游馨兒又已道:「八叔,你必然還有一些話要問,我代你說了如何?我父親的内功秘笈,和他畢生精力所創的一套龍翔劍法,全都在他的墓中,因為我根本不知他葬在何處,所以這武功究竟在何處,我也全然不知!」
鍾神秀的面色,難看之極!
顯然游馨兒的確說中了他的心事!他又乾笑了一聲,道:「難道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女兒,竟不將這些絕頂武功留給你麽?」
游馨兒道:「他倒是想留給我的,但是我根骨不好,畢生難窺絕頂武功門徑,所以,他便乾脆將最高的武功,帶到墓中去哩,留給我的,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功夫,諒來八叔也不會起痰的⋯⋯」
鍾神秀外號人稱「刁鑽古怪」,說話更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可是此際,游馨兒比他更勝一籌,在游馨兒的冷嘲熱諷之下,他面上一陣青,一陣黃,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好一㑹,鍾神秀才道:「乖姪女,想不到你會講話了,一開口竟這樣厲害?」
游馨兒道:「八叔,你在逼我父親遺下的武功,豈不是比我更厲害?」
鍾神秀忙岔了開去,道:「乖姪女,我知道你父親是深謀遠慮之人,他雖知你根骨不好,不能窺上乘武功門徑,但是他墓在何處,那絕頂武功,又藏在墓中何處,一定會向你說知的,等你揀到了一個根骨資質,俱是上乘的如意郎君時,你父親的武功,便不會失傳了!」
游馨兒冷笑連聲,道:「八叔,你倒想得週到得很啊,你將來若有女兒,在臨死之前,一定會這樣吩咐她的了,是不是?」
鍾神秀見左說右說,都說不出一個名堂來,不由得面色一沉,道:「乖姪女,你父親葬在何處,你究竟說是不說?」
游馨兒冷笑道:「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向你說的?」
鐘神秀的聲音,漸趨嚴厲,道:「乖姪女,你若是不肯說時,那可是自討没趣!」
游馨兒直到時才冷冷地望了鍾神秀一眼,道:「八叔說得好兇啊,你是要宰了我,割碎了我,還是將我活埋?」
鐘神秀一聲怪叫,道:「你莫道我不敢!」
鐘神秀這時,心中十分惱怒,講話的聲音,也說得極高,孟烈雖然在遠處,這句話他却也聽到了,他心中一凛,暗忖這是什麽話,他一面想,一面向前看去,只見游馨兒的身子,已向後疾退而出,而鍾神秀則身形疾展,向前趕了過去,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打了四五招!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又驚又怒,他一聲怪叫,道:「好一個太行八侠,原来竟是以大壓少的無恥之徒!」
他一面說,一面向前疾奔了出去,轉眼之間,便奔到了鐘神秀和游馨兒兩人動手的附近。然而,他一來到近前,還未曾出手,只聽得鍾神秀一聲斷喝,道:「滾開!」衣袖展動處,一股大力,已經將孟烈的身子,撞退了七八步。
孟烈的身子,一連退出了七八步,尚未站定身子時,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一下蕩心蝕魄的嬌笑,接着,他的身子竟跌入一個又香又軟的女子懷中!
孟烈吃了一驚,想要掙扎起來時,却被纖纖十指按住了他的肩頭,同時一個嬌媚之極的聲音,道:「小烈子,你怕什麽啊?」
孟烈一聽得那聲音,心中不禁大喜,尖聲叫道:「姐姐!」
原來他一聽便自聽出,那聲音不是別人所發,正是中條雙煞中的黑煞梅青青!他一面說,一面仰起頭來,果然在他身後,宜嗔宜喜,吹彈得破的一張俏面,不是梅青青是誰?
但是,他在看到了梅青青滿臉風情的同時,也看到了另外兩張寒浸浸的臉面。
那兩個人,一個是白煞佟單,另外一個,却是一個他未曾見過的漢子,面色瘦削,面色難看得如同僵屍一樣,正冷冷地望定了孟烈。
孟烈這時,還依在梅青青的懷中,他一見那漢子這樣望着自己,臉上不禁一紅,連忙踏開了一步,道:「姐姐,你來得正好,快帮游姑娘去對付這混賬東西?」
梅青青面上,帶着三分嗔意,道:「小烈子,本來,你姐姐不惜請了洪淨三寨馮一葉馮寨主來,就是想來搭救你的,但是你如今已有了這樣一個標緻美麗的小姑娘在帮你手,姐姐說不得只好袖手旁観了!」
孟烈聽出梅青青的話中,大有醋意,不禁爲難到了極點:因爲游馨兒己漸漸不支了,若是游馨兒落在鍾神秀的手中,他的美夢,豈不是要成空了麽?
是以,他連忙哀求道:「好姐姐,這位游姑娘,和我只不過是泛泛之交,你不要多心!」
梅青青「格」地一笑,道:「我就不信你和她在一起,連嘴都不曾親過,別假撤清了!」
梅青青,乃是天下一等的淫婦,她的口中,能有什麽乾淨的話講出來。孟烈已和她同流合汚了一個時期,早已見怪不怪,但是梅青青的話,一傳入游馨兒的耳中,游馨兒却立時臉紅了起來,「呸」地一聲,道:「何方妖婦,在胡言亂語?」
梅青青又是一笑,道:「小烈子,你聽,她在吃醋哩,你和你姐姐只是露水夫妻,如今事過境遷,你想忘記了不成?」
孟烈尷尬之極,不知說什麽才好,佟單已實在忍不住,叫道:「青青!」
梅青青轉過頭去,斥道:「你這臭龜公,少出聲好看多哩!」
佟單氣得面上發青,但是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還是馮一葉出來打圓塲,道:「梅女俠,就是這人麽?」
梅青青向之飛了一個媚眼道:「是啊,就是他,馮寨主若將他打退了,那麽——」
她講到了這裡,居然還像是不勝嬌羞,低下了頭去。那馮一葉也不是什麽好人,早已被梅青青撩撥得够了,只是碍着佟單,才不敢怎樣。
此際,他一見梅青青當着佟單的面,和一個英俊小子這樣親熱,佟單却敢怒而不敢言,心中已經大喜,再經梅青青這樣一說,更是心動,一聲大笑,身子斜斜躍出,已落在鍾神秀的身旁,一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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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5-29 17:37 编辑

第二十一囘:兄弟之間
佟單一見馮一葉躍向前去,一想不妙,若是馮一葉退了敵人,自己又要做多一次烏龜,不如由自己去對付敵人了!因此,馮一葉才一躍了上去,佟單一聲怪叫,也向前躍出!
轉眼之間,鍾神秀已成了以一敵三的局面!
在這三人之中,佟單和游馨兒,鍾神秀還有辦法應付,但是那馮一葉的武功,却是非同小可,他的行動,看來十分僵硬,但是每一招發出,却都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上來打了七八招,鐘神秀的肩頭之上,已中了他的一掌!
幸而,鍾神秀仗着功力深厚,才將這一掌硬接了下来,未曾受傷!
這時,鍾神秀以一敵三,不免有些手忙脚亂起來,他斜斜跨出一步,不等三人逼向前來,手探處,一道暗紅色的光華過處,已將九幽刀掣在手中!
他一掣刀在手,立卽横掃而出,將三人一斉逼退,馮一葉叫道:「好刀!」手在腰際一摸,一抖手臂,只聽得「嗆瑯瑯」一聲响過後,一條玉節鋼鞭,又「呼」地抖得筆也似直!
而佟單略一後退,雙臂飛舞,使盡拿手的「太乙分光」,空手奪白刃功夫,逕來拿鍾神秀的手腕,只有游馨兒,一退出之後,身形連閃,向外掠出了丈許,退出了戰團。
她一退出了戰局,便聽得梅青青發出了一陣淫笑,道:「小烈子,由得他們去厮殺,我們好久没有見面了,陪姐姐快活快活去!」
孟烈一見游馨兒正向自己望來,不由得滿面通紅!
游馨兒怒道:「孟二哥,你怎麽會和這種人在一起的?」
孟烈尙未回答,梅青青已笑道:「我這種人怎麽樣,不好麽?」
孟烈忙道:「游姑娘,這⋯⋯這⋯⋯」但是,他話未講完,梅青青一拉他的手臂,已向外掠出!
游馨兒叫道:「孟二哥,你站住!」
孟烈雖然貪圖梅青青的美色,和與她在一起時的溫柔纏綿,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却也是不敢得罪游馨兒的,因爲他想要在游馨兒的身上,得到絕頂武功的秘密!
孟烈連忙想掙脫梅青青,但是他的武功怎及得上中條雙煞中的黑煞?揮了幾下,梅青青將他握得更緊,簡直是將他横拖倒曳,硬拉了出去的!
游馨兒拔足追了幾步,但梅青青却叫道:「大姑娘,咱們久別重逢,定有一番譴綣,你要是不害羞,只管跟了來就是!」
游馨兒一聽,不禁俏臉緋紅,停了下來。
梅青青是如此不要臉面,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她如何還能追上前去?而梅青青「格格」蕩笑不已,身形如飛,早已向前疾掠而出!
孟烈的心中,不住地叫苦道:「姐姐,這次你可誤了我的大事了!」
梅青青冷笑道:「這小粉頭是誰,你對她如此痴迷,見了我居然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孟烈道:「姐姐,你可别胡說,她大有來歷!」
梅青青「哼」地一聲,道:「錯非他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否則我有什麽不敢得罪她的。」
孟烈沉聲道:「她不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却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這時,梅青青橫看孟烈,已經掠出了里許,她正自淫心大動間,一聽得孟烈講出了這樣一句話來,陡地停了下來,面色神色大變。
孟烈趁機一掙,掙了開去。梅青青吐了吐舌頭,道:「好傢伙,小烈子,你是什麽時候勾上她的?」
孟烈一皺眉頭,道:「姐姐,你講話好聽些好不?」
梅青青滿面委曲,道:「小烈子,你以前只是姐姐長姐姐短,叫得親熱,從來也不說我有什麽不好的,如今何以覺得我講話難聽了?」
孟烈苦笑道:「你講話確是難聽,只不過你自己不覺得吧了。」
梅青青一扁嘴,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家閨秀,怎比得上人家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孟烈一笑,道:「姐姐,你不必吃醋,我心中愛的是你。」
梅青青在他面上一擰,道:「小烈子,你一張嘴最甜!」
孟烈忙道:「真的,姐姐,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梅青青道:「那你又爲什麽和那小粉頭這樣好呢?」
孟烈四面一看,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一處十分僻靜的地方,四面並没有人。
梅青青「呸」地一聲,道:「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這樣鬼鬼崇崇的?」
孟烈雖然看到四周圍並没有人,但是孟烈仍然將聲音壓得十分低,道:「姐姐,你可知道天一居士游賓,已經死了?」
梅青青一撤嘴,道:「我當是什麽大不了的秘密,原來是天一居士死了,那武林之中,誰不知道?」
孟烈一笑,道:「姐姐,你見多識廣,你可知道天一居士葬在什麽地方?」
孟烈這一問,却令得梅青青答不上來,她呆了一呆,手在孟烈的肩上一搭,頭靠在自己的手背上,道:「理他葬在什麽地方?」
孟烈正色道:「姐姐,這可大有講究了,你可知道,連太行八侠,甚至天一居士的妻子,他們自己人,都在窮究天一居士的葬身之處,而那地方,就只有他女兒游馨兒知道。」
梅青青究竟不是蠢人,這時她的神情,也漸漸專注了起來,道:「我明白了,游老兒生前,一定遺下了什麼極其重要的物事!」
孟烈緊緊地握住了梅青青的手,興奮得臉上發紅,道:「姐姐,豈止是重要,他留下的物事,我⋯⋯我們要是能得到了,那是天下唯我⋯⋯我們獨尊了!」
他兩次說到「我」字,都頓了一頓之後,才改為「我們」兩字。顯見得他心中只有他自己,因為不敢得罪梅青青,才勉强將梅青青扯在一起,改稱爲「我們」的。
但是梅青青這時,却只注意孟烈所講的內容,並没有去注意那些小節。
她連忙問道:「是什麼寶物?」
孟烈低聲道:「是天一居士畢生武學之中,所練的内功秘笈,和他最後幾年,費盡心機所創出的一套龍翔劍法。」
梅青青聽了,也不禁怦然心動!要知道武林之中,髙手雖多,但是天一居士,乃是數十年來,武林正邪各派公認的第一好手,武林泰斗,自天一居士死後,不論正邪各派,絕没有這樣有份量的人出现過。
也正因爲天一居士生前的名頭太响亮,在武林中的地位太高超了,所以他死後,葬地秘而不宣一事,在武林中也没有引起什麽人的猜測,因爲對武林中人來說,天一居士本來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所以也只有太行八侠中的舊人和游夫人在尋找他的葬地。
這時,梅青青在忽然之間,聽到了這樣非同小可的一件事,她也不禁呆了半晌,這才一擊掌,道:「我們快去將那小粉頭抓了來,不怕她不講。」
孟烈道:「姐姐,你準備用什麽方法?」
梅青青道:「拷打起來,不怕她敢强嘴!」
孟烈一聽,「哈哈」笑了起來,道:「姐姐,你想想,她是天一居士的女兒,難道没有幾下家傳武學,由得你那樣來處置她麽?」
梅青青「啊」地一聲,道:「是啊,小烈子,你講了半天,也是胡說八道,旣然那内、外兩門絕頂武功,在她手中,她自己爲什麼不練?」
孟烈道:「這其中也有原因,她生來聾啞,是得了我大哥的帮助,才能言能聽的,她根骨不佳,自己便難窺上乘武功門徑了。」
梅青青興奮得連連搓手,道:「那麽說,她遲早是要將這内外兩門絕頂武功,讓給別人練的了?」
孟烈道:「自然,可是她却也不會將之讓給和她絲毫没有關係的人去練。」
孟烈講了這句話之後,梅青青來回踱了幾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孟烈忙道:「我大哥使她能言能聽,她心中屬意於我大哥。但我大哥却是一個傻子,他一腔心意,全都放在荀慧那臭丫頭身上,游馨兒心中,自然滿腔怨情,所以我才和她在一起的。」
梅青青又呆了半晌,搖頭道:「不行,小烈子,你的意思是說,和她假情假意,將那内、外兩門絕頂武功騙到手中便算數,是也不是?」
孟烈道:「正是此意。」
梅青青道:「若是弄假成眞了,那我豈不是少了一個有情郎了?」
孟烈仰天「哈哈」一笑,道:「弄假成真,哈哈,什麽全是假的,在我心中,唯有武功能達到震古爍今,才是眞的!」他一時得意忘形,將心中的話,說了出来。
一出口之後,他便知失言,呆了一呆,又道:「還有一件眞的,那便是第一個帶我在武林中走動,照顧我和喜歡我的人!」孟烈在講那兩句話之際,望着梅青青微笑。
他那兩句話,分明是後來加上去的,絕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是她却偏偏對孟烈十分情濃,她平時是何等眉精眼企之人,但這時却一點也未曾覺察有什麽不對頭之處,竟將孟烈的話,全部受落,道:「這還算你有些良心。」
孟烈見輕輕遮瞞了過去,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梅青青又問道:「可是那小粉頭,可對你有些意思了麽?」
孟烈雙眉一皺,本來已經有三四分希望了,可是如今一来⋯⋯
梅青青「格格」笑了起來,道:「小烈子,你遇到的女人還不多,要知道女人若是願意,那就願意了,若是不願意,那就算你看來已有九分光了,也是一點用處都没有的。」
孟烈搔着頭,道:「姐姐,她性子十分別扭,用强是萬不行的,你可有什麽主意?」
梅青青道:「主意麽,我可有的是,不知道我帮你出了主意之後,你得了手,便以什麽來谢我?」
孟烈涎着臉,道:「姐姐,你的就是我的,我若得了手,也就是你得了手,誰還用謝你什麽?」
梅青青在他鼻尖上一指,道:「只怕到那時,心中只有游妹妹,没有梅姐姐了。」
孟烈伸手指天,道:「我若得了天一居士所遺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不和姐姐同修共煉,人神共誅,不得好死⋯⋯」
孟烈在忽然之間,罰了這樣一個毒誓,梅青青也不禁吃了一驚,掩口不迭,道:「小烈子,別胡說八道了⋯⋯」她呆了一呆,忽然嘆了一口氣,又道:「小烈子,若得你這樣眞心待我,我以後,也决不會和現在那樣了!」
梅青青一生爲人,可能從來也没有講過這樣正經的話,這事當真是十分可笑的,梅青青一生,將男子玩弄於掌股之上,她做作之極,每每令得追逐在她石榴裙下的人,神魂顚倒。可是這時,孟烈對她是虛情假意,她倒又反認起真來了!
孟烈忙沉聲道:「姐姐,你有什麽辦法?」
梅青青這時,面上的神色,也神秘了起來,四面一看,湊嘴到孟烈的耳邊,低聲講了一句什麽話。孟烈聽了,神色不禁爲之一變,失聲道:「迷藥?」
梅青青「噓」地一聲,道:「噤聲,若叫别人聽到了,傳到她的耳中,那就壞事了。」
孟烈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梅青青在他肩上一推,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辦法?她已是你的人了,難道還不全心全意待你?」
孟烈道:「可是游姑娘她性子甚烈,會不⋯⋯」
梅青青道:「那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她才講到這裹,忽然聽得草叢之中,傳來一陣响,孟烈和梅青青兩人,陡地吃了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已從草叢之中,走了出來。
那人從草叢中走出來的姿勢,十分怪異,一面走,一面竟在發抖!
梅青青和孟烈兩人,這時在商量的,全是見不得天日的卑汚之事,一見有人,自然更是吃驚,孟烈自知武功平凡,一切還要依仗梅青青,所以他連忙打横跨出一步,站到了梅青青的身邊。
梅青青右腕沉,左掌平,一掌也待疾拍而出!
但是,就在這時,孟烈却已看清從草叢中走出來的是什麽人了,他失聲叫道:「大哥!」
梅青青一聽得孟烈這樣叫法,那一掌,自然也蓄而不發。
不錯,自草叢中現身,一面發着抖,一面向前,一步一步走來的,正是孟威!
只見孟威的面色,青得可怕,他不但身子在發着抖,連面上的肌肉,也在簌簌地抖動,兩眼發直,以極其可怕的眼光,望着孟烈,向着孟烈走來,嘴唇哆嗦,分明他是想大聲叫些甚麽,但是却又因爲心情的極度不寧,而竟難以開口!
他直來到了孟烈的面前,孟烈從來也未曾見過自己的兄長,有這樣可怕的神氣出現過,他心中不禁駭然,道:「大哥,什麽事,你怎麽了?」
孟威在他的身前站定,嘴唇又抖了半天,才迸出了一個字來,道:「你——」
他只講了一個字,手揚起,一掌已向孟烈的面上摑來!孟烈做夢也想不到最關切自己、最愛護自己的大哥,竟會出手打自己,在孟威揚手之際,他本來可以有機會避開去的,但是竟然呆了一呆!那一呆之間,「叭」地一聲響,孟威的那一掌,已重重地摑在他的臉上,摑得他一個踉蹌,向外跌了出去;在一旁的梅青青立時大怒,喝道:「你憑什麽打小烈子?」
孟威轉過頭,望向梅青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道:「你這狗淫婦,竟敎唆我兄弟⋯⋯」他講到這裏,喉間發哽,再也講不下去,一聲怪叫,一拳已向梅青青的胸前擊出!
梅青青身子向後一縮,手腕地翻出,五指如鈎,已向孟威的拳頭抓去。
孟威雙掌上的奇毒,在雁蕩山中,因爲捉那條毒蛇,右掌上的奇毒已經消去,只餘左掌掌心還是漆黑。他心地良善,絕不願隨便傷人,他也不能確知右掌奇毒是否真的退盡,所以這時,他雖然將梅青青恨之切骨,一出手,仍發拳而不發掌。
那是因為他並無意取梅青青的性命,只想將梅青青趕走了事。
他却未曾料到,梅青青的武功極高,他這一拳當胸擊出,梅青青身子略一閃間,便已避過,而緊接着,五指一抓,五指如葱也似,嫩白無比的手指,竟已以極大的力道,將孟威的拳頭抓住!
孟威吃了一驚,左掌已疾揚了起來,梅青青見自己一出手,便已經將孟感的拳頭抓住,心知對方武功平常,也根本未會將之放在眼中,怎知電光石火之間,孟威的左掌一揚了起來,掌心竟漆也似黑,梅青青見識何等之廣,一看便看出,那分明是一雙中人立斃,奇毒的毒掌!
梅青青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她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已來不及躱避,百忙之中,只得左掌之中,内力疾吐而出!
她左手是抓住了孟威的拳頭的,左掌掌心之中,内力疾吐而出,撞在孟威的拳上,將孟威撞得一連個踉蹌,向後跌了出去,孟威向後一跌,那一掌,自然也擊不中梅青青,梅青青呼了一口氣,已是遍體生汗,她足尖一點,身形向前疾掠而出,趁孟威向後退出,身形尙未站穩之際,雙足連忙飛出,足尖點在孟威左、右腰際的「帶脈穴」上,孟威身子一挺,便已直挺挺地向地上倒了下去!
這一切的變故,實在發生得太快,當孟威踉蹌退出之際,孟烈已經知道哥哥非要吃虧不可,但是他心中驚駭太甚,竟不能出聲。及至孟威倒地,孟烈才失聲叫道:「姐姐,手下留情!」
梅青青條地轉過身來,柳眉上揚,面上充滿了殺氣,道:「手下留情?」
孟烈忙道:「姐姐,他是我哥哥。」
梅青青一聲冷笑,道:「小烈子,剛才若不是我還有幾下子,早已死在他的毒掌之下了。」
孟烈向前走出了兩步,道:「姐姐,那不關他事,他一雙毒掌,原不是他自己練成的。」
梅青青呆了一呆,她自然不知其中曲折,這時,她也不問,只是沉聲道:「小烈子,你可想要天一居士的武功麽?」
孟烈點頭道:「自然,我做夢也在想着件事,怎會不要。」
梅青青的聲音,變得更低,向孟威一指,道:「你若是要天一居士的武功,這人便萬不能留。」
孟烈一聽,宛若五雷轟頂,失聲道:「什麽?」
梅青青道:「你又不是聾子,難道還要我再說一遍麽?」
孟烈面上變色,雙手亂搖,道:「姐姐,你莫開玩笑了,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梅青青道:「是啊,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知道你要用迷藥去對付游馨兒的人!」
孟烈的心中陡地一動,發起呆來。梅青青又道:「他也是游馨兒唯一喜歡的人!」
孟烈站在那裹,一言不發,额上却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來。梅青青的面色,十分陰沉,冷笑了一聲,道:「你可想明白了麽?」
孟烈的手微微地發着抖,他伸出手來,想去握梅青青的手,但是梅青青却一摔手,不給他握,孟烈的神態,像是一個在大海之中飄浮,將要溺死的人,想抓到一樣求生的東西,却又抓不到一樣,他的聲音十分微弱,道:「姐姐,姐姐⋯⋯」
梅青青「哼」的一聲,道:「没有出息的東西,別這樣叫我!」
孟烈额上的汗,聚成了一條一條的汗水,在他面上縱横交錯地流着,他吸了幾口氣,道:「姐姐,你叫我去殺哥哥,我⋯⋯怎下得了手?」
梅青青一笑,道:「誰叫你下手了?我不會出手麽?」
孟烈向後退了一步,道:「你——」
他講了一個字,便覺得喉間窒息,再也難以講得下去,梅青青道:「怎麽樣?如果你要在那小粉頭身上,得到絕頂武功,這是惟一可走之路,留着他在,你便永無希望了。」
孟烈喃喃地道:「絕頂武功,」他的眼前浮起了一重又一重的幻像來,他彷佛自己已得了天一居士游賓遺下的武功,而武功天下無敵了,所有的人,都膜拜在他的身前,陸敏修爬在地上,向他求饒,鍾神秀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高拾貴手,荀慧願意無恥地陪伴他。
但是,轉眼之間,他又彷彿看到,游馨兒知道了他的私事,不歡而去,他甚麽也没有得到,反得到了一個殺害親兄的惡名。
孟烈夢囈似地搖着手,道:「不!不行,不行!」
梅青青厲聲道:「爲甚麼不行?」
孟烈幾乎是在哀求了,他顫聲道:「姐姐,如果給游馨兒知道了豈不是更壞了事麽?
梅青青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道:「小烈子,他活着,那小粉頭才會知道,他若死了,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誰知道?」
孟烈見梅青青的態度越來越是堅决,心中的恐懼之感,也越來越甚,他只覺得自己的舌頭發脹,除了「不⋯⋯不⋯⋯」之外,竟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梅青青柳眉倒豎,道:「小烈子,這事勢在必行,我不和你多囉嘛了,待我殺了他之後,你再去依計行事!」
梅青青一面說,一面足尖一點,已向孟威躺着的地方躍了過去。
孟烈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去拉梅青青,叫道:「姐姐再商量——」
然而,他一句話沒有講完,梅青青手臂一振,衣袖一抖,一股勁風過處,已將孟烈硬生生地撞出了七八步去,而她自己,則已來到了孟威的身邊。
孟烈怪叫一聲,道:「且慢!」
梅青青轉過頭來,道:「你再仔細想一想,我全是爲你着想!」
孟烈瘋狂地搖着頭,連口角都歪了,他叫道:「不!不——我們再商量一下——」
他本來一面叫,一面像疯了似地撲了過來的,但是,他講到了一半,也還未曾摸到梅青青和孟威的身邊,便立即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傳來了「砰」地一聲響!原來這時候,梅青青的一掌向躺在地上的孟威,當胸擊了下去!那一掌,擊得孟威的身子,騰地向上迸起了三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七竅之中,鮮血泉湧!
孟烈眼看到自己的哥哥這樣情形,心頭不禁一陣奇痛攻來,一張口,「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直噴了出來。
梅青青剛才那一掌,足運了八成以上功力,本來,她還想再補上一掌的,可是她一見孟烈口頭鮮血,心中不禁吃了一驚。
她聽得孟烈說起,游馨兒握有天一居士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功夫,心中霍然而動,所以孟威有可能阻她成功,她便一定要殺了孟威。
而如果孟烈的生死,與她能否得到絕頂成功,並没有什麽關係的話,雖然她心中對孟烈相當有感情,她只怕也會下手,害了孟烈的。
但是如今的情形却是:要得到天一居士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還非得依靠孟烈不能!
所以,梅青青一見到孟烈口噴鮮血,心中不禁大驚,顧不得再補上一掌,足尖一點,身子便已倒射了出去,到了孟烈的身邊,一伸手,將他扶住。
孟烈的喉間,「咯咯」作聲,他的雙眼,定在孟威的身上,再也移不開去。孟威的身子,以一個十分奇怪的姿勢,軟癱在地上,像是身上的骨頭,盡皆斷去一樣。而他七竅之中,鮮血仍在流着。
好一㑹,他才以僅僅能够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你打死我哥哥了。」
梅青青向孟威看了一眼,也覺得孟威已有死無生了。她轉過頭來,道:「小烈子,這全是我爲你一片苦心,你不見得怪我吧!」
孟烈閉上了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恨梅青青!
孟威是他惟一的親人,死在梅青青的掌下,梅青青自然是他的大仇人了。但是,梅青青殺了孟威,却又的確爲得到絕頂武功,而鋪平了道路!
孟烈閉着眼睛,好一會才又睜了開來,他只是無力地道:「快⋯⋯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梅青青知道事情已過去了,孟烈畢竟是經不起絕頂武功的誘惑的,她深知孟烈的性格,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掌擊孟威!
她的嘴角之上,泛起了一個得意的微笑道:「小烈子,我們離開這裡,你只當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那就行了。」孟烈痛苦地轉過頭去,一聲不出。
梅青青扶着他,向前疾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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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书看到这里,不是好坏问题,纯粹是上海人说起来“恶形恶状”的泥腥,要不是已经在orc了,畀钱都冇眼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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