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让你飞 于 2025-5-30 01:55 编辑
(一)
5月29日凌晨,睡梦中的我突然惊醒。
开灯喝水,从枕边摸过手机看时间,正好2点。
蓦地,屏幕上跳出两位古迷的未读消息。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如此深夜,除非紧急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打扰我的。
苍白的屏,漆黑的字:
听说陈晓林先生去世了?
我一惊,手机差一点就摔到床下去。
怀着忐忑的心情迷糊到天亮,赶紧发信息给台北的许德成兄和风云时代的宇青编辑,回复是:确实走了,26号走的。
一颗心沉到谷底。不愿相信,因为月初我还和晓林兄在微信上沟通过——他自两年前动手术后,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休养,偶尔才去出版社作下决策。
我和他商讨在纪念古龙逝世四十周年之际,推出由我主编的《古龙妙语新编》一书,他说等他到社里看了打印出来的书稿后再定。
这次交流,我当时没感觉异样,只觉得他回复的时间很长,文字也比以前要少得多。
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是在竭力和病魔斗争吧。
(二)
晓林兄是古龙的知己好友,无论在古龙生前生后,都是其武侠小说最极力的推崇者。
他主持的风云时代出版公司,是古龙小说出版的龙头,曾出版发行过《古龙作品新编全集》、《古龙精品集》、古龙作品纪念版和典藏版,以及古龙研究评论专著。这些书籍,不但文稿质量优胜,而且装帧设计考究,印刷纸张精美,采用传统的繁体直排,古意盎然,极有韵味,在两岸读者中有着良好的口碑。
晓林兄腹笥丰赡、学识广博,不但是杰出的报人和出版人,也是知名作家和评论家,这样纯文学界和主流文化的精英,一生却最为尊崇武侠小说家古龙先生,可见其慧眼之独具。他以一己之力,数十年如一日地推动古龙小说的出版和研究,其专注、热情和执着,令人肃然起敬。
(三)
2017年,我的书稿《古龙小说原貌探究》通过侠友许德成的推荐,被陈社长晓林兄看中,当下写信给我,要与我签约出版,并亲自撰写了推荐序。
是年11月,我与晓林兄会面于沪上海悦酒店,他带来了《本色古龙-古龙小说原貌探究》的样书。我们畅谈古龙生平和小说长达四五个小时,意犹未尽,出酒店大门后,又沿着马路边走边聊。
深秋的上海街头落满了梧桐叶,寒意袭人,但我们的心却是滚烫的。聊至兴处,晓林兄亲切地握着我的手大步前行,就像当年他和古龙酒后在街头把臂高歌一样。
那是我和晓林兄第一次见面,一转眼已近八年了。
人生又有几个八年?
(四)
2018年5月初,我去了趟台北,在许兄的陪伴下,到位于北海明山的古龙墓园祭拜。
期间当然又一次见到了晓林兄,他邀请我参观了风云时代出版社,并在附近的泰国餐厅吃饭,出版社几乎所有的编辑员工都参加了,好不热闹。饭后,我们找了个咖啡厅,晓林兄、许兄、主编刘宇青女士和我,四人一起畅谈古龙及其小说。
初夏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社长的脸上更是泛着微微的红晕,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听着我们……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没想到却是最后一次。
(五)
那以后,我和晓林兄便时常在微信上畅谈。
和古龙一样,他也是性情中人,能言敢言,观点鲜明而独到。
谈到古龙,他说:古龙小说的精髓只有少数有洞察力之士才能领会,正统文学界及文学评论界的“大佬们”却多不以为然。
谈到李敖,他说:许多嘲讽或践踏李敖的人,对他的数百万字主要作品根本未看过,只是人云亦云,甚至摭拾些八卦、谎言来为自己张目而已。
邀我主编古龙评论集之《神交古龙》时,他说:维钧,我知道你为文做事都非常仔细,交由你主编,我很放心,这一套古龙评论集,可能是我为古龙克尽最后一次心力了,故总想做得完善些。
我听了很感动,但“最后一次心力”云云,让我感觉有点忐忑。
当时是2020年底,我隐隐觉得晓林兄的身体和精神已不如从前。没想到两年之后,兄长的身体每况愈下,乃至今日竟天人永隔。
(六)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古龙走了,金庸走了,倪匡走了……
现在连晓林兄都走了。 古龙临终前的最后一部长篇,是楚留香新传的《午夜兰花》,在这部全篇都充溢着森森鬼气的小说中,风流倜傥、坚毅阳光的楚香帅,从一出场就是一个死人。
虽然楚留香没有真的死,但到最后,最后的最后,谁能不死?
书中写道:
无论什么样的人,他的生命的结局都是死。
如果你曾经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你就会明白人生是一个多么大的悲剧了,如果你明白这一点,你对很多事也许都会看得淡一点。
看得淡一点并不是消极,也不是放弃,而是一种让你胸襟比较宽大一点的态度。
一个人的一生,只要像古大侠和晓林兄一样,真正来过,活过,爱过,活得多姿多彩,爱得轰轰烈烈,那么死又何惧?
(七)
夜,夏夜。
明月高悬,星河灿烂。
古龙和陈晓林,这一对老友,时隔四十年后,终又在天上重逢了。
此刻,他们想必正在痛饮着美酒,高声唱着“儿须有名,酒须醉”吧。
那么,请让我再遥敬他们一杯吧!
写于2025.5.29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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