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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丁剑霞《还珠记》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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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丁剑霞,台湾早期武侠小说作家。丁剑霞是本名,1918年7月19日生,卒年不详。安徽桐城人,军伍出身。曾任陆军参谋大学正四举。据资料显示,丁氏撰写武侠纯属业余爱好,因60年代初正赶上武侠小说复兴浪潮,兴趣使然1961年凭借《神箫剑客传》一举成名。随后相继创作了《八方风雨会中州》《玉牒金刀》(八方风雨会中州续集)《一剑横天北斗寒》《十年一觉英雄梦》《还珠记》《逍遥游》《伏魔尊者》(又名神箫剑客传前传)等多部作品。因其作品风格奇幻色彩浓郁,偏离入世正统走向,走的又基本是旧派路数,故武侠评论家叶洪生对丁氏评价不高,认为他“常拾还珠楼主余唾,水平一般”,虽有推介声誉,但名不副实。或因纯属玩票,或因作品质量原因,丁氏虽未能成为颇负声誉的武侠名家,但有数部驰情入幻曲折离奇的武侠作品传世,而未被湮没不闻,亦属难能可贵。另外,丁氏在1962和1963年间,曾先后两次受邀与其他武侠名家一起接龙合著《群英会》和《武林十字军》二书。

今天开始重校《还珠记》,之前的大陆黑书错误太多,且结尾删改,最近得大神提供繁体书图档,故根据此重校。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妙手巧舌
  一抹晚霞,斜映在陕西太白山下,但见枯藤、古树、栖鸦、小桥、流水、人家,好一幅天然的图画。
  倏地,这画面里小径上,出现一位翠帕包头,脸障青纱,一身葱绿衣裙,足登小蛮靴,背插兵刃,长穗飘风,跨下一头乌云盖雪名驹的少女,疾驰而来,
  不仅马儿神骏,尤其这位女郎,修短合度,体态苗条,十分动人,虽然看不清她的庐山真面目,但可以断言的,至少决不是一般庸脂俗粉。
  同时斜里又出现一位手扶藜杖的老翁,颠巍巍的低头前进。
  他们恰好走个相对。
  加上路窄马快,少女一时没有勒得住缰绳,顿时将老翁撞倒在地。
  这倒是一件意外的变故。
  少女慌不迭纵下坐骑,搀起老翁,由青纱中发出娇嫩的语音急问道:“老公公,不妨事吧。”
  看情形,这位姑娘,似乎极为和善。
  老翁也只受了点惊骇,没有什么伤痛,立刻拍拍尘沙,摇摇头,白了少女一眼,便依旧策杖而行。
  反是少女自觉过意不去,又连道了几声对不起,才歉然的上马离去。
  本来这种事,乃是常见,丝毫不足为异!
  可是谁知少女刚刚走远,这位老翁却顿时腰干一挺,立改龙钟之态,停足微伸左掌,露出一颗晶莹夺目的明珠,呵呵大笑道:“好宝贝?”
  不消说,显然这物事,是他适才做的手脚,由少女身上取来,八成此人,准是一个梁上君子了。
  此事做得干净俐落,高明己极,
  也显然是畜意拦路行窃了。
  并听侧方林中,有人亮声高问道:“孔老儿,敢情得手啦?”
  老者马上左掌一扬,又哈哈一笑道:“这不是么?”
  不过说也古怪,就在他兴奋得意,语音未毕之际,忽然眼睁睁掌上明珠失了踪迹,不翼而飞。
  老者不禁暗吃一惊!张目四顾,只见除了十多丈外的同伴现身外,又别无他人。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那位同党,乃是一个长马脸,中年道士,大踏步走来,欢声道:“这倒省了咱们多费手脚了?”
  却陡见老者满脸诧愕之色,又急问道:“孔老儿,难道是赝品不成?”
  老者也自言自语道:“难道有鬼不成?”
  这时他们正在一株古松之下。
  猝闻一阵嘹亮的笑声道:“大白日天,焉有鬼神?”
  循音入目,原来竟有一位剑眉星目,面如敷粉,年未弱冠的蓝衫书生,高坐在距二人头顶不下数丈的树干上,手托宝珠,答话哩!
  也不知这少年,怎生由老者掌中将宝珠取去。
  首先中年道士勃然大怒,高叱道:“小辈快把咱们珠儿还过来。”
  姓孔的老者,亦恍然大悟,抬眼冷笑道:“想不到老夫阴沟里翻船,怪不得呢?
  蓝衫书生,淡淡的答道:“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吃黑呀?”
  更俊眼斜瞪著老者,微哂道:“你有本事,何不再从区区手中取去啥?”
  对方二人,不由相对看了一眼,面有难色,无疑彼辈是深感上下悬殊,不易下手了。
  蓝衫书生见状,又耸耸肩,悠闲的笑道:“假如你们没有这份能耐,区区可要失陪,去物归原主呢?”
  这颗明珠,好像松下二人看得极重,中年道士,立刻厉声喝问道:“你这小子是何人门下?”
  蓝衫书生俊眉微扬道:“区区不惯亮招牌唬人,不说也罢?”
  姓孔的老者,也鼠眼一翻问道:“难道你这小辈连姓名都没有不成?”
  蓝衫书生,点点头接口答道:“少爷姓罗名平,告诉你们何妨?”
  中年道士,又高声道:“你可知道真人们是谁?”
  听口气,似乎他们来头还不小。
  罗平傲然一笑道:“江湖上鸡鸣狗盗之徒比比皆是,区区那能识得许多?”
  这也无疑是明给对方一个即甚,极度鄙视。
  中年道士,顿时气得一声怒吼,抖手就是三点寒星,破空生啸,成品字形,朝松上少年袭击。
  姓孔的老者,亦手横藜杖,凝神作势,准备乘敌人被自己同伴暗器逼下,骤出不意,加以袭击。
  他们相互配合,主意倒打的满好。
  事实上对方人在空中,居高临下,也确然唯有这种方法,才能取胜。
  中年道士,更暗器出手,迅又仗剑以待。
  大约彼辈已看出少年有异,丝毫不敢轻敌。
  但不想尽管如此、却见少年书生,仍然稳坐松上,浑如不觉,仅两只紧着粉底快靴,虚悬空际的双足,似有意,似无意的略一摆动,便无巧不巧,把来袭的三支白虎丁,悉数踢回,反使松下二人,险些自作自受。
  也由此足见人家艺业之高,非比等闲。
  中年道士,和姓孔的老者,暗中骇然!心想:不知这小子,是什么路数?
  且听对方,口中微作啸声,林间立刻驰来一匹鞍辔齐备的青鬃烈马,但感二目一花,少年已端坐其上,回顾轻叱道:“你这两个狗贼,拦路行劫,该当何罪?”
  中年道士,也横眉煞气,长剑一领“指火燎天”,厉喝道:“小辈找死,快还咱们珠儿来?”
  姓孔的老者,更一声不响,疾起环攻。
  他们一个刺人,一个袭马,寒光杖影,交相辉映,十分凌厉。
  罗平见状,不禁俊脸一沉道:“也罢,少爷就先给尔等一次教训,以为剪径者戒?”
  陡地顺手取下鞍前丝鞭,迎空卷出,同时坐下马亦善解人意,趁势“怪蟒大翻身”,旋风似的一转。
  但见一道黄光,宛如灵蛇吞吐,中年道士立觉掌中一阵剧痛,兵刃脱手,为对方鞭梢缠住,彷佛一柄飞剑,直朝自己同伴,连肩带臂的劈下。
  姓孔的老者,不虞有此,慌不迭闪身封闭,收杖变式自保。
  不过饶是他手疾眼快,逃脱断臂之卮,依已右掌被削去二指,吓得心胆皆裂,落荒便逃,头都不敢再回。
  自然中年道士,更早就脚底揩油了。
  罗平也不追赶,仅冷冷的遥喝道:“便宜了你这两个脓包!”
  随即拔转马头,朝刚刚少女去向而行。
  并低头寻思,自己和人家男女有别,素不相识,如何送还失珠,才算得体。
  原来他乃是偶经此处,因见景色宜人,略作小憩,不料却发现那老偷儿和中年道士,行踪鬼崇,一时好奇,隐身松上,暗中察见,以致不忿出手,如今反为难起来。
  那知正驰出一箭之地,猛抬眼,突见山径上,昂立一老一少,拦住去路。
  老的,身材魁梧,虎面虬须,黑色短装,有如半截铁搭,目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隆起,无疑必是个内功精纯的武林中人。
  少的,大约二十多岁,却是尖嘴削腮,又矮又瘦,偏偏怀抱一柄金背大砍刀,站在老者身侧,相形之下,恰象一个是判官,一个是小鬼一般。
  黑衣老者,不待罗平马到,便蓦地巨目一翻,声如破锣的高喝道:“兀那小子,快把宝珠献给老夫?”
  又是一批拦路行劫的了。
  罗平不禁眉峰一皱,缓缓勒住马,故作不解答道:“什么宝珠呀?”
  立又文绉绉的点头道:“哦,我知道了,二位准是此间占山为王的好汉,要收买路钱不?”
  他艺高胆大,目睹这一老一少形状可笑,不由犯起童心,反相戏对方起来。
  黑衣老者,闻言面色一沉。
  那矮少年,顿时抢着接口冷笑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小朋友且莫自误,我铁雷公可不同刚才那老偷儿们脓包好相与呢?”
  黑衣老者,更逼视厉声道:“小子休得装羊卖象,快拿出来免死?”
  罗平淡淡一笑道:“要是区区不肯呢?”
  铁雷公马上一瞪眼,斩钉截铁的答道:“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这一老一少,完全都是一派狠作风。
  罗平傲然道:“不见得?”
  且俊眉双挑,朝对方冷笑道:“哼!我倒以为适才那老偷儿们,就是榜样呢?”
  双方针锋互对,各不相让,眼看便要动手了。
  不料正于此际,忽听一声娇呼道:“乌老前辈且慢?”
  同时音到人到,由山峦上,驰下一匹红马,上坐一位满身红装,千娇百媚的女郎,好象一朵红云,自天而降。
  尤其一到,便亮起两支水汪汪的大眼,向罗平上下溜嫣然一笑道:“相公也请息怒?”
  然后才朝拦路的老者颔首为礼问道:“老前辈可是忘了这是舍间的地界啦?”
  她这话,大约确是有理,黑衣老者,不由嚅嚅的答道:“这个……。”
  倒是铁雷公,迅即插口朗声道:“人弃我取,有何不可?”
  这也不啻是说,谁叫你们这样能耐拦得住人家呢?
  红衣女立刻咯咯一笑道:“哟!乌大哥很会说话吗?”
  顿又媚目斜瞪道:“如今小妹已到,又该怎说呢?”
  此女口舌竟是极利,,一时问得铁雷公无言可答。
  半响,忽然那姓乌的老者,一抬脸,尴尬的开口道:“老夫身为长辈,也不原和你这小丫头多辩,这样好了。咱们不妨打个赌,各凭运道,以分今天的曲直如何?”
  看情形,显然他是有意自找台阶了。
  红衣女,咯咯一笑道:“敢情好呀,怎样赌呢?”
  姓乌的老者,马上从铁雷公掌中,要过金背大砍刀,向前一扬道:“听说你这丫头,天生精灵长于行骗,有笑面狐之称,假如你现时能把老夫这口金刀,当面骗出手去,我立刻拍腿就走怎样?”
  想不到这老汉,竟出上如此一个难题!试想刀在他自己手中,只要拿定主意,不放不松,即使有人舌灿莲花,又其奈他何。
  一旁罗平,听得暗暗好笑,心想这老家伙简直是无赖,怎好出上这样一个绝题题目难人,不由看了红衣女一眼,铁雷公微笑不语,彷佛是说,我看你这丫头敢不敢赌?
  但见红衣女,柳眉微蹙,缓缓问道:“是不是只要出手就算呀?”
  听口气,好象她还有意一试呢?
  乌老汉高答道:“当然!”
  红衣女倏地摇头娇笑道:“难,难,难!晚辈纵然有些小聪明也只不过能骗骗常人,像你老人家名满江湖,人称铁灵官,一副铁心肠别说是我,恐怕普天之下,谁也没办法啊!”
  这几句话,听在铁灵官耳中,十分受用,顿时得意的呵呵一笑道:“量你这小丫头也难奈我何,哈,哈!你可是认输啦?”
  只是红衣女,却马上答道:“不,我还要想一想,可有什么妙计。”
  铁灵官又哈哈一笑道:“好!老夫等着,看你的妙计啦?”
  良久,忽然红衣女,看了铁雷公一眼,微叹道:“要是在乌大哥手中,那还差不多哩?”
  这种话,听得铁雷公大是不服。
  铁灵官也觉爱子一向精干谨慎,较之自己独有过之,不肯置信,立刻向红衣女微笑道:“好!我就让你在我成儿手中一试,也好死心?”
  随即将金背刀交付爱子,低属道:“别放手,意那小丫头有什么手段?”
  且又抬眼向红衣女道:“有什么妙计使吧?”
  但不想红衣女见状,却扑嗤一笑道:“老前辈,你输啦?”
  铁灵官巨目一翻道:“谁说的?”
  红衣女也正色道:“你的金刀不是出手了么?”
  铁灵官顿感一愕!心想,果是不错呀,不过嘴里仍然分辨道:““你要换我成儿,刀还在他手中呀?”
  红衣女咯咯一笑道:“老前辈,这就是骗嘛?”
  且立又不快的向铁雷公道:“请乌大哥把刀交令尊,这回我非要叫老伯心服口服不可?”
  此刻铁雷公,也觉对方所说的似有理似无理,一时脑中转不灵清,不由自主的便如言将刀送给老父道:“就让她再试一番好了?”
  可是红衣女,一见兵刃换人,竟又扑嗤一笑道:“乌老伯,令郎刀也出手啦,你还有何说呢?”
  事实上也确然不假,这两次完全符合“只要金刀出手就算”的规定。
  这位女郎,果真不愧笑面狐之称,只怕狐狸还没有她这种敏捷惊人的机智啊?
  罗平冷眼旁观,不禁又赞佩,又为稍时自己担心!
  乌家父子,也终于想通,默认上当,哑口无言。
  最是铁灵官,本是一时自作聪明,希望借此难倒对方取得借口,不想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讨了一场没趣。
  因此说不得,惟有履行诺言,顿时转身就走。
  红衣女含笑遥呼道:“乌老伯如果有兴,下次晚辈还愿奉陪呢?
  这时罗平暗中已有计较,也迅即策马而行。
  红衣女立刻高唤道:“罗相公,你不能走呀?”
  且捷若飘风,纵身拦阻。
  不过无如罗平,人既拿定主意不理不睬,马又是一匹龙驹四蹄微翻,便是老远,一任她轻功奇高,也难追及。
  加上天已入暮,山道崎岖,林木茂盛,一眨眼就不知去向。
  铁灵官见状,不由呵呵一笑:“小丫头,快想妙计呀?”
  倒是笑面狐並不气馁,似乎反因遇上劲敌倍感兴趣,一面娇答道:“多谢老前辈关心,咱们地面,还不致有谁能飞上天去?”
  一面放出一个旗花信号,也纵上红马,猛加一鞭,没入林中。
  笑面狐,虽然嘴里说的极满,但暗中却也颇形紧张!
  一则是,适才耳闻两个断指的手下禀报,人家功力奇高,不敢轻视。
  再则眼观罗平不理不睬,此刻走得从容利落,确非等闲可比。尤其对方一副英俊的面孔,和那温文儒雅的气度,不由自主的深印脑际,芳心顿起一种微妙的涟漪,惟恐失之交臂,无法截回。总之,情绪是十分复杂。
  所以在行动上,立刻特别周密,一到林中,反不急于盲目搜寻,迅即纵身下马,宁神静听蹄声,和凝目四外察看,筹思对策,准备先查得徵候,然后再捷径追往。
  当然此间乃其辖地,不仅形势瞭如指掌,而且前途尚有伏桩暗卡,自以采取“以静制远”、“谋而后动”为有利。
  但不想偏偏怪!
  听,却听不出丝毫线索;看,也没有看到半点踪影。抵觉空山岑寂,幕霭苍芒,斯人竟杳如黄鹤,不知到了何方?
  这倒使她大感蹊跷,一时打不定主意?
  直到一盏茶光景,才发现数里外本山信号冲天而起,马上精神一振,飞上坐骑,宛如离弦疾箭,抄近路赶去。
  果然不错,罗平是在北方出现。
  但观他,在星月微光下,按辔缓行,好像还有意等待一般。
  笑面狐,暗暗好笑,心想:我这就不怕你逃脱了。
  不过刚刚闻得蹄声,接近到十多丈外,对方却又纵马疾驰。
  笑面狐,立刻忍不住高唤道:“罗相公请留步?”
  可是谁知,人家仍是老主意,不理不睬。
  笑面狐又用激将法娇呼道:“一味逃走,可不是英雄呢?”
  罗平依旧不开口,头都不回。
  而且赶得紧,跑得快,无法可及,顷刻就是七八里。
  渐渐来路上,又有援兵到达,一齐随在笑面狐马后,如同风驰电击般的狂追。
  同时不远便是彼辈第二道暗卡,亦接获信号,有四五个老少,一字儿排列路口,横刀立马,现身拦截。
  眼观罗平,已到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之境。
  笑面狐,更故向暗卡遥喝道:“守山的张二爷注意,你们只准请罗相公留步,可不得无礼啊!”
  其实她这句话,乃无异示意手下,必需将来人阻住。
  低声听一声洪钟似的高答道:“属下理会得?”
  并见人影交错,路口现身的五人,迅即散布成阵,如临大敌,蓄势以待。
  不消说,分明是他们又多加一份小心了。
  不料正于此际,忽然罗平一拔马头,避开山道,向斜里岭上跃去。
  最是适经陡坡上,一株古树横生的枝干下,骤被挂住蓝衫,仿佛金蝉脱壳,突见那青鬃龙驹上,竟空空如也,仅露出一枝缚在鞍上的长棒,人却不知何往?
  首先笑面狐不禁一愕!立又扑哧一笑道:“今天我倒遇上对手了?”
  原来罗平根本不在马上,乃是使了一个欺敌之计,将外衣以树枝顶在坐骑之上,诱使对方劳师动众,白追了个把更次啊!
  他自己则绕道向东扑奔,一心想先把所得宝物归还失主再说。
  这时罗平生具侠肠,眼见连番有人拦路抢却,越发暗觉此珠必不寻常,可能对绿衣女关系重大,如不及时寻交,此后天涯茫茫,既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伊人家住何方,尚有失落,于心何安。
  因此不惜展开无上轻功,翻山越岭,摆脱追兵,才上正路寻觅。
  约莫二更左右,终于被他赶上。
  只见那面障青纱绿衣女,仍披星戴月的前行。
  罗平马上高呼道:“姑娘请留步?”
  绿衣女似乎颇感意外,迅即勒马返身,缓缓问道:“足下何人。”
  罗平且不通名,立刻走近续道:“姑娘请检查囊中,看看可有什么事物遗失?”
  绿衣女,首先探手怀中,顿时失声惊呼道:“这可怎好?”
  尤其语音颤抖,虽然看不出神色,无疑必是震骇已极!足证所失又是十分重要之物。
  罗平连忙高问道:“姑娘所失何物,可否见告?”
  绿衣女螓首微摇,轻叹道:“是一颗宝珠……。”
  立又恨声自语道:“准是日落前那撞马的老鬼做的手脚?”
  罗平点点头道:“姑娘猜的不错?”
  随即取出明珠,托在掌上笑问道:“是此物么。”
  绿衣女顿时翻身下马,喜呼道:“是啊!相公怎生获得?”
  罗平一面趋步交还对方,一面低答道:“奸人弄诡,不才偶见不平,代为取回,姑娘快请收妥,前途最好还要多多小心呢?”
  绿衣女好象十分心感,慌不藏到怀中,娇声道:“多谢相公?”
  并抬脸续道:“相公见义勇为,赶来送还,我该当怎样酬报啊?”
  她这样的口气,似乎问罗平,也似乎是问自己。
  罗平不由朗声一笑道:“武林人相助,本是常事,姑娘请不必挂齿,在下并非为求酬报而来呢?”
  且说完话,转身就走。
  不料绿衣女,却忽然咯咯一笑,变了一种口音娇唤道:“罗相公留步,你不妨再认认我是谁?”
  这倒奇了?
  罗平不禁好生诧异,扭转身,猝见对方障面青纱已除,分明乃是红衣女笑面狐的模样,一时倒愕住了!
  这果是笑面狐乔装。
  但觑她,扑嗤一笑道:“你的好金蝉脱壳计呀,我这一手如何?”
  如此之事,实在大出罗平料外,半响,才冷冷的答道:“姑娘不愧有狐狸之名?”
  笑面狐媚眼斜睨道:“你也不差呀?”
  更手掠云鬓缓缓续道:“这一个回合,咱们都是事先未曾发觉,可说是不分胜负,难道你已经气馁了么?”
  自然罗干年轻气盛,那肯就此罢手。
  笑面狐又向前一指道:“不远便是一座村镇,罗相公的马匹,已有人送去,我先作个小东,以尽地主之宜,敬请赏光,然后咱们在说,不论斗智斗力,小妹一律奉陪可好?”
  罗干也觉事已至此,如不夺回宝珠,委实太以难堪,立刻昂然道;“纵是龙潭虎穴,罗某何惧?”
  笑面狐,连忙接口道:“相公言重了,那何至于嘛?”
  并飞上坐骑,回眸一笑道:“你可不能失信啊!”
  罗平不悦的答道:“大丈夫言出如山,焉能失信于妇人女子!”
  笑面狐又发出银铃般的语音,高答道:“好个大丈夫!稍时再见?”
  只见她,人如彩蝶马如龙,一眨混,就在笑声摇曳中,消逝于淡月疏星暗影之内。
  罗平凝目远眺,发现数里外,一片黑越越的岭下,灯光闪烁,似乎所说不假,也就随后赶去。
  不一刻,便来到近前。
  忽见道旁停立一位面团团,长眉细眼,颔下微须,商人打扮的老者,拱手高问道:“来者是罗公子么?老汉张龙,敬奉小姐之命,恭迓高轩?”
  显然这是笑面狐所遣。
  罗平也抱拳道:“不错,在下罗平,有劳迎候?”
  且忽有所忆,急问道:“尊驾可是人称‘秘魔谷四相’中的,无影神偷张老舵主?”
  因为他日前曾偶听几个江湖人谈论,据当今黑道上,最享盛名的要数什么三宫一谷,人虽然未说出三宫详情,但对“秘魔谷”无影神偷张龙,却刻划年貌艺业,誉为天下少有,十分称道,所以一听对方通名,便不由动问起来。
  张龙微微一笑道:“公子稍时自知,请恕老汉不便奉告?”
  这也不啻是间接默认了。
  唯其如此,罗平立刻又多加一份戒心,脑际泛映出所闻秘谷惯枝,“偷”、“诈”、“迷”、“骗”四绝,全是杀人不见血的狠招,暗思对策。
  最是回顾过去几个时辰内所经,对方党羽那“偷”的身手,以及红衣女“诈”“骗”之术,确是高明无比,深以为忧!唯恐稍有不慎,堕入人家计中,心头十分沉重。
  倒是张龙,执礼甚恭,从容在前引路。
  集镇尚是不小。
  刹时罗平便被领到一所灯火辉煌,门庭轩敞的宅内,直登上房。
  其中画烛高烧,已摆了一桌精致酒菜,只奇怪却空无一人。
  张龙也拱手告便,含笑退出。
  顿时罗平大为困惑!心想:这是什么阵仗呢?
  也就正当他转念之际;却猝见内室绣帘卷来一阵香风,眼前一亮,走出一位色丽春花,形如彩凤的美人。
  这是笑面狐。
  本来她的容貌,罗平这才已经见过,颇是可人。
  不过那是黄昏,那是月下,雾里看花,并没有多大诱惑力。
  可是如今啊,在烛影摇红中,站得近,看得真,但觉对方亚赛一颗天上明星,不可逼视,简直找不出什么好字眼可以形容,牡丹比不上她清秀,芍药比不上她华贵,芙蓉嘛,更等而下之,媚在骨里,艳在肌中,最可怕的,是一双勾魂夺魄的妙目,和腮上两个荡人心志的小酒涡儿,似嗔似喜的一闪一旋,立刻罗平不由自主的呆住了!
  并听扑嗤一笑道:“你不认识我了么?”
  亏得罗平定力极强,马上豁然惊醒,暗忖:大约她要施展“迷”功了!
  于是迅即收摄心神,淡淡的笑道;“姑娘多变,罗某确然险些不识了?”
  笑面狐,又嫣然一笑,盈盈趋前,低问道:“是么?”
  她虽然嘴里仅是吐出这两字,但却娇滴滴,软绵绵,悦耳无比,有一种沁人腑肺,不可抗拒的魅力。
  罗平心头一震讷讷不知所答。
  笑面狐咯咯一笑道:“相公请坐呀?”
  罗平赶忙避开对方目光,如言就坐客位。
  笑面狐也相对落坐,娇声道:“荒村小镇,仓卒无甚佳肴,不恭之处,尚请见谅是幸?”
  她春风满面,出语如簧,神态之间,彷佛含情脉脉,一双碧水澄波的媚目,始终在罗平脸上滚来滚去。
  而且室中别无他人,仅有他们一对狐男寡女,因此笑面狐越是大方殷勤,罗平越是局促不安。何况美色当前,如饮醇醪,一个年轻人血气方削,试想怎能不心动神迷,未饮先醉啊!
  笑面瓜又执银壶,为佳客满斟一杯酒,这种动作,也无异是将一只欺霜赛雪般的粉臂,和水葱儿似的玉手送到罗平的眼前,低语道:“水酒不成敬意,请相公别见外?”
  罗平微闻香泽,俊脸早己醉红,慌不迭逊谢道:“姑娘盛意,在下何以克当?”
  笑面狐立刻盈盈一笑道:“相公是大丈夫嘛,哪有当不得之理?”
  这话表面听来,自是影射适才荒郊相约之语,可是细一玩味,一个姑娘家竟对陌生人如此出口,实在太不寻常,假如减少一个“大”字,那岂不是自承是妻子了么。
  罗平又心头一荡!脸上更红,说不上话来。
  笑面狐见状,不禁扑嗤一笑道:“我说的不对么?”
  且微咬樱唇,有意凝视罢平,等待回答。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意,是对来客果真有情,还是施展“迷”功?
  常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时罗平,确然面临一种极艰巨的考验,岌岌可危!
  幸而偶来一阵冷风,顿使他神志清醒,想起黄昏时打的“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马上正襟危坐,心存敌念,摒除一切色相,一任对方轻频浅笑,眉挑目语,完全都把它当作是攻击的招式,抱元守一,如同未见,所问也扮痴作呆,总是信口唯唯,不多答一个字,酒更浅尝即止,倒是对满桌佳肴毫不客气,狼吞虎咽。
  如此一来,顷刻便形势互易,反是笑而狐对眼前人莫测高深,呆呆的发愕了!
  也因此之故,所以不久就草草终席。
  罗平且转守为攻,朗声一笑道:“贵谷秘魔四绝,在下今天都一一见识了,但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笑面狐,闻言不由愕然!立刻代眉微蹙,缓缓问道:“你当我是恶意么?”
  罗平淡淡答道:“彼此既处在敌对地位,自然不妨使出看家的本事?”
  笑面狐又问道:“我对你施展了什么呀?”
  立又粉面一整道:“你既看出我是秘魔谷之人,也总该听过本门对付外敌,绝不会这般款待吧?”
  且目现泪光道:“再说我毕真真,更从来不曾有过这等好颜色,对待别人呢!”
  罗平默默不语,心想:女人家“哭’与“笑”全是武器,这丫头八成又使出另一套把戏了。
  毕真真,又忿然道:“你别以为代人夺珠,是一种侠义行为,你可知道这颗宝珠,有多大干系,已经染了多少血腥,赔了多少黑白道人姓命啊?”
  罗平听在耳中,立刻暗中一动,抬眼问道:“这确非罗某所知,愿闻其详?”
  毕真真,狠瞪了罗平一眼,微叹道:“若不是看在今天相识的份上,我就让你尝尝代人受过的滋味?”
  随即取出那颗宝珠,放在席上,娇问道:“你知道此珠何名?”
  罗平摇摇头。
  毕真真又道:“它叫做‘化毒续命珠’,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可以去除百毒,是一件人间异宝,为武林人千载难求之物?”
  罗平点点头道:“原来有这么多好处,怪不得大家抢夺,想据为己有?”
  毕真真马上凝视问道:“你现在知道了,想不想据为己有呢?”
  罗平摇摇头道:“物各有主,何况天材地宝唯有德者居之,在下尚无此奢望?”
  毕真真,好象对罗平这种襟怀无限赞许,螓首连点既叹道:“要是武林人都像你罗相公,那就天下太平了啊?”
  罗平又接口问道:“毕姑娘可知道这是谁人所有呢?”
  毕真真娇答道:“据说是当年天山寒月大师,救世三宝之一,不久前在敦煌出现,曾引起武林一阵腥风血雨,青城三老、河朔七雄,以及各门各派知名之士,辗转争夺,死伤不下数十余人,最后落在今天经此,那位绿衣姑娘之手,此番东来,沿途黑白道早已探得信息,相约决不放过,或是寻仇,或是夺宝的大家都对她不利,纵是本门不出手,此去华山少林,也难保得住嘛?”
  更俏眼微嘌罗平,问道:“你和人家非亲非故,怎能冒这种危险,去作挡箭牌,无端为众矢之的呢?”
  她说得十分诚挚,也不知是真是假,仿佛如今相劝,完全是一片好心。
  且脸含幽怨,大有嗔怪不该辜负之意。
  可是无如罗平,已心有成见:把对方此刻一切表现,都当作“骗”功“迷”功,暗忖,这一篇美丽的谎言,还骗不住还我,立刻反问道:“如此说来,那位绿衣姑娘,该是艺业极高了?”
  毕真真点点头道:“听说功力确有过人之处?”
  罗平又问道:“难道贵谷不怕她发觉返回找场么?”
  毕真真神秘的一笑道:“不会的?”
  这种话,罗平颇难置信,不禁困感的问道:“这是何故呢?”
  毕真真马上悄声说:“相公是至诚君子,我不妨实告,咱们昼间用的是‘李代桃僵’手法?”
  又展颜一笑道:“说不定今晚便已有人把假的夺去,她怎会怀疑到本门啥?”
  罗平默然不语,心想这秘魔谷的手段,确是可怕!这也不啻是嫁祸他人,自己却独得其利。
  并且倏地想到铁灵官父子,顿时摇摇头道:“只怕不见得?”
  毕真真冰雪聪明,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马上娇问道:“你是说那乌家父子会漏口么?”
  罗平点点头。
  毕真真又扑嗤一笑,说道:“我索性告诉你,他们如今已在醉乡,本山早有安排啦?”
  此言显然不假。
  罗平立刻恍有所悟,暗道:怪不得这丫头如此款待自已,原来也是打的灭口主意啊!
  于是一面寻思对策,一面微哂道:“还有在下呢?”
  不料毕真真竟嫣然一笑道:“相公还想走么?”
  倏地粉面一整道:“你可知道本门素有睚皆必报,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的信条,相公今天无端插手伤人,乃敝谷前所未有之事,姑不论宝珠属谁,这场过节,你也非了不可吗?”
  更不待答言,又娇声低语道:“不过家父已经我禀明,绝不难为相公就是?”
  看情形,他们似乎确已有了准备。
  罗平不禁傲然一笑道:“只怕贵谷还留不住我?”
  且正当他,立将有所行动之际。
  陡然窗外卷来一阵疾风,灯火齐暗,一条人影,闪电般的飞人,一声不响,便直枪桌上的“化毒续命宝珠”,身法之快,简直无可比拟。
  这时笑面狐毕真真,全副精神都用在罗平身上,以为此间乃在秘魔谷辖下,外有无影神偷和许多高手守护,绝无意外,所以丝毫无备,一时措手不及,虽然应变神速,赶忙罗袖拂出一股劲气拦截,娇声高叱,但却依然阻不住来人。
  倒是罗平,手疾眼快,迅即左手护过宝珠,右掌朝人影劈去,轻喝道:“鼠辈敢尔?”
  也不知是他这一招奏功,还是来人有意收手,但见灯光暗而微明,室中竟多了一位背插长剑,三角眼,朝天鼻,羽衣星冠的道者。
  毕真真惊魂甫定,马上便认清对方,冷笑道:“哼!想不到堂堂武当派的飞云子,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过来人,却对她看都不看,一味目光灼灼的打量罗平,半响,才缓缓问道:“你这小子是何人门下?”
  罗平将宝珠收到怀中,淡淡的答道:“区区乃是江湖上无名小卒,何劳查根问底?”
  飞云子又一沈脸问道:“你刚刚那一招以掌代剑‘拨云见月’,是从哪里学来?”
  敢情这位武当高手,适才是输了一着了。
  罗平俊眉微轩,傲然答道:“关你何事?”
  飞云子三角眼一翻喝道:“这是本门绝技之一,真人焉能不管?”
  一旁毕真真,此刻已立在罗平身侧,马上插口冷笑道:“你们又从何处学来?”
  罗平也点头接口道:“毕姑娘说的不错,何况天下武学同源,纵然出手类似,也不能便是武当的呀?”
  更嘴里轻喝:“你不妨看仔细?”
  顿时并指如戟,迎空朝前划出。
  飞云子立感一缕锐不可当的劲气,激射而来,不由心头一震,赶忙移形换位闪开,厉声道:“小辈有种,咱们就到室外见个真章去?”
  随即肩头微晃,首先纵到院中。
  这也无异是又输了一招。
  毕真真似乎对罗平极度钦佩,一面回眸送笑高赞道:“相公好本事?”
  一面娇躯微拧,也到了室外。
  反是罗平,不慌不忙,缓步而出。
  此际约莫已过了三更。
  飞云子面色凝重,一见二人离室,便反臂拔取兵刃。
  但不想手到肩后,却摸个一空,马上大吃一惊!
  且听丈外哈哈一笑道:“牛鼻子,家伙在老夫这里呢?”
  罗平一眼就看出那是无影神偷张龙发话,暗忖,此人果是名不虚传!
  分明这老偷儿,早适一趁对方出室的瞬间,做了手脚。
  最是飞云子,乃二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试想连自己防身兵刃都保不住,这份难堪,不言可知!
  不过无影神偷张龙,却又将长剑抛还,缓缓说道:“刚刚你这牛鼻子,能在老夫不知不觉中身入重地,确不愧飞云之名,咱们各有失手,彼此拉直?”
  他露这一手,竟是为了挽回自己颜面。
  飞云子,脸上一片铁青,接剑在手,顿时迎风一振,寒光飞洒,戟指罗平喝道:“小辈快把宝物献出?”
  好像他此刻,已把自己尊言置之度外,一心要先夺得化毒续命珠再说了。
  罗平依旧好整以暇,冷冷的反问道:“是你们武当的么?”
  飞云子厉答道:“此珠关系武林极大,本门决不容落在他人之手?”
  罗平又问道:“是什么关系呢?”
  飞云子一抬脸此道:“此非尔等所知?”
  罗平朗声一笑道:“那就只好区区暂时保存啦?”
  又俊眉微扬问道:“你可知道此间主人不是好欺呢?”
  飞云子嘿嘿一笑道:“狐鼠之辈,何足道哉?”
  罗平迅即回顾毕真真微哂道:“按贵谷信条,此人该当如何?”
  毕真真毫不迟疑的答道:“罪当断舌削足,利箭穿心?”
  罗平淡淡一笑道:“好!那就看你们的啦?”
  这是他暗觉双方都不是好人,意欲先置身事外,来个“坐山观虎斗”再说。
  毕真真,仿佛未曾料及,立刻目斜睨,呆了一呆!
  不料正于此时,忽听后堂有人呵呵大笑道:“罗相公不必客气,本门乃是地主,何敢偕先?”
  并随声走出一位鹰眼长须,背上微驼,身材矮小的黑衫老汉来。
  毕真真马上娇呼道:“孙四叔来的好?”
  这人一到,就把罗平的企图看穿,出口原封送回。
  无影神偷张龙,更亮声哈哈一笑道:“人家如今正向你罗相公叫阵吗?”
  分明彼辈也是打的促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自然飞云子,久闯江湖,素工心计,一听双方这种口气,那还不胸中雪亮,因而立刻灵机一动,扫了毕真真一眼,朝罗平轻喝道:“小辈,你难道真迷上这只骚狐狸么?”
  这话好没来由!
  罗平不禁怒答道:“胡说?”
  飞云子又一抬脸凝视问道:“既如此,真人也无意和这班下五门的鼠辈纠缠,咱们换个所在如何?”
  因为他,本是追蹑绿衣女经此,偶闻秘魔谷党羽露出罗平得珠的口风,才跟踪查探,发现果然不假,现身劫夺。
  尤其最大的目的,乃是宝物,所以也不愿多树敌人,故作此语。
  罗平点点头:“使得?”
  只是一旁毕真真,却连忙接口道:“相公,这是人家诱敌之计,别上当啊!”
  其实她是唯恐二人一走,自己落空,情急劝阻。
  且偎到罗平身侧,吐气如兰悄语道:“这牛鼻子前途准有同党?”
  罗平不由暗暗好笑,心想:关你何事!
  飞云子,马上道声好,身形一转,便准备离去。
  罗平也侧顾毕真真,道:“在下马匹何在?”
  他似乎心意已决,想摆脱此间。
  不想毕真真,忽然浅浅一笑,低问道:“你不要宝珠了么?”
  此言一出,罗平不由自主的探手怀中,竟空空如也,无疑必是毕女不知何时以独门绝技窃去了。
  彼辈这种神而化之的手法,实在令人可怕!也令人叫绝?
  罗平顿时又惊又怒,猝然一抬手,一把刁住毕真真左腕,扣在寸关尺脉上,轻喝道:“拿出来?”
  他此际已深感和对方斗智难有胜望,非用强不可了。
  那知毕真真,却毫不在意,反就势娇躯一斜,向罗平倒来,颤声答道:“我不想活了,你尽管下手吧?”
  最后罗平不虞有此,骤觉软玉温香抱满怀,一股从所未闻的异性特有气息,直冲脑际,心神一荡。
  也惟其如此,只见他突然不言不动,愕愕的发呆起来。
  同时毕真真,水蛇腰一扭,侧身挽起罗平一条臂膀,咯咯一笑道:“别走啦?”
  并马上相偕朝适才那间上房走去,双双并肩依偎,显得有无比的亲热。
  这仅是刹时间的变化。
  飞云子不禁愕然!
  顿听无影神偷冷冷的道:“牛鼻子,你还想走么?”
  那姓孙的驼背老汉,更闪身拦住去路,二目开视,射出两道逼人的冷光,慢条斯理的说道:“飞云牛鼻子,咱们今天且叫你尝尝下五门的厉害?”
  飞云子三角眼微转,嘿嘿一笑道:“难道真人还怕尔等不成?”
  且浓眉一挑,横剑当胸,傲然道:“孙驼子,你们何不四相齐来呢?”
  无影神偷,也欺步走到场中,接口冷笑道:“哼!大气少吹,只要你不溜,张某今天单独领教?”
  且大袖一扬,露出一根尺许长短的旱烟管,轻喝道:“牛鼻子,上吧?”
  飞云子身为武当硬手,一向自视极高,从没把这班黑道上,惯以偷、诈、迷、骗手段横行江湖之辈看在眼下,虽然适才兵刃被盗,颇觉惊心,但仍深信若凭真才实学,对方绝无人能敌,试想他,怎能示弱于人,忍得住无影神偷这种咄咄逼人的恶气,加上耳听实物已落毕真真之手,惟恐夜长梦多,必需速战速决,所以立刻答声:“真人就试试你这鼠辈有多大气候?”
  长剑疾起,“夜叉探海”,洒溜银花,便朝对方直刺。
  最是他轻功奇高,招式喑藏变化,剑到中途,突化为“禹门三激浪”,寒光暴涨,欺身进迫,宛如满天瑞雪,齐向敌人罩下,好不凌厉!
  无影神偷,喝声:“来的好?”
  顿时闪身斜掠,旱烟管“孔雀刷翎”,卷起一片乌光,封住来势。
  更下盘微挫,人走偏宫,捷若飘风,“指火撩天”,还以颜色。
  别看他,生得肥头胖脑,体态臃肿。但行动起来,却俐落无比,如同猿猴一般,一身巧小之技,滑溜已极。
  且旱烟管“指火撩天”,竟名符其实,真的激射出一蓬火雨,三丈以内,悉在笼罩之下,如同漫天残星,带有刺鼻奇香,四散飞舞。
  不消说,这必是兵刃中藏有暗器了。
  如此阵仗,乃是白道武林少见,绝难力敌。
  飞云子恰好正在下风头上,一时大出意外,连停闭呼吸都没有来得及,便猝感神思一晕,撤剑倒地。
  这种手段实在狠辣!
  一旁孙驼子,见状哈哈一笑道:“咱们今天总算做的干净?”
  无影神偷,也面有得色,信手点了飞云子要穴,摇摇头道:“这厮徒有虚名?还不如那姓罗的小子难斗呢?”
  孙驼子又微微一笑道:“难斗又怎样,真姑娘不是仍然得手了么?”
  随即双双朝房上走去。
  他们此刻已踌著满志,欣幸宝物终于获得。
  谁知一到室内,却不见罗平去向,反是笑面狐毕真真,如醉如痴,横卧在暗处。
  显然事有不妙!
  首先无影神偷猛吃一惊!顿足道:“咱们中计了?”
  孙驼子赶忙上前解救毕女,眉峰一皱道:“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先问问真姑娘再说?”
  笑面狐穴道一活,迅即挺身起立,螓首连摇道:“这位罗相公真是机智绝伦,实在不好斗啊!”
  又长长舒了一口气,轻叹道:“咱们终日打雁,今天反被雁打了吗!”
  更忽然扑嗤一笑道:“这倒有趣我非得再斗斗他不可?”
  无影神偷,慌不迭接口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追?”
  孙驼子也急道:“不错!这小子走的绝不会太远?”
  不料三人匆匆出室,又发现院中受制的飞云子竟也失了踪影?
  无疑必是被人救走。
  一时气得秘魔谷二相,连话都说不出!
  这全是罗平的杰作。
  原来他自到小镇应约,早就暗有准备,预服了一颗专祛百毒灵药,适才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扮作已中迷香,任由笑面狐毕真真扶进室中,然后冷不防发难,制住对方要穴,收回宝珠,再趁外方争斗之际,潜隐庭侧花丛之内。
  且不忿彼辈手段卑鄙,又乘隙救了飞云子,寻得马匹,由后院离去。
  自然这都多亏他有一副好身手,来去如电,加上夜色沉沉,不易为人发觉,所以特别显得神出鬼没。
  这时已过四鼓,坐下青鬃马如飞向东奔驰。
  他本将昏迷未醒的飞云子,横放在鞍前,意欲走到安全之处,再行施救。
  但不想正行间,却出奇的陡感“气海穴”一麻,浑身无力,蓦见这位武当高手,竟不治而愈,闪电般的翻身而起,反客为主,一把抓住自己,倒挟在马上。
  八成对方乃是被冷风吹解了迷药,早就暗中行功震开穴道了。
  这种事,罗平做梦也不曾料到。
  最是此刻身受人制,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丝毫抗拒不得。
  飞云子,立刻搜出宝珠,兴奋的一笑道:“这真叫做天意?”
  并见道旁恰有一条深不可测的绝涧,又迅在罗平“命门穴”上,重重加拍了一掌,一点都不踌躇,便横抛而下,轻喝道:“罗小子,你别怪真人心狠,好好的到鬼门关去吧?”
  随即纵马疾奔而去。
  想不到罗平好心救人,反不得好报。这位武当名宿,竟利欲薰心,忘恩负义,一至于斯!
  也由此足证江湖上是何等的险恶!
  看情形,飞云子乃是存心杀以灭口,罗平必死无疑了。
  只观朦胧的星月下,又是一阵蹄声,飞驰而过。
  马上坐的是笑面狐毕真真,和秘魔谷二相。
  彼辈大约已查得线索,由此方追来。
  已迟了一步。加上飞云子老奸巨滑,中途改道,所以这班人一直赶到天明,远出百里之外,依然没有发现。
  而且他们最人的错误,是逢人打听的都是罗平年貌,试想那有结果。
  孙张二人,只好失望而回。
  唯有毕真真,不肯中止,仍单人匹马,继续东行。
  说来十分古怪!她如今对夺宝不感兴趣,只是芳心底处,深印罗平俊影,时刻难忘,总想再见一面。
  不知不觉就是一日。
  一路上,耳闻纷纷传说,终南三煞和秦岭铁臂熊胡新,又为了拦路却珠,于午前伤在绿衣女剑下。
  毕真真心地细密,明知罗平任侠尚艺,必将急于珠还原主,认定只有追上绿衣女,暗中相随,才能达到目的。
  那知正过临潼不久,忽见华山三老,行色匆匆,迎面而来。
  毕真真认得在前的那位火红脸,巨眼浓眉,身穿古铜色道袍,须发苍苍的老者,是“西岳散人洪同”,后随两人,乃为“惊天叟衫雷”,和“霹雳掌李应”。
  他们双方,本是道路有别,河水不犯井水。
  不料西岳散人,偶然一抬眼,发现笑面狐,立刻勒马当道而立,呵呵一笑问道:“毕姐娘,你可是奉命送宝前来?”
  毕真真微感一愕!迮忙在马上还礼,反问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西岳散人面色一沉道:“老夫是说贵谷昨夜所得之物呀?难道令尊还想独吞不成?”
  听口气,他似乎隐隐以西路上地头蛇自居,认为别人得手,也必有华山派一份之意。
  毕真真,颇是不解,心想昨夜之事,华山怎生得知呢?
  因此马上淡淡一笑道:“老前辈是听谁说的?”
  立又不待答言,黛眉微挑道:“点子午前还在终南伤人,三位知道么?”
  这也无异是说,人家功力高强,谁都拦不住哩。
  可是西岳散人,却毫不为动,反轻喝道:“丫头巧辩?”
  并一睁二目,威棱棱逼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老夫不妨代为说出,你们昨日以李代桃僵手法,曾用假珠巧换真珠,虽经一度波折,被一姓罗的小子夺去,但终于夜间又复到手,对不对?”
  他如同亲见,说的分毫不差。
  更掀髯一笑道:“还有武当飞云真人参与其事,险遭贵谷毒手可是?”
  不消说,此事准是飞云恶道,为了独占异宝,所作的移禍江东之计。
  同得也是对昨夜受辱的一种报复。
  毕真真越听越心惊!暗忖,这事非同小可,设或传入江湖,本门顿成众矢之前,后果必将不堪想象!
  只是她,又不顾说出罗平,立刻心头风车儿似的一转,故作失惊道:“老前辈上当了?”
  西岳散人,微嗯道:“怎说?”
  毕真真昂然道:“武当飞云子,昨夜确和本门小有误会,这分明是他有意嫁祸嘛?”
  且妙目一扫对方三人道:“不瞒诸位说,晚辈此来,便是追踪点子,打算碰碰运气呢?”
  她分说的甚是巧妙,也极合情理。
  不过西岳散人,依旧不信,顿时一声冷笑道:“哼!云子乃为名门正派,岂是妄嫁祸之人?”
  略作寻思,马上又沉声道:“小丫头,你来的正好,免得老夫跋涉一场,快随我回山,本门自当通知令尊,携宝前来换人?”
  这老家伙,竟要把笑面狐当作人质了。
  尤其他们个个是武林有数的高手,毕真真万非其敌。
  霹雳掌李应,更轻喝道:“小妮子!快相识一点,别敬洒不吃,吃罚酒呢?”
  惊天叟彭雷,也含笑点头道:“毕丫头,你那一套‘偷,诈,迷,骗’法宝,最好少在我老人家眼前抖露,咱们华山派,可没人欣赏啊?”
  毕真真,一时想不出脱身之计,不由抗声道:“难道三位这等以大欺小,不怕江湖人耻笑么?”
  西岳散人,嘿嘿一笑道:“这是老夫的事?”
  毕真真忿然道:“要是我不肯呢?”
  霹雳掌李应,顿时催马而出,接口答道:“老夫就把你这小狐狸缚回山去?”
  他们软硬不吃,就是不肯放过。
  不想正于此际,华山三老,猝见山道旁人影微闪,忽然发现毕真真马上,竟换了一位背插长剑,面障青纱的绿衣少女。
  定睛一看,原来笑面狐已被人家擒住。
  这位姑娘身法之快,几乎非人目可见,甚以惊人!
  华山三老,立知是谁,赶忙飞身下马,各据一方,对来人围在核心。
  敢情绿衣女,亦适逢其会,偶然听得双方对语,才发现身藏宝珠果是膺品,也擒人为质了。
  但观她,端坐马上,手挟毕真真,侧顾华山三人叱道:“你们要待怎的?”
  西岳散人,冷冷的答道:“这是咱们华山派地头,可不容人撒野?”
  霹雳掌高喝道:“快把那丫头交给老夫?”
  绿衣女缓缓问道:“她是尔等何人?”
  霹雳掌,又轻喝道:“你管不着?”
  且师兄弟三人,同时擎出兵刃,凝神以待。
  绿衣女,也似乎已知不能善了,立刻长剑出匣,娇叱道:“那你们就尝尝姑娘的厉害?”
  更语落人起,身剑合一,化为一条彩虹,向西岳散人卷到。
  也不知她是什么招法,只觉矫夭如龙,玄妙不测,凑厉无伦。
  西岳散人慌不迭挥剑相迎,出手便是华山派压箱底的绝学,丝毫不敢轻敌。
  但见剑光霍霍,带起朵朵银花,彼此人影交错,捷若飘风顿时难分难解,杀得如火如荼好不激烈!
  双方都是一个字‘快’,眨眨眼就是二三十个回合。
  仿佛绿衣女,乃是不愿恋战,意欲突围寻宝,所以左臂仍紧挟毕真真不放。
  自然这样对敌,无形中功力也就打了好些折扣。
  不过饶是如此,西岳散人依旧占不得半点上风。
  惊天叟,看得暗中骇然!心想这丫头不知是何人门上,这等了得?
  并唯恐师兄万一失手,有损华山威名。自觉反正无人在场,何不索性群殴,擒了对方再说。
  于是马上以目向霹雳掌示意,突然两支剑,势如飞蛇,一声不响,便齐上环攻。
  这样一来,西岳散人立感压力一轻,精神陡长。
  他为了要报门下在敦煌丧身之恨,迅即暗运独门“三阳烈火功”,乘绿衣女招架彭李二人之际,冷不防拍出一股赤焰劲气,从后袭去。
  这是西岳散人毕生玄功所聚,其威猛可知。
  绿衣女不虞有此,顿感心头剧震,浑身炽热如焚,大吃一惊!赶快抛下毕真真,急提一口真气,拚力一剑逼退霹雳掌,点足凌空而起,一纵四五丈,如同一缕轻烟,仓慌没入附近林中,显然已经受伤颇重了。
  华山诸人,哪里肯舍,立刻飞步追去。
  他们都是一心要夺宝伤人,根本不管江湖规矩。
  首先西岳散人,纵入林中,目睹绿衣女,正摇摇欲倒,朝一匹乌云盖雪坐骑方向挣扎,不禁好生兴奋,一面厉声大喝道:‘狗丫头,你的劫数到了,哪里逃走?”
  一面提气腾身,准备扑上便下毒手。
  绿衣女,好象越发张惶失措,行动迟缓,连长剑都被惊得把握不住落地。
  双方相距,仅不过十七八丈,自是不难赶上。
  可是谁知西岳散人,别刚拔起之际,却猛听空中一声呼啸,眼见一蓬碧色光芒,宛如千百支利箭,劲疾无比,迎头罩下。
  幸而他久经大敌,识得厉害,顿感心头一粟!忙不迭云里翻身,折腰斜掠,借大袖一挥阻挡之力,飘退林外。
  同时绿衣女,也忽闻有人传音细语道:“姑娘休慌!这几个老鬼,区区可代打发?”
  更觉轻风微动,倏见身前多了一位面如敷粉,朗眉星目的少年书生,点头低告道:“姑娘所失宝珠,在下巳为取回,敬以物归原主,请快疗伤去吧?”
  绿衣女,脸隔青纱,也看不出是惊是喜?
  但观她,接过所失之宝,略加审视,迅即纳入口中。
  少年书生,不待答言,便转身出林,微闻附近似乎有人轻叹道:“罗相公真是好人!”
  这时西岳散人,正无限震惊!
  一则是,认出适才疾袭之物,乃是一把松针,心想暗中人竟能化柔为刚,其功力之高可知。
  再则就这片刻之间,道旁受制的毕真真,又失了踪影,无疑必是被人救走,也由此足证来人是敌非友。
  因而师兄三人,面面相视,狐疑不定,一时不敢妄动。
  不料偶抬眼,忽见树丛中走出一位少年书生,安详负手,目视作鄙夷的冷笑。
  西岳散人,马上轻喝道:“小辈何人?”
  少年俊眉微扬,淡淡的答道:“区区姓罗名平,怎么样?”
  原来亏得护身神功玄妙,并未丧生,虽然被飞云子冷不防点中要穴,但也幸而被那恶道,最后在命门上重重一击,无巧不巧的震开,只是落下绝涧,黑夜茫茫,费了不少手脚,才能脱困。
  至于宝珠,也是仿佛冥冥中暗有定数,他在笑面狐囊中,发现竟有一真一假,惟恐再有人受欺,索性一齐带走。仅得并将假的藏在怀中,真珠暗置靴统之内,以致飞云子,仅得了一仍膺品。
  最是他,对飞云恶道,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忿恨已极决心要追上擒获,出口怨气,所以兼程赶来,不想恰好碰上绿衣女身中暗算,又眼见不平插手了。
  当然也是为了还珠以了心愿。
  西岳散人,目睹罗平年纪轻轻,斯文一脉,毫不像练武之人,不由怒叱道:“刚刚在林中,是你这小子弄诡么?”
  听口气,分明还有些不信。
  罗平点点头,微晒道:“不错,那只不过是一种警告罢了?”
  立又脸色一沉道:“你们这几个不害臊的老鬼,竟然以众欺寡,眼里还有武林公道么?”
  西岳散人,不由脸上一红,厉声道:“关你这小辈何事?”
  霹雳掌李应,人最火暴,更身出如风,一声断响,便伸臂探爪,屈指如钩,踏中宫,走洪门,恶狠狠的向罗平扑去。
  这老儿人称霹雳掌,又是华山鼎鼎大名的三老之一,其功力可知。
  倒是西岳散人,眼见人家气定神闭,毫无惧色,已看出几分蹊跷,赶忙轻喝道:“师弟小心,这小子有些古怪?”
  那知尽管他出言提醒,仍是慢了一步,只见罗平双袖微
  朗声高叱道:“回去!你们三个老鬼最好齐上?”
  也没有看出使的什么手法,顿时霹雳掌李应,陡觉被一股潜力卷起,倒抛回本阵,吓得浑身冷汗,好不容易才能站稳。
  且耳闻林中一声清叱道:“我不杀死你这几个无耻的老贼,誓不为人?”
  入目一条翠影,带起丈许银芒,如同掠波燕剪,凌空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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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以怨报德
  华山三人,一眼发现竟是受伤的绿衣女,痊愈而出,不禁齐吃一惊!赶忙各掣兵刃,凝神以待,连对罗平的答话都忘了。
  由此足见他们此际暗中是何等的紧张!
  罗平也就暂作旁观,淡淡一笑道:“这回可不准群殴了呢?”
  毕真真亦随后由林中纵出,喜孜孜的高呼道:“多谢公子相救?”
  罗平漫不理睬的信口答道:“不敢当,姑娘请吧?”
  只是毕真真,却不如言就走,反趋近俏立罗平身侧,娇声道:“不!稍时我还有事要和公子说?”
  这几下里变故,说来费时,其实仅是片刻之间。
  但见绿衣女,捷若飘风,宛如出柙之虎,更不答话,便长剑化为一条匹练,直取西岳散人,分明芳心已是恨极!
  最是她,功力高强,招式玄妙,如今含忿雪耻,威势好不猛狠!
  西岳散人,适才巳经识得厉害,慌不迭移形换位,以避其锋,口中一声大喝:“好丫头,难道老夫怕你不成?”
  出手就是该派镇山绝学“烈火十三式”中的“三阳开泰”,还以颜色。
  惊天叟彭雷,和霹雳掌李应,因震于罗平有“不准群殴”之言,只好横剑注视场中,不敢齐上了。
  只觑这次双方再度交手,已和刚刚大不相同。
  西岳散人,使出浑身解数,小心翼翼,既沉且稳,一支剑舞得点水不透,寒光飞洒,劲气四溢,着着见功夫。
  绿衣女,更已无毕真真之累,人同翠鸟,剑似游龙,招招凌厉,仿佛春蛇吐丝,绵绵不绝,风雷皆动。
  好一场厮杀!
  一时看得惊天叟和霹雳掌,心悸神摇!每当对方攻出一招,便不由自主为师兄暗捏一把冷汗。
  瞬间就是十多个回合。
  陡听绿衣女,一声娇喝:“老贼拿命来?”
  骤然左手翠袖暴长四五尺,迎空一卷,裹住敌人兵刃,右手利剑疾出,立将西岳散人一条左臂,齐肘截断,鲜血四溅。
  这种事,颇出观战的诸人意外。
  她更乘势皓皎腕一翻,便下杀手。
  惊天叟和霹雳掌,慌不迭双剑同上,护住痛得面如金纸,踉跄倒退的师兄。
  罗平也高呼道:“姑娘,够了?”
  绿衣女好象十分听话,马上收剑轻喝道:“便宜你这老贼?”
  且娇躯微拧,纵到罗平身前低问道:“你是神君派来的么?”
  罗平摇摇头,不解的反问道:“姑娘所说神君是谁?”
  绿衣女似乎听出口气不对,马上退后一步,避不作答,又问道;“适才你为何救我?”
  这话好怪!
  罗平朗声一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武林人本份呀?”
  绿衣女,仿佛甚是不信,二目由青纱中射出光芒,缓缓续道:“是么?”
  立又微整头上翠帕,娇声道:“要是你对我有什么所求不妨请说?”
  这种口气,听在罗平耳中,极是不快,淡淡答道:“在下无求于人?”
  绿衣女,更一指毕真真道:“贵友我不再为难她了,你满意了吧?”
  罗平俊眉一挑道:“其实这位毕姑娘,还是在下的敌人呢,我满意什么?”
  绿衣女,顿时一抬脸道:“我替你杀了她如何?”
  罗平摇摇头道:“彼此又无深仇大恨,怎能随意伤人,何况在下还无意有劳姑娘啊!”
  绿衣女不由默然。
  反是一旁毕真真,插口微哂道:“罗相公行侠仗义,岂是施恩望报之人?”
  且目视绿衣女道:“若是小妹料的不差,女侠当是东海逍遥宫的高足了?”
  此言一出,绿衣女立刻身躯一震,轻喝道:“谁说的?”
  同时耳听有人冷冷的答道:“这不是你自已漏口的么?”
  大家循声入目,猝见华山三老巳不知去向,却是数丈外,昂立一位黄蓝衫文士,手摇揩扇,也是面障青纱,看不出乃是何人。
  尤其绿衣女,一见此人,险些掌中剑惊慌失手,迅即转面颤声道:“适才我被那华山老鬼暗算,你何不现身?”
  好象她这是抗辩,也含有责怪之意。
  显然他们乃是一家人。
  那蒙面文士,又冷冷的说道:“这是考验你呀?”
  并一指罗平道:“把这小子除掉?”
  这人语声严峻绝不同说笑。
  绿衣女,身躯又是一震,迟疑的答道:“这个……。”
  蒙面文士不待语毕马上截住喝道:“你看中了这小白脸么?”
  这是什么话?
  绿衣女也高声道:“那丫头呢?”
  无疑她必是指的毕真真而言。
  蒙面文士迅即接口道:“我自有道理?”
  他们这一番对话,罗平始终静听不语,凝目打量。
  毕真真,忍不住冷笑道:“哼!怕没有这样容易事?”
  更侧顾罗平道:“公子!这叫做好人做不得呢?”
  这时绿衣女,似乎是被迫无奈,立刻答声:“好!”
  掌中长剑一起,便转身朝罗平刺到。
  这简直是一种不可想象的事!
  不料罗平,却早有主意,顿时手起一劈空掌封住绿衣女来势,双肩微动,反直向蒙面文士欺去,喝道:“我倒要看看足下是什么样的人物?”
  尤其他身法之快,如同电光石火。
  蒙面文士不禁倒退一步,急抖掌中摺扇,护住胸前叱道:“小辈想在我手下超生么?”
  罗平纵声一笑道:“只怕不见得?”
  顿时左掌虚晃,蓦地身如飞鸟,掠到对方侧背,仲手就抓文士障面青纱。
  蒙面文士,也非弱者,足跟一旋,左掌右扇同时齐扬,一劈一点,卷起一道劲疾狂飚,横扫而出。
  不过饶是如此,仍未再遇收人,反被罗平化抓为拂,立有一股寒风,将文士面纱吹起,露出一张半青半白的脸孔。
  一旁毕真真,惊噫失声!
  罗平迅即纵到丈外,哈哈一笑道:“原来足下是鼎鼎大名的两面书生?”
  此刻绿衣女,反倒收剑停手。
  蒙面文士不由怒喝道:“你这小子何人门下?”
  不消说,显然他已不敢轻视了。
  罗平且不作答,反接口问道:“你呢?”
  因为此人崛起江湖,也是近几年之事,虽然一向心狠手辣,极为黑白道所忌惮,但却行踪飘忽,时隐时现或正或邪,谁都不知他的底细。
  两面书生,仿佛不愿吐口,马上高叱道:“我问的是你?”
  罗平朗声一笑道:“彼此,彼此,足下既然不肯亮出招牌,罗某又何必拿师门唬人嘛?”
  两面书生,一时无辞可对,倏地又向绿衣女喝道:“还不快把这小子拿下?”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这家伙竟是一副命令口气。
  那知绿衣女,却不完全听话,反身形一闪,冷不防将附近毕真真擒住,答道:“我收拾这丫头好了?”
  这也无异是说,姓罗的由你拿吧?
  看情形,分明这位姑娘,是不愿恩将仇报,再对罗平下手了。
  两面书生嘿嘿一笑道:“也罢!”
  且一指罗平道:“小子快亮兵刃我要叫你死得心服?”
  罗平随手在林缘折了一段松枝,微扬笑道:“区区不惯拿刀动剑,即以此物奉陪好了?”
  更看了绿衣女一眼道:“在罗某未落败以前,你们先放了这位毕姑娘如何?”
  两面书生点点头。
  绿衣女如言松开手。
  毕真真立刻纵到罗平身侧,低语道:“相公千万提防人家扇中有诡?”
  罗平淡淡一笑,目视两面书生道:“上吧?”
  他依然好整以暇,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中。
  最是以松枝代兵刃,看得两面书生心头冒火,暗骂:好个狂小子,我不叫你识得厉害,誓不为人!
  本来嘛,一个成名人物,怎受得住如此轻视,只是他面障青纱,不露声色而已。
  因此马上答声:“好!”
  摺扇一起,便挟一股劲风,“指天划地”,点眉心,削两肩,一招三式,欺身连攻罗平要害,既狠且辣,端的名不虚传。
  一旁二女,凝神注视,各有不同的表情。
  罗平喝声:“来得好?”
  顿时挫腰旋踵,松枝唰的一声,“乱推彩云”,横拂而出。只见一片耀目的青光闪过,两面书生赶忙疾退不迭。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虽然罗平使的仅是一段松枝,但经过这一招接触,两面书生却立觉人家掌中之物,竟坚逾精钢,较之刀剑,毫不逊色,不禁暗中一懍!
  迅即潜提真气,一面作势,轻喝道:“小辈再接我这一招?”
  一面摺扇开处,猝见上书五个鲜红夺目骷髅头,好象随他所推的一蓬阴风寒气扑出,使人心动神摇,不能自主。
  这倒是邪门!
  毕真真立刻惊呼失声道:“这是五鬼阴风扇!”
  罗平仍若无其事,反朗声一笑道:“原来足下乃是出身苗岭?”
  更一震掌中松枝,射出五缕青光,喝道:“这还难不倒区区?”
  其实两面书生扇上所绘骷髅,只不过令人产生幻觉,心神迷乱,并无直接功效。最可怕的,还是那种不甚起眼的阴柔潜力,一经打中,立时凝血冻骨厉害已极!
  可是无如罗平,既身有神功护体,不畏侵袭,又以牙还牙,突发五枝松针,宛如利箭回敬。
  但觑青光红影相接,波波连声,不仅枝枝直贯鬼头,而且余力不衰,透扇而过,射向对方胸前要穴。
  试想两面书生,那里想到人家年纪轻轻,竟身手一高如斯。
  及至看出不妙,已为时太晚,骤感“乳根穴”一麻,人早受伤,慌不迭回扇自保,倒踩七星步后退。
  毕真真马上欢呼道:“这才是真本事啊!”
  罗平也不为已甚,微哂道:“足下不过如此,领教了?”
  两面书生赶忙取出一颗丹丸纳入口中,定了定神,轻喝道:“罗小子,咱们这笔帐改日再算?”
  身形一转,便如飞离去。
  绿衣女,略现踌躇,看了罗平一眼,竟一言不发,宛如一头翠鸟,随同纵走。
  毕真真不由忿然道:“好一个无义的丫头!”
  罗平也摇摇头,暗中慨叹!心想难道江湖人都是这等全无天良么?虽然自已出手救人,并无望报之心,但至少也不该恩将仇报呀?昨夜飞云子如此,今天绿衣女又是如此,这是什么道理呢?
  且见毕真真,倏从怀中取出一物,赫然乃是自己已经交还绿衣女的那颗奇珍,趋前娇声道:“由适才看来,那丫头分明也非善类,这件武林异宝,如为彼辈所有,必将助长恶人为恶,我已冒险窃回,敬请公子留在囊中,以为济世活人之用是幸?”
  想不到她刚刚被擒,反倒又在人家身上做了手脚了!
  她说的极有道理,神态也十分诚恳。
  只是罗平,始终怀有秘魔谷偷、诈、迷、骗四绝戒心,不知对方又玩什么花样,先不接宝珠,反冷冷的问道:“姑娘何以对在下如此信任呢?”
  这种话,倒出毕真真意外,不禁粉脸一红,小嘴微撅道:“难道我错了吗?”
  立又一抬眼,脉脉含情道;“江湖上人人险恶,你竟众浊独清,人家恩将仇报,你却以德报怨,这都是明显的事实呀?”
  她似乎全是真心话,并非故作谀词。
  罗平淡淡一笑道:“不敢当!”
  并逼视微哂道:“姑娘穷追在下至此,又作何说呢?”
  毕真真听得微微一愕!暗道:是呀,我为了什么呢?若是夺宝,如今宝已到手,为了什么啥?又因何自愿将宝奉让吗?
  这一连串问号,荡洋在她心底,半晌,才渐渐想通,不由自主的低垂螓首,娇羞欲滴,幽幽的答道:“总之,我绝无恶意就是?”
  罗平那里肯信,又俊眉一扬,问道:“大约是想把我骗回秘魔谷,了断过节,对不对?”
  毕真真一抬脸道:“按照本门山规,确有此必要,不过我却无此意?”
  更轻轻一叹道:“我不妨实告,本门长幼,也是多行不义之人啊!”
  这位姑娘好怪,竟对自己高堂,都不满起来。
  罗平胸中动了一动,点点头道:“我也早有耳闻?”
  毕真真又将明珠托在掌上送出正色道:“你先收了这件宝物再说如何?”
  罗平想了一想,也就如言接过,藏到怀中,答道:“那位绿衣姑娘,必有隐情,我仍然要查明物归原主?”
  因为他脑际泛映起,对方昨日失珠之时,下马亲扶老翁之状,显得十分敬老怜贫,深信其心地不恶,适才定是暗有苦衷,受制于人,绝非本意。
  也慎其如此,所以又动侠肠,准备索性对这件事采个究竟,救人救彻。
  毕真真仿佛不以为然,只是并不出言置辩,反嫣然一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公子可肯答应?”
  罗平闻言暗忖:果不出我所料,这丫头花样来了。
  但表面上,仍不形于色,缓缓答道:“请说?”
  毕真真,黛眉微挑,娇声道:“那丫头的确有些古怪?既是公子要查个明白,我可不可以也附骥同往呢?”
  罗平不料对方要求的仅是此事,一时颇感踌躇?心想如果就事论事,珠乃人家所取,关心后果。也是常情。只是此举对自己并无不利,莫非这丫头,用的是“欲擒故纵”,要想以水磨工夫,有什么图谋不成?再则双方非亲非故,孤男寡女,怎好皆行呢?于是迅即摇头答道:“彼此男女有别,歉难从命?”
  毕真真马上粉脸现出失望之色,手掠云鬓,略作沉吟道:“我改装扮作公子从人怎样?”
  她依旧不死心,想达到目的。
  其实她之所以如此,确然并无恶意,只不过被一股爱慕之心驱使,想藉此接近个郎,常亲风范,以慰私衷而已。
  换句话说,也就是对罗平钟情了。
  因为她究竟是一个女孩儿家,虽然出身旁门,仍不免有矜持之心,难作露骨表示。
  不过这样一来,却越发加深罗平猜疑,立刻斩钉截铁的答道:“不可?”
  最是这种口气,听在毕真真耳中,顿感一阵委屈,打从心底泛起,忍不住泪波欲流,颤声问道:“难道辱没了你么?”
  罗平仍旧毫不为动,冷冷的答道:“这是说那儿的话!姑娘有兴,何必定要与在下同行呢?”
  毕真真微一转念,也就乘机下台,螓首一点道:“好!咱们就分头查探?”
  并凝目而视,幽怨的续道:“此女八成是逍遥宫门下,你可要多加小心,别上当啊?”
  罗平不由自主的脱口反问道:“什么逍遥宫呀?”
  毕真真也詫异的答道:“咦!你既然知道舍间叫做秘魔谷,怎没听说过东海逍遥宫嘛?”
  罗平恍有所悟,点点头道:“敢情就是传闻中的三宫一谷之中的一宫了?”
  毕真真接口答道:“不错!”
  又若不胜愁的轻叹道:“逍遥宫乃三宫之首,远在海外,五年前曾有许多高手往探,无一生还,据说彼辈个个艺业惊人,手黑心毒,一向江湖中谈虎变色,谁也不敢招惹,尤其那位主者,自稍逍遥神君,精擅邪法,如同鬼魅,端的厉害,公子千万轻敌不得呢?”
  罗平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相告?”
  看情形,似乎他并不深信。
  便又道声再见,便蓝衫飘处,人已到了十多丈外。
  毕真真,目送罗平远去,不禁无限惆怅!也就赶忙飞身上马,放辔东驰。
  这里暂按下她不表。
  且说罗平,一口气奔到“渭南”,眼见天色已晚,就找了一所干净客寓落脚。
  恰好隔邻是一家“醉仙楼”,正灯火辉煌,酒客川流不息。
  于是略作盥洗,便缓步前往,点了几样菜,要了一壶酒,低头独酌。顿感三杯下肚,立将连日旅途劳累一扫而空,不由意兴飞扬,抬眼四顾。
  自然这里乃是小县,极少达官贵人,座间多半都是贩夫走卒之流。
  惟有隔席一位白发银髯老人,和一个十二三岁小姑娘,好象还颇不俗。
  并所小姑娘悄语道:“爷爷,咱们今晚非去不成么?”
  银髯老者,点点头道:“当然?”
  更把盏凝视小姑娘轻叹道:“孩子!你要知道,武林人最重然诺,何况受人点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爷爷虽然年事已高,怎能失信,背义不去哩!”
  他们语声极低,但罗平耳目灵聪,却听得一字不遗,暗道:“江湖上居然也有守信重义之人啊!
  只见小姑娘满面愁容,问道:“怎的华山派能打退堂鼓呢?”
  银髯老者,缓缓答道:“这是人家的事?”
  似乎小姑娘不以为然,大眼眨了两眨又道:“他们不也是自命侠义么?”
  银髯老者,摇摇头,慨叹道:“孩子!你还小,这些事将来自会明白?”
  小姑娘一撅嘴道:“何必将来,我现在就知道啦!他们准是去夺什么宝去了?”
  同时楼梯响处,走上一位儒雅风流绛衣少年。
  罗平恍觉似曾相识,面貌十分眼熟。
  少年也微笑颔首,直趋临窗一个空座。
  随后又来了两人,一个是短小精干,獐头鼠目,腰跨豹皮囊,满面傲气。一个是身材魁梧,脸上全是横肉,一对铜铃眼,彷佛两只田螺平放在麻石板上,有说不出的可憎可怕!背插一支长剑,鲜红的流苏,左右飘荡。
  不消说,分明彼辈都不是正道中人。
  最是那位凶霸霸的怪汉,不知是谁恶作剧,在身后枯了一张白纸,上书“云台二鬼,一对淫徒”八个黑字。
  他们似乎丝毫不觉,全皆昂首挺胸,旁若无人上闯。
  可是许多酒客,却一见便惊慌失色,赶忙籍故开溜,霎时楼上仅剩了有限的几人。
  罗平暗暗好笑,依旧从容自斟自饮。
  那先到的绛衣少年,也已经有了酒菜,凭窗独酌,如同未睹。
  惟有银髯老者,一眼触及来人,立现不安之状。
  同时那高头大马的恶汉,刚刚落坐,忽然瞥见银髯老者,马上又一挺身站起,逼视狞笑道:“你这老鬼,居然还没有死,好极了?”
  矮小的,亦冷冷的接口道:“这是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高个子,又不待答言喝道:“咱们十年前那笔帐,今天可要本利全还啦?”
  银髯老者,亦霍地立起,面色凝重的答道:“反正二位必去七星庄,稍时大家一总了断好了?”
  也不知双方是什么过节?但见那高头大马的恶汉,怪眼圆睁,嘿嘿一笑道:“哼!如今只怕没有人能替你这老鬼挡了呢?”
  矮汉更险阴恻恻的说道:“好是好!牛某倒怕你一溜六二五,又耍多费手脚了?”
  且鼠眼向小姑娘微扫,嘴里喝声:“我先要个押头?”
  伸臂探爪,便疾朝小姑娘抓去。
  他们恰好是在隔席,又值冷不防之下,自是极易得手。
  不料事情偏偏怪:
  正当银髯老者,一声怒喝道:“狗贼敢尔?”
  谁知矮汉,却陡然神色一呆,伸出的手,既不前进,亦不缩回,宛如城皇庙里泥塑木雕的小鬼,仅是作势虎人一般。
  高个子见壮,不禁大吃一惊,迅即反腕便取兵刃。
  但不想又出怪事,摸却个一空!
  一柄上系流苏的三尺青锋,不知怎的竟告不翼而飞了?
  这种情形,云台二鬼锋顿悟在座的定有能人。
  尤其那高头大马的恶汉,甚是知机,慌不迭夹起同伴,一言不发,就飞下醉仙楼,头都不敢回,疾奔而去。
  一时看得绛衣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
  银髯老者,喜不自胜,立忙上前高拱双手道:“老朽有眼不识高人,多谢公子惊退了这两个贼子?”
  绛衣少年也抱拳笞礼。
  并含笑一指罗平道:“老前辈看错了,高人在那里呢?”
  银髯老者马上转面打量。
  绛衣少年,又朝那位小姑娘颔首道:“小妹妹,你不是耽心令祖今晚有险么,快去求求那位公子呀?”
  这时罗平,已认出绛衣少年乃是毕真真乔装,适才窃剑戏敌也是她的杰作,暗中好生不解,心想这丫头,又在玩什把戏呢?
  因为在他心目中,毕女和云台二鬼,皆是一丘之貉,想不出何以会同类相残。
  此刻银髯老者,已看出罗平英华内敛,骨秀神清,果不是常人,马上趋步一揖到地,然后亮声道:“小老儿齐云,敬谢公子暗中解围之德?”
  那位小姑娘,也冰雪聪明,急急随同乃祖敛衽道:“公子爷,既然你是一位有大本事的侠客,今晚千万要到七星庄去管管恶人啊?”
  最是“齐云”两个字,听在罗平耳中,赶忙答礼不迭,高问道:“老前辈可就是郑州四海镖局的总镖头?”
  银髯老者,点头轻叹道:“不错,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公子由何得知贱名?”
  罗平马上欢声道:“这倒是巧遇,晚辈正奉家父之命,专诚趋谒呢?”
  银髯老者,好象颇出料外,急问道:“令尊是哪位高人?”
  罗平肃然答道:“家父人称长春子,自号无忧先生?”
  此言一出。
  首先一旁毕真真,惊噫失声声道:“怪不得啊!”
  只是老镖头齐云,却不曾听说过这两个道号,不由凝眸沉思,搜索枯肠,回忆生平所识之人。
  半晌,仍想不出结果,又蹙眉问道:“请恕老朽健忘,不知令尊名讳是那几个字?”
  而且说也不信,罗平被这一问,亦呐呐答不出来。
  他竟然对老父,除了外号外,连真名叫啥都不知道?
  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
  虽然毕真真曾有所闻,但却惟恐个郎有什么用意,也不敢漏口。
  倏地罗平由怀中出一个密封的柬贴,恭呈老镖头道:“这是家父的手书,老前辈一看便知?”
  齐老迅即双手接过,当场拆阅。
  不想他看不几眼,便突然热泪夺眶而出,马上一把抓住罗平膀臂,颤声道:“谢天谢地,这该不是梦中吧?”
  这种话,罗平不知就里,宛如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一时愕然!
  老镖头又满脸现出盖慈祥之色,问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你的何人?”
  罗平困惑的摇摇头!
  老镖头续道:“我就是你的嫡亲娘舅啊!”
  并将柬帖交到罗平手中道:“大约你绝不会相信,快看看令师怎么说的吧?”
  罗平立刻展开恭读,上面是这样写的:“老朽十七年前,偶经王屋山,适逢隐贤庄罗府,正遭回禄之灾,一时心动,前往营救,不想月黑风高,发现太晚,仅由火窟中救出一个主人周岁之子,因见根骨极佳,便携回回山加以抚育,现已长大成人,文武两途悉有可观,据闻足下乃其唯一近亲,特命趋谒。一则是昔年罗府之祸,似为武林人挟仇所图谋,是何恩怨,台端当必知之,如今平儿已能自了。再者此子甚是不凡,如令终老荒山,实有违天地生才之旨,何况江湖上魍魉魉魉,早就蠢蠢欲动,亦正年轻有为之士,挽狂澜,担道义之秋,不才遁世已久,平儿乃传我钵之人,岂能坐视,尚祈多予诱掖,以匡不逮是幸。
                                                                                              长春子手泐
  这封信,说的十分明白,尤其出诸无忧先生亲笔,自是绝不会假。
  至此罗平才知道自己身世,恍悟乃师往日何以总是避谈家世。不禁泪如涌泉,马上扑地拜倒,抱住老镖头双腿,哽咽的断续呼道:“阿舅!……甥儿……不孝……一直连……父母都不知道,真是该死……”
  老镖头,也搂住罗平。老泪频挥。也不知是兴奋,是伤感,只见巨口开阖,银髯颤抖不已,总是说不出话来。
  惟其如此,所以连一旁毕真真和那位小姑娘,都一时看呆了,不由自主的也随同酸楚起来。——
  自然她们不曾看到柬帖上因由,陪伴难免纳闷?之所以陪泪,仅是为了爱之人而悲戚善了。
  良久,老镖头才挣出一句活道:“孩子!今天该是喜事,别哭了?”
  并一指罗平,侧顾孙女道:“芳儿,这是你王屋山祖姑家的罗表叔,快快拜见?”
  小姑娘立刻插烛似的跪下,口称:“侄女齐小芳,叩见表叔?”
  老镖头,更朝罗平轻叹道:“愚舅家门不幸,如今只落得这个娃儿相依为命啊?”
  罗平连忙捧起齐小芳。
  随即两席并作一桌,洗杯重酌。
  毕真真十分知趣,因见人家至亲相叙,不便介入,顿时向老镖头一拱手道:“恭贺老英雄今日得逢令甥,七星庄之行,不妨三更到达,晚辈先走一步了。”
  更朝罗平嫣然一笑,便情影微闪,到了楼下。

  常闻释道两门,若欲成仙作佛。必须具备法、地、财、侣四字,方能夺造化之机,缺一而不可。
  法者,用以修道,在释家为“参禅”“持咒”,在道家为“导引吐纳”烧丹炼汞。
  地者,用以旺道,即今之堪与家所谓风水是也。
  财者,用以宏道,积修善功,以培阴德。
  侣者,用以证道,或为良师,或为益友。
  而且以上这四个基本条件,除了“法”字外,都要随缘遇合,强求不得,相传武当洞玄真人张三丰,便是为了得不到一个“财”字,虽各种功行早经完满,仍滞留人间数百年,直至明初结识大富翁沈万山,方能成道飞升。
  自然这些话,在今天科学时代来说,全就迹近荒诞之言,无人肯信,因为谁也不曾见过真神仙哩!
  不过根据历史记载,古人倒是的的确确,奉为求仙学佛,以骥长生不老的金科玉律,毫不置疑。
  是焉?否焉?这里有老镖头齐云,所谈罗家的一段故事为证。
  原来“隐贤庄”,座落在山西垣曲,其地恰当古仙人广成子得道之处的“王屋山”下,面临大河,群峦环抱,不仅景色之幽,为远近所称道,最是藏龙结穴,汇山川灵气于一庄,堪与家誉之为中原第一风水胜地。
  主人姓罗,双名亮节,家资富有,人称百万。只是他,虽曾饱读诗书,但却生性恬淡,无意功名,中年以后,刚得一子,便觉传宗有人,一心慕道,日与黄冠缁衣者为伍,门下食客,多半都是方外之人。
  并博览玄门典籍,颇有心得,自以为法、地、财、侣四字,已占其三,唯一所欠的,仅是证道之侣。
  加上默察所交,悉皆俗士,于是便携带健仆一人,渡河云游嵩洛太华等地,到处求师访友。
  常言道,真人不露相,试想他那能轻易如愿。
  这一日,辗转到达“终南山”,正值大雪初霁,但见峰岭回环,万壑争幽,一片银妆世界,好不引人入胜。
  罗百万信步而行,不觉就登越几个峦头。
  本来在他,今天仅是赏玩雪景,不曾抱有什么希望。
  可是谁知刚一止步,展目四顾,却发现十多丈外一所冰崖上,跌坐一位芒鞋赤足黄衣文士,大异常流。
  尤其此君,在这寒天冻地,罡风凛冽之下,别人重袭不暖,他兀自仍着一袭葛衫,神态安详,丝毫无恙,岂非怪事!
  罗百万不由一阵惊喜,暗忖:八成这是一位异人,想不到自己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且见对方,忽然黄袖朝斜里微拂,立有一股狂飚,将冰雪卷得四散飞舞。
  同时该处窜起一条巨蛇,落到崖下,露出一朵碗口大的奇花,芬芳扑鼻。
  远看形如白芙蓉,又仿佛象牡丹,此时此地而有此物,显然乃是一件天材地宝。
  罗百万目睹人家如此神通,越发认定所料不差,无限兴奋!
  黄衫文士,马上缓缓起立,将奇花采到掌中,点头自语道:“果然九天异种,不同凡品?”
    并举步向东走去。
  罗百万赶忙高呼道:“尊驾请留步?”
  那知黄衫文士,仍足下不停,仅回头看了一眼,嘴里缓缓答道:“这是我守候多年的宝物,难道你也想分润么?”
  最是说话之间,如同有缩地之法,没见脚步加快,人早到了七八丈外。
  听口气,似乎还颇有误会。
  罗百万心感机缘难再,立刻不顾雪深冰滑,一面飞步前进,一面又高呼道:“在下有事求教,敬乙一叙是幸?”
  至此,黄衫文士才停足回身,淡淡的问道:“足下何来?”
  更凝目对罗百万略作打量,不待答言,续问道:“尊驾是寻人么?”
  罗百万迅即拱手为礼道:“在下王屋山罗亮节,生性慕道,今日得遇高人,幸何如之?”
  黄衫文士,好象颇不置信,立将掌中奇花微扬,朗声一笑道:“尊驾当面谬誉,该不是看在我这株新得的仙种雪莲份上吧?”
  这人始终存有戒心。
  罗百万慌不迭正色道:“天材地宝,各有前缘,在下端的是求教,绝无非份之想?”
  黄衫文士,又看了眼,眉峰微轩,点点头道:“足下骨格清奇,确象几分道气?”
  且朝侧方一指续道:“也罢,既非俗士,相见便是有缘,荒居不远,请移玉一谈好了?”
  此言正中罗百万心怀,马上连答道:“多谢,多谢?”
  顿时召唤从人,在后相随。
  不一刻,经主人引到一所深谷,走进一座宽大净洁,温暖如春的洞府。
  其中仅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垂髻儿童,倒是石桌石凳,云床丹鼎,一切修道法物,无不齐备。
  由此罗百万,愈是坚信对方乃是一位世外奇人,心生敬仰。
  主人肃客就坐,自称山居岁月过久,姓氏早忘,识者悉以“黄衫客”呼之。
  女童名唤董飞霜,乃其新收的门人。
  罗百万一心攀交,马上便取出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赠与对方爱徒,作为初见之礼。
  黄衫客,也回报一瓣雪莲,呵呵大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足上请勿小觑,即此已足当十年吐纳之功呢?”
  一时罗百万喜不自胜,但表面却故作谦逊道:“这种奇珍,台端得之匪易,小可怎好分润?”
  黄衫客,点点头道:“投桃报李,理所当然,彼此既为同道,区区焉可独享,这也是缘法,请勿以适才之言介怀是幸?”
  并立促服用,以免减低灵效。
  罗百万自是敬如所命,顿觉舌底生津,凉澈心脾,精神为之一爽,深感机缘辐辏,得此奇遇,不住口的称谢。
  尤其相与论道,更对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来大约乃是天意,恰好黄衫客在修为条件上,法、地、侣皆备,正缺一个“财”字,二人互有短长,适能相辅相成。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马上结为生死之交,在神前盟誓,共证仙业。
  且分工合作,由罗百万主内,一面亲守炉鼎,烧丹炼汞,一面按黄衫客所传各种功诀,日夜勤修,调龙虎,配阴阳,自筑道基。
  黄衫客则利用罗百万钱财,云游各处,修积双方善功阴德。
  随来的健仆,亦顿形忙碌,经常奉命前往王屋山,运取金银。
  如此约莫半年光景。
  也不知他们功行到了什么境界,但隐贤庄的百万家财,却三千五千,十万八万,川流不息的经由黄衫客之手,巳山穷水尽了。
  更在一个初秋的夜晚,被一场大火烧得片瓦无存,全家数十余口,没有一个能逃出性命。
  这种惨祸,真是绝无仅有!
  最是隐贤庄,位于丛山之中,直至第二日,才被远处居民发现。
  虽然有不少好心人,仗义急难,前往终南驰报罗百万。
  但却十分古怪!竟却眼见云封古洞,别说寻不到罗亮节,而且踏遍全山,也无人知道黄衫客其人。
  相从的健仆,亦不知何往。
  唯一可以解释的,乃是他们全都丹成紫府,果真如愿得道飞升了。
  彼时老镖头齐云,正在郑州经营镖业,一闻此信,便兼程赶到王屋山。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凭吊满地废垣残瓦外,仅收得一些焦炭般的骸骨,加以安葬,伤心乃妹,痛哭一场而已。
  不过他,究竟乃是罗府仅有的至亲,对妹丈已经成仙了道之说,不肯置信,立即亲赴终南查访。
  加上老镖头轻功极佳,善于爬山越岭,能至常人所不能到达之处,终干费了多日时光,在一条绝涧中,寻获罗百万主仆。
  那里是成了什么仙,原来都是被人暗算身死了!
  也由此足见隐贤庄所惧回禄之灾,满门遭劫,无一生存,绝不是偶然?
  并且老镖头,忆起罗家曾有一颗祖传的异宝“辟火珠”,若无奸人作崇,纵然火势难救,至少乃妹母子,总可赖以保全。
  更认定所闻的什么“黄衫客”,必是主谋之人,只不知是为了图财还是另有仇怨?
  于是他,携回妹丈主仆骸骨,葬在王屋山,便以复仇为己任,一面行镖,一面明查暗访黄衫客其人,以及纵火罗府的线索。
  不想一年又一年,始终毫无所获。
  反因此生了不少是非,为黑道上人所忌,以致四海镖局,屡屡失事,子媳伤亡,被迫无奈,只好收山歇马,洗手江湖。
  灵台二鬼,就是当年结的仇家,幸为此间七星庄主金刀孟良,仗义解围,才得免了难,祖孙厮守迄今。
  罗平一直静听老镖头细说,热泪如同断线珍珠,落个不停。
  至此,忍不住恨声道:“此仇不报,甥儿誓不为人?”
  且暗中一动,目视乃舅道:“舍间这种灭门之祸,起因似乎是一场骗局,莫不是秘魔谷人干的?”
  老镖头点点头道:“自然有此可能?”
  立又补充的说道:“不过彼辈曾有‘谋财不害命,害命不谋财”的山规,这件事既谋财又害命,和他们一向行径甚是不同,我也访查多年,没见什么可疑之处呢?”
  罗平微作沉吟又道:“依甥儿看来,那自称黄衫客的贼子,必是出身玄门,否则先父精通道家典籍,绝难受欺,加上由冬不御裘,雪中驱蛇之事推断,分明还是内功精纯之人,武当派也不能无疑?”
  他心切家仇,一时思潮起伏,便作了许多假定:
  论地,秘魔谷和华山都有干系?
  论人,黄衫客可能与武当大有关连?
  论性质,黑道上人居多,应从三宫一谷着手。
  家传辟火珠,落在谁手便是有力证据?
  还有一个姓董的女童,当年十一二岁,如今已是徐娘半老,也是线索?
  只是老镖头却认为武当乃是名门正派,绝不会做出此事,更一声长叹道:“该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出山不久,暂时千万别操之过急。多树敌人,但愿我生之年,能得见奸徒遭报,便死也瞑目了?”
  随即长幼三人,连袂前往七星庄。
  老镖头并于途中详说今晚这场是非起因和主人素行。
  原来金刀孟良,乃“形意门”中一代宗师,为人急公好义,交游广阔,有赛孟尝之称,誉满河朔,极受人敬仰。
  干的行当,也是镖业,在北五省各地,分号极多;一杆“飞龙”旗,八面威风,所到之处,全都畅通。
  不料好景不常。近年关洛一带,忽然崛起一个“黄河帮”。声势极盛,飞扬跋扈,专与镖局为难。
  尤其对方兄妹五人,个个都是好手,硬立规章,“凡是走镖渡河,不论谁入,必需缴纳所得二分之一,才准通过”。
  这种事,飞龙镖局便首当其冲,自是不甘屈服,别家亦唯金刀孟良马首是瞻,相与结合抗争。
  可是无如艺不如人,总是屡斗屡败,以致生意一落千丈,形成名存实亡。
  而且黄河帮,又进一步加以协迫,于月初寄送阎王柬,勒令赛孟尝在今晚午夜前投顺,宣布飞龙镖局归其旗下,否则就血洗七星庄。
  自然这是一场生死之争,也是一场正邪之争。
  金刀孟良只得遍撒武林帖,邀请各地同道,准备作最后一战,并亲上华山,求得该派允诺,届期相助。
  老镖头齐云,就是应约而来。
  上耳闻黄河帮,勾结不少有名的魔头,七星庄最大的靠山仅是华山派,今天又来而复去,试想他祖孙二人,怎不暗中杞忧?
  金刀孟良,更眼见到达的友好,悉是艺业平庸,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手,忧心忡忡,颓丧无比!
  时间一晃就是二更。
  黄河帮大批人马,浩浩荡荡,拥至七星庄,人人趾高气扬,傲然以胜利者自居。
  主人也一横心,打算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落个豹死留名,立刻按江湖规矩,率众亲迎入内,
  乍看好象是一场群英会。
  大厅上席分东西,水陆俱呈,宾主各占一方。
  武林中讲究的是不能失礼,虽然他们本是势不两立的敌人,此际在未交锋以前,却仍齐扮笑脸,互相寒暄,有如亲朋。
  黄河帮大帮主,是一位鹰眼黄须,魁梧其伟的中年汉。
  二帮主生得又粗又矮,肥头胖脑,活象一个大地瓜。
  三帮主,白净面皮,一只小眼,偏偏浓眉如刷,嘴上留有两撇八字须,显得貌相极不调和,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倒是四帮主五帮主,是两位女将,一个穿红,一个穿绿,全都年龄不大,约莫二十上下,长的柳媚花娇,风骚入骨,撩人已极。
  其余老少,多半是奇形怪状,亚赛凶神恶煞。
  不久便酒过三巡,倏地黄河帮大帮主,目视主人,呵呵一笑道:“孟大侠,咱们的事,你总该有个决定啦?
  他单刀直入,劈头就要人家说出是和是战。
  金刀孟良,面色凝重,马上厉声道:“韩帮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大家拼个强存弱死了?
  这种答覆,分明已在黄河帮料中。
  但觑那位大帮主,点点头,回顾左右道:“既然孟大侠执迷不悟,本帮主也就不必再存什么谦让之心了?”
  这也无异是告诉同党,尽管放手伤人,毋庸留情了。
  惟其如此,所以主人方面,个个怒形于色。
  同时座中立起一位绛衣少年,俊目略扫黄河帮,笑道:“我奉劝列位帮主,今晚最好少出犯言,快快收兵回马,否则……”
  “否则怎样?”那穿红的四帮主一双水淋淋的媚眼凝视,不得语毕便截住发问。
  绛衣少年,双眉微挑,缓缓答道:“否则只怕一个都不能整的回去了?”
  这样的话,不但黄河帮不信,连主人也一方听得愕然!
  且细看少年,竟是十分陌生,不知何来,暗中好生古怪?
  黄河帮大帮主,顿时高叱道:“就凭你这小辈么?”
  绛衣少年摇摇头道:“不!其实在下还是局外人,不过来此趁趁热闹而已?”
  立又斜睨黄河二女,微微一笑道:“如果有人不信,区区倒愿以一博十,和他赌上一赌呢?
  对方四帮主韩红红,立刻盈盈起立,娇答道:“我赌?”
  五帮主韩青青,也不愿放过机会,插口道:“也算我一份?”
  显然她们全是目睹绛衣少年英俊出群,有些动心了。
  这一来,主客双方,都不由为这种出奇的事所吸引,时鸦雀无声。
  绛衣少年,目视二女,含笑问道:“赌什么呢?”
  韩红红毫不迟疑的冲口而出道:“假如言而无徵,你就归顺本帮可好?”
  韩青青也娇声道:“对,就是这样?”
  只是绛衣少年,却淡淡一笑反问道:“若是我说的稍时实现了呢?”
  韩红红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禁侧顾乃妹道:“怎么办呀?”
  韩青青迅即抬眼向少年道:“由你说好了?”
  她倒极其大方。
  绛衣少年,点点头道:“也罢!我只要你们听候差遣三年?”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为事,二女马上同声答好。
  忽然黄河帮大帮主韩如龙接口喝道:“有何为证?”
  绛衣少年,微哂道:“当然有?”
  又正色问道:“诸位自比华山三老如何?”
  韩如龙沉吟答道:“至少也在伯仲之间。”
  绛衣少年一抬脸道:“这样说来,今晚我就赢定了?”
  更微微一笑道:“你们可知道,现有一位专管不平的高人来到此间,昨日曾独闯秘魔谷如入无人之境,今天西岳散人断臂,霹雳掌李应经不住一指,还有一向江湖上闻名丧胆的两面书生,在两个回合之内,被人家赤手破去五鬼阴风扇,带伤而逃,你们不怕么?”
  这时恰好有人高报齐老镖头赶到。
  绛衣少年立刻哈哈一笑,环顾黄河帮问道:“如今来啦!我看你们谁敢再说一句血洗七星庄吧!”
  这是毕真真等待罗平,使的缓兵之计。
  其实话也不假。
  不过主人一见来的乃是老镖头铁掌齐云祖孙,和一个少年文雅的书生,不禁大失所望!暗中叹口气!仅起身招呼了一声。
  黄河帮更是一阵哗笑,只当毕真真危言耸听。
  因为他们多半都识得齐老镖头,知道并无惊人的艺业。
  韩如龙更一声断竭道:“齐老儿,你也来送死么?”
  此刻老镖头已心雄胆壮,冷冷的答道:“那倒未必?”
  罗平在后,立现不快之色,斜睨问道:“你就是什么黄河帮毛贼么?”
  这种口气,试想对方那能听得入耳。
  顿时恼得附近一个贼党,陡然伸臂探爪,朝罗平抓来,喝道:“小穷酸,活腻了?”
  似乎这人艺业颇不寻常,出手又劲又疾,十分凌厉!
  可是罗平,却正眼都不一看,仅口角微作冷笑,反臂一挥,便把对方隔空甩到厅外,摔得满脸开花,动弹不得。
  毕真真马上朗声一笑道:“这是第一个,还有谁敢上?”
  黄河帮不由齐吃一惊。
  主人金刀孟良,至此才恍有所悟,喜不自胜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离座恭迎。
  齐老镖头,也立刻被人重视,群起接待,奉之上席。
  毕真真,又妙目一扫云台二鬼,淡淡一笑道:“你这两个狗头,适才在醉仙楼曾撞犯齐老前辈,已受薄惩,如今又到此间为虎作伥,该是罪加一等了?”
  罗平顿被一言提醒,倏地俊目生威,随手在席上取了两支竹筷,翻腕微扬道叱:“狗贼且带点记号再滚?
  云台二鬼,本是耳听毕真真之言,心头一寒,意欲乘空溜走,那知他快人家发觉更快,只见黄光一闪,立感右目痛澈心脾,慌不迭抱头就朝厅外鼠窜,如同丧家之犬,连正门都不敢走,上屋逃去。
  一时黄河帮个个变色!
  镖行方面,人人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暴雷似的同声喝采。
  主人金刀孟良,更宽心大放,亲自执壶,为齐老镖头和罗平斟满一杯酒,无限快慰的说道:“多谢二位义薄云天,光临寒舍,务请赐恕失迎之罪是幸?”
  罗干连道不敢当。
  齐老镖头,呵呵一笑道:“孟大哥那里话来,咱们不但是同行,而且昔年荷承照拂,急难相助,还不是理所当然么?”
  赛孟尝又离座向毕真真敬酒,不住口的致歉道:“适才多多怠慢,尚请少侠勿罪?”
  毕真真瞟了罗平一眼,笑答道:“老英雄不必客气,今晚这场是非,快请罗公子主持公道好了?”
  又回眸向黄河二女微哂道:“咱们的赌赛,马上就见分晓啦?”
  此际黄河帮,因见罗平举手投足之间,便轻描淡写的打发了自己三个有力党羽,已一扫来时骄狂之态。
  且韩红红,目睹来人也是一位年青美郎君,暗中一动,马上瞪了毕真真一眼,红影一闪,纵到筵前,朝罗平一撇嘴道:“你的下马威已经使够啦,咱们见见真章好了?”
  罗平微抬脸,缓缓立起身形。
  一旁毕真真又亮声朗笑道:“罗相公千万别辣手摧花!两位韩姑娘都是出道不久,恶行未彰呢?”
  她似乎对黄河帮底细摸的极熟。
  这也不啻是明说要个郎手下留情,听在韩红红耳中,顿有异样感觉,不由手掠云鬓,回眸佯嗔道;“少说废话?”
  毕真真哈哈一笑道:“姑娘别生气!我是惟恐罗公子收手不及,把你这样一位大美人变成丑八怪,在下纵然赌赢了也没趣嘛?”
  更秀眉一挑道:“我劝你那几根湛毒的蝎尾针,也最好别卖弄,否则人家一动火,我可就管不了许多呢?”
  无疑她这又是暗点个郎,提防对方暗器了。
  座中韩青青,闻言好生不悦,蓦地飞身出场,接口道:“你也别闲言闲语,咱们比划比划好了?
  毕真真见状,连忙摇头道:“在下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言在先,今晚仅是看热闹,何况咱们订有赌约,设若自己卷进这场是非,那就有理说不清,要是有人反悔,我又怎说啊?”
  罗平也目视韩红红,冷冷的开口道:“好男不和女斗!你不妨先使出蝎尾针,看看可能奈何少爷?”
  且眉峰轩动续道:“我还预作警告,你不要伤了自己人才好?”
  这种话,韩红红那里肯信,立刻答声好,素手骤然一扬,顿有三点寒星,分袭罗平中盘三大要穴。
  这位姑娘,说打就打,神速已极!
  一时同席的几位上客,和主人赛孟尝,都被惊得闪让不迭,因为他们深知韩女的暗器,有迎门不过三之誉,端的霸道无比,惟恐受了池渔之灾。
  惟有罗平,卓立不动,嘴里喝声:“来的好?”
  只毫不经意抬手朝前屈指微弹,算是招架。
  也没有看到有物发出,却猝见三点寒星,突然似乎受阻,反激射而回。
  两点立将黄河二女发上凤钗震飞。
  一点直向对方座中一个面含奸笑的党羽眉心穴击去,唬得这恶汉,惊呼失声,虽然亏他发觉得快,猛地向后一仰身,依旧额上被划了一道血槽。
  同时毕真真,宛如一缕轻烟,凌空而起,伸手捞住两支金钗,哈哈一笑道:“我先收取一点彩头再说?”
  这几下里事,说来费时,其实仅是一眨眼之间。
  尤其这一回合,不止罗平的绝技惊人,连毕真真也机露了一手上乘轻功,使得主人方面,群起欢呼,兴奋之情难以言宣。
  黄河帮,目瞪口呆!
  二女愕在筵前,四只媚目,一齐凝视罗平,瞬也不瞬,好象她们要看个透澈,究竟是人是仙?
  半晌,还是黄河帮大帮主,定了定神,轻喝道:“红妹青妹且回,由愚兄来领教罗公子的绝学?”
  毕真真也高呼道:“罗公子已经手下留情,姑娘们该见好就收啦?”
  至此,二女才粉面一红,低垂蜂首,默默归座。
  毕真真又看了掌中凤钗一眼,目视黄河帮微笑道:“亏得韩姑娘用的是无毒蝎尾针,否则嘛?只怕如今已赔上三条性命呢?”
  她处处为个郎画龙点睛,一些细节都不放过。
  事实上确也如此。
  黄河帮党羽闻言,个个暗捏一把冷汗!
  韩如龙霍地起立,抱拳向罗平道:“既然尊驾前来为七星庄架梁,说不得,咱们只好先分个高下啦?”
  罗平点点头。
  不过毕真真,却插口朗声问道:“韩大帮主,假如你输了又该当如何呢?”
  韩如龙毫不迟疑的高答道:“在下马上拍腿就走,不扰七星庄一草一木?”
  他说的倒很爽快。
  只是毕真真,反淡淡一笑道:“没有这样便宜事吧?”
  罗平也暗道,这班贼徒不能轻放。
  韩如龙,立刻侧转脸,厉声问道:“该当怎样?”
  毕真真缓缓答道:“黄河帮从从此江湖上除名,永不准再有侵犯镖行和商旅之事?”
  这时她仿佛当了个郎代言人,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点还价的余地。
  罗平虽然对毕真真如今越发敌视,但这种处置,却深表赞许,不由默默点头。
  主人自是喜出望外,一百二十四分同意。
  韩如龙看了乃弟一眼,一时答不出话来。
  本来也是,他们好容易闯出字号,挣了这片基业,怎能贸然作赌注。
  良久,忽然韩红红,含情脉脉,娇声问道:“要不然呢?”
  毕真真瞟了罗平一眼,冷冷的答道:“云台二鬼就是榜样?”
  韩青青也抬脸问道:“没有别的说法了么?”
  分明她们都已丧失了信心,希望有个全身而退之机了。
  毕真真疑作沉吟道:“有?”
  韩青青迫不及待的问道:“怎样呢?”
  毕真真妙目一睁,朝黄河帮微扫,答道:“自即日起,放下屠刀,不取非义之财,不作害理之事,听命罗公子,同为天下苍生福祉而努力?”
  最是她,神色庄严,说的十分认真。
  想不到这位姑娘,出身旁门,自己尚且为黑道之人,竟说出这等光明正大的话来。
  唯其如此,所以罗平又暗中动疑,心想这丫头,不知是捣的什么鬼?
  黄河二女,立刻面有喜色,齐声向乃兄道:“大哥!就是这样?”
  连主人赛孟尝,都振臂高呼道:“老朽自今日起,也愿唯罗公子之命是从,赴汤蹈火而不辞,为江湖道义,尽一分心力?”
  众镖行同道,更纷纷举手道:“咱们恭请罗大侠做镖业盟主?”
  “咱们恭请罗大侠做南北十三家总镖头?”
  罗平立忙向大家摆手道:“多谢各位盛意,在下不敢当,也无此兴趣?”
  并目视黄河帮大帮主,亮声道:“假如稍时区区获胜,你们必需遵守前三项诺言,听命于我这一条,可以作罢?”
  不想毕真真,却马上正色道:“常言道,众志可以成城,你行道江湖,如无辅翼,独木焉能撑得住大厦,我这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公子千万别误会呢?”
  金刀孟良,也插口道:“这是一件好事,尚请罗公子勉从众意是幸?”
  毕真真又瞟了罗平一眼道:“你知不知道,如今侠义道之所以式微,便是群龙无首,大家门户之见太深,各自为政之故嘛?”
  她说的都是配合时弊的大道理,一点不错。
  罗平无言可驳,不由微哂道:“是么?”
  这也无异是说:只怕这不是你的良心话吧?
  毕真真何等聪明,顿时听出弦外之音,轻叹道:“事久见人心,我难道为你打算还有恶意?”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只有老镖头齐云,已经乃甥详告,冷眼旁观,深觉毕女一片痴心,不由暗暗嗟叹!
  罗平也不再置辩,缓缓走到筵前,向韩如龙颔首道:“你划出道来罢?”
  那知韩如龙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毕真真又插口道:“公子且慢,韩大帮主对咱们的约言,是不是同意呢?”
  她行事十分细心,惟恐对方稍时藉口未曾允诺,有所反悔,罗平一想也是,不过却胸中更加起疑,认为毕真真如此热心,必是存有奸谋?否则事不关己,吹皱一池春水,是干卿底事?
  因此不由转面看了一眼,暗道:看你这丫头其奈我何?
  这是他心里事,毕真真作梦也想不到,反以为个郎这等表示,乃是对自己赞许,一面甜在心头,含情送笑,一面亮声催促韩如龙道:“大帮主,说呀?”
  主人方面,也百十只眼睛,注视场中。
  大约韩如龙,确实下不定决心,不愿将数年来从刀口上得来的基业,作乾坤一掷,也有意含混过去,准备万一落败,有辞可说。
  是故直到此刻,仍吞吞吐吐的,目视罗平问道:“要是韩某羸了,又当如何呢?”
  毕真真马上接口一笑道:“这还用问!自然弱肉强食,一切由你啦?”
  且妙目微扫黄河二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帮主如此不爽快,当是有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啊!”
  她冰雪聪明,察言观色,料的十分有理。
  韩如龙许是正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默默无言。
  也果然语音未落,立听厅外一阵乐乐怪笑传来,灯影微摇,筵前现出两人。
  一个是头戴九梁冠,身披鹤氅,背插长剑,手横云佛的老道。
  一个是五短身材,长眉细眼,颏下微须,红袍朱履,仿佛是一位富商显宦似的老者。
  主人金刀孟良,倏地面色大变!
  相反的,黄河帮帮主精神陡长,连忙高拱双手道:“二位前辈,如期驾临,好极了?”
  席上黄河帮党羽,也纷纷起立迎迓。
  只是那位道者,仅高傲的略为颔首算是答礼,马上一沉白惨惨的马脸,二目射出两道寒光,扫向镖行众人,轻喝道:“适才是谁伤了真人门下,快站出来领死?”
  红袍老者,亦朝忽然低头不语的毕真真,一瞪眼叱道:“你来此作甚,简直胡闹?”
  敢情这是秘魔谷主到了。
  此际赛孟尝,似乎是自觉身为地主不能失礼,以落人口实,迅即硬起头皮,离座抱拳,亮声道:“小老儿不知谷主和吕真人宠临,未及远迎,敬请赐谅?”
  谁知来人却睬都不睬,依旧并立厅前,等待所问的人答话。
  一时看得罗平好生不快,立刻忍不住断喝道:“本少爷在此,可不许人卖狂,有种的不妨先报上名来?”
  他话说的语音并不太大,但竟听得满厅人众,耳鼓嗡嗡作响。
  姓吕的老道,不禁转面凝视,嘿嘿一笑道:“小辈站稳了!真人乃是云台山玄妙观主,人称赛纯阳是也?”
  可能他的名头,在江湖上确是不小。
  但罗平,却淡淡的答道:“算不得什么人物?”
  这种话,听在赛纯阳耳中,顿时如同受了极大的侮辱,一声怒叱道:“小辈敢出言无状,想是活腻了?”
  猝然左掌一翻,屈指如钩,便朝罗平抓到。
  于是双方相距不过数尺,闪避也来不及。
  只见罗平,嘴里答声:“未必?”蓦地身形一矮,右手顺势一捞,反刁住对方腕穴,更左臂疾出,夺下老道云拂,轻喝道:“谁活腻啦?”
  这种事,一时看得附近红袍老者,暗中大骇!慌不迭抢上解救,口称:“好小子?”
  并指就从后进袭。
  哪知罗平,仿佛浑身是眼,足跟微旋,右掌一带老道。“以敌攻敌”,恰好迎个正着,猛地一撤手,立使对方二人撞成一团。
  更一扬夺来的云拂,叱道:“且拿你们作个榜样?”
  如此威势,直惊得黄河帮胆裂魂飞!
  一旁毕真真,立忙急呼道:“这是家父,公子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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