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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马行空 (马腾)《鬼杀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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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7-24 11:17 编辑

《武侠世界》第1112期,1980.10.12
感谢@helloworld666 提供图档






Gui Shashou cover.JPG




第一章 洲渚杀手现 太湖染血腥



太湖十万顷,渚洲独烟笼。
水烟雾气迷漫中,洲头渚边,垂杨树下,倚树坐着一人,定定的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着垂入水中,露出水面的钓丝,握伸出去的钓竿,纹丝不动。
此人好雅逸,天色才亮,就垂钓在这个如图画一样的洲头渚边。
湖水平静如镜,旭日映射在湖面上,嫣红深瑰,壮穆明远。
一阵微风掠过水面,漾荡起粼粼水纹,漾动了垂杨倒影,迷漫在渚洲上的水烟雾气,被轻风吹拂,阳光照射下,轻沙般慢慢卷散飘失。
垂钓者恍如老僧入定,旭日高升,艶阳晒射遍十万顷太湖水,依然一动不动,连垂入水中的钓丝也如凝定在空中一样,丝毫不动,眞不知此人钓的是什么鱼,足有半个时辰没有动静。
点点阳光从枝叶隙中碎洒在垂钓者的身上,水面上;湖水漾动,泛映起点点艶光,垂钓者视如不见般,眼也没眨一眨。
说也奇怪,垂钓这样久,照说应该有鱼儿抢饵的,可就是没有——钓丝与鱼竿一次也没有抖动过。
湖水漪涟,轻风徐来,人在其中,岂不心旷神爽,尘俗皆忘?垂钓者大槪就是被这如图画般的意景所陶醉了,志不在垂钓,而在于享受恍如置身画图中的意境。
X X X
垂钓者如老僧入定般倚坐在树根上的身躯终于动了;倾身,扬臂,昂头,后仰,几个动作简直可说是一气呵成,分不出先后。
随着垂钓者扬挥起的手臂,猛然弹扬起的细长鱼竿像弹弓一样在空中弹扬,「哗刺刺」一阵水响,出水的钓丝绷得直直的,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生有四只脚爪的怪鱼,活蹦甩挣着被钓钩钩挂在离水面四五尺,一身靑鳞在阳光下,闪泛起亮光,挣蹦个不停。垂钓者这时已将整个身背靠贴在树干上,脸露喜色,持竿右手一抖一收,钓丝上拚命挣蹦的怪鱼,随着钓丝的收囘,准确无比地飞荡向他伸出的左手间,只一抓,将怪鱼抓在手中。
垂钓者嘴里欢叫一声,突的靠贴在树干上的身躯像被毒蛇噬咬般猛然耸挺,发出「喔——」的痛苦呼叫,抓着怪鱼的右手无力地松开,右手一软,钓竿松跌在地上,那条四只脚的怪鱼,亦「拍」声摔落地上,竟然发出「呱呱」的叫声,就像婴儿啼哭般,在地上乱蹦乱跳,四足倂用,带着钓钓与钓丝,飞一般向水边爬行。
垂钓者此刻整个人颓靡地倚坐在树根上,头歪在一旁,咀角溢血,胸前近心脏处,赫然有一截寸长的剑尖冒出,剑尖上满是垂钓者的鲜血,看来令人恐怖妖异。
垂钓者煞白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微睁的双目滞缓地转动了一下,口微张,吐出一口鲜血,虚弱低哑地说:「你是谁?」
垂钓者身躯靠贴的树干后,传出阴险得意的低笑声:「不钓翁,让你死也死得明白,我就是人称『鬼杀手』的裘无心!想不到吧?」
「『鬼杀手』裘无心!老夫确是想不到,否则,又怎会被你所算!」垂钓者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
X X X
「不钓翁」桑渔,「鬼杀手」裘无心,两人都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人物。
「不钓翁」桑渔之所以大有名气,不在他武功高,而在他行事之怪,他一生最喜欢就是垂钓,但他虽喜欢垂钓,却不是甚么鱼也钓的,普通平常的鱼,他是不去钓的,他钓的都是天下罕见,稀奇难觅的怪鱼,像刚才他钓起的那条四脚怪鱼,就是一条百年难得一见的怪鱼,名叫狗娃鱼,桑渔已连续在此垂钓了七日夜,才将那条世间稀有的狗娃鱼钓上手,可惜,也因一时之高兴,被「鬼杀手」乘机在树干后下手刺杀,眼看是活不了。
桑渔可说钓怪鱼成癖,只要被他探听到哪里有珍奇稀有的怪鱼出现,他就会不惜奔波千里,不将怪鱼钓到手,决不罢休,故此他行踪无定、要找他却不难,只要到有珍奇稀有的怪鱼出现的水滨湖边去找他,就一定找到他,因了他的怪癖行径——普通寻常的鱼不钓,故此江湖朋友送了他一个外号「不钓翁」。
至于「鬼杀手」裘无心之所以在江湖上大有名气,不说也知,当然是由于他的杀人手段花样百出,只要是他要杀的人,无一个能逃得了。他杀人就像鬼一样出没无常,被杀的人永远不知他会何时出现,他一出现,就是被杀之人丧命之时,故此人皆称他为「鬼杀手」。
「鬼杀手」就像他的名字是个毫无心肝、感情的人,只要谁出得起银子,就算叫他亲手杀死他的亲生老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就动手,他曾经为了五万两银子,不惜出手一剑将自己的亲弟弟杀死。裘无心,「鬼杀手」,二而为一,是江湖上公认最凶狠、最没有人性的可怕杀手。
这一次,「不钓翁」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仇家请动了「鬼杀手」裘无心将他刺杀在这十万顷烟波的太湖渚洲头。
X X X
「不钓翁」桑渔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抖动着沾染了鲜血的花白胡子,黯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裘无心,是谁请你来暗算老夫的?」
「鬼杀手」裘无心这个人可能眞的没有心,眼见桑渔已是活不了,还是不让他痛快地死去。
只要他将长剑从树干上抽出,桑渔立刻就死亡,可以少受些痛苦。「『不钓翁』,枉你是个老江湖,你以为我会说?」一直隐身在树干后没有现身的裘无心残忍阴笑着,「你若想知道是谁出钱请我杀你,去阎王老五那里问吧!」
话声未完,「刷」声响,透过树干,从桑渔背后刺入,在胸前冒突出的剑身猛然囘抽,桑渔身躯猛一抽搐,张口「喔」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整个人像烂泥从壁上滑落地上般,靡顿在地,胸前剑口「突突」冒涌着鲜血,双目睁张咽了气。
树干后,「鬼杀手」裘无心干笑一声:「『不钓翁』,也不过如此,害我小心守候了三日夜才动手!」
树干后人影一闪而没一—自始至终,「鬼杀手」裘无心,没有将身形现出过一次,确是名符其实的鬼杀手。
X X X
湖边,杨树下,如今就只剩下「不钓翁」桑渔那渐变僵硬的尸体,以及那根丢落在地上旳细长渔竿,至于那条四只脚的狗娃怪鱼,已然逃囘水中,重获自由了。
阳光明艶,湖波荡漾,雀鸟鸣啭,轻风拂扬,好一幅淸宁幽丽的画图。想不到,画图一样的湖景水色,却被血腥所汚染了。
若不是眼见,任谁也不相信在这淸宁幽丽如画图的地方,有人被杀死了。
X X X
就算是眼见,也有人不大相信。
看见倚倒在树根上的「不钓翁」桑渔尸体的,是个十五六岁,轻划着一只小舟而来的渔家少年郞。
小舟还未靠岸,舟尾划桨的渔家少年已然一眼就看见像倚树而睡的桑渔,遂站起身,欢声叫:「桑伯伯,我给你送饭来了,钓到那条狗娃怪鱼没有?」
听不到囘答,渔家少年讶异地自语:「桑伯伯今天怎么了?莫不是熬不住,睡着了。」
这时船已抵在湖岸上,少年轻巧地从小舟中一跳上岸,脚才沾地,眼已望见倒毙在树根上的桑渔胡须上、衣襟上、胸前凝结的血迹,不由吓傻了,惊叫一声,扑向桑渔尸体。「桑伯伯,你怎么了?」
及至奔到桑渔身前,猛然窒步,一手掩着咀,棕红的脸上刷的变得一片靑白,一双机灵灵的大眼惊恐地溜观着死相可怖的桑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桑伯伯!」渔家少年颤声叫。
过了一会,仍不见桑渔有反应,不由踏前一步,当他看到桑渔胸前的剑口,不禁哭叫一声:「桑伯伯,是谁杀了你?」
死人又怎会囘答他呢?
但怪事发生了,一个声音从树干后传来:「是我!」
语声阴冷恐怖,渔家少年听了,不由浑身一颤,循声望向树干,脸上虽有惊惧之色,但双目中却射出愤怒之光。「你是谁?为何你杀了桑伯伯?」
树干后传出那人毛骨耸然的阴冷语声:「你想知道?那你问桑渔吧!」话未说完,一道闪光从树干后射出,刺射向渔家少年心窝。
好毒辣的一击!
渔家少年料不到树后人出手这样快狠,大惊,仰身倒窜,欲避过树干后刺射而来的闪光!
渔家少年看来也是个会家子,不然,反应不会这样快。
但,树后人是志在必得,早已有备而动。渔家少年身躯倒窜出,眼看一头就窜入水中,树后闪射出的闪光已然一下子刺射在他身上,血光迸现中,渔家少年猝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块大石般,「蓬」的一声,坠跌落水中,激溅起大蓬水花,一下子沉入湖水中,不见了,荡动的湖水泛漾起一片血红,随着逐渐静止的湖水,慢慢消散。
直到湖水重又平静如镜,一丝血迹也没有,囘复淡绿颜色,树干后才又传出那阴冷的语声:「若杀不了你这个小鬼头,我这个『鬼杀手』不是徒有虚名?」
原来杀死渔家少年的,又是「鬼杀手」裘无心!
他在杀了桑渔后,本已遁走,但他窜掠出不到十丈,就看见渔家少年划舟而来,他不放心,恐防渔家少年从已死的桑渔身上,发现一些对他不利的线索,故此囘身掩在杀死桑渔的树干后,好伺机出手。
「便宜了他,免费为他多杀一人!」树干后传出裘无心的阴冷语声,一句话说完尾音已在十多丈外,此人好快的身法。
X X X
草舍中,平放着两具躺在木板床上的尸体,一老一少;老的正是被「鬼杀手」裘无心一剑自树干后刺透树干,再被自背后贯胸而死的「不钓翁」桑渔;少的一个,正是那个渔家少年。
一个四十许五十岁的渔家妇人,独自扑伏在渔家少年的尸身上,悲哭失声。
床前,站着两个一动不动,像木头人一样,满脸悲痛之色的渔家汉子。站在左首的一个,头发斑白,一脸胡渣子,相貌威猛,年纪约有五十二三岁,双目中含着泪,目光从桑渔的尸身移到渔家少年的尸体,拳握的双手十指,陷进掌肉中也不知觉。
站在右首边的一个,年约三十一二,相貌淳朴,皮肤棕黑,身着一套粗布衣裤,浓眉下,一双巨目似喷出火般,一个身子微微颤动着,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此时已日薄西山,草舍内显得阴黯凄凉,不时断续响起那妇人的悲啼声。「淸儿,淸儿,你张眼看看娘哪……你张开眼看看娘啦……」
哭声突然顿止了。
两个汉子不由同时一惊,浓眉巨目汉子已一步抢上前,惶声呼叫:「娘,你怎么了?爹!娘她昏过去了!」
头发斑白的汉子闻言浑身一震,一步上前,伸手从少年的尸身上扳扶起妇人,哑声唤道:「孩子他娘,妳醒醒!」
那妇人悠悠透出一口气,慢慢张开双眼,悲嚎一声,挣开丈夫的扶抱,又要扑抱少年的尸身。「淸儿,你忍心抛下娘一个人去吗?苦命的淸儿,吿诉娘,那个天杀的忍心杀了你,娘为你报仇,噢,孩子,娘也不想活了……」
妇人呼天抢地哭叫起来!
浓眉巨目汉子悲击道:「爹,别再让娘再对着清弟的尸体了,扶娘进去吧,娘身体一向不好,这样下去,娘会……」
年老汉子微一点头,俯身疾出一指,点了抱尸痛哭的妇人昏睡穴,两手一抄,抱起妇人,疾步走入房间。
这时屋内一片昏黑,浓眉巨目汉子举袖拭抹一下就要淌下的泪水,取出火石,敲火燃点亮桌上的油灯。
一灯如豆,明灭不定,倍添草舍内凄惨气氛,浓眉巨目汉子站在少年尸体前,深沉地说:「清弟,不论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大哥发誓一定要手刃杀你的凶徒,为你与桑伯伯报仇!」
「枫儿,为免你娘醒来后见到淸儿的尸体,难忍悲痛!趁她现在昏睡,先葬了你桑伯伯与淸弟吧!」
浓眉巨目汉子含泪哽咽应道:「爹,孩儿立刻去办。」低着头,为了不让夺眶而出的泪水被父亲看见,匆匆奔出草舍。
X X X
站在两个新坟前,头发斑白汉子与浓眉巨目汉子父子两人,直挺挺的站着,低着头,默不出声,目中的泪光,显示出两人无比悲痛的心情。
良久,做父亲的先开了口:「枫儿,走吧,血债要用血来偿!回家商讨一下如何着手追寻凶手!」抬头仰面,望着皎洁的月色,两大颗眼泪夺眶淌落在脸颊上。
浓眉巨目汉子道:「爹,孩儿想留下来陪伴淸弟一会。爹先回去照顾娘吧。」
头发斑白汉子默默地点点头,目光深深注视了两座新坟一会——两座新坟地下,埋着他的爱子与知交好友,垂头强忍悲痛,转身蹒跚而去。
冷月淸辉,荒野新坟,巨目浓眉汉子就那样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兄弟如手足,手足已折,怎不令他怆悲哀伤。
X X X
别小看了这对像渔家打扮的父子,特别是头发斑白的汉子,他就是二十一年前,在江湖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剑追魂」江鹭江大侠。
二剑追魂」江鹭,一身武功超凡绝俗,在当时已堪称一流中的顶尖高手,自出道以来,未逢敌手,但在十五年前,正当他声名如日中天,却擧家在江湖武林中消失了,无人知其所踪。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被「鬼杀手」裘无心刺杀在洲渚水边的「不钓翁」桑渔。桑渔与江鹭相交莫逆,是一对知己好友,所以江鹭在擧家退隐十万顷烟波的太湖一小岛时,告知了桑渔。
江鹭之所以退出江湖,因他生性淡泊,对名利视如草芥,加上他深深体验到江湖险恶,人在江湖,就如置身在仇杀,争名逐利的腥风血雨中,他既不求名,又不求利,故此,他决定带着妻儿,远离险恶江湖,优游于烟波浩瀚的太湖中。
其实,他这一擧措,亦是为了他的爱妻与两个孩子着想,自古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不离阵中亡,又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人在江湖,难免不丧命江湖,他想到了这一点,不欲妻子与两个孩子卷入江湖的恶风险浪中,才决定退出江湖,隐匿太湖。生活虽则简朴,但却自得其乐。
想不到,隐居太湖十五年,原以为一家人欢乐平安地过下去,晴天霹雳,爱子却被不知名的江湖人物杀害了!难道眞是一入江湖,永远也摆脱不了?
江鹭在草舍前徘徊踱步,脑中意念飞闪,就是想不出是谁杀了桑渔与爱子。
不过他有一点很明白,爱子江淸之死,是与桑渔被杀有关连的,他已想像到,一定是爱子江淸送飮食给桑渔时,恰巧撞上桑渔被杀,凶手为了杀人灭口,将爱子江淸也一并杀了。
但他却想不出桑渔被杀的原因。桑渔的为人行事他知道得很淸楚;桑渔亦与他一样,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一生正直不阿,从来没有和江湖武林人结怨,平生只喜欢钓世上奇珍罕有的怪鱼,虽是武林人,却不涉足江湖事,这次来太湖钓狗娃鱼,是他告知桑渔,太湖出了一条罕世难求的狗娃鱼,桑渔才从千里外的南海之滨,赶到太湖来。
想不到,这不但害了桑渔,且害了爱子江淸。从现塲情况及老友爱子身上的致命伤推断分析,凶手是个阴险狠毒的人物一单从桑渔之死——凶手是乘桑渔不备,从树背后一剑刺穿树干,从背后贯穿前胸将桑渔杀死的。江湖上,很少有人用这种手法杀人的。
至于爱子江淸,身上致命伤是凶手用最普通的暗器「柳叶飞刀」射揷入腰眼而死。
从爱子腰眼上已露出刀柄这一点,江鹭推断凶手的腕力很强,且距离很近。
但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最紧要是知道凶手是谁!江鹭在一棵竹树前停下来,低头沉思。
他在思索着,将江湖上最有名气的黑道人物及杀手逐个细想判断那个是凶手。
「爹,孩儿已执拾好,爹还有什么吩咐?」江鹭的大儿子江枫措着个小包袱,腰间斜揷一把长剑,站在江鹭身侧。
江鹭闻声抬起头,侧转身,双眼定定地,慈爱地注视着唯一的爱子,心头翻涌。「枫儿,你一身所学,兼两家之长,足以应付江湖上任何人物,但你从未涉足江湖,江湖上什么人也有,所谓人心险恶,凡事要小心在意,带眼识人,爹不想你再有意外,但此仇非报不可!爹本想重出江湖,可是你娘……唉,难道眞是一入江湖,除死方休?枫儿,你此去可说已入江湖,就到江湖中去历练见识一下吧,对你总是有好处的,记着你娘,不要令她再伤心,你去吧,为父会照顾你娘。」
略一顿,接道:「出湖前,再到你桑伯伯与淸儿遇害的地方去细察一遍,为父懐疑杀害你桑伯伯与淸儿的凶手,是江湖中出色的杀手所为,从那行事手法去推断,虽不中,亦不远,你此去,先从杀手羣入手侦查,如遇什重大疑难之事,速回告知,知道吗?」
「爹,孩儿谨记于心。」江枫望一眼草舍,「爹,代孩儿问候娘,孩儿想到桑伯伯及淸弟坟前拜别一番。」
江鹭沉重地点点头。「那你去吧,你娘自有为父照顾,桑伯伯传你『击破逆流』剑法,有传艺之恩,应该去他坟前拜别,枫儿,手刃凶徒,平安归来!」
「爹,孩儿拜别!」跪在江鹭面前,叩了三个头,起身,大步而去。
X X X
江鹭直站到看不见爱子江枫的身形才仰天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退隐十五年后,儿子却又涉足江湖!命欤?天意欤?」
X X X
孔东南锦袍轻骑,来到折柳亭。
一耸一飘,孔东南姿势轻盈地从马背上瓢身落地,脚才沾地,急不及待地朝亭内低唤:「香君,累妳久等……」突的神情猛一震,惊声急呼:「香君,妳怎么了?」人像箭矢一样疾冲入亭,扑向亭内一个倚栏而坐,身穿淡紫衣裙,嫁首垂伏在栏干上,状似倦睡过去的少女。
孔东南一步抢到紫衣少女身前,正想俯身唤叫,倏的一张英挺的脸变得煞白,双目暴睁,惊惶地注视紫衣少女颈侧,一只手不由抓向腰间长剑剑柄。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紫衣少女雪白的颈脖侧后大脉上,有一个针尖大小的血孔,血孔周围一片青紫,不用知看,他也知道紫衣少女是中了一种名为「靑冥紫气」的剧毒蜡针。
这种叫做「靑冥紫气」的剧毒蜡针,是用千年老松的松脂渗入几种世上绝毒之毒药硏制而成,每一根「靑冥紫气」蜡针制成后,只有两粒米加起来长短,射刺入人体后,立时溶化,顺着血液流入心脏,中者立死无救,是七十年前一个名叫「靑冥紫气神君」东方煞的大魔头的独门暗器,因是他所制,故此被称为「靑冥紫气」白蜡针,但自「靑冥紫气神君」东方煞在五十年前死去后,此针已久不在江湖出现,想不到今天却在紫衣少女身上出现。
孔东南虽然三十不到,但他是武林世家之子,孔家堡的少堡主,自幼就对江湖上的人物秘辛、掌故无所不知,涉猎甚广,故此他能一眼就认出紫衣少女中的是「靑冥紫气」蜡针。
至于他口中的香君,倚毙在亭栏上的紫衣少女,是羣芳院里的花魁,两人一见倾心,无奈香君出身靑楼,孔东南的父亲孔观松认为香君配不上他儿子,且有辱家声,故此严禁儿子再到羣芳院找香君。两个人被迫生生分开,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思念之苦,不言可喩。今天,孔东南父亲应邀赴宴,赶紧送个信到羣芳院,约香君在折柳亭相会,懐着轻快兴奋的心情去会情人,那知,佳人虽在,却已香消玉殒!
眼见心爱的人惨遭毒死,孔东南嘶声厉叫一声,怆然抽出长剑,像负伤的野兽般,扫射着亭里亭外。
亭里亭外一目了然,就只有他与已咽气的香君,连鸟雀也不见一只。
孔东南目光一回,落在倚栏伏毙的香君,心如刀割,垂剑一步跨到香君尸体前,伸手一把将香君业已僵冷的娇躯搂在怀中,悲声痛叫:「香君,是哪个狠心的下此毒手……哟——」惨叫一声,血光从他背上迸射,抱着香君的尸体,接连跄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亭内地上。
亭外香君原先倚伏的栏干地上,一道白光带着腥红一闪而没。
大股大股的鲜血泉水般自孔东南胸前冒涌出,染湿了他的胸衣,也染湿了业已咽气多时的香君衣裙,孔东南浑身颤震着,握剑的手无力地软垂在地,另一只手紧搂香君尸体的手,却毫不放松,煞白扭曲的脸上,双目瞑张着,粗重地喘了口气,低哑地望着刚才白光闪没的亭外地上,抖声道:「好鄙卑!你到底是谁,因何要来杀我?」
亭栏外地上立时传来一个人阴冷的语声:「孔东南,你应该死得瞑目。能够拥着心爱的人一齐死,可说死而无憾,你应该谢我!」
孔东南身躯震颤得更厉害,张口咯出一口鲜血,嘶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阴冷的语声不带半丝感情地说:「我就是杀你的人!也是杀那妞儿的人,至于我是谁,你知道也白知道,因为你要死了!」
鲜血继续从孔东南胸前的剑口上冒涌出,孔东南脸上由于失血过多,脸上蜡白,一手撑地,免强撑持着身躯,断续道:「你为何要杀我?」
「因为有人出钱买你的命!」阴冷的语声从亭栏外的地上传来,「不要怪我,我只是杀人拿钱。」
「是谁要杀我?」孔东南吐出一口血法。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阴冷语声说:「枉你是个聪明人,多此一问!」
「你是『鬼杀手』!」孔东南突然拼尽全力,嘶叫出声,身一歪,搂着香君的尸体,倒地咽了气。
「果然是聪明人,」亭栏外地上那阴冷的语声赞叹地说:「知道了又如何?」
语落,亭栏外地上,飒声挺冒起一个全身灰衣,头脸上套着一个灰布套的瘦高身形,两道森冷的目光从布套眼洞中射落在生不能长相聚,死却死在一起的孔东南、香君尸体上,迅即收回,身形一转,闪没在亭外疏落的柳树后,消失不见。
X X X
武林世家孔家堡的少堡主孔东南与羣芳院的花魁香君姑娘双双被杀在折柳亭的事,不出三日,已轰传哄动了整个江湖。
孔家堡堡主孔观松又悲、又愤、又怒、又羞,下令堡中手下,全力追缉凶手!
霎时,令到本已不大平静的江湖,骚动起来。
X X X
长集,是一个大鎮集,由于地近通衢大道,故此商贩云集,热闹兴盛。
福如楼,是镇内唯一一间最大的酒楼,生意兴旺,食客满座。
地堂内,靠里角落的一张桌子,一个粗眉大眼,肤色棕黑,穿一套土布衣裤的汉子,正独自喝酒吃菜,目不斜视,专心一意。
此人不是别人,就是为了追查杀死乃弟及「不钓翁」桑渔的凶手,初次涉足江湖的江枫。
别看他目不斜视在专心吃喝,其实他的一双耳朶可灵着,正一字不漏地听着店堂内在座食客的哄闹话声。
店堂内大部分食客,都在谈论着最热门的话题,孔家堡少堡主孔东南与一个妓女被人莫名其妙杀死在折柳亭内的事。江枫一字不漏地全听进耳中。
当然,传说必有附会臆测,肯定会加盐加酱,有的竟说孔东南与那靑楼妓女是被他父亲——孔家堡主孔观松杀死的,原因是孔观松觉得儿子爱上一个靑楼妓女,有辱家声,为了名誉家声,不惜忍浦将儿子与那靑楼妓女杀死。
另有一种说法是:孔东南是因了那靑楼妓女,与人争风吃醋,被情敌杀死的,这一说,得到很多人的附和。
江枫却不理会店堂内的人如何说,他只留意关心孔东南是如何被杀,及死于何种手法之下。
但他却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食客对孔东南之死于何种手法之下,不感兴趣,最感兴趣的,还是孔东南与那靑楼妓女之间的关系及艳史。
江枫知道,若想详细知道孔东南之死,唯有亲身到孔家堡去,探问淸楚。
他决定到孔家堡。
X X X
孔观松望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有点疑惑地问:「这位少侠,光临敝堡,未知有何指敎?请敎高姓大名。」
江枫仍是那套土布衣裳,坐在椅上欠身抱拳道:「孔堡主,在下江枫,此次冒昧造访,是想打听一下令公子是被人用何种手法所害的,请孔堡主不要怪责在下孟浪。」
孔观松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淳朴老实,像个鄕下靑年的壮健汉子,口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直视着江枫,问:「江少侠,江鹭江大侠是你何人?」
江枫闻言,垂手肃容答道:「正是家父!」
孔观松激动地说:「江世姪,原来你就是江兄哲嗣,怎么,难道江兄没有向世姪你提起过老夫?」
江枫从孔观松的音语里知道父亲与孔观松一定是朋友而且是很熟的朋友,遂恭敬地答:「孔世伯,家父,由于决意退出江湖,眞不想小姪涉足江湖,故此对江湖中事,一字不提,请恕小姪失礼。」
「唉,晃眼十五年,江兄亦退出江湖十五年,难怪世姪你不识老夫,想当年,老夫与令尊过从甚密,情逾手足,想不到令尊一声不响,从此不知所踪,令老夫惴惴悬念,以为令尊遭遇不测,想不到原来是退隐了。」孔观松深有感触地说:「还是令尊有眼光见识,及早退出江湖,优哉悠哉,不似老夫,身不由主,又被扯入仇杀之中!」
语声一顿,长叹一声,接问:「江世姪,令尊隐居何处?」
江枫答:「太湖。」
孔观松感叹道:「令尊好会拣地方!太湖烟波十万顷,风光明丽,荡舟湖上,直似神仙中人。」接又讶问:「然则,令尊既已决意退出江湖,因何又命你涉足江湖?」
江枫悲痛地说:「孔世伯,这是迫不得已!」
孔观松观颜察色,知道定是发生了事,且是重大的事,江鹭才会命江枫涉足江湖。「世姪,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至令尊改变初衷?」
江枫吸了口气,激动地说道:「桑伯伯与舍弟在五天前被人在太湖一个洲渚上杀害了,故此家父令小姪重出江湖追查凶手!」
孔观松惊诧地说:「桑…是不是……桑渔?」
江枫含悲点点头,道:「正是桑渔桑伯伯!」
孔观松悲叹道:「眞是想不到,以桑兄的一身杰出修为,竟也被人杀害,唉,令尊本意退出江湖,优游湖山,到头来还是脱不了,卷进江湖仇杀中!」
语气一转,急声问:「世姪,此事到底如何发生的?」
江枫平抑着激动的心潮,将发现桑渔与乃弟尸体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咽了口唾沬,说:「孔世伯,只因不知凶手是谁,家父才令小姪重出江湖,务必追缉到凶手!」
孔观松很留意地聆听江枫的述说,待江枫说完后,神色凝重地说:「依贤姪所说,杀害桑兄与令弟的凶徒,与杀害小儿的凶徒,可能同是一人!」
江枫目射异光,急声问:「世伯,何以见得?」
孔观松咬牙道:「因为手法一样!」接将儿子孔东南的死状说了一遍。「东南的死因,是被凶手乘他不备,一剑贯穿那香君姑娘的背后,从前胸透出,长剑再从东南胸前刺入,自背后刺出;而桑渔兄是被凶手自树后一剑刺穿树干,再从背后刺入,贯穿前胸而死,这手法不是一样吗?」孔观松握拳击掌,状甚激动。
江枫激动地说:「世伯分析得有理,世兄之死,与桑伯伯及舍弟之死,是被同一人所杀害!」接又道:「家父懐疑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所为!」
孔观松一拳击桌道:「令尊好眼光,东南之死,老夫也怀疑是道上杀手所为,眞是英雄所见略同!」
江枫皱眉道:「世伯,这只是懐疑,一点线索证据也没有,要追查出凶手只怕不易!」
孔观松由不住点头道:「贤姪说得不差,这一切只是猜想,还要求证,确实很难,但总有办法!」朝江枫注目问:「贤姪准备如何着手追查?」
江枫畧一沉思说:「小姪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惟有费点劲,从杀手羣中追查,希望能追查到凶手。」
孔观松点头道:「在目前情况下,只好如此,老夫已派出大批人手,追查杀手羣的下落,相信不久即有回报,贤姪就在此屈住几天,待有消息后,再定行止,如何?」
江枫也觉得这样总比像盲头苍蝇般四处乱闯要好得多,于是抱拳谢道:「如此,小姪打扰了。」
孔观松哈哈一笑道:「贤姪何必客气,今日得见故人之子,老夫欣甚!」
江枫突然想起了一事,问:「世伯,听说那香君姑娘之死,是中了久已不现江湖的『靑冥紫气』白蜡针之毒而死,未知世伯有否从此追查?这可能是条线索!」
孔观松赞许地望了江枫一眼。「贤姪好精细的头脑,连这点也想到!老夫早已派人去查了。可能明天就有回报。」
江枫谦谢道;「世伯谬赞了,小姪初涉江湖,有很多事情还要请敎。」
孔观松呵呵笑道:「贤姪外貌虽然朴拙,头脑却精明愼密,将来,一定靑出于蓝!」
江枫棕红的脸上变成深红。「世伯过奖了,小姪当受不起!」
孔观松从椅上站起来,伸手执着江枫一只手,连声道:「来,贤姪,老夫与你喝个痛快!」
不待江枫有所表示,拉着江枫,朝后面走去。
X X X
人多有时确是好办事,两天后,孔家堡派出去打探的人手,纷纷回堡禀报。
最有价値的消息,是打听到在孔东南遇害的先一天,曾经有两个江湖上著名的杀手在孔家堡百里范围内出现过。一个是「天星杀手」顾一非,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鬼杀手」裘无心,这两个著名的杀手,在孔东南遇害后,皆踪迹全无,不过,孔家堡手下却打听到,有一个人可能知道顾一非与裘无心的行踪下落。
另一点就是,「靑冥紫气」白蜡针,追查不到出处,且根本无从追查,因为「靑冥紫气」白蜡针失传江湖已有五十年,如今忽然出现江湖,实在令人大出意外。
孔观松与江枫详细商量之后,决定由江枫单独一人去追查这两个杀手的行踪,判断是否凶手。
本来,孔观松是不放心江枫一个人去的,但江枫坚持,力言他在江湖上无名无姓,是个无名小子,不会惹人注意,对他的追查行动大大有利。江鹭就是想到这点,才决定让他单独一人出外侦查的,反之,若孔家堡的人与他一同行动,那就很容易惹起别人的注意对侦查行动会有所阻碍,结果孔观松经过一番考虑后,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同意他单独一人行动。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江枫一定要与他保持联络。
这一点,江枫同意了。
即日,江枫就动身起程。
X X X
陈麻子酱料舗,在天官鎮,可说家传户晓,妇孺皆知。
陈麻子酱料舗之所以出名,不但由于卖的酱料一等好味,还由于陈麻子酱料舗的老板陈麻子,有一脸密密麻麻,足有豆豉般大小,麻亮发光的大麻子,离着老远,不论是谁,一见那招牌麻子,就知道是陈大麻子来了。
陈大麻子虽然满脸大麻子,惹人讨厌,但人却很和善老实,可说童叟无欺,甚得鎮上男女老幼称道,所以,他酱料舗生意兴旺。
今天,陈大麻子照常开门做生意,照常坐在柜枱后,「滴里搭拉」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一面张着一张大麻脸,与舗外街上的熟人点头招呼。
不知怎的,陈大麻子今天无端端的感到有点儿心緖不灵,他在柜枱后再也坐不住,拿起算盘拨弄着算盘珠子,站在舗门前。
才站出舗门,立刻有生意上门,陈大麻子每一颗麻子发着光,殷勤地招呼客人:「这位大哥,买些什么酱料呢?」
但话才说完,满脸的麻子歛了光,皱着眉,双眼直往站在舗门前的客人打量。
客人是个年约三十二一的壮健汉子,浓眉巨目,皮肤晒得棕黑,穿一套土布衣裤,直挺挺的站在舗前,不声也不响,正一个劲打量着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一见这汉子的打扮长相,就知不是来买酱料的,准是个过路客,不是本鎮人,因为他对鎮上的大人小孩,全熟悉,眼前这年靑汉子脸生得紧,且一身风尘,肩上挂个小包袱。只不知此人一个劲打量他,是何意思。
陈大麻子见土汉不答他,且尽望着他,皱起的眉头又展开了,黯淡的麻坑重又焕发出光彩,笑着再问:「这位大哥,可是有生意帮衬?」
这个土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江枫,闻言将目光从陈大麻子的身上收回,移到店舗内摆列齐整有序的坛坛罐罐上,好一会,才再将目光重又落在那张大麻脸上,低沉但又淸晰地说:「你就是陈老板陈大麻子?」
陈麻子闻言点点头。「你怎会认识老汉?」
江枫抿唇一笑,说:「陈老板鼎鼎大名,谁人不识,哪个不晓,在下久闻大名了,有一单生意想帮衬陈老板你!」
「欢迎,欢迎,老汉衷心欢迎,未知这位大哥帮衬老汉买哪些酱料?」
江枫一字字道:「红酱!」
陈大麻子脸上的麻子更亮光,欠身道:「要买多少?」
「一坛!」江枫紧接着答,陈大麻子手中算盘珠子拨得震天价响,响声中,他低声说:「一坛?出多少价钱?」
「九千九!」江枫紧接着答。
「好!」陈大麻子嗒啦啦一抖算盘,「今晩掌灯时分,交银订货!」
「一言为定!」江枫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陈大麻子望到江枫消失在长街尽头,才一抖算盘珠子,跨步入舖。
X X X
刚才,江枫与陈大麻子对答,若让旁人听见了,准会被陈大麻子的要价惊呆了,以为陈大麻疯了,漫天开价,一坛红酱竟然开价九千九,殊不知这是暗语,「红酱」代表杀人,一坛代表杀一个人,「九千九」,是九千九百两,不是九千九百个大钱,是杀人的代价。陈麻子,就是专门为那些职业杀手接生意的「经纪」,无论是杀手或雇请段手,都要经过像陈麻子这样的「经纪」,因为这是生意,至于陈麻子接到生意后,如何与杀手分账,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不过这都是有行规的,多是四六分账,即是说,陈大麻子可得四成,而杀手得六成。
世上眞是无奇不有,竟然连杀人收钱,也成一种行业,且有他们的行规暗语。刚才,江枫若是答错了半句,陈大麻子就不会再和他说下去,眞的会拿一坛红辣酱给江枫。
至于江枫怎会找上陈大麻子,会说那些暗语,那就全靠孔观松的手下打听得来,才能够轻易找上陈大麻子。
而陈大麻子,正是知道「天星杀手」顾一非与「鬼杀手」裘无心行踪下落的人。故此,江枫才会找上他。
陈大麻子,这个老实和善的酱料舗老板,鎮上有谁知道他暗中做的却是杀人买卖!
X X X
掌灯时分,江枫来到机料舗前,举手拍门。
手掌才沾触上门板,一扇木门已无声无息地应掌而开,仅容一个人闪身进去,门缝中显现出陈大麻子那张在油灯光下,闪闪生光的大麻脸。
江枫才闪身进入舗内,木板门迅速掩上,栓好,陈大麻子手拿着算盘,站在柜枱后,一双眼夜猫子也似的盯视着站在门后的江枫,肃声道:「阁下贵姓?」
江枫毫不犹豫地答:「我只管出钱,你只管杀人,何必一定要问姓名!」
陈大麻子口气放缓了。「算我刚才失口,阁下要杀的是谁?」原来刚才陈大麻子故意问江枫姓名,是想试探江枫。
江枫一字一顿地道:「你——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却声色不动,平静地说:「朋友,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你知道开玩笑的代价有多大?」
江枫沉稳地踏前一步说:「知道。」
阵大麻子「嗒」的拨动一粒算珠:「你难道想死?」接又干笑一声:「老汉虽然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有时会例外的!」
江枫目光迅速扫视了一眼铺内大大小小的酱缸油埕,毫不在乎地说:「陈大老板,你杀人也杀得多了,噌尝被人杀的滋味吧。」
「吧」字才出口,身形一晃,已闪跃到柜枱前,伸臂递手,五指如钩,抓扣陈大麻子搁在柜枱上的手腕。
陈大麻子搭在算盘珠子上的手,猛一抖,「卡嗤嗤」连串激响,一串算珠连成一条黑线,激射向江枫双目、咽喉!
——陈大麻子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连串飞出的算珠竟然在半途成品字形飞射向江枫。
江枫猝然挫腰矮身,「嗤嗤」连响,七粒算珠擦着他的头发劲射而过!而江枫抓扣向陈大麻子的手,化抓为拳,一拳疾击陈大麻子手肘。
陈大麻子想不到江枫身手反应如此敏捷,居然在这样短的距离内,从容闪避过他的算珠,眼见一拳击到,疾忙缤手退身,一下子退贴在墙上,抬腿一脚踢向笨重的柜枱。
柜枱「隆」然响着倒砸向江枫,若被砸中,不手折腿断才怪!
江枫骤不及防下,差点着了道儿,击出的一拳疾向下一沉,「拍」声击在柜枱上,人亦借力弹跃起,跃起的瞬间,一道眩目的灯光自江枫腰间闪起,闪射向贴靠在墙上的陈大麻子眉心。
「哄隆」巨响,柜枱倾倒砸落在地,同时间,陈大麻子眼色也变了,偏身撑首欲避江枫急刺而至的一剑!
那知江枫这一招是虚招,见陈大麻子闪避,剑势一转,半空中斜点向陈大麻子肩头。
陈大麻子想不到江枫变招如此迅骤,大惊,身躯猛一侧倾,脚下借势在地上墙脚一蹬,「呼」声斜斜窜向对面排列整齐的酱缸醋埕,手向后一扬,「卡嗤嗤」,一串算珠散射向江枫全身。
江枫人在空中,闪避不易,长剑疾舞,护身剑光中但听「崩崩」连响,激射向江枫的算珠,被长剑全数撃落在地。
腰一折,江枫在空中的身形如箭般射向立足在一个大酱缸上的陈大麻子。
剑在身前,身剑合一,剑光将昏黯的空间耀亮了!
陈大麻子被耀烈的剑光眩耀得差点睁不开眼,心头大震,一抖算盘,算珠像离巢蜂羣般全数散射向江枫,同时斜退一步,踏在另一个缸上。
江枫人剑在空,见算珠密如蜂羣射到,吸口气,长剑一扫,金玉相击声中,算珠纷纷堕跌落地,江枫亦跟着堕落地面,锐利的目光,利剑一样盯视着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心寒了,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只剰个空架子的算盘一扬,色厉内荏地喝叫:「你到底是谁?想怎样?」
江枫直视了陈大麻子好一会,才说:「我是谁你不用知道,至于我想怎样,倒可以告诉你。」
陈大麻子脸上的麻子,不发光了,粒粒麻子变了黯黑,样子丑恶极了,看了简直叫人作呕,喘着气,瞪望着江枫。
江枫故意不立刻说出来,好一会,才开口说:「我只是想知道两个杀手的行踪下落,相信你不会拒绝告诉我吧?」
陈大麻子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干涩地说:「他们是谁?」
「『鬼杀手』裘无心!『天星杀手』顾一非!」江枫字语铿锵地说出。
陈大麻子听着,脸上麻子抽搐牵动,一双眼转动着:「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江枫哈哈说:「只要你舍得一条老命,及历年赚到的钱财,你可以不告诉我!希望你想淸楚一点,陈大麻子老板!」
陈大麻子的麻脸上,已分不淸是什么颜色,不过从他乱转的眼珠,可以窥测他在一直转着念头。
江枫看出了,催迫着他:「想淸楚了吧?」
陈大麻子眼珠一定,说:「你为何要打听他两人的行踪?」
江枫不耐烦地说:「这点你不用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快说。」
陈大麻子嘿嘿一笑:「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会说?」
江枫不由大怒:「陈大麻子,难道你
不要命!」
陈大麻子这时一改先前的狼狈相,麻脸上重又放光,得意地笑说:「我这条命怎会不要,不要命的是你,小子!」
江枫长剑一晃,作势欲动。
那知陈大麻子的动作比他还要快,手一抖一撒,「嗤嗤」声中,整个算盘架散开,串珠的竹枝与木架散射激飞向江枫全身上下,同时陈大麻子口里大喝一声:「杀!」身形一翻,倒窜丈外。
江枫早已有备,对陈大麻子抖散激射而至的算盘架子,长剑略一闪挥,已全数将其斩击堕地。
但,有一样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
——那就是陈大麻子口里大喝一声杀时,距江枫不足四尺地上摆列的酱醋缸埕,竟然应声暴裂,缸瓦酱料齐飞中,有四条身形自缸埕中飞射起,刀锤齐施,砍砸向江枫!
碎瓦与酱料溅射,可说令到江枫措手不及,有不少红的、紫的酱料沾在江枫身上,为了闪避,令到江枫手忙脚乱,拨挡闪避不迭。
但,刀锤已临身,江枫欲想闪避,已来不及!
危急一瞬间,江枫长剑一划,「铿」的一声响,斜点在砸临头侧的狼牙锤侧面上,狼牙锤自耳边被点弹开,剑势不停,顺手向横一拨,间不容发间,将三把短刀挡架住,刀剑相击,「铿」然声中,激射起四散的火星。
从酱料缸中「爆」由来的四个人,身上全沾染了酱料,不断自身上淌滴到地上,四个人毫不停顿,使流星狼牙锤的汉子将手中链子一扯一抖,被江枫剑尖弹开的狼牙锤「呼」声重又回击向江枫后脑。
三个使短刀的汉子,齐声叱喝,缩手抽刀,三把刀分从三个角度,砍削向江枫腰、背、腿!
看来,江枫这一次不易封挡闪避得了四人这迅快凌厉的攻击。
江枫淸叱一声,倾身低头,砸向后脑的狼牙锤及砍向背后啲一刀全砍砸个空,与此同时,扬腿,挥剑,削向他腿部的刀贴着他裤管削了个空,而斩向他腰间的一刀,亦被他一剑截击住。
江枫的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无分先后。
两次封挡闪避过敌人的攻击,江枫心里有了底,单足一顿地,身形笔直地弹升起,于升起的同时,身形如旋风般旋转,剑光飞旋中,暴响起四声惨嚎声,血溅肉飞中,四个从酱缸内「爆」出来的汉子,旋被斩成十二段,四散飞起摔跌开去。
江枫弹升的身形跟着堕回地上,不发一语,看也不看一眼满地的血与肉,身形冲向酱料舗的后进。
X X X
血腥与酱料味弥漫充盈整间屋内,酱料舗内,恍似人间地狱,血浆肠脏一地,四个汉子的身躯,被斩成十二段,散布在地上,这情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壁上的油灯黯弱地晃着,令人有阴森恐怖的感觉。
不知怎的,刚才四个汉子临死前发出的惨嚎,竟然没有惊动了酱料舗的左隣右舍,没有人来拍门查问。
壁上的油灯光慢慢黯缩,倏的一亮,骤然熄灭了。
店舗内漆黑一片,寂然无声。
好一会,酱料舗内有轻微细碎的磨擦声响起,跟着有「塌嗒」「塌嗒」的声音响起,一个黑影鬼魅幽灵般自「个大酱缸内冒升起,身上的酱料顺着衣杉淌流囘酱缸内,一跳,黑影自酱缸内跳到地上,身形趑趄,差点滑跌在地——脚下的酱油与地上的血浆互触,溜滑无比。
黑影用力搐了搐鼻子,咀里「唔」了一声,衣袖一动,一团亮光闪耀起,照亮了屋内,也照亮了黑影。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酱料舗老板——陈大麻子!
先一刻,他喝令四个已陈尸地上的四汉子自酱缸内「爆」出,想不到他却躱藏在酱缸内,逃过一命。
但,当他藉着手上火折子的亮光看淸了屋内的情景,不由惊叫退步,手上的火折子差点脱手堕跌在地。
才一退步,却差点令他绊跌在地。
原来,一步退后,却踩在一段腰身上,幸他收步快,才稳住了身形。
亮光中,陈大麻子张大着咀,目中尽是惊怖之色,脸上的麻子死灰黯淡,身躯微微悚颤着,自腰以下,沾满了棕黑的酱油,正淌流不绝。
陈大麻子实在不大相信眼前的情景,但又不到他不相信,惨怖的情状令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直竖,他虽然做的是杀人买卖,但从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怎不令他心胆俱寒。
喘过一口气,陈大麻子方自庆幸逃过一次惨怖的刼难,抖颤着手,重新在油灯内添满了油,点燃了灯心,熄去火折子,忍着触鼻作呕的血腥味,正准备收拾一下离去——主要是带走历年来做买卖积下的银子珠宝,远走高飞,那知,他才转身,像遇见鬼魅妖怪般,浑身猛一震抖,刚想揣入懐的火折火顺手掉在地上,一双眼惊怖异常,定定的站着,仿佛着了魔,一张咀大张着,却硬是叫不出声!
——原来,一把森冷泛寒的长剑剑尖,,正伸递到了他大张的口腔中。
令到陈大麻子如此惊怖欲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枫!
江枫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贴身站在通向后进的门墙边,凌厉地怒视着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现在你是说呢?还是不要命?」江枫冰冷地问。「还有什么花様,可以尽量施展出来!」
陈大麻子被森寒闪亮的剑尖指挿在口腔中,咀唇不敢合拢,只好依旧大张着咀,又不敢卷舌说话,只好从喉咙里发出「唔哦」之声。
冷冽一笑,江枫将手中剑回缩少少,手腕倏沉,剑尖变了伸抵在陈大麻子喉头上,森冷的剑尖抵触在他的皮肤上,一阵寒冷传遍了他全身,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现在你可以说了!」江枫从齿缝中迸出声音。
一双虚软的双腿免强支撑着身躯,不使自己软倒在地,但双腿却抖颤得厉害,陈大麻子艰涩地干咽了一下,忍住喉头的刺痛,慌不迭嗄声道:「我说,我说!」
江枫催促道:「那就快说!」
陈大麻子惊怖的目光落在森寒闪亮的剑锋上,嗫嚅着:「你……你要保证不杀老汉,我才才说。」
江枫手中剑一紧,陈大麻子不由痛呻出声,喉头已被刺破了皮肤,鲜血像蚓蚯般淌蜒流下。
「杀不杀你,我不敢保证,那要看你说的是否眞话!」江枫神色冷厉。
陈大麻子身躯悚动了一下,涩声急说:「保证句句属实,绝无诳言。」
「不要噜苏!快说。」
陈大麻子眨了眨眼皮:「大侠要问的是顾一非与裘无心的行踪,是吗?」
江枫点头。「他俩是否在七八天前,出现在孔家堡附近?」
陈大麻子毫不犹豫地点头。「据老汉所知,确曾到过。」
「干什么?」
「当然是去做买卖。」
「是否你接的?」江枫毫不放松。
「不是。」陈麻子也答得快。
「是谁?」
「老汉也不知,听说买卖是直接与买主洽谈的1陈大麻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杀的是谁?」江枫希望能问个淸楚明白。
「一宗是人人皆知孔东南及那妞儿,另一宗,听说是个退职的家官。」陈大麻子这时说话流畅了很多。
「两人中,是谁杀死孔东南?」
「这个,老汉就不淸楚了,因为不是老汉经手的。」
「那么,两人的行踪呢?」
「两个人的行踪很难说,但,大约不外几个地方……」陈大麻子在死亡的威胁下,将顾一非与裘无心经常出没流连的地方告诉了江枫。
江枫仔细听完,将那几个地方紧记在心,「如果你想学他们——」江枫用眼瞟一下地上的断躯残肢,「你即管向他们通风报讯!」江枫语气淡淡地提出警告。
「老汉不敢,天胆也不敢……」陈大麻子麻脸上有了血色,「老汉已自坏规矩,逃走来不及,怎会送上门去受死?」
江枫也从孔观松那里听说过不少杀手行业的行规,知道陈大麻子说的属实,遂收囘长剑。「陈麻子,望你好自为之!」身形闪动,眨眼间闪没在门洞后。
剩下惊魂稍定,呆若木鸡的陈大麻子,呆怔地站在血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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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是江湖人 为仇涉江湖



「『天星杀手』顾一非?」一个长髯飘胸,相貌堂堂,作员外打扮的中年人,挺立着,双目神光暴射,盯视着对面不到一丈处,一个满脸书卷气,穿一件月白长衫,年约四十,手执一支洞箫,书生模样的斯文人。
满脸书卷气的斯文人转动着手中的洞箫,淡淡笑道:「杜员外果然见多识广,眞好眼力,竟然一眼就认出顾某!」
这个看上去像个读书人的斯文人,若不是他自认,任谁也不相信他就是江湖上著名的杀手人称「天星杀手」的顾一非!
至于那个被顾一非称作「杜员外」的长髯中年人,亦是大有来头,此人就是威震秦中一地的武林大豪,杜家庄庄主杜十九!杜十九不但是武林大豪,还是钜富,家财千万,田宅连云,故被当地人称作杜员外。
杜十九胸前长髯无风自动,威严地说:「顾一非,莫非你想杀杜某?」
顾一非继续转着手中的洞箫。「杜员外,简直多此一问!」
杜十九深沉地说:「顾一非,你自信能杀得了杜某?莫忘了这是杜某的地方,就算你杀得了杜某,你能逃得了吗?」
顾一非毫不在乎地说:「杀不杀得了,你等会就知,我既然敢闯进这里,就有把握安然离去。」
杜十九与顾一非对峙着的地方,是杜十九一座别庄中的后院,不知怎的,杜十九的从人竟不见出现。
杜十九冷嗤一声:「好胆量!杜某今天倒要见识一下你的杀人手段!」
手一伸一翻,掌中多了把色作墨绿,长一尺二寸,看上去像玉制的短刀。
刀一现,顾一非脱口赞道:「墨玉刀,果非凡品,顾某今日有幸见识,死也甘心!」说着,手中洞箫一抖,「呜」一响,抖起碗大的一团光影,也不打话,洞箫从光影中一个「毒蛇出洞」,标点向杜十九心坎大穴!
杜十九双目暴睁,墨玉刀闪溜起一道墨绿光芒,截斩向箫身,同时一掌骤出,甩拍向顾一非左手肘。
顾一非沉哼一声,错步撑身,箫身向下一沉,斜划杜十九小腹!
杜十九目中精光一闪,偏身让过,墨玉刀如一条墨龙般,矫矢游窜,闪刺顾一非头胸——一口气向他连刺一十九刀!
顾一非洞箫回舞,「铮铮」声中,连挡十九刀!
那知杜十九十九刀之后,刀势不歇,墨绿光芒大盛,再刺九刀!
顾一非眼瞳收缩,洞箫疾舞,「铮铮铮……」五下脆响,连挡五刀,却挡不了后面四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左手衣袖向后一拂,整个人于间不容发间,像线牵木偶般,向后倒退,一退七八丈。
好高明的身法!
杜十九身形往前一冲,刺空的墨玉刀竟然泛起一道墨芒,追刺顾一非!
顾一非先机已失,封挡已自不及,只好再退!
杜十九人刀再进,毫不放松!
顾一非无奈,一退再退三退!
杜十九亦一进再进三进!
顾一非在退身中,身形闪挪扭移,想摆脱杜十九追刺不舍的墨玉刀,可惜却摆脱不了,墨玉刀简直如蛆附身!顾一非只好囘退!
一退即停——因为已无退路,背脊已碰触在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上。
墨玉刀已沾触在胸前衣服上,杜十九目中有笑意显现,只要再进那麽一点点,墨玉刀就可以刺入顾一非的胸膛!杜十九倾身刺出!
眼看着退无可退的顾一非必被墨玉刀刺中,那知却刺了个空!顾一非在他眼前消失了,墨玉刀刺是刺中了,不过不是刺在顾一非胸膛上,而是刺在树干上,幸亏杜十九惊觉得快,半途卸刀,但,墨玉刀也入树半尺!
杜十九急忙抽刀退身,仰望,顾一非站在一根横枝上,脸色煞白,胸前长衫割裂,露出皮肉!
怪不得杜十九刺在树干上,原来顾一非刚才危机一霎间,整个人背贴树干,飞升上树顶,避过一刀贯胸之危!
杜十九不由暗暗佩服。
足下一蹬,杜十九人刀飞跃,腾扑向树上惊魂稍定的顾一非!
顾一非可说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领敎了杜十九的高明身手,但他不会知难而退,因为他是个杀手,一个杀手,是没有「退避」这两个字的,既然受了人家钱财,就要替人杀人,杀不了要杀的人,就只有被人杀!
顾一非毕竟是个有经验的杀手,他知道虽则身手不及杜十九,但杀人的经验比杜十九丰富,这就扯平了,何况,他还有杀手钢还未施出!
眼见杜十九人刀已跃腾扑到,顾一非猛一矮身,使出「千斤坠」身法,「劈啦」裂响,脚下的横枝如何禁受得了他的一压,断裂坠跌,顾一非的身形也随着坠跌的横枝急速下坠。
这一来,与腾跃起的杜十九刚好成了一上一落,上落中贴身擦过。
杜十九万想不到顾一非会有此一着,人刀跃腾起,自然扑了个空,这就命该他死在顾一非手上。
顾一非随断枝坠落,刚落,恰好遇上腾跃起的杜十九,顾一非见杜十九下半截身躯无遮无挡,空门大开,疾忙一抖一按箫身,「卡崩」,「嗤嗤嗤」连响,条的从顾一非的洞箫中,旗花火箭般喷射出一大蓬闪亮的火星,方圆足有半丈左右,罩射向杜十九下半截身躯。
杜十九人才跃腾起,人在空中,耳听枝折声,已知不妙,无奈去势太快,收势已自不及,急忙拳身缩腿,可惜慢了,霎那,顾一非从洞箫中喷洒出的闪亮火花,起码有一大半射入杜十九下半截躯体上。
杜十九人在空中,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嚎叫,身形像中箭的飞雁般,疾速由空中坠跌下地。
顾一非与杜十九同时落在地上,不过两人的情况却不同——顾一非是脚下头上,身形轻盈,姿势美妙地以足尖点地,一挫一挺,完好地站在地上;杜十九可就惨了,身形打横从空中摔跌下,「蓬」一响,地震尘扬,结结实实地坠砸在地上,死狗一样动也不动。
细一看,杜十九躺在地上的身躯,下半截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布满砂粒大小的血洞,流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好明显顾一非洞箫中喷洒出的暗器,淬有毒剧!
不错,顾一非从洞箫中喷洒出的暗器,名叫「天星砂」,只有米粒大小,遍体晶红,但却含有剧毒,中者无救,是顾一非的独门歹毒暗器,仗着这种歹毒暗器,顾一非不知杀了多少武功比他高明的高手,也得了个「天星杀手」的外号!
脸上满是笑容,顾一非踱着方步,上前两步,欣赏地打量着业已咽了气的杜十九尸体,得意一笑:「杜十九,杜大员外,现在你知道我杀得了你吧?可惜,你知道,却等于不知道!」
顾一非说得不错,一个死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顾一非落在杜十九身上的目光忽的一亮——他看见了杜十九至死紧握不放的墨玉刀。
墨玉刀是武林中七大寳刀之一,万年寒玉所制,坚硬锋利,不输鱼肠莫邪,且有辟热之效,是武林人梦寐难求的武林异寳,顾一非见了,怎不心动?
就在顾一非俯身伸手,想扳开杜十九手指,拿取墨玉刀的时候,突然一阵步声急速地从园外传来,顾一非顾不了拿取墨玉刀,矮身一窜,闪没在大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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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一路急驰,这天总算来到了杜家庄。
抹去汗水,望望高大的石狮子,打量高大的门楼,江枫毫不畏怯地迈步上前。
高大的门楼阶上,两边顺阶站着十六个鲜衣高帽,精壮高大的庄丁。一见江枫风尘仆仆,一副讨食的模样,十六个庄丁皆齐昂头向天,望也不望江枫一眼!
豪门健仆,多是生就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卑贱相,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却瞧不起人!
江枫没有理会这些,视如不见,登上两级台阶,抱拳向着十六个鼻子朝天的庄丁说:「众位大哥,在下想拜访贵庄杜庄主。」
站在台阶最上一级的一个粗豪庄丁,用眼角扫了江枫一瞥,粗声问:「你是谁?找庄主有何事干?」
江枫对粗豪庄汉的盛气无礼,不以为意。不亢不卑地说:「在下江枫,有急事求见贵庄主。烦劳通报一声。」
「江枫?咱从来没听说过,别是来向咱庄主求借的吧?」粗豪庄汉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看这小子的寒酸相,竟然想见咱庄主?识相的快快走开,别再来打诳!」另一汉子双手抱叠在胸前,头昂得老高。
江枫看着这班豪奴的势利相气炸了肺,眞想出手敎训敎训这班奴才,吐口气,但还是忍住了。「众位大哥,这是有关贵庄主的生命安危,迟了,恐怕来不及!」
众庄汉一齐哄笑起来:「小子准是发疯了,危言耸听,想是讨打!」说着,有几个已卷袖握拳,作势欲动。
江枫见势,动手又不是,一走了之又不是,眞不知怎才好,一时呆站着,不言不动。
众庄汉冷笑着,见江枫赖着不走,有几个叱喝着,跨下台阶挥拳向江枫殴击。
「停手!」突的自高大门楼内传出一声淸脆的娇喝声,「大胆,又欺侮人!」
那几个挥拳的庄汉,一闻娇喝声,挥舞在半空的拳头倏然像被人点了穴道般停住,僵在当地,动也不敢动。
余下的庄汉,立时垂手弯腰,恭敬地向着门楼内齐声说:「大小姐。」
声随人现,门楼内走出一个身材健美,眉目淸丽的少女,双手义在腰上,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视着众庄汉。
这时那几个挥拳动手的庄汉,早已垂下手,诚惶诚恐地转过身,低躬着腰,大气也不敢出。
被庄汉称做「大小姐」的少女,正是杜十九的掌珠杜虹虹,鼻子里娇哼一声,吓得众庄汉身躯弯得更低。
杜虹虹步下台阶,怒容收歛,大眼睛柔和地打量着江枫,含笑道:「这位大哥,他们可有欺侮你?」
江枫早已一眼就看见杜虹虹,闻言苦笑道:「姑娘,你也眼见,算了吧。」
杜虹虹囘头扫视了众庄汉一眼,娇喝道:「快向这位大哥认错!」
众庄汉如奉纶音,立时皆朝着江枫连连哈腰道:「这位大哥万请海涵,刚才小的们多有开罪,该死,该死!」
江枫看着众庄汉前倨后恭的情状不觉摇摇头,也不为已甚,对杜虹虹说:「姑娘,算了吧。」
杜虹虹瞪了众庄汉一眼:「下次若被本小姐看见,定不饶恕!」
众庄汉如逢大赦,恭喏一声,退站囘台阶上。
杜虹虹露齿一笑,说:「这位大哥贵姓,未知何事登临敝庄?」
江枫自一见杜虹虹,就心存好感,闻言忙抱拳道:「在下江枫,有急事求见贵庄主。请问姑娘……」
杜虹虹接说道:「小妹杜虹虹,家父适巧外出,未知杜兄可否赐吿?」
江枫这次之所以找上杜家庄,是从陈大麻子口中,知悉「天星杀手」顾一非已接下一宗买卖——杀杜十九,故此日夜兼程赶来杜家庄,希望赶在顾一非动手之前,吿知杜十九,使杜十九预早防备,想不到杜十九却不在。
当下江枫急声道:「杜姑娘,此事关乎令尊生命,可知道令尊行踪?」
杜虹虹一听关乎乃父生命安危,心内一惊,不由伸手一把抓住江枫衣袖:「江兄,是怎的一囘事?」
江枫简捷地说:「在下打探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有人出钱雇请杀手,刺杀杜庄主!」
杜虹虹一听,大惊失色:「是谁?」
江枫答:「至于是谁雇请杀手杀杜庄主,在不下知道,不过却知道杀手是杀手道上有名人物,『天星杀手』顾一非!」
接又道:「在下赶来时,顾一非已起程,恐怕他比在下早一步到此,杜姑娘,事不宜迟,令尊到底去了哪里?」
杜虹虹惶急地说:「家父去了离此十多里的一座别庄。」
江枫这时也顾不了男女之嫌,一把拉着杜虹虹就走。「杜姑娘,咱们快去找妳父亲!」
杜虹虹更是恨不得立刻就赶到别荘,见到父亲,一点头,带领江枫,向别荘急奔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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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虹虹、江枫赶到别荘,一脚才踏入荘门,已感到不对劲。
别荘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而庄门大开着,进入厅,一眼就看见厅内倒卧着两具尸体,杜虹虹不用细看,就认出是两个今晨随父亲到别荘来的荘汉,不由心胆俱裂,相信江枫说的话,张口欲叫。
江枫却及时阻止了杜虹虹的呼叫,低声说:「杜姑娘,看来『天星杀手』顾一非已找上妳父亲,这里不见令尊,咱们往内找,千万别声张,不然,惊动了顾一非,被他逃了。」
杜虹虹这时一心只是念着父亲的安危,见厅内只有两具尸体,杜十九踪影全无,不由既宽慰又担心,与江枫抜剑在手,往内搜索。
在通向后院的甬道上,分别发现三具荘汉的尸体,都是被人用劲手法揑断脖子丧命的,却就是不见杜十九的影踪,杜虹虹不由惊急起来,奔跑向后院。
顾一非听到的步声,就是杜虹虹奔跑发出的响声。
顾一非才在大树后消失,园门口就出现了杜虹虹,正自惶急地朝院内张望,一面忍不住张口呼叫:「爹——爹——」
后面,江枫已自后赶上,一步跃入园中。
他的心里已有一种预感——杜十九凶多吉少。
果然让他猜到了,才走了两步,就看见曲腿倒卧在地上的杜十九尸体,忙招呼往假山那边搜寻的杜虹虹:「杜姑娘,快过来看看!」
杜虹虹闻言朝他这边奔跑过来,老远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尸体,当时由于距离远,加上有树草遮掩,故看不大眞切,及至来到五六丈远近,不由浑身一震,如遭雷殛般,嘶声哭叫:「爹——」
狂奔扑向倒在地上的尸体。
江枫早已站在距尸体三四尺远近处停下来,他虽然不认识杜十九,但一看地上尸体的穿着打扮,猜估到必是杜家荘荘主杜十九无疑,加上杜虹虹那一声曳空的哭叫,错不了!不由懊恨自己迟来一步!
哭叫着,杜虹虹已扑伏在杜十九的尸体上,一个劲悲哭嘶叫,哭叫得江枫心头酸酸的,眼眶湿润,不由自主咬牙揑紧拳头。
一任杜虹虹哭叫悲啼,杜十九再也不会回答爱女的呼叫了。
眼望着杜十九的尸体,江枫眼前不由现出了兄弟江淸,「不钓翁」桑渔的尸体,再也忍不住,滴下泪来。
不知怎的,这时竟然听不见杜虹虹的哭泣声,江枫连忙擧袖拭去泪水,张眼一看,杜虹虹大槪是悲恸过度,伏在杜十九的尸体上,声息全无,惊得江枫疾忙上前,蹲下身,伸手轻摇杜虹虹的香肩。「杜姑娘,杜姑娘,妳怎么了?」
杜虹虹娇躯软软的,摇一摇,动一动,全无反应。
江枫心内惊急,伸手一探杜虹虹鼻息,还好,气息均匀,只是晕了过去,但晕了也难搅得很,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与杜虹虹只是初识,怎好动手去触摸她的娇躯?江枫急得搓着手,一时不知怎办才好。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终于要将杜虹虹救醒,要将她救醒,不触摸她的身体又怎样能将她救醒呢?踌躇了好一会,江枫一咬牙,似乎下了决心,重新蹲下身,伸出双手,扳扶起杜虹虹的娇躯。
就在江枫扳扶杜虹虹的刹那,树后「卡崩」一下轻响,一大蓬火花一样的闪光自树后喷洒出罩射向江枫、杜虹虹两人。
江枫心内一直戒备着,在听见树后「卡崩」一响间,他已有所惊觉,眼角瞥见树后火花一闪,他已毫不迟疑地全力将杜虹虹扳扶起,一抱,接疾滚在地,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捷无比。
但,任他再快,也快不过自树后喷洒出,像旗花火箭一样的火红闪光,刹那有大部分罩射中两人!
躱在树后施放「天星砂」的顾一非,可说是谋定而动,觑准了江枫欲不能躲避,防备最弱的时刻动手施放暗器,眼见「天星砂」喷洒在两人身上,不由心花怒放,得意地笑着从树后闪身而出:「今次做了赔本买卖,杀多两个人!」
但,他语声才落,却像见了鬼般,目瞪口呆一脸骇异之色,骇呆地挺立当地!
这不是白日见鬼吗?本来经已中了「天星砂」的江枫,竟然一下子从地上挺起了身,且一剑斜刺向他肩头!
死去的人竟然翻生,这种恐怖的事,怎不叫顾一非不骇异莫名!
直到锐利的剑尖点刺在他肩头上,顾一非才从骇异中惊觉过来,怪叫一声,卸肩擦身,卸避开江枫刺来一剑!但,剑尖仍将他肩头划开一道口子,衣裂皮开,火辣辣般痛。
顾一非这时已从骇异中完全醒觉过来,闷叫一声,「呜——」然鸣响中,手中洞箫闪鸣着,点砸向江枫脖颈!
他已看淸楚了,江枫根本是个活人,身上完好无伤,根本就没有中暗器。
这可叫顾一非大惑不解了,他明是看见江枫与杜虹虹被他从洞箫中喷洒出的「天星砂」射中,怎会安然无事呢?他越想越不明白,但却不容他多想。
江枫恨透了顾一非这种专用卑劣手段杀人的杀手,姑勿论他是否杀死兄弟江淸与桑渔的凶手,他咬着牙,一低头,避过点砸向颈脖的洞箫,反手一剑逆方向刺出,以不同的角度刺向顾一非背后脊椎骨!
江枫施展出桑渔独创的「击波逆流」剑法中的「逆流推舟」。
顾一非眼见江枫竟能从不可能的角度,逆方向反手刺出一剑,刺向他背后腰椎,不禁心头一慎,挺腹拗腰,向侧前踏出一步!
避是避过了一剑,但,背后衣服却被划开一道口子,差点伤及皮肉。
顾一非想不到一交手,就被眼前这个看来像鄕下汉子的江枫两番差点伤在剑下,不禁又恼又惊,洞箫连指,「嗤乌乌」疾点江枫身上七大穴。
江枫沉着应战,身形翩闪,长剑翻舞,从容封挡锁闭顾一非的洞箫攻势。
顾一非见攻势被阻,闷叫一声,身形如走马灯般绕走,洞箫横砸竖点,如暴雨般罩洒!
江枫以静制动,长剑幻起层层剑浪,如波涌浪翻,将顾一非的狂攻尽数封拒在外门,点砸不进。
顾一非瞳孔收缩,脸孔铁靑,咬着牙,一咪狂攻不止。
其实他内心震惊莫名,越打越心惊,他眞后悔为何不一早一走了之,如今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进,不能,退,身份已暴露,不斩杀江枫,今后永无宁日,他越想越窝囊,恨不得一箫就将眼前这小子脑袋砸烂。
但,想归想,事实却是,他感到江枫层层涌卷出的剑浪,压力越来越大,他已被迫退后了一步,再这样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后果,顾一非萌生了退意。
他现在想走,却不容易了。
江枫刚才反击施出的一招,名为「叠浪重波」,是「击波逆浪」剑法中,一招威力无穷的精妙绝招。
江枫现在倏然变招,施出一招「逆浪穿波」,于千重剑浪中,一剑倒刺而出,穿过剑浪,刺向顾一非腰股。
顾一非骤不及防,大出意料下,被江枫一剑刺在左股上,痛得他不由怪叫连声,带起一缕血雨,如受惊兔儿般,一蹦三丈远,以手掩股,阴毒地望了江枫一眼,身一耸,跃上墙头,翻落墙外,如飞而去了。
待到江枫跃上墙头往外望,顾一非已走个无影无踪。
江枫无奈,只好回身跃落园内,查看杜虹虹是否仍生存。
刚才的一幕,如今想起来,也令他懔惊不已。
他之所以在顾一非的「天星砂」罩射下不死,全凭死去的杜十九救了他。
什么?居然死人能救活人?这不是鬼话连篇!
但,事实摆在眼前,地上的杜十九尸体,伏在地上,全身上下,被「天星砂」射了个体无完肤。全身紫黑,身下还压着他女儿杜虹虹的一双脚,
说起来,似乎冥冥中江枫不该死,就在他扳扶起杜虹虹的娇躯时,顾一非乘机发射天星砂,照说,江枫与杜虹虹万无幸理,但世事就是这样巧,江枫扳扶起杜虹虹,怎知却连死去的杜十九也连带扳扯起——原来杜虹虹于恸哭时,双手紧抓着杜十九身上的锦袍,昏晕过去后,自然仍紧抓不放,她既被江枫扳扶起,那么,自然也扯拉起杜十九的尸体,就救了江枫与杜虹虹。
江枫惊觉树后有暗器射出,搂着杜虹虹滚倒在地,恰好杜十九的尸体罩在杜虹虹身上,而杜虹虹的娇躯伏在他身上,这一来,死去的杜十九,恰好为他俩人挡煞了射到的「天星砂」,故此,江枫已逃过刼难,而顾一非所以一见他起身时,骇异欲绝,以为死人复活,其实,江枫根本是个活生生的人。
江枫轻轻移开杜十九的尸体,扳开杜虹虹仍紧抓着其父锦袍不放的双手,察看杜虹虹是否无恙,还好,杜虹虹身上完好无损,只是昏晕未醒。
江枫放下心头大石,嘘了口气,轻轻将杜虹虹侧转,在杜虹虹背心轻揉了几下,跟着轻击一掌,杜虹虹应掌张口「哇」的哭喊出声,吐出一口痰涎,气息粗重起来。
江枫见杜虹虹已醒,放心地从地上站起,低声轻唤:「杜姑娘,你没事吧?」
杜虹虹慢慢张开双眼,侧转头,茫然张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亲不成人形的尸体,哭叫一声:「爹——」又恸哭起来。
江枫看着杜虹虹如杜雕泣血般哭啼,勾起他丧弟之痛亦不由黯然神伤,不知如何安慰杜虹虹,只有直搓手。
「杜姑娘,杜荘主已死,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变,凶手已被我打伤逃逸,目前,还是赶紧通知荘上,料理杜荘主的后事要紧!」江枫见杜虹虹仍在哀哀啼哭,好艰难才想出这番话来安慰杜虹虹。
杜虹虹从地上撑起身,悲愤急切地问:「江大哥,凶手是谁?」
江枫迟疑一下,说:「那当然是顾一非了!」
「为何不将他擒杀?让他逃了!」杜虹虹悲愤过度,口不择言。
江枫苦笑着说:「杜姑娘,我也想将那厮擒下,无奈在下的身手还不足以制服他,被他逃了。不过,知道他是谁,无论天涯海角,他也逃不了!」
杜虹虹话说出后,才知自己刚才失言,泪眼眨了眨,不好意思地说:「江大哥,请恕小妹刚才失言。」
江枫毫不介意地说:「杜姑娘,在下很明白妳此刻的心情,怎会怪妳呢?」
杜虹虹从地上撑持着站起身,江枫连忙伸手搀扶她一把,杜虹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只望得江枫心头禁不住一跳。
拂拍去身上的尘土,杜虹虹望着地上浑身上下,密如蜂巢般布满伤孔的父亲,禁不住又悲从中来,差点又哭起来,强忍着,她疑惑地望着江枫,问:「怎么我父亲的身上,多了那样多洞孔?」
江枫感叹一声,将先一会发生的惊险情状,及与顾一非打斗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杜虹虹张口结舌,惊凛欲绝。
「说起来,在下与杜姑娘能得不死,全仗杜荘主死后荫庇。」江枫感激地注望着地上杜十九的尸体,「在下先将杜荘主的尸体抱入室内置放好,杜姑娘,妳回荘通知贵荘人,怎样?」说着蹲下来,很小心地托抱起杜十九业已冷硬的尸体,向园外走去。
杜虹虹目含痛泪,默然点头,跟在江枫背后。
X X X
大道旁一棵树下,杜虹虹与江枫无言对站,两个人都不说话——谁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良久,还是江枫首先打破了静默,「杜姑娘,多多保重,在下告辞了。」
杜虹虹抬起头,大眼睛中隐露情意,凝望着江枫纯朴健康的脸容,心里有点依依不舍,这几天相处,令到她对江枫滋生出情愫,由于少女特有的矜持,令到她不敢大胆表白。
她从江枫的述说,知道江枫是为了追查杀害胞弟及武林前辈「不钓翁」桑渔的凶手,涉足江湖,经过一番努力,追查到这里,找寻「天星杀手」顾一非,如今顾一非已得手遁逃,她眞想跟着江枫去追寻杀父仇人,但父亲新亡,诸事仍需料理,况且江枫答应代她擒杀顾一非,她只好忍痛送别江枫。
「江大哥,诸事小心,小妹眞想跟你一起去追寻凶手,手刃仇人!」杜虹虹强展笑容,「小妹待此诸事一了,或会去寻你。」
江枫自十多岁随乃父擧家退隐太湖,除了慈母,从没接触过别的女性,尤其是年轻的女性。
与杜虹虹几天相处,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与温馨情意,对杜虹虹产生了好感,若不是心切复仇,他眞想多留几天。
「杜姑娘,多谢关心,在下走了!」江枫深望了杜虹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杜虹虹站在树下,大张着双眼,直望着江枫越去越远,越远越渺小的身形消失不见,仍站在树下不动。
X X X
要追寻「天星杀手」顾一非的行踪,对于江枫来说,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江枫初涉江湖,对于江湖上的人与事了解不多,江湖如此大,追寻一个人,眞不容易。
江枫在路上边走边思索,一时间,他眞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寻如鸿飞冥冥的顾一非。
自从与顾一非照脸,交手,他心里对顾一非的怀疑减弱了。
顾一非用的是洞箫,暗器是「天星砂」,而杀害胞弟江淸与「不钓翁」桑渔的凶手,用的是剑,暗器是柳叶飞刀,凭这一点,江枫认为顾一非不是他要追寻的凶手。
那么,余下就只有一个「鬼杀手」裘无心。江枫决定先去找寻「鬼杀手」——因为他从陈大麻子口中,知道「鬼杀手」裘无心有可能在两处地方出现。迟了,恐怕裘无心的行踪会追寻不到——裘无心是随时有可能到别的地方去的。
边走边思索着,江枫突的觉得脚下有物绊阻,身形一个趑趄,失了重心,往前倾摔。
心中一惊,知道不妙,来不及多想,乘着倾跌之势,脚下用力一瞪,整个人猝然蹬窜前去,足有四五丈远。
就在他脚下被绊阻,往前倾摔的刹那,路旁一处草丛后,有火红的亮光喷洒出,直向他身侧罩射,幸亏他毫不迟疑,借势蹬窜出,堪堪避过了那蓬喷洒出的火红亮光,要是他动作慢一点,腿脚肯定被射中。那蓬火红的亮光从他脚板旁闪射过,落在路旁地上,立时冒起一蓬紫烟,地上的野草瞬即焦枯。
江枫一窜再窜,直窜出十丈过外,才点地旋身,一眼瞧见路旁焦枯的野草,不由揑了把汗,暗道一声:「好险!」
一道人影从草丛中闪现,江枫叱喝一声,身形冲空而起,腰一折,人在空中,如老鹰攫兔般,斜斜扑落向那丛草丛。
人未到,剑光已到,射刺落向那丛草丛。
草丛一分,现出一个白衣人,手中箫盘空绕舞,护住头顶。
连串「铮鸣」声中,白衣人退了一步,而斜扑落的江枫的身形在空中一个翻转,斜飘落地,鹰隼一样的目光,盯视着白衣人,从齿缝中迸出语声:「原来是你!在下正想找你,眞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草丛中冒现的人,正是江枫所担心无从找寻的「天星杀手」顾一非!
刚才,他在路中横扯了一根绳索,自己躱在草丛中,觑准江枫走过,一把扯拉起绳索,乘江枫猝然被绳索绊摔的刹那,另一手按动洞箫机簧,喷洒出一蓬「天星砂」,妄想一举击杀江枫,以绝后患。
他本不想杀江枫,因这是蚀本买卖,但已在江枫面前露了相,为了免却日后麻烦,他才决定趁早动手杀死江枫。他还不知江枫知道了他的身份姓名。
连日来,他都在杜家荘附近监视着,今日,终于让他觑到了这个机会。
想不到,江枫命大,又一次避过了他的「天星砂」!
面对着这个第一个能在他的「天星砂」喷洒下能得不死的朴实汉子,顾一非心内泛起一股寒意。
他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他要杀的人能幸保不死。江枫,这个土汉子,却两次逃过了他的袭杀!
「你就是顾一非?」江枫仍想证实一下。
顾一非脸色变了变,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说:「不错!阁下是谁?怎知道顾某姓名?」
淳厚一笑,江枫说:「『天星杀手』顾一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杀手,谁人不知!至于在下,寂寂无名,说出来你也不识,不说也吧!」
顾一非眉头皱了皱,他仍想摸一摸江枫的底细:「阁下是杜十九的甚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江枫收歛了笑容,「那天之前,在下从未见过杜荘主,更说不上认识。」
顾一非迷惑地瞧了江枫一会:「那么,阁下怎会与杜十九的女儿进入别荘?」
「因为要赶去阻止你杀杜庄主!」江枫淡淡地说:「可惜迟了一步,故仍被你杀了杜荘主。」
顾一非这次连眼色也变了,心内震骇莫名——江枫竟然知道他要刺杀杜十九,这是没有可能的事,这事只有当事的几个人知道,而这个土汉子,怎会知道的?顾一非对莫测高深的江枫,加深了戒意。「阁下怎会知道顾某刺杀杜十九的消息?」
江枫莞尔一笑道:「顾一非,是谁雇你杀杜荘主的?」
江枫不答反问,眞绝!因为顾一非肯定不会答他此问,那亦等于江枫不会回答他的问答一样。
顾一非见江枫不答反问,愕了愕,干笑两声,说:「想不到阁下是个不露相的眞人,顾某佩服
江枫一直留心着顾一非的言语擧动,提防他会突然发难,闻言淡淡一笑:「顾一非,十天前,孔家堡的孔东南,是否你所杀?」
顾一非断然道:「不是!」
「但当时你却出现在孔家堡附近!」
江枫沉声说。
「出现在孔家堡附近,并不等于是我所杀!」顾一非肃声说:「再说,江湖上不单止我一个杀手!」
「好,顾一非,就当不是你杀的,但,杀害杜荘主的账,总该算一算了吧?」江枫沉稳地踏前一步。
顾一非脸上的肌肉搐了搐,一横手中箫。「你既不是杜十九的什么人,杜十九之死,干你何事!」
江枫一字字道;「杜荘主的女儿杜虹虹姑娘,托在下追查擒杀凶手,在下是代杜姑娘报杀父之仇!再说,你这种以杀人为业的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顾一非吸了口气,凶厉地说:「笑话!你自信杀得了顾某?」
江枫平淡地说:「等一会动手不就知了吗?」语气一转,「不过,只要你说出雇请你杀荘主的幕后人,在下代杜姑娘作主,饶你一命。」
顾一非脸色铁靑,气恼得浑身微颤,他自出道以来,从没有人在他面前敢说这样的话,只有被杀的人求他饶命,从没有人说要饶他一命,而这个土汉子,竟说饶他一命!怎不令他气恼难平,「呵哈!好大的口气,顾某不杀你,已是天大的恩惠,居然说饶我一命,好狂的小子!」
说完,一个跃步扑前,手中箫左穿右揷,横劈竖砸,箫影纵横飞舞,一口气攻出四十二招。
江枫错步移身,长剑迫着排山倒海的箫影,「嗤」一响,反手扭臂,一剑倒穿刺入箫影之中,
江枫这一招名为「逆波跃鲤」,是「击波逆流」剑法中的一招杀着。
说来也怪,顾一非竟被江枫这招「逆波跃鲤」一剑穿刺入层层箫影中,剑尖直顾一非眼见江枫一剑竟能穿刺入箫影中,不禁大惊失色,怪叫一声,收歛箫影,身形仰后,标窜出几近五丈。
避过了致命一击,「嗤拉」一响,月白长杉被锐利的剑尖割划开一道足有二尺长的口子,惊得顾一非出了一身冷汗。
站下来,惊魂甫定,一道剑光已如电闪飞虹般,射刺面门前,不禁魄散魂飞,一仰头,剑光从头飞过,骤觉头上一浮,发丝飘扬,头巾碎断,散发蓬披下来,差点连眼睛也被掩遮了。
——束发头巾与发髻同时被江枫的长剑刺削碎断。
顾一非顾不了断发飘零,甩头,斜身,纵窜,三个动作连成一气。甩开了掩遮双目的散发,斜窜到三丈许的路旁,一窜再窜,妄想逃遁。
他己丧失了斗志,只想逃命。
纵窜出不到十丈,江枫人如天马行空般,纵跃腾扑,飒声坠落在顾一非身前丈许处,拦阻了顾一非的去路。
顾一非这时情状狼狈极,已不复那天刺杀杜十九时的斯文淡定,像个疯子般左冲右突,却就是冲突不出,无论他逃向那个方向都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在等着他。
困兽般,顾一非双目怒突,胸膛起伏,急剧地喘息着,弯腰作势,准备作拚死一搏!
此所谓困兽犹斗。临死,也想咬人一口!
江枫肃容看着顾一非。「顾一非,在下再说一次,你若说出雇请你的幕后人,镜你一命!」
顾一非脸上那股书巻气不知去了哪里,代之的是狰狞,嘶哑着声音说:「别说我不知雇请的人是谁,就算知,也休想我说!」
低头一冲,手中箫暴风骤雨般砸劈扫点向江枫,他已拚死一搏。
江枫冷嗤一声,身形不动,长剑上下翻飞挥舞,「铮铮……」一连十多下金铁交击脆响,硬封硬挡了顾一非十五箫!接反臂斜揷而下,但听一声惨号,血花迸溅,顾一非大腿侧近股处,被江枫反臂斜揷下的一剑刺个正着,接连跄退了几步,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脸上因了痛楚,抽搐着,腿上伤处大股大股冒涌出鲜血,咬牙阴狠怨毒地瞪望着江枫。
江枫没有逼近,只是在他丈外站着,戒备地望着顾一非手中的洞箫,恐防顾一非随时按动机簧,将暗器射出。
其实,江枫是太过小心了,顾一非的「天星砂」早已用完了,要不,他早已在动手时施放。其实顾一非还有很多「天星砂」,只不过没有带在身上,这是他的规矩,每次杀人,只带足够三次用的「天星砂」,因为三次用的「天星砂」,足够他杀人,自衞,逃走,想不到这一次,都不够用。
顾一非眼中闪射出兽光,忍着剧痛,干涩沙哑的叫:「想不到我顾一非一生杀人,今日却栽在你这无名小子手上!」咳了几声,又道:「老子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上!」厉笑几声,改手一箫砸在自己头顶,顿时头脑爆裂,血浆四溅,身躯挺了挺,颓然倾倒在地,咽了气。
江枫由于顾忌顾一非的歹毒暗器,不敢太过逼近,眼看着顾一非自杀而死,欲救不及,叹息了一声,转身如飞朝前路奔驰。
对于江枫来说,虽然问不出雇请顾一非杀杜十九的人是谁,但,总算代杜虹虹报了杀父之仇,及为江湖除了一害,他的心情轻松了些,现在,就只剰下一个「鬼杀手」裘无心,他的嫌疑最大,九成有可能是他。
江枫现在心急如箭,尽展身形,恨不得一步跨到地头,找到裘无心。
X X X
望江城。
望江楼上,坐无虚席。
江枫又累又饿,一步踏进望江楼,望着哄阉挤拥的店堂,不由皱起了眉头楼下店堂已一副空的坐头也没有,忙得团团转的店小二,也懒得招呼他。
肚子咕咕叫,江枫拖着疲软的双腿,登上楼上,满以为楼上一定有位,那知脑袋才冒升上去,密密麻麻的脚腿尽入眼中,还有两级才登上楼,他也懒得登了,转身往下走。
「客官,请留步,靠窗恰巧有副空坐头。」江枫一脚还未踩落下一级楼梯,背后传来招呼声。
精神一振,江枫连忙侧转身,恰与一脸笑容的小二打了个照面,小二正朝他点头哈腰,知道没有听错小二正是招呼他。
二步登上楼上,闪身让刚结帐离去的两个客人落楼,顺着小二手指处,见到临窗靠江处果有一副空坐头,只是桌上的杯碟碗筷还未撤去,想是刚落楼的两个客人占坐的,小二来不及收拾,忙忙招呼他。
小二殷勤地延他坐下,一面快捷俐落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一面陪着笑脸,询问江枫吃喝些什么。
江枫但求塡饱肚子,随便要了两个菜,一壶酒,三斤馒头,然后凭窗坐下。
小二一迭声应着,将桌子收拾擦抹干净,不一会,就为江枫端来了两砾菜,一壶酒,三斤馒头。
江枫也不理会雅观不雅观,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大口菜塞在嘴里,就着酒菜,如风卷残云般,只一霎眼,就将酒菜馒头吃了个淸光,舒畅地长吐了口气。
啜着香茗,江枫倚窗外望,望着江上船帆来往,不禁令他想起太湖中的父母亲,正想着有点入神,倏地,他瞥见一条小船,正顺流斜划向江岸,船上只有两人,一个划桨的舟子,另一个则端坐在船中,一脸麻子在大日头照射下,闪着光。
江枫一见,就认出那人就是陈大麻子——酱料铺老板——经营杀人买卖的「经纪」。
江枫望见陈大麻子乘坐的小船快要靠岸,急忙呼来小二,结账匆匆下楼。
陈大麻子出现在望江城,可能是来通知「鬼杀手」裘无心。江枫在望见陈大麻子的莉那,脑中想到的,就是这点,不然,陈大麻子逃命还来不及,怎还敢在望江城出现?
江枫之所以到望江城来,是因为陈大麻子告诉他,裘无心可能会在望江城,故此他在解决了「天星杀手」顾一非后立即兼程赶来,希望能在望江城内,找到裘无心。
江枫心里既诧又喜,陈大麻子明知他会到望江城找裘无心,而他又将裘无心的行踪泄露了,裘无心知道后,一定不肯放过他,照说,他应该藏匿起来才是,如今竟敢出现在望江城,好可能他是来找裘无心,将江枫找寻裘无心的事告知,求取裘无心的原谅。那么,裘无心就大有可能仍在望江城了。
江枫老远就望见陈大麻子已从小船上登上江岸,左右略一张望,急匆匆循着一条小路,朝城西里走去。
江枫急忙加快脚步,远远地追蹑在陈大麻子后面。
他希望能够就此找到「鬼杀手」裘无心。如今,顾一非已死,亦可以肯定他不是杀害「不钓翁」桑渔,亲弟江淸,孔家堡少堡主孔东南的凶手——因为顾一非用的不是剑,而是一枝洞箫;暗器也不是「柳叶飞刀」——一种极普通的暗器,用的是独门秘制,歹毒无比的「天星砂」。
从以上两点,江枫已敢确定,顾一非不是他要找的人。
X X X
越往前走,四外越见荒凉,入目尽是野坟、花草、乱树,不见人家。
江枫心里提高了警觉,小心地追嗫在陈大麻子后面。
陈大麻子终于在一处乱坟堆中停下来朝来路望了望,一弯腰,消失在坟堆中。
江枫由于距离陈大麻子少说也有十七八丈,加上要掩蔽身形,树木遮挡,看不淸陈大麻子钻在坟堆中是如何消失的。
江枫不敢贸然接近坟堆,掩在一丛杂草野树缠生的草丛后,透过枝叶隙缝,监视着乱坟堆。
坟堆中很久不见动静,江枫心内感到奇怪:陈大麻子何以会钻入乱坟堆中,莫非他在找寻坟墓?江枫知道陈大麻子不会无缘无故到此,一定有目的。
可能是来找寻裘无心,江枫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裘无心不是死人,而是个大活人,找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到死人的地方去找?江枫有点不明白陈大麻子到这乱坟堆来干什么。可是,当他倏的想起裘无心外号「鬼杀手」,那么,找「鬼」当然要到鬼魅出没的地方去找,而坟地,就是鬼魅出没的地方。
江枫想到这里,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他猜到陈大麻子九成是来找「鬼杀手」裘无心。
足足等了有盏茶时分,野坟荒地寂寂,陈大麻子仿佛化为鬼魂,钻入坟墓中。
江枫再等了一会,有点不耐烦,决定冒险掩近乱坟堆察看一下。
极小心地藉着野地上丛生的树草,江枫掩至坟堆一丈处的一棵树后,从树侧向乱坟堆窥望。
乱坟堆中,别说是人影,连鬼影也不见一只,荒颓杂乱的坟堆中,风吹草曳,树上传来噪响的蝉叫声,大日头暴晒下,那有陈大麻子的影踪。
江枫疑惑难解,陈大麻子怎会消失在坟堆中,不见了,随后,他想到了,陈大麻子说不定眞的像鬼魂般,钻进了坟墓中,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见了。
尽呆着,不是办法,江枫决定要找出陈大麻子。
从树后走出来,江枫不再掩蔽身形,走进乱坟堆中。
一座座荒坟,像一只只蹲伏在地的恶兽般,包围环绕着江枫,幸亏现在是大白天,要是在晚上,置身其中,不吓死人才怪。
江枫在颓败荒凉的坟堆中巡视搜索,打量着每一座坟堆,希望能发现其中任何一座坟的异样,好教他失望,任他如何仔细察看搜索,就是看不出一丝异样,每一座像土馒头一样的坟墓,差不多一个样。
搜查察看不出什么,江枫决定动手,将每座坟堆的石碑扳动希冀能有所发现。
有很多坟墓的石碑经已倾颓倒伏了,江枫连续扳倒了几块石碑,有的一扳就倒,有的却牢牢不动,他找不到有任何入口——进入坟墓。
江枫坚信自己的猜测不会错,陈大麻子一定是钻入其中一座坟墓中,不然,怎会消失不见了。只是,坟头起码有百十个,逐一扳动石碑察看,需要费一番手脚。
江枫横下心,决定不管如何,一定要将陈大麻子找出来。
他开始逐一扳动每座坟头的石碑。
正当他双手扳住一块石碑,准备用力摇动一下的时候,骤觉背后微风飒然,心头一栗,扳握着石碑的双手使劲一撑,足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弹丸般斜斜弹跃向空中,其势有如离弦箭矢。
身形才弹跃起,猛觉腿上剧痛,腿上洒滴下连串血点,痛得江枫倒抽了一口凉气,眞气一泄,身形斜斜下堕向左边两座坟头中间的空地上。
江枫刚才幸能避过背后一击,全仗他反应敏捷,一直提高警觉,不然,此刻他伤的不是腿,而是背心——倒地死去。
忍着左腿上火辣辣的伤痛,他顾不了敷扎,抜剑在手,放眼打量着坟地,坟地上空寂寂的,连鬼影也没有,只得他一人,与及他自己的影子。
江枫不相信地眨了眨眼,腿上的伤仍在流血,扎扎痛,刚才自背后袭击他的人,却不见了,难道真是白天见鬼?荒谬!江枫仗剑戒备着,双目精光闪射,在刚才他遇袭的方圆坟堆间搜索。
他相信袭击他的人,一定躱在坟堆之后・
蝉声噪亮地鸣响着,阳光下,草靑风微,什么声息也没有,就只有听起来叫人心烦的蝉鸣。
江枫一步步向着他认为有可能躱着人的坟堆走去,才走了没几步,身侧的坟堆后,传来一下急劲的破风声。
——一道闪光自坟堆中闪射出,射向江枫侧背。
江枫闻声知警,猝然扭身,长剑顺势向后疾挥,在阳光下闪溜起一道光弧。
江枫满以为这一剑可以封挡背后的突袭,事实却不然,挡了个空,幸亏他收势得快,没有旋跃出去。
江枫面对着坟堆,坟堆却人影空渺,哪有人在。
他小心地绕到坟堆后,坟堆后就只有靑草,江枫心里感到有点惊疑,难道眞的在光天化日下,遇了鬼?若是人,怎会消失藏匿得这样快?他自信,刚才自侧后向他袭击的是人,怎样快,也决逃不过他的一双眼。
他仔细在坟堆后察看了一会,用脚跺了跺地,实实的,地下不会有洞,但,袭击他的人,是如何躱藏的呢?
江枫咬着唇,眞恨不得将坟堆击毁推塌,但,毁人坟墓,禽兽所为,江枫说什么也不敢,他只好懐着一腔愤怒,忍受着腿上剧烈的疼痛,绕出坟堆,戒备着,加快速度,绕行在坟堆间,搜索察看。
奔行的速度加快,可以减少被袭的机会,因为速度快,施袭者就不容易下手,这是江枫的聪敏机智,他疾速地绕行窜挿在坟椎间,却一无发现。
他奔行的速度不由放慢,速度一慢,立即又遭到袭击!袭击来自他背后,虽然击不中他,但他也发现不到袭击者。
就这样,江枫白天遇鬼般,遇到一连串袭击,袭击都是来自他经过的身侧或身后的坟堆后,但每一次,江枫皆发现不到施袭的人,仿佛向他施袭的,不是人,而是鬼物。又或是一个隐身人。
无论江枫的反应如何快速敏捷,可就是见不到那向他施袭的人。虽然如此,江枫也没有再被袭击者在身上加添伤口。
江枫努力使自己保持淸醒的头脑,他绝不能有所疏忽,如稍有疏忽,就会永世不得超生,留在这坟地中,做一只野鬼。
袭击越来越频密,都是来自他经过的身后或身侧的坟墓,令到江枫有防不胜防之感。江枫处于极不利的处境中,再这样下去,他终会伤在对方神出鬼没的袭击。
现在,江枫的信念动摇了,他开始怀疑频频在坟堆后向他袭击的,是否是人,抑或是鬼物妖类,因为若是人,他不会一次也看不到他的影迹的。
江枫决定暂时退出坟地,以免稍有琉忽,伤在对方手下。
他猜测向他施袭的人,很可能是陈大麻子,于是,他一面将奔行的速度加快,一面做开喉咙喝叫:「陈大麻子,不必装神弄鬼,出来吧!」
坟地上就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着,没有其它的声音响起,连蝉鸣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歇了。
荒野寂寂,回声荡荡,历久不减,江枫听不到回答,再一次放声叫:「陈大麻子,你若不再滚出来,在下将这片坟地夷为平地,到时看你还能藏得了藏不了!」
江枫说的是恫吓之言,希望能将陈大麻子逼出。看来这几句狠话生了效,奔行中,左侧隔着十多座坟堆的一座坟后,恍自地底鬼狱传来般,响起一阵阴冷的语声:「谁在外面穷吼乱叫?惊扰老子好梦!还不快滚!惹老子生气,活撕了你!」
江枫屛息静气,蹑足戒备着向发出语声的坟堆走去,才走不到几步,自他身后的另一座坟中,鬼叫般传出语声:「老子是鬼,别想找到老子,小子,你快滚!」
江枫一听到有声音自他左侧十多座坟堆发出,心内大喜,暗想:这一次,终于发现了袭击者的藏身处,那就不难迫其现身。那知,身后的一座坟内,文有语声传出,待到他拧首张望,语声却已消失,令到他不知道语声发自那座坟中。
既然不知语声自身后那座坟内发出,江枫也不去搜索,向左侧最先发出语声的坟堆走过去。
接近了坟堆,続着察看,看不出坟堆有何异样,与别的坟一样荒颓,坟碑倾侧,碑上的字已不可辨认,坟内不知葬的是谁,江枫这时也不管那样多了,手中剑伸出,欲揷入坟堆,看是否被人挖空了。
剑才伸出,侧后不知那座坟内,又传出鬼哭也似深幽语声:「小子,难道你不怕死?」
江枫警觉地循声侧身往侧后看,希望可以发现声音发自那座坟头,那知,他才转首,身前的坟墓「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坟墓爆裂,土飞尘扬,迷漫上空,一下子将措手不及的江枫整个人震飞,瞬即为尘土所掩没。
看来,江枫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爆炸声一响,土飞尘扬中,一条影子如鬼魅般自一座坟堆后面闪射入漫天尘土飞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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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江湖风浪恶 坟地迭遇险



江枫发觉自己潜游在淸澈的太湖底,沿途遇见很多美丽的鱼类,他优游在水底中,欣赏着湖底美妙的景物,奇丽的鱼羣,感到心神皆畅。
可是,正当他慢慢潜游观赏,倏的,不知怎样,碧淸的湖水忽然变成灰黑,利那恍如置身黑暗世界,令到他心内感到一阵恐慌,只想尽快潜游上湖面,但却怎么也潜游不上,太湖仿佛变了无底深渊,任他如何使劲向上潜游,仍是置身在灰黑的湖水中。
并旦,先前看来悦目瑰丽的鱼羣,现在却变成了丑怪凶恶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向他攻击,令到他手忙脚乱,努力抵拒游避。
一条尖咀利齿,头大身细的怪鱼,在他一个疏神下,箭般标游到他身后,张开大咀,欲咬他股部。
江枫蹬腿划手闪游开,避过那条怪鱼的攻击,不幸,另一条形状怪异的鱼却乘机在他臂上咬了一口,痛得他闷叫出声。
X X X
江枫仿佛走完了一段漫长的旅途般,疲累地,悠悠自黑暗走回光明。
江枫终于自昏沉中苏醒过来。
低呻一声,他将眼睛慢慢张开。
刚才,他发了一个梦,梦见他在太湖底被数不淸的怪鱼攻击,手臂被一条怪鱼咬了一口,现在,他还感觉得到,手臂被咬的地方,传来阵阵隐痛。
他对梦境记得如此淸楚,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床前,一个身穿淡紫衣裳的姑娘,正自低下头,小心察着刚醒转的江枫。
乍听江枫低呻出声,复见他眼皮颤动,终于张开了憔悴苍白的脸上,立时充满了惊喜,低声轻唤:「江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神情迷惘的江枫,被那少女的轻唤声将游移的目光吸引到少女的脸上,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少女淸丽的脸庞。
少女被江枫的目光注视得脸红心跳,强抑羞怯,再次轻唤:「江大哥,你不认识小妹了,小妹是杜虹虹。」
江枫的神志确是还未完全淸醒过来,他对眼前的一切看是看见了,脑中却是一遍迷惘,分辨不出自己究竟置身何处,眼前的少女是谁,他还半陷在噩梦中。
及至被紫衣少女再次轻唤,才将他的神态自迷惘中扯脱出,完全淸醒过来,眼珠一转,认出了眼前的少女,就是杜家荘荘主的女儿,杜虹虹。
咀唇动了动,江枫低弱地发出语声:「杜姑娘,妳怎会在此?这是什么地方?在下记得,是在一片乱坟堆中的。」
紫衣少女原来果是杜虹虹,听见江枫说话,并认出了自己,不禁愁虑尽去,人也精神了,展露着笑容,轻声说:「江大哥,这是客栈的一间房,你在坟地中差点被炸死了,幸亏小妹及时赶到,将你救走了。」
江枫闻言,感激地注望着杜虹虹:「多谢姑娘相救。」
杜虹虹赶紧说:「江大哥,快不要这样说,小妹多谢你才眞。」略一顿,说:「多谢你为小妹报却了杀父之仇!」
江枫觉得自己躺着,不大好意思,想坐起来,哪知,才一动,浑身如刀割般剧痛,骨架子像散了般,一点力也使不出来,口里痛呻出声。
杜虹虹一见江枫痛苦的样子,忙伸手轻按在江枫身上,关切地说:「江大哥,是不是很痛,你千万不可移动身体,你身上少说也有十多处伤,所幸都是皮肉伤,小妹已为你上药敷扎好,休息五七天,就没有大碍了。」说着,脸有点红了。
——他想起了为江枫敷治身上伤处的羞人情景。
江枫闻言,只好动也不动,直挺挺躺着,目中露出感激之光,低弱地说:「杜姑娘,在下不知怎说才好?」
杜虹虹截断江枫的说话。「江大哥,你现在还很虚弱,不宜多说话,先躺着歇歇吧。」
江枫确是感到很虚弱疲累,不想说话,但他仍然问:「杜姑娘,在下昏迷了多久?」
杜虹虹瞥视了江枫一眼,迟疑了一会,才说:「三天。」
江枫疲弱地眨了眨眼皮。「那么,杜姑娘守候了在下三天?」
杜虹虹确是守候了昏迷中的江枫三天三夜,所以脸色才会如此憔悴苍白,她本不想答江枫此问,但在江枫的目光注视下,她无语点了点头。
江枫对杜虹虹的感激之情,有若翻涌的海浪,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眼睛注视着杜虹虹,目光,就代表了言语。
杜虹虹没有回避江枫的注视,虽然脸有点红,心有点跳,但却是甜丝丝的,两人在无声的注视中,互相交流着。
最后,江枫在对视中,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X X X
江枫再次醒来,已是翌日的早晨——是杜虹虹告知他的。
杜虹虹在他昏睡过去后,依然一直守候在旁,恐防他会突然醒来,需要些什么,以便随时服侍。
江枫醒来后第一件感觉到的,就是肚子饿得难受,在咕咕作响。
不等他有所表示,杜虹虹已端来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燕窝粥,走到床前,将碗放在桌上,然后为江枫将枕头垫高了,攀轻脚地扶江枫倚靠在枕上,端起桌上的粥,坐在床前一张椅上,一匙匙喂江枫吃食。
江枫任由杜虹虹喂他吃——事实上他也无能力自己端着碗吃,浑身一点气力也没有,想移动一下都很困难。
连续吃了两大碗粥,江枫意犹未尽,杜虹虹惟恐他一下子吃得太多,伤了脾胃,不敢再给他吃。
江枫望着疲累憔悴苍白的杜虹虹,与几天前所见,前后简直判若两人,初见她时,是如此明丽,泼辣——对那十几名豪奴的喝叱,如今淸减消瘦了很多,丧父之痛,加上守护了他四天,身心交疲,怎会不疲累苍白憔悴,但却出乎意料的温柔。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江枫望着在整理房中物件的杜虹虹注视着,忍不住开声道:「杜姑娘,妳太累了,睡一会吧,在下已感到好多了,有什么事,在下再呼唤妳。」
杜虹虹转过来对着江枫,咀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在江枫恳切的目光注视下,终于默默点了点头——事实上,她也觉得太疲累了,疲累得她走动时,有种虚渺的感觉。
「江大哥,那你就躺着别动,需要什么,开声呼唤,小妹就睡在隔壁房中。」原来杜虹虹早已租下紧连的两个房间。
江枫连连点着头,目光催促杜虹虹快点过去休息睡觉。
杜虹虹虽有点不放心及不舍,但还是移步走向房门口,临出门,回首朝江枫嫣然一笑,顺手关上房门。
江枫被杜虹虹那临出门的回眸一笑,心里感到暖洋洋的,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又说不出是何种感觉,因为他还未经历过男女之间的情爱。
如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
笑在脸上,甜在心头,江枫注视着房门的目光,有点痴痴的。
X X X
由于江枫一向身体壮健,加上杜虹虹的悉心照料,六天后,江枫身上的伤,基本上已痊愈。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加深了两人的爱慕之情,情感增进,两人虽然都没有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但,目光所流露出的情意,两人皆互相了解。
江枫活到这么久,还是头一回与「个年轻异性单独相处这么久,对杜虹虹的温柔情意,心中感到甜丝丝的,奇异得很,要不是身负重责,他眞想身上的伤口不要愈合那样快,让他躺在床上,与杜虹虹单独相处多几天,接受杜虹虹无微不至的照顾。
「虹虹,多谢妳的照顾,妳看,我已经全好了。」江枫在房间挥臂踢腿。
杜虹虹连忙上前阻止:「江大哥,快别乱动,你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好,小心别扯裂了伤口。」
江枫朝杜虹虹满含情意地一笑说:「虹虹,我不动了,来,咱们坐下来谈谈。」在江枫醒来后的第三天,不知怎的,自动改了口,将「杜姑娘」改称「虹虹」。
两人坐在宪前,江枫望着宪外灿烂的阳光,好一会,才侧转头,对杜虹虹说:「虹虹,妳怎会及时赶来,并知道我在坟地,及时将我救出?」
杜虹虹回想一下当时惊险的情景,余悸犹在地说:「江大哥,说起来眞巧,你曾对小妹说过,会到望江城,小妹送别你后,因心急父仇,思量之下,决定追上你,一同去追寻顾一非,匆匆执拾一下,立刻起程,在路途中,小妹见到顾一非的尸体,知你已为小妹报了杀父之仇,心里感激得很,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于是,匆匆赶到望江城,但找遍了全城,都不见你,心急死了,以为你过了江,赶到江边,恰巧看见你急促地向着城郊西边走,本想出声招呼,及瞧淸楚你走路的身形,掩闪遮跃,猜想你一定在跟踪什么人,小妹恐防出声招呼你,惊动了被你跟踪的人,故此小妹亦跟蹑在你后面……在坟地,小妹见你受人袭击,就想出手帮你,后来细一想,决定暂不现身,暗中观察一下,看看出手袭击你的人,还有何花样耍出来,可惜,对方实在太高明了,根本看不出对方是如何向你施袭的,及至你被发自坟墓的语声诱至坟前,坟墓突然爆炸,小妹乍见,惊得手足冰冷,不顾一切,冲入漫天迷漫的尘土中,将你救出。当时,你已被震飞摔昏在一座坟堆顶上,浑身是伤,像个血人,小妹惊急得眞想哭,以为你已遭不幸,伸手一探你鼻息,还好,气息虽然微弱,还活着,当时小妹先喂你吃了三颗保心丹,再将你措回城,以后的你都知道了。」脸红红的,杜虹虹低下了头。
江枫听得心潮翻涌,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杜虹虹一只素手,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杜虹虹娇美的侧面。
虽然无声,但两人的心意,于无声中,已互相传递。
室内静默了好一会,杜虹虹忍不住,低垂的头抬起,目光接触到江枫定定注视的目光,如触电般,芳心鹿撞,嘤咛一声,复又低垂。
江枫轻唤:「虹虹,这一次,要不是妳,我不被炸死,也会因伤势太重,流血昏厥而死,连仇也不能报了。」握着杜虹虹素手的手,握紧了些。
杜虹虹从羞怯中回复过来,素手被握,感受到从江枫掌中传过来的热流,暖暖的,心头甜蜜蜜,默默地感受了一会,杜虹虹再次抬起头,直视着江枫,轻悄地说:「江大哥,依小妹猜测,那坟地下,一定被人掘通了,不然,怎会语声传出,倏前忽后,且小妹无论怎样聚集目力,也看不见向你施袭的人,哦,差点忘了问你,江大哥,你跟踪的究竟是谁?」
「陈大麻子,一个经营杀人买卖的人,我不是对妳说过这个人了吗,就是他告诉我,『鬼杀手』裘无心可能会在望江城,我于是杀了顾一非后立即转到望江楼,在望江楼上,见到陈大麻子乘船而来,懐疑他到此,找『鬼杀手』通风报讯,将功赎罪,求『鬼杀手』饶恕他泄秘之罪。我一路跟踪他,眼见他消失在坟地中,明知他必定钻入不知那座坟墓中,却就是找不到,且还差点送了命。」江枫一口气说完,气有点促。
杜虹虹瞧见,爱惜地看着江枫,说:「不要说得太多了,看你,还是躺在床上歇一会吧。」站起身拉着江枫走向床铺。
江枫乖乖地,跟着走到床前,躺在床上。
X X X
经过一番商量,江枫与杜虹虹决定到乱坟地再探一次。不过,这次不在白天去,而在晚上去,那样,不会将自己太过暴露在对方的监视下,减少受袭击的次数。
江枫身体已完全复完,且精力旺盛,由于恐防陈大麻子已离开那坟地,所以决定尽早夜探乱葬岗——就选在当晚。
依江枫之见,不要杜虹虹同去涉险,留在客栈中等他,但杜虹虹坚持要去,且理由充足,她同去,可以互相照应,同时,她可以像上一次那样,伏在暗处,暂不现身,由江枫一个人现身,她作为伏兵,可以监视坟地各方,必要时可以奇兵突出,接应江枫。
江枫一想也有理,同意她一起去。
X X X
今夜有月也有星。
江枫与杜虹虹走在那条通向城郊西边乱坟地的荒僻小道上,如风般驰行。
虽然有星有月,走在如此荒凉静寂的野外,加上份外响亮的怪异夏虫鸣声,杜虹虹觉得有点惊怕,好在她的一只手被江枫拉着,从江枫的手上,传来热与力,令到她渐渐消除了惊怕。离开老远,在月色星光下,望见了乱坟地,那一个个如馒头般堆放在地的坟头,如同一只只蹲伏在地,伺机扑人的怪物,凄凄荒草,在月色星光下,份外凄淸,整个坟地透发出一种凄异荒怖的气氛。
杜虹虹眼望坟地,脑海中想着那些古老传说中阴怖可怕的鬼怪,浑身汗毛直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江枫感觉到了,拉着她的手,骤然紧了,放慢了速度,悄声对身旁的杜虹虹说:「别怕,有我在,无论是人是鬼,也别想伤害妳!」语声坚决有力。
杜虹虹从他的手握,语声,感染了无比的热与力,顿时,人也坚定起来,不再觉得可怕,嫣然笑着,向江枫微点了点首。手上也加了力道,紧紧反握着江枫的手掌。
话说间,他们已来到坟地前,距坟地三四丈的一棵大树后停下来。
坟地上空寂凄森,间或有一两点燐火明灭飘动,倍添凄怖。杜虹虹紧握江枫的手,紧了紧,娇躯很自然地移靠在江枫身上。
江枫眼睛打量着坟地,与几天前自己差点被炸死时的景物无大分别,唯一有分别变化的,就是坟地间那座曾经爆炸的坟堆,已然土崩瓦解,地上凹了下去,土翻坟毁。
江枫打量了一会,低声对杜虹虹说:「妳留在树后别动,我到坟地察看一下,希望能有所发现。」
杜虹虹发亮的明眸望着江枫,紧握的手没有放松,身躯也更为靠贴在江枫身上,默然点点头。
江枫知道杜虹虹有点怕,安慰道:「别怕,妳在树后不要胡思乱想,注意着坟地四周的情形,有何异样变化,不要惧怕,尽快通知我。」
杜虹虹眼睛眨也不眨,望着江枫,悄声说:「一切小心。」慢慢放开了手。
江枫低应一声:「妳也要小心!」拉拉杜虹虹的手,伏身弯腰,从树后窜出,窜跃向坟地。
杜虹虹紧张地注视着迅速窟跃向坟地的江枫,一颗心蹦蹦乱跳,差点从喉咙跃跳出口腔,手心揑汗,一只手不知觉间,抓嵌入树皮中。
江枫置身在如鬼域般的坟地中,伏身弓腰,飞快地在杂乱的坟堆间绕行穿揷,双目察看搜寻有无可疑之处,最后来到差点将他炸死的坟前,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整座坟被炸得土崩碑碎,一地泥土,陷了一个大坑,江枫正自俯身察看土坑有无洞隙,骤然间,一声尖厉的鬼啸声,从不知那座坟中响起,摇曳在夜空中,份外厉烈可怖,连不相信有鬼的江枫,身上的汗毛也不自主竖起,急忙扭头循声察看。
鬼啸声一起,坟地间突然变得阴黯凄怖了几分,跟着,四下里倏然鬼火如萤火虫般暴亮飘闪,充斥了整个坟地,诡异妖怖。
藏身在树后的杜虹虹,乍闻鬼啸,复见鬼火幽秘飘闪明灭在整个坟地,惊怖得她差点张咀惊叫出声,幸亏她及时醒起,忙伸手掩住了咀,但全身却冒涌起一股寒意。
江枫这时索性直起腰,打量着如流萤星火,幽玄诡秘明灭闪耀,到处飘忽的鬼火,手不由握在腰间长剑剑把上。
第一声鬼啸响过后,隔了一会,四下里接连响起几下洪烈森怖的鬼啸声,跟着,四下游走飘闪的鬼火,突然间飘聚在一起,恍如一个火球,发出森绿妖异的磷光,飘飞向江枫!
江枫何曾见过如此怪异之事,心里也发了寒,刷声抜出了长剑,注意着那团如人头般大小的幽绿鬼火。
鬼火倏忽飘闪到他面前,略一停顿,猝然疾射闪撞向江枫头上,彷似长了眼睛,有灵性般。
江枫低叱一声,一剑向鬼火砍去。
那知道却砍了个空,那团幽绿妖异的鬼火,在空中一个闪绕,直向他的脑后撞去。
江枫咬着牙,矮腰低头,避过了鬼火的撞击,猛一挺腰,那团妖异幽绿的鬼火,恰巧在他面前,毫不怠慢,江枫挥动长剑,斩向鬼火。
这一次被他一剑砍着了。但听「波!」的一声爆响,那团栲栲大小的鬼火,倏的应剑炸裂碎飞,重又化为点点的磷火,如流萤飞射,灯蛾扑火,钻射向江枫全身上下。
江枫一剑砍在鬼火上,如砍空气,无处着力,一喜即惊,因为那团火球已重又爆散幻化成点点鬼火,钻射飘撞向他,一刹那,他整个人被钻射向他的鬼火,完全包围淹没。
杜虹虹躱在树后,眼见点点鬼火聚附成球,幽绿妖异,乱钻乱撞向江枫,只惊得她差点晕厥过去,一个身子悚颤着,几番想冲出去,人却虚软无力,一点力也使不出——她已被眼前妖异怪怖的情景骇呆了。
及至见到那团鬼火被江枫斩中,心头一喜,吐了口气,力量陡复,但又被眼前所见的情形惊得魂飞魄散——鬼火钻射盘绕飞舞中,已不见了江枫的人影。
杜虹虹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惊怖至极的惊呼,提聚起全身的力量,刚想冲出去,陡觉后颈有股寒气吹袭,蓦然回首,一张惨绿狞怪的脸上露出森森白牙,冲着她吹气。
杜虹虹呻吟一声,骇昏在地。
X X X
江枫在绿莹飞蛾的扑撞钻射包围中,全力挥掌劈出,将点点鬼火挡拒在身外,但鬼火如流萤飞瀑般,无孔不入,此拒彼进,江枫剑舞掌劈,闹了个手忙脚乱,暂时仍可挡拒万千鬼火的袭击,时间一久,恐难抵御。
正当江枫全神应付万千鬼火的袭击,感到有点应付不来的时候,骤然听见杜虹虹起自树后的惊呼声,心内惊骇,心悬杜虹虹安危,一个疏神,手脚慢了慢,被十数点鬼火钻射在身上,立时衣服着火,燃焼起来。
江枫忙不迭摩剑加紧劈舞,挡拒如水银泻地般袭击到的鬼火,鬼火暂时被他重又挡拒住,但手臂一阵灼痛,原来臂上衣服被烧穿了,灼伤了手臂,身上其他地方,迅速蔓燃起来。
江枫顾得了封拒万千鬼火的钻射,顾不了扑灭身上的火焰,这时接连有几处已被燃焼的火焰灼伤,江枫咬牙抵受着,猛的倒地乱滚,滚出有三四丈远近,压熄身上十多处燃焼的火头。
说来也怪,他倒地滚动,万千点磷磷幽绿鬼火,追着他滚动的身形钻射,但皆攒射不中他,射落地上,瞬即熄灭,待到他一跃起身,万千点鬼火已全敷如陨星堕地般,熄灭消失!
嘘了口氯,忍受着身上手脚的灼痛,江枫惊魂稍定,挂念杜虹虹的安危,縦身跃向杜虹虹藏身的大树。
身形才起,倏的一股阴风袭体,不觉全身生寒,随着那股陡生的阴风,坟地上鬼哭锐啸声响成一片,撼人心魄,鬼啸声中,江枫纵跃出四五丈远近的身躯,猝然一顿一退!
——纵跃中,他骤然感受到左侧前方有一缕尖风射刺向他,他被迫向后退避。
停下来,江枫运聚目光,向那股尖风射刺处张看,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到坟与碑,凄森森地耸伏在地上,不要说人,连鬼火也看不到一点。
江枫由心里寒了出来。自一开始,他就陷身在一种妖异幽诡的境况中,可说见到的,都是鬼物异类,他为了鎮慑心神,才会暴喝一声。
随着他如雷的喝声,四下里,如响斯应,响起一片啾啾鬼叫声,令人听来毛骨悚然,心头发毛。
江枫想不到夜间的遭遇如数日前日间所遇,还要幽玄诡秘妖异,他心念一转,决定找着杜虹虹,离开这片如鬼域般可怖的坟地。
那知他才念动,身后不知那座坟头上,传来一声森冷诡秘,仿佛发自地底的冷笑:「你是谁?为何夜闯禁地?呜啊,今夜要你来得去不得!」
江枫语声入耳,不由浑身泛起一股寒意,这次他学精了,知道看也是白看,他吸口淸氯,强摄心神,叱喝道:「陈大麻子,有种的,你就滚出来,别再装鬼吓人,这吓不倒我!」叱喝声在空寂的坟地上空回响。
「陈大麻子是谁?小子,快说出你的姓名来历,否则,本鬼王决不放你离开此地!」诡秘阴冷的鬼叫声,从另一个坟堆传出。
江枫不再左张右望,全神戒备着,敞声道:「何必扮鬼吓人,自称鬼王,我不信这一套,我明明看见陈大麻子在坟地消失不见,这里一定有入口,陈大麻子一定是躱在地下!鬼王,你一定就是『鬼杀手』裘无心!」
另一座坟头,响起一阵锐厉的笑声:「小子,你好聪明,竟然被你猜中!不错,『鬼杀手』就是裘某!你到底是谁?因何胁迫陈大麻子说出裘某的行踪下落?因何要找在下?」
江枫对于飘忽不定的语声,已能见怪不怪,闻言心头暗喜,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坟地下,一定有地洞秘室之类,陈大麻子果然是来找「鬼杀手」裘无心通风报讯,看来,上一次在望江楼上望见陈大麻子,到差点被炸死,都是陈大麻子与裘无心布下的陷阱,目的是想杀死自己,幸亏自己命大,被杜虹虹及时救走,想到这些,江枫人已完全鎮定下来,知道自己对付的是人,不是鬼物异类,冷笑一尊,他鎮定地大声说:「裘无心,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不会将姓名来历说出来,你敢出来一见吗?」
他想诱迫裘无心现身一见。
语声在不同方向的另一处坟头响起:「小子,你找到顾一非没有?」
这时,坟地忽然黝黯下来,江枫抬头望天,天上星灿如初,明月却被一片黑云掩没了。「裘无心!顾一非已被在下杀死了,虽然他不是在下要找的人,但他杀了杜家荘荘主,你不要以为躱在地下,我找不到你,迟早,我会将你从地下挖出来!」江枫倒退两步,向着杜虹虹藏身的大树退去。
「小子,你别想溜!」他才一动。自他身侧几座坟堆的其中一座,传出淸晰的阴冷语声,吓了江枫一跳,忍不住转身向那几个坟堆察看,可是,语声却又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你今夜若不将你的姓名来历及来意说出来,休想活着离开!」
江枫知道转身也不会看见什么,干脆站着不动。「裘无心,我已说过,你不现身,我不会说!」
「嘿嘿,看你说不说!」语声才歇,倏的响起杜虹虹的痛叫声。
江枫不由心胆俱碎,促声呼叫:「虹,虹,虹虹!妳在哪里?怎不回答我?」
阴冷语声又在坟地别一个地方传来:「别鬼叫了,小子!她已落在裘某手中,若不想她死,快将姓名来意说出!」
江枫听不到杜虹虹的回应,心头震骇不已,知道杜虹虹落在裘无心手上,他念头一转,决定将姓名说出,反正裘无心不会认识他。「裘无心,你听着,你若敢对杜姑娘不利,无论上天入地,我亦会将你追杀!」
阴冷语声飘忽不定地在坟地响起:「裘某人虽是杀手,却从不白杀人,只要你肯将姓名来意说出,裘某敢保证,决不杀她,否则,说不得破例杀一次了。」
江枫咬咬牙,高声说:「裘无心,你听着,在下江枫,找你,是想查证你是否杀害孔东南的凶手!」
「江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你与孔东南有何瓜葛?为何要强出头,替孔观松追査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这个你不用知道,裘无心,我只想你答我,你是否受人所雇,杀死了孔东南?」江枫遥望着天边云际出现一抹曙光。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语声竟然就在江枫背后不足三尺处传出。
「若不是,在下立即就走——只要你释放杜姑娘,若是,在下不会放过你!」江枫大声说,语声在坟地上空回荡。
寂静了好一会,一声叹息自坟地另一端响起,乍听,恍如一个被埋在地下的死人,忍受不了地下的孤寂压迫而发出,悠长而深远:「裘某杀人,不过受人钱财,替人出力,你又何必一定要追查呢?」
江枫冷笑一声:「裘无心,你承认了杀死孔东南,及那无辜的少女?」
裘无心的声音响起:「江枫,那是无可奈何之事,为了达到杀死孔东南的目的,裘某不得不将那少女杀死,以便伺机下手刺杀孔东南!」
接又道:「裘某不过是杀人工具,你何不去找真正杀害孔东南的人!」
「你是说出钱雇你杀害孔东南的人?」江枫明知故问。
「不错,那人才是主凶!」裘无心的语声从别一侧坟地上飘起。
「裘无心,你这个提议很好,你能告诉我吗?」江枫知道裘无心是杀害孔东南的凶手后,心头狂跳,悲愤莫名,因他终于追查到杀害亲弟及「不钓翁」桑渔的凶手——杀害孔东南与杀害江淸,桑渔的手法相同,那表示,杀害孔东南的凶手,就是杀害江淸、桑渔的凶手!
「江枫,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裘无心的语声每一次都在不同的方向响起,令到江枫不能确定他藏身何处。
「那你先放出杜姑娘,我答应你,不追究孔东南被杀害的事。」江枫决定先救出杜虹虹,再作打算。
裘无心的语声又在坟地中幽然响起:「就凭你一句话,想我放了那妞儿,你打的好如意算盘!」
「那你要怎样才放出杜姑娘?」江枫心急地问。
坟地中很久没有响起裘无心的声音;这时天色已微亮,江枫等了一会,仍没有声息,不禁有点疑惑起来,高声喝问:「裘无心,你为何不回答?」
「我现在回答你!」坟地重又响起裘无心的语声,「释放那妞儿不难,但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快说,」江枫知道裘无心提出的条件,一定很难接受,但为了杜虹虹的安危,他硬着头皮催促裘无心快点说出来。
「很简单,只要你自栽当塲,我答应你,立刻释放杜虹虹!」
江枫呆住了,这个条件,苛刻得令他不能接受,但又不能拒绝,若他一口拒绝,以裘无心的心狠手辣,定会杀死杜虹虹的,姑勿论他与杜虹虹的感情如何,单是凭杜虹虹曾经救过他一命这一点,他就无理由眼睁睁看着杜虹虹被杀。他的一条命可说是杜虹虹为他检回,如今,他好应该为了搭救杜虹虹出险,而不惜犠牲性命。
他一死事小,他也准备为杜虹虹犠牲生命。但,当他想到,自己一死之后,亲弟江淸,「不钓翁」桑渔被杀之仇,岂不是寃沉海底,虽说他死之后,还有父亲为他与江淸及「不钓翁」桑渔报仇。可是,母亲呢?当他想到母亲,他的心绞痛起来,体弱的母亲已经为了江淸之死,而卧病床榻,怎经得起再次丧子之痛?可能会受不住打击而一命呜呼,那,他岂不是害死母亲?成了间接的凶手?一连串问题,令到他难以取舍抉择。
「江枫,怎不答话?你怕死了?」裘无心阴冷幽秘的语声在坟地上空飘扬,给人一种不着边际的感觉。
江枫心如乱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沉思了一会,突然下定了决心:「裘无心,我答应你提出的条件,但,你要先放出杜姑娘。」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杜虹虹被杀,他一死,就算报答杜虹虹救命之恩,至于父母亲那方面,他不及细想了,事实上,孝义两难存,他不能做个负情负义之人,大丈夫立世,自当顶天立地,父母养育之恩,只好待来生报答。
「江枫,你眞会打算,你以为我是初出道的浑小子?」坟地上空荡漾着裘无心冷厉的语声:「放了那妞儿,你不自杀,奈何?」
江枫这时,心里愤懑异常,大声反击道:「我自杀后,你不放杜姑娘,那又如何?」
坟地暂时沉寂下来,听不到裘无心的语声,显然,裘无心被江枫的一句话,难住了。
「江枫,依你的意思,如何办?」裘无心的语声重又响起。
江枫一时也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难以作答。
正当他作难之时,耳边传来如蚊呐般细小的语声:「江贤姪,你叫裘无心将杜姑娘押出地面,然后你答应他自杀,到时,老夫自有办法解救。」
江枫骤闻语声,神情愕了愕,听下去,知道传音人是帮他的,心内大喜,并且从称呼上,猜测必是熟人,否则,不会知道他的姓。「前辈是谁?」他忍不住也用蚁语传音问。
「老夫孔观松!」蚊呐般的语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快照老夫所说去做。」
江枫知悉是孔观松,惊喜异常,也不及多想,遂提高声音大声道:「裘无心,你将杜姑娘带上来,让我亲眼看见杜姑娘完好无损,然后当着你面自杀,如何?」
坟地有好一会没有声音,江枫不禁暗暗焦急,恐怕裘无心不答应他的提议,正当他焦急难耐的时候,裘无心的语声幽然响起:「江枫,我警告你,别耍花样,我现在带姓杜的妞儿上来,别忘了,她的性命揑在我手上,你稍有异动,他会立刻丧命。」
辻枫没有回答,聚精会神,迅速扫视着坟地,希望能够发现裘无心进出地下的门户通口。
这时天色虽然阴暗,天色已开始发亮,这是黎明前的短暂暗沉,景物已能瞧看得比较淸楚。
江枫心里暗想:任你如何诡秘幽异,今番,也逃不过我的双目。
想着,倏的坟地中响起了一声慑人心魄的洪烈鬼啸声,熄灭多时的鬼火,竟然重新穿揷飘闪在坟地空间,如流萤般交织成一道幽绿妖异的火网,刹那,整片坟地上空,全被万千点鬼火所笼罩,令人目眩眼花,神摇意动。
第二声鬼啸声细长尖响,如利矢曳空般响起,也不知裘无心的什么手法,整片坟地猝然间自地上冒涌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迅速蔓延升腾,散布了整个坟地,雾气笼罩中,万千点鬼火倏忽飘舞,越显幽秘妖怖,令人恍如置身地狱,坟地上的一切,都被雾气所笼罩掩蔽,但茫茫一片,江枫置身其中,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雾气茫茫中,第三声鬼啸声响起,利那雾气翻涌卷退,鬼火纷纷闪灭,只剩下如轻纱一样的淡雾闪绕飘浮在空间,坟地景物浓淡不一,江枫被裘无心这种诡异的手法弄得神情有点迷乱,不知东南西北。
「江枫,你可以自栽了!」一阵如厉鬼寃魂般幽凄的语声蓦然在江枫身后不到丈远的地方响起,吓了江枫一跳。
江枫一惊撑身回首,循声看去,丈外的一座坟堆顶上,轻纱一样淡薄的雾气围绕中,杜虹虹神情骇怕,秀发散乱,目光定定地望着江枫。
坟堆顶就只得杜虹虹一个人,至于裘无心,却看不见,江枫猜想他一定是掩身在坟堆后。
「虹虹,你没事吧?」江枫一见杜虹虹,情急语切地呼唤。
「江大哥,你千万别这样傻,为了小妹而自栽,中了他的诡计……」语声戛然而止,显然,裘无心出手制住了杜虹虹,不让他乱说下去。
江枫已运足了目力,就是看不见裘无心是如何出手制住杜虹虹。
「鬼杀手」果然名不虚传,妖异得令人不易捉摸。
「江枫,现在你已看到她,还不自栽!」杜虹虹呆若木鸡般站立着的坟堆内,飘冒起令人听来恍如发自地下幽沉语声。
「裘无心,你将杜姑娘怎様了?」江枫愤激地大声喝问。
「你放心,我只不过点了她哑穴,让她歇口气,等会你死了后,好有气为你悲哭,你应该感激我,江枫,你还不自栽,难道想她死在你面前?」裘无心人虽看不见,语声却久久飘荡在空中。
江枫假作无奈,慢慢举起了手掌,作势撃向天灵,其实他正在听着孔观松的吩咐。「江贤姪,你若见金虹一闪,立刻以最快身法纵扑向杜姑娘,将她抱走,不可迟误,切记!」
江枫诈作害怕,垂下了头,表示听淸楚了,跟着又抬起头。
脚下蓄势,手擧起,却不拍下,故意开声瞎缠不淸,「裘无心,希望你不要食言,在我死后,不释放杜姑娘,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江枫,你放心死吧,裘某人还不屑杀她,没有人开价,我是不会杀她的!」裘无心的语声阴森森地自薄雾缭绕的坟堆中飘响起,杜虹虹远看就像个神秘的雾美人。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道霹雳电闪般的耀烈金虹自左侧方二丈远近的一座坟后闪起,如闪电奔雷般连射向杜虹虹站立的坟堆,目不及瞬间,闪射到坟堆上空,一刷啦」一声,如天绅倒挂般,金虹舒卷垂落,刹那将杜虹虹自背后遮隔开。
与此同时,江枫一见金虹闪射,蓄势待发的身形如离弦箭矢般,标射向丈外的杜虹虹,几乎与金虹暴展舒垂的同时,标射到杜虹虹身前,张臂一抄,将杜虹虹拦腰抄挟在腰间,藉着下沉之势,足下奋力一点,带着杜虹虹,倒窜斜縦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间的事。
裘无心可能料不到坟地中除了江枫外,还有第三个人伺伏着,猝然变生,显然令他大感意外,不及应变,直到江枫标射前,将杜虹虹抄挟起,倒窜纵射而回的刹那,才自坟堆中响起一声极厉烈的高吭尖啸声,坟堆顶暴裂,一条如幽灵鬼魅般的淡淡灰形,如一缕云气般,其疾无比地自坟堆顶裂口中,随着飞扬的尘土冲腾出,可惜,却被天绅倒挂般的金虹所阻挡,被迫得闪堕向地。
金虹一卷,重化一道闪光,星驰电掣般,飞回右侧二丈远近的坟堆后,一闪而没。
那缕闪堕的淡灰人形,于堕地的霎间,蓦然间斜窜而起,倏忽追到刚点地转身的江枫身后。
——好怪异轻灵的身法。
江枫不用扭头看,已知裘无心追到,由于挟抱着杜虹虹,身形当然没有空手时那样灵活,欲想回身阻击,一道森冷的尖风已贯背,心中一凛,倾身就倒——只有倾倒在地,才能避闪得了背后的一击。
就在他倾身倒地的同时,背后响起「铮」的一声金铁击鸣声,随即暴响起一声巨喝:「裘无心,还老夫一条命来!」
出手架挡住裘无心一击的人,正是含丧子之痛恨而来的孔观松。
孔观松何以会出现在坟地,就连江枫自己也莫名其妙,奇怪他为何会知道自己在此。随着一声闷叫,那缕淡灰如雾气的人影在孔观松的截击下,一折一绕,竟然闪避过孔观松的拦截,投闪掩没在一座坟堆后。
及至孔观松跟踪追到,那缕淡灰人影彷似化为缭绕的雾气般,消失了影踪。
孔观松气怒之下,飞起一脚,跺埸了那座坟顶。
江枫得孔观松及时阻截住裘无心,挟着杜虹虹的身形还未倒在地上,空着的手往下一撑,撑挺起,一面运掌拍开了杜虹虹的哑穴。
杜虹虹口一张,「哟」的呻叫一声,搂紧了江枫。
江枫于拍开她哑穴后,顺手将她的麻穴也拍活了。
江枫安慰地轻拍着杜虹虹的肩背,温声道:「现在没事了,虹虹,那厮可有伤害妳?」
杜虹虹含泪摇了摇头:「没有,他将我吓量,带到地下,他想用小妹来胁迫你自栽,幸亏你没有上当,江大哥,那个出手相助的人是谁?」
「孔家庄庄主孔世伯,我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在此出现,幸亏他老人家暗中传音,否则,我眞会上当自栽。」江枫由衷感激地说。
「江大哥,你眞好……」杜虹虹感激江枫肯为了她而舍弃一命,情懐大动,抛开了羞怯与矜持,一头埋在江枫怀中,哭中有笑地低泣着。
江枫亦紧紧搂抱着杜虹虹的娇躯,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杜虹虹柔软的秀发。
两人暂时抛开了俗世,进入了甜蜜温馨的境地。
一声叱喝声将两人从虚无的境界中拉回现实世界,两人同时循声张望,晨光曦微中,但见孔观松高瘦苍挺的身形,在坟堆间飞快驰跃,手中剑「嗤嗤」连响,划裂空气,随着他驰跃的身形,刺斩向坟头,同时口里不断发出叱喝声。
乍看之下,不明内情的人,一定以为孔观松疯了,他像走马灯般绕着坟地中星罗棋布的坟堆飞驰纵跃,长剑挥舞穿刺,斩刺向身旁的坟头,那样子就像每座坟堆皆是他的深仇大敌般,欲将之刺裂斩碎。
——其实,孔观松每一剑斩刺向坟头,目的物不是坟堆,而是绕贴在坟堆间迅疾如一缕轻烟般跃驰的裘无心。
事实上,裘无心的身形也确像一缕淡灰雾气,快得令人看不淸他竟是个人。
就连纵驰飞跃的孔观松,自始至终,亦看不淸「鬼杀手」裘无心的身形容貌。
「鬼杀手」就像鬼魅幽灵般,令人捉摸不到。
江枫低声对杜虹虹说:「咱们去助孔世伯一臂之力,将『鬼杀手』擒杀!」
不等杜虹虹有所表示,拉着杜虹虹,从另一个方向纵跃兜截过去。
照计,两下里这一包抄,必定能将「鬼杀手」堵截住,但事实却不是这样。那边孔观松追刺裘无心不舍,这边江枫与杜虹虹联手兜截,眼看着一缕灰影被他们堵截在一处两坟之间的空地上,三把剑同时疾刺向贴地驰掠的灰影,「噗噗噗」三下沉响,三把剑同时刺入地下,那缕灰影也一闪入地,不见了。
三个人都呆住了,忘记了将剑自地上抜出,呆怔怔地注视着那缕如雾气般的灰影没入地下的地方,神色惊懔。
莫非他眞的不是人,而是鬼魅妖怪?
不然,怎会猝然闪没在地下,不见了,是人,怎有可能穿入地下——这是三人同时在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孔世伯,难道他眞的不是人?」江枫眼瞳收缩,脸上因骇异而微微抽搐着,语声有点哑。
杜虹虹更是白着一张脸,刚才的情形是她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她微张着咀,却没有声音发出,这太令人骇异了,骇异得令她说不出话。
孔观松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地上,良久,才抬起头,若有所悟地看了江枫与杜虹虹一眼,轻咳一声:「江贤姪,杜姑娘,他是人,不是鬼!老夫现在想起来了,西天竺有一种邪术,名叫『化身遁地法』,刚才,裘无心可能就是用这种邪法!看来,裘无心这个人不简单,要擒杀他,可能要费一番手脚!」
毕竟姜是老的辣,孔观松释去了两人心头的骇异。裘无心是人不是鬼!江枫与杜虹虹鎮定心神,同时将剑自地上抜出,仰天吐了口长气。「孔世伯,现在怎办?」江枫尊敬地朝孔观松张望。
孔观松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沉吟着说:「江贤姪,杜姑娘,天巳快大亮,白天,总比黑夜对咱们有利,咱们等到天色大亮后,展开搜索,务要将他自地下挖上来!」
江枫首先赞成说:「孔世伯,就照你老人家所说的去办,任他再『鬼』,在白天也无所遁形!」
杜虹虹忽然向孔观松盈盈下拜:「孔前辈,晚辈多谢老人家刚才援手之恩。」
孔观松伸手一把将杜虹虹扶起:「杜姑娘,快不要如此。老夫与令尊有一面之交,令尊遭逢不幸,老夫不胜伤悼。」
提起了父亲,杜虹虹眼圈一红,咽声道:「孔前辈,晚辈感激。」
江枫觉得尽站在坟地中说话不大好,提议到离坟地三四丈外的一棵树下,歇息一会。孔观松点头赞同。
三人举步向树下走去。
X X X
「孔世伯,小姪请问,你老人家怎会来此?」江枫望着坐在斜对面树根上的孔观松。
孔观松呵呵笑道:「贤姪,老夫一直暗中跟踪着你,老夫不是怀疑你,而是见你初涉江湖,经验不足,故此暗随在你身后,好照应你,沿途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老夫皆很淸楚,数天前你被裘无心暗算,差点被炸死,老夫由于有事与荘中联络,故此来迟一步,让你中了暗算,后见杜姑娘冒险将你救出,我也就暂不露脸,直到昨晚,眼见你为了救杜姑娘不惜一死,才传声与你联络。」
江枫感动地朝孔观松抱拳说:「孔世伯,若不是你老人家及时……传声,小姪巳被裘无心坑死!成了不孝不智之人。」
孔观松赞赏地说:「贤姪忠信存气,靑出于蓝,老夫为江兄有贤姪你这样的儿子感到欣慰,想不到江兄隐居太湖十多年,调教出贤姪这样杰出有为,后浪推前浪,诚不虚也!」
「孔伯伯,」杜虹虹改了称呼,「晚辈请教一事。」
孔观松移望杜虹虹,问:「杜姑娘,请说。」
「孔伯伯,那道遮挡在晚辈身后,从空中垂挂落的金虹,是何物件?」
孔观松先不答话,从袖中掏出一件金光闪灿的物件,递到杜虹虹面前,含笑说:「这是『天蚕金丝网』。坚靱无比,是一件武林异宝,束之可当棒,张之可成网,刀枪不入,老夫为了能更好发挥出『天蚕金丝网』的威力,特别创练了一套收发手法,可将此网随意发出收回,刚才为了救你,老夫用特异的手法将它发出,在空中垂挂下,阻隔了裘无心的纵射,俾江贤姪能从容将妳救脱。」
江枫与杜虹虹打量着孔观松手上那束如棒状,金光闪灿的武林异宝,由衷赞叹,赞叹此网之奇异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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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府如鬼域 终灭鬼杀手



太阳温煦地投洒在大地上,雀鸟嗯啾鸣啭,三人从地上站起来,准备到坟地中,将「鬼杀手」自地下「翻」出来。
坟地草菁菁,空寂寂,若不是身历眼见,有谁相信,地下躱藏着一个阴险恶毒的杀手。三个人在坟地中分散开来,绕巡在杂乱的坟堆间,希望能发现进入坟地下面的「门户」。
孔观松仗剑搜索,来到一座坟前,手中长剑拨弄着坟堆上茂盛的靑草,拨弄了一会,突的似有所发现,踏前一步,俯身细看,坟堆侧面被拨开的一丛靑草下,孔观松发现了一个只有指头大小的洞孔。洞孔圆滑修整,似是人工所造成,孔观松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一个气孔,人在地下,若没有空气透入,是会被蹩闷窒息而死的,既发现了气孔,那下面」定有地穴,破开这座坟,就不难找到裘无心藏身之处。孔观松为这一发现心头狂喜,忍不住扭头朝散开正在搜寻的江枫,杜虹虹呼叫:「江贤姪,杜姑娘,快过来……呃!」
就在他扭头呼叫的刹那,一道窄长闪亮的剑光,从那洞孔闪电般透射出,射刺在孔观松胸膛!孔观松在猝然之下,加上正扭头呼叫,惊觉时,那道闪亮的光芒已刺临胸前,欲避无及,只好一侧身,那道闪光擦划过他前胸,噗声刺入他肩头,血光迸泄中,闪光巳刹那闪没入洞孔中,其疾如电!
孔观松痛「呃」一声。以手掩肩,倾跌落地。
江枫,杜虹虹在坟地另一边听闻孔观松兴奋的呼叫声,知他定有发现,赶忙从不同的方向向孔观松縦跃去,紧接着听见孔观松痛苦的闷叫声,心头一紧,望见孔观松倒在地上,大惊失色,两三个纵跃,先后纵落孔观松身侧,几乎是同时脱口惊叫:「孔世伯,你怎样了?」自左右蹲下身,扶起孔观松。
孔观松手掩的肩头,大股鲜血自指缝隙间淌流出,染红了手掌也染红了胸前,孔观松咬牙忍受着剧痛,双目圆睁,额上靑筋怒突,脸色焦黄,抖声道:「别慌,老夫死不了!」喘了口气,续说:「快从老夫怀中掏出白瓷瓶,替老夫敷扎!」
江枫急忙从孔观松懐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抜开瓶塞,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江枫依言将瓶中药末倾倒到孔观松受创的肩头,肩头创口冒涌出的鲜血立即止歇,杜虹虹早巳从身上掏出一条丝巾,轻快仔细地将孔观松肩头的伤处包扎好。
孔观松嘘了口气,似是没有那样痛,好了很多,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在江枫与杜虹虹的扶持下,挺站起身。
「孔世伯,你怎会受伤?」江枫由于角度关系,看不到那道自洞孔中闪射出的白光,才有此问。
孔观松吸了口气,指着被长剑压倒的那丛靑草,喘息说:「老夫发现那上面有个气孔,正招呼你两人过来,想不到裘无心那家伙乘老夫分神大意,自那气孔中一剑刺出,幸亏老夫侧身闪过了前胸要害,但也被那厮刺中了肩头。」
江枫随着孔观松手指处望去,果然发现坟堆侧面分开的草丛下面,有一个圆滑的洞孔,孔沿边上,有腥红刺目的血渍,可能是剑锋自洞孔中缩回,沾上了剑尖上的血渍。江枫为了看淸楚些,移步上前察看。
「贤姪小心!」孔观松前车之鉴,提醒江枫。
江枫正想回答,洞孔中如毒蛇出洞般,「飕」一响,一道剑光闪射出,刺射向他左眼!
江枫反应迅速,仰首拗腰,向后扳倒,「嗤」地一响,剑锋自他左眼睫前刺过,瞬即退闪,没入洞孔中。
一旁扶持住孔观松的杜虹虹,早已惊呼出声。
江枫腰一挺,重新站直,目光亦落在那洞孔上,手心却揑了把汗。
「孔世伯,只要砸开这座坟,不难找到裘无心!」江枫望着那洞孔,不敢回头,恐防突然再飞出一剑。
孔观松这时看来精神好了很多,上前一步,点头说:「不错,砸开它,一定找到他!」他指的是裘无心。
毁人坟墓,这是大不敬的行为,江枫迟疑了。
孔观松观颜察色,知道江枫心存顾忌,伸手轻拍江枫肩头,说:「江贤姪,这座坟,相信已被裘无心在下挖掘修整过,坟内的尸骨,早被他毁弃,这已是一座空坟,你放心动手吧!」
江枫感激地侧首瞧了孔观松一眼,随即擧起手掌,运聚全身功力,暴喝一声,一掌挥劈落。
「蓬」然巨响剧震中,土飞尘扬,偌大的一座坟堆,经不起江枫一掌,四下崩塌,地下露出一个深穴,土穴足有三四丈方圆,地上铺着石板,不过已落满了碎土泥块。江枫俯首弯腰向下张望,发现地穴就像一个房间般,四面砌起石墙,内里空空如也,什么物件也没有。
孔观松不用杜虹虹扶持,已能够走到坟穴边,亦探首下望。「江贤姪,下面一定有通道通向别的地方!」
江枫也有同感,「世伯说得有理,小姪也有同感。」
「江大哥,坟穴四面用石砌起,怎会有通道?」杜虹虹也来到坟穴边,向下张望。
坟穴离地有一丈高下。
江枫边仔细察看坟穴,边指点说:「这坟穴如此大,一定经过裘无心挖掘修理,葬在这乱坟地的人,断不会有如此宽敞的坟穴,就算一般富有人家,也不可能有。既然经过裘无心修整,说不定四面石墙的其中一面,有道暗门,否则,裘无心怎样离去?他刚才一定在坟穴内,伺机刺出那两剑。」
孔观松边听边点头:「贤姪说得有理,相信不难找到那道暗门。」
「孔世伯,虹虹,你们留在上面,待我下去看看。」不等两人答话,纵身跃落坟穴。
「小心啊!」杜虹虹关切地向下说,脸上神情紧张。
孔观松见了,微微一笑,向下说:「提防裘无心的暗算!」
江枫在坟穴下仰面应了一声,在坟穴墙上摸索察看,希望能找出暗门。
孔观松,杜虹虹则紧张地探首下望。
江枫在坟穴下,先粗略地绕着四面石墙绕看一周,跟着逐面逐面墙壁察看,摸索,敲打,看有无异样之处,江枫用拳头敲打在第三面墙壁上,墙壁立时发出空洞的「冬冬」声,再敲打一次,仍是发出「冬冬」声,这面墙后是空的,这证明了,墙壁后是一条通道。
不待江枫告诉,坟穴上面的孔观松,杜虹虹也听到了,杜虹虹兴奋地欢声向下叫:「江大哥,那面墙壁后可是空的?」
江枫仰首答:「不错,是空的,这幅墙后,肯定有通道!只要找出开启这幅墙壁的暗掣。」
孔观松冷静地说:「细心点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到。」
江枫沉着地向上面点点头,细心地伸出双手,在墙壁上摸索。
蓦的,江枫似有所觉,手停在墙壁左,下角离地不足一尺的地方,蹲下身,手在那地方左右上下移动了一会向前用力一推,那地方立刻陷入去,跟着听到「卡轧轧」一阵磨擦声,墙壁的右边慢慢向里移动,现出一道可容两个人通过的缺口。
站在上面的孔观松,杜虹虹两人,墙壁一裂开,就看到了,为了能看淸楚一点,两人绕到对面,探首斜向下望。
门户一现,江枫见没有暗器射出,就想擧步进内,被孔观松及时喝止住:「不可贸进,提防暗算。」
一言惊醒了江枫,急忙止步,且还退了几步,弯腰抓起一大把泥土,挥挥手臂,一抖一掷,泥土如满天花雨般洒射入了阴暗的门户内。
江枫相信,若内里躱着人,必被泥土掷射中,存身不住,暴露出身形。
门户内响起一阵碎响,之后寂然,江枫仰头上望,对孔观松、杜虹虹说:「孔世伯,虹虹,你两人留在上面,监视一切,切勿被裘无心从别的出口逃了,小姪入去看看,希望能找到裘无心。」
孔观松由于肩头受伤不轻,身手不大灵便,他下去,只会碍事,所以他也不争着下去,闻言向坟穴下面叮嘱道:「江贤姪,裘无心此人奸阴狡毒,下面的环境又不淸楚,你若进去,凡事小心在意,老夫守在上面,他逃不了,杜姑娘,妳下去与他一同进去,好有个照应。」
杜虹虹早就想下去,与江枫在一道,但她想到昨夜自己由于惊怕,被裘无心吓晕掳到地下,差点害死了江枫,故此,她虽很想下去,与江枫一同走去冒险,又恐自己会阻碍江枫的行动,造成他不便,不敢提出,孔观松这一提议,令她满心欢喜,答应一声,就往下跳。
还未跳下,就被江枫在下面扬声阻止了。「虹虹,里面可能很危险,妳还是留在上面照顾孔世伯吧,孔世伯负了伤,有个人照应着,好一点,我会小心行事,随机应变,你们放心吧!」
杜虹虹虽然不放心让江枫一个人涉险,但又不便提出异议,孔观松确是需要人照顾,犹豫间,江枫已一闪身,跃入那道门户内。
孔观松与杜虹虹大张着眼探视着那道门户,紧张得连呼吸也粗重起来。
X X X
江枫乍然进入,由于通道很幽暗,初时看不大淸楚通道内的情形,他不敢冒进,站下来,贴着潮湿的土壁,闭上眼睛,一会才睁开。
由于适应了地下通道内的阴暗,江枫张开眼打量,已可看淸地道的情形。
地道可容两人通过,高仅容一个身材普通的人可直着腰不会碰着头走,地道约莫有八九丈长短,由于太阴暗,看不淸地道尽头通向那个方向。
江枫打量淸楚后,长剑在前,单掌护心,步步为营,往前走去,
走了约莫三丈左右,左边土壁,竟然现出一条通道,光线更为阴暗,一丈之外,漆黑一片,江枫不敢乱闯,决定顺着地道往前走,先弄淸楚这条地道的情形再打算。那知,再前进了一丈左右,另一边又出现了一条岔道,江枫走完这条足有十五六丈长的地道,发现地道两旁,有十三条岔道。
地道的尽头向右拐,江枫探头望一眼,发现地道不知道通向那里,不见尽头。
江枫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决定沿着这条地道摸索前进。
因为这条地道看来是一条主要的通道——其他的岔道都比这条狭窄黑暗,看来,那些岔道是这条主道的分支网。
江枫极小心地往前走,地道左拐右弯,每一段,都有不少岔道,十足像条百足虫,地道是百足虫的主体,而岔道就是百足虫的足爪。
沿途,都没有惊险的事情发生,地道内空寂沉闷,只有空洞的足音回响,至于「鬼杀手」裘无心,连影踪也不见。
江枫仗剑继续往前走,越走令他越糊涂,简直弄不淸自己身在何处,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在底下打着圈绕走,同时有一种被埋葬的不安感觉,他自己也记不淸转了多少个弯,总之在没有走到尽头前,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走在地道中,江枫不禁暗暗叹服裘无心的钻营,在地下挖掘这样一条地道,不知要花多少时日和血汗,需要多大的毅力与决心。
正当他边走边想,经过一个岔道口的时候,他由于一路上不知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岔道口,都没有意外,也不加留意,只是惯性地瞥望了一眼,就跨步走过。
就在他将侧背暴露在岔道口的刹那,骤觉背后微风触体,心知不妙——他走了这样久,地道中那来的风?一路都感觉不到有风吹动,他第一个反应是往前倾扑—|挥剑挡格已来不及,也不容许,地道仅容两个人通过,若挥剑回挡,剑锋定会被土壁阻挡。
「嗤」一响,骤觉背上一痛,跟着一凉,江枫已倾扑在地接连几个翻滚,然后弹丸般往上一弹,一跃,跃站起身,脚未点地,身形疾旋,手中长剑続体急挥,护住全身,倏然一剑刺出——刺了个空!
既然刺个空,那证明偸袭者没有紧逼,江枫脚才沾地,手中剑回护胸前,目光往前察看,地道内空荡荡的,哪来人影。
背上火辣辣般痛,江枫回臂反手一摸,背上粘糊糊的,湿了一大片,衣服裂了一道尺长的口子,怪不得背上凉沁沁的,既负了伤,也破了衣服。
所幸伤得不大重,只是皮肉伤,江枫还挺得住,但不能让伤口尽流血,幸好随身带有止血刀伤药,倒了些在手掌上,廻臂反手涂抹在伤口上。
处理了伤口后,江枫贴着土壁,移向岔道口。
他虽然连偸袭者的影子也看不到,但他猜测,必是裘无心无疑,他刚才的手法,与刺杀「不钓翁」桑渔,孔东南的手法,如出一辙,都是自背后向人偸袭。
裘无心这个人很卑鄙,但也很狡诈阴毒,他不在江枫最留意戒备的时候出手,而在江枫对那些岔道口已放松警惕的时候,乘着他不大在意的时候出手。
幸亏地道内沉闷无风,稍微有点动作,都会弄出响声及搅动空气加速流动而生风,就是裘无心刺出一剑——虽然他极小心出剑,弄出的微风,也令到江枫有所惊觉,得以死里逃生。
江枫的半边脑袋才探出土壁往岔道窥望,「嗤」一响,岔道内贴壁暴剌出一道闪光,剌向江枫脑袋。
幸亏江枫受了一次教训,伤痛犹在,早已心存警惕,未等那闪亮的剑光临头,已疾连缩退回土壁后,剑光闪灿——在阴暗的地道中,分外炫亮,削落一片泥土,一闪即缩回,隐没在岔道口内,江枫不敢再贸然探头出去,静立着,等了一会,开口说道:「裘无心,今次看你还能躱藏得多久,地道的出口已被我们找到,你已经无路可逃!」声音在地道内嗡嗡回响,震得人耳鼓发痛。
「江枫,现在我想起来了,你一定是那个在太湖洲渚水边,被我用柳叶飞刀射杀的少年的兄弟,是不是?」岔道内传来裘无心阴冷幽沉的语声。
江枫愤恨得咬牙切齿,热血沸腾,杀弟仇人,果然就是这个「鬼杀手」裘无心,自己没有找错人,激声道:「裘无心!你因何杀死我弟弟?」
裘无心竟然在岔道内哀伤地叹了口气:「江枫,我实在不想杀死你兄弟,那个少年,无奈,他在我刚刺杀了桑渔,想离开时,他突然出现,我为怕被他发现,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大平卖杀了他。」
言下之意,对于杀死江淸之事,不是他的错,而是他干了一次赔本买卖——因为,他收一份钱,却杀了两个人,在他心目中,杀人拿钱,天公地道,这次额外杀多一个人,却不能多拿一份钱。
江枫只听得钢牙咬碎,浑身颤动,直恨不得不顾一切冲入岔道,将这个冷血杀手千刀万刃才能消却心头的怒气。
由于激动,江枫语声有点震颤:「裘无心,那你承认杀害桑渔与我弟弟了!」
裘无心在岔道内阴阴一笑:「不错,我承认,因为你知道了又怎样?你已无法活着离开这里,永远留在这地底下化为泥土!」
略一顿,接说道:「不妨告诉你,那个入口,是我特意让你们发现的,目的就是想引你们下来,杀死你们三人,你以为我这地下鬼府,眞的只有一个出口?你错了,起码有十个出口,不然,我昨晚如何能够将你们耍弄一番,耍出那些骇杀人的把戏?」
「别得意,你就算能杀得了我,还有孔前辈与杜姑娘在上面,再说,你不是为钱才杀人的吗?因何这次却免费杀人?」江枫想多了解裘无心这个人,以便对付。
「你说得对,」岔道内传出裘无心无可奈何的语声,「我确是为钱杀人,没有代价,我是不会出手杀的——除了令弟及羣芳院那个妞儿,这是迫不得已的例外,今次我之所以没有人出价也杀你,是为了我本身的安全,我不能让你到处追踪我,为了一劳永逸,只好再次破例杀了你。」
「裘无心,上次你炸我不死的杰作,是否你要陈大麻子故意现身被我发现,将我引来?」江枫想证实他的猜想。
「说对了,江枫,你眞是个聪明人,」裘无心在岔道内的表情,江枫看不见,但语声却淸楚地听到,裘无心的语声,感情丰富。
「怎不见陈大麻子出现?」江枫乘说话的时候,悄悄移动一下身体。
「陈大麻子早就走了,他以为你已被炸个稀巴烂,就在第二天,放心地走了。」裘无心语声阴沉。
「裘无心,你敢与我面对面,决一死战吗?」江枫说到半途,突然倒地一滚,贴着土壁,浪到岔道口,蓦然长身弹射起,剑在身先,剑光如流萤星火,直往岔道口贴着土壁的一道淡灰人影刺射过去。
今次,江枫也使了诈,用说话来拖住裘无心及分散他的注意力,骤其不意,贴地滚出,这样可以缩小目标及出人意料,果然,任裘无心精似鬼也上了江枫的当。
骤出不意之下,那道灰影贴在墙上,眼见江枫人剑弹刺而至,竟然有刹那没有动,直至剑光耀亮岔道,照耀得那灰影终于露出了淸楚的身形相貌,才鬼啸一声,贴壁闪退,一退几近三丈,再一退消失在岔道深处。
江枫终于见到了裘无心的眞面目,身材瘦削如柴,凹目,高顾,大耳,削鼻,露齿,秃头,身材容貌丑陋如鬼,难怪他喜欢居在地底,像鬼一样,原来他的人眞的像鬼!
剑刺空,刺入土壁中,但总算有了收获——看见了裘无心的庐山眞面目——是个像鬼一样的人!
江枫一抽长剑,毫不考虑,跟踪追入岔道中。
X X X
孔观松,杜虹虹两人一直守候在坟穴边,紧张担心地注视着坟穴下面那道门户,希望能够瞧出一点动静。
杜虹虹几次忍不住想跳下去,冲入那道阴黯的门户内,去找寻江枫,但当她接触到孔观松那双精光闪射的眼睛,那股冲动便没来由地消失了。
「孔伯伯,江大哥下去了这样久,一点动静也没有,会不会……」下面的话,她不想说,也不敢说吓去。
「杜姑娘,江贤姪不会有事的,可能下面很大,像迷宫一样,不容易找到裘无心。」孔观松见江枫下去了这样久也不见出来,心内也有点不安,但他掩饰得很好,不但不让杜虹虹看出,还设法安慰她,「孔伯伯,晚辈心里有点惊!」杜虹虹担心地说:「裘无心狡诈阴毒,江大哥贸然进入地道,只怕会中了他的暗算。」
孔观松何尝不想到这些,但他对江枫有信心,他认为,江枫进入地道,危险一定有,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孔观松放眼打量着坟地四周的情形,心头一动,对杜虹虹说:「狡兔三窟,裘无心不会那样笨,只留这一个出口,可能有几个出口,咱们呆守在这里,他从另一个出口逃逸岂不是守株待兔,永远捉不到他,杜姑娘妳留在此,注意动静,老夫在坟地四周察看。」
杜虹虹觉得孔观松说得有理,孔观松负伤在身,不宜劳动,她提出异议:「孔伯伯,你老人家负伤不轻,不宜走动,恐震动伤口,你老人家留在此地守候,由晚辈巡察。」不等孔观松答应,蹲着的娇躯一挺一跃,往侧斜纵出去。
却被孔观松一把将手臂拉住,动不得,不知孔观松是何意思,耳听孔观松悄声说:「快伏下,有人来!」
原来有人来!杜虹虹忙不迭蹲伏下来,循着孔观松手指处望过去,一个满脸麻子的老者,正挟着个算盘,急匆匆地向坟地奔来。
「孔伯伯,这人就是陈大麻子,是杀手道上有名的经纪,他一定是来找『鬼杀手』裘无心!上次江大哥差点被炸死,就是他串通裘无心,将江大哥引来的!」杜虹虹本不认识陈大麻子,江枫曾对她描述过陈大麻子的相貌,特别是那一脸的麻子,是一种最好的记认,一见来人满脸麻子,自然就想到是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孔观松低声自语。其实,孔观松早就知道有陈大麻子这个人,江枫之所以找上陈麻子,也是他的手下打探到陈大麻子的身份,与裘无心的关系,吿知了江枫,叫江枫去找陈大麻子打听裘无心的下落,陈大麻子既是杀手道的经纪,一定知道雇请裘无心杀死儿子孔东南的主凶!孔观松低声对杜虹虹说:「杜姑娘,咱们从两边抄过去,将陈大麻子截住,将他擒下!」
杜虹虹也有此意——不能让陈大麻子溜入地下与裘无心会合,点点头,身形一伏,贴地射出,藉着坟堆的遮蔽,绕向已走入坟地的陈大麻子。
孔观松打量了陈大麻子一阵,才矮着身,绕行在坟堆之间,抄近路掩向仍毫不知觉的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这次来,是有一单杀人生意来找裘无心的。上一次,他以为炸死了江枫——虽然见不到尸体,但地上有血,不见尸体,可能被炸成粉碎,他放心地走了,这一次再来,心情轻松——因为江枫已死,这一单生意又是一单大生意,有人肯出十万两银子,只杀一个人,并且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虽然有很多保镖,也是一单很容易赚的买卖——以裘无心的身手,他可稳拿四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想到那白花花,可爱的银子陈大麻子笑了,连,每一粒麻子也闪出笑意。
笑着,他走到一座坟前,刚想弯下腰,伸手扳动墓碑,蓦地,笑容僵结在他的麻子脸上,整个人如遭雷殛般猛然抖动了一下,扳着石碑的手,僵硬无力,一股凉气自脊梁处泛冒起,忍不住打个寒噤。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两把长剑,将他所有的进路退路封死了,无论他向那一个方向冲突,都会被锋利的剑锋截住,怎不令他胆寒心颤。
将陈大麻子堵截住的人,当然是孔观松与杜虹虹。
冷冷一笑,孔观松语带讥讽地说:「你就是陈大麻子——陈老板?久仰,今日有幸相逢,老夫不会让你钻进地下做鬼的,怎么?陈大麻子老板,老夫劝你,别转念头。」
陈大麻子在孔观松说话间,已慢慢挺起身——他不敢太快,既恐受到袭击,又恐两人怀疑他心怀不轨而猝然向他出手,吃亏的肯定是他,站起来,陈大麻子脸上的每一粒麻子都在阳光下,闪射出邪恶之光,扯动一张麻脸,奸笑着,陈大麻子说话了:「请问两位,老汉与两位素昧生平,因何截住老汉,老汉还不想死,怎会钻入地下,老汉只不过想,将先人的坟墓整理一下。」
「陈大麻子老板,别装傻了,识相的乖乖束手受摘!不然,可有苦头你吃!」孔观松一步踏前。
立时,陈大麻子感受到从孔观松身上发出的强大压逼力与杀气。
陈大麻子忍不住心生怯意。
未交手,已生怯,这是一大忌,陈大麻子在气势上,以及战意上,已输了。
那边的杜虹虹也呼应着,逼前半步!
陈大麻子不敢动,因为他无论向那一方移动,都会制造予对方攻击的机会。
「嘿嘿,」陈大麻子强自鎮定心神干笑春,「两位千万别动手,有话好说。」
他叫别人不要动手,他却动了,就那说话的瞬间,手在在腰间一搭一抽一抖,「卡崩——嗤嗤嗤。」十数点乌光自他手上的算盘框中激射出,散射向四方。
陈大麻子这一着很突然,也设想很周到,算盘珠子不单向两人集中射去,而是散射向四方,他目的不是伤人,而在逃遁,他知道得很淸楚,就算他发出的算盘珠子多劲厉,也不可能同时伤及两人,他自知武功平常,任何一个,也不是敌手,所以他想冲开一条生路,算珠子向四面散射,就是为他开路,因为这样一来,孔观松与杜虹虹两人,都不敢向前后闪移,只有后退与挡格,他就可以乘机逃遁。
珠子散射出,果如他所料,孔观松与杜虹虹皆退避封格,他亦乘机纵起,跃过坟碑,落向坟后。
只要掠到坟后,就可脱出堵截,他可以藉着杂乱散处的坟墓遁逃。
他打的是如意算盘。
他精,别人也不笨。孔观松是个老江湖,身经大小数十战,经验老到。自陈大麻子抖手散射出算珠,他就猜中陈大麻子的意图,他见算珠子射到,确是退了一步,手中剑一格,首先击落最先射到的两粒算珠,按倒地一滚,不是向后滚,而是向着陈大麻子纵掠的方向疾速滚闪,连滚几滚,眼看滚撞在坟堆上,倏的如跳蚤般跃弹起,阳光下一道眩目的剑光自他手中发出,刺射向陈大麻子纵掠的前路。
陈大麻子眼看就要纵落坟后,蓦地一道眩目剑光如天外来鸿般闪挡在身前,若他不退避闪移,就会撞在剑光上,就算不死,必也重伤,惊得他怪叫一声,手向前一甩,纵掠前的身形在空中顿坠直落,刚巧落在坟堆顶上。
还未囘过神来,身后侧一道亮光如箭矢般射到——是杜虹虹退避挡拨落算珠后,慢了一步,见陈大麻子纵前的身形倏顿坠落,足下一蹬,人剑平射向陈大麻子背后肩胁。
陈大麻子惊魂未定,根本不到他思索,本能地挥动算盘,向后侧截挡,居然被他将人剑平平刺射到的杜虹虹截挡住,一声重铁撞击声中,杜虹虹人剑翻坠落坟堆旁。
才截挡住杜虹虹,眼前骤觉精光耀眼,一道森寒锐利的剑锋,刺向他眉心!
这一剑,是孔观松所发出。
陈大麻子被孔观松这一剑吓得魂飞魄散,鬼叫一声,撑腰侧首,锋利的剑锋在他颊边闪削过,耳际一凉,接着火拣辣般剧痛起来,有粘热湿腻的液汁淌流在他脸颊,脖子上,他不用摸,也知道被孔观松一剑将耳朶削落。
其实,孔观松若想杀他,他怎躱得了,孔观松就是不想杀死他,想从他口中问出出钱买凶杀他儿子孔东南的幕后人,故此才削掉他一只耳朶,先令他寒心惧怕。
丢了只耳朶,陈大麻子痛得浑身一抽搐,麻脸苍白,一抖算盘,哗哗啦一阵乱响,狂吼一声,脚尖在坟顶一转,算盘随身绕转,「嗤嗤」连响,将数十粒算珠子尽数崩射出,数十点乌光劲射向两人。
同时,手一抖,继算珠之后,十多条串珠铁枝像弩箭般,激射向孔观松与杜虹虹。
孔观松对于激射到的算珠,铁枝,不闪不格,只一伏身,贴在坟边地上,射向他的算珠,铁枝,「噗噗」声中,先后射入身后丈外的地上。
杜虹虹却舞动长剑,尽数将算珠,铁枝全数挡拨落地。
陈大麻子却乘这机会,自坟顶一跃一纵,往身侧丈外的一座坟顶纵掠过去——他仍想逃!
「陈大麻子,你还想逃!」身形才纵跃起,孔观松霹雳一声巨喝,如当空响了个焦雷,震得人在空中的陈大麻子血气浮动,人在空中略顿了顿。
孔观松之所以暴喝,正是想陈大麻子闻喝惊骇,不自主慢下来,陈大麻子果如他所料,在空中顿了顿,这一顿,就给了孔观松追截他的机会。
但见孔观松身形如鹰击长空般,自坟堆地上怒射斜掠起,只一闪,已挡落在陈大麻子身前,长剑分心就刺,吓得陈大麻子慌不迭坠跌落地。
脚才沾地,杜虹虹已自一侧仗剑追到,斜斜的一剑削向他另一边还完好无缺的耳朶!
这一只耳朶若再被削掉,陈大麻子就变成一个无耳怪物!
陈大麻子当然不想,疾忙一低头,头顶一凉,发丝飘扬,头顶被杜虹虹一剑削过,发髻散断!
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胸前剑光暴展,孔观松一剑抵在他胸膛上,入肉一分!
陈大麻子立时像化石般僵木在地,动也不敢再动,身躯由于骇惧而憧悚发颤。
——只要孔观松长剑轻轻地往前一送,陈大麻子立死当塲!又怎不令他骇惧欲绝!
人,怎会不惧死亡,特别是像陈大麻子这种积聚了不少钱财,还未眞正享受过的人。
双目骇突惊慌,陈大麻子惊怖地死死耵视着抵刺在他胸膛上,森耀冰寒的剑锋,半张着咀,叫不出声。
「陈麻子老板,老夫早说过了,你逃不了!这是何苦!」孔观松脸上含着一抹讥讽的笑容。
「孔伯伯,先将他制住,放在一旁,好吗?」杜虹虹一心挂念着江枫的安危,不想在陈大麻子身上再花时间。
「好,等擒杀了裘无心,再处置他!」孔观松向杜虹虹颔首。
「饶命!求你们别杀我……」突的陈麻子浑身一震,语声中断。
杜虹虹在孔观松的示意下,已上前连点陈大麻子身上七大穴!
陈大麻子这一次眞的动弹不得,有口难言——连哑穴也点了。
孔观松收囘长剑,上前对动弹不得,但能听见的陈大麻子说:「陈大麻子老板好好的歇歇吧!」一手劈胸揪住陈大麻子胸前衣服,将他打横提起,揪提到坟地边一处草丛前,放落草丛中,看也不看陈大麻子一眼,纵囘坟地。
「孔伯伯,咱们现在怎办?」杜虹虹迎上前问。
孔观松略一打量坟地,皱眉道:「江贤姪这样久也不见上来,眞令人担心,这样吧,妳守在上面,老夫下去看看。」
杜虹虹急声说:「孔伯伯,你肩上的伤……」
孔观松笑着截断杜虹虹的话。「好多了,妳看,不是不碍事了吗?妳一个女孩子家,下去那样的地方,一定难免心惊,这对妳不利,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还是由老夫下去吧,妳小心点守在上面,提防着裘无心斗不过江贤姪,逃上来。」
说完,不等杜虹虹答不答应,走到先前陈大麻子停下来的坟前,伸手扳住墓碑,左扳右旋,墓碑在他的扳旋下,向一旁移开,地上露出一个只容一个人进出的洞口。
孔观松探头往洞口张望,洞内有一道土阶斜向下伸,洞深有二丈左右,黑忽忽的,若不是有阳光照射下去很难望到底。
孔观松招呼了杜虹虹一声,一脚踏落洞口,顺着土阶,一步步走下去。
落到下面,穿过一道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他已置身在一个经过拓宽修整的宽大墓穴中。
孔观松站着打量墓穴内的一切,墓穴地下,墙壁,用石块砌成,墓穴顶有一盏发出幽绿光芒的油灯,正对着他,有两把椅子对放着,一把椅子空着,另一把椅上,却坐了一个骷髅人!
骷髅人手执一枝长枪,斜斜对着洞门,大有跃起冲刺之势!
孔观松由于乍见这骷髅人,分辨不出是人还是骷髅,加上穴顶那盏油灯所发出的幽绿光芒照射在那骷髅身上,发出点点暗绿磷光,特别是骷髅人那双凹陷的眼眶,竟然射出两道惨绿幽光,好不怕人,连孔观松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戒备着,一步步向前。
墓穴足有两丈宽阔。
孔观松仗剑一步步逼近那骷髅人,双日盯视着骷髅人手上的长枪,唯恐那骷髅人会猝然一枪刺来。
小心翼翼,孔观松一步步走到离骷髅人不足六尺远,一脚才提起,还未踏下,那骷髅人蓦然在椅上跃冲前,一枪当胸向孔观松刺去!
其势快绝!
幸好孔观松一直没有放松戒备,骷髅人持枪跃刺,他疾忙横移闪身,「飕」的一枪自他身侧刺过,他刚想挺身出剑,那骷髅人却不收势,足下一侧,竟然向他倾扑过去!
孔观松万料不到骷髅人竟会不顾一切,向他倾扑,欲避已无及,咬着牙,一剑照着骷髅人胸前就刺!
一阵骨碎声,长剑刺入骷髅人胸前,骷髅人却扑势不歇,露出森森白牙,冲扑向他。
孔观松虽则胆大包天,这一次也为之胆裂魂飞,他一生中,何曾遇见过如此妖异的事,呻吟一声,往后就倒。
那骷髅人也乘势扑跃压在他身上。
孔观松手足一软,差点闭气晕倒。
这是孔观松一生中所遇到的最恐怖妖异的一件事。
——一个没有生命的骷髅人,竟然像人一样能够行动,攻击人!实是一件令人骇异欲绝的事。
冰凉泛体的骷髅人就在身上,孔观松全身泛起鸡皮疙瘩,一股原意泛自心之深处,迅速遍布全身,他不敢动,不敢看压在他身上的骷髅人——闭上了双眼。
好一会,他才慢慢恢复了胆力,也觉得奇怪,骷髅人压在他身上,怎会毫无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张白森森的狰狞脸孔,正对着他的脸孔,他差点又骇怕得闭上眼睛。
那张狰狞,咿牙咧咀,仿佛噬咬他的脸孔,令他不禁汗毛直竖,手心冰冷,暴吼一声,猝然翻身推掌,将压伏在他身上的骷髅人推出足有丈多二丈,「噗」一响,撞在土壁上,骨折碎裂,不成人形!
孔观松这才看淸了,那骷髅人可能被人弄了手脚,装上机簧之类的器具,他刚才可能无意间触动了引线之类的物件,触发了机簧,令到那没有生命、僵硬的骷髅人向他攻袭。
嘘了口长气,孔观松一跃起身,纵到散碎骨裂的骷髅人跟前,打量了一会,再转身一步纵到坐着骷髅人的坐椅前!
果然与他的猜想相符,坐椅上,装嵌着一具弹簧,弹簧系着一条幼细的铁线,一直延伸到椅脚下,再向前伸延,系在一条绷紧在两面墙脚上的幼铁线上,刚才,他一步步走前,只顾注意那具骷髅人,没有留意横亘在地上,离地不过三四寸的幼铁线,移步时触动了那根横亘的铁线,牵动了系在椅子弹簧上的引线,弹簧崩弹,将坐在椅子上的骷髅人弹射出,使到那骷髅人如活人般挺枪冲刺向他!
他弄明白后,不禁对裘无心的巧妙装置,暗暗佩服。
就拿刚才的情形来说,换了是杜虹虹,不惊吓死才怪,连他这个见多识广,身历无数惊险的老江湖,差点亦被吓破胆!刚才,若有人暗伏着,十个他,也轻易被杀死!
只这一点,他更不敢对裘无心掉以轻心,也为江枫的安危,暗暗担心。
单从这个骷髅人的巧妙装设,可猜测到裘无心在这地下不知还有多少机关布置!孔观松不再犹豫,闪身进入墓穴右侧一条地道内——墓穴的三面,有五条这样的地道,每一条从外表看都相同,孔观松无从选择,只好选了条与江枫进入地道那个坟穴相对方向的地道走进去,希望可以遇见江枫!
X X X
江枫进入一座坟穴中,却不见了裘无心。
江枫打量着坟穴,高有一丈,顶上有几缕光线透入,原来是透气孔,仰望,可以从气孔中望到一点天光,看来,裘无心对这样迷宫一样四通八达的地下「鬼府」,确是花了不少心机。
江枫进入这样的坟穴,少说也有五六处,都是大同小异,四壁用石块砌叠,宽阔两丈左右,有些坟穴有桌椅之类,有些却空无一物,每一个坟穴都有一盏垂吊在穴顶,发出幽绿光芒的油灯,令到坟穴阴森幽秘,人在光中,恍如置身鬼域地府。
江枫心内暗想,裘无心经营这个地下鬼府,不知花了多少心血钱财。对于这喜欢匿居在地下的杀手,忽的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悯之心。
他打量着墓穴内通向四方的几条岔道,拿不定主意,裘无心究竟进入哪一条岔道。现在,他连自己也追得晕头转向——他被倏隐倏现的裘无心,引得在地下不知走过多少条地道,弄得连方向也分不出!
他犹豫着,不知该进那一个岔道口,才能追到裘无心。
正犹豫间,左侧一条岔道内,传出裘无心冷凄凄的语声:「江枫,你永远没办法追寻到我,我要你迷失在这鬼府中,困饿而死!」
江枫一言不发,循声像弹丸般射入传出语声的岔道口。剑在身先,一闪而没。
岔道内立时传出裘无心鬼魅般的笑声:「江枫,你永远追不到我,追不到我—」回声在岔道内,墓穴内,回荡不绝。
「裘无心,有种的你就别跑,决一死战!」
「死战——死战——!」,的回声掩盖了裘无心的回声余音。
江枫人剑飞射入岔道内,剑光耀烈中,一眼就瞧见裘无心淡灰如鬼魅的身形,闪没在拐角处,江枫毫不放松,纵跃如飞,循影追去。
才追到那个拐角,「飕」的一声,拐角后一道剑光暴闪,刺向他头脸。剑光耀得他不由昧缝起双目,抬手挥剑,「铮」的一响,火星泄射,挡格住裘无心自拐角后刺来一剑。
江枫不敢冒进,一闪身,靠贴在土壁上。
「江枫,你若敢出来,我与你决一死战!」拐角另一边的土壁后,响起裘无心的阴凄笑声。
江枫当然不会照他所说,现出身形,但,他想到,若再这样追逐下去,只怕他力尽精疲,也追不到裘无心。毕竟,裘无心熟悉这里的地形;而他,简直如瞎子走路。
「江枫,你怕?不敢现身与我决战?那好,我走了!」裘无心说这番话,有两个可能,一,他故意激江枫现身,乘机出击。二,他看准了江枫不敢冒然现身——因这样做太危险,无异成了他的攻击目标,故意气气江枫。
那知他话才说完,语声在岔道内嗡嗡荡响,一道闪光倏自地上射起,直刺他腹部!
裘无心怎也料不到江枫竟然不顾一切,乘他说话间,轻悄悄地倒身在地,两个翻滚,滚出拐角口,举臂挺腰向他刺击!
剑光迅速如电,鬼魅般靠贴在拐角后土壁上的裘无心,被强烈的剑光耀花了眼,来不及挥剑挡路,鬼叫一声,身形贴着墙壁,往横闪移!
那种速度,就如魅影在墙上闪现那样快!
「噗」的一响,墙陷土落,江枫一剑刺了个空,刺入土墙中!
「嘶」的裂帛声响,江枫虽然刺不中裘无心的身体,却刺中了裘无心宽大的衣服,裘无心闪移,将一幅衣裳扯裂碎断。
裘无心尖啸一声,啸声在地道中尖长吭越地回荡着,动人心魄,跟着宽大的袍袖一扬,「飕……」,一连十五剑,刺向江枫上半身。
江枫第一次看淸了裘无心出剑,他的剑,竟然比普通的长剑长了差不多一倍,足有五尺长短!
地道狭窄,不容闪移跃跳,江枫无奈,只好退步挥剑,「叮……」连珠响声中,接下了裘无心十五剑!
江枫十五剑接下,正想欺身移步上前,运剑刺劈。裘无心却仗着剑长,剑光连闪中,探臂平刺出七剑,硬是不让江枫欺进!
地道仅容一人通过,故此,任你身手如何高明,也不能充分发挥——因为不能挥洒自如,束手缚脚,故此,裘无心的长剑占尽上风,江枫接下七剑后仍无法逼进一步!
不但无法逼进,且还被裘无心如长枪般标刺过来的剑尖,逼得寸寸后退!
江枫知道再这样打下去,吃亏的必定是他,把心一横,决定利用地趟法对付裘无心的加码长剑。
乘着裘无心连刺十七八剑,缩臂收剑再刺的霎间,江枫以剑代刀,陡然侧身滚倒在地,身形如滚瓜葫芦般,疾滚向裘无心脚前,以剑护身,削断裘无心双足!
裘无心缩臂收剑准备再次刺出,剑才刺出,却失了江枫身形,接见地上一团剑光翻滚到脚前,才知不妙,急忙回剑重刺向江枫滚动的身形,那知,这一次他的长剑本来对他有利,却变了对他不利,由于剑太长,地道高仅七尺左右,宽仅只容一人通过,他的剑却有五尺长,试问,他匆忙中翻手抬臂转剑,怎不被只得三尺左右宽阔的土壁所阻拦!
他的剑柄撞在墙壁上,泥土碎落,滚动中的江枫已到脚前,脚下劲风飘然,如不跳避,双足立断!他想不到情形变化得这样快,刹那之前,他还占尽了上风,此刻之后,他却狼狈万分!
幸亏他的轻功好,两臂左右一张,手肘撑在墙壁上,接一缩脚,整个人撑悬起,「飕」的一声江枫一剑自他足底削过!
他不等江枫翻腕举刺,吸腹曲腿向后一翻,乘着整个人在空中倒翻之势,两肘在壁上用力一撑,整个人像皮球般倒射出去,几近四五丈。
身形才落地,还未站稳,贴地翻滚的江枫竟然又像皮球般滚到,手中的长剑既不能施展,成了一种负累,裘无心只好展开身形,往前飞跑!江枫滚动的身形暴展,挺跃疾踪,紧追不舍。
由于裘无心的剑太长,回剑不便,不能阻拦江枫的追逐,他放出柳叶飞刀。他企图用柳叶飞刀来阻止江枫的穷追不舍。
边跑边接连扭身扬臂打出四把飞刀,但都被江枫一一用剑拨挡落地。
江枫仍然穷追不舍。
可能是飞刀只得四把,四把之后,不见他再打出飞刀,只是一味往前飞驰!
江枫追在他身后七八尺远,九曲十八弯,也不知心在「鬼府」跑了多少个转。
终于追到一个坟穴内。
坟穴内就只有一盏闪着幽绿光芒的油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裘无心胸脯起伏着,停下来不再跑,转身对着刚停下来的江枫!江枫疾追了这一会,也感到有点气促心跳,停下来后,大口大口吸着气,一面打量着面前一丈不到的裘无心!
这是江枫第一次如此接近裘无心,也看淸了裘无心的样儿。「鬼杀手」,果然七分像鬼,三分像人,干瘦得皮包骨,目凹,耸颧,塌鼻,掀唇,露齿,面目丑陋至极,穿一件宽大的灰袍,袍摆直落地面,遮住了双足,广大的袍袖中,露出两只皮包骨的手,五指像鸟爪一样,双目竟然发出绿光,眞是不可思议。江枫活到这样大,第一次见这样丑陋怪异的人。
江枫注视面前的裘无心,看着,看着,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裘无心那双发出绿光的眼睛,定定地注装着江枫的眼睛,眨也不眨。
江枫自己也不知怎的,竟被他的目光所吸引,离不开他那双发出绿光的眼睛,像铁与磁般,被紧紧地吸住,渐渐,不知不觉间,江枫的神情变得有点痴呆,目光亦变得有点绿了!
江枫对于自己发生的变化,全然不知,他的心神,已变得迷惘,知觉变得迟钝,整个人像麻木了一般,只是站着,呆呆望着裘无心那双越来越绿的目光!看来,裘无心不知用了何种邪术,将江枫的心神收摄,使到江枫变了没有魂魄的人!
就在江枫的样子像个呆子的时候,裘无心动了,一剑向江枫的心口刺去!
江枫的目光更绿,痴呆呆的,像看不到那一剑,不闪不避也不动手,呆站着,任由那一剑刺向他胸膛!
剑尖已触及江枫胸膛,江枫依然不闪不避,像个木头人!
裘无心脸上露出阴悽悽的笑容,笑容是恶毒诡异。只要他的手往前一送,江枫就会被利剑贯胸而亡!
裘无心的剑全力推出!
血溅狂吼,声震音荡,一个人胸前背后,喷洒出如泉鲜血,扬手抓空,身躯晃了几晃,「拍达」一声,扑伏在地。
倒在地上的人,灰袍宽大,鸟爪也似的五指,深陷地下,竟然是裘无心,而不是江枫!
裘无心不是一剑全力推送入江枫胸膛吗?怎会死的是他,而不是江枫!眞是奇哉怪也!其实,说出来一点不奇,江枫还好好地站在地上,神情依然痴呆,对于发生的惊人变化,一点反应也没有!
裘无心之所以死,而江枫依然活着,是有人在千钧一发间,自背后一剑刺入裘无心的背心,贯穿前胸,杀了裘无心,救了江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裘无心的地下「鬼府」出入口的一个墓穴内,被那骷髅人吓得魂飞魄散的孔观松!
原来孔观松离开那墓穴,进入一条地道,瞎碰乱走,穿揷在那纵横交错的地道内,进入起码十多处像入口处那座墓穴差不多的墓穴,幸亏都没有再遇上骷髅人那样的可怕事情,可是,任他走得气喘脚软,晕头转向,也遇不见江枫,他走进这像地下迷宫的坟地下面,简直像进入鬼域地府般!
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再瞎走乱转,停下来,将耳朶贴在墙壁上,屛息静听,终于,让他听到从墙上传来的剑击声与人声。
他循着响声传来的方向,在地道中左转右拐往前走,时不时停下来,伏在墙上听一会,以确定方向,最后,他是循着墙上传来的声音,找到裘无心与江枫对峙着的墓穴。
途中,他走错了不少路,经常走进一些通向别的方向的岔道,幸亏他经验老到,一发觉不对,立即退出,再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他找到墓穴时,江枫已被裘无心施展的邪法迷住神志,他一看就知道,裘无心正对江枫施展西域邪敎的「慑魂大法」!
「慑魂大法」是西域邪敎中一种极厉害的邪法,施法的人只要用两眼定定望着被施术的人的眼睛,对施法的人就会不知不觉得,被他的眼光所吸住,渐渐迷失神志,恍如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摆布,毫无反抗力与知觉,就像刚才江枫那样,被裘无心利剑刺胸,也不知觉。
孔观松不敢贸然现身,贴靠在墓穴一个岔道口的墙壁上刚好对正裘无心的背后,抢在裘无心将剑推送入江枫胸膛的刹那,就先一剑刺在裘无心背心上贯穿前胸,杀了裘无心,救了江枫。
若在平时,孔观松断难有自背后掩近而裘无心不觉,被孔观松杀死!
原来,施展「慑魂大法」的人于施术时,一定要将全副心神收摄,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专注在受术者的身上,方能收效,这一来,就疏忽了身外的情况,才会被孔观松掩进而不知觉,死在孔观松剑下!
X X X
裘无心已死,本想从陈大麻子身上逼问出钱雇请「鬼杀手」裘无心杀死桑渔、孔东南的人是谁,那知,才拍活了陈大麻子的哑穴,还未问话,他已嚼舌自尽,抢救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陈大麻子死去。
照计陈大麻是不会嚼舌自尽的,记得他被擒时,还哀求孔观松不要杀他,饶他一命,怎会忽然间自杀而死,孔观松与江枫怔怔地望着陈大麻子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就是,陈大麻子知裘无心已死,自知作孽太多,迟早难逃一死,把心一横嚼舌自尽。
陈大麻子已死,追问不到主谋人,横竖裘无心已死,也可说报了仇,江枫实在不愿再追下去,他已厌倦了仇杀,血腥,他只想囘到太湖的家中,伴着父母亲,过那种淸淡恬静闲适的生活,他本就不是江湖人,如今凶手已伏诛,还是及早退出江湖的好。
孔观松也不愿深究下去,孔东南是他独子,如今死了,连唯一继承香火的儿子也死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他万念俱灰,只想安静地渡过晚年。
他曾对江枫说:「老夫处理妥庄中诸事,将会划舟入太湖,寻令尊一叙,棋酒风月,以了残生!」说完,飘然而去!
X X X
站在大道上,江枫与杜虹虹执手相对,俱皆无语相视。
「江大哥,小妹一年之后,定会依约到太湖找你!」杜虹虹含情脉脉地说。
「虹虹,我等妳,我会等妳来,会到湖边接妳!」江枫用力地紧握杜虹虹纤柔的小手。
「明年今日,太湖岸边见!」两人几乎是同声说出,说完之后,紧握的手依依不舍地慢慢松开,霍然转身,两人背道而驰,一个囘杜家庄,一个囘太湖。
「明年今日,太湖岸边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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