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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马腾《燕子飞》【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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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7-26 08:14 编辑

《武侠世界》1285 (第25年第49期) (1984.02.13)
感谢@helloworld666 提供图档


Yanzi Fei cover.JPG




第一章 俏郞君 迷倒多情女



天才傍黑,鎮上那座土地庙前便点起了几盏气死风灯,照得昨天才搭起的简陋戏棚一片明亮,那座只有半人高的木板戏台前,已有不少心急好奇的孩童,从家中搬来了木櫈,预先占上一个好位置,在等着看戏。
这是鎮上为了庆祝一年一度的土地诞,专诚从城里请来一个戏班子,热闹热闹一番,在这个鎮上,这是除了农历新春之外,唯一有戏可看的日子。
所以,家家户户皆提早吃晚饭,为的是能够早些赶来,占上一个好位置,过一下戏瘾。
故此,晚饭时分,庙前那块空地前,便堆满了人,一个个翘首企望,等待锣声一响,好戏开场。
鎮上是难得有此盛会,自然,也就有摆摊做生意的人趁机赚上几文,卖小吃的,卖闺女头饰及针线各物的摊档,趁这未开戏的时刻,吆喝着大做其生意,甚至连看相的也不错过这个机会,刹时间,平日原本静悄悄的土地庙前,变得热闹非常,吱吱喳喳的语声,招来生意的呼喝声,小孩追逐笑闹声,响成一片,其热闹的情形,比日间鎮上那条生意鼎盛的十字大街还要热闹几分。
X X X
「当」地一下,锣声骤然响起,所有的声音利那间沉寂下来,做买卖的赶快完成交易,追逐的小孩也老鼠般从密麻麻的人堆外钻回预先占好的位子上,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那被灯光照得明亮一片的戏,台上。
一刻之后,锣鼓声「咚咚锵锵」地,配合着二胡锁呐声,有节奏地响起来,所有人立时屛息起来,睁着的眼睛眨也不眨,唯恐错过了即将开始上演的好戏的每一个动作及唱词。
今晚上演的是一出好戏——穆桂英招亲!
这出戏既有刺激的武打,也有感人的,唱作,更有小伙子大闺女爱看的招亲场面,这个戏班第一晚便搬演这出戏,确是有眼光。
锣鼓声一阵紧过一阵,好戏终于上场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神,皆被台上人物的唱做功夫吸引住了,这时候,眞是落针可闻。
台上的穆桂英与伤宗保正为了招降及招亲而大打出手,那花俏紧凑的打斗功夫,将所有人的心神皆吸引住了,特别是那位扮演杨宗保的伶人,那种英挺神俊的雄姿,矫捷的身手,更加吸引了观众的心神,甚至连小伙子也将注意力从那位扮演穆桂英的俏花旦身上,转移到那位「杨宗保」的身上,对于那种雄姿焕发的英挺气槪,心仪不已;那些大闺女媳妇儿,更是对之如痴如醉,神魂顚倒不已,一个个瞧得眼睛发直,这可是大闺女媳妇儿梦寐以求的如意郞君啊!
正当场中所有的人皆被台上精彩的演出将心神吸住的时候,场边悄然出现了两条人影,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靑衣,站在那一身紫衣的女郞身后约三尺左右,垂着双手,以一种爱慕的目光看着那女郞。那紫衣女郞年纪大约二十出头,明眸皓齿,身段婀娜,是一位标准的美人儿,一双灵动但却略显沉郁的眸子,直射在戏台上正与穆桂英打得难分难解的杨宗保身上,似亦被紧紧地吸引住了。
只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X X X
鎮上由于土地庙前演戏,附近的人差不多皆拥去看戏了,那些店舖自然亦提早关门,故此,鎮上除了土地庙那处锣鼓喧天,灯火明亮外,其余的地方皆是沉黯一片,静悄悄地。
一条人影,也就在这时候,鬼魅一般闪掠向鎮南头的那座大宅院。
这座大宅院名符其实,占地足有十数亩,墙高二丈,院墙内院落重重,在静夜中看来,有如一头蹲伏着的巨兽。
这座宅院,鎮上的人皆知道,是新近崛起,雄霸豫南一带的黑龙门总坛所在地,难怪气势如此吓人了。
此刻,宅院内亦是黑灯瞎火,只有大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射出黄濛濛的光亮来,照到门前左右各站着两名守门大汉。
被黑暗笼罩着的宅院,大门前那挺立如石像的守门汉子,那两盏黄濛濛的灯笼,衬托出一种神秘奇诡的气氛,令人望之有一种地狱般的感觉。
那条闪掠的人影迅捷地掠射到宅院的左侧后面,略为停顿了一下,霍地有如放射的火箭般冲天射了起来,身形一折,便投射入黑龙门这座在今晚看来显得有点神秘的宅院墙内。
X X X
戏台上,一出穆桂英招亲亦在鼓乐声中,虎女配虎将中演毕全戏,台下立时暴起如雷的掌声及喝彩声。
那名站在场边的紫衣女郞亦起劲地拍着掌,双眸中闪出光彩来。
站在她身后的那名靑衣人趋前两步。凑近女郞的身边,低声道:「小姐,该回去了。」
紫衣女郞目光一直不离台上披红挂彩的「杨宗保」,头也不回地小声道:「柳靑,那你先回去吧!」
「小姐……」那男子柳靑仍然想说什么,但却给那女郞的一声低哼将下面的话噎住了。
这时,人羣开始散了,台上的「杨宗保」与穆桂英亦进入台后,那名女郞才不情不愿地将目光收回,将身形转向场外,大槪是避免散走的人羣看到她的模样。
散走的人羣一心只想回家去歇息,所以没有人去注意这站在场边暗影中的一男一女,不少人则只顾谈论着戏中的人物及功架唱做,谈论得最多的是饰演「杨宗保」的那位武生,自然,谈论得最起劲的是那些小伙子与大闺女媳妇儿。
只怕,今夜那些大闺女媳妇儿睡在床上之后,有好一会因那位「杨宗保」而辗转难眠。
很快地,人羣走了个淸光,戏班打杂的亦已开始除下挂在场地四周的风灯,就剩下那女郞与叫柳靑的男子,孤另另地站在场边。
「柳靑,我想见一下那位扮演杨宗保的武生,你去请他来这里好么?」紫衣女郞有点任性地望着柳靑。
柳靑迟疑了一下,咀唇噏动着,似乎要说什么,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女郞带点恳求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闪身一从女郞的身边走过,向戏台那边走去。
那座戏台的后台内,这时正忙碌成一片,收拾道具戏服的在忙着,卸装的也在忙着,所以,没有人注意柳靑走进后台之内。
他在忙乱的后台内扫视着,终于让他发现了正在将戏装卸下来,正用布巾将脸上的油彩抹去,扮演杨宗保的那位武生,他连忙趋前去,微弯下腰来,凑在那武生的身边道:「兄台,我家小姐请你到外面,她有话要对你说。」
那武生正好抹下脸上最后一块油彩,映现在铜镜中的脸影淸俊朗逸,难怪在台上能够迷到那些大闺女媳妇儿了,就连柳靑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俊的一个人!」
那武生闻言之下,怔了一下。愕然道:「你是谁,你家小姐又是谁?」
柳靑忙道:「我叫柳靑,是我家小姐侍从,我家小姐姓赵,名紫玉。」
那武生的语声不似在台上那般淸朗,却很淸脆,眼珠一转,道:「这时候去见你家小姐,似乎有点不便吧?再说,我也累了,只想快些回客栈歇息,烦你回复你家小姐,说我不想见她,好么?」
柳靑端正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便逝去,恳求道:「兄台,就请你体谅一下在下好么?若我请不到你去见小姐,小姐会责怪在下的。」
那武生听了,脸上闪过一抹同情之色,迟疑了一下,勉强点点头道:「好吧,那我随你去见她一下。」
说着站起来,拿起放在椅背上的一件长衫,披在身上,向外走去。
柳靑忙趋前几步,抢在前头,走出后台。
那女郞正自不耐烦地在黑暗的场边赐着脚,一眼看到柳靑与一人走来,立时脸现神影,迎了上去。
「小姐,妳要见的这位兄台,我已请来了。」柳靑说完,走了开去,让两人说话。
那女郞赵紫玉立时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这位在台上吸引了她的「杨宗保」。
那位杨宗保也在打量着这位冒昧要见他的姑娘。
虽然是在黑黯之中,但藉着戏台前仍未除下的风灯灯光,互相可以看得淸楚对方的脸貌。
两人皆不禁被对方的俊朗与淸丽吸引住了,好一会也没有出声。
「姑娘,妳为何要见我?」「杨宗保」终于收回目光,低声道。
赵紫玉却仍然注视着对方,问非所答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宗保」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我叫燕飞。」
「燕飞。」赵紫玉眼眸光彩闪闪,「好名字,燕飞,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么?」
燕飞愕了一愕,似乎被对方这样率直的问题惊住,好一会才低沉地道:「姑娘,我只是一个跑码头讨生活,身份低贱的流浪者,怎配与你做朋友?」
赵紫玉却追问:「我不管配不配,只要你答我,肯不肯与我做朋友。」
燕飞艰难地苦笑一声,有点无奈地道:「我肯又怎样?只怕会惹人非议!」
赵紫玉刹时展颜一笑,高兴地一把拉住了燕飞的手,燕飞一缩不及,又不好将手抽回,只好尴尬地笑笑,望着这位既大胆又不知避忌的任性姑娘,心想:「好一位被宠壊了的任性姑娘!」
心里接着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燕飞,只要你肯与我做朋友,什么事我也不理!」赵紫玉任性地摔了一下头,脸上一点羞涩之色也没有。
,「姑娘,夜已深了,回去吧,我也要与戏班的人回客栈了。」燕飞瞥眼望一下站在数尺外的柳靑,见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与赵紫玉,神态有点古怪,心中暗笑了一声,忙挣脱赵紫玉的手,催促道:「姑娘,你那位侍从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别理他!」赵紫玉甩甩头,说道:「要我回去也可以,你一定要答应明天见我!」
燕飞这时候但求脱身,忙点点头答道:「好吧,不过,请妳午饭后才到客栈找我,咱们戏班人习惯了,非到靠晌不起床的。」
「只要你答应明天肯见我,什么时候也成。」赵紫玉欢快地露齿一笑。「明天在客栈等我来找你,否则我不依你!」
燕飞对着这个任性的姑娘,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唯有苦笑一声道:「姑娘,我不是个善忘的人,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爽约的,妳放心回去吧。」
说完转身走回戏台那边。
赵紫玉却没有立刻离开,直望到燕飞的身形消失在戯台后,依然怔怔地望着,神态间有一份落寞之情,直到柳靑向她唤道:「小姐,该回去了,否则老爷……」
她才漫应一声,有点怅然地转身走向柳靑,不一会,便没入黑暗中。
X X X
翌日一大早,鎮上的人都被一具弃置在鎮上那家龙庆酒楼门前的尸体惊动了,就像昨天晚上到土地庙前看戏一样,不管大人小孩,皆一窝蜂般涌到大街头的龙庆酒楼去看个究竟。
就连晚睡迟起的戏班中人,也被大惊小怪,议论纷纷的客人从睡梦中惊醒了。
首先起床的是专管班中戏服箱的老孙,此人年纪其实不算太老,只有三十五六岁,他被人称为老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那一个这样开始称呼他的,但一叫开了,便个个都称他老孙而不名了。
接着起床的是班主诸葛威明,他的年纪比老孙更轻,大约只有三十出头,端朗的脸上经常挂着一抹笑意,年纪这样轻的人就当上了一个戏班的班主,倒是很少有的。
燕飞也被惊醒了,睡眼蒙咙地开门走出房来,见到诸葛威明与老孙正匆匆向外走去,立时精神一振,也顾不了洗脸,忙跟着出去。
三人匆匆来到龙庆酒楼前,那里已围了一大堆人,密麻麻地,简直插针难入,班主诸葛明威不由皱了皱眉头。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挤到酒楼前,踮起脚尖,隔着数重人墙望过去,赫然看到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汉子倒毙在仍然大门紧闭的酒楼门前地上,死者的一双手伸前似欲抓着门的样子,门板上有一只血红的掌印,五条血痕顺着那掌印向下拖出五条血痕来,而那死者的脸上,从左眼眉处,到右颊上,有一条裂开的血痕,死者大张着双眼惊突着,那死相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而死者的右手上,仍然紧执着一把狭长的长刀。
燕飞睁着一双湛亮的眼睛,看到那黑衣人的死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只有班主诸葛明威与老孙表情沉肃,没有丝毫变化,但班主脸上的那抹惯常的笑意却罕有地消失了。
在靠近酒楼最前面的几个人,赫然是白衣上前后绣了一条张牙舞爪,作势噬人的黑龙的汉子,这几名汉子不用说也是黑龙门的人了,怪不得挤在最面前的人都不敢太过迫近那几名汉子。
黑龙门的人在这豫南一带,特别是总坛所在地高阳鎮,可不是好惹的!
那几名黑龙门的弟子亦在察看着那名死者的情形,而且还在指指点点的。
班主诸葛明威在发现了那几名黑龙门的弟子后,不再察看那死者,将目光落在那几人的身上。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羣忽然起了骚动,跟着自动闪开一条窄窄的通路来,几名捕快吆喝着走了进来。
诸葛明威与老孙燕飞交换了一个眼色,悄悄地退出了人堆,走向客栈去。
回到客栈中,诸葛明威迳自返回房中,老孙、燕飞也跟了进去,房门立刻关起来。
诸葛明威一屁股坐在对窓的一张椅子上,脸色变得很沉重,老孙也是默然坐下来,只有燕飞站着,迫不及待地道:「统领,看这位黑衣密探的死法,与上几次死去的黑衣密探的死法是一样的……」
「眞可恶!」诸葛明威一拳击在椅子扶手上,沉重地道:「连这一个算上,咱们已在一个月内,损失了五名黑衣密探,但到现在却连一点秘密也査不出来,莫非这黑龙门眞的是有去无回的地狱?」
「统领,黑龙门的人皆是使棒的,而这位遇害的黑衣密探很明显是被刀斩裂脸庞而死的,属下有点怀疑不是黑龙门的人做的。」老孙语声沉沉地说。
听他们三人如今所说的话,毫无疑问,他们三人的身份不只戏班中人那样简单,看来,他们表面的身份只是用来掩饰他们的眞正身份,而且从他们的话中,那名被杀死在龙庆酒楼门前的黑衣死者,也是他们的人。
诸葛明威目中威凌稍现即掩,吁口气道:「老孙,这是绝无疑问的,那位死在离此鎮约三十里许的河滩上的黑衣密探,死前在身下以指写下的黑龙门三个字绝对假不了,我也绝对相信他们的忠贞,你们试想一下,先后五名黑衣密探皆是追査到黑龙门附近时,便遇害身亡,总不会这样巧的吧?」
「但五位被杀的黑衣密探皆是被一刀劈裂脸庞这一点,又怎样解释?」老孙仍然坚持己见。
「老孙,这一点我可以解释,或许黑龙门最擅长的是用刀,他们表面上用棒,只是掩饰他们会用刀的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法也说不定!」燕飞眨着眼道。
「嗯,我的想法与燕子的看法相同。」诸葛明威赞许地望了燕飞一眼。「老孙,不论是不是黑龙门的人所为,咱们已来到这里,便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老孙吁口气道:「事情若眞的是黑龙门所为,那他们就太懂得掩饰了,并且居心叵测了,从五位被杀的黑衣密探脸上那致命的一击看来,杀他们的人刀法已达上乘的境界,一个门派有这样犀利霸道的刀法而深藏不露,所作的犠牲也实在太大了,事情若真的是那样,这位黑龙门主也实在深沉得可怕了。」
「不管他是位怎样的人,事情若是他们做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他揪出来!」诸葛明威目中威凌暴射,自有一种慑人的威态。
燕飞看在眼内。神色间流露出一种倾慕的神态来。
「统领,只要你一声令下,无论水里火里,我老孙也不皱一下眉头。」老孙激昂地说。
从老孙对诸葛明威的称呼,他的地位看来不低。
诸葛明威咀角唇边又露出那抹愤见的笑容,摆摆手道:「老孙,你的为人我最淸楚不过,咱们同事了那样多年,我绝对信得过你。」接话题一转,转对燕飞道:「燕子,昨天晚上约你到场边相见的是个甚么人?」
燕飞未说先笑,爽快地道:「还不是那些被我在台上迷倒了的妞儿,听她那位自称侍从的随从说,那妞儿姓赵,名紫玉,噢,我现在想起来了,她说今天午饭过后会来找我的,眞烦人。」
「燕子,可要小心别缠上身,那时我看你怎样摆脱得了?」诸葛明威说着笑了起来。
老孙也眨着眼,哈哈笑出声来。
燕飞被两人笑得鼓起腮来,脸颊上泛起一片红,跺跺脚道:「你们又笑人家了,我不跟你们说了。」
说着旋过身来,一阵风般,打开门,冲了出去。
诸葛明威与老孙瞧到他那模样,笑得更起劲。
X X X
赵紫玉眞准时,午饭刚过,便带着他那位侍从踏进了仁安老栈的店堂内。
她才一踏进去,客栈内的小二及掌柜便认出她来,这可是得罪不得的主儿,否则,就别想在这高阳鎮上再混下去!
因为这位赵大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黑龙门的门主八爪乌龙赵金吾的掌上明珠,独生女儿。
小二的哈着腰。谄笑道:「大小姐,甚么风将妳吹来小店?您心快请这边坐下,待小的砌壶上好的香茶给您润润喉。」
赵紫玉却毫不领情地说道:「你先别忙,这里可有住着戏班中一个叫燕子飞的人?」
小二还未来得及答话,掌柜的已急趋上前,抢着道:「大小姐,戏班的人全住在这里,昨晚在戏中扮演杨宗保的那位燕子飞就住在后面左厢第三间房内,大小姐妳可是找他有事?」
赵紫玉点点头,立时像一阵风般,向后走面去。
她那位侍从柳靑只好闷声不响,跟了进去。
才走到左厢第三间房前,房门打开了。燕飞正一脚走出来,赵紫玉一眼看到,喜得欢叫一声道:「燕飞!」
燕飞亦一眼看到赵紫玉、脸上含笑,迎出来道:「姑娘,妳倒来得早啊,我还未吃午饭呢。」
赵紫玉明亮的眸子在燕飞俊朗的脸上溜转着,巧笑道:「刚巧我也还未吃饭,那好,我请客,咱们立刻到酒楼去。」
燕飞笑笑道:「姑娘,请稍候一下,待我回房换一件衣服。」
说着退回房中,将房门掩起来。
待到他重新走出来的时候。赵紫玉不由眼前一亮,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从容走出来的燕飞,直望得燕飞脸上燥热起来。
就连柳靑也微露妒意地望着燕飞。
燕飞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配上他那俊朗的脸容,适度的身材,恍似临风玉树般潇洒,比在戏台上的风度更佳,难怪赵紫玉会看直了一双眼。
「姑娘,妳怎么不眨眼地看着我?不是我身上有甚么不妥吧?」燕飞赧然作状地望一下自己的身上。
赵紫玉这才回过神来,脸一红,含羞地微垂下头。「燕飞,你眞帅!怪不得在台上迷倒那样多的大闺女媳妇儿。若我是男人,我也会对你又妒又羡。」
燕飞听了,心中暗笑不已,表面上却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道:「还站着干甚么?我的肚子已饿痛了,是不是又不想请我吃饭了?」
赵紫玉睨了燕飞一眼,甩甩头道:「走吧,本姑娘焉会说了不算?就怕你推三推四不肯去!」
说着一阵风般旋过身,往外走去。
燕飞笑笑,随即跟着向外走。
柳靑自然是亦步亦趋,否则,万一小姐出了甚么事故,他如何担待得起?
X X X
龙庆酒楼本来是高阳鎮最大的酒楼,但由于在早上有人死在门前,所以今天不开门做生意。
赵紫玉与燕飞只好改到高升酒楼。
也幸好他们是在晌午过后才来,否则可能找不到座位,因为由于龙庆酒楼暂停营业的缘故,令到高升生意奇佳,午饭时分简直坐无虚席。
跑堂的一见领头进来的是赵紫玉,慌不迭迎上前,堆起一脸的笑容,奉承地道:「大小姐,难得光临敝店,快请到二楼雅座。」
说着像狗一样当先领路,走上二楼。
赵紫玉高傲地跟着踏上楼梯。
燕飞边上楼边想道:「这任性的姑娘到底是甚么身份?看这小二对他这样巴结奉承,一定不是等闲人家,待会倒要问一问她。」
在临宪的雅座坐下来,两名跑堂的穿梭不停忙着。摆好杯筷,替两人斟上香茗后,其中一个跑堂才喘喘气道:「大小姐喜欢吃些甚么……」
赵紫玉却对燕飞道:「燕飞,你喜欢吃些甚么?」
燕飞想也不想就道:「我甚么也吃,只要能够塡饱肚子便成。」
赵紫玉睨了燕飞一眼:「看你不像一个粗人!」接转对跑堂的道:「吩咐厨房弄几样精致美味的拿手菜来,再来两壶陈年女儿红。」
跑堂的一迭声应着,弯腰退了出去。
至于她的侍从柳靑,不便也不敢同桌。只好一个人在外面的桌子上坐下来。
喝了一口茶,燕飞避开赵紫玉肆无忌惮的目光,笑笑道:「姑娘,我到过很多地方,看到很多女孩子外出,陪着的都是丫环或是老妈子的,只有妳例外,跟着妳的是一个男的随从,这是为了甚么?」
赵紫玉自然地说道:「这是我爹的主意,他说外面坏人很多,而我又经常在外面走动,加上武功又不高,所以他吩咐柳靑在我到外面走动时,一定要跟着我,以防有人对我不利,你别看他年纪不大,武功却很厉害,否则,爹也不会派他跟着我了。」
燕飞听了,心中更加肯定了赵紫玉的身份不简单,最少,她爹的身份一定不比寻常。
赵紫玉见他听了她的话之后,沉吟不语,不由哼了一声说道:「燕飞,你在想些甚么?是否听了我的话后,对我有了顾忌?」
燕飞眨眨眼,笑笑道:「姑娘,我确实在想,我的身份卑微,实在不配跟妳来往。这也是为了妳好……」
赵紫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气道:「是我愿意与你来往的,就连我爹也管不着,才不怕那些人怎说,我问你,你肯不肯与我来往?」
燕飞苦笑笑道:「就算我肯,我也只能够与妳来往多上五日,因为咱们的班子在这里演完戏后,就要到别的地方去演戏了。」
赵紫玉眼眸一转,忽然高兴地说道:「燕飞,我有办法要你留下来,不跟戏班走。」
燕飞听得怔了一下,正想开口问她是甚么办法,跑堂的却在这时将酒菜送上来。他只好将到口的话咽住。
两人互敬了一杯酒,吃了几箸菜后,燕飞才停箸道:「姑娘……」
赵紫玉却打断了他的话,自作主张地道:「你跟着戏班四处做戏,只是为了生活,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时常陪我。我可以,给你一些银子,慢慢再叫我爹派一份差事给你,那你就可以不用四处流浪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几颗金子来,递给燕飞。「这里有五両金子,你先收下,待明天我再拿些给你。」
燕飞这刹那的脸连脖子都胀得通红,霍地站了起来,愤然道:「姑娘,妳将我当成了甚么人?乞丐白脸相公?我虽然身份卑微,但也不至于下贱到向人乞讨!」说着拂袖冲出了雅座。
赵紫玉这刹那脸也白了,浑身抖头着,她自出娘胎,还未遭受过这样的呵责,只感到一阵委屈,差点掉下泪来,忙亦冲出雅座,叫道:「燕飞!」
燕飞却头也不回地冲向梯口,在一旁坐着的柳靑见状,正欲起身拦阻燕飞,但当他望一眼赵紫玉后,便停着不动了。
赵紫玉怔怔地看着燕飞像一阵风般冲下楼梯,一跺脚,返身走回雅座内,一手执起酒壶,便往咀里猛灌,却给一只手将酒壶拿开了。
拿开酒壶的正是柳靑。
赵紫玉立时凶巴巴地瞪着柳靑娇叱道:「柳靑,你好的大胆子,竟敢管我的事,我回去吿诉爹,看爹不重重地责爵你才怪!」
柳靑脸色不变地道:「小姐,我是为妳好,为了妳,就算门主杀了我,我也要这样做。」
赵紫玉猛一跺脚,像一阵风般冲了出雅座,向楼下冲去,柳靑呆了一下,忙従怀冲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也急急跟了出去。
燕飞一脚才踏入房中,还未坐下,诸葛明威已站在房门口,笑望燕飞道:「怎么哪?佳人有约,这么快就回来了?」
「班主,若不是我借题发挥,借故离去,只怕被那妞儿缠得脱身不得!」燕飞亦忍不住笑起来,「你还取笑我!」
诸葛明威道:「说来听听,那妞儿怎样缠着你?」
「她要我留下来不走。」燕飞想想,不由好笑起来,将赵紫玉在茶楼内对他说的话,说给诸葛明威听。
诸葛明威听了,笑着道:「燕子,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有美垂靑,这可是几生修到的艳福,你却一下子推却了,眞可惜。」
燕飞红着脸踩脚道;「班主,你也笑我了……」
诸葛明威笑得更加厉害。「这也难怪那妞儿对你这样痴缠的,你生得那样俊,换转我是那妞儿,也会对你一见倾心,再见便什么也顾不了。」
燕飞着急得直嚷道:「班主,你还笑我!你又不是不知我……」
诸葛明威笑弯了腰,喘着气道:「那妞儿若是知道你的眞正身份,怕不咬你两口才怪?」
燕飞的脸忽然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有点忸怩地道:「若不是为了工作上的方便,我才不这样。」
「燕子,你的样子也实在很有男子气槪……」诸葛明威忽然低压了声音,「燕子,可有弄淸楚那妞儿是什么身份?」
燕飞蹙眉道:「还未弄淸楚,听她说,跟着她的那名随从柳靑的武功很高,是她的父亲特意派去保护她的,听她这样说,她的父亲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鎮上除了黑龙门的人外,还有什么不简单的人物在这高阳鎮了?」诸葛明威双眸一凝,「俗谓一山不能藏二虎,只怕她的父亲极可能是黑龙门的人,而且身份很高!」
「班主,这很简单,我见酒楼内的人对她似乎很巴结奉承,那些人肯定认识她,待我晚饭时到高升楼坐一会,相信可以探听出她的父亲是谁。」燕飞这时也将语声压得很低。
「好,就由你去摸淸楚对方的底,为了以防万一,必须要弄清楚,这是为了咱们自身的安全着想。」诸葛明威说着退出了房外。
燕飞也没有再说什么,上前闩上房门,和衣躺在床上,转着眼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X X X
今天晚上上演是几出折子戏,燕飞要到最后那出折子戏「六月飞霜」时才粉墨登场,所以他在高升楼坐了好一会才赶回土地庙的戏棚后台。
这天晚上自然亦挤满了看戏的人。
轮到他粉墨登场时,他,特意往昨晚会晤赵紫玉的场边瞥了一眼,发现赵紫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那里,身后站着那位像影子般的柳靑,他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看来,赵紫玉眞的对他着了迷。
燕飞在台上却心头打鼓起来。
「曲」终人散,这一晚赵紫玉没有再派柳靑到后台找燕飞,他却有点盼望赵紫玉来找他了。
莫非他也对赵紫玉动了情?
回到客栈之后,老孙与燕飞都没有回自己的房,两人都在班主诸葛明威的房内边吃着客栈为他们准备好的宵夜,边低声说着话。
「燕子,今晚那妞儿不来找你,你好像心不在焉似的?,」诸葛明威打趣地望着燕飞。「可査到那妞儿的身份?」
无飞咽下一块鸡肉,正经地说道:「统领,査到了,原来她父亲就是黑龙门门主赵金吾,怪不得鎮上的人,对她那样敬畏!」
「唔,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八爪乌龙赵金吾的千金,迷上了咱们的燕子,这倒是一条値得利用的现成线索。」诸葛明威月光闪闪,直视着燕飞。
燕飞却有点迟疑地道:「统领,这不大好吧?这样会伤了她的感情……」
诸葛明威严肃地道:「我也想到这一点,对赵姑娘来说,这确实有点残忍,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想一下,咱们为了一探黑龙门总坛的秘密,先后犠牲了五名黑衣密探,却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再派人去,也只是白白犠牲,目前利用赵姑娘这个办法,是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你难道忍心眼看着再有黑衣密探犠牲么?别忘记,他们都是人,难道他们的命就比不上赵姑娘的那一点感情?」
燕飞刹时默然垂下头来。
诸葛明威放下筷子,目注老孙道:「老孙,你打探到什么消息?」
老孙耸耸肩道:「什么也打探不到,鎮上的人对黑龙门的一切皆像瞎子看不到东西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而黑龙门的人也甚少在鎮上走动,门下每一个人皆奉有严命,不得与鎮上的任何人来往,所以黑龙门总坛虽然设在鎮上,对于鎮上的人来说,却像一个猜不透的谜,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黑龙门主八爪乌龙赵金吾!」
「这样说来,黑龙门更加値得仪疑了,八爪乌龙赵金吾无疑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家伙,这从他严命门下不得与鎮上任何人交往,及鎮上的人对黑龙门毫无所知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咱们今后的行动倒要加倍小心,说不定他已经暗中派了门下高手监视咱们了。」诸葛明威的语声越说越是低沉。
「统领,属下还要不要继续在鎮上打探下去?」老孙神色不变地问。
「当然要查下去。不过,今后要更加小心,否则,可能会遭到黑衣密探同样的命运!」诸葛明威深深地看了燕飞一眼。
燕飞全身像触了电般,浑身震了一下,咀唇微微噏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
诸葛明威看在眼内,伸个懒腰。「时候不早了,你们回房歇息吧,燕子,你若改变主意,再来吿知我,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燕飞感激地点点头,默默走出房去。
老孙看在眼内,叹口气道:「燕子就是太重感情了,干咱们这一行的,太重感情是会吃亏的。」
「老孙,别忘了他不是我和你。」诸葛明威体谅地望着燕飞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拍拍老孙的肩头。
老孙的眼中忽然闪射出异样的光采来,拍拍脑袋道:「他那个样子,我一直将他当作……」下面的话他忽然警觉地噎住了,一阵脚步声也就在这时传来,可见他的警觉性的高,听觉也很敏锐。
来的原来是客栈的小二,是来收拾碗筷的,老孙作状抹抹咀巴,打了个呃,在小二进房前,走了出去。
X X X
翌日午饭过后,戏班中的人皆陆陆积续出外游逛,散心解闷去了。
就连诸葛明威与老孙也不在房中。
燕飞一个人百无聊赖,在房中打不定主意是出外还是留在房中。出外又怕遇上赵紫玉的纠缠,说实在的,他此刻的心情很矛盾,既怕见到赵紫玉,又想见到她,这正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他眞的不想伤了赵紫玉的心,因为他很明白,女孩子的感情是特别脆弱的,一旦被刺伤了,便永远也会留下一道疤痕。
一个人在房中又闷死了,他是个好动的人,终于,他还是蹩不住,到外面去走动一下。
那知道他才出到店堂外,一眼便瞥到赵紫玉正站在客栈斜对面的一家店舖的门边,那位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的柳靑就站在她的身边,赵紫玉正巴巴地望着客栈这边。
燕飞的脚步不由一窒,迟疑起来,却瞥到赵紫玉看到他后,脸上露出喜色,似乎想要招呼他,但却忽然停下来,脸上露出幽怨之色,瞧得他心头一阵恻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唉……妳这是何苦来呢。」
「燕子,要出去么?」忽然店堂的一角有人出声招呼他。
他一听,便听出是班主诸葛明威的语声,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诸葛明威与老孙正坐在店堂靠门口的角落一张桌子,正在喝着酒,忙走了过去,道:「一个人在房内闷得发慌,你们喝酒也不叫我一声。」
说着拉开一条桡子,坐了下来。
诸葛明威却没有替他招来伙计添上一副杯筷,拿眼乜着客栈斜对面,正眼巴巴望过来的赵紫玉,笑笑道:「人家已在那里站了足有半个时辰,你忍心让她等下去吗?」
老孙「咕」地喝了口酒,也道:「燕子,你就过去见一见她吧,这位赵姑娘也眞的痴心的,看来,她也很孤独寂寞。」
燕飞眼尾也不瞄一下对门的赵紫玉,赌气地道:「我没有闲心去应酬这种闲得发慌的大小姐。」一顿接高声叫道:「小二,拿一副杯筷来。」
小二漫应一声,很快便拿了一副杯筷来。
诸葛明威与老孙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皆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默默注视着正拿起酒壶斟酒的燕飞。
燕飞却神色自若,端起酒杯就喝光了杯中酒,接又斟了个满杯,一口气又喝光了。
正要斟第三杯的时候,诸葛明威双眉倏皱,一把按住酒壶,道:「燕子,你这是怎么哪?这样喝法很易喝醉的。」
「嗯!喝醉了才好,免得烦心。」燕飞嘟喃一声。「为何我不能够像平常人家那样……」
「燕子!」诸葛明威倏地低喝一声,将燕飞下面的话截住,语声继之一柔。「燕子,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燕飞被诸葛明威一喝,神情猛地震动了一下,随之有点愧疚地说道:「班主,我……」
「别说了,我不会怪你的。」诸葛明威拿起酒壶,替他斟了杯酒。
老孙也搔搔头皮道:「燕子,你还年轻,难怪你会这样的。」说着拿起酒杯,「咕」地喝了口酒。
燕飞感动地望了诸葛明威与老孙一眼,口齿欲动,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惊叫声与走避声惊住了。
三人的目光不由往店外望出去。
而盾堂内的人客亦纷纷望向外面。
街上原本走动的人羣忽然像有祸降临般,纷纷仓皇走避不迭,有些甚至走避客栈中来,一名黑衣人也就在街上行人纷作鸟兽散的刹那,从大街的那头跄跄跌跌地直奔过来,身上有几处血溃。
在那黑衣人大约数丈后面,正有一名头戴一顶大草笠的灰衣人手执一柄三尺九寸长,刀身如剑的长刀,如飞追掠过来,刀身上沾着血迹,不用说,灰衣人正在追杀黑衣人。
老孙一见,脸色遽变,就欲推桌而起,却被诸葛明威伸手一把将他按住。
燕飞亦是蠢然欲动,但一接触到诸葛明威的眼光,便隐忍下来。
只不过这一刹那间,那名头戴草笠的灰衣人已追掠到那黑衣人的背后,长刀顺势向前一送,挺刺向黑衣人的背心要害!
不少走避在街道两边的人瞧见之下,发出一阵惊叫。
这是最好的警吿。
但那黑衣人显然身手不弱,就在那灰衣人向他背心挺剑的刹那,他已霍地偏旋开去,手中剑势扫斩向灰衣人的腰身。
灰衣人沉喝一声,刺出的长刀翻腕一截,刀剑交击之下,发出「铿」的一下激响声,接刀光斜飞而起,被震得上身幌了一下的黑衣人刹时发出一声闷嗥,自形打了个旋,张开双手,摔跌在地上,脸庞上赫然有一条线般的裂痕,那情形与上次在龙庆酒楼门前倒毙的黑衣人一样!
缩在街道两旁的及店舖内的行人看到那人只不过一眨间,就死在那灰衣人那凌厉霸道的长刀一挥之下,莫不心胆俱颤,发出一阵惊惶的呼叫声。
连一直鎮静如恒的诸葛明威,也不禁脸色遽变。
由于那灰衣人头上戴着的竹笠一直压到眉头,加上那宽大下垂的帽沿,将他的脸庞几乎全部遮住,所以没有人看到那灰衣人的脸貌。
而那灰衣人的动作也很快,那一刀斩出之后,便看也不看那黑衣人一眼,身形在黑衣人摔向地上的利那,倒射开去,接身形一拔,腾射起来,落在屋面上,身形接展,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人惊骇奇异的目光注视之下,眨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
老孙燕飞在看到那黑衣人被灰衣人那诡奇凌厉的一刀所杀后,同时长身欲起,却被诸葛明威不动声色地在桌底下将两人的脚背踏住,两人立刻惊觉过来,强忍心中的悲怒,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
这时,渐渐向那倒毙在街中的黑衣人围拢观看的人羣中,诸葛明威忽然发现有几名黑龙门的人在人羣中钻来钻去,咀角立时闪现出一抹冷笑,站起身来,结账走回后面的房中。
这时候几乎全客栈的人皆挤到街上或是店前看热闹围观,后面的客房中就只有诸葛明威与老孙燕飞三人。
关好房门,诸葛明威神情凝重地坐下来,燕飞已迫不及待地低嚷道:「统领,刚才你为何不让老孙与我出手阻止那灰衣人追杀那位黑衣密探?」
原来那名惨死在灰衣人刀下的黑衣人,也是他们的人——黑衣密探。
老孙却没有出声,了解地望着诸葛明威。
诸葛明威长吁了口气,抬眼瞥了燕飞一眼,才道:「先前你们若一出手,那就暴露了你们的身份,也别想再在鎮上呆下去了,再说,你们出手,也未必赶得及阻止那灰衣人击杀那位弟兄!」
燕飞想一下,诸葛明威说的确是事实,那灰衣人的轻功及刀法确是高明得可以,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他们未必阻止得了那灰衣人的出手,便只好不出声了。
诸葛明威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当时你以为我不想出手?我是想到这可能会前功尽废,才按捺着没有出手,别忘了咱们此来的任务,刚才咱们若是出手,或许可以救了那位弟兄一命,但这却得不偿失!」
「统领,你可看出那个灰衣人的武功路数吗?」老孙抓抓头皮问:「那人的刀法这样奇诡凌厉,我老孙还是第一次见识过。」
燕飞也道:「换转是我,也没有把握接得下那灰衣人那一刀!」
诸葛明威目射凌光,沉声道:「那种刀法,我也未曾见识过,不过,其中似乎揉合了东瀛刀法,只怕三圣老人也未必知得这种刀法!」
诸葛明威提到的三圣老人,乃是当代武林中罕见的一代武学大宗师,其人武功之精纯博杂,武林中无人及得上他,只是他已在十年前已退隐江湖,如今算起来,足有九十二岁了。
诸葛明威提起他,想必与三圣老人有渊源,那么,他的身份就不简单了。
「统领,看那灰衣人的身手,不可能是黑龙门的人吧?」老孙惑然道:「那人杀人后,是向着鎮西大道那边掠去的。」
「老孙,这你就看走眼了,」诸葛明威目射奇光:「那人既然不是黑龙门的人,为何要掩掩藏藏?再说,为何那人遁走后,黑龙门的人就杂在人羣中,东看西察!为何偏偏那样巧,先后两次被杀的黑衣密探倒毙的现场,都有黑龙门的人在场,而且他们都很注意在场各人的神色举动?」一顿之后,扫了老孙两人一眼,接道:「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黑龙门的那些人在察看在场是否有可疑的人,那位灰衣人之所以扮成那样,目的就是让咱们这些有心人误以为他不是黑龙门的人,若不是我自始至终一直留意客栈外面附近的动静,发现了斜对面的一条窄巷内有闪缩的人影左望右望,看淸楚了是黑龙门的人,才不让你两个出手。」
燕飞老孙听了,不由不信服地点了点头,老孙吐口气道:「统领,若不是你及时将咱们按住,咱们这一次就白来了!相信再也不可能在鎮上呆下去了。」
燕飞用牙齿咬着下唇,沉思了好一会,忽然抬头道:「统领,我这就出去找赵紫玉。」
说时神色坚毅。
诸葛明威道:「燕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不会勉强你的。」说时,目光深注在燕飞的脸上。
燕飞却紧抿着唇,毫不动摇地道:「统领,我是自愿的,求你不要劝阻我。」
诸葛明威道:「那你去吧!」
燕飞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X X X
燕飞还以为赵紫玉会因了先一会那惊心动魄的一场凶杀而返回黑龙门了,那知他才走到店堂前,赫然发现赵紫玉与柳靑就坐在店堂内靠门口的一副座头上,而街上的行人已散去,那位惨死在灰衣人刀下的黑衣人亦已被移走,血溃也被擦抹干净,行人又在路上若无其事地行走着,骤然间,燕飞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哀——人世间眞的那样冷酷无情?否则,那些人怎会这样安闲,别忘了,先一会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惨死在一个灰衣人的刀下,难道人们眞的这样善忘?
这刹那,他眞想冲出去,大声呼喊,发泄他心中的悲郁愤慨。
但一声娇呼却将他震醒了。「燕飞,你过来啊。」
燕飞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原来是赵紫玉正含着一抹喜悦的笑容,盼切地望着他。
燕飞微笑了一笑,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柳靑早已站了起来,替走前来的燕飞拉开一张椎子,让他坐下去。
燕飞颔首表示谢意,坐了下来,柳靑便走到客栈门外站着。
赵紫玉见燕飞坐下来,喜孜孜地道:「燕飞,你还生我的气?」
燕飞内心感到一阵歉疚,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刚才看到我,为何不过来见我?却与那两个人喝酒?」赵紫玉负气地问道。
「我本想走过来的,但班主叫住我,商量今晚上演的戏目,我是他雇请的人,怎能不理会他?何况,那是正经事,现在我不是坐在你的面前了么?」燕飞不得不撒了个谎。
「那是我错怪你了,」赵紫玉为恐燕飞又会生气而离去,亲自斟了一杯酒给他,无媚地一笑,眸子在燕飞的脸上一转,道:「这杯酒就权当是我向你陪罪的,昨天我说的那番话实在太过分了一点,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燕飞拿起酒杯来一口喝干了,笑笑道:「我早已将昨天的事忘记了。」
「我还担心你不理我呢。」赵紫玉高兴得脸上焕发出光彩来,「燕飞,我很高兴。」
燕飞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道:「赵姑娘,你为何一定要与我做朋友,世上不单止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很多别的人,他们很多甚至比我好上十倍。」
赵紫玉却不以为然地偏头道:「我不管他们好不好,我只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那一晚我一眼见到你,便打从心里喜欢你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其他的怎样我不会放在心上。」
燕飞听了,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反而有点忧虑地道:「赵姑娘,戏班五日后就要走了,我也要跟着离开了……」
赵紫玉急切地道:「燕飞,求你不要走,求你留下来陪我,你若走了,我又会孤独寂寞,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燕飞,我求求你。」
燕飞看到赵紫玉那种哀切的神态,心中一阵刺痛,他从她的神态语气中,听出她是如何的孤独寂寞,那不是装出来的,一个人若是假装,决不会有那样眞切的语气神态。
「赵姑娘,以妳的身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妳又怎会孤独寂寞呢?」燕飞有点不解地问。
赵紫玉幽伤地道:「表面上看起来,我是黑龙门主的千金,要什么有什么,但又有谁知道,我娘亲早在我七岁那年就死了,我没有兄弟姊妹,没有亲近的人,父亲虽然痛爱我,但为了他自己的事业,很少理会我,有时,十天也难得见上他一面,鎮上的所有人皆对我又敬又畏,是畏惧我父亲的势力,我又怎可能找到可以做朋友说话的人?燕飞,你说我有多孤单,多寂寞?」
赵紫玉说着,忍不住淌下泪来。
燕飞听得一阵恻然,亦不由黯然起来,同情地道:「赵姑娘,想不到妳比我还要可怜,最少,我还有戏班中的人做朋友,诉说一下心里的话。」说着,端起酒杯,「骨」一声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
「燕飞,你现在答应我留下来了吧!」赵紫玉期盼注望着燕飞。
燕飞一时间眞不知怎样去回答她才好,说不能留下来,那会伤了她的心,若说留下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想骗她,这一来,他可就作难了。
赵紫玉见他沉吟不决的样子,不禁有点失望地道:「燕飞,你答我啊。」
燕飞只好答道:「赵姑娘,我很想留下来陪你,但我又怎能一走了之呢?我不能不顾戏班的存在,这样吧,待我与班主商量过后,我才答复你吧!」
赵紫玉有点失望地说道:「希望你能够说服那位班主,让你离开戏班,留下来吧。」
燕飞只好道:「我也希望班主答应让我离开,留下来陪你。」
赵紫玉眼波一转,撇开话题,忽然开心地笑道:「燕飞,咱们到锁东西那片桃林走走,好么?」
燕飞本不想去,但看到她满有兴致的样子,只好答应道:「也好,我来了鎮上几天,还未到过那里,去玩一下也好。」
「燕飞,你眞好。」赵紫玉忽然有点痴地望着燕飞。
这一望,令到燕飞这种人也不由「砰」然心跳了一下。
他忙鎮定心神,起身道:「赵姑娘,走吧。」
他这一起身,目光不经意一扫之下,才发觉店堂内的人客差不多全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这一桌上,窃窃低议着,他不由心中一阵暗笑。
事实上,这是难怪那些茶客注意议论他的,一个是鎮上人视之如女神,又敬又畏的黑龙门的大小姐,鎮上的人都感到她是高不可攀的,另一位却是四处流浪,身份卑微的伶人,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坐在一起,而且看样子还颇为亲密的,有说有笑,自然令到那些茶客好奇惊诧了,不议论一番才怪。
赵紫玉也发现了茶客望过来的目光有点奇特,她却毫不在乎,目光一扫之下,简直有如摧枯粒朽,那些人马上畏惧地将目光收回,也停止了议论,一个个刹那变成了入定的高僧那样。
微「哼」了一声,赵紫玉身形半旋,走出了客栈店堂。
燕飞看到那些人闭咀垂目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忖道:「看这些人畏惧的样子,黑龙门在他们的心目中,一定是有如猛虎般可怕了,难怪鎮上的人不愿与她来往,敬若鬼神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有点替他悲哀,「这只是她父亲的事啊,他可是无辜的!」
走在往鎮东头的路上,沿途的人看到这位黑龙门的大小姐时,皆匆忙走避,收回目光,燕飞看在眼内,连他自己也感到不是味儿,但赵紫玉似乎习惯了,处之泰然,但她终于还是伤叹道:「燕飞,你也看到的了,初时,我眞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平凡的人,就像他们一样平凡的人,那他们就不会对我敬而远之了,我也就可以与他们做朋友,诉心事了,但这可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初时我差点没有疯,后来,我也就慢慢地习惯了,也习惯了那份孤独……」语声越说越沉哀,那份无奈的哀伤神态,看得燕飞心中一阵刺痛——多可怜的姑娘啊。
「幸好你来了,也肯与我做朋友,从此,我不会再孤独寂寞了。」赵紫玉脸上绽开春花盛放般的笑容,看得燕飞有点痴了,他的心中忽然冲动起来,想将自己眞实的身份对她说出来,但他立刻又警觉到这会影响到他们此行的任务,便忍住了。
鎮东头的那片桃林正吐蕊开花,油绿绿的叶,衬上粉红的花,份外赏心悦目,两人皆忘情地徜徉在桃林中。
柳靑一直跟着他们,就像吊靴鬼一样,令人感到有点讨厌,赵紫玉却像是习惯了一样,毫不在乎。
摘下一枝桃花,挿在赵紫玉的鬓发上,乘机瞥了一眼正目灼灼瞧着他们,远在二丈外的柳靑一眼,燕飞皱皱眉头道:「赵姑娘,妳这位随从柳靑时刻不离地跟着妳,妳不觉得厌烦的么?」
赵紫玉横眼瞟了一眼柳靑,笑笑道:「初时,确实有点讨厌,但日子长了,便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了,他是爹派来保护我的,我想赶他走也不成。」
燕飞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份无奈,不禁风情地望了她一眼,试探地道:「妳爹很忙的么?」
赵紫玉点点头道:「看样子他很忙,时不时出门一趟,一个月我难得见上他几面,有时甚至连一次一起吃饭的机会也没有。」顿一顿接道:「不过,爹是很痛惜我的,我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只要不是太过份的。」
燕飞叹口气,羡慕地道:「妳虽然很早便失去了娘亲,但妳还有一个父亲,有一个家,比起我来,妳应该很幸福了……」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不再说下去。
赵紫玉同情地执住他的一只手,柔声道:「燕飞,你的父母呢?」
燕飞感触地道:「我的父母早已双亡,在我才懂事的时候便已离我而去,从那时开始,我便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无依无靠,挨饥抵饿,连我自己如今想起来,也不明白我怎会能够活下来的,直到我十三岁那年,遇上了他——戏班的戏主,蒙他将我收留,我才算稍为安定下来,过上像样的日子……」
燕飞说着,眼眶湿润起来。
赵紫玉听得泪承于睫,语带哭声地道:「燕飞,原来你是这样苦的……」
说着滴下泪来。
燕飞感动地紧执住赵紫玉的手,心中忖道:「她倒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赵紫玉很自然地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身上。燕飞一惊,想闪开,但又不忍,只好心跳地站着不动。
就那样,两人不知站了多久,赵紫玉就像一只依人的小鸟般。
蓦地,柳靑咳一声,走前几步,语声有点不大自然地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别忘记妳今晚与老爷共进晚餐,再不回去,老爷找不到你,那就……」
两人这刹那像是才省觉到还有第三者在,赵紫玉一惊之下,忙离开了燕飞,脸上也飞上了红晕,又羞又气道:「柳靑,你难道不可以再等一会才开声的么?」
柳靑垂下头来,呐呐地道:「我是怕小姐忘记了,才……」
「别说了,咱们回去吧。」赵紫玉没好气地瞪着柳靑,忽又转顾燕飞展露笑容道:「燕飞,对不起,我该回去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好么?」
燕飞爽快地道:「赵姑娘,时候确实也不早了,妳也应该回去了,咱们明天再见吧。」
说着,想松开赵紫玉的手,但赵紫玉却反而执得更紧。依依不舍地道:「燕飞,你陪我走一程。」
燕飞看了她一眼,实在不忍心拒绝,只有点点头,手拉手与她走出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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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负密令 暗查黑龙门



「燕子,今天与那位赵姑娘玩得高兴吗?」诸葛明威笑望着燕飞。「小心别陷了进去。」
这时候已是他们登台后回到客栈宵夜的时候了。
燕飞放下筷子,抹抹嘴巴道:「统领,我眞不想利用她了,她是个好可怜的姑娘。」
诸葛明威收歛了笑容,郑重地道:「燕子,别忘了今天在客栈前被杀的那名黑衣密探,你难道想有更多的弟兄,惨死在对方的刀下吗?」
燕飞神色震动了一下,沉沉地道:「统领,我只是那样说说,我说过的话,是不会反悔的。」
今晚,房内就只有他们两人,至于老孙,却不知去了哪里。
诸葛明威脸色一缓,和声道:「燕子,我知道你这样做很为难,但这是最好的办法,望你勉力而为。」
「是,统领,我很明白的!」燕飞明快地说。接略带忧色地道:「怎么老孙仍未回来?莫不是……」
下面的话他不想说下去,因为他不想老孙有什么意外。
「嗯,算起来老孙应该回来的了,凭老孙的那身能耐,还没有什么人可以留得住他,说不定他现在已回来了。」诸葛明威说到这里,也露出忧虑之色来。
今晚,老孙是去夜探黑龙门,难怪两人这样担忧了。
一时之间,两人皆没有话说,沉默下来。
蓦地,后窗飕地疾响一声,一条人影有如穿帘燕子般自敞开的后窗口穿了入来,身法灵捷得有如一头飞鸟。
诸葛明威是背对后宪而立的,但他却像背上长了眼睛般,立时松口气欢容道:「是老孙回来了?」
对着后窗坐的燕飞一眼就看淸矮了掠入来的人是谁,高兴地道:「老孙,你回来了!」
从后窗穿掠进来的人,果然是老孙,只见他身形一翻,已轻巧地落在桌旁的地上,抱拳朝诸葛明威道:「统领,属下回迟,令你担心了。」
诸葛明威目光在他身上一溜,摆手道:「快坐下歇口气,咦,你受了伤?」
说时目光落在老孙的右臂上。
老孙的右臂上,赫然有一片血渍。
吸口气,老孙咬牙道:「黑龙门果然有如龙潭虎穴,凶险万分,这只是皮外伤,统领,你果然猜对了,那名灰衣人确是黑龙门的人。」
诸葛明威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将自己面前那杯酒递给老孙,语气平静地道:「老孙,先喝了这杯酒润润喉再说。」
老孙也不推让,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
「老孙,你臂上的伤是黑龙门的人所伤?」燕飞逼不及待地问。
「正是那位灰衣人所伤。」老孙冷冷一笑,说道:「那见不得人的家伙在我掠出黑龙门总坛围墙的刹那,蓦地从墙外的暗影中标射起来,一刀便斩向我的面门,幸好我警觉得快,处处小心,身形在空中一个没头跟斗,直栽向地上,才避过了那一刀,但右臂上仍然被他的刀锋割破了一道口子,那家伙一刀斩空,变化好快,身形猝然翻浪而下,一刀斩向我的背面,冷不防我直栽而下的身形忽地一折,一掌拍在他的右前臂上,硬是将他斩下的那一刀拍歪,我却乘机斜掠出去,接一溜烟向荒野中掠去,那灰衣人料不到我能在他那奇诡凌厉的两刀之下逃过了,怒哼一声,穷追不舍,但是仍然给我在鎮北十数里外的那片乱葬岗上甩掉了,然后绕了个大圈子,确定了没有人蹑在后面,才掩藏着走回来。」
两人听老孙说着,却已想像到老孙在那灰衣人的猝然暴袭之下,那种惊险的情状,都替他揑了把汗,直待他说完,才吐了口气。
「黑龙门总坛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么?」诸葛明威蹙眉问。
「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老孙吁口气,惑然道:「照说我与那灰衣人动手时,肯定已惊动了黑龙门的人,但墙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更不见有人掠出来看个究竟,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但这正是黑龙门狡猾的地方!」诸葛明威目光闪闪,扫了老孙、燕飞一眼。
「照我想来,一是黑龙门太信任那位灰衣人的武功身手了,二是,那灰衣人杀得了你固然可灭口,就算杀不了,也令你以为灰衣人不是黑龙门的人,这样,咱们这些怀疑黑龙门的有心人,就不会再怀疑他们的了!」
「嗯,统领这一说,我恍然大悟了,八爪乌龙赵金吾确实心机深沉得可怕,若非统领你见微知著,像我这样,就想不到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了。」
燕飞也深吸口气,佩服地朝老孙道:「老孙,眞有你的,在那种情形之下,仍然躱避得过那人的那两刀,换转是我,就未必闪避得了。」
「燕子,你也别妄自菲薄了,我这次是有点侥幸的成份,至今想起那情形时,我还有点心惊。」老孙说着自顾自倒了杯酒,一口将之喝干。
「老孙,你探到了一些什么?」诸葛明威问。
「说起来什么也打探不到。」老孙苦笑着,摊摊手道:「黑龙门总坛内,乌灯黑火的,黑沉沉一片,但总坛内却守衞森严,好几次我差点被那些暗卡发现了,好不容易摸进第三进院子内,那里有一座颇为宽濶的屋子,灯火通明,但却门窗紧闭,不时有叱喝搏斗声传出来,窗櫺上人影闪动,附近有不少守衞,我本想潜近去看一下的,却发觉不可能接近前去,只好打消了此念,接着我再潜进第五进的一处偏院中,却发现那里是一座建筑坚牢的石头屋子,整座屋子一个窗口也没有,除了四个守在屋门前的守衞外,另有一队六人的哨队绕着那屋子不停巡逻,其守衞之严,只怕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看来那座石屋子可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不会防守得这样严密。」
诸葛明威听得目光连闪,沉吟着道:「老孙,你已大有发现,单是发现那两处可疑的地方,就足证黑龙门似乎有什么企图了!」
「统领,照老孙说的情形,那座宽宏的屋子可能是黑龙门秘密练武的地方,说不定他们那时练的就是那灰衣人今日施展的刀法,至于那石屋,有可能是收藏那批失金的地方!」燕飞目中闪射着智慧之光,这时候他的模样看来有一点似是女子的柔顺。
诸葛明威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点特别,燕飞目光一接之下,忙将头垂下来。
诸葛明威也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忙笑笑道:「燕子你说得有道理,只是,光是瞎猜有什么用?那要证据,咱们才能采取行动,这就要看林的了?」
老孙目光一亮,急声道:「燕子,那妞儿答应带你进黑龙严总坛?」
燕飞摇摇头道:「还未,不过,我相信她会带我进黑龙门总坛的。」
「你若是能够进入黑龙门总坛,那就太好了,只是,说不定凶险万分,有可能出不来,你想淸楚才好。」诸葛明威关切地望着燕飞。「你现在仍然可以改变主意的。」
燕飞心头一热,想起今天晌午时分惨死在客栈那名灰衣人刀下的黑衣密探兄弟,不觉热血沸腾,毫不反悔地道:「我明天一定想办法说动赵姑娘带我进总坛瞧一下。」
「燕子,千万要小心。」诸葛明威有点激动地道:「明天出去时,记得带一只信鸽,在黑龙门总坛内遇有什么紧急的情况,立刻飞鸽传书,通知咱们,千万要记着!」
燕飞眼眶有点酸涩的感觉,忙垂下眼睑,感动地道:「统领,我一定记得,也一定不会误事的。」
「好了,到此为止,你们回房休息吧。」诸葛明威说着站了起来,亲自将房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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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燕飞才起床,还未梳洗,赵紫玉已找上来了,人未到,声音已到。「燕飞,你在么?」
燕飞在房内一听,急忙穿好衣衫,搔了搔有点散乱的头发,打开房门,跨出来道:「是赵姑娘么?」
赵紫玉已一脸春风地急行而至,嚷叫道:「燕飞,你以为是什么人?」
燕飞忙道:「我只以为是妳!」
「贫嘴!」赵紫玉娇嗔地扭了一下腰肢,「怎么?不请我进去坐一会?」
燕飞忙偏身让开,赵紫玉一阵风般走进了房内。
燕飞一笑返身跟进。
在返身的刹那,他瞥到柳靑默然站在厢廊外的花树前,还看着赵紫玉走进房去的身形,目光有点异样,不由心头一动,继之恍然:「原来他一直暗恋着这位大小姐。」
赵紫玉在房内溜了一眼,嚷嚷道:「燕飞,你现在才起床么?我可肚饿死了,你知道么?我故意不吃午饭就出来,想与你一同吃……」
燕飞一脚跨入房中,笑着道:「妳今天怎么哪?就像一只百灵鸟一样,唱个不停。」
赵紫玉想说些什么,一名小二手捧水盆,来到门房口,叫道:「燕官人,洗脸水来了。」
燕飞应了一声,那小二端水走了进来,闪目看了赵紫玉一眼,将水盆放下,畏怯地朝赵紫玉哈腰恭声道:「大小姐,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小的。」
赵紫玉眼珠一转,点头道:「也好,就在你房中吃也一样。小二,有什么好吃的菜式只管送上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二忙不迭连声应道:「大小姐,小的这就去吩咐厨下的师傅,妳请稍候片刻。」说完,快步退出房外。
燕飞及时一声:「慢着。」
小二忙煞住脚步,问道:「燕官人还有什么吩咐?」
燕飞却对赵紫玉道:「赵姑娘,妳那位随从大概也未吃午饭的吧?」
赵紫玉这才失声道:「燕飞,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小二,你招呼他到外面盾堂吃喝。」
说着伸手指一下站在厢廊外花树前的柳靑。
小二循指看了一眼,迭声道:「大小姐,小的理会得,您请放心。」
说着退了出去。
燕飞也就梳洗起来。
赵紫玉则满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
赵大小姐的身份果然不同,燕飞梳洗才毕,小二已搬来一张圆桌,两张椅子摆好,将洗脸水端了出去,也顺便将柳靑请出外面盾堂,跟着,就捧来六个精美的小菜,还有两壶陈酿女儿红。
殷勤地替两人斟了一杯酒,才躬着腰,道:「慢用。」退了出去,识趣地将房门掩上。
两人也确实饿了,立刻吃喝起来。
一壶酒喝光的时候,两人的脸上皆有了酒意,红馥馥一片,赵紫玉伸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笑指燕飞道:「燕飞,你不会喝酒的么?怎么脸上红得像涂了胭脂一样?」
燕飞不由伸手摸摸脸颊,烫手的,亦笑指赵紫玉道:「你只会说人,妳的脸不也红过胭脂么?哈哈。」
赵紫玉瞇着眼啐道:「我是女孩子,你是男子,我脸红还说得过去,你就说不过去了。」
燕飞冲口道:「赵姑娘。我也——」猛地省悟。下面的话倏然打住。
「燕飞,你也怎么哪?为何不说下去?」赵紫玉捉狭地笑道。「说啊!」
燕飞呐呐地说道:「我?我是说我也不会喝酒,班主说,唱戏的酒喝得太多,嗓子会坏的,所以,我平时不敢喝酒,若是喝,也只喝一两杯,所以,我的酒量不大。」
「哦,原来这样,算你说得有理。」
赵紫玉说着挟了一箸菜给他,笑道:「那就吃多些菜吧。」
燕飞忙亦挟了一箸菜给她,两人互相看着吃着,笑着,吃得很开心。
吃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燕飞故意道:「赵姑娘,今天又想到什么地方玩?」
赵紫玉放下筷子,侧着头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到还有那里好玩的,这鎮上就只有那片桃林可堪一游,其他的就没什么好走的了。」
燕飞听了,正中下怀,故意道:「那今天岂不是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赵紫玉眼眸转动着,忽然拍掌道:「到我那里走走怎样?」
燕飞一听,心中暗喜,想不到自己正想拿话来「挤」她带自己回她的家,她却自动提了出来,这正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故意装着迟疑地道:「这不大方便吧?再说,你家墙高门大,大槪也不喜欢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踏进去,我还是不去了。」
赵紫玉着急地跺着脚道:「燕飞,你这是不将我当作朋友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才管不着我带什么人回去,燕飞,到底愿不愿意到我那里坐坐?」
燕飞仍然推却道:「赵姑娘,这总是不大好的,万一妳爹知道了,那多不好?再说,孤男寡……」
「燕飞,别说了!」赵紫玉气恼地跺脚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到我那里!你根本就不将我当作你的朋友!」说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燕飞这才着急地道:「赵姑娘,快别这样,我答应去就是。」
赵紫玉一听,这才回嗔转喜,惊喜地仰起脸来道:「燕飞,咱们现在就去。」
燕飞这时的心情却很矛盾,他实在不愿利用她对自己眞挚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又忘不了那惨死在客栈门外的黑衣密探弟兄,终于,那种强烈的责任感战胜了他的感情,与赵紫玉相偕走出了房间。
不过,他在外出时,却背着赵紫玉在床后将一个手臂般粗细的铁筒子藏在身上,才与赵紫玉出去。
X X X
在路上当柳靑知道赵紫玉带燕飞回家后,便嗫嚅地劝道:「小姐,妳忘了老爷的严命了么?任何人不准带外人回总坛,违者重责!」
赵紫玉撇撇咀道:「柳靑,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再说,我也不是任何人,我是我爹的女儿,不是他们,我自然可以带人回去,你管不着!」
柳靑却情急地道:「但……这……老爷若是知道了,他大槪不会对妳怎样,却必定重重责爵我,小姐,我求求妳。」
燕飞这时不得不出声了。「赵姑娘,既然妳爹曾有严命,那我还是不去的好,以免被爹发觉时,连累柳兄受苦。」
柳靑听了燕飞的话,感激地瞥了他一眼。
赵紫玉这时已发了小姐脾气,怒哼一声道:「柳靑,我爹只是叫你来跟着照应我,不是叫你来管我的事,你若是怕我爹会对你责罚,你可以这就先走一步,去吿知我爹,那你不是没事了么?哼,不过,以后你小心点,别让我看到你!」
接一手拉着燕飞,负气地道:「燕飞,咱们走!」
燕飞被她拉着走,咀里却道:「赵姑娘,这不大好吧?我不想因为我而惹得妳爹对妳生气。」
赵紫玉却紧抿直咀,声不出,直往前走。
柳靑呆了一会,表情接连起了几个变化,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最后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急赶几步,赶上赵、燕两人,惶急地道:「小姐,我不管你带他回去的事,但妳却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紫玉忽地停下来,怒视着柳靑,气虎虎地道:「你是什么人?我才不会答应你的什么条件!」
说着,拉着燕飞就走。
柳靑却一步窜前,拦住了赵紫玉的去路,坚决地道:「小姐,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低下,但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会放妳走过去!」
赵紫玉气得涨红了一张俏脸,抖着声道:「你……柳靑……你……好……」
燕飞即时开口道:「赵姑娘,我看柳兄是一番好意,你且听听他怎说吧。」
赵紫玉的气这才消了一些,但仍然气鼓鼓地瞪着柳靑,柳靑在她的目光瞪视下,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亏得燕飞开声对他说道:「柳兄,你还不将你的条件说出来?」
柳靑这才像是定下神来,感激地瞥了燕飞一眼,急急道:「小姐,我提出的条件其实是为燕兄好,只要燕兄不走出妳住的小院一步,我敢保证没有人知道他在妳那处。」
赵紫玉听了柳靑邦样说,一张脸才有了笑意,点点头道:「你怎不早说?就依你吧!」
接转对燕飞柔声道:「燕飞,你到了我那里之后,千万别走出院子一步,那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来了我那里,我爹手下的人曾被我爹严嘱过,一律不准进入我住的院子一步,那些人平日凶巴巴的,却不敢违抗我爹的严令,你放心跟我来吧。」
说着拉着燕飞就走。
柳靑却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展开身形,向前急掠,一下子便消失在远处。
燕飞瞧在眼内,暗忖道:「他的轻功不俗,那么,他的身手也应该不差了,我倒要小心一点,别让他将我瞧出来!」
赵紫玉带着燕飞不从黑龙门总坛的大门走进去,却绕了一大段路,绕到宅子左后侧围墙前。
在那道高墙上,开了一道低矮的铁门,柳靑就站在门前,见两人走来,忙招手催促道:「小姐,快带他进去,我已支开了守门的人。」
赵紫玉听了,瞟了柳靑一眼,急急拉着燕飞闪身抢进那半掩的铁门内,而柳靑也一闪进内,将铁门关上,却站着没有走,只是有点焦急地望着赵紫玉拉着燕飞急走向一条碎石小径的身形。
那条碎石小径夹在两排的靑苍的竹树间,而这里显然是一处偏院,一个人也见不到。
顺着那条碎石小径,赵紫玉将燕飞带到一道院墙前,那道院墙向着小径这面,开了一个月洞门,两扇门紧闭着,赵紫玉却伸手在门上拍打了二下,敲了三下,门便无声地打开来,门后站着一个老苍头,见赵紫玉带了一个人走进来,脸上没有丝毫惊奇之声,只是说了一句:「小姐,妳回来了。」
接又将院门关上了,并下了闩。
赵紫玉点了点头,便拉着燕飞顺着一条花径,向院中那幢精致的小楼走去。
那老苍头望着赵紫玉的背影喃喃道:「好可怜的孩子,终于找到一个伴了。」
燕飞被赵紫玉拉着走,双眼却不断地扫视着这座种满了花草树木的精巧院子,留意着每一样事物。
终于来到那幢精致的小楼前,赵紫玉却没有停下来。带着他绕到前面,他才知道刚才进来的那个院门,只是这院子的后门,小楼的正面那道院墙上开着的那个门口,才是这院子平日进出的正门。
这时那正面的院门亦是紧闭着的。
小楼分作两层,楼下是厅堂及一间书房,楼上就是赵紫玉的闺房寝间,伺候她的只有一个叫黄莺的丫头,这时正坐在小楼门前,一见赵紫玉回来了,慌不迭站起来还上前来,口里叫道:「小姐,回来了么?」一双灵动的眼睛却直瞟着略后的燕飞!
赵紫玉漫应一声,忽然发现黄莺的目光有异,忙笑骂道:「黄莺,妳是怎么哪?没有见过男子么?」
黄莺显然不大怕她,红着脸笑应道:「小姐,小婢眞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的公子!」
赵紫玉睨了一眼有点发臊的燕飞,啐道:「黄莺,妳又乱嚼舌根了,是否想讨打?」
黄莺装出害怕的样子,缩着身子道:「小姐,小婢下次不敢了。」
燕飞看着主婢两人的笑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进了门后,燕飞的眼前一亮,不由暗赞一声:「好精雅的布置!」
厅内布置的确精雅,显见主人的眼光不俗,赵紫玉让燕飞坐下后,她亦在一张湘竹制成的敞椅上坐下来,身子斜倚在椅手上,肩一份柔柔的懒慵之态,柔笑道:「燕飞,你觉得我这里怎样?」
燕飞流目打量着厅内别具一格的布置,由衷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雅的布置。」
正说着,小婢黄莺捧着两杯香茗进来,轻巧地放下,退站到赵紫玉的身侧,双眼不时偸偸地瞟燕飞一眼。
赵紫玉伸出春葱也似的玉指,轻戳在小丫头的脸颊上,笑骂道:「妳这鬼丫头人细鬼大,心动了?」
小丫头黄莺被小姐这一说,顿时臊得连脖子也红了,一颗头低垂下来,口里却道:「小姐,小婢只是好奇,看多两眼,小姐难道也舍不得?」
这一来,说得不但赵紫玉红了脸,连燕飞也飞红上颊,将头微垂下来。
赵紫玉伸手轻擂黄莺,同时口中轻叱道:「死丫头,妳在胡说什么?看我打死你。」
黄莺却笑着侧身道:「小姐,婢子下次不敢了,求你饶过婢子这一遭。」
看到主婢两人那种亲暱的笑闹,燕飞打从心里笑出来,颇有感触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喟噗。
轻擂了几下,赵紫玉停手笑道:「饶你也可以,妳快到厨房吩咐弄几样可口的菜式上来,还有,一壶状元红,记着,对任何人也不准说来了客人!」
黄莺笑意盈盈地屈膝行了一礼。「小姐,婢子知道,婢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人乱说。」
说着忍着笑,再道:「小姐,婢子不知怎样称呼这位公子。」
赵紫玉不由笑着啐道:「死丫头,又出什么鬼点子了,妳想知道,妳自己问他吧。」
黄莺装出委屈的样子,嘟着咀,忍着笑,盈盈走到燕飞的面前,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公子,婢子斗胆请问公子怎样称呼。」
燕飞只好忍笑道:「黄莺,我姓燕,名飞!」
黄莺道:「原来是燕飞公子,人俊名字好。」
「黄莺,别胡闹了,还不快去。」赵紫玉催促道。
黄莺这才笑应一声,退了出去。
待黄莺退了出去后,赵紫玉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燕飞,平日我由于太闷,身边又只得这丫头,所以与她玩闹惯了,你不会在意吧了。」
燕飞笑道:「看到妳与她那种亲暱的笑闹,我值羡慕妳。」
赵紫玉笑睨燕飞一眼。「燕飞,我今天心情很好。」
燕飞道:「我却有点惊怕。」
赵紫玉讶道:「你惊怕什么?」
燕飞皱着眉头道:「我是担心等会出去时,会遇上什么人,那不是让妳爹知道了么?」
赵紫玉听了,不以为然地道:「燕飞,这一点你可以少担心,柳靑自会在意,若是你眞的出不去,那正好,你就留下来,多陪我一天。」
燕飞却着急地道:「这怎成?我今晚还要登台的啊。」
赵紫玉笑笑道:「看你急成那个样子,我只是说万一,不会那样巧的。」
燕飞这才没有说什么,试探地道:「妳家的宅院这样大,我到过不少地方,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大的宅院,妳家一定住了很多人了。」
同时露出羡慕之色。
赵紫玉却蹙眉道:「我却讨厌死了,我家这样大,其实只得我父女俩是亲人,那些人都是爹的门下,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总也有六七十人吧,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就只有爹派来跟随我保护我的这个柳靑,比较斯文一点,看得顺眼,平日,我也很少走出这座院子,怕的是见到他们那种凶巴巴的样子,所以我经常往外跑,免得像关在笼子中一样关在这座沉闷院子中。」
燕飞听着她的倾诉,脑海中也想到自己以前孤零零一人在人海中流浪的凄苦日子,不觉感触良多,同情地望着凄孤欲泣的赵紫玉,强颜道:「赵姑娘,毕竟妳还有一个疼爱妳的爹,比起来,你比我幸福多了。」
赵紫玉眼中掠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停了一下,才凄然笑道:「燕飞,我却宁愿像你那样,虽然苦一点,但却自由自在,起码,也有可以倾诉的朋友,我虽然有个爹,但像这样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面的,岂不是等于没有吗?」
燕飞听着,心头亦是沉沉的,对于眼前这位姑娘,他是越来越喜爱了。
「赵姑娘,妳爹贵为一门之主,一定很威严的了。」燕飞装出崇拜的样子。
「我却觉得他很严厉,」赵紫玉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我很少看到他的脸上有笑容的!」
「赵姑娘,要知道你爹门下这样多人,若不装出严肃的样子,怎能服众?」燕飞有意替她父亲辩说,目的是想引赵紫玉说多些有关赵金吾故事,这样,他就可以了解他多一些一,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们既是来对付黑龙门的,多少总要知道一些有关赵金吾的事。
赵紫玉却披披咀道:「难道对女儿,也要那样严厉的么?就像昨天晚上吃饭一样,他自始至终一直寒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令到我有如坐在针毡上一样,只盼那顿饭快些吃完。」
燕飞听了赵紫玉这番话,已大概想像出赵金吾是一个怎样的人了,正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黄莺已捧着一个上面盛了几样菜肴的木盘走进来,燕飞忙将话打住。
X X X
两人相对吃喝甚欢,燕飞也尽量说些有趣的事情给赵紫玉听,逗得她笑脸常开,变得轻松起来。
在说笑间,他有意无意地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像这座宅院,原来有五进之深,赵紫玉住的这座院子原来在第四进中的一个小院落,最后的一进院子,防守很严,就连赵紫玉也不得进入,而他们先前进来的那处偏门,原来是在第三进中的左侧院墙上,第一进是黑龙门聚会的地方,第二进是练武的地方与门下居住的所在,第三进才是黑龙门的心脏,原来老孙看到的那间灯火通明的大屋子,就是黑龙门秘密练武的地方,而黑龙门主赵金吾也在这一进的密室中,会见一些身份神秘的客人,及处理门中的机密大事,这都是赵紫玉有意无意发现及听黄莺说的。
黄莺这位灵巧的丫头精灵得很,很多时赵紫玉不在的时候,会走出院子,四下乱钻,那些黑龙门下的人看到她,就像看到一块肥肉一样馋言欲滴,谁不想揩揩油,所以,她才从那些色中饿鬼的口中,听到不少事情。
这一顿酒吃完的时候,燕飞假装要离去,说是不便在此留得太久,赵紫玉难得将他请到来,怎肯这样快就让他走,坚要他吃完饭晚才走,燕飞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实则,他巴不得留下来过夜,这样,才能在黑夜中行事,溜出这座院子,在这座神秘的黑龙门中打探一下。
若是这样就走了,岂不有如入宝山而空手回?
他们这里正说着的时候,柳靑脸色紧张地快步走了进来,朝赵紫玉躬躬身,焦急地道:「小姐,不好了,只怕燕兄今天走不了。」
赵紫玉听了,吃惊地道:「柳靑,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爹知道他来了?」
燕飞瞧见柳靑那样子,听了他的话,亦是暗惊不已,不过,他却没有出声,听听柳靑为何说他今天回不去的原因,同时,他已作了最壊的打算。
柳靑瞟了燕飞一眼,那是友善的,吐口气道:「小姐,老爷忽然下令,门下各人不得出外,也谢绝任何来客,并严令各处加派守衞,将所有的门户严加看守,任何人等,若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不得乱走了。」
略一顿,接道:「我适才曾到那处院门看过,除了原先守门的那位家丁外,另加派了两名武士协同守衞,所以,燕兄很难离开了。」
赵紫玉听到这里,紧张的神情放了下来,并且显得高兴地说道:「既然燕飞今天走不了,那就留下来过一夜,明天才走吧。」
燕飞听得心中欢喜不已,口中却道:「赵姑娘,这样不大妥吧?再说,我今晚还要登台呢,这可怎办?」
赵紫玉却满怀高兴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所有的门户已派人看守起来,除非你会飞,只怕还未飞出去,就被发现了,说不定我爹会杀了你,你只好留下来吧,登台的事,只好让那位班主找人顶替了。」
燕飞还想说什么,已被柳靑摆手截住了。「别说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走不了,除非你想死,你还是留下来吧,看明天的情形怎样再作决定。」
赵紫玉见柳靑也要燕飞留下来,更加高兴。「燕飞,柳靑这样说,你不留下来也不行了。」一顿转对柳靑道:「柳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靑瞥了燕飞一眼,欲言又止,在赵紫玉的瞪视下,含糊地道:「听说今天晚上有一位很重要的人客要来会见门主。」
赵紫玉吁口气道:「看来爹今天晚上,有得忙的了,那正好。」
「小姐,请妳吩咐燕兄不要踏出这院子一步,否则,被人发现了,那就不得了。」柳靑说着退出去了,「我再到外面看一下。」
赵紫玉看着柳靑走出去后,喜得一把执住了燕飞的手。「我一直在心中盼着,有什么办法能够令你今晚留下来陪我,想不到却天从人愿,你走不了,我可高兴死了。」
燕飞却担心地说道:「我现在却担心今晚班主找不到我,不知要急成甚么样子呢!」
「燕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还是安心留下来吧。」赵紫玉拉他坐下来,满含情意地望着他。「燕飞,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
燕飞这刹那立时坐立不安起来,不知怎样对答才好,幸好那丫头黄莺出去了,不然,他眞是臊得无地自容。
「小姐……不……好了,快……」黄莺忽然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惊惶地奔了进来。
燕飞与赵紫玉同时一惊,站了起来,赵紫玉急声道:「黄莺,什么事慌成这个样?」
黄莺慌急得双眼直眨道:「小姐……快将燕公子藏起来,老……爷快……快来了。」
「黄莺,妳说什么,老爷怎会忽然来的?」赵紫玉的脸色也变了。
「婢子也不知道,总之,老爷要来了,快将燕公子藏起来吧,快!」黄莺一双眼光四下乱扫着。
燕飞听得心头颤动不已,心中思念飞闪。「莫非赵金吾发现了我,他亲自来将我捉拿?又或是他忽然来,只是为了别的事?」
「燕飞,你还站着发呆?快跟我来!」赵紫玉慌乱地一把拉住燕飞,就往书房内走去。
「记着,躱在书房内别出声,也别出来,除非是我叫你出来。」
说着将燕飞推入书房中,将门关起上来。
黄莺则急忙坐在燕飞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端起燕飞喝过的那杯酒:「骨」地将杯中的酒喝光,脸上立刻酡红一片,酒意盎然。
赵紫玉也忙坐回桌边,拿起筷子挟了一箸菜,咀嚼起来,装成她正与黄莺在相对喝酒的样子。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也就传入来,接着是一声「咳」,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紫金长袍,前后绣了一条张牙舞爪,作势噬人的黑龙,脸貌沉肃,年纪大约接近五十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赵紫玉与黄莺装出刚发现那中年人走进来的样子,慌忙离座站起来,黄莺更是像受惊的小鸟般,瑟缩着垂下头来,叫了一声:「老爷!」
赵紫玉及时叫出一声:「爹,你怎会忽然来看女儿的?」
原来这高大沉肃,穿绣龙紫金袍的中年人,就是名震豫南一带的黑龙门门主,八爪乌龙赵金吾!
赵金吾冷厉的目光扫了桌上的酒菜一眼,接落在女儿的身上,深沉地道:「紫玉,小心别喝醉了,今天晚上,妳还要陪爹会见一位贵客!」
在见了女儿后,他的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爹!」赵紫玉咬着咀唇不情愿地道:「这是你的事,我不想见什么人。」
「紫玉,你说什么?」赵金吾的脸刹时沉下来,变得更加冷酷,「这位贵客妳非要见不可,别再说,今晚饭后装扮好就到我书房来。」
说着,冷厉地瞪了赵紫玉一眼,也不再理会女儿的神态,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赵紫玉却呆在那里,一脸委屈怨愤的样子,黄莺偸眼看着赵金吾走了出去,才移动脚步,走到赵紫玉的身边,同情地柔声道:「小姐,别这样,妳怎拗得过老爷,别让燕公子看到妳这样子,今晚你到老爷那里,佯称身体不适,不就可以快快地回来了么?」
这小丫头眞精灵,难怪赵紫玉一直不将她当下人看待。
赵紫玉听了小丫头的话,神态才开朗了。
而躱在书房内的燕飞,不但听到了赵金吾对女儿的那冷酷无情的说话,也从门缝中偸看到赵金吾的样子,对于赵紫玉,他更为她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悲哀。
从门缝中看到赵紫玉走了过来,他忙闪入书房里面,蹲在一张书桌后,直到赵紫玉将门打开,唤道:「燕飞,你可以出来了。」
他才从书案后慢慢站起来,走向门口去。
赵紫玉的神情仍然略带委屈,见到燕飞后,装出轻松的样子道:「没事了,你出来吧。」
说着拉着燕飞的手,走向一排靠窗的竹椅前。
燕飞却感到赵紫玉的手有点冰冷,不由在心中暗叹口气。「表面上她看来要风得风,什么也不缺,有谁知道她所受的委屈,与及无法排遣的孤单寂寞。」
「你爹这么快便走了么?」燕飞也紧紧执住赵紫玉的手,希望借此给她一点温暖。
赵紫玉淡淡地道:「我爹有很多事还要做,他只是来吿诉我,今晚我要陪他会见一位贵客,今晚我去爹那里后,你千万别乱走,我会叫黄莺陪你。」
燕飞心中又叹息一声。「眞可怜,她还要在我面前替她爹掩饰!」心头却动了一下,忙道:「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好,我得今晚早点歇息一下,你不用叫黄莺来陪我。」
「嗯,那我等会吩咐黄莺在书房内那张竹榻上铺好被铺,好让你休息吧。」
X X X
饭后,柳靑来陪略加打扮的赵紫玉到前面第三进赵金吾的书房去,燕飞与黄莺闲聊了几句后,也佯称有点倦,进入书房,闩上门,躺在床榻上。
黄莺于是也就去忙她的了。
这时候已接近二更时分了。
侧耳听着黄莺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后,他立刻从榻上跃落地上,将外面的衣衫脱下来,原来里面穿着一件灰黑色的紧身劲装,接将脱下的衣衫卷起来,塞在枕下,这才闪到半开的窗前,略为向外窥望了一下,身形一起,便像一只燕子般,穿了出去,没入黑暗中。
燕飞的轻功高明得就像一只飞燕般,到他再现身的时候,已掠上了院墙,就那样紧贴着匍伏在墙头上,一双灵锐的目光向外面扫视着。
大槪是附近一带靠近赵紫玉的居处的关系吧,这附近的哨兵不多,他只发现了三处,但也够他头痛的了!
好不容易觑准了一个机会身形一滚,贴着墙壁滑落地上,立刻紧伏在地上。这时,他才体会到老孙说的,这里果然有如龙潭虎穴,凶险处处了。
避开那三处哨卡,他一路蛇行鼠伏着,藉着花树暗影的掩蔽,好不容易潜进第三进内。
第三进内的防守更加严密,令到他寸步难行。
他伏在一处花丛下,心中焦急不已。
他不能永远这样伏着不动,若是过了赵金吾会见那人的时间,他这个险就白冒了。他必须想个办法,尽快接近赵金吾的书房。
地上不行,他心中一动,试试从空中接近。
于是,他蛇行到花丛的另一头,距这一头约五六尺远,长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他决定从这里试试。
他是想动就动,倏地从那丛花树下窜出来,身法快得有如一缕轻烟。在这样黑的夜晚中,就是目光再锐利的人,也不可能看淸楚他的身形,简直有如魅影一闪,窜到树下,他的身子一贴在树身上,身形立刻像壁虎般快捷地揉升上去,他的身体简直与树身溶为一体,很难会被人发现。只不过眨眼间,他已揉升上这棵足有四五丈高的树顶梢上,而他的身法高明到连枝叶也不幌动一下。
说起来,这要拜他以前受过的各种严格艰苦的训练。因为干上他们这一种身份特别的职业的人,每一个皆要接受五年以上的严格训练,并经过一连串艰难的考验,才能够出来执行任务的!
所以,他们这种人在各方面皆是超能的。
而他们每一个人皆必定擅长某一种功夫,像燕飞,他最擅长的就是轻功!
觑准了三四丈外的一棵大树,他算准了之后,身形就像飞鸟一样,陡地向上掠起二丈上下。这一来,他离地足有六丈左右,而他的身法又快逾飞鸟。加上他身穿与夜色溶为一体的灰黑衣服。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是目力再好的人,也不能在一眨眼间,发现他的身形,何况,那些啃卡也不会一直仰起脖子来望着夜空,除非空中有什么幌动引起他们的注意,才会仰首望向上面。
而更妙的是,他从树上掠起的时候,那些枝梢一点也没有幌动,当然就没有弄出响声来,下面的哨卡自然也不会向上望,发现到他了。
他掠起的身形接一折,俯掠向五六丈外,早已看准了的树梢上,而他的身形有如飞燕掠波般,略一沾触,身形便又掠起,掠向另一棵树上。
就这样,他用这种办法,树过树,成功地掠到院落中守衞最森严的一座屋子的瓦面上。
照他的估计,这座屋子守衞这样森严,一定是赵金吾会见那位贵客的地方了。
他没有猜错,这屋子果然是赵金吾的峯房所在地,只是燕飞一时却没有办法弄淸楚。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从透出灯光的窗子缝隙向内窥望,而那样他必须要将身上从屋簷下倒吊下来,那就必定会被守衞在屋子四面的哨卡发现,无所遁形!
他只能够在瓦面上动主意。
于是,他看准了一处地方,轻手轻脚地将一片瓦片揭起来,幸好没有露出丝毫响声,吁了口气,他俯下身来,放眼向下窥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下面还有一层承尘。
于是,他只好从怀中掏出一条只有半尺长,尾指般粗细的黝黑铁棒来。双手执着棒的两端轻轻一拉,拉出一截铁棒来,接连拉了三次。那根棒便长了尺半,合共是两尺,而棒端尖锐如针,于是,他将手臂探入那个瓦洞中,极之小心地将承尘刺破一个洞孔来,接将那根铁棒收起来,再从怀中摸出一根亦是只有尾指粗细的洞管来。接一截截拉开来,足有三尺长,然后将那根中空的钢管小心地插在承尘那个洞孔上。闭起一只眼,将另一只眼凑在那铜管的管洞上,透过那长长的管洞,他淸楚地看到下面室中的情形。
他不断地移动那根铜管的角度。于是,他就看到室内不同角度的情形。
下面果然是赵金吾的书房,房内灯光通亮,所有的窗子皆密闭起来,靠里首的那张书案后,正坐着一位身穿团花缎袍,脸白无须,高额凹腮,短眉细目的中年人。燕飞透过铜管看到那人时,心中不禁剧震了一下,差一点弄出响声来。他忙收摄心神,转动着铜管,看到赵金吾欠身坐在书案左手的一张椅子上,对那中年人卑恭地谙笑着,而赵紫玉则侷促不安,绷着脸,垂着头坐在右手的椅上。
那短眉细目的中年人目光淫邪地不时瞟着赵紫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而赵金吾明明看到,却装作看不到,一直对那中年人卑躬地笑着,燕飞瞧在眼内,忽然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而他也不由为赵紫玉担心起来,因为他看出那短眉细眼的中年人似乎对赵紫玉不怀好意,而做父亲的显然也不以为意,他忽然又替赵紫玉有这样的一位父亲而感到悲哀。
由于隔着一道承尘,所以他听不大淸楚那中年人对赵金吾说的话,只是隐约听到那中年人的语声很尖锐,而赵金吾则不断地謟点着头。跟着,他终于听到那细眼短眉的中年人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而赵金吾亦附和地大笑起来。只有赵紫玉一个人缩着身子坐在那里,可怜地在两人的笑声中,颤缩着身子。
燕飞看到这里,不忍再看下去,而且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赵金吾与那中年人是不会当着赵紫玉的面前,说出机密的话来的,跟着他想到,回去也要有一段时间,若是赶不及在赵紫玉回去前赶回去。那就会露出马脚来。万一她大惊小怪,那就很难脱身了
想及这几点,他决定立刻潜回去,因为,他此行已有了收获——认出那中年人的身份来。
于是,他收回铜管,再将瓦片轻轻盖上,仍然用那种高来高去的办法,回到那座小院落中。
但就在他从一棵树梢上流星飞渡般掠入院子中的刹那,他的目光无意间瞥望到第五进院落中似乎人影幢幢,那些人似乎在搬运什么进一间屋子中,他心头不由一动,脑际灵光一闪,乍然想起老孙的话:第五进院落中有一间石屋,防守严密,今晚有那样多的人在那院落中搬运东西,莫非与那中年人的到来有关了。
想到这里,好奇心大起,泻落院中的身子一挺,目光也扫到院子中靠左面的墙边,有一棵高有三丈许四丈的大树,心头暗喜,也不见他怎样作势,一下子便掠到那棵大树下,身形接直拔起来,没入那浓密的枝叶中。
稳稳地坐在一根横桠上,透过枝叶,恰好可以望到第五进院中的情形。
第五进院落中原来分成两个院子,右面的院子黑灯瞎火,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那左面的院子中,有一点灯火闪亮着,隐约可以看到院子内正有不少人在来往不缀地,从停在院子中的一辆板车上,搬下一个个箱子来,那些箱子有大有小,有些狭长,有些方方的,而搬的人皆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来,往石屋内搬进去。不时有一两声人语声隐约传来,可惜燕飞却听不到说些什么,也看不到箱子内载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他却敢肯定,那些箱子内的东西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否则,也不用摸黑往石屋内搬了。
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无论怎样困难,也要去冒险探一下那间密封的石屋的秘密!
不过,不是今晚,而他也估计赵紫玉可能要回来了。赶紧从树上滑下来,绕到书房那面的窗下,从窗口潜进去,接穿上放在枕下的衣衫,和衣躺在床上。
果然,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听到赵紫玉的语声在厅子内响起来。「黄莺,燕公子睡着了么?」
跟着响起黄莺惺忪的语声:「小姐,妳回来了,燕公子一早就歇息了,大槪睡着了吧。」
「这么早就睡了?也不等我回来。」
赵紫玉的语声听来有点不悦,一会,便响起敲门声。「燕飞,你睡了么?」
燕飞故意让她敲了一会门,才故意在床上翻了个身,装出被惊醒的样子。含糊地问道:「谁啊?是赵姑娘么?」
门外的赵紫玉不耐烦地道:「燕飞,是我啊!快开门吧!」
燕飞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才跟着鞋,走前来开门。
门一开,赵紫玉已说道:「燕飞,这么早就睡了么?」
燕飞伸手掩嘴打了一个呵欠,才说道:「赵姑娘,妳回来了啊。我一个人觉得闷,加上昨天晚上睡得不好,所以觉得有点倦,便躺在床上歇一歇,想不到却睡着了。」
赵紫玉有点闷闷不乐地道:「燕飞,来,和我坐一会,刚才闷死我了!」
燕飞正想从她的口中问出一点消息来,但却故意道:「赵姑娘,夜已深了,还是明天才说吧,妳也要睡了。」
赵紫玉却摇摇头道:「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睡,只想找个人说话,怎么,你不想陪我说话么?」
燕飞忙跨出书房来道:「客随主便,我又怎会不愿一鼠呢?」
赵紫玉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那位小丫头黄莺也很乖巧,马上去切了两杯香茗来,让两人提神润喉。
「赵姑娘,今晚妳陪妳爹会见的,是一位怎样的贵客?」燕飞故意不经意地问她。
「值是闷死了。」赵紫玉气鼓鼓地道。「听爹说,他是什么宸濠王爷派来的特使,身份很高,但我看到他那个鬼样子就讨厌了,尽与我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声音难听得像被阉了的公鸡叫一样。」
说到这里,她大槪省觉到最后那句话有点不雅,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
燕飞听了,心中暗忖道:「嗯,果然是奸王宸濠座前的心腹高手佘士英,只是,那奸王派他来找赵金吾干甚么呢?
赵紫玉见他沉沉吟吟的,不由问道:「燕飞,你是怎么哪?不言不语的。」
燕飞这才回过神来,忙陪笑道:「赵姑娘,我是在想,宸濠王爷权倾江南,你爹能够结识上他派来的特使,今后一定能够靑云直上,富贵荣华了。」
赵紫玉却不屑地道:「我却不想爹爹交上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说不定有朝一日会被他累得打入十八层地狱,富贵荣华只是过眼云烟,我只想我爹是个平常人,能够与我相聚不离,而我也不用被人远之敬之,我就心满意足了。」
燕飞听着,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由衷地道:「赵姑娘,天下的父母若是能有妳这样的女儿,相信都会心满意足了。」
「燕飞,我眞的那样好么?」赵紫玉眼中发出光彩。
「妳值的很好,最少,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好的一个!」燕飞诚挚地说。
「那你答应我,离开戏班,留下来不要走吧。」赵紫玉也执住燕飞的手,热切地望着他。
燕飞急忙避开她那灼人的目光,含糊地道:「若是能够,我一定留下来,只是,我还未对班主说,本来,我想今天对他说的,但又……」
赵紫玉仍然热切地道:「燕飞,那你明天回去与班主说吧,你会说么?」
看到赵紫玉那种热切企盼的神态,燕飞实在硬不起心肠对她说些令她失望的话,只好撒谎道:「赵姑娘,我一定会对他说的,我会恳求他,让我离开戏班,一定的。」
「那太好了。」赵紫玉憧憬地道:「燕飞,你眞好。」
说着,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燕飞却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
X X X
翌日,燕飞一大早就醒来,走出书房,在客厅中走动着。
他现在急于想离开这里,将昨晚发现的秘密吿知诸葛明威,但赵紫玉仍未起床,那小丫头黄莺也不见人影,连柳靑也不见来,他猜想柳靑可能不是住在这院子内的。
百无聊赖中,他走到院子中,却一眼就看到柳靑从一条花径中向这面走来,忙迎上去,急切地道:「柳兄,现在可以离开么?我昨晚没有回去,班中的人一定以为我出了事,急也急死了。」
柳靑却摇摇头道:「燕兄,我也知你很心急想回去,不过现在还不能走,所有的门户仍然严守着。」
燕飞苦着脸道:「柳兄,依你看,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离开?」
「这一点我也不敢肯定,总之我会替你留意的,若一有机会,我就会带你离开,日前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吧。」柳靑说完,便又匆匆向外走去,忽又停下来说道:「记着,千万别走出院子。」
燕飞朝他摆摆手道:「柳兄放心,我不会乱走的。」
看着柳靑的身形消失在小径转弯处,燕飞沉吟了一下,接目光四下一扫,见院中无人,便快步走到一丛花树下,蹲下来,目光再四下一扫,伸手从身上掏出只有半尺长的圆筒来,将塞子拔开,原来筒内藏着一只鸽子,他再从怀中摸出一卷纸条来,塞在那只鸽子右腿缚着的一支铜管上,抚了抚鸽子的羽毛,那鸽子精灵地转动着脖子四下瞧着,发出「咕」的一声轻叫,燕飞手一松,那鸽子便振翅直飞而起,一直飞上了高空,在空中盘旋一匝,掉头飞向鎮东头那面。
燕飞直望着鸽子飞得不见了影踪,他才吁口气,站起身来。
「燕飞,一大早你在院子中干么?」突来的一声呼叫,吓了燕飞一跳。
燕飞循声望过去,狂跳的心这才定下来,忙从花丛间转出来,笑道:「赵姑娘,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
一顿接道:「我起床后觉得无聊,便在院子中走走,刚才还瞧到妳那位随从柳靑,他说仍未能离开,这可怎办?班中的人不知急成怎样了。」
赵紫玉边走过来边笑道:「那就留在这里好了,包管饿不着你。」
「但我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的啊。」燕飞装出焦急的样子。
「你若是愿一意留下来,一辈子又何妨!」赵紫玉一双眸子发出逼人的光彩来。
燕飞苦笑道:「但我总不能够永远躱在这里,不见人的啊!」
赵紫玉眼睛一转,脆笑道:「傻子,只要你……」下面的话忽然打住,脸上飞红一片,连脖根也红了,羞涩地垂下来,一副若不胜情,惹人怜爱的样子。
燕飞瞧得目光一直,心里却叹口气一暗道:「唉,看来妳才是个傻子,这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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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人虎穴 沙险探敌秘



诸葛明威好梦正浓的时候,却被一声「咕」的鸽鸣声惊醒了,侧转头朝窗台那面望去,心中不禁喜之不已,一挺身坐了下来,撮唇发出一长一短的鸽鸣声,那只蹲在窗台上,正机灵地转着眼珠瞧着他的鸽子,欢快地鸣叫了一声,双翅一振,飞降在诸葛明威的左肩头上。
诸葛明威一伸手将牠轻轻捉住,接将缚在牠右腿上的铜管解下来,手一松,那只鸽子扑飞回他的肩头,没有飞走开去。
昨晚,诸葛明威担了一夜的心,不知燕飞会不会出事,直到天亮时分,他才合上眼睡过去,如今看到这只信鸽飞来,他悬起的心才算放下,这表示燕飞在这段时间内,仍然安全。
急不及待地将铜管内的纸卷儿取出来,展开一看,脸上那抹笑意瞬间消失了,凝重起来。
匆匆将纸条看完,接双掌一合一搓,那张纸条立时化为纸灰,从掌缝间流泻下来,而他也顾不了梳洗,跳下床来,披上外衣,穿上鞋子,将那只鸽子放入怀中,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隔隣老孙的房前,擧手敲门,那双湛锐的眸子乘这机会左右扫瞥了一眼。
房内传来老孙的语声:「谁啊?」
诸葛明威道:「老孙,是我。」
「啊,是班主。」房内的老孙叫了一声,跟着是一阵脚步声,房门一开,露出老孙睡眼惺忪的脸庞来。「班主早啊。」
诸葛明威随口道:「是比平日早了一点,我有话与你说。」
说着一步跨进房中,老孙随即将房门关上。
「统领,可是燕子有消息来?」老孙这时的神志与刚才判若两人,显得精神奕奕。
「不错,而且很重要!」诸葛明威将声音放到最低。
老孙抱臂倚在窗边,这样,窗外若是有人经过,或是接近,他就会警觉到,他没有开声询问,因为他知道诸葛明威必会说出来。
果然,诸葛明威低声将燕飞写在纸条上的消息说给老孙听,末了,沉沉地道:「经过燕子昨晚的冒险查探,绝无疑问,黑龙门一定有古怪,这是可以肯定的了,想不到的是,赵金吾怎会与奸王宸濠勾搭上的!」
「连阴山客佘士英也被那奸王收买了,看来,佘士英这一次来,可能奉了奸王的密令,可惜燕子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否则,就知道余士英这次秘密前来的目的了。」老孙眨着眼道。
「老孙,燕子能够探到这些消息,已经很难得了。」诸葛明威有点担心地道:「燕子这时候仍不能回来,可见也处境之艰险,我眞替他担心。」
「统领,燕子应该没有事的,否则,他也不能将信鸽放回来。」老孙口里这样说,实则他的心中也担心不已。「燕子探看到黑龙门下的人簧夜将一箱箱东西搬进那间密封的石屋中,一定有古怪,说不定那些箱子就是佘士英这次秘密带来的,看他们那种愼密的情形,箱子内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赵金吾既然与奸王勾结上,说不定那些箱子内载的是兵器金银之类,奸王反叛之心已露,只是皇上听信奸言,反而对奸王信任有加,有消息说奸王已蠢蠢欲动,赵金吾说不定就是奸王布在这里的一着棋子,待奸王起事时,以作呼应。」诸葛明威道:「无论如何,也要弄淸楚佘士英此来的目的,以便采取行动!」
顿一顿续道:「老孙,你立刻去召集人手,传我的命令,严密监视黑龙门的动静!」
老孙应了一声,诸葛明威已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老孙则快手快脚地穿着起来,一会,他亦开门出来,一迳走出了客栈。
X X X
吃中午饭的时候,柳靑匆匆走了进来,劈头一句就是:「小姐,燕兄若是离开,那就快随我走!」
赵紫玉放下筷子,愕然道:「这时候就走?」
柳靑有点焦急地道:「这时候若不走,只怕在这几日之内也没有机会走了。」
燕飞立刻站起身来道:「柳兄,那就快走吧!」
说着走向柳靑。
赵紫玉却道:「燕飞,你……」
柳靑急声道:「小姐,若再不走,就走不了。」
赵紫玉瞪了柳靑一眼,无奈地道:「那你快带他走吧!」接转对燕飞道:「燕飞,明天在客栈等我。」
燕飞这时只想离开,忙应道:「赵姑娘,我一定等妳,我走了。」
说着已跟在柳靑的身后,向外走去。
赵紫玉目光定定望着走出去的燕飞,脸上一片恨然。
X X X
大约一盏茶时分,柳靑与燕飞却双双走了回来,令到坐在厅中凭窗呆想的赵紫玉惊喜不已,精神陡振。「燕飞,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不舍得我?」
赵紫玉欢喜得意忘形地说,话出口,她才警觉到还有一个柳靑在,一时间羞得她满脸飞红。
燕飞与柳靑却神色沉重,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小姐,是走不了,才转回来的。」柳靑沙沙地道。
赵紫玉神情一呆,急道:「怎会那样的?」
燕飞道:「柳兄也想不到,原本在午饭前撤走的两名守衞,突然又守在那侧门前了,那里还走得了。」
「怎会这样的?」赵紫玉这时也担心起来。
「小姐,这点我也不淸楚。」柳靑神情凝重地道:「但愿不是因为发现了燕兄在这里,撤下的岗哨才又突然派上,否则,不但燕兄有不测之厄,连我也脱不了关系。」
「柳靑,那你还不出去打听一下!」赵紫玉着急地道。
柳靑一想也是,忙应了一声,转身急奔出去。
赵紫玉上前拉着燕飞的手,安慰道:「燕飞,别怕,就算是,我也会向爹解说的,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的!」
燕飞不由感动地道:「赵姑娘,妳对我太好了,我实在不配。」
赵紫玉却嗔道:「别说配不配的话,你是第一个我结识的朋友,咱们不是朋友么?来,过来这边坐下再说。」
说着拉着燕飞走向她刚才坐的椅前。
才坐下,柳靑又匆匆走了进来,瞥了两人一眼,急促地道:「小姐,燕兄,撤下的哨岗突然又派出,是因为门主临时接到消息,附近好像有可疑的人出没,门主为了小心起见,所以才又将撤下的哨岗派出!」
一顿续道:「小姐,燕兄,现在可以放心了。」
赵紫玉听了,宽心大放地吐了口气,高兴地道:「燕飞,你现在可以放心留下来了。」
燕飞却苦着脸道:「但班主他们不知急成怎样了,我又怎能安心留下来?」
赵紫玉眼珠转动了一下,忽然拍掌道:「燕飞,你回不去,柳靑却可以借故出去,就叫柳靑到客栈通知班主一声,不就大家安心了么?」
燕飞一听,心想:「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却迟疑地道:「只是……这怎好劳烦柳兄?」
柳靑本就对燕飞有好感,虽则对他微有妒意,但那只是感情上的事,何况,小姐既然那样说,他不答应也不行,何不大方些?于是道:「燕兄,这没有什么,我就走一趟吧,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吿贵班主的。」
燕飞忙谢道:「如此有劳柳兄了,烦柳兄你对敝班主说,我在赵姑娘的府上作客,很安全,叫他不用找我了,我会尽快回来,并叫他们代我照顾小白。」
接又解释道:「小白是我养的一只鸟儿,叫得很好听的。」
柳靑一一记在心头,跟着转身行了出去。
燕飞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抛开心事,与赵紫玉有说有笑起来。
X X X
黄昏时候,燕飞趁着赵紫玉在楼上更衣的空隙,快步走到院子中来。
四顾无人之下,他立时转进今早放掉信鸽的花丛下,头才抬起来,从身后的一棵树上,忽然飞下一只鸟儿来,飞落在他的肩头上,看眞了,原来是那只今早他放掉的信鸽。
他立刻一手捉住那只鸽儿,接从鸽腿上解下一根短短的铜管来,收入怀中,轻抚了那鸽儿的羽毛两下,掏出藏在身上的那个铁筒,将鸽子放入中空的铁筒内,再收藏在身上。
这一切做好之后,他才从地上悄悄地挺起身来,一看四下仍然空无一人,这才吐出了口气,负着双手,假意在花径上徜徉着,满有兴致地欣赏着那些竞绿吐艳的花草。
好不容易挨到天近二更,赵紫玉谈笑倦了,上楼歇睡,他连忙进入书房,将门关好,急不及待地将懐中的铜管掏出来,取出铜管内的纸卷儿,展开来就着灯下细看。
一看纸条上的字迹,他就知道是诸葛明威写给也的,心中利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连忙细细地将纸条看了一遍然后就着灯火将纸条烧了。
原来纸条上写着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探听淸楚佘士英此来黑龙门的目的,并且要他想办法査淸楚石屋内那些箱子载的是什么东西,尽速回报。
燕飞却不急于行动,他要先想好怎样行动,才出动,那就不大会出错了。
像他这样身在虎穴龙潭中,是丝毫出不得错的。他自己生死事小,影响到诸葛明威与老孙他们,那就事关重大了。
躺在床上,他想了好一会,决定先去探一下那间石屋,然后再潜到第三进院落中,打探一下,希望能够打探到阴山客余士英这位奸王宸濠特使此来的目的。
他决定仍然高来高去的办法,这是他最擅长的,在黑夜中不容易被发现。
直到快接近一二更,他确定赵紫玉已睡着了之后,他才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来,露出那一身灰黑色的紧身衣靠,仍然像昨晚那样,从客房后面的那个窗口穿出去,没入黑暗中。
就像一只夜枭一样从这棵树梢上掠到那棵树梢上,很快地,他已掠到第三进院落左偏院之中,立在石屋后面的那棵树梢上。
他轻灵迅捷得枝不幌,叶不摇,所以,下面那些守衞懵然不觉。
居高临下,透过枝叶空隙向下窥望,发觉下面这间石屋建造得牢固非常,看下去就像一块浑然一体的长条方石一样,毫无缝隙,只有靠近墙顶的部位,疏落地开了几个连脑袋也钻不进去的洞孔,大槪是用来透气的,洞孔内装了两枝姆指粗的铁条,就算是会缩骨神功的绝顶高手,也无法从那些洞孔钻进去。
而石屋的下面,那扇紧闭的铁门前,左右守着两名汉子,另有四名汉子分作两队,自屋子的左右交替巡逻,这样严密的守衞,相信就是一只耗子,也不可能溜过石屋,更遑论是一个人了。
在树梢上观察过的燕飞不由紧皱着双眉,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他潜进那石屋中。
因为就是身手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在一瞬间,解决得了那守在铁门前的两名守衞与交替巡逻的两队人。
苦思了好一会,他仍想不到法子可以潜进石屋内,便决定暂时不冒险,先去探淸楚第三进的情形再说。
捷如飞鸟般藉着树梢假山墙头,很快地,他便飞掠进第三进院落中,伏在昨晚他偸看到赵金吾与那中年人的屋面上。
今晚很奇怪,这院落中的守衞比昨晚少了很多,这情形令他惑然不解。
但他没有再想下去,轻轻地揭开昨晚揭开过的那片瓦片,下面却是黑沉沉,一点灯火也没有,显然,下面的书房内没有人。
他不免有点失望,呆了一下,将瓦片放好,稍微挺起身来,朝四下窥望着。
蓦地,他的心头动了一下,他看到距这屋子约六七丈外有一间宽大的屋子,从关起来的窗子中,映现出一片灯光来,窗纸上也有闪动的人影映现,他立刻就想到,那间屋子可能就是赵紫玉说的,黑龙门秘密练武的地方,那何不去探看一下,我也许有意外的发现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决定到那边窥一下。
X X X
从这边屋子到那边屋子,虽然不过才六七丈距离,但其间却没有树木可以落足,那就不容易了。
幸好他的轻功确是登峯造极的,这才难不到他。
他先从这边屋面上一鹤冲天,腾射起来,足有五六丈高下,身形接连在空中五六个翻腾,这才身形一展,有如流星飞渡般,从空中飞泻落那边的屋面上,却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弄出来。
轻功造诣练到他这种地步的人,只怕当今武林中,还找不出多少个来。
伏在屋面上贴着耳朶听了一下,四下没有什么动静,显然下面的哨卡没有发现他,这才放下心来,吐了口气。
但屋面的下面却传来一阵阵呼喝格斗声,由是他知道赵紫玉没有向他撒谎,这座屋子确是黑龙门秘密练武的场地!
他在瓦面上爬行到左角上,这才将一片瓦片轻轻地移开少许,眼前立时有光亮从那瓦缝中映现上来。
轻轻地吁了口气,他不由在心中感谢起上天来,因为这屋子是没有承尘的,徒瓦缝中可以直看下去,这大槪是因为是练武的场地,若是封了承尘,屋子便不够高大,妨碍了练武的人飞跃腾掠,所以才不装承尘的,但这让燕飞少费很多手脚!
而他移开瓦片的这里,已是屋子的角落,所以也不大会被屋子内的人发现,若是在正中,那就很容易被发现了,只要一仰头,就看出不对,反之,屋角处特别暗,灯光也照射不到,那就很难发现那条裂缝了。
凑在那条瓦缝中往下看,燕飞不由吸了口气。
他同时在心里道:「诸葛大哥猜得不错,黑龙门的人果然在暗练刀法,那几名黑衣密探弟兄果然是死在黑龙门这些秘密刀手的刀下的!」
一阵叱喝声从屋子下中响起,令到他的心神为之一震,忙收摄心神往下看。
下面的屋子内,正有两名黑龙门的弟子正在挥刀格斗着;呼喝声正是从这两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这间屋子非常宽大,两旁站了足有五十名带刀的黑龙门下弟子,正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两人的搏斗。
那两人的刀法辛辣奇诡,有几分似那天在客栈外那名灰衣人,击杀那名黑衣密探的刀法,只是不及那名灰衣人的凌厉,大槪是火候仍未到家吧。
燕飞瞧得暗暗心惊不已,若是这羣黑龙门下皆练成灰衣人那种凌厉凶猛的刀法,那么,只怕江湖武林中没有什么帮派门户能够制服得了,到时,江湖上不被弄得腥风血雨才怪。
那两人功力悉敌,结果打了个平手,跟着,左右两边的黑龙门下各自走出一人来,互相行了一礼,各自拔刀出鞘,展开一轮凶猛异常的格斗。
燕飞屛息静气看着,奇怪不见赵金吾,照说,门下弟子在练刀,做门主该在场观看指点才是。
那两名黑龙门下弟子正斗得难分难解之际,也正是燕飞看到最紧张的时候,却有一行三个人走了进来,那两名在较量中的弟子立刻分开来。停了手,各自走回左右两边。
燕飞一眼望去,发现那进来的三人中,为首那人正是黑龙门主赵金吾!
跟在他后面的,赫然是那位脸色煞白,高颧凹腮,短眉细目的中年人——阴山客佘士英!
而最令燕飞吃惊的,却不是这两人,而是那走在最后的那人!
那人一身灰衣,腰间那柄刀特别狭长,不是那位灰人还有谁?
这时候灰衣人头上的那顶草笠已除下来。燕飞虽然没有见过此人的面貌,但从他的身材及衣着擧止,仍然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只是他却不认识这灰衣人。
因为他从未见过此人,更没有听人提起过他。
深深地吸了口气,燕飞屛息看下去。
X X X
赵金吾站在练武厅的正中,扫了左右门下弟子一眼,那些弟子皆敬畏地将日光垂下来,不敢正视他。
「咳」了一声,赵金吾威严地道:「今晚,本座替你们介绍一位贵客——九江王特使佘大爷。」
说着身形一闪,让过一边,让余士英站出来。
佘士英趾高气扬地往前一站,大刺刺地道:一各位一心一意投效王爷,王爷许诺,他日事成之后,许之以荣华富贵!」
众黑龙门弟子一齐躬身抱拳道:「见过佘特使,属下等矢誓效忠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很好。」佘士英连连摆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门下弟子听着!」赵金吾上前一步,厉声道:「王爷已派佘特使秘密运来一批火药兵器,只等后天月隐之夜,带备火药各物,混进城中,到处燃放火药,扰乱全城,乘乱一擧攻占县衙,作为据点,呼应王爷隔江擧事,明白么?」
众黑龙门下弟子齐声低应道:「弟子明白!」
「好,此事机密,任何人若泄漏出去,杀无赦!」赵金吾神态森冷。
众门下弟子齐声道:「弟子们谨遵门主严命!」
赵金吾这才满意地将语声放缓。「听着,事成之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别辜负本座对你们的栽培之意!」
「弟子们万死不敢有负门主栽培之意!」众门下弟子缓缓地躬身抱拳应值。
「好,现在施展刀法给佘特使观赏一下。」赵金吾说着伸手一摆,请佘士英退到场边早已摆好的椅子上坐下来。
那名灰衣人就坐在赵金吾的左边。
立刻,左右两列弟子中各有一人走出来,朝正中的赵金吾佘士英躬身抱拳,然后互行一礼,立刻各展所能,较量起来。
佘士英看着两人诡奇凌厉的对搏,不断微微点着头,偶尔对赵金吾说几句话,赵金吾则受宠若惊地频频含笑颔首,由于两人语声太低,所以燕飞听不到。
不过,燕飞听到的那些话,已够他惊心的了,果然不出所料,赵金吾已投靠了奸王宸濠,呼应倡乱,眞是狼子野心,若是被他们得以倡乱,只怕千万人头落地,哀鸿遍野,百姓遭殃了!
「停!」只听那灰衣人忽然起座疾喝一声。
灰衣人这一突然喝停,连佘士英赵金吾也莫名所以,愕然望着那灰衣人。
「铁二弟,你……」赵金吾有点不以为然地道。
被赵金吾称为铁二弟的灰衣人冷漠地打断了赵金吾的话,语声冰冷地道:「师兄。他们打得好看,只怕到眞的对敌时,他们会因狠不下心来而手软!」
赵金吾不解地道:「铁二弟,本座不大僮你的意思!」
铁二依然冷漠地道:「师兄,你先别多问,等一会你就明白了!」
说着扭头疾喝一声:「带上来!」
应声两名黑龙门下弟子将一名黑衣汉子押了上来,燕飞一眼看到,心头一紧。「看来这位弟兄又要遭殃了!」
那名黑衣人神态从容,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被那两名黑龙门弟子押到练武厅的中央,站下来,目光四下扫着,却没有作声。
燕飞瞧到那黑衣人双手没有綑着,不由感到奇怪。继之恍然而悟。暗道:「看来这位黑衣弟兄被点了身上几处穴道,怪不得这样放心,没有将他梆起来。只怕他的哑穴也被点了。」
将那黑衣人押上来后,那两名弟子便退下来,只剩下黑衣人留在那偌大的练武厅正中,孤零零的显得有点无援的样子。
燕飞瞧得一颗心已紧张起来。
因为他已从这种场面,猜到黑衣人的命运了。
「听着,这位是企图打探本门秘密的黑衣密探,神武左都御使董仲然一手训练出来,专门用来刺探机密的走狗,杀之不枉,你们那一个出来劈了他?」灰衣人说时,冷厉的目光不断地扫在左右两列弟子的身上。
整座练武厅内,刹时间鸦雀无声,谁也没有人自动请缨走出来。
连赵金吾佘士英两人亦是目光如刀般来回打量着那些弟子。
冷冷地哼了一声,灰衣人铁二厉声道:「怎么啦?刚才较量时,那股狠动去了那里?」
左右弟子仍然没有人吭一声!
「左度,你出来!」铁二冷厉喝叫。
左列中排在第三的一名弟子走了出来,有点畏惧地站在铁二的面前。
「劈了他!」灰衣人铁二毫不动容地指着那黑衣人。
「是师叔!」那叫左度的弟子应了一声,忽地将刀拔出来,咬着牙,露出凶狠的样子,霍地挥动长刀,接发出「呀——」的一声嚎叫,挥刀冲向那名黑衣汉子。
那名黑衣汉子显然被点了身上数处穴道站在那里没有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颤动一下,有点轻藐地望着那声势凶凶冲扑过来的左度。
练武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左度与那黑衣人的身上,静得连喘气声也淸晰可闻。
就连燕飞瞧得也心头怦怦直跳,手心揑了把汗。
左度挥刀冲到黑衣汉子的面前,施展的正是灰衣人铁二在客栈外面斩杀那名黑衣密探的那一招,只是,在气势及速度上,均远远及不上铁二,不过,也颇具声势了!
那一刀眼看就要劈斩在黑衣汉子的脸庞上的利那,左度的刀势却倏地涣散,那一刀就以毫厘之差,斩不下去,而他的人也在那黑衣人的藐视下,崩溃了!
左度这种「功亏一篑」的擧动,令到所有的人皆怔愕住了,就连赵金吾佘士英铁二三人,也意外地睁大了眼。
燕飞瞧到这里,忍不住喘了口气!
「左度,你丢了本门的脸,还不退下!」一铁二铁靑着一张脸,所有的黑龙门下,皆不敢将头抬起来,甚至连大气也不敢透!
赵金吾与余士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特别是赵金吾,门下弟子在佘士英这位奸王特使的面前这样窝囊,丢尽了他的脸,不被佘士英看轻才怪。
「鲁洪,你!」铁二低吼一声!
站在左列第一位的那名弟子应声走出来,此人生得眉粗眼大,身材壮硕,颇有一股标悍的味道,挺着胸,目光却不敢与铁二冰寒的目光相接。
鲁洪先朝铁二行了一礼,接转对赵金吾佘士英两人再行一礼,待脸色绷得紧紧的铁二退开后,他才呛然将腰间长刀拔出来,双手执刀,高擧过顶,张口发出一声像是野兽般的嘶吼声,声势骇人地疾步冲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依然连眼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轻藐地直瞪着擧刀冲扑过来的鲁洪!
燕飞在瓦缝中看到这里,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差点想闭上双眼,不忍看下去。
出乎意料的,这位声势吓人的鲁洪,擧刀疾冲到黑衣人面前,长刀正要直劈而下的刹那,目光接触到黑衣人那轻藐的目光时,刹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般,脚步一窒,高擧过头的长刀软垂下来,人也像站不稳一样,脚步有点虚软,差一点没在黑衣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黑衣人的脸上则露出嘲蔑的笑意。
赵金吾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来,戟指鲁洪。「混蛋王八,连一个人也不敢杀,枉你是我门下弟子!」
佘士英则阴阴笑道:「赵兄,你的门下连杀人的胆量也没有,怎样替王爷冲锋陷阵,建功立业啊?」
赵金吾被佘士英这一番话说得脸色连变,恨不得一掌劈了鲁洪。
鲁洪瑟缩着,脸色靑白,有如一头斗败的公鸡那样站着,一声也不敢吭。
燕飞看到这里,在心中为那位黑衣人喝起彩来。
「呀——」一直没有作声的铁二蓦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嗥叫声,刀光飞闪中,也不见他拔刀,人刀扑斩向那黑衣人!
铁二这一刀的气势与速度,大有石破天惊之势,比起左度鲁洪两位门下弟子来,不知胜过多少筹,高手不愧就是高手!
那黑衣人亦被铁二这一刀扑斩之势,震慑得终于变了眼色!
燕飞不忍看下去,闭起双眼。
也就在他闭起双眼的刹那,铁二刀势有如电闪般斜斩而下,那黑衣人就像被砍倒的稻草人般,斜跌在一地上,脸庞上有一道从左眉斜横过鼻梁,直到右颊下的血痕,从他那双睁得大大的双眼凝而不动的情形看来,绝无疑问已经死了!
「好刀法!」佘士英在众黑龙弟子屛息震骇的时候,开声喝彩起来。
赵金吾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自负地道:「佘特使过奖了。」
铁二的神态这时有如一头野兽般,目光森冷地扫了众弟子一眼,倏地喝道:「此人已经是个死人,谁不敢斩他一刀的,就不是黑龙门下弟子!」
燕飞这时已睁开眼来,看到那黑衣人已死在铁二刀下,心中又怒又恨,听到铁二这样吼叫,如何还看得下去,就在那些黑龙门弟子呼喝着变成一羣野兽般挥刀涌扑向那黑衣人的尸体时,他将那片瓦片移回原处,耳中听着下面那有如羣兽呼啸吼嘷声中,腾身疾射起来,投掠入夜空中。
X X X
由于探听到的消息异常重要,加上不知明天能不能够离开这里,为愼重计,燕飞在潜回书房后,将探听到的秘密急急写在一张纸上,卷成一个纸卷儿,塞入那截铜管中,从身上将那根铁筒取出来,放出那只信鸽,将铜管缚在信鸽的腿上,走到窗前向上轻轻一抛,那鸽子双翅一张,飞上空中,刹那不见了。
燕飞对这鸽儿极具信心,因为这鸽子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辨认力很强,曾经试过在风雨之夜,放它传递消息,牠一样安然飞到目的地。
看着那鸽子消失在夜空中,燕飞长舒了口气。
但当他想到那黑衣人死后还要被那羣被迫着失了理性的黑龙门弟子乱刀分尸,他的心里就像是塞着一块石头般,戚然不安。
但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叹了口气,和衣躺在榻上。
虽然已很疲累,但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想到赵紫玉竟然有一位那样利欲薰心的父亲,而赵紫玉对他却是这样好,一旦正面相决时,实在有点难以下手,一时间矛盾极了。
另一方面,客栈中的诸葛明威与老孙也是睡不着,两人相对坐在诸葛明威的一房中,都在为燕飞的安危在担心。
「统领,燕子这时候似还未回来,不知会不会……要不要属下去探一下!」
诸葛明威感到心中焦灼不已,却没有乱了方寸,摆摆手道:「老孙,燕子若是出了事,以黑龙门防守之严密,你就算是去了,也是白去,说不定连你也陷了进去,那就更糟了。」
老孙想想,也是道理,便不再说什么,想了一想,忍不住道:「统领,现在怎么办?」
诸葛明威想了「下,才道:「目前只有等,希望燕子能有消息传递回来。」
「扑簌簌」一阵拍翅声将两人的目光吸引到房间的那面敞开的窗口。两人几乎是同时目光一亮,脱口惊喜地道:「好了,小白回来了。」
原来宪台上飞落一只遍体雪白的鸽子来,正是燕飞放回来的那一只,燕飞称它为小白。
小白回来,那就表示燕子有消息送回来了,焦急不安的两人怎不喜出望外?
老孙身形一动,掠到窗前,轻轻伸手,那只小白已是一跳跳到他的手臂上,「咕」地叫了一声,侧着头,转着眼珠望着老孙。
老孙疼惜地伸手轻抚着小白的羽毛,走回去将小白递给诸葛明威。
诸葛明威双手轻轻捧起小白,解下它腿上的那支铜管,接将那小白递回给老孙,从铜管中取出一卷纸卷儿来,展开细看起来。
诸葛明威看着,脸色凝重起来,连那抹惯常的笑意也收歛了。
老孙一面轻抚着小白,看着诸葛明威神态间起的变化,便猜到燕飞送来的消息可能很重要。
诸葛明威像是生怕看错或看漏了般,看得很仔细,而且连看了两遍,才默然将纸条递给老孙。
老孙接过来,细细地看着,脸色接连几个变化,看完后,长长吸了口气,才能将胸中腾起的气血压下去,将纸条儿递回给诸葛明威。
诸葛明威这一次没有将纸条毁去,而是愼重地收藏在怀中,然后长长地吁口气,语声沉肃地道:「老孙,燕子这一次探到的消息眞是太重要了,我眞以为自己看错了,想不到佘士英这一次秘密前来黑龙门,不但负有特别使命,也秘密带来了火药兵器,以供后天晚上倡乱之用,这可是关乎到天下百姓遭受战乱的事,咱们必需及时加以制止,否则,天下将大乱,百姓势必遭殃!」
老孙听了,握拳道:「奸王眞是狼子野心,可惜皇上一直不肯相信,至今奸王野心日大,统领,为了天下百姓,我老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孙,我立刻赶到城中召集人手,你则去监视着黑龙门的一擧一动,若有什么变动,立刻飞鸽传书通知我!」
「统领,属下遵命!」老孙说着将小白藏在襟怀中,小白也很乖,一动也没有动。
吁口气,诸葛明威有点担心地道:「虽然燕子说他现在很安全,但到现在仍未能回来,有可能黑龙门为防走漏风声,将总坛严密封锁起来,任何人不经特许,不准出入,燕子便这样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我眞担心他会出意外。」
「统领,你放心吧,燕子能够探听到这样重大的秘密,又能将消息送出来,可见他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有,相信他也会应付得来。」其实老孙心中亦暗暗担忧燕飞的安全,但又不好说出来,只有用话安慰诸葛明威。
诸葛明威蹙起的眉头稍舒,果决地道:「老孙,我这就立刻赶到城中,希望能够赶得及后天晚上赶回来,咱们必须在他们行动之前,制止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统领,那我立刻去监视黑龙门的动静!」老孙说着,在诸葛明威的颔首下,匆匆出门去了。
诸葛明威亦略为思索了一下,看有什么遗漏想不到的地方,然后亦走出房来,由于这时已是深夜时分,不便在客栈前面出去,以免引起怀疑,四下察看了一下,身形陡地掠射起来,越墙而出,贪夜赶去县城。
X X X
燕飞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时候,他连忙从榻上跳下来,开门走出了书房。
赵紫玉已经坐在厅中的椅子上,一见他走出来,便站起来笑道:「燕飞,今天怎么哪?这样迟才起床,累得人家呆坐着,闷得发慌!」
燕飞听得心头一跳,忙道:「对不起,昨晚睡得不好,直到天亮时分才蒙胧入睡,想不到一觉睡到这时份才醒,干我们这一行的,大槪习惯了晚睡迟起,早早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不像你,无忧无虑的,合上眼就能睡着。」
赵紫玉「哟」了一声,嗔笑道:「看你,我只不过说说,你就说了这一大堆话,谁说我没有烦恼?只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吧了。」
燕飞岔开话题道:「赵姑娘,我已两天没有回去,不知班主他们急成怎样,万一他们报了官,那就麻烦了。无论如何,今天我也要叵去了。」
赵紫玉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有点幽幽地道:「燕飞,你真的不能多留一分陪陪我么?」
燕飞作难地道:「赵姑娘,我不是不想,但我是身不由己,戏班中不能少了我,最少,我也要回去与班主说一声,才能再来陪妳。」
「眞的?」赵紫玉脸上又有了笑容。
「当然是眞的!」燕飞只好硬着心肠骗她一次了。「妳难道不相信我?」
赵紫玉睨了燕飞一眼。「我若是不相信你,就不会将你带回来,呆子!」
燕飞笑了,再次道:「赵姑娘,我今天眞的要回去了。」
赵紫玉却为难地道:「燕飞,出不出得去我不大淸楚,待柳靑来了之后,问问他吧。」
正说着,柳靑已急急行了进来,神色不安地道:「小姐……」
赵紫玉却快口快舌地打断了他的话。「柳靑,燕飞要离开,外面……」
柳靑亦急口截道:「小姐,我正是来吿诉妳,燕兄只怕这两天之内,也无法离开了。」
燕飞听得心头一沉,急问道:「柳兄为什么?」
柳靑吸了口气,才凝重地道:「今天一大早,门主传下了严令,总坛内任何人等,若无门主发下的黑龙令,一律不得擅虽本门一步,违者作叛门之罪论处。」歇口气,接道:「而且,总坛内各处也加派了巡哨的人手,在这种情形之下,试问,燕兄怎有可能离开得了?」
燕飞听到这里,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不可能离开的了,同时也暗惊赵金吾处事之周密。
「燕飞,看来你只好留下来了。」赵紫玉听了之后,神态反而轻松起来,她实在不愿意燕飞离开。
燕飞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我只好留下来了。柳兄,为何忽然之间会这样的?」
柳靑道:「我也不大淸楚。」
「嗯,别说这些了,我叫黄莺午饭时拿壶酒来,喝两杯轻松一下。」赵紫玉说着提高声音叫来了黄莺。
燕飞便不再说什么,去梳洗了。
X X X
午饭时,燕飞强忍着内心的焦灼,与赵紫玉相对而坐,虽然喝的是陈年佳酿状元红,但却大有喝白开水的味道。
赵紫玉却显得兴致勃勃,不断地替燕飞斟酒,并殷勤挟菜给他,令到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与她说笑一番。
在旁边侍候的黄莺看到小姐对燕飞那种情意殷殷的样子,小丫头心中兀自暗笑不已。
正当两人谈兴正浓,酒酣耳热之际,蓦地有一位不速之客直闯了进来。
最先看到的是黄莺,但当她一眼看淸楚进来的人是谁时,立时像一只寒鸦般瑟缩着不敢将头抬起来。
赵紫玉与燕飞发觉那人时,那人已气虎虎地站在桌前,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连忙站了起来。
「爹——你……」赵紫玉怯怯地叫了一声。
燕飞这刹那反而定下来,装出好奇的样子,打量着紧绷着脸、目光犀利地注视着他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黑龙门主、八爪乌龙赵金吾!
赵金吾根本就没有看女儿一眼,也没有应她,定定地注视了燕飞好一会,才阴沉地道:「他是谁?」
燕飞毫不闪缩,不卑不亢地朝赵金吾拱手为礼:「世伯,在下燕飞。」
「燕飞——」赵金吾沉吟地上下打量着燕飞。
「爹,他就是在土地庙前登台演戏的玉鸣班中的生角,女儿与他一见投缘,颇谈得来,所以请他回来坐坐,女儿也好解解闷。」赵紫玉急急说明。
「唔,原来是玉鸣班的生角,听说他头一晚上演那出穆桂英招亲,演得活灵活现,如今一见,果然人品不俗,好,好!」赵金吾一双眼如尖刺一样盯在燕飞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看透。
此刻,燕飞努力鎮定心神,态度谦恭地回答道:「赵世伯夸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赵紫玉却奇怪地道:「爹,你怎会知道燕飞来了女儿这里的?」
赵金吾却避不作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语气也放缓了。「燕世兄,难得你肯光临寒舍,老夫当尽地主之谊,今晚请你与老夫共晋晚膳。」
说完,也不管燕飞答不答应,便迳自转身走了出去。
赵金吾可谓来如风,去也如风,令到燕飞突兀不已。
看着赵金吾大步走出了楼外,燕飞在心中思忖着赵金吾今晚请他吃晚膳的目的,不知是好是坏,照说,赵金吾发现了自己在他女儿的住处,不大发脾气,反而对他这样客气,这是有悖常情的,不知他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应付了。
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躱不过,到时只好赌赌自己的运气了。
赵紫玉见燕飞心神不定的样子,安慰地道:「燕飞,不用怕,万事有我,再说,看爹刚才的样子,不像是生气,他还邀你今晚与他共进晚膳,这是很少有的,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爹若难为你,我决不依他。」
燕飞点着头,心里却苦笑连连。
X X X
掌灯时分,赵金吾专门派了一名弟子来请燕飞,赵紫玉本想跟着去的,但却给那位弟子婉拒了,说是门主私下有些话与燕飞谈说,赵紫玉不方便在场,赵紫玉只好作罢。
但是她立刻就想到这可能是父亲想私下与燕飞谈论她与燕飞的终身大事,一颗心不由蹦蹦直跳,喜孜孜的,脸颊上飞红一片,娇羞地瞥了燕飞一眼,催促他快点去。
燕飞却、心知不妙,但又不能不去,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那名弟子,走向第三进院落。
酒筵就摆在赵金吾的书房内,主客只有两人,就是赵金吾与燕飞!
燕飞好像已豁出去了,所以反而鎮定异常,坦然走进书房内。
赵金吾坐在主位上,见燕飞进来,只是摆摆手。「请坐。」
燕飞谢过,才在客位上那张椅子——亦是唯一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
那名弟子跟着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关上。
面对面,燕飞显得从容不迫,赵金吾的样子看来也很友善,亲自执壶为燕飞斟了杯酒,才替自己斟,然后擧杯道:「燕世兄,老夫敬你三杯。」
说完一口干了杯中酒。
燕飞只好硬着头皮擧杯,「骨嘟」一声,将酒喝干。
但立刻他就忍不住呛咳起来。
这不知是什么酒,很烈,不比女儿红那样醇,燕飞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烈的酒,难怪他被酒呛了。
赵金吾却毫不理会,又替燕飞与自己斟了酒杯,跟着擧杯道:「燕世兄,这是老夫敬你的第二杯。」
说完自管自又将一杯酒喝干了,执着空杯,期待地望着燕飞。
燕飞那杯酒下肚,喉头像火烧一样,就像身体内烧起了一把火,难受到极,脸上亦像火烧般红,这第二杯实在不想喝,但又不能不喝,只好硬着头皮,喝干第二杯酒。
立刻,他就猛烈地呛咳起来,不但脸被酒烧红了,连眼也红了,脑袋也有点晕眩起来。
一直望着他的赵金吾看到他这样子,目中闪过一抹嘲弄的笑意,再斟了第三杯酒。「三杯为敬,来,这是最后一杯。」
燕飞却再也喝不下去了,沙哑着语声道:「赵世伯,请恕在下不敬,这第三杯酒在下实在喝不下了。」
赵金吾哈哈笑道:「燕世兄,男儿大丈夫喝它三五七斤酒,根本不当一回事,怎么你只喝了两杯就不喝了?」
燕飞忙道:「赵世伯,在下一向很少喝酒,这是戯班的规矩,以免因喝酒太多而壊了嗓子,请赵世伯原谅。」
赵金吾双眼在燕飞的脸上溜转着,阴阴地道:「燕世兄,只怕不是这样吧?」
燕飞正想开口解说,赵金吾摆摆手,再说首:「燕世姪,看来你眞的有点醉了,这样吧,你先去用冷水淋浴一下,淸醒淸醒,才再与老夫进膳吧。」
燕飞一听,正中下怀,以为可以借机回到赵紫玉那里,正想起身吿退,那知赵金吾以手示意他坐着别动,接双掌一击,房门立刻被推开,走进那名将燕飞带来的弟子来,朝赵金吾躬身垂手道:「门主有何吩咐?」
看来,这名弟子一直守候在门外的。
赵金吾威严地道:「天生,带这位燕世兄到后面沐浴。」
那名叫天生的弟子应声道:「是!」接转对燕飞一抱拳道:「燕兄,请。」
燕飞在这种情形之下,只好离座向赵金吾抱拳一礼,跟着天生走出书房,朝书房后面走去。
赵金吾在飞燕走出去后,发出一声诡谲的笑声,亦离座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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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为苍生 舍身救祸乱



那间供作沐浴的房间很大,当中摆了一个盛满了水的高大浴盘,那名弟子天生朝燕飞道:「燕兄,请脱衣沐浴。」
燕飞的脸上却露出羞怒之态,迟疑着道:「天生兄,请你……」
天生似乎知道燕飞要说什么,笑笑截道:「燕兄可是不惯在人前脱光衣服?很抱歉,这是门主吩咐在下侍候燕兄沐浴的,所以在下不敢离开。再说,咱们都是男人,何须避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燕飞这时原本大红一片的脸上,红得有如烧猪皮一样,也不知是因为酒意上涌,抑是怒或羞,霍然瞪着天生道:「天生兄,你既然不肯出去,那我不沐浴了,我要回赵姑娘那里。」
天生却沉着脸道:「燕兄,你若不沐浴,不能离开这里。」
燕飞气咻咻地怒道:「天生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若是男的,又怕什么当着他的面前脱光衣服?」忽然有人自外面接口道:「你不敢当着他的面将衣服脱下来,不是女的才怪!」
这人边说边走了进来,赫然正是赵金吾。
在他的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就是那位灰衣人——赵金吾的师弟铁二。
燕飞这刹那的神情接连数变,蓦地闪扑的离他最近的天生!
但显然他所有的一切反应皆早已被赵金吾等人料到,他的身形才动,赵金吾身后的铁二亦动了,但见刀光乍闪硬生生将燕飞的身形截下!
燕飞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身形一窒的云间,直拔起来。
可惜他这一着似乎亦是早已在铁二的算计中,乍闪的刀光倏地斜飞而起,斜截燕飞腾拔起的身形!
铁二那一刀之速度,竟然比燕飞拔起的身形还要快,燕飞若是硬往上拔,无疑将自己送上对方的刀口,所以,他拔起的身形只好硬生生一折坠,落回地上。
铁二斜飞而起的刀光亦在那霎间刀势猝变,手腕疾撑刀势乍沉,回削而下。
燕飞的身形才着地,忽然间却僵住了,铁二那柄特别狭长的刀锋已紧贴在燕飞的颈上,只要他的长刀一下拉割,燕飞的颈脖就会被削斩断!
这位铁二的刀法,果然高明得很,只是三招两式,就将燕飞制住了。
可是,说起来这一点也不値得他有自鸣得意的地方,因为燕飞的身手原就差他一大截,原来燕飞最擅长的只是轻功,其它的只能勉强应付一般的高手,遇上铁二这种一等一的高手,加上又来不及施展他的所长,不落败才怪。
「燕飞,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赵金吾一下子逼到燕飞的面前,森冷地瞪视着他。
燕飞在被铁二制住的刹那,心中惊震不已,但这一瞬间他已平复下来,冷冷地答道:「我不就是玉鸣班上的生角么?」
「哼哼,你还嘴硬,你女扮男装,混进本门,居心叵测,看来,不给你一点厉害,你是不会直说的了!」赵金吾说时右手疾伸,一连点了燕飞期门、心坎、肩井等五处穴道。
铁二也接撤刀后退,站在当门处。
「来人,给我结结实实地打!」赵金吾沉喝一声,退了开去。
应声从门外跨进一名赤着上身,身躯粗壮如牛的汉子来,手上执着一根籐杖,足有儿臂般粗细,一声也不出,揄起那根藤杖,就往燕飞的身上重重地打去。
籐杖虽然粗如儿臂,但本质是软靱之物,所以歛算怎样大力抽打在人身上,也很难会伤及筋骨,但皮肉受的痛苦却要比用木棍抽打还要厉害,一下下抽打在身上,简直痛入心肺,被打处红痕暴肿,初时,燕飞还能够抵受得住,但在那汉子的一轮猛烈抽打之下,身上的衣服碎裂开来,露出特别滑腻细白的肌肤来,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肿起的红痕,怪蛇缠身一样密布,终于,他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滚动着,发出痛叫声来。
从他那一身滑腻细白的肌肤看来,赵金吾可能没有说错,他眞的是个女子——女扮男装的女子!
那汉子似乎生就一副冷酷心肠,燕飞嘶声呼痛,就连那位天生听了,也脸露不忍之色,他却一点也不动心,杖下如雨,看来,他是那种看到别人痛苦,自己就快乐的那种狂人。
而他也正是那种人,越打,他脸上兴奋之色越浓,双目光芒也越盛!
滚动中的燕飞,身上忽然滚跌出一堆似铁非铁,似金非金的小圆牌来,赵金吾一眼看到,便喝道:「住手!」
那汉子似乎意犹未尽,闻喝之下,只好停下手来,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天生,上去捡起来。」赵金吾朝天生摆摆头。
天生自然也看到从燕飞身上滚跌出来的那面小圆牌,上前弯腰捡起来,双手递到赵金吾的面前。
赵金吾伸手接过,目光接落在那面小圆牌上,神情激震了一下,脱口道:「原来是身份秘密,权力不下于钦差大臣,经那昏君赐以先斩后奏权力的内阁大学士慕容策一手训练出来的金牌密探,哼,本座倒是小觑你了!」
说着将那面金铁合铸,极难仿造的圆牌递给铁二。
铁二接过,细心辨认了一遍,仍然不放心,翻过来转过去反复看了几遍,才深长地吁口气道:「果然是大学士慕容策手下的金牌密探,嘿嘿,师兄,幸好揭破了她的身份,否则,只怕荣华富贵未到手,人头已落地!金牌密探果然厉害,名不虚传,居然能够混进本门来!」
这时,燕飞原本束起的头发已松散披散下来,乌黑油亮的长发披在肩上,覆在脸上,显露出女子的神态来。
「赵金吾,你利欲薰心,妄图荣华富贵,不惜投靠奸王,图谋造反,难道你不怕被抄家灭族么?」燕飞强忍身上的痛楚,义正词严地斥责赵、铁两人。
赵金吾大笑道:「啊啊,大丈夫生于世上,自当建功立业,就算不能名垂千古,遗臭万年又如何?何况,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王爷这次擧事,可谓顺天应民,事成之后,本座自成王侯之贵,又有谁敢说本座是乱民贼子?可笑你死到临头,还说这些迂腐的费话!」
铁二亦冷沉地道:「燕飞,无论你怎样说,也不可能改变你的命运——你今日是死定了!」
燕飞夷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燕某自干上这一份差事之后,便已将生死置诸度外,随时准备着会有这一天出现,再说,能够这样死,也可谓不枉此生了!」
赵金吾鉄二两人听得脸色微变,同时沉默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骚动声,接着是一声娇叱,赵、铁两人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故,两人往外望去的刹那,已有一条人形就像疯了一样,扑了入来!
赵、铁两人一眼看到,不由呆住了。
冲进来的原来是赵紫玉!
「紫玉,你怎么乱闯进来?」赵金吾沉下脸来微责女儿。
但见赵紫玉一脸怒恨之色,怨毒地瞪视着业已倒在地上,头发散乱,背上衣衫破裂,露出细白滑腻背肌,显出有几分女儿态的燕飞,切齿道:「爹,女儿是来打死这个骗了女儿的贱人的!」
燕飞忍受着身上的剧痛,在看到赵紫玉冲进来时,目光希冀地闪亮了一下,但在听了赵紫玉那满怀怒恨的话语后,她的心中一阵难过,似乎整个人随着对方那句话,而一下子沉到地狱深处!
她已完全绝望了。
不过,她却没有恨赵紫玉之翻脸无情,而她的心中更有一份负咎,是她一开始就利用了对方那纯眞的少女情感,骗得了她的好感,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当一个少女在骤然发觉到自己纯眞的感情受骗及被利用时,心中那份难受及怨恨,是在所难免的,难怪她这样怒恨的。
她只是带着一种无奈的歉意,望着怒恨得似乎失去了理智的赵紫玉,希望她终于能够谅解她这样做的苦衷。
赵金吾在听了女儿的话后,目光一闪,沉下的脸缓和下来,语气也缓和了。「紫玉,她是怎会知道这女奸细女扮男装,利用你混进来的事的?」
赵紫玉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一样射在燕飞的身上,一直没曾移动过,恨恨地道:「是柳靑吿诉女儿的!」
说着,突然冲上前来,劈手一把将那粗壮汉子手上的籐杖夺了过来,咀里接连骂道:「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她这个骗了我的坏女人!」
一边怒骂着,一边像疯子般,挥动着那条籐杖,没头没脑地,拚命打在燕飞的身上!
赵金吾、鉄二看到赵紫玉那种近乎疯狂的擧动,同时露出欣喜之色,互相看了一眼,鉄二低声道:「师兄,看来紫玉是恨死了这姓燕的妞儿,就让她出出气吧,咱们还是去与佘特使商议一下的好。」
赵金吾点了点头,朝赵紫玉道:「紫玉,你打吧,将她打死了,爹也不会怪你的!」
说着,示意房内的人跟他退出去。
自然,他仍是有点不放心,在外面派人严加看守着。
X X X
赵紫玉狂乱地抽打着燕飞,咀里吐出一连串恶毒的诅咒声!
燕飞在如雨点般的抽打下,在地上痛苦地滚动着,头脸及手臂上,增添了不少道红肿的伤痕,不过,她却没有向赵紫玉解说求情,也没有哼出一声,咬着牙,极力忍受着痛澈心肺的剧痛!
因为她很明白此刻赵紫玉的心情,换转是她,她相信自己也会像赵紫玉般怨恨得不能自已的!
大概是打到了手疲力歇了,赵紫玉终于气喘喘地停了手。就以那根籐杖拄地,目中怨恨怒毒之色稍减,但却仍然盯着燕飞!
燕飞也停止了滚动,侧着身,一双湛亮的眼睛因了痛苦而黯然失色,但仍然毫不逃避地望着赵紫玉那刺人的目光!
「燕飞,她为什么要骗我?」赵紫玉喘着气厉声喝问。
燕飞艰难地咽了口唾沬,才哑涩地道:「赵姑娘,我不是存心骗妳的,我知道这样做对妳是一种残酷的伤害,无奈我是身不由己,为了天下百姓免受荼毒,我只好因利乘便,利用妳对我……」
「不要说下去了!」赵紫玉的神情突地变得激动起来,歇斯底里叫道:「我不管那样多!只知道妳骗了我,伤害了我的感情,所以我恨死了妳!」
说着又擧杖朝燕飞的身上乱打。
不过,她已显得有心无力,几杖之后,便喘息着停了手,她实在是无力再打下去了。
「赵姑娘,妳打吧,只要妳觉得解恨,就算妳打死我,我也死而无怨。」燕飞凄凉地惨笑着。「我亦是女孩子,我很明白妳现在的心情。」
赵紫玉这刹那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忽然间抽动着双肩,悲泣起来。
燕飞默默地望着悲泣得越来越厉害的赵紫玉,鼻管中也是酸酸的。
好一会,赵紫玉才勉强止住泣声,抽泣着道:「燕……妳吿诉我,妳若是男的,妳对我会眞心么?」
燕飞毫不考虑就答道:「赵姑娘,我若是男的,虽然也会利用妳,但对妳的感情却是绝对眞的!」
赵紫玉的神情迅速变化着,盯了燕飞好一会,才凄笑道:「我相信妳说的是眞话,只是,这未免太残忍了!」
燕飞这刹那间的神态接连数变,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赵姑娘,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无法补偿妳在感情上受到的伤害,只是,我却看出,有一个人眞心诚意爱着妳的,妳难道不知道吧?」
「谁?」赵紫玉神情一震,急声问。
「柳靑!」燕飞一口道出。「我打从那一晚无意中看到他看着妳的眼神,以及那种特别的神态,和他对我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妒意,就觉察到他是暗暗恋着妳,只是碍于身份,他不敢露骨地表露出来吧了。」
「柳靑——」赵紫玉神情震动了一下,有点意外地说道:「我怎么会觉察不出的?」一顿接不以为然地道:「他恋慕我?看他平日对我恭恭谨谨的,我说什么他便什么的,就像一条忠心的狗儿一样,他怎配!」
燕飞听了,很替柳靑不値,忍着身上的剧痛,提高语声道:「赵姑娘,妳销了,他也是人,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他是眞心的,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也配,至于妳接不接受,那是妳自己的事!」
「燕……不说这些了!」赵紫玉有点烦恼地道:「妳还没有吿诉我,妳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我真正的名字叫燕子飞。」燕飞忽然间有点伤感地道:「赵姑娘,妳可知道我这个名字的由来?」
赵紫玉无声地唸了一遍燕子飞的名字,摇摇头,望着燕子飞,因为她知道,燕子飞必然会说出来,所以她不问。
果然,燕子飞凄凉地道:「赵姑娘,我自幼便父母双亡,我只记得自己姓燕,父母时常叫我燕子,至于名字,我却记不得,七岁开始,我便四处流浪,就像一双无家可归的燕子般,到处乱飞,后来,我……便替自己起了燕子飞这个名字,妳明白么?」
赵紫玉听着,心中的恨意已消散,代之的是同情,点点头,咬着下居,似是强忍着心中的酸楚。
燕子飞凄凄一笑,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已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立刻将咀巴紧紧地闭起来。
赵紫玉自然也听到了,扭头望去,恰好看到五六名汉子走进来,为首一人抱拳道:「小姐,门主有令,将这妞儿押到后面关押起来,待事后再处置她。」
赵紫玉的脸色倏然变了一下,咀唇噏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还是忍住了,匆匆瞥了燕子飞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而那为首的汉子朝身后的汉子一摆头,有两名汉子立即走上前去,左右将燕飞架扶起来,往外就走。燕子飞没有挣扎——穴道被点封,挣扎也是徒劳,任由那两名汉子架着她,一直往后面走去。
X X X
黑龙门此刻灯光通明,一反往日黑沉沉阴森的情景,那么广大的练武厅中,集结了近百名黑龙门弟子,正在候命出发。
俄顷,赵金吾与鉄二匆匆走进来,那些门下弟子立时变得鸦雀无声,百十数目光一齐集中在赵、齐两人的身上。
赵金吾锐厉的目光先扫视一下门下弟子一会,才哼了一声,语声沉沉地道:「由于情况有变,本座给与佘特使商议之后,决定将明天晚上的行动,改为明天黎明时分发动,记着,五更出发,行动要迅速,事成之后,本座担保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近百名门下弟子听了,齐皆动容,低应一声:「弟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门主所望!」
「很好,你们且先去歇一会,养足精神。」赵金吾满意地挥挥手。
那些弟子齐应一声,马上散开,很快便走了出去。赵金吾与铁二也相继走了出去。
在这种紧张的场合中,却不见了阴山客佘士英,不知他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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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紫玉匆匆回到她居住的院子内的那幢小楼中,找不到小丫头的踪影,却意外地发现了阴山客佘士英。
原来佘士英来了赵紫玉这里,此时正坐在小厅的一张竹椅上,一眼看到赵紫玉回来了,目光中立时发出帜烈的光芒来。
赵紫玉一眼看到佘士英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小楼中,不禁惊诧不已,当她的目光接触到对方那邪恶的目光时,吓得她不由将目光移开,同时倒吸了一口气,一颗心砰砰直跳。
从佘士英那颗射出炽烈欲火的邪恶目光中,赵紫玉虽然是位情窦初开,未经人道的少女,但是她也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佘……特使……你……怎会在我这里的?」赵紫玉慌乱地四下扫视着,似乎想发现一些可以壮胆的人,可惜,厅子内什么人也没有。
「嘻嘻,赵姑娘,我是来找妳喝酒解闷的。」佘士英丑态地笑着,一双淫邪的目光一直在赵紫玉的脸上身上溜上溜下。「那姓燕的妞儿骗了妳,我想你一定是很伤心很寂寞的了。很想人陪你,所以我便来陪妳。」
赵紫玉听了佘士英这一番话,差一点没有因震惊过度而昏了过去,而此刻她只感到在对方那双不怀好意的邪恶目光溜视之下,自己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地暴露在那恶贼贪婪的目光下一样,她不自觉将双手交叉着掩在胸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惊恐地抖着声道:「佘……特使……我不会喝酒的,我累了,我想睡了。」
余士英贼志嘻嘻地望着赵紫玉。「赵姑娘,那正好,我来陪妳睡吧。」
说着,站起来,就像一头择肥而噬的恶狼般,一步步逼向赵紫玉。
赵紫玉这时眞是魄散魂飞,全身抖颤着,畏缩地一步步后退,双眼射出哀吿求助的目光,惶乱地四下张望着,咀里不断他哀吿道:「你,不要……求你不……要这様。」
这时刻,她多么希望能够看到小丫头黄莺或是柳靑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惜,她看到的只是佘士英那张丑恶的脸上流露出的淫邪笑意。
「柳靑……」她再也忍不住了,在她的背后撞上一根柱子的时候,她歇斯底里地嘶叫出声。
「这里除了你与我之外,什么人也没有了,妳叫什么呢?等一会在床上的时候,妳再叫吧!」佘士英一步逼到赵紫玉的面前,淫邪地说着,一伸手,便握住了赵紫玉的右手。
「啧啧,好滑腻啊。」佘士英这刹那目光中流露出炽热的兽光来。
「放开我!」赵紫玉在这刹那由恐慌变成了愤怒,胆气也陡地一壮,挥动着右手,同时左手一扬,「啪」一声,赏了佘士英一记淸脆的耳光。
佘士英料不到赵紫玉忽然变得这样「胆大妄为」,赏他一个耳括子,半边脸火辣辣般痛,目中凶光一闪,但瞬即收歛,右手用力一拉,接左手一抄,将赵紫玉强搂在懐中,咀巴微张,头一俯,就往赵紫玉的脸颊上亲下去。
赵紫玉这刹那但觉脑袋「轰」地一响,全身汗毛倒竖,疯了般大叫:「放开我,你这臭贼,别碰我啊!」
嘶叫中,双手乱抓乱打,佘士英当然不在乎,咀巴刚好印上赵紫玉那雪白如脂脸颊时,突地左颊上一阵剧痛,痛得他忍不住猛地将头捧闪,口中发出一声痛叫。
原来他被赵紫玉在他的脸颊上狠狠地抓了一把,刹时显现出五条血痕来,但她却没有放开赵紫玉。
赵紫玉继续挣扎嘶叫着:「快放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本来已经恼羞成怒的佘士英听闻之下,不由狂笑起来,笑得赵紫玉怔怔地停止了挣扎嘶叫。
「赵姑娘,妳还是乖乖地顺我吧,不论妳怎样叫,妳爹也不会来理会的,不妨吿诉妳,这是妳爹同意这样做的!」佘士英目中的欲火又炽烈起来。
「爹……他同意你……这样做的,」赵紫玉神情猛震,恍似当头响了一记焦雷,整个人刹那一呆,脸色惨变,双眼空洞洞的,仿佛已灵魂出了窍,而在她的脑海中,恍惚间似乎幻现出深藏在心之深处,磨不掉,挥不去的一页丑恶的回忆。
佘士英骤见赵紫玉不言不动,停止了挣扎,还以为她听了他的话后,在绝望之下,停止了反抗,当下淫笑一声,伸出禄山之爪,在赵紫玉的挺突的胸脯上摸了一把,这一摸,令到他本已高炽的欲火「熊」地沸爆开来,双眼充血,气息急促,「嘶」一下裂帛声,硬是将赵紫玉胸前的衣襟撕破下来。
衣襟破落之下,赵紫玉的胸前暴露出一大片白脂般的胸脯来,那贲起的玉峯,圆润有致惑人心神目光的鲜红一点,完全呈现在佘士英那双赤红的眼前。
佘士英深深地吸了口气,喉头上下迅速地移动着,气息急促粗浊,头一低,在赵紫玉那滑腻丰满的胸脯上深深地吸吻了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赵紫玉一把抱起,三步两脚奔向靠着窗下的一张竹榻。
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赵紫玉却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般,一点反应也没有,木然的脸上就像死人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更没有惶恐,有的只是一颗已死去的心。
事实上,她在听到佘士英说出这是赵金吾的默许下,她的心已死,连亲生的父亲竟然同意犠牲女儿的淸白与幸福,任由那可恶的奸贼糟蹋,这还有什么话可说,又还有什么希望?
她甚至连悲哀也没有——这样下流卑贱的父亲,又有什么好悲哀的?
她只是感到自己一直沉下去,沉到地狱的最深最底处,而且还一直继续地往下沉。
可是,欲火焚身的佘士英可不管赵紫玉的感受如何,将木然的赵紫玉放在榻上后,他自己也就压了上去……
可是,正当他迫不及待地欲将赵紫玉身上的衣衫褪去的时候,窗外却有一阵声响传入他的耳中,令到他栗然一惊,有如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霍地将头抬起来。
窗外,赫然站着一个人,一双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在厅内的灯光映照之下可以淸晰地看到此人的面貌。
此人不是别人,赫然是柳靑。
佘士英当然一眼就认出是谁来,震惊变成了震怒与羞辱,一张脸变得铁靑,怒冲冲地低吼一声:「快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柳靑却全无反应,依然木立在窗前,紧咬着下唇,一双目光了无所惧地瞪着佘士英。
佘士英气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语声森冷得像是发自九幽地府般寒人心魄:「柳靑,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就不怕死?快滚!」
柳靑依然别无反应,挺立如故,甚至连眼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木然不语。
佘士英气炸了肺,这小子居然胆大妄为到破坏了他的好事,他再也忍不住了,目中杀机一闪,「铮」然抽出腰间长剑,疾刺向柳靑的咽喉。
柳靑依然不言不动,更没有闪避,就像木头一样。
佘士英眞还未见过面对死亡的人,不但毫不惊惧,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他虽是凶残成性,但在这利那,也不得不佩服柳靑的胆量与执着。
一怔之下,他不知怎的,竟改变了主意,眼看着就要刺在柳靑咽喉上的剑尖陡地一闪!「噗」声响,改刺在柳靑的肩头上!
这一剑刺得很深,几乎刺了个对穿,但柳靑依然没有动一下,只是上身幌了幌,连一声也没有哼出来,只是脸上的肌肉却搐动了几下。
狠狠地将剑抽回,佘士英只觉趣味索然,那被淋熄的欲火再也烧不起来,目光一落,瞥了一眼木无表情的赵紫玉一眼,更不是滋味!「哼」了一声:'「妈的,便宜了妳,错过今晚,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着锵然回剑入鞘,气虎虎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依然挺立不动,被肩上伤口喷溅得半边身染满了鲜血的柳靑,这.时终于呻吟出声,再也支持不住,侧身摔倒在窗台上。
赵紫玉也就在这刹那「神魂归窍」,浑身震动了一下,也顾不了身上衣襟破裂,露出一大片胸脯来,一翻身下了竹榻,抢到宪前,执着柳靑的手臂,急声道:「柳靑,你怎样了?」
柳靑伏在窗台上的身形动了动,用左手撑起身子,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赵紫玉那欺霜赛雪的胸脯时,就像触了电般,全身一震,也像犯了罪般,急忙将头扭到一边。
赵紫玉却完全不理会那样多,她的淸白,可是柳靑用性命挽救回来的,她这小小的一点犠牲,义算得了什么?
忍着痛咧咀笑笑,柳靑断续地道:「小姐……我……不要紧……只要妳没……有……被那奸……贼汚辱,我……就……算……死,也甘心。」
赵紫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扶着柳靑道:「你站着别动,我这就拿伤药来给你敷扎。」
说完返身朝楼梯奔去,而同时,一个决定也在她心中产生了。
X X X
令到燕飞——燕子飞意外的是,那几名黑龙门弟子竟然将她关在最后那进院落——第五进院落左手那个偏院中的那间石屋内,而且没有将她継绑起来。
这大槪是因为她已被点了穴道,一点劲道也提聚不起来,加上这间石屋密封坚牢,不怕她逃得了。
而这间石屋可能是用来关人的,最近才改作堆放那些由余士英秘密运来的火药兵器,所以,仍然将燕子飞关在这间石屋内。
燕子飞虽然浑身伤痛,但仍然强忍着,她要看淸楚堆放在这间看守严密的石屋内,是不是眞的载着火药兵器。
艰难地扶着叠起的木箱子站起来,长长吸了口气,她才运足力气,将一个长条形的箱盖板撬开来,石屋内虽然黑暗一片,但从箱子内泛射起的铁光,仍然令到她依稀看到箱子内载着的,原来是一把把没有鞘的钢刀!
他拿起一柄钢刀来,再将一个长条形的木箱撬开,装着的竟然是短矛,这时,她早已习惯了石屋内的黑暗,可以隐约看到石屋内的情形,原来石屋的另一角堆放了一堆方方正正的木箱子,她忙蹒跚着走过去,用钢刀撬开一个箱子,箱子内黑黑的,不知盛的是什么,但他的鼻子已隐隐嗅到一些火药的硫磺味,忙伸手一摸,却摸到一历油纸,急急将油纸撕破,伸手一摸,已摸到一些粉状的物体,抓了一把拿到鼻子下一嗅,一阵浓烈的硫磺味直冲鼻孔,令到她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果然是火药,」燕子飞心头震动不已。「这样多的火药,若一旦被用上,不知多少人要遭殃,多少房屋被毁,万万不能让这些贼子使用!」
她焦急地在石屋内团团转着,身上的火折子被搜去了!石屋内连一盏灯火也没有,否则,拼着一死,她也要将这批炸药毁去。
「不知诸葛大哥接不接得到我送出的消息?能不能及时召集人手,赶来这里呢?」燕子飞这时眞恨不得自己能够变成一只燕子,从那高高的窗隙间飞出去,拿来一点火种,丢在那些火药上,将之尽数毁去。
可惜,石屋内连油灯也没有一盏,而且建造得坚牢无比,就算是她穴道未封,也不可能逃得了。
这大槪就是赵金吾没有吩咐门下弟子将她梆起来的原因了。
无计可施之下,燕子飞尽管心中焦急异常,也只好颓然坐下来,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诸葛明威能够及时赶到来,制止这一次动乱,至于她自己的生死,倒是次要的问题。
身上的伤痛椎心刺骨的,她再也忍不住,发出呻吟声来,而且闭上了双眼。
「咔唰」一下声响忽然传入她的耳中,令到她不由倏地将双眼张开来,望着那道黑漆漆的铁门。
这时,她的心境出奇地平静,也了无所惧,因为她巴不将生死放在心上,那「咔唰」一声,肯定是外面看守的人将铁锁打开,那么,该不是进来放她走的,那就是来杀她的了。
她平静地望着那扇发着难听的磨擦声的铁门被推开来,连眼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随着那扇铁门的推开,一道昏黄的亮光亦随着展射入来,微眩她的双目,令到她一时间看不淸楚进来的是什么人。
「燕飞!」一声轻唤发自门口那团光亮。
燕子飞入耳之下,心头剧震了一下,目中光芒大盛,喜极脱口道:「紫玉,是妳?」
「燕飞,是我!」门口那团光亮应声中急移过来,并且将手上的那盏油灯移开一些,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不是赵紫玉还有谁?
燕子飞一见之下,心中一阵激动,赵紫玉终于明白了他那样做的原因而原谅了她,她急忙挣扎着站起来,激声说道:「紫玉!」
赵紫玉的神态却显得有点紧张,伸手一把执住燕子飞伸出来的一条手臂,急急道:「燕飞(她一直改不了口),妳快走吧!」
燕子飞这刹那感动得眼眶内一片迷濛,亦紧紧地执住了她的手。「紫玉,妳为何要这样做?」
赵紫玉脸上的神态刹那倏变,痛苦地道:「因为我爹不是人,他为了升官发射,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出卖,十三年前,当他还是奸王宸濠的一名侍衞领班时,为了升职,也丧心病狂地将我母亲出卖给宸濠的心腹——侍衞统领郝伯夫,那时候我才七岁,我亲眼看到那惨痛的一幕,翌日,我娘便在羞愤之下,悬梁自尽了,想不到,他在十三年前出卖了我娘,刚才又想出卖了我,他已不配作我的爹,我也没有他那样的父亲!」
赵紫玉越说越激动,抽泣起来,泪水就像溶化的雪水般,不断从脸颊上淌流下来。「我爹就是因为犠牲出卖了我娘亲,才能够被提升,派到这里来主持一切,我却不想像我的娘亲那样,作为他升官的阶石……」
「紫玉,那妳……」燕子飞关切地急声问。
赵紫玉惨然道:「我差一点被那禽兽糟蹋了,幸好柳靑及时出现……」
「紫玉,原来柳靑救了妳。」燕子飞不自禁吐了口气,替紫玉庆幸不已。「紫玉,我可没有说错吧?柳靑确是在暗恋着妳的……」
「我已知道了,」赵紫玉着急地道:「燕飞,你快走吧,若是被他们发觉,妳就走不成了。」
燕子飞却似乎不太着急。「紫玉,这样做会不会累妳……妳是怎样进来的?」
赵紫玉吸口气道:「我已管不了那样多,爹在前面正召集人手,这里只剩下两名看守的人,是柳靑将他们击昏了,取了他们身上的锁匙,打开铁门让我进来,他则仍在外面暗中看着。燕飞,别说了,快走吧。」
燕子飞用力握着赵紫玉的手,感激地道:「紫玉,谢谢妳,只要我能够活着离开,我永远也会记着妳的,记着妳这位好妹妹!」
说时眼中有泪光闪现。
赵紫玉亦悲戚地道:「燕……姐姐,妳会来看我么?」
「会,一定会!」燕子飞眞诚肯定地说。
赵紫玉刹时展颜一笑。「燕姐姐,我等着妳。」
说着拉着燕子飞就向门外走去。
蓦地门前火光大亮,一人当门而立,赫然正是赵金吾!
在他的身后,站着二十多名弟子,其中四人手上举着熊熊的火把,火光映照下,赵金吾一张脸靑蓝红变幻不定,有如地狱判官般吓人。
「紫玉,妳干得好事!」赵金吾怒视着赵紫玉。
赵紫玉竟然毫无畏惧的样子,腰一挺,大声道:「爹,你既然能够出卖女儿,女儿自然亦可以出卖你!」
「住口!」赵金吾一张脸气恼得扭曲着,气息咻咻,怒喝道:「还不出来!」
赵紫玉却站着不动,大声道:「爹,你将柳靑怎样了?」
赵金吾狞狞一笑。「他好大的狗胆,为父已将他点到,等举事之后,再好好地处置他!哼,还不出来!」
说着一摆头,在他身后的两名弟子立时左右闪进石屋内,伸手就拉赵紫玉。
燕子飞在赵金吾乍然出现的刹那,已知道没有生望了,一心只想着怎样能够阻止赵金吾的这次行动。「火!」这个念头在她脑际一闪,他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立时劈手一把夺过了赵紫玉手上的油灯,疾退一步,同时喝道:「紫玉,快走!」
紫玉被她这突然的擧动弄得一怔,而那两名弟子更是惊呆了;赵金吾却是连眼色也变了。
因为他已明白到燕子飞这样做的意思了。
X X X
「燕姐姐——」赵紫玉冰雪聪明,一怔之下,也明白了燕子飞的用意,不由伤心地哀叫一声。
「紫玉,快出去,姐姐做鬼也会来看妳的。」燕子飞再退一步,已退到那堆叠起的火药箱子前,有点悽然地朝赵紫玉笑笑,目光却是坚定无畏的。
也就在这刹那,站在左边的弟子朝右边的一使眼色,蓦然欺身直上,将赵紫玉一推一拉。
右边那名弟子会意地配合着亦闪扑上去,一刀搠向燕子飞的腰背!
这两名弟子之所以敢贸然发动,乃是明白到,若不制住燕子飞,那肯定会被炸死,而日夜盼着的荣华富贵也随之烟消云散,偏偏这两人皆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家伙,何况他们也欺燕子飞穴道被点,行动迟缓,凭他们的身手,在猝然之下,有把握阻止得了燕子飞点燃那些火药。
更何况,他们还将赵紫玉作饵,燕子飞肯定会上当。
燕子飞一见左边那个家伙将赵紫玉一推,果然上当,以为那家伙要伤害她,忙伸手去执,那知那家伙只是用赵紫玉来吸引她的注意力,一推后就拉,这一来就令到燕子飞抓了个空,身形也向前趑趄了一下。
这一下,就足够右边那家伙将长刀搠进她的腰背内!
「噗」一下响,燕子飞身形提搐了一下,张口发出一声痛叫,血光立现,但她却在这刹那,手臂一甩,那盏油灯「呼」地一声,飞落在那箱撬开的火药箱内!
那名弟子早已算好了的,刀一搠进燕子飞的腰背上,左掌已电闪向那盏油灯,企图以掌风搧灭灯火。
他这一着不可谓不聪明,无奈燕子飞的反应比他想像中还要快,他一掌劈出,燕子飞的油灯已甩出,这一来,不但劈不灭灯火,那股掌劲反而加速将油灯「送」向那撬开的火药箱!
他立时吓得亡魂皆冒,撒手转身就向门外射去。
左边那名家伙亦是魂飞魄散,惊叫一声,亦抢向门口。
这一来,两个人就在门口撞在一起。
赵金吾在门口看得眞切,惊震之下,反应却不慢,一伸手,一把拉住被扯出来的赵紫玉,双足猛蹬之下,整个人带着赵紫玉斜飞开去,口里同时大喝一声:「快退!」
在他身后的那些弟子由于被他的身形将视线遮挡住,所以看不到石屋内发生了什么事,闻喝之下,再目睹门主这样仓惶狼狈,心知不妙,刹时间鸡飞狗走,乱成一团。
「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那间石屋在火光硝烟中四分五裂,崩塌下来!
这一下巨大的爆炸声,不但震动了整个黑龙门,也震动了整个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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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明威率领着一队为数不下五十人的队伍,如飞般直奔向鎮北的黑龙门总坛,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老孙!
那一下巨响声传来,连他们也感到地皮在颤动!
诸葛明威霎时神情大震,身形去势史快,脱口一声:「老孙,快!燕子飞可能出事了。」
此刻,老孙亦是心头震动不已,脚下一快,连语声也变了。「统领,但愿燕子她……」
两人就在这说话间,已尽展身形,将后面那队人抛离得远远的,像电闪星飞般向前面那座黑沉沉,但此刻却烟火直冒的巨宅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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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人都被那声巨大的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以为天降大祸,因为地皮震动得很厉害,躺在床上也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不少人以为是地震,仓惶走出来,但当发觉到黑龙门总坛内烟火冲天时,才知道是黑龙门内出了事,不禁舒了口气,却惧于黑龙门的凶威,虽然好奇,却谁也不敢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又缩回屋子内,上床睡觉了。
那一声巨响几乎将那座偏院炸塌,幸好赵金吾反应够快,身法又快,那一射之下,有如激矢般射出了偏院外面,幸免于难,但也被那声巨响震得血气浮动,耳鸣眼花,落地时差点站立不稳。
被他挟着的赵紫玉却已被震昏过去。
「贱人!」赵金吾吸口气,气恨恨地将女儿放在一座花架上,若不是想到佘士英还想「享受」一下,他眞想一掌就劈了女儿。
在擧事的前一刻,出了这样大的纸漏,这可是不可饶恕的过失,说不定荣华富贵未到手,一条老命已掉了,为了保命,也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更加要巴结佘士英了,眼前的赵紫玉,亦更加重要了。
赵金吾这种人,已简直不算是个「人」了。
略一定神之下,他也顾不了救醒赵紫玉——反正死不了,身形一长,掠向前面第三进。
只可怜那近二十名弟子,由于走避不及,不是被炸死,就是被激飞的碎石击死,侥幸的也被震晕过去。
第三进院子中,那些集中在练武厅内的数十名弟子,以及佘士英、铁二两人,亦被那一声巨爆震得大惊失色,整座大厅剧烈地摇撼震动了一会,仿佛会塌下来般,吓得各人慌不迭抢奔到外面。
「怎会这样的?」佘士英一眼看到后院中那冲天四射的烟火,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求觉呻吟出声。
「一定是那臭丫头弄出来的!」铁二气恨得直咬牙,「这一下可完了!」
余士英那张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现在更加没有表情了,那些黑龙门弟子慌乱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佘特使,要不要去看看?」铁二气急败坏地道。
「看也没有用了。」佘士英语声木然地道:「赵门主若是没有被炸死,他总会赶来这里的!」
话未说完,一条身形划空急掠而至。泻落在两人面前,正是赵金吾!
「师兄,怎会弄成这样的?」铁二气急地问。
赵金吾的脸色难看到极,吐口气,切齿道:「燕子飞那贱人竟乘李虎不备,夺去他手上的火把,投在火药箱上,不惜同归于尽,幸好本座惊觉得快,及时掠射出偏院外,否则,只怕见不到你们了。」
赵金吾居然将女儿的责任开脱了,谎说是那名门下弟子冷不防被燕子飞夺去火把,所谓虎毒不食儿,他虽然卑贱无耻到出卖女儿的淸白,来换取佘士英对他的「好感」,毕竟,仍是不忍心置女儿于死地的。
而他所说的弟子李虎,正是那名一刀搠进燕子飞腰背上的家伙。
所谓死无对证,他怎样说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别忘记,他是黑龙门的门主,主理这里的一切,佘士英虽然身份特殊,也不敢对他怎样,更别说怀疑他说的话了。
「该死!」铁二头上靑筋暴现,扭头问佘士英。「佘特使,现在怎办?」
佘士英那双短眉耸扬了一下,语声深沉地道:「照计划行事!」
接对赵金吾道:「赵门主,你的意思怎样?」
赵金吾目光连闪数下,握拳击掌道:「佘特使说得对,虽然发生了意外,但人手损失不大,还是照计划擧事,没有了火药,可多带火把等等,到处去放火,以壮大声势,亦扰乱人心,咱们一样可以成事的!」
他说到这里,四五进院中已有不少处地方着火燃烧起来,那是因为爆炸中,溅射的火星射到四处,燃烧起来所致的。
但他们这时已顾不了救火了,铁二大声喝令那些弟子集合起来,同时对佘、赵两人道:「快五更了,是否等到五更才出发?」
余士英没有出声,望一眼赵金吾。
赵金吾决断地挥手,喝道:「立刻出发!」
「别想走了!」一声断喝从墙头上响起,恍如当空打了一记焦雷,震得佘、赵、铁三人及那数十名门下弟子无不脸上变色,心头惊震,不由自主将目光转移到左边墙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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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赵紫玉却从昏迷中醒转过来,撑起身来,呆了一会,脑中闪过适才爆炸时的情形,心中又惊又痛,倏地,她又想起了柳靑,忽然间她像疯了般,乱跑乱叫起来:「柳靑——柳靑——你在那里?」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柳靑。
燕子飞肯定已经死了,父亲也不可靠,只有一个柳靑对她好,眞心爱她,这世上,就只剩下柳靑一个人是可以倚靠的了,妳叫她怎不为他而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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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墙头上可说是声随人现,在佘、赵、铁及门下弟子的惊视下,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墙头上冒起,接掠下来,接着,自两边的墙上纷纷跃掠下数十条人影来!
佘、赵、铁三人及门下弟子一见之下,俱不由惊得脸色大变,不过,佘、赵、铁三人却一直把目光投射在当先飞掠下来的那条高大人影身上!
在火把光照射之下,那人掠落在三人身前约二丈许的地上,三人皆可以淸晰地看到那人的身形面貌!
三人的目光有如锋刀尖针一样在那人的脸上身上「钉刮」着,赵金吾忍不住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杨树般傲然挺立着,冷然道:「大内金牌密探统领诸葛明威!」
来人正是诸葛明威!
三人一听,有如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般,惊震异常,脸色连变;那些门下弟子更是惊容满脸,纷纷将腰间长刀拔出来,注意着从四面压逼过来的金牌密探。
「原来是内阁大学士慕容策手下的狗爪子!」铁二「呸」了一声。
余士英却一直没有出声。
「胡说!」老孙叱喝一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心只想着助奸王造反,以图荣华富贵,简直丧心病狂,正是杀之不枉。」
老孙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说得赵、铁两人脸色变了一下。
「混帐!」余士英终于开口了。「王爷应天顺民,今上昏庸无道,王爷此擧乃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中,振臂一呼,天下响应,你们若是识时务的,投效王爷,本特使担保你们皆可以得到王爷重用,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诸葛明威沉声道:「咳!阴山客佘士英,你几时投靠了奸王,当上了什么特使的?」
佘士英得意地失笑一声道:「诸葛明威,这叫贤臣择主而事,你也不是笨人,凭你的一身本领,若是投靠王爷,王爷是个爱材之人,说不定你的职位还在本特使之上!」
「死到临头,还在大放厥词!」老孙第一个忍不住,怒喝声中,手中软剑「嗡」然乍响中,闪刺向余士英的咽喉!
佘士英尖笑一声,身形一偏,长剑出鞘,反手掠向老孙的胁下。
老孙身形猝然横旋出去,剑随身转,车轮一样旋斩向余士英的腰腹!
佘士英尖「嘿」一声:「还算有两下子!」身形倏退半步,但倏退乍进,长剑颤划中,封开了老孙的软剑,「嗤」地飞点老孙的心窝要害。
老孙见佘士英剑势迅疾诡奇,不敢大意,心头暗凛,疾「哼」一声:「好剑法,也见识一下老孙的厉害!」说话间,身形接连两个变化,剑势也随之速变,不但闪躱过佘士英那一剑,而且还将他逼退一步!
就这样,两人剧战起来。
那些紫衣武士一见老孙与佘士英动上了手,他们乃是训练有素的大内杀手,刹时间身形连闪,变作三人一组,形成十数个三角尖椎形,「刺杀」向那些黑龙门弟子。
黑龙门的弟子虽然在人数上几乎比对方多上一倍一,而且身手也不弱,但他们在对方那种三角尖椎形的配合无间的攻击下,那就显得攻击力大不如对方了,此无他,原因在于他们就像一盘散沙一样,不大熟悉合击之术,就算三四个人联手合击一个「三角尖椎体」,却配合得不大紧密,呼应上也缺少默契,这就令到他们的攻击力打了折扣,反观对方那些「三角尖椎形」,由于配合紧密,呼应无间,令到他们每一个「三角尖椎形」就像一个锐角锋利,无懈可击的椎体,稍为碰触上,就会受伤,故此,黑龙门弟子虽在人数上占了上风,但在交手搏杀之下,却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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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可是落在你们的手上?」诸葛明威仍然没有亮出兵刃,但目光却有如尖刀一样盯在赵金吾、铁二的脸上!
赵金吾吸口气,阴沉地回答道:「废话!」
诸葛明威一听,心头一沉,目光暴锐。「你们将她怎样了?」
「不怎厅样!」赵金吾阴森一笑道:「相信你应该听到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诸葛明威一听,一颗心倏地疾向下沉,只觉手脚也有点冰冷,目中的锐光变成了煞芒。「她到底怎样了?」
「是她自己不想活,点燃了火药,将自己炸成粉碎!」铁二开了口。
诸葛明威只觉脑袋「嗡」地一响,眼前黑了一下。
铁二一直注视着诸葛明威的神情变化,自然将他那刹那的变化看在眼内,这可是一个机会,身形蓦地疾欺而上,猝然间身形半旋,一道刀光有如乍闪的骇电般,闪刺而起,斜斩向诸葛明威的脸庞!
铁二这一刀,乃是双手执刀,刀势之迅疾霸道,出人意表,走势之骇人,更是令人魄散魂飞!
这正是黑龙门不传之秘技——「迅雷骇电一刀斩」!
江湖上能够挡得下这一刀的,铁二还未曾遇见过。
他也相信诸葛明威挡不了他这猝然发出的一刀。
连赵金吾也这样认为。
那么,诸葛明威岂不是死定了?
那知道,这一次他们估计错了!
就在铁二那一刀乍发的刹那,诸葛明威的身形忽然怪异地闪移旋掠开去,身形化作飞虹般绕着铁二的身形旋掠了一圈,其间有如闪电般的晶光闪亮了两下!
跟着,便响起铁二撕心裂肺的惨嗥声,待到诸葛明威的身形停下来时,铁二一连斜跄出两三步,左胁右胸上各有一个血洞,正喷溅出血泉来,睁着一双凶厉但厉芒已然消散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诸葛明威!
诸葛明威这时的手上已握着形如龙舌般,长只尺半左右的短剑,剑上血渍殷然,但他的左肩及臂上,也斜斜裂开一道血口,鲜血沁涌而出,喘了口气。
他虽闪避过铁二那致命的一击,但仍然受了伤,可见铁二那一刀之凌厉凶霸迅疾!
只是,铁二付出的代价更钜!
铁二死死地盯着诸葛明威,一张本已冷漠的脸上,扭曲着,终于吐出一口血来。「你……」下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上身一幌,「碎」然仰倒在地上,双眼仍然大睁着,凝视望天。
他是死不瞑目!
这大槪是因为他至死,也不知道诸葛明威能够闪避开他那一刀的身法以及击杀他的两剑是何名称之故吧。
赵金吾也不知道,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怪异迅奇的身法,所以他只有眼睁睁看着铁二死去!
因为他根本来不及出手抢救。
也心头惊懔之下,目光连闪,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可是,诸葛明威却霍然转过来对着他,那种凛然威凌的气势,直逼过去,令到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赵金吾,动手吧!」诸葛明威狮虎吼啸般低吼一声。
赵金吾心头剧震之下,不由微退半步,目中凶芒连闪,「呛」然拔出长刀,却是一柄金刀,不过形式与铁二那柄刀一式一样,森厉地道:「诸葛明威,今晚管敎你见识一下本门的绝学!」
喝声中,身形斜抢扑出,长刀带起一道裂空的闪芒,疾斩向诸葛明威的头脸!
他这一刀的招式,与铁二那一刀的招式一模一样,但其声势与速度却比铁二凌厉不知几许!
乍然之下,他斩出的是一刀,实则,诸葛明威却看出,也那一刀之中,含有六个变化,而每个变化中,又可衍变出五式,是以,他实际上是斩出了三十刀!
只看他这一刀,就看出他的身手功力比铁二不知高明了多少,不愧一门之主,难怪黑龙门只不过崛起不到十年,却威震一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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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黑龙门下已被那些大内杀手组成的「三角尖椎」「刺杀」得七零八落,伤亡惨重,只剩下十数名弟子仍在负隅顽抗,但已大势已去。
老孙与佘士英缠战着,身上已负了两处伤,但仍然紧紧缠着对方,不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佘士英确实想摆脱老孙的纠缠,溜之乎也,因为他已看出情形不对,若是再不谋脱身,那可能永远也走不了。
所以他心急得很。
虽然他的身手略胜老孙一筹,但一时间却杀不了老孙,加上老孙那种不要命的死缠烂打,令到他有所顾忌,那就更加脱身不得了。
这霎眼间,他的软剑乂在老孙的左肩头上「叮」了一口,但老孙却全不理会,咬着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毫不放松地紧缠着他,疯了般狂攻十二一剑。
余士英已看出老孙这一轮狂攻中,起码有三个破绽,只要有一个破绽,像他这种高手,就可以一剑击杀对方,但自己势必也被对方所重创,这可是划不来的买卖,所以,他只好放弃了那个机会,硬着头皮与老孙缠战下去。
诸葛明威居然以手上的一对龙舌剑,挡接下赵金吾的那凌厉不可挡拒的一刀。
赵金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到的不是眞的!
但这却是千眞万确的事。
在赵金吾的心目中,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来。
只是,诸葛明威虽然挡接下赵金吾那一刀之变化,每个变化暗含五种变式实则是三十刀之后,身形也退了一步,而且双臂上又添了五道血痕,可知道赵金吾那一刀之威力是何等犀利!
「赵金吾,你也接我这一招看看。」诸葛明威喝声中,身形微矮,「倏」地身形凌空疾翻,双剑于翻滚间,手挿向赵金吾的左右乳突穴!
赵金吾立时怪叫一声,身形微退,手中刀截斩而下!
可是,他的刀才斩下,便痛哼一声,一个身形飞退开去!目中露出骇异之色!
那是因为他居然截不下诸葛明威那飞揷的双剑,若不是他反应够快,生死一发间,上身倏仰猝偏,只是右胸肩上被刺中,只怕他已是个死人。
凭他的身手刀法,居然截不下对方那一击,诸葛明威那一刺的速度,已到了骇人的地方。
这怎不叫赵金吾心胆俱寒?
赵金吾一退丈许,正欲振刀反扑而上,那知诸葛明威翻滚着身形已凌空扑到,双剑分取他的眉心咽喉!
赵金吾心头大骇之下,猛地吐气开声,刀势急展,刀芒电闪,飞斩诸葛明威身上五大要害!
诸葛明威若是仍然剑势身形不变,不但伤不到对方,剑势也会被截下,而且会挨上对方那诡变凌厉的一刀,非死不可。
只是,诸葛明威不是白痴,更不会蠢到不会变招换式,也就在那刹那,他的身形怪异地斜翻向左边,双剑势道接连变换了八个势式。
但听「叮叮锵锵」一阵激响,刀剑起码已击了三数十下,倏地诸葛明威凌空的身形猝然倒翻出足有丈许过外,落地时几乎站不稳,身上又添了几处剑伤。
赵金吾的身形却是飞摔出八九尺外,重重地捧跌在地上,咽喉上现出一个血洞来,兀自汨汨冒出鲜血来,这个样子,他肯定是完了。
急喘两口气,诸葛明威目光一扫,倏地脸色一变,双手急扬,先后将手上的一双龙舌短剑脱手甩射出去!
原来他日光扫视之下,瞥到正与佘士英缠战的老孙被对方一剑将长剑封在外门,对方的左掌同时猛击向他的胸膛,而老孙显然已因为身上伤痕累累,久战之下,伤痛加上力疲,反应及动作皆没有先前的灵捷,竟然来不及出掌封挡,若是被佘士英那一掌击中,老孙只怕不死也重伤,故此他在情急之下,抢救不及,只好脱手射出双剑!
老孙确实因伤痛力疲而来不及出掌封挡佘士英那一掌,他自忖必死无疑,所以他干脆闭上了双眼。
那知道耳中只闻「当」的一声,讶异之下,急忙睁开眼一看,正好看到余士英身形疾矮,反手一剑拨挡落在一道闪射而来的剑光,怪叫声中,头「歪,避过紧接射到的第二道剑光,他心头一动,一脚飞踢而出。
可怜佘士英在眼看可将老孙击杀在掌下的云眼间,骤听破空声急响,锐风袭背,心惊之下,自然顾不了掌毙老孙,保命要紧,那知顾得了拨挡躱避电闪般先后射到的两道剑光,一时间忘记了防备老孙,颈脖上重重地挨了老孙那一脚,但听「啪」地一声响,佘士英的颈脖立时像被搭折的禾秆般,歪倒下来,发出一声闷窒的惨叫,身形翻滚出数尺外,才落在地上,一颗脑袋怪异地歪撑着,瞪眼嗞牙的,好不恐怖。
老孙一脚踢折佘士英的颈骨后,亦跄前一步,跌坐在地上。
刚才那一脚,他已用尽了全身气力,是故再也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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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终于完全停止下来。
黑龙门全军尽墨,只剩下十数名受了伤,丧失了战斗力的弟子侥幸没有死,其余的包括赵金吾、铁二、佘士英等,一槪横尸地上。
至于诸葛明威这方面的损失也很大,带来的近五十名大内杀手,死伤过半,毕竟,黑龙门下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他与老孙也身负数伤。
这可以说是惨胜。但却消弭了一次大灾劫,免致百姓受兵刀与变乱之灾,这是値得的。
在第五进院落中那被炸塌的左偏院内,诸葛明威发疯般在满地的砖石碎肢残体中翻寻着,却让他意外地在一堆碎石下找寻到燕子飞。
老孙离远望到,急忙趋前去。
燕子飞居然没有被炸成碎块,这已经是奇迹,不过,她的身上已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而更令人感到不可能及惊奇的是,她居然还未死,还有微弱的气息。」
这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伸手轻轻地将燕子飞的身形挟抱起来,诸葛明威悲沉地轻唤道:「燕子,妳醒醒啊,看看我与老孙好么?」
老孙只觉喉头梗塞,目中满含泪水,心痛地注望着燕子飞。「燕子啊……」
燕子飞也就在他们的呼唤下,眼皮颤动了一下,咀里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声,双眼终于艰难地微张开来。
诸葛明威狂喜得浑身微颤着,连声音也颤动着叫道:「燕子,妳看到么,是我啊!」
燕子飞的眼皮眨动了一下,散涣的目光忽然射出一丝光芒来,急喘了一口气,语声微弱断续地道:「诸葛大哥,是你……」说时目光缓缓转向老孙那边:「老孙,你……」
老孙噙着泪道:「燕子,是我啊,妳千万不要离开我们……」
下面的话老孙已说不下去。
燕子飞目光迟缓地转动着眼珠,望着诸葛明威,艰难地道:「诸葛大哥……你……说……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呀……只像个男……孩子么……」
诸葛明威心中在滴着血,急忙温声道:「不,燕子妳很有女人味。」
「眞——的?」燕子飞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满足的笑意,慢慢阖上了眼皮。
「燕子,燕子——」诸葛明威一眼看到燕子飞那样,心如刀割,一下子将燕子飞软软的躯体紧紧地搂着,生恐她会从他的怀中溜走一样。
老孙神情一震之下,终于滴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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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丫叉路口。一路上默默无言的柳靑赵紫玉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只要各自踏上那条方向不同的岔路,从今后便各自东西了。
柳靑犹豫地半转身过身来,望了低垂着头的赵紫玉,鼓起勇气,嗫嚅着道:「小姐……你……」却被赵紫玉倏然抬起的目光一射之下,不知怎的,下面的话硬是说不下去了。
两人的目光相触之下,各自像触了电般,忙将目光垂下来。
好「会,柳靑有点无奈地低声道:「小姐,我走了,妳多保重。」
说着转回身,朝那边那条路踏出了脚步。
他的心却不想走。
只是,由于一直以来的上下之分,令到他不敢把心中的话明白电表达出来,毕竟,他是有点配不上对方的。
「柳……郞……你肯与我一道走么?」赵紫玉这一声突然的呼叫,震得柳靑心头狂跳不已,心中充满了接近爆炸的喜悦,狂喜地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道:「小……妳说什么?」
赵紫玉一张脸羞红得连脖子也染上了脂红,却没有垂下头来,也没有回避柳靑的目光,娇羞地道:「你听不到的么?」
柳靑眨了眨眼,不知那来的一股勇气,一把执住了赵紫玉的手,无限欢喜地道:「小……紫玉,我……听到,我愿意跟你一起走,这一辈子也不离开妳……」
「眞的?」赵紫玉满含情意仰头问。
「眞的!」柳靑衷诚地说:「我会令妳幸福的。」
「那咱们走吧!」赵紫玉说着偎了过去,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
「紫玉,妳眞好,」柳靑顺手搂着赵紫玉的腰肢,两人相偎相贴着,一齐往前路走去……
鎮外山脚那边,却有一人挺立在一坏黄土前,默然垂首。
黄土下,长埋着燕子飞的的英灵,也埋葬了站在坟前这人的感情。
他,就是诸葛明威!良久,诸葛明威才黯然转身,朝那坏黄土投下悲恋的一瞥,孤独地向前路走去……
但燕子飞的身影笑貌,却长留在他心中,永伴在他身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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