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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雪海血河》【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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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8 04:36: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7-31 17:40 编辑

《武侠世界》第37年05期 - 第37年13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了图档。


Xuehai Xuehe Ximen Ding cover.JPG


第一章 不辨事非囚少侠 欲诬人者反被诬



朔风怒号,把树上的枯叶扫得干干净净。荒郊无人,大地只剩凌厉刺耳的北风。
山海关似乎不只为了抵御外族侵略而建,一出关,气温骤降,北风亦格外凛烈。
北风送来一阵阵辘辘的车声,隔了好一阵子,方见到七八条汉子拥着一架马车驶过来,一并驶过一座树林。
汉子们勒马停车,接着自车厢内取出一些厚木板及粗壮的树枝,有人挥动斧头、锯子、铁锤,在车后动起工来。俄顷,便造了一个木笼子,又把马车柝掉,把车轮装在木笼子两旁。这一看,才知道他们造的是一辆囚车。
车厢内被抱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汉喝道:「把这厮的长裤脱下!」
披发汉子大槪被封住了穴道,任人鱼肉。不一刻,被脱剩一条内袴,然后放置在囚车内,脑袋露出车顶,身子则在车内。
一阵风吹来,其发扬起,这才发现他面目淸秀斯文,脸白无须,精明伶利,似乎不像犯了重案的犯人。
中年汉解开其哑穴,道:「高迎龙,北风的滋味如何?你杀人时可曾想到有这一天?」
囚车内的汉子道:「宋继祖,高某早已说过,高某根本未杀过杜英陵,你要怎地才相信?」
宋继祖旁边一个年纪较轻的汉子骂道:「臭小子,你眞是死到临头还不知天高地厚,杜老爷子的名号,是你能直呼的么?」
高迎龙轻哼一声:「人各有志,你们将他视若神明,别人未必,他长得如何,高某还不知道呢!」
宋继祖道:「小吕,不必跟他废话,到了杜老爷子墓前将他剖心拜祭之,也报答了老爷子生前对咱们之厚爱,起程!」
汉子重新上马,囚车亦由马儿拉着,刀锋般凌厉之北风,吹打在皮肉上,饶得高迎龙一身武功,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着路程之距离,他颤抖之程度亦有差异,到了天色向晚时,他身子虽被封住麻穴,但仍像筛米般抖个不停。
另一位高瘦汉子叫朱柏的低声道:「老大,再下去他怕熬不到地头。」
宋继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
找了两顿饭工夫,方找到一个山包,车马便停在背风那一方,汉子们下马之后,都忙碌起来。片刻间,便砍了好些干柴,搬来许多石头。石头除了叠成灶之外,又砌了一道齐眉高之护风墙。
干柴烧了之后,众人逐渐觉得暖和,高迎龙因为麻穴受制,气血流通较慢,是以嘴唇还是靑紫色,不过身子已不再发抖。
朱柏等人取出腊肉馒头来,在火上烧热,然后大吃起来。宋继祖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笼子里的高迎龙。他希望高迎龙向自己乞讨食物,但他失望了,高迎龙坐在笼子里,似老僧入定。
朱柏低声道:「老大,此去老爷子坟上,尙有好几天,天气又如此冷,他熬不了的。」
宋继祖瞪了他一眼:「你这般关心他?」
宋继祖脾气刚烈,朱柏知之甚详,闻言急忙道:「老大你误会了,小弟是怕他熬不到地界。」宋继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啦,你丢一点给他吃吧!」朱柏拿着一块腊肉走过去,他先封住高迎龙手脚之麻穴,再解开其后腰麻穴,然后喂他。
高迎龙也不客气,一口气把腊肉吃掉,再吃了两个馒头,喝了半壶水,然后道:「喂,高某要大解!」
宋继祖哈哈笑道:「就拉在裤子里吧!把囚车推开,别薫着老子。」
「大小便拉在袴裆里,明天在路上难道就不会薰着你?」
「你别打主意了,老子费了那么大的气力才逮住了你,岂会轻易放你走。」,
高迎龙哈哈笑道:「谁要你放我走?我双手麻穴被制,就算有心要逃跑,也快不过良驹,何况你们有七八个人。」
「好吧,朱柏你负责看住他。」
朱柏嘀咕几句,放了高迎龙出来,带着两个兄弟,带着硬弓长箭,送高迎龙到一箭之地处解决。出乎宋继祖意料,高迎龙毫无逃跑之念,解决之后便自己洒开大步走过去,而且一屁股坐在宋继祖旁边,道:「我有几句话问你,希望你实话实说。」
朱柏急道:「快钻进车内,否则莫怪咱们兄弟不客气!」
高迎龙冷哼一声:「你紧张什么?我若要逃跑,还回来作甚?」朱柏一想有理,这才闭上嘴。
宋继祖却怒道:「如今老子是囚犯还是你?你竟有胆问老子?哈哈,眞是笑话!」
高迎龙沉声道:「高某只想寻出眞相,请你吿知我杜英陵是如何被人杀死的?又是几时死的?」
宋继祖怒道:「不许你直呼其名!」
高迎龙居然毫不屈服,冷冷地道:「你们受其恩惠,称其老爷子,高某不反对,但他一向在关外活动,高某从未出关,素未谋面,甚至少闻人提及他,何况此次他害我吃尽苦头,高某有道理学你们一样么?」
宋继祖脸色一变,道:「你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你跟我有仇?你要杀我乃因杜英陵之死,怀疑是我干的而已。」
「不是怀疑,是事实,天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使蛇剑的?」宋继祖叫手下把高迎龙之蛇剑取来,只见那剑与一般长剑相差无几,但剑身却作蛇形状,两边锋利,蛇首吐信,长出两根三寸长之尖端,通体晶亮,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有人看见高某下手?」
「是诸葛严判定老爷子死于蛇剑之下的,数十年来,除了你们『小龙门』的弟子之外,无人使此兵器,而咱们也查过,贵门传到令师祖这一代,代代单传。」
高迎龙耸然动容,问道:「有关外神捕之称的诸葛严判断的?」
「不错,正是他,他破案无数,他判断的谁人敢存疑?」宋继祖哈哈笑道:「是故,你不必再存侥幸之心,老子不会听你花言巧语,进囚车吧!这把剑跟『小龙门』会随你之死而湮没,你死不足惜,只可惜杜老爷子那样的人,死在你这种邪魔之手。」
高迎龙喝道:「且慢!你还未吿诉我,杜英陵之死期。」
「他被你杀死那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前。」
高迎龙哈哈笑道:「中秋节,高某正在杭州天香楼,醉得一塌糊涂,相隔千里,高某再厉害也无法分身。」
朱柏道:「谁相信你的鬼话?」
高迎龙道:「我有人証,而且一共有三个。」
「那三个人?」
「第一个是高迎祥,高某之堂兄;第二个是江远程;第三个是杨逊。」高迎龙脸上的肌肉已有点松弛,假如杜英陵是八月十五被杀,要証明自己无事倒不困难,看来还有一线生机。「这三个人在江南都小有名气,你们要找到他并不困难。」
不料朱柏的话更令他手足冰冷。「那三个人是你之助手,换而言之是从犯,咱们早已查过,他们三个都被人杀死了,凶器也都是蛇剑。」
宋继祖怒喝一声,道:「高迎龙,你还有何话好说?」
朱柏接道:「咱们与你无仇,何必迢迢千里将你自郑州带来此苦寒之地?若不是调查过,谁肯做这种傻事?」
高瘦汉子叫铁世雄也道:「看不出你外表斯文,但手段却如此狠毒,连自己的朋友也一并杀了。」
高迎龙呆了半晌方道:「寃枉,我与杜英陵无仇无怨,为何要杀他?」
「杜老爷子死后,家里发现少了不少古董字书一,都是价値连城。」
高迎龙再问:「杜老爷子被杀,难道没有目击者?他家里的人全死了?」
「在家内的人,一共七十九口,全被人杀死了。」宋继祖怒道:「你眞是灭绝人性啊!要钱而已,何必伤了这许多条性命?」
高迎龙像泄气的皮球般软瘫在地上,这一次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淸了,半晌才再问道:「高迎祥三人之死,是确实的?他们何时被杀?」
朱柏道:「咱们为了捉你,又知他们三个是你之朋友,因此先向他们下手调查,不料其家人都说被你杀死了,又知你去郑州,故咱们才日夜赶去郑州。」
「如此说来,尸体你们都无见过?」
「但他们妻子亲口所说,难道有假?她们与你有仇?」
高迎龙只觉此案十分复杂,牵涉又广,却不知自己得罪了何人,被人使此手段陷害。宋继祖着人替他披上外衣,仍封了麻穴,将之抛进囚车。
灶火未熄,宋继祖等人之鼻鼾声此起彼落,但高迎龙却一夜未曾合过眼,他死不足惜,却不愿意背着这个罪名被戮。
「小龙门」名称有点怪,其实民间称蛇,很多时以小龙称之,「小龙门」顾名思义,使的武功跟蛇有关系,故以小龙名之。
这是武林一个小门派,最鼎盛时,师祖孙三代,也不过十个人,但因为该门行事但凭好恶,是故黑白两道均得罪之。当时曾弄得满城风雨,结果被人在酒中下毒。除了徒孙章炳义因患痢疾,不思飮食而侥幸逃过大难外,余者全部死绝。
自此之后,章炳义隐名换姓,匿入深山里苦练武功,可惜,他逃得匆促,没有取到师门练功秘笈,更由于他入门时间不长,有许多绝技尙未学到手,穷其一生,亦没法恢复师门武功。
他日夕与蛇为伍,希望从中得到启示,虽然颇有成就,但仍没法达到前人之境界。至四十五岁他才收一个徒弟:诸万廷。诸万廷一边学艺,一边协助师父练功,待他登堂入室,章炳义已因劳心劳力,过早逝世。
诸万廷天资胜过乃师,穷十年之功,已靑出于蓝。他吸取师门几遭灭门之敎训,开始提练蛇毒,并花了不少心血研究之,终有所成。
诸万廷四十岁那年才收了一位孤儿为徒,此人便是高迎龙。高迎龙三岁失怙,被诸万廷带上山去,十五年之后,文武成材。
也许老天爷有眼,不让「小龙门」从此绝迹,高迎龙之资质又胜过乃师,使诸万廷欣慰不已。
高迎龙十八岁之后,他便遣他下山闯荡江湖,又秘密收了一位徒弟,也是孤儿,叫做叶明正。
高迎龙起初一年回师门一次,后来便两年一次,前年上山时,除了火候之外,其功力已不亚于乃师。而今年他才二十七岁,看来光复「小龙门」之希望,在其身上。
高迎龙在武林中,渐露头角,尤其是年轻一辈,被视为有数之高手,他吸收师门敎训,尽量不得罪人,以免为师门惹祸,却料不到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应该是在无意之中得罪了人,故方被人诬害!
话说回头,亦可能「小龙门」在武林中没有朋友,故此也可能因此才吃亏,谁都敢借他来达成目的。
宋继祖是河北天星堡堡主,朱柏等人都是其手下,多年前,天星堡因赔偿了一笔钱给武林大豪南宫鸿,差一点破产,幸得杜英陵解囊相助,方渡过危机,因此堡内上下都视之如再生父母。
天星堡介乎武林帮派及村庄之间的性质,据说,他们祖先昔年相继自胶东半岛迁移到河北,因人生路不熟,恐被人欺侮,因此集中起来,建了这座天星堡,是以天星堡有十多个姓,与一般同宗族而聚居之庄堡不一样。
天星堡有农地,也有生意,足可自足,而其历任堡主,则由堡民推选,到宋继祖这一位已是第五位了。
宋继祖为人倒颇为正派,在江湖上之声誉也不错,此番为了报恩报仇,方如此折磨高迎龙。
天色渐亮,但却下起鹅毛大雪来,天寒地冻,呵气成冰。关外腊月天果然厉害,冷得那些汉子直打哆嗦。
朱柏道:「老大,趁早起程吧,否则积雪一多,车马便不好走了。」
宋继祖立即下令「拔营」起程。车马在风雪迷濛中前进,不一刻背影已渐模糊。
天色灰濛濛,大地白皑皑,雪仍下个不停,人马都有点吃不消。宋继祖望向囚车,只见高迎龙端坐在车内,头顶居然冒起丝丝白气,他吃了一惊,暗自忖道:「想不到这恶魔年纪轻轻,便有此功力,幸亏今日落在我手中,否则日后还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要损在其手中!」
走了一个上午,方走出十里路,众人已饥寒交迫,纷纷出怨言:「老大,何必如此吃苦,干脆就在这里将那小子杀了吧!」
宋继祖沉声道:「杜老爷子待咱们恩重如山,我已立定主意,一定要将他带到老爷子坟前活祭,你们不必多言!」
朱柏道:「老大,弟兄们实在不行了,前面有座小鎮……」
宋继祖挥挥手道:「那就先进鎮歇一歇吧!」
不料一阵风吹来,把声音吹散,朱柏大声再问,宋继祖只好拍马上前,首先拐进小鎮,但闻背后响起一阵欢呼声,一队人马全跟着进去。
鎮口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剑鎮」,白石红字,十分醒目,宋继祖长长叹道:「想不到竟来到傅大师家鄕!」
朱柏大喜过望:「小弟正想找他打一柄趁手的好刀,这次可……」
宋继祖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傅大师只铸剑,不铸其他兵器,因此此鎮方会改名为剑鎮!倒是愚兄不会错过机会!先找个地方歇脚再说!」
鎮中间有一家颇为像样的酒楼,车马停在外面,店小二出迎,哈腰道:「客官,今日满座了,请先进堂屋避避风寒。」
堂屋颇大,但已挤了不少人,看来也都是在等位子的。朱柏忍不住问道:「小二哥,你们这里天天都这么多客人?」
「这倒不是,今天有点特别。」小二压低声音道:「忽然来了一大批人,大槪都要来找大师铸剑的!」
「他们几时来的?」
「只比客官们早到一步。」
朱柏连忙上楼溜了一圈,匆匆下来,低声道:「楼上坐的竟是练家子,老大,您若要请傅大师铸剑,趁如今先去吧!」
宋继祖欣然,问了地址,便匆匆而去。
「剑鎮」原名留仙鎮,因出了个专铸好剑的傅雪生,声名大噪,后来外人均以剑鎮称之,「留仙鎮」三字反而无人知道,久而久之,鎮上的人,也就索性将鎮名改名「剑鎮」。
傅雪生有个外号叫傅三炉,意即他同时可起三个炉,铸三柄剑。铸剑除了技术之外,还要有好铁、好水,刚好鎮后有一口泉水,名「不绝泉」一年四季,泉水不绝。附近山上有一个铁矿,品质上佳,该山都是傅家产业,因此别人纵有好技术,条件亦不如傅雪生。由于他可同时照顾三个火炉,条件好,技术高,正合了一句老话:又快又好,是故傅家便发了财。
傅雪生铸剑发了大财,但并没有放弃铸剑而躱在家里享福,因为铸剑不但是其事业,还是他生活的一部份,不但如此,他兴趣比前更浓,日间铸剑,晚上尙跟儿子共同研究,其铸剑术虽然未必天下第一,但关外第一则毫无疑问。
傅家同时也是剑术名家,年轻时,傅雪生已学得一手好剑法,但自他迷上铸剑术之后,武功反而荒废了。
傅家在鎮上是最大的一户,家人上下三代只有七口,但婢仆如云,一共竟有五十多人。是故宋继祖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家大院。
大门紧闭,门外那对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而且威武之至。这么一座大院,放在小鎮上,实在有点不衬。宋继祖抓起铁环敲打。一打之下,大门缓缓溜后,原来竟没有上闩。
他略为犹疑了一下,又呼唤了两遍,不见有人回应,忖道:「莫非傅家的人全在内院吃饭,没有听到?」当下跨了进去。
入门是座大庭院,几株腊梅在风雪中吐艳,虽然应景,但一入目,宋继祖不知为何竟觉得异常凄淸。
自庭院望进大厅,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宋继祖心中诧异,忍不住上前察看。
大厅椅桌排得井井有条,毫无异状。宋继祖又呼道:「在下河北宋继祖,特来拜见傅大师!」
里面似隐隐然有回音,宋继祖暗道:「我连呼数遍,礼仪已周,谅他不会见怪!」想进内堂,回心一相心:「万一人家在内做些甚么不准外人见着的事,我这进去不是……」
正想寻旧路出去,饭后再来。又一个念头升上来:「饭后再来,恐怕求他铸剑的人太多,回程时一定来不及取剑,要从河北再来此取剑,似乎不値……」奈何他慕名已久,求剑之心又切,最后还是忍不住进内堂。
这大院也不知有多少进落,过了大厅,后面又是一座小院子,依然种着腊梅,骤眼望去,满天都是点点梅花,雪地上落英斑斑,天上地下相映成一幅动人之极的图画。
宋继祖一踏上中院,鼻端突然闻到一股淡淡之血腥味,他心头一沉,猛然回身。
只见三个中年汉子结伴进来,嘴角犹见油渍,似刚从鎮上酒楼吃饱出来。其中一个蓄长髯的道:「想不到老兄居然比咱们还早到,傅大师吃饱了否?」
宋继祖睑色有点难看,涩声道:「不知道,宋某刚到,听见诸位步履才回身!」
另一人道:「老大,你看他脸色便知他在说谎,快进去!」蓄长髯的那位已经如离弦之矢般自宋继祖身边射了进去。
宋继祖拱拱手道:「在下尙未吃饭,待饭后再来。」
「且慢,咱们是山阴三义,小弟温世玉,尙未请敎高姓大名?」
「某乃河北天星堡宋继祖。山阴三义大名,宋某闻名已久,不虞在此相见,实乃有幸!」
「宋堡主大名,贱兄弟也听过,不过……」温世玉干咳一声,再问:「宋堡主眞的还未见过傅大师?」
「自无相瞒之理,为何不信?」
温世玉又干咳一声:「午饭前咱们来时,有人应门说傅大师正在吃饭暂不见客,叫咱们饭后再来!」
他话未说毕,已闻那老大的声音传来:「老二老三,扣住那厮,不得让其离开!」
话音一落,只见他气急败坏地飞回来,瞪住宋继祖喝道:「好狠的手段,为了那块『乌金』,你居然把傅雪生一家大小全杀死了!」
宋继祖吃了一惊,呆了一呆方道:「阁下血口喷人,谁杀死傅大师?」
温世玉左手一伸。「识相的便把那块『乌金』交出来,否则敎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继祖怒极反笑:「笑话,宋某连『乌金』是甚么东西也不知道,何来此物给你?」
老大叫骆英豪,闻言阴恻恻地笑道:「姓宋的,你别反穿羊袄了,不是为了『乌金』你来此处凑甚么热闹?」
「宋某是押一名凶手去拜祭杜英陵杜老爷子,无意中经过此处,才想请傅大师铸一把剑,并不知他有甚么『乌金』,此物到底是甚么宝贝?」
「那是铜铁之精英,以此物铸成剑之后,其利无比,吹毛必断,若非如此,鎮上为何全是武林的人?」
宋继祖暗叫一声难怪,嘴上道:「宋某对天发誓,不但未杀傅大师,甚至不知『乌金』是何物!」
「口说无凭,你是第一个到此处的,凶手不是你是谁?」
忽然一阵杂沓之声传来,原来在鎮上吃饭的人已纷纷赶来,一眼望去,约有四五十个之多。温世玉高声道:「这厮杀死了傅大师,取走了『乌金』!」
宋继祖气急败坏地道:「你岂可含血喷人?宋某根本不曾去过内堂,只有你们老大去过!」
羣豪之中,一个老头排众而出,道:「老夫梅三月,如今你们公说有公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难以判断,这样吧,四位先到,先让咱们查一杳一,搜一搜,如何?」
其他人齐声叫好,骆英豪道:「咱们三个是山阴三义,平日行事处世如何,料诸位都有公论……」
梅三月截口道:「山阴三义平日行事光明正大,此点老夫也久有所闻,不过如今事値非常,便一视同仁!」
梅三月在潼关之西秦川一带名气极响,武功与声望几乎可与华山掌门颉颃,骆英豪不敢吭气。其实那乌金十分之沉重,放在身上,一眼便能望穿,是以根本查不出甚么来。
宋继祖道:「如今可证明宋某是淸白的了么?」
梅三月小眼睛一翻,道:「身上不带乌金不等于不是凶手,不是偸盗者!也许你另有同伴接应,暗渡陈仓,岂可轻易放你?」
宋继祖脾气本就刚烈,闻言一时忘了危险,怒道:「如此你待怎地?」
梅三月转头望其他人,道:「老夫建议先扣下他,不知诸位有何异议?」
众皆日理应如此,宋继祖怒极反笑:「姓梅的,你虽然德高望重,但也不能凭你一人便决人生死!」
梅三月毫不为意道:「你说得有理,凭老夫一人当然不能如此,但如今是全凭武林同道异口同声赞成,宋堡主当然不会做出犯众怒的傻事来!」
宋继祖指着骆英豪三人,问道:「为何他们三人便不用被扣?」
梅三月不慌不忙地道:「一来他们三人不会跑掉,二来他们声誉一向很好,咱们信得过他……」
他背后一个矮瘦的汉子叫钟叫天的道:「而且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咱们都看着他们三个离开的,片刻之间如何杀得了数十个人?」
宋继祖道:「宋某也是刚到!」
钟叫天轻咳道:「可惜无人看到你几时来。」
宋继祖道:「宋某有人证,他们现在八仙酒楼,他们知道我几时离开的!」
忽然有人道:「我去,把人找来!」转身向外跑去。宋继祖看背影,认得是自己手下吕盘,便稍稍放心。
* * *
宋继祖去后不久,酒楼便有位子了,朱柏点了十来个菜,但菜都凉了,还不见宋继祖回来,他是天星堡之总管,办事比较细心,便派吕盘及铁世雄去傅家查探。
高迎龙道:「他是你们老大,你们要等他,我却不必,可否让高某先塡饱肚子?」天星堡的人都骂了起来,不料朱柏反而令一个叫蒋和的手下先喂他。
高迎龙刚吃了一碗饭,铁世雄便回来报吿了。众人脸色大变。高迎龙哈哈笑道:「剃人眼眉者,人亦剃之!」
朱柏怒而问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高迎龙道:「他刚冤枉了高某,如今也让他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老天爷实在公平!」
蒋和道:「总管,先杀了这厮吧!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气!」
高迎龙冷冷地道:「说得是,杀了我,你以后便不用再喂我吃饭拉矢了!不过,我死了之后,宋继祖也活不成了!」
朱柏心头一跳,问道:「你这话是说,你可洗脱咱们老大之寃情?」
高迎龙不答反问:「若高某做得到,我会得到甚么好处?」
朱柏未答,蒋和已快口道:「你娘的有这一本事,我立即放你回去!」
「那又不必,我扬长而去,你们始终还是怀疑高某是凶手!」
朱柏有点糊涂。「阁下到底想怎地?」
「给高某一段时间,让我调查真相,届时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恰在此时,吕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快去……迟了老大可能就」
朱柏咬牙道:「好,朱某答应你,放了他!」
「不急!你能作主?万一届时宋继祖不答应,高某不是做了赔本生意?」
朱柏道:「你放心,老大不是那种人,何况他一向听朱某之意见,万一他不答应,朱某便陪你死!大丈夫一言既出,驰马难追,若有返悔,五雷轰顶!」
吕盘又要开囚车,却让高迎龙喝住,「不要开,解开在下麻穴,就这样揪着走,快!迟了,不要怪我,吕盘,你先去报讯!」
* * *
天星堡的人赶到傅家时,宋继祖已被五花大绑,而大多数的人都到内堂去了,他一见朱柏等人到达便呼道:「我也有人证,他们可以证明宋某来此只比山阴三义早一步!」
朱柏高声道:「不错,咱们堡主刚离开咱们一阵子,人不可能是他杀的!」
钟叫天冷冷地问道:「你们都是天星堡的人?你们能证明他比山阴三义早到一步?」
朱柏毫不思索地道:「不错!」
钟叫天哈哈笑道:「请问,你们可知山阴三义几时来此的?」朱柏不由哑然,钟叫天又道:「彼此都是天星堡的人,如何能作证明?协从犯者能证明主谋犯无罪,天下不是大乱了?」
* * *
宋继祖大怒:「姓钟的,你这是故意找値子,还是要陷害宋某?」
「钟某以事论事而已,钟某与天星堡素无爪葛,为何要陷害你?说出去也无人相信!」
朱柏以眼色示之高迎龙,高迎龙问道:「山阴三义何在?」
骆英豪问道:「你是甚么人?为何在笼子里?你有甚么寃枉跟我说?」
高迎龙转头对钟叫天道:「在下可证明宋堡主刚离开八仙酒楼不久,他们三人便也下楼出店去了,当时不知他们三个去那里,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们来此杀人!」
温世玉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这死囚含血喷人?你说咱们杀人,是你亲眼所见?」
高迎龙不慌不忙地道:「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为何这般紧张?在下是宋继祖之仇家,今日肯作证乃因为了一个理字,我没有袒护宋继祖之理!适才你问得好,你们说人是宋继祖杀的,请问有谁亲眼目击?没有人证物证,却一味要指证是宋继祖所为,难免令人怀疑人是你们杀的!最底限度也有协助之疑!协疑犯一向都会为主谋犯辩护。」
朱柏等人暗暗叫好。钟叫天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个人,便可指证咱们这些人不是主犯便是疑犯?」
高迎龙道:「请恕高某眼拙,不识尊驾!」
钟叫天傲然道:「老夫钟叫天,尙有个外号『河西雄狮』!」
「哎暗,原来咱们江南说的『哮天犬』便是前辈,失敬失敬!」
天星堡上下一听他把「河西雄狮」称为「哮天犬」都忍不住笑起来,连其他人亦笑得小便不禁。钟叫天勃然大怒,却知道遇到了「劲敌」,抑住怒火,阴恻恻地道:「老夫是狮是犬,不是由你所定!」
「这个道理晚辈知之甚详,我再问一句:傅家数十人,就凭宋继祖一人,便能杀得干干净净?他若有此本领,何不当时顺便把山阴三义也杀了?杀五十个人也是杀,多杀三个也是杀,一不做二不休,人之常理,难道前辈连如此显浅的道理也不明白?」
钟叫天一张老脸涨得如同柿子般,胸膛不断起伏着,高迎龙看也不看他一眼,续道:「死者伤势如何?是否为同一兵刃所杀?死在何时,为何你们不去研究一下,若单凭推论,天星堡的人反而怀疑人是你们杀的!」
「胡说,咱们来时人已死了!」
「那是指吃了午饭之后,说不定你们在吃饭之前先来杀人,然后再嫁祸给宋继祖,凭你们的人手,要杀毁傅雪生一家,眞是易如反掌!如果大家都是为了调查眞相,擒拿眞凶,就应该先放了人,再慢慢调查研究!」高迎龙笑嘻嘻地道:「不知晚辈说得有理否?」
钟叫天向以词锋屋利见称,此刻却相形见拙。
朱柏道:「他不作声便是答应了,只是脸上挂不住,不肯亲口答应而已!」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道:「人不是宋继祖杀的,咱们误信山阴三义谣言,快放人!」话刚说毕,一个精明的老头已走了过来,可不正是梅三月。
梅三月见到囚笼内的高迎龙,微微一怔,问道:「此厮是何人?」
「在下江南高迎龙,末学后进,无名小卒。阁下必是大名鼎鼎的梅三月梅老前辈了!」
朱柏等人一听他这几句话,早上前替宋继祖松绑了。
高迎龙道:「宋堡主可否放在下出来?待我去看看案发现场。」宋继祖对他眞是又羞又愧又是感谢,但他是条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大踏步过来,亲自替他打开囚车。
只听钟叫天道:「梅兄凭何认为凶手不是宋继祖?难道跟山阴三义有关?」
梅三月摇摇头,道:「他们都不是凶手,死者全部被人以蛇形剑杀死!」
这刹那间,高迎龙的血液几乎凝固,天星堡的人则心头狂跳,忽然有人叫道:「在下记起了,这高迎龙好像是『小龙门』的弟子!」
五十年来,武林中只有「小龙门」弟子使用蛇形兵器,是以梅三月及钟叫天先同时走了过去!
高迎龙硬着头皮道:「不错,在下是小龙门第十代弟子,使得也是蛇形剑,不过在下作阶下囚已经近月,如何能来此行凶?」
钟叫天嘿嘿冷笑道:「这可就难说了!说不定这本是你们小龙门跟天星堡串演的一出好戏!诸位,不要放走他们!」
宋继祖高声道:「诸位同道,宋某可以以性命担保,高迎龙的确被咱们逮住,至今已二十多天,一出关外,便一直被囚在笼子里,他如何出来行凶?」
钟叫天道:「适才他为你辩护,如今你替他辩护,眞是兄弟情深呀!宋堡主,你嫌疑未淸,还能作证?」
宋继祖怒道:「姓钟的,宋某今日总算认识你了,枉你向有好声誉,称赞你嫉恶如仇,原来都是含血喷人,寃枉好人,来为自己脸上贴金!」
朱柏接道:「适才梅前辈已证明凶手不是宋堡主,因为凶器是蛇形剑,谁都知道宋堡主一向使长剑!」
钟叫天脸色不变。「高迎龙的随身兵器在何处?」他伸手指一指蒋和背后那只盒子,「一定在里面!眞是妙计啊妙计,高明啊高明,你们表面上逮住高迎龙,再以其兵器杀人,然后互相指证对方不是凶手,可惜这奸计瞒不过老夫的眼睛!」
梅三月道:「先把盒子打开,让诸位看看!」
宋继祖看了高迎龙一眼,目光充满歉疚。他轻轻一叹:「不必了,里面的确是高迎龙的兵器蛇形剑,宋某怀疑杜英陵一家被杀,是他所为,故此逮了他,带上兵器,准备将他带到杜老爷子墓前,以其剑剖其心活祭的!不过,傅家的案与他及天星堡绝对无关!」
梅三月道:「除了你们这干人之外,是否有其他人证?若拿不出来,如何能服众?」
宋继祖长叹道:「没有了!不过,这里面可能牵涉到一项武林大阴谋,否则……」
他话未说毕,钟叫天已道:「这项阴谋便是你们联手杀傅大师一家,盗走乌金!」
朱柏道:「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高迎龙哈哈笑道:「不必多言,这干人为了出名,为了制造好声誉,为了提高自己在武林的地位,他们不会听信咱们的。」
梅三月沉声道:「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老夫绝非你们所说之人,今再问你一句:你们有没有人证?」
高迎龙问道:「你们要甚么人证?」
「只要有一个身份令人信服的人,能证明你们不在场,咱们便放过你们!」
「若是没有,诸位意欲何为?」
梅三月沉声道:「那就怪不得老夫了,说不定老夫今日便要为武林讨回公道为傅家雪仇!」他手一挥,羣豪立即抽出武器来。
大厅内,一时间已剑拔弩张。「老夫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有没有人证可证明你们的淸白?」
此刻高迎龙也说不出来,忽然里面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不知某够不够资格?」
他人未至,但单凭那声音,已敎人产生莫大之信服,奇怪的是其声音听在高迎龙的耳内,却觉得其声充满了寂寞和无奈。
暗里传来一个不徐不疾的步履声,半晌已见到一个中等身材,满脸于思,年在四十开外的汉子走出来,宋继祖一见便欢呼一声:「诸葛神捕!」
来人简单地道:「正是诸葛严!」
诸葛严三字,如在羣豪心湖中投下一块巨石般引起了雄大之震荡。梅三月脸色微变,问道:「不知神捕如何証明他们是淸白的?」
「诸葛某尾随他们背后三天了,刚才悄悄到内堂看了一下,凭某多年断案查案之经验判断,这干人已被杀了超过两个时辰,那时他们尙未进鎮!」
骆英豪道:「但一个多时辰前,骆某等人来拍门,尙有人应门,说大师在午饭,这个……」
诸葛严冷冷地道:「你以前来过傅家?认识傅家的人?」他见骆英豪摇摇头接道:「凶手杀人之后正在搜查宝物,不愿打草惊蛇,冒充门公谓他们在午饭,你能分辨眞伪?」
骆英豪登时语塞,诸葛严续道:「以兵器来判定谁是凶手就更加可笑了,假如傅雪生一家是被长枪所刺杀,难道诸葛某便怀疑是你梅三月所干的?像傅雪生只替人铸剑,梅大侠是使长枪,不知何事来此?」
梅三月微窘,半晌方道:「老夫是路过,顺道来凑凑热闹罢了。」
「想不到大侠已过耳顺之年,还有这个雅兴!」诸葛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案发现场诸位大部分都已看过了,几乎所有人都死在食桌旁边,就算来人武功如何之高,只要他杀了两三个人,其他人也都跑掉了……」
钟叫天截口反驳:「若凶手有三四十个人,情况又如何?」
「有这么多人,难道诸位一早便在鎮上,居然不会发觉?即使凶手有五个之多,一人杀十人,其他人还是会跑开!」诸葛严目光在羣豪脸上扫过,然后缓缓地道:「此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食物中下了剧烈之迷药!」
这个推论合情合理,羣豪无话反驳,只听诸葛严又道:「人既然已失去了知觉,凶手要用什么兵器杀人,还不容易?高迎龙何德何能可阻止别人打造几柄蛇形剑?」
钟叫天突然恨恨地冒出一句话来:「凶手这样做有何作用?」
「作用可能有两个:一是转移视线,一使自己逍遥法外;二是与小龙门门主高迎龙有仇,栽赃嫁祸!」
钟叫天干咳一声:「咱们全凭你一席辩词,难分眞假……」
他话还未说毕,诸葛严已道:「说得有理,故诸位都有嫌疑,请全部留在这里。诸葛某已派人报了官府,名件周九命,一个时辰之内便会抵达,他能証明诸葛某的许多看法。」
名件周九命据说已死了几次,又获重生,对阴界之情况知之甚详。他十六岁开始做件工,今年六十多岁,协助各地捕头、县、州、府、巡案等大人破案无数,其人判断死者情况之准,招牌比诸葛严还硬。以诸葛严再加周九命这两块金漆招牌,敢言无人可反驳。
刹那间,大厅内静若深夜,只闻呼吸声。
良久梅三月方干咳一声:「有关神捕及名件之判断,吾等实不敢置疑,不过,咱们之嫌疑何在?」
「目前一切尙早,诸位不必太紧张,只是今日在厅内的人,形貌都已印入某之脑海内,即使你们离开,他日若有証据指出谁是凶手,某敢言天涯海角也可揪之出来。」
他说得很轻松,但听在羣豪耳中,却如响了个焦雷。
钟叫天干咳道:「咱们反正无其他急事,便在此等候周九命也没有关系。」
「如此甚好,某还要到现场去勘察一下。」
高迎龙道:「晚辈随前辈学,习,不知前辈肯否指敎?」诸葛严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进内,高迎龙大踏步跟在他后面。
宋继祖叫道:「宋某几乎因此而陷于万劫不复之境,更该去看个仔细!」遂尾随其后而进。
到了中庭,只见雪下得更大更密了,羣豪留在雪地上之履印,此刻几乎已不能辨认,只余一些浅浅之脚印。
高迎龙道:「这是前辈之足迹?看来凶手之脚印根本没法寻找了!」
诸葛严轻哼一声,展开轻功越庭而去。高迎龙及宋继祖见他只在雪地上留下浅浅之脚印,相对骇然,关外神捕诸葛严,果然名不虚传。
高迎龙轻吸一口气,身子如柳叶般飘前,宋继祖紧蹑其后,到了二进,回头一望,赫然发现自己之脚印比高迎龙还深,不由暗叫一声侥幸!
二进仍有一座大厅,却摆放着四张大桌,厅上乱七八糟地躺着数十具尸体,一望便知是傅家之婢仆,饭厅地上嵌着一道道红色的冰条,先是奇怪,继而醒悟那是流出来的血水,因天气太冷,被凝结成冰条。
诸葛严把厅内之蜡烛点亮,火光掩映下,地上红光闪烁,更加触目惊心,尽管宋继祖和高迎龙在武林中闯荡不少年头,见过不少死尸,然此时却有着心惊肉跳之感!
诸葛严只在饭厅内稍为耽搁片刻,便一手提着蜡烛,一手捂着烛光,匆匆转入左侧的灶房里去。高、宋二人紧随。
灶房比一般的大户显得小了一点,四个女仆倒地,同样中剑而死。高迎龙问道:「神捕看到饭厅内之死者,大部份死在食桌之旁,而断定被人在酒菜中下了毒,请问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死者大部份姿态奇特,或摊开四肢,或蜷缩在桌脚,更有人撞破了头,由此可知迷药发作极快,当他们一感到有异,已倒地不醒。」
「如此说来,此四人可能是协从犯了,应是由她们在饭菜内下毒的!」高迎龙言毕,忽觉头有点晕眩,他心头一跳,一口气把蜡烛吹熄,紧接着,转身一拳击在窗櫺上,哗啦啦一阵响,窗櫺破碎,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令人精神一振!
与此同时,诸葛严及高迎龙同时退出灶房,在门口之宋继祖甚是诧异,「两位有何发现?」
高迎龙道:「迷药置于蜡烛之内!」言毕立即盘膝运功;诸葛严则倚在墙上,脸上毫无表情,一对眸子闪闪发光,宋继祖自觉有责,立即守在他俩身前。
将迷药置于蜡烛之中,燃烧时产生作用,行凶者心思之巧,手段之狠,敎人不寒而栗,说不定他还藏在傅府之内,天气虽冷,宋继祖却觉得手心冒汗。
申时未过,天色却似已届酉时,灰灰沉沉之环境,似乎隐藏着无数杀机,他忽然想起,世事实在荒谬。首先他认定高迎龙是杀死杜英陵之凶手,继而是高迎龙舌战羣雄,救了自己,不料两人又同时陷于险境,若非诸葛严及时出现,只怕天星堡一行人及高迎龙此时都已葬身雪海了。
世事之变幻无常,复杂,实非他一介武夫能想像得到。由傅家一案看来,杜英陵极可能不是死在高迎龙剑下。
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差一点害死了高迎龙,假如先前忍不住杀了他,今日自己也须葬身于此了。想到此,宋继祖忍不住看了高迎龙一眼。
一阵廻龙风吹来,落在庭院里,忽地打了一个旋,把地上之积雪卷上半空。宋继祖这才发现灶房之前有一道水沟,水沟里凝结着一道红色的冰槽,正应了一句:血流成河。
就在此刻,高迎龙自地上一跃而起,叫了声:「好厉害的迷药!」诸葛严也走了过来,忽然一个转身;向内堂走去。
内堂只住着傅雪生一家七口,小饭厅内倒着老少七具尸体,死状与中堂的一模一样,宋继祖叹息道:「凶手眞是残忍,杜老爷子,一家大小死状是否也如此?」
「是的,也怪诸葛某当时粗心,因赶着进关,没有仔细检杳,是以错失了许多有用的线索。」
高迎龙问道:「这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凶手不会超过三个人!大胆说一句,应该是两个人!」诸葛严反问:「你又看到了什么?」
「晚辈看不到什么,不过我却想到很多,凶手之中必有人认识傅家的下人,最低限度也十分了解,是故知道他们几时去那里买蜡烛。」高迎龙稍顿问道:「神捕是由伤口血迹凝结之情况来判断凶手之人数?」
诸葛严以赞许之目光瞥了他一眼。「不错,内堂一个,中堂一个,灶房一个,也许灶房那些人是内堂这名凶手做的!」
宋继祖道:「依你这样说,咱们一定能查出点眉目来,因为鎮上买蜡烛的店子,不会太多。」
「跑得了和尙,跑不了庙,待此间的事一了,咱们就去!」高迎龙骇然望着诸葛严道:「神捕,在下有一问题请敎您……」
诸葛严不作声,只拿眼睛望着他,似在鼓励他,「梅三月使用长枪,却来此『凑热闹』,你看他是不是値得调杳一一下?」
诸葛严只笑笑地道:「不知道!」一顿接道:「你有兴趣也可以去查!不过武林中喜欢凑热闹的,多管闲事的人可不少!」
他话还未说毕,三人均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喧哗声,高迎龙首先射了出去,他几个起落射进了前堂大厅。
大厅之内,天星堡众人一字横开,挥动兵器,拦住「河西雄狮」钟叫天。钟叫天人又矮又瘦,但打起架来十分凶狠,悍不畏死,招招拚命,天星堡的人以众凌寡,看来随时会被其突围。
高迎龙抓来木盒,左掌一拍,盒盖打开,蛇形剑应声跳起,他右手一抄,已紧握住,喝道:「退开,让高某来领敎!」朱柏等人立一即退开,奇怪的是梅三月等人只站在一旁观战,好像钟叫天之胜负生死,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一般。
钟叫天叫道:「你来得正好,省得老夫去找你!」他长剑疯狂进攻,高迎龙进退自如,不为所动,他姿势极似蛇儿,但却毫无蛇儿之猥琐、闪缩,相反十分潇洒,与雄狮似的钟叫天,相映成趣。
表面上看,钟叫天占了上风,但内中有数高手却看出,高迎龙稍高一筹,他在对方疯狂之进攻之下,擧重若轻,蛇形剑寻隙抵缝,奇招迭出,往往将对方之攻势遏住。
双方斗了六七十招,高迎龙已慢慢摸透钟叫天之招式及变化,觑得眞切,纵身跃高,凌空挺腰,有如龙入九天,再一折腾,头下脚上,向钟叫天射去。
这一招势不可挡,钟叫天弯腰扎马,准备迎击,高迎龙蛇形剑剑尖破空之声嘶嘶作响,威势吓人,眼看剑尖即将刺进钟叫天胸膛,突见他垂臂一戳,剑尖刺在地上,大叫一声,向后打了个没头点斗。
羣豪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只见高迎龙缓缓转过身来,剑身上附着两根牛毛般大小的钢针!他铁靑着脸道:「是谁干的好事?」
奇怪的是钟叫天之姿势动作完全没变,仍然沉腰扎马,一动不动,诸葛严向他射了过去,落在他背后,只看了几眼即道:「他后背中三根钢针,全射在死穴上!」
话音刚落,大厅内啊啊之声连响,接着是交头接耳。诸葛严转头望去,锋利如刃之目光在一张张脸上溜过,最后停在梅三月脸上。
梅三月神色不变,半晌方怪笑一声:「神捕怀疑这是梅某干的?梅某一向不使用暗器,这个武林中人人均知,不信者可派人来搜一捜。」
诸葛严道:「某家未发过一言,这都是你说的。」
宋继祖大声道:「为了保全梅大侠之声誉,宋某愿意效犬马之劳!」他边说边走过去。朱柏等人恐他有失,都跟着上去。
梅三月冷笑一声:「你害怕甚么?」高擧双手续道:「若在老夫身上捜到一枝钢针,梅某立即自刎谢罪!但若捜不到又如何?」
高迎龙哈哈笑道:「梅大侠自认为淸白,又要求别人搜身,因何临时增加条件?这是欲反悔还是另有含意?」
梅三月气得牙痒痒的,却再也不敢吭一声,任由宋继祖双手在他身上搜查摸索,过了一阵,宋继祖退后道:「他身上没有暗器。」
高迎龙道:「我早就料到不可能搜到,他一口气射出五枝钢针,便是不欲留下半点线索,此人看似聪明,其实他却做了一件蠢事!」
梅三月问道:「其蠢在何处?老夫可否聆敎?」
「他因为要把身上所有之钢针全射掉,无意之中,分出两根来射高某!若非如此,高某必不知钟叫天已着了道儿,那一剑一定刺进钟叫天之胸膛,日后有甚么变化,高某便成为凶手,也会让钟家家人及徒弟追杀,这是借刀杀人之连环计!」高迎龙目望梅三月。「未知梅大侠认为在下之言是否有理!」
梅三月脸色不变。「听少侠一言,眞是胜读十年书,凶手果然既聪明又愚蠢!」
他滴水不漏,这一次轮到高迎龙开口无言,只听诸葛严问道:「此处是否有其亲人?」
他连呼三遍无人答,梅三月道:「咱们都只是他朋友而已,其后事便由老夫负责。」
诸葛严道:「诸位可分批上前察看!」
就在此刻,「个白发的瘦老头推门进来,先擧起酒胡芦往嘴里灌了两口。「好酒好酒,好冷好冷!」
诸葛严道:「你来得好快!」
「好朋友相召,老夫来迟了,快说,又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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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9 09: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抽丝剥茧露曙光 再接再励新发现



诸葛严道:「傅家一家大小被人杀死,请过目。」
来人便是周九命,他跟诸葛严倒有一个共同点,说话极其简单,绝不带有半个废字道:「带路!」
诸葛严道:「请那一位带路,诸葛某不便进去,以免有人怀疑咱们串通,你看到甚么便说甚么,大家都要听眞话。」
一个中年汉道:「在下卢仰宗,向在西南活动,愿意带一路。」
诸葛严盘膝坐在大厅前之石阶上,道:「诸位也可休息一下,等候结果。」他这擧止,便是不让羣豪离开。众人有的拉櫈子坐下,也有人席地而坐。
雪已霁,但天色依然灰灰沉沉,天上如同嵌了一块灰石板般,也压得众人心头沉甸甸的!
此时,天星堡这一方反而占了上风,高迎龙问道:「诸位都是听到傅雪生炼了一块『乌金』方千里迢迢,自关外赶来『凑热闹』?」
听到消息而来、路过时听到消息方来碰运气的、不知此事但来求铸剑的,各占三分之一。高迎龙又问:「诸位听到这消息时,离今有多少天?」
最早听到消息的那一个已有一个月工夫,最短的也有二十天左右,高迎龙望着如老僧入定的诸葛严道:「傅雪生明知『怀璧有罪』,这消息又怎会泄漏出去?可有人见过其乌金?」羣豪皆摇头。
高迎龙再问:「诸位可知傅雪生与杜英陵之间,是否有甚么关系?他俩认识否?」
羣豪无人吭声,而诸葛严亦依然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睛也不睁开一下。
大厅内一片死寂,静得落针可闻。梅三月也索性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过了三顿饭工夫,方见周九命缓缓走回来,众人均是精神一振,席地而坐者,全皆站了起来。周九命先喝了一口酒,然后道:「一共五十七具尸体,全部都中了蛇形剑而亡……」
梅三月目光一闪,紧问一句:「全是中了蛇形剑而死的?再无其他原因?」
「不错!致死的是身上要害中了剑,但依理推测这些人死前都已被人迷倒,不过食物之中并没有异状,老夫尙未查到原因。」
宋继祖接问:「死者中剑至今已有多久时候?」
「超过四个时辰!」
宋继祖嘘了一口气,高声道:「请大家推算一下,四个时辰前,咱们还未进鎮,証明凶手不是咱们!」
梅三月轻哼一声:「不知周兄尙查出甚么来?」
周九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喝了一口酒,再道:「从伤口血迹凝固之情况判断,凶手大槪只有两三个人。咳咳,可以说凶手未必在平日是惯用蛇形剑的!甚至老夫可大胆说一句,凶手本就不是使用蛇形剑!」
梅三月不服地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他太刻意让人看出死者是被蛇形所刺死,目的有两个:一是栽赃嫁祸,二是迷惑查案者,以隐瞒眞凶之身份。」
这几点判断竟与诸葛严无分别。周九命目光一扫,道:「死者家里被搜查过之地方只有三处,说明凶手对傅家情况非常了解,搜三处地方便找到要找的东西,甚至房内三幅王安石的对联也不取,可说明其要取之东西,比这更値钱多了!」
梅三月急了,一口气问道:「周兄对上述判断有几分把握?」
周九命冷哼一声,道:「没有把握的话,老夫不会当众宣布。」
高迎龙道:「可以吿诉周前辈的是,迷魂药放在蜡烛内!」
宋继祖接道:「咱们也险些着了道儿!」
「看来凶手不易对付,此人心机深沉,头脑续密,料定寒天吃饭必定关门,迷药难以消逝。」周九命转头对诸葛严道:「老弟今次可要伤脑筋了!」
诸葛严这才抬步回厅,目光在羣豪脸上扫过:「相信诸位都已听淸楚了,周九命之判断与老夫所推测的,并没有分别,这除了証明天星堡及高迎龙不是凶手之外,既不能証明诸位是凶手,也不能洗脱诸位之嫌疑。」
说至此,他目光又在羣豪脸上一扫而过。目光锋利如刀,敎人心底发毛。「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愿为难诸位,你们愿意走的,如今便可以离开此处,不过,诸葛某奉劝一句,此鎮如今已成是非之地,最妙不要在鎮上逗留!」
他话刚说毕,羣豪已一哄而散,梅三月道:「诸位,老夫也先走一步了,至于钟叫天之尸体,梅某带走,料无异议!」
「悉从尊便!」
刹那间,大厅之内只剩下周九命、诸葛严,高迎龙及天星堡七人,一共十个人。这时候,诸葛严方从后腰里抽出一根旱烟杆来,慢慢装上烟丝,敲着刀石,将烟点燃。一口浓烟喷出,将其脸宠裹住。
周九命又擧起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高迎龙道:「周前辈可否请晚辈喝几口酒?」
「只一口,你叫甚么名字?」周九命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递出酒葫芦,似在考虑値不値得请他喝。
高迎龙接过酒葫芦,方知里面所余之酒已不多。他依话只喝了一口,便丢回给周九命,然后报上自己之师承姓名。
诸葛严霍地喷出一口烟来,这次却似一条小白蛇,目光充满疑惑,似甚奇怪,周九命为何肯请高迎龙喝酒。
周九命一口气将酒喝光,脸上毫不变色,再将酒葫芦抛给宋继祖。「找人去装一壶,再治一席好菜,今晚都在此休息。」
诸葛严道:「还得派一个人悄悄去跟踪梅三月。」
宋继祖立即派人去买酒菜,又派朱柏跟踪梅三月。
诸葛严敲掉烟灰,再装一锅点燃,低声道:「听说尊夫人早前不幸病逝,小弟任务缠身,未克去恭喜老兄您,尙请原谅!」
老朋友之妻病逝,他居然要去恭喜人家,只听得众人心头暗呼奇怪,高迎龙只道他口快一时说错。
不料周九命打了一个哈哈,道:「何止你要恭喜老夫,连我丈母娘也恭喜我哩!以前每天她只准给我喝三盅,如今老夫每天非喝完一壶不可,眞是痛快,幸亏你不娶妻,省却许多痛苦。」
「小弟是从老兄身上得到启发,立誓终生不娶的。」
看来周九命之妻若非钟无盐,必是河东狮了!只听他又道:「她以前说她倒霉才嫁给一个终日与死人打交道的汉子,却不知那些死人比她可爱多了,老夫如今也不知多么潇洒自在,喜欢去何处便去,喜欢吃甚么,喝甚么,全凭老夫喜爱,直至如今才找回失去了的自己,才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
宋继祖忍不住问道:「难道尊夫人不爱您?」
诸葛严也不知是否有所感触,居然替他答复。「唉,若是不爱,痛苦有多深?即使她跟别人跑了,顶多只痛苦一两载!」
「如此说来,她是没爱周前辈了,她长得很丑?」
周九命口中啧啧有声:「眞是少不更事,她若长得丑,也没有那般痛苦,正是她长得天仙化人,永远靑春,才敎我痛不欲生!」
高迎龙叹了一口气。「两位前辈在打哑谜,敎人莫测高深,难以理解。」
周九命索性席地而坐,不答反问:「假如有一位美艳的女人,对你温柔体贴,爱护到无微不至,肯为你吃苦,肯替你去死,使你无法忘情,无法拒绝,偏偏她天生小心眼,醋劲又大,疑心又重,你觉得如何?」
高迎龙和宋继祖等人好久答不出来。周九命又叹了一口气:「老弟,他们太年轻,你代我指点他们一下!」
「小弟只是旁观者淸,身受其害的是你,感受相差甚远,由你指点他们,更有信服力!」
「不,愚兄至今提起她,还有不寒而栗之感,故此方会请你代劳。」
高迎龙道:「女人小气、小心眼、疑心重、醋劲大,似乎是天生的,何况她还有那许多优点,再不行也能功过相抵,如何会令人不寒而栗?」
宋继祖道:「女人都喜欢男人奉承、陪小心、多说点好听的话,大事也能化小事,拙荆也如此,晚辈……」
周九命冷笑一声,道:「尊夫人一定是不够道行。擧个例子,有一次我吃了她烧的饭菜,赞道:『夫人,今晚妳烧的菜眞好吃!』你道她怎样回答:『你在讽刺贱妾,嫁了你数十年,至今才了解你的喜好脾气。』愚夫忙道:『非也非也,以前烧的也很合口味,很好吃。』她立即扳起脸来:『既然以前好吃,你如何不赞我一句?証明你口是心非,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老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来?』
「老夫便叫起撞天屈来,谁知她又哭又闹:『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让我看出来,你还不老实,証明你无心改过,我命苦才嫁给这样的男人,倒不如一头撞死罢了。』这是实例!」周九命目光仍露出恐惧之色,又道:「一连三天,老夫都无日安宁到后来只好跪地求饶,也编了许多自己不是之处,以示有改过之心,你说痛不痛苦?」
诸葛严叹息一声,接口道:「有一次某从关内回来,经过西施斋,便买了点胭脂水粉,送给大嫂。某知道她一向喜欢西施斋之胭脂,且某是周家常客,承周兄厚爱,一直兄弟相称,自觉没有什么不对,却料不到害苦了周兄。」
高迎龙问道:「如何害苦周前辈?」
「她吃饭时,便不给老周面子,冷讽热嘲,说什么连某未娶妻也知要送胭脂给女子,老周为何不送?証明他不爱她,那顿饭使某如坐针毡,饭后立即吿辞。」
周九命接道:「那一次,老夫把你恨得牙痒痒的,到晚上她不单止怀疑老夫不爱她,而是怀疑我另结新欢,买来之胭脂水粉都送给其他女人,任凭我如何解释她都不相信,足足闹了半个月才雨过天晴,然后烧了一顿好菜,待我吃得心惊胆颤之后,然后嫣然一笑:『相信这一次之敎训,全让你记住,以后要记得送胭脂给贱妾。』老夫听后,几乎晕倒,她要生要死,日夜囉嗦,只不过是为了敎训我。」
高迎龙及宋继祖听到此,方觉得那女人果然可怕。
恰在这时,去买酒菜的铁世雄回来了,众人就在大厅内吃饭,因怕蜡烛有迷药,是故只点油灯,周九命咕嘟嘟的喝了半斤酒。
酒过之后,周九命又道:「你们知道老夫娶了那好老婆之后,得到什么好处?」
众人对此种情况,闻未所闻,当眞是一样米吃百样人。其人行径简直匪夷所思,那有人猜得出来?周九命又喝了一口酒,然后道:「以前老夫也是六扇门当捕快出身,成亲时已小有名气。」
宋继祖截口道:「莫非前辈是有中原神捕之称的周范?」
「正是,成亲三年之后,恐朋友窃笑,故辞去捕头之职,并移居到关外来,她对老夫之大恩大德,便是造就我成为名闻关内外之件作。」
件作便是衙门内专责检验死伤之小吏,后来民间却把替人料理身后事、收尸、抬棺材之杂役,通称件作或件工。周九命不取俸禄,他只替武林中人验尸而收取酬劳。
当下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兴致勃勃,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死人比活人可爱多了,活人日夜唠叨,死人不言不动,老夫最快活的时候不是在家内,而是在殓房内。」
这句话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使同席之人受了感染,因而对周九命死了妻子,诸葛严要恭喜他之行动,不但能够理解,而且更觉得作为老朋友,正该如此。
人生已短,何堪长苦。这刹那,众人心中均不由自主地觉得无比之安慰,虽然家内之糟糠不可爱,但最低限度比周九命夫人贤淑多了。
「老夫为何有九命之名?乃因几番受不住痛苦,或眞自杀,或诈死逃避爱妻,久而久之,周范之名已无多少人知道,只知周九命。」
羣豪对他之同情心,又增几分。
「今夜对陌生人所说的话,是十年来之总和。老夫索性再举一个实例吧,有一次,那大槪是十五六年前,老夫出门三四个月,久未近女色,回家忍不住关起门来,拉她上床,那一次彼此都淋漓尽致,舒畅无比。」
高迎龙问道:「那一次回家,相信是前辈耳根最淸静的一次了。」
「错了!」周九命眼神嘴角都充满痛苦:「床战过剧,事后小憩乃是男人身心最舒适满足之时,岂料她又审起老夫来了,先是问老夫这次出外是不是找到合意的女子?继而问是否老夫收藏之小妾不幸香消玉殡。」
高迎龙叹息道:「晚辈知前辈之痛苦了,眞是恭喜贺喜!」
宋继祖亦道:「是的,晚辈亦已理解,若前辈表现冷淡,她同样会怀疑你假借验尸之名,在外面拈花惹草。」
「每次老夫回家都要吵架,但每次临离开前,她又格外温柔体贴,敎你人在外面也为她牵肠挂肚。」
诸葛严道:「老兄,往事不堪再提,既然如今已恢复自由身,便多多享乐,多喝几壶酒吧!」
周九命忽然以竹箸敲击着碟子,扯开沙哑的声音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且尽樽前有限杯,回头沧海又尘飞。日月疾,白发的人稀。」
诸葛严接唱道:「张良辞汉全身计,范蠡归胡远害机,乐山乐水总相宜。要细推,今古几人知。」
这两人之歌声实在不足恭维,但唱得十分忘情,与日间之神情大异其趣,羣豪都受其感染,纷纷学他俩以竹箸击喋拍和。
周九命忽然目注高迎龙,问道:「小哥,当年贵门派是中了谁下毒?」
「至今尙是一个谜,晚辈无兴趣去调查,只求在武学上有所成绩,以慰先人。」
诸葛严道:「你之武功造诣,相信在贵门历代弟子之间,必能名列前三名,今夜算是开了眼界。」
「前辈过奖,其实晚辈自知距离理想尙远,犹未敢稍为松懈。」高迎龙望着大厅外,雪又继续下了,夜深气寒,厅内的人都瑟缩着,只有他毫无所觉般地道:「家师只要求晚辈光大师门,并不求我破案。」
「不过杜英陵的案,你是非破不可的了,一为自己的淸白,二为揪出破坏贵门声誉的凶手。」
忽然诸葛严抓起桌上之旱烟杆,一个急射而出,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他人已如大鹤般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周九命则向内驰去,高迎龙稍为犹豫了一下,也跃上屋顶去。
宋继祖不知就里,便率领手下随周九命而去,刚走了两步,他又把吕盘留下来,预防有变。
高迎龙跃上屋顶之后,却见诸葛严人已在中庭梅树上,他轻捷如同猿猴般,在梅树上跳跃,几个起落之后,人已立在中堂饭厅屋顶。
低头望去,周九命则提灯踏雪在中庭飞驰,再抬头,诸葛严人影已消逝,高迎龙不敢怠慢,依样画葫芦,飞落在树上,藉枝上传来之弹力,借力飞向第三棵树,几个起落,人亦已上了中堂屋顶。
放眼望去,漆黑夜空中,内堂屋顶似乎迎风立着一个人,自身形上他认出那是诸葛严,这一次不去追他,而是飞上左侧厢房上,此处是贴身丫环之居所,然后放眼向四周探射搜索。
傅家除了他们九个,以及五十七具死尸外,似乎并无别人,但为何诸葛严反应如此剧烈?他当然是有所发现。
下面突然映上火光,却原来宋继祖等人点了三盏油灯跑过来,诸葛严自屋顶跃下,低声道:「小心不要弄乱雪地上之脚印!」
众人藉着灯光尽力望向雪地上,果然发现有一道浅浅之脚印。
周九命低声道:「也许有人听到消息,不死心半夜来搜索,希望能找到乌金。」
诸葛严道:「亦可能凶手虽然成功地杀光傅家的人,但尙未找到乌金,温世玉及宋继祖等人便赶到,于是匆匆逃掉,是以绝不能大意。」
高迎龙则在屋脊后伏下,希望奇迹出现,下面的七个人,都点着灯,循足迹走动。片刻之后,七个人都进了屋内去,大地又再恢复黑暗。
雪已没有日间之大,但依然颇密。雪花落在脸上,不久便溶化了,雪水从衣领处流了下去,高迎龙衣衫单薄,饶得他自小在山上便练就不怕寒暑之本领,此时亦觉得寒入心脾,身子禁不住轻轻颤动。
又过了两盏茶工夫,静夜之中,突然传来一个轻微之声音,紧接着,厢房一扇窗子打开,一条黑影射了出来。
高迎龙反应极快,人影尙未落地,他人已自屋脊后长身,闪电般跃下,人在半空,已将蛇形剑抽握在手,挟风向该人刺去。
那人蓦觉屋顶上有风,急忙吸气飘影,高迎龙尖啸一声,道:「住脚!」逆风急追,两人都已越过围墙,向外驰去。
高迎龙被人误会是凶手,早已警了一肚子闷气,此时发现凶踪,岂肯轻易放过?他拼尽全力急射,不料那厮轻功也十分了得,两人距离始终相差五六尺。
高迎龙一怒之下,摸出二把铜钱向他抛去。那厮闻得风声,连忙向右斜飞,高迎龙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因为其铜钱射其左半身,是故先半步向右掠去,这一来虽射不中那厮,但已将距离缩短尺余,高迎龙之蛇形剑立即刺出。
那厮这次再也躱不掉,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刀风涌出,但闻「当」地一声巨响,刀剑相交,两人同时觉得虎口发麻。
与此同时,高迎龙才发现那厮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到其脸庞,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招过后,第二招又刺出,只要将其缠住,援兵一至,将其擒下,绝非难事。
果然,背后已传来一阵步履声,估计诸葛严等人已闻声赶至。
那厮十分厉害,右手刀一扬,接住蛇形剑,左手一扬,又射出三枚铜钱,这下距离虽近,匆促之间,又看不淸射的是什么暗器,高迎龙忙不迭地倒飞,同时蛇形剑在身前布下一道严密之剑网。
「叮叮」连声,铜钱落地,高迎龙再度扑飞,但这一次,距离已超过一丈,他一怒之下,还以颜色,也撒了一把铜钱,朝其后背射去。
岂料那厮突然一转身,拐进旁边那条小巷去,高迎龙毫不思索地跟着转了进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钢刀挟风劈至。
高迎龙虞不及此,电光火石之间,边退边抬剑,堪堪避过那一刀,他后背已为冷汗所湿,退后一步,向内望去,那厮已向内奔去,高迎龙胆子一向很大,冷汗虽未干,他依然全速射进小巷。
小巷不长,那厮又自另一头钻出去。
这次高迎龙不敢大意,他略一犹疑,便提气跃上屋顶!他肩膊刚露出屋顶,一柄钢刀已横劈而至。
由这两次行动推测,这厮城府深沉,智勇双全,实在是个令人头痛的对手。
幸好这一次高迎龙有准备,双脚倏地横蹬,撑住两旁之墙壁,上身向下弯去,后脑一阵凉意,刀刃离头顶三寸劈空,好险!
与此同时,高迎龙怪形剑护住头面,双脚用力,身子向上直射,一阵「叮叮」声响,碰开好几枚铜钱,他人落在屋顶上,已不见那厮之踪影。
高迎龙也不是省油灯,跃落小巷外之地上,晃亮了火折子照积雪,雪地上有个浅浅的脚印,指向一栋平房。高迎龙吹熄火折子,踰墙而入。
落地是座小天井,再以火折子照地,赫然又见到脚印,那厮竟然入房内,高迎龙又再吹熄火折子,上了小厅,小厅两旁有耳房,还有后房。
高迎龙耳朶贴在门板上凝神静听,房内有两个呼吸声,十分粗浊急促,高迎龙心头一动,震开房门,只听房内的人叫道:「好汉子饶命!」
原来房内有一对夫妇居住,后窗开着,高迎龙问道:「适才是不是有人进来?」
老汉颤声道:「是……由后窗跑了……」
高迎龙点然油灯,探头出窗一照,不由叫声苦也,原来后面有好几栋平房,贴得十分近,凭那厮之轻功,脚尖根本无须触地,便能跃过去。
他放下油灯,先跃上斜对面那栋屋子,只见几条人影飞快而至,定睛一望,却是诸葛严他们,「小高,追到凶手否?」
高迎龙一对眸子仍不停地向四周扫射,边将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诸葛严沉吟不语,宋继祖怒道:「这巴掌大的地方有多大?咱们拼着今夜不睡,天亮之后,逐屋搜查,宋某不信不能将他抓出来!」
高迎龙道:「这个方案小弟也已想过,但假如明早他换了衣服,大模大样地走出来,咱们认得么?」
诸葛严道:「这一点,某倒有一个办法可解决……」
高迎龙截口道:「晚辈愿闻其详,以解茅塞。」
诸葛严道:「把这对老夫妇请出来,每个出入的人都让他俩认一认,某认为那厮必是外地人,鎮上的老居民一定认得出来。」
高迎龙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良策!咱们把人手分配一下,各寻一方,就不怕那斯能飞上天去!」他目光一扫,又问道:「宋堡主,你把人都带出来?」
宋继祖道:「不,宋某把吕盘留在傅家!」
「这边的人手已足够,小弟愚见,你还是带两个人回去,以免中了人家之调虎离山之计。」
宋继祖心头一跳,脱口道:「有理!铁世雄、邹家盛,你俩跟某回去!」他们三个走后,还剩下五个人,于是各自找了个好位置匿了起来,幸好此刻雪已霁,但夜深寒气更足,四肢不动更冷。
高迎龙冷得上下牙齿磕得格格乱响,周九命把酒葫芦抛给他。「小伙子,喝口酒驱驱寒吧!」高迎龙也不客气,谢了一声,便连喝五六口,然后把酒葫芦抛回给周九命!
时间一点点流逝,远处忽然传来三更之梆子声,难怪气温这么低,高迎龙正以盘膝运功驱寒,突闻一阵衣袂声响,只道是敌人,连忙长身而起。
却原来是铁世雄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神捕,吕盘被人杀死在中庭院子,故堡主请您回去!」
诸葛严应了一声好,连忙跟他一起奔向傅家。此处虽只剩下四人,各占一个方位,但距离不远,仍能照顾得及。
四更梆子声又响过了,高迎龙依然运功调息,身子暖和多了,但那厮依然不出现。好不容易才等到天朦朦亮,只见诸葛严又赶回来了。
高迎龙问道:「如何?」
「尙未有进展,吕盘是被人用刀杀死的。再者,内堂有被捜过之痕迹,看来他们是兵分两路,一路引开咱们,一路则继续搜查乌金!」
周九命道:「如此说来,乌金尙未落在他们手中,那还有戏!」
高迎龙道:「也可能这一次他们又取走了。」
「呀」地一声,有人开门,把马桶夜壶全提出来,空气中立即充满了异味,每个人均是精神一振,紧紧盯着每一扇门,一忽,高迎龙翻身进屋,费了好大的劲,方说服那对老夫妇出来认人。
不料,老夫妇目光都望着那个扛着马桶的汉子的后背。高迎龙仔细一瞧,也瞧出破绽来,那厮衣服穿得很厚,但脚步十分轻捷。他低声问道:「此人是外鄕人?」
老妇道:「看不到面孔,不敢说。但斜对面那家,他儿子又高又瘦,绝不是这个样子……」她话未说毕,高迎龙已经扑了过去。
那厮一见身份暴露,倏地转身,马桶向高迎龙迎面抛过去,粪水像一条怪龙般,向高迎龙飞去,臭气薰天!
高迎龙求功心切,去势太急,待他发觉不对,临时换气横飘,身上已沾了不少粪便,腥臭之味直钻进胃内,他几乎连昨午吃的饭也呕出来!
「臭小子,少爷非杀死你不可!」
他出道较早,纵然会过无数高手,也曾落败过,但从未如今早这么狼狈,他认为此次是平生耻辱,可是那厮却趁此又向前掠出丈五六。
诸葛严、周九命及一位天星堡的弟子也同时发力追赶。
但那斯之轻功实在不错,只见他几个起落,已出了小鎮,高迎龙怒道:「臭小子,到了此地你还有甚么本领能逃出少爷之掌心!」
那斯突然扑向一座小树林,诸葛严叫道:「不好,那斯有马!」
树后果然系着一匹马,那厮一拉疆绳翻身上鞍。就在此刻,天星堡那位弟子张保一箭射了过去,正中其左腿,他似乎毫无所觉,身子依然稳稳当当地落下,马儿洒开四蹄,向前狂奔。
众人追了一阵,距离越拉越远,张保连发数箭都落在马臀后!高迎龙跺足道:「气死我了,眼看到手的鸭子,也会飞上天,还惹了一身骚!」
周九命轻叹一声:「何止骚,简直敎人连酒也喝不下,你快到傅家淸洗淸洗,换套干净的衣服吧!」高迎龙差点把肺气炸,他发誓非将那厮抓到不可。
傅家的尸体还在,不过天气严寒,放他三五日也不会发臭,诸葛严先叫人去通知官府,便与其他人研究案情,高迎龙洗了澡之后,拿了傅家下人的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了,走出大厅,首先便问:「吕盘的尸体在何处?」
铁世雄带他到厢房去,只见床上放着一具挺挺的尸体,可不正是高迎龙熟悉的吕盘,这些天来,都是他喂他吃饭的。高迎龙忽然想起他种种好处来,他把被子拉下,上身的衣服已脱光,身上有两道刀伤,一刀在胁下较浅,另外一刀在右边脖子上,这是致命的!
高迎龙一直盯着那伤口,周九命忽在背后问道:「你看出甚么来了?」
「如果晚辈没有看错的,凶手是位左撇子。」
周九命目光一亮,问道:「道理何在?」
「伤口靠喉头处比较宽,靠后颈处比较窄,说明凶手行凶时是在吕盘对面的,既然是在对面,伤口在吕盘右脖,这就証明凶手是左撇子。」
周九命点点头。「小伙子你很聪明!再看看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没有伤口。」
周九命提起吕盘的左手,只见指甲边缘沾了一根线,像是白色的。「凶手穿白衣,也许昨夜就伏在雪地上,是以咱们没有人发觉!」
「另一个却是穿黑色的!」
四道目光突然遇上了,两根喉管同时冒出一句话来:「黑白海冬靑!」海冬靑是生活在辽东半岛的一种鸟类,身形不大,但非常凶悍。
不知诸葛严几时跑进来,接口道:「黑白海冬靑,武功虽然厉害,但仇家也多,渴望得到乌金,铸成宝刀防身,理所当然。」
「晚辈对此两人只闻其名,不知详情,可否相吿?」
「他俩是挛生兄弟,哥哥用右手刀,弟弟用左手刀,练成一套合击之刀法,威力极大。你若单个碰上他们一个,大约可跟之斗个平手,但若遇上他俩一起上阵,咱们三个人联手,也会觉得十分吃力。」
周九命接道:「这对兄弟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平常很少发觉其行踪,但每次出现,必有所为。」
「两位前辈认为他俩是杀死傅家的凶手么?」
诸葛严道:「可能性很大!」
「但奇怪的是晚辈跟他俩无仇无怨,甚至不认识,他俩为何要用蛇形剑来嫁祸晚辈?」
「这个目前不可能知道!」
「杜英陵绝对不是晚辈杀的,倘若前辈相信,你认为应是黑白海冬靑干的么?」
诸葛严沉吟道:「也有可能……」
高迎龙觉得他说了等于没说,正想反驳,但周九命却道:「老弟你可知道吕盘是死在何处的?」
「尸体是在内堂饭厅侧被发现的。」
「这小伙子胆子眞大,看来他是有所发现,是故由外堂赶去的。」周九命又问:「现场还有甚么发现?」
「有被搜掠过之迹象,看来他俩得到的只是财物,尙未得到乌金。」
三人边走边说,又回到大厅。俄顷,周九命又问:「假如你是傅雪生,你会将乌金放在何处?」
诸葛严沉吟不语,高迎龙道:「会否藏在铁矿内或是铸剑之所在的附近?」
「都有可能,也可能尙有地方。」诸葛严道:「傅雪生虽然铸剑成痴,但其妻儿均十分聪明,尤其是他夫人,心思续密,思虑周全,诸葛某曾经来此作客,与她见过面。」
宋继祖问道:「除此之外,尙有甚么地方可藏那物?」
诸葛严反问:「你派人去查蜡烛店了吗?」
「早派出了,连早点也买来了。」
铁世雄带路引高迎龙去看吕盘之尸体后,便去办早饭,此刻提着两个竹食篮进来,都是些烧饼馒头,还弄了一大壶热茶。
羣豪边吃边讨论,最后决定到内堂仔细捜索。饭后羣豪立进内堂,只留下张保匿在外堂监视,以防万一。
傅雪生铸剑发财,当眞不虚,不但屋子大,而且内堂装璜十分华丽,书房极大,一列架子,放满了书籍,尙有几件古董,另有唐朝怀素的一张狂草,龙飞凤舞,可惜羣豪无人对此有研究,写的是甚么,无人看得懂。
比较特别的是书房内放着三张书桌,一大两小,但除此之外,又发现了两间书房,不过面积小多了。
大书房被搜掠过,小书房却没有,高迎龙又去寝室查看,只有诸葛严仍站在书房,寝室一片凌乱,抽屉也被拉开,周九命道:「搜床底柜底,还有看看有没有地窖、密室,那乌金甚重,不可能会放在抽屉及架子上!」
周九命敎他们以刀柄及剑柄敲打地板。地窖查不到,高迎龙有点气馁,走到邻室,那间房原来是女子之居所,睡榻十分大,两旁造了两个由地到顶之大木柜,床前挂着纱帐,一阵风由窗口吹了进来,蚊帐掀起飞扬。
高迎龙目光一及,倏地大踏步走上前,那张床外表看来很大,其实很狭窄,他心头一跳,拉开木柜看了一眼,木柜更浅,他又退出此房,在走廊上看了几眼,发觉傅雪生的寝室与房之间的墙壁厚得出奇,于是高声叫道:「神捕快来看看!」
诸葛严闻声赶过去,高迎龙把情况吿诉他,诸葛严硏究了一下,道:「想不到你目光如炬,昨夜某走过也没有发现,这一定是密室,大家分头找寻入口!」
于是他把人分成两组,一组在傅雪生房内,另」组在那女人房内搜索,花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在左边木柜的一个角落发现一只小小的铜狮,但拿之不动,宋继祖连忙请诸葛严过来。
诸葛严抓住铜狮左右摇摆了一顿饭工夫,才将机关打开。入口是在床的右侧,诸葛严道:「小心里面尙有机关埋伏。」
高迎龙道:「晚辈有武器,我先进去。」他不等别人答应便抽出蛇形剑护身,首先钻进去,密室不大,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下。地上的放着些古董,高迎龙对此没有研究,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便由木梯小心翼翼走下去。
下面地方比较大,但也只能称为斗室而已。空空洞洞的地下室,只放着两口看来甚是笨重的铁箱子,都上了大锁。诸葛严走下来,蹲在地上,自身上取出几根铁线来,逐支插进匙孔,慢慢试弄。
过了好半晌,听见「得」地一声响,锁打开了,诸葛严将锁取下,道:「闭住呼吸!」羣豪连忙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住。
诸葛严十分小心地,慢慢将铁箱盖子打开,不料里面还有一重盖子。
诸葛严待看淸楚,方知其实尙有一口小铁箱放在里面,于是先将里面那口铁箱取出来,羣豪呼了一口气,诸葛严再将内铁箱的锁打开,再小心翼翼将铁盖掀开。
目光一及,里面全是一卷卷的字画,宋继祖道:「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你打开。」诸葛严又去开第二口铁箱的锁,由于有了经验,这次开得比较快,但情况还是一样,大铁箱内尙有一口较小的铁箱。
宋继祖把字画打开,都是些唐、宋、元之名画,看来傅雪生生前有收藏古画之嗜好。
第二口铁箱的内铁箱十分沉重,因为没有着力点,一时之间居然取不出来,周九命道:「眞家伙在此!老弟,拿不出来,咱们将它倒出来吧。」他过去帮忙,也因铁箱之重量而吃了一惊。
内箱终于倒出来了,诸葛严把锁打开,掀开盖子,羣豪全都跑过去看个究竟,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块黑得发亮的物品,以手指敲之,知是铁器。「这便是乌金,看外表果然只够打造三把长剑。」
周九命叹息道:「人说神兵利器有德者居之,又谓怀璧有罪,傅雪生果然因此而丧生!」
高迎龙道:「还是将它放好吧,咱们离开此处!」
宋继祖看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是位君子。」
周九命冷笑道:「老夫一直认为他比你好!」宋继祖只有闭嘴的份儿,诸葛严重新把锁锁好,然后全部上回地面,把机关恢复原状。
高迎龙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咱们找到乌金,对破案有何好处?反正已知凶手是『黑白海夂、靑』了!」
诸葛严尙未回答,被宋继祖派出去调查蜡烛店的两个天星堡弟子赵引文及邹家盛已经回来了,「堡主,咱们已经查到了!」
「没头没脑的,查到什么?」
「查到卖蜡烛给傅家的是长发杂货店!」邹家盛道:「五天前,有人拿了一批蜡烛来,威胁掌柜要将这批蜡烛卖给傅家。」
宋继祖急问:「威胁掌柜的是什么人?长相如何?」
赵引文答道:「半夜闯进店后,蒙着黑布,掌柜只说来人是位男人,年纪大槪是二十岁至四十岁间,果然第二天傅家仆人傅长福便来买蜡烛了!由于那厮尙在店内,故此掌柜不敢违抗,傅长福买走了那批蜡烛,又警吿了掌柜一番,那厮才离开!」
「依你这样说,傅家是四天前买的蜡烛,到昨天才使用……」诸葛严就吟道:「中间有两天空档,是傅长福被收买了,还是家内尙有未用完之蜡烛?」
高迎龙道:「这个问题已不重要,因为傅长福已死了!只可惜咱们未能在此事上找到証据,証明是『黑白海冬靑』干的好事!」
「就算如今,咱们也不能认定凶手就是『黑白海冬靑』,少侠有証据么?」诸葛严道:「假设不妨大胆,但求証则必须小心!」
高迎龙颔首。「依神捕之见,咱们下一步如何调查?去找『黑白海冬靑』求証?」
诸葛严淡淡地道:「一来某尙未想好方案;二来某不一定要查此案,某离开六扇门已年多,无此责任!」
羣豪到了前堂大厅,周九命道:「地下室不容易被人发现,咱们可以到八仙酒楼好好吃喝一顿!」
一行人到八仙酒楼,叫了许多酒菜,高迎龙道:「在下是不名一文,这顿饭可不要我会帐!」
宋继祖脸色微红,道:「铁世雄,你把他的银子还给他!诸位放心吃喝,这几天的开支全算某的!」原来他们把高迎龙外衣剥掉时,连银子也取走了,只剩下几个铜钱,也因为「黑白海冬靑」而报销了。
酒过三巡,高迎龙问道:「周老前辈可知『黑白海冬靑』之来历及姓名?」
「他俩是挛生兄弟,穿黑衣的是老大,叫霍黑塔;穿白衣的是弟弟,叫霍白塔,据说他俩是一对孤儿,自小得异人传授,长在深山里,是以行为乖张,一切行动但凭喜恶行事,这种人看来脑袋不太灵光,其实求生本领特别强,而且复仇之心极其强烈!」
高迎龙叹息道:「以黑塔之表现而言,他俩不但脑袋灵光,而且十分聪明,反应又快!」
周九命续道:「这不奇怪,像这种长年居住山里,与野兽打交道的人,反应特别敏捷,动作又快,心肠手段凶狠,否则年幼之时,早已成为猛兽之点心,反正小哥日后若遇到他们,务必小心,尤其是落单时,更得提防他俩联手合击。」
「谢谢,晚辈会提防。」
周九命转头对诸葛严道:「老弟,老哥哥如今闲得发慌,有什么好去处?」
高迎龙接口问道:「神捕你跟杜英陵很熟?他家在何处?」
「说不上很熟,但他为人慷慨,关外同道受其恩惠的大不乏人,诸葛某与他只有几次来往。」
周九命指着高迎龙道:「这小伙子很正派,他绝对不会是杀杜英陵的凶手,你要帮他洗脱寃情!」
诸葛严道:「本来正想去调查此案呢!怕去晚了,証据消失,届时便棘手了。」
高迎龙大喜,道:「好极了!晚辈要喝酒了!」
「喝这个!」周九命把酒葫芦递给他,高迎龙仰脖喝了几口,然后递给诸葛严,诸葛严喝过却递回给周九命。宋继祖见对方没将自己放在眼内,心中有点酸溜溜之感,但又无可奈何。
「晚辈心中尙有疑问,『黑白海冬靑』是使刀的,他们来找傅雪生铸剑,傅雪生会答应否?」
「也许正是傅雪生不答应,方惹来杀身之祸,而霍氏兄弟大槪想盗走乌金,另寻高明!」
「晚辈尙有一个疑问请敎神捕,钟叫天后背中了梅花针,而梅三月正好站在他背后之处,您认为他会是凶手么?」
诸葛严沉吟道:「表面看来可能性极大,但事实未必是!正如杜英陵一案,表面上判断,少侠极可能是凶手,但事实上未必!」
忽然楼梯「咚咚」地响着,接着走上两个人来,高迎龙一见立即垂首不言,来者一男一女,男的身壮如牛,三十左右的壮汉;女的双十年华,长得娇小玲珑,粉脸桃腮,端庄美丽,还透着一股秀气。
那男的见旁边有位便坐了下来,女的忽然叫了起来:「我还猜你被人抓去,却原来在此喝酒!」
原来那女的已认出高迎龙来,高迎龙只好含笑问道:「妳怎会来此?」
那女的这才发现旁人,桃腮泛红,羞愧地一笑,然后低声道:「我到郑州听人说,你被人击倒掳走,便一路打探跟踪而来,原来是你玩的把戏!」
宋继祖干咳:「妳所打听到的是事实,因为某等对少侠有所误会,是以击倒他……咳咳,如今误会已消解……高少侠,这位姑娘是谁,为何不介绍一下?」
高迎龙也有点窘,期期艾艾地道:「她是仙霞姥姥的弟子华静姑娘,那一位是他堂哥华雄!」接着又为她介绍了同桌羣豪,然后收拾一下,让出两个位子来,请他俩坐下。
宋继祖令赵引文及邹家盛先去准备一下马匹及食物。那华静似乎十分害羞,浅尝即止,华雄可就不客气了,狼吞虎咽,连尽三四碗饭。
华静问道:「高少侠怎会在此?是否准备入关?」
「不,我还有要事待办,妳出来,令尊令堂可知?」
「当然知道,只是不知我出关罢了!」
「还有二十多天便要过年了,妳还是速速回家团聚吧!」
华雄咽下一块鸡肉道:「她肯,愚兄也不肯呢!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这么快便回去?俺很少到河北来,这白山黑水之情景就更加未见过了,你去那里咱们便跟着你,绝对不会阻碍你!」
高迎龙轻叹道:「令尊只你一个女儿,万一有什么闪失,在下可不知如何对他交代!」
华静道:「你不必多说,小妹是决定玩够之后才回去!」
周九命摇头道:「小伙子开始麻烦了,吃饱了,咱们便走吧!」当下由宋继祖结帐,众人返回傅家,在路上高迎龙方将经过吿知华静。
「你要去冒险,我就更加不放心了!」华静之语气就似是其夫人般。
周九命把高迎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小伙子,她是你之红粉知己?可要小心啊,不可踏我覆辙,否则这辈子便完啦!」
高迎龙道:「去年底,晚辈受伤倒在其父店外,幸得其父相救,在其家中住了一个月,是如此认识她的,她对晚辈一往情深,晚辈连忙吿辞,诈称要去办几件急事,相约一年后在郑州见面,只道千里迢迢,她不会去,谁知她还跟踪出关。」
周九命问道:「她家在何处?其父干何营生?」
「她家在温州城,其父叫华章,虽开的是古董店,但却是位饱学之士,也很喜欢晚辈,只是晚辈目前尙不想因儿女私情而荒废武功,更不能窝在家里等死。」
周九命竖起拇指道:「小伙子有志气。」
诸葛严走了过来,道:「老哥,你不要把他吓坏,我看华姑娘人还不错,可先交交朋友再作他途……」
周九命瞪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么?论对付女人之经验,老哥比你多得很。」诸葛严一笑把高迎龙拉到一边,然后耳语了一阵。周九命怒道:「你俩说什么话,不能让老夫听!」
诸葛严一笑置之,返回大厅,俄顷,邹家盛及赵引文回来,诸葛严问道:「一切都准备好?」
「暗器、食水、酒、干粮、马匹都已准备好。」
诸葛严抬头望一望天色,道:「走吧!」当下羣豪出大门,上了马背,呼啸一声,便出鎮而去。
今天虽无下雪,但天色仍然一片灰暗,此时申时未过,但已似酉戌之交。马行甚速,转眼离鎮已十来里,高迎龙沿途不断望后,未见有人跟踪,而剑鎮早已看不到。
诸葛严道:「宋堡主,你们继续前进,某与周九命及高迎龙绕路返回你家,明天咱们在淸河屯集合。」
华静脱口道:「我也要去。」
诸葛严沉声道:「不行,人去得太多,容易暴露,这边人数骤减,若对方有耳目监视,也瞒不过人家的眼睛,你俩分别已逾一载,不争在一时。」
就是这一句话,敎她脸红耳赤,只以幽怨的目光望着高迎龙。
高迎龙只觉她眼神有如一张巨大无比之网子,生恐再接触其眼神便会被网住,连忙移开。
但闻诸葛严轻「唷」一声,催马向左侧一条小路急驰而去。周九命和高迎龙连忙尾随其后,天黑之前,三人已到了鎮后山包上。
诸葛严低声道:「咱们先把马藏起来,再潜进去。」三人把马缚在树林里,先割了草喂马,再悄悄进鎮。
此时,正好是炊烟四起之际,鎮上的人都已回家,三人轻易便潜回傅家,到傅家仍不敢大意,各据一堂匿伏,周九命及诸葛严一向独来独往,而高迎龙更是自出道一来便独来独往,是以均充满信心。
夜幕低垂,天上又再下起雪来,雪花飘飘扬扬,寒气迫人,三人暗自掏出干粮果腹。高迎龙因已穿上较厚之衣服,是故情况比昨夜好多了。
时间一点一滴溜过去,雪夜格外寂静,远处隐约传来二更之更鼓声,依然未见有动静。高迎龙沉思道:「莫非咱们估计错误?『黑白海冬靑』今晚不来?」
细思之下,亦有可能,盖霍黑塔腿上受了伤,也许须待伤势较好时再来,亦可能他俩尙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剑鎮。若是如此,今夜算是白来,不过,他们三人事先约定,直至天亮后才碰头,是故只好继续守株待兔。
三人之位置分配是:高迎龙守外堂;周九命守中堂;诸葛严守内堂。
半夜忽然又起风,无孔不入之北风,把雪花打进大厅,风声强劲,吹进门缝,吹到事物均发出怪响,影响了听觉。
就在此刻,几条黑影,几乎同时由不同之方向窜进傅家大院。窜进前堂的只有一条人影,行动十分鬼祟,此人轻功看来极佳,而且老于经验,穿过大院,至前厅外才停步。
漆黑中,看不到其身形面目,只见他贴墙听了一阵,并不上厅,而是由过道转进中院。高迎龙虽然守在大厅,但居然完全没发觉。
过了一会,又有一条人影窜进来,循第一条人影之路线转进中院去了。
直至第三条人影进入前厅,高迎龙方才警觉,他立即把蛇形剑抽了出来,一对眸子在黑暗中极力捜索,果见到一个人快步向大厅奔来,他心中暗道:「你来得正好,少爷已等得不耐烦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直待来人到了大厅中央,并学着猫叫,他才如风一般扑过去。
不料高迎龙剑未至,那人已叫道:「老大,是我!」这句话使高迎龙吓了一跳,这声音似是朱柏,他去势过于猛烈,一时收势不及,只好飞起一腿将之踢翻。
朱柏忍痛跳了起来,把刀抽了出来,高迎龙低声道:「朱柏,我是高迎龙,噤声!」
「是我,堡主他们呢?只你一人在此?」
高迎龙将他拉到柱后,低声道:「他们故意离开,以让人误会,此处已无人,留下来的只有诸葛神捕、周九命及我,你不是去跟踪梅三月么?」
「是的,又跟着他回来,刚才他已进来,你没有发觉?」
高迎龙失声道:「在下完全不知道,咱们悄悄进内看看!」他在前领路,穿过暗廊,走出前堂大厅,极目望去,中庭院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不见。他又回头低声道:「咱们分开前进。」高迎龙仍走在前面,朱柏对跟踪术看来颇有研究,他不进反退,改由过道前进。
待他到达中庭院,已见庭院中四个人分成两组,正在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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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9 09:2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羣豪夺宝露丑态 巧放眞凶查雇主



黑暗中,朱柏看不淸楚敌友。不过他跟踪梅三月已久,从身形上认出来,与周九命恶斗的正是他,另一位他认不出来,正与高迎龙奋战。他看了几眼,便已知道己方起码暂时没有危险,他跃上厢房屋顶,弓着腰向内堂奔去。
内堂静幽幽的,朱柏一个倒挂金钩,上身垂下向内窥望,大厅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而且静得让人心悸。
朱柏觉得双腿僵硬麻痺,连忙缩回去,气温太低,饶得他自小练武,也有点吃不消。但他又不敢贸然进去,回首望向中庭院,只剩下周九命还与梅三月在恶斗,高迎龙大槪已取胜,正向内堂走过来。
高迎龙到了大厅外,朱柏方向他打手势,他便匿在一棵树后面。雪仍下个不停,气温更低了,万籁无声,只余中庭传来之打斗声。
时间慢慢溜过,看来周九命与梅三月功力相埒,难分胜负,吆喝声及兵刃碰撞声越来越急。就在此刻,突见高迎龙自树后闪出来,向大厅射去。
朱柏不敢怠慢,亦忙跃下,他双脚未落地,耳际已听到一阵碎裂声音,在雪夜中格外响亮。
原来高迎龙撞破木门,直趋大厅,他人尙未站稳,更未看淸楚情况,已听到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好个高迎龙,他自小肩负光复师门之重任,接受十多年严于常人之训练,在木门碎裂声中,仍然能够分辨出来,只见他一侧身,人已倒地,并向旁滚去,同时喝道:「小心!」
这句话是用来提醒朱柏,但同时亦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这刹那,他又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一听声音便知暗器最少有三四十件。
高迎龙左掌在地上一按,人就飘飞起来,右手剑护身,左臂勾住横梁,扳腰一荡,人又窜到另一条横梁,然后伏下来,居高临下监视大厅。
这一连串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即使功力比他深厚,但未经接受过各式各样之残酷训练,根本无法臻此。
高迎龙之武功并不可怕,可怕的正是这一点,他能随时发挥人类之潜能,他有人类之智慧,也有野兽的求生本能。
过了两盏茶工夫,高迎龙双眼适应了黑暗,亦已找到伏击他的人的位置,同时已辨认出,那人绝对不是诸葛严。诸葛严去了何处?敌人只有一个?他不相信,这刹那,他想起周九命对自己之忠吿,遇到「黑白海冬靑」,绝对要谨愼小心!不过,此时,他仗着外面有朱柏会接应,是以胆子顿壮,先掏出数枚铜钱向那厮射去。
不料那厮反应异常之快,上身一屈,在地上打了个滚,与此同时,一蓬暗器已向高迎龙射去。
高迎龙连想也想不出来,他在打觔斗时,是如何发射暗器的,由于暗器多,伏在横梁不好挡格,为安全计,他立即自另一头跃下去,同时又射出两枚铜钱。
那厮又报以一大把暗器,高迎宠身子凌空连打三个觔斗,蛇形剑舞得像一把伞子般,大件暗器被撞开,小件的则全被蛇形剑黏住。
这是他师父特别替他设计的,在剑上加上磁,以利其破解暗器,他双脚落地,稳得像木桩般,横剑问道:「好手法,阁下是四川唐家子弟?」
「好眼力!不错,在下唐伟城,正是唐门子弟,你便是高迎龙?」
,高迎龙心头一动,急问:「你怎认识某?」
唐伟城哈哈笑道:「因为阁下名头响,妇孺皆知,唐某敢不认识?」
「你在讽刺高某?『黑白海冬靑』吿诉你的?你们是一伙?」
「你废话未免太多了!」唐伟城跨前两步,缅刀一挽,向高迎龙劈去,高迎龙既知对方是唐门子弟,对方不比喑器,正合心意,蛇形剑立即迎起,他剑走龙蛇,与一般剑法不同。唐伟城显然一时难以适应,只十多招已退了三四步。
高迎龙越斗越勇,攻势一浪接一浪,不让对方空出手来发暗器,这是他厉害之处。唐伟城几番欲退开发射暗器,奈何高迎龙如影随形,丝毫不给他机会。
双方又斗了三十多招,唐伟城实在抵挡不住,倏地发出一道喝声,似在招呼同伴,高迎龙艺高胆大,趁他分心,手臂暴长,一招「毒蛇吐信」,剑尖刺进其右上臂。
唐伟城咬牙苦斗,左手冒险伸进皮囊掏暗器,高迎龙岂肯让他如此,左掌倏地切出,这一掌去势极猛,唐伟城仓皇后退,他左手在皮囊内,行动不便,高迎龙标前,蛇形剑一绞,皮囊登时落地:「看你还有什么本领!」
话未说毕,只见唐伟城左臂微微一抖,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五枚梅花针已然射出。
此时双方距离极近,他自信有八成把握可射中对手,不料高迎龙之蛇形剑回飞,将五枚梅花针全黏上,同时左掌化拳,击其胁下。
这一拳毫无变化,与蛇形剑法大异其趣,但闻「蓬」地一声,唐伟城肋骨已被打断一条。
这一拳把唐伟城打得倒飞寻丈,但反而暂时解其围,他人在空中,连抛几柄小飞刀,适才用的是一般的「天女散花」,未见其眞章,这一次为求生,把平生本领全注于其上。
四柄小飞刀,刀柄中空,又故意留下小缝,飞行时,发出呜呜之声,扰人心神之外,又可利用手法加上风力飞行。四川唐门子弟暗器打造、设计及发射手法,天下第一,岂有幸致?
呜呜声乍起,高迎龙心知不妙,立即倒飞,同时凌空以右足尖点在左脚面上,奋力腾升,左臂一勾,扳腰一荡,翻上横梁!
却不知他这样一动,引动了风向改变,小飞刀同时受影响,本来在空中载沉载浮,此刻全改为向上射去!这种小飞刀,唐门喩之为「响尾蛇」,端得厉害无比!
「响蛇尾」上射之飞行动作,令人觉得不稳定,未知还有甚么变化,高迎龙不敢大意,又从梁上跃下!
他跃下又引起一阵风,「响尾蛇」倏地下降,而且速度极快!幸好它亦有缺点,飞动越快响声越急,等于提醒了目标!
高迎龙全身蜷曲如同一只煮熟的小虾,蛇形剑舞得风雨不透!与此同时,唐伟城、又射出三柄小飞刀!这三柄飞刀体积虽小,但比一般飞刀重,因此去势极快,而且悄没声息!
高迎龙双脚刚沾地,三柄飞刀已至,他临危不乱,左脚尖一挑,一张椅子飞了上来,替他挡掉两柄飞刀,第三柄飞刀则被蛇形剑撞开!
他挥剑不止,脚踏怪步,曲折前进,宛如蛇行。背后「呜呜」之声戛然而止,原来已力尽落地!
高迎龙虽在大寒天,但后衣已为汗所湿,他仍沉住气,问道:「阁下还有甚么绝技?」
唐伟城端坐地上不言不动,高迎龙怒道:「高某如今要杀你眞是易如反掌,你神气甚么!」
但唐伟城姿势不变,他心中诧异,晃亮火折子,只见他满脸泛黑,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上前,伸手一探,已没了鼻息,正想检查他身体,却见砖地上被人以刀尖刻着一行字:迫死唐伟城者,小龙门高迎龙是也!
原来他是自杀的,唐门家规之严,武林尽知,但高迎龙还不知唐家子弟都有宁愿自杀,也不愿落在敌人手中之规定。他又深知唐门子弟睚皆必报,复仇手段极之残忍,是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推开大门,向外轻呼:「朱柏,朱柏!」无人应他,中庭院之打斗声亦已不复闻,就在此刻,忽闻内堂传来一声闷哼,高迎龙立即转身向内奔去,这一次他不容再失!
内堂一片漆黑,高迎龙跑了几步,倏地冷静下来,立即放慢脚步,运起眞力布满全身,再慢慢前进,穿过走廊,忽然一条人影窜了出来,他反应极快,蛇形剑立即刺了过去!
那人反应更快,一偏身,五指已扣住其右手腕脉,同时用力将其扯过去。高迎龙左拳正想击出,耳际已闻诸葛严的声音:「噤声!随我来!」
高迎龙硬生生将那拳收住,接着一转身,伏在柱后,先向四周看了几眼,不见有动静,再退,进房内。
这是傅雪生那间大书房,他见横梁上有人招手,又见他指指柱子,高迎龙心领神会,便轻轻由柱子爬上横梁,如此便不会因衣袂声而惊动敌人。
高迎龙附耳问道:「敌人有几个?」
「已发现了四个,解决了一个。」
「甚么人?是黑白海冬靑?」
「不知道!看来没有他俩!某,势孤力弱,黑暗之中看不淸敌人,不敢贸然从事。你来得正好,稍候点灯出去喝问,假如他们仍不现身,你便再躱起来,某希望能看淸他们之面目。」
「好,不过在下问你一件事,朱柏有否进来?」
「某没有发觉!周九命那边情况如何?」
「梅三月带人进来,那人已被我解决,周九命与梅三月功力悉敌,难分胜负,在下便先进内堂了,大厅内有一位唐伟城,但已死了。外面静悄悄的,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诸葛严沉吟了一下,道:「还是依计划行事吧!」
「你为何不守在地窖入口那房?」
诸葛严不答,只用手推推高迎龙。高迎龙只好再溜下去,伸手去桌上摸灯,一阵风声,他料诸葛严已经出书房,便点好灯,走出走廊,边走边道:「出来出来,大家都是为了乌金而来,不如开诚布公,共同努力,平分所得,不是两全其美么?」
他连问两遍,方有人道:「咱们有十个人,你有几个人?要跟咱们均分!」
声音十分飘忽,敎人分不出他躱在何处,亦说明其功力之深。
高迎龙吓了一跳。「在下如何相信你们有十个人?」
「我自己淸楚就好,何须证明给你看,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高迎龙道:「刚好是你们之两倍,如果你们只有十个人,均分乌金,咱们也不同意,那就各凭本领吧!」言毕要去吹灯。
那人又道:「且慢,咱们如何知道你是否说谎?要合作就必须坦诚!你的人在何处?」
「在外面待命!」高迎龙道说得有理,要合作便得坦诚,你们的人呢?」
这次对方竟然没有回答,高迎龙蓦地走到柱后又吹熄油灯,然后由柱子爬上横梁,再托开承尘,钻了进去,与此同时,突闻「笃笃」声响,两枝弩矢射在承尘板上,高迎龙暗呼好险,连忙移换位置。
他由承尘再溜回大书房横梁,仍不见诸葛严。与此同时,他又再听到一个闷哼声。
猛听有人骂道:「臭小子,你躱在暗处伤人,还奢谈甚么坦诚合作!」
高迎龙心头一动,再由承尘慢慢爬到地窖入口的那间寝室。适才声音是由此博来的,他小心翼翼掀开承尘,钻了出去,落在一根横梁上。
砖地上躺着一个人,不能动弹,看来又是诸葛严的杰作!但就在此刻,一阵衣袂声响由外面传来,接着有踏瓦之声,高迎龙忖道:「莫非他们溜了?」
俄顷,有人持灯进房,可不正是诸葛严。只听他道:「下来吧,他们走了!」
高迎龙跃落地上,问道:「也许还有人匿伏,不可粗心大意!」他看了几眼地上那具尸体,无伤无痕,脸上蒙着一块黑布,乃伸手解之,日光一及,心生不明,盖死者年纪看来只有二十四五岁!
诸葛严道:「咱们去中院看看!」他倏地吹熄油灯,快步而走,高迎龙亦步亦趋。
雪地上不见有人,连地上那具尸体也不见了,高迎龙首先推开木门,迎面却飞来一阵暗器,他像风筝断线般,向后连打几个觔斗,翻了出去。
诸葛严抓起一团雪,用力向窗櫺抛去,一阵沙沙声响未落,他人却由大门射进去!
「谁在暗处偸袭?滚出来!」
周九命喘息道:「老弟,是老哥哥重伤!」
诸葛严先晃亮火折子,只见周九命身前倒着两条汉子,其中一人正是梅三月,另一个十分陌生。「老哥,你差点误伤好人!」
此时,高迎龙与朱柏联袂进来,原来朱柏本来伏在内堂大厅外,因听到周九命的惨叫声,是以赶来,伏在屋顶上替他把风。
诸葛严问道:「老哥,你伤在何处,情况到底如何?」
周九命道:「老夫中了他一掌,但他伤得可比老夫还重,我封住其伤口,另一个大槪已死了!是高小哥的杰作!」
朱柏向怀内掏出两颗鸽蛋般大小的药丸来,道:「前辈,这是峨嵋派秘制之还魂丹,专治内伤,你先服一颗,以酒送服,今晚临睡前再服一颗,明日必有好转!」
周九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高迎龙忙道:「他是天星堡的总管,宋继祖的弟兄!」周九命谢了一声,收下药丸,以酒送服一颗。
高迎龙转头向诸葛严:「那些人都走了?」
「好像是,但不排除他们会去而复返!」诸葛严拍开梅三月之晕穴,沉声问道:「梅大侠负夜来此,所为何事?」
梅三月悠悠地道:「你们来得,难道老夫便来不得?」
「你不是离开了么?为何又回来?」
「你们亦已离开,为何半夜又潜回来?」
高迎龙怒道:「糟老头!你落在咱们手中,嘴还这般硬?神捕,待我敲掉他的牙齿!」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以剑柄用力击下去,牙齿虽然没有掉下来,但已满嘴是血!「槽老头,你有种的便留下一条命来,日后跟我算帐,今日你若死了,还得等十八年!」
梅三月气得双眼发白,奈何麻穴一时冲不开,只能任人鱼肉。朱柏道:「你在双桥屯曹家做了些甚么事?」
梅三月冷冷地道:「看望老朋友!」
「说谎!」高迎龙剑柄再击下去,这次他忽然呼吸急促起来,高迎龙手指伸进其嘴巴,捣出半片牙齿来。「原来这老小子还有很多牙齿!」周九命以赞赏之眼光鼓励他。
这次梅三月沉默下来,高迎龙擧手作势欲凿,他便「老实」了。「曹子奇一直希望得到乌金以打造长剑,老夫到他家跟他一说,他便怂恿老夫陪他来此搜索了!」
高迎龙道:「这句话好像有点意思,但咱们还是分不出眞伪!」
梅三月怒道:「等你分出老夫所说是假的,你再来作弄我未迟!既然分不出来,还放甚么屁!」这老头不是省油灯。
诸葛严道:「你跟他是甚么关系?」
「相识十多年,既然来到东北,自然要去探望一下好朋友!老夫与曹子奇,纯粹是朋友,他家虽然富有,但老夫家境也不差,用不着趋炎攀势!曹子奇声誉如何,神捕向在东北走动,应该非常淸楚。」
诸葛严忽然解开其穴道,道:「梅大侠可以走了,不过得请您不要记恨。」
梅三月自地上爬了上来,恨恨地看了他们几眼,最后目光落在高迎龙睑上。高迎龙冷冷地道:「今天是神捕放你走,若是我,你满嘴牙齿必然全部掉光!你骗得了君子,骗不了我!你不服气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梅三月走后,高迎龙埋怨地道:「神捕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不放他,难道你有办法辨出其眞为?」
周九命忽然道:「喂,你们看看,曹子奇心还好像在跳动。」诸葛严连忙回身伸手去摸索,接着叫他们将曹子奇扶了上来,然后运功抵掌于其后背上,一股眞力缓缓输入,曹子奇之心跳慢慢增强。
过了一阵,诸葛严方散功,取出纸笔来,写了一封信,然后折好交给朱柏。「朱总管,请你送他到南行十里处之靑石鎮上我一位叫『阎王敌』的大夫,他眞名叫曹慧英,请他救曹子奇,这封信你交给他!」
「是。」朱柏接了信却没有行动。
「诸葛某恐他们去而复返,你最好趁天黑出鎮,把曹子奇交给曹慧英后,到淸河屯集合!」
朱柏这才背起曹子奇,贾其余勇,窜了出去。诸葛严道:「某如今最怕他们此行并非为了乌金。」
高迎龙讶然问道:「不是为了乌金?却是为何而来?」
诸葛严道:「可能为了咱们不知道之原因,也可能是为了杀咱们。」
周九命亦奇道:「咱们跟他们根本不认识,又没有钱,他们杀咱们作甚?杀人总也该有个理由。」
诸葛严冷冷的地道:「不一定,你不知道武林有许多杀手,有很多傀儡?表面风光,实际牵制于人。」
「诸葛某在没有証据之前,从来不会肯定任何人和事。」诸葛严道:「老哥,你走得动么?」
「服了那颗药丸,似乎有点起色,应该没有问题。」周九命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又走了几步。抬头一望,纱窗已泛白。「咱们要走,还是留下来?」
「高少侠陪你去淸河屯,小弟留下来。」
周九命道:「你一个人留下来,万一有人,无人接应……横竖老夫内伤一时好不了,我也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诸葛严低声道:「高少侠送你去淸河屯,一是为了让你疗伤,二是为了讨救兵。」他把高迎龙拉到一旁耳语,只见高迎龙不断点头。
高迎龙扶周九命出鎮,到树林里找马匹,昨夜拴在此处马儿已不知去了何处。他想把周九命一个人留下,再入鎮买马,又放心不下,只好扶着他慢慢走回去,到了车行雇一辆马车。
马车出鎮,沿途未见有扎眼的人物,但高迎龙始终放不下心。幸好一路平安,到达淸河屯,找到宋继祖,把周九命交给他手下。
华静一听到高迎龙来了,便一阵风般自房内跑出来。「如何?如今可以跟咱们在一起么?」
高迎龙道:「先到房里说话。」众人到华雄房里,他把昨夜的经过说了一遍。
华静瞪了他一眼,怨道:「你怎地跟梅三月结怨?他待人气量小得很,日后可要小心。」
高迎龙道:「咱们等朱柏来了以后,便分成两批,一批跟我回去剑鎮,此处留下两三个人照顾周前辈。」
华静急不及待地道:「这次小妹一定要去剑鎮看看。」
人人都知她醉翁之意不在此,宋继祖失笑道:「华姑娘放心,他不带妳去,我带妳。」众人哄笑,华静这才会心一笑。宋继祖随又派张保及铁世雄去靑石鎮,接应朱柏。
高迎龙就在华雄房内洗澡,他梳洗完毕,华静已替他买了一套衣服,还有一件夹着漂棉的外袍,又弄来了一大碗面。高迎龙只好生受了,饱餐一番,便上床睡觉。直至有人摇醒他,他才一骨碌跳了起来。
华雄笑道:「老弟不必紧张,不是来了敌人,是他们接到朱柏了,宋堡主问你几时出发。」
「如今是什么时辰?」
「已交午时了。」
「吃了午饭便走。」高迎龙换好服,华静来敲门,华雄知机地溜出去了。高迎龙尴尬地道:「请坐!」
华静幽幽地道:「爹很惦念你,回关以后,你好好去见他一面。」
「是的,有时间我一定去见他。」
「届时你又会说没有空闲了,你师门到底有什么要事需要你去办?难道不能吿诉我?」
「其实并无具体要我去办的事,但我必须在武林中闯出名头,在武功上必须有所成就,以期他日恢复师门昔日之风光,这是家师自小便给我的任务。」
「原来只是这么一回事,如今小妹总算知道,你有心躱避我。」
「此话怎说?」莫看高迎龙对敌凶狠,但对付姑娘却一筹莫展。
「你自己心中有数,小妹待你如此,你亦应该比谁都淸楚,连我爹都看出来了。」
高迎龙再也不能装倭,只好硬着头皮道:「理由适才我已说了,我不想太早成家立室,以免拖累家人,江湖无处不风险,好像是次,我便差一点被天星堡宰掉,姑娘是明理人,当不会怪我,何况我也不是负义的汉子。」
华静一抬头,毅然道:「小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也不怕被你拖累,只要你是眞心待我好,嗯,有风险咱俩就一起负担,你说如何?」
高迎龙有点招架不住。「我只怕……心中有了一个人之后,与人搏斗时候会有所顾忌,生死一发,这一念之忧,很可能便会改变结果。」
华静道:「不管你怎样说,这一辈子是跟定你了,生死在所不计,如果还没有孩子,万一你死了,我便随你下黄泉陪你,如果有了孩子,我便回家把孩子养大,我是个姑娘,这种话都敢说了,你还有什么顾忌?倘若你是不喜欢我的希望你明言。」
高迎龙铁打的汉子,这时也得变成绕指柔,不由感动地道:「高某今生能遇到你,实乃三生之幸,总之,我不会辜负姑娘的一片心意,今生除了你也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不过……」
「不过什么?」华静双眼发亮,又透着几分忧虑,恐怕得而复失。
「我脾气不好,有些事决定了之后,不希望旁人改变,只怕你受不了。」
「这才有男子气槪,小妹想要的就是这种男人。」
高迎龙的心颤动了,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其柔黄,华静正想把头枕在他肩上,房门忽被敲响,传来华雄的声音:「静妹,吃饭啦!」
两人相视一笑,长身开门。经此一谈,华静人开朗了,但反而文静起来。吃饱饭之后,宋堡主道:「高少侠,宋某与你及华雄、华姑娘四人先走,让朱柏歇一阵,其他人再由他率领去剑鎮,如此安排你看如何?」
经过傅家一役,宋堡主对他之态度南辕北辙,高迎龙道:「如此安排甚好。宋兄,周前辈还请你费心一下,另者曹子奇如今何在?」
「他留在『阎王敌』家里治疗,原来那老头脾气及架子都大得很,幸好诸葛神捕对他有恩,看了信才肯收留,不过他也没有十足把握治好曹子奇,只能尽力而为。朱某吿诉他,只要他尽力,神捕便仍会感激他。」
高迎龙长身道:「如此请朱兄休息一下,咱们先走一步。」当下四个人分成两批,绕路去剑鎮。华静自然先跟着他,一路上谈谈笑笑,彼此少了心病,相处融洽,感情大增。到了鎮后,高迎龙还不断叮咛她小心。
华静嫣然一笑道:「大哥放心,小妹不是草做的。」
高迎龙在地上把傅家之地形及位置画了出来,又详细指点她一番,然后道:「你先进去,我在后面为妳押阵。」
华静依言进鎮,她装作游人,又进店舖买了许多东西,绕至傅家后门,倏地跃起踰墙而进。她一落地,先向四周看了几眼,原来这是后花园,她快步窜至一块太湖石后面张望。
花园花草凋零,但梅花香气袭人,未见有人在内,但雪地上依稀有脚印。雪已停了好一阵,这脚印是几时留下的,难以猜测,她大着胆子向内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一望地上,积雪上脚印宛然在目。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两个起落,跃至后院月洞门外,先听了一阵动静,再探首进去。
蓦地一阵风声,华静忙不迭把头缩回去,发丝飘扬,竟被人砍掉一绺秀发,这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足一顿,倒飞寻丈,定睛望去,仍不见有人。
这刹那,她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定一定神,先窜至一棵树后观望。回头不见高迎龙,心中又暗暗担心其安危,心道:「不知大哥如何?」
过了两盏茶工夫,天色已向晚,气温下降,华静手足有点僵硬,她咬咬牙:「华静啊华静,妳可不能让人看轻,更不能坏了师父的名头。」
她咬咬牙,沉思了一下,弯腰抓起一团雪,快冲两步,把雪团向月洞门抛去,人却跃起,踰墙而过。
这一着果然有效,但见一个白袍汉子正在挥刀击雪团,她跃下时,那厮已一个风车大转身,宝刀施了个「劈」字诀,挟风向未落地之华静劈去。
一这一招反应之快,敎人瞠目,幸好华静一直小心提防,电光石火之间抬剑一挡。刀剑相交,发出一道淸脆的金铁交鸣声,华静蹬蹬退了三步,虎口发麻,长剑几乎握不住。
抬头一望,那厮脸上挂着白巾,只露出一对深邃而又慑人的眸子,他不发一言,标前两步,一挽刀,攻势再起,一刀紧过一刀,杀得华静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反击之功。
眨眼间过了十多招,华静方寻到机会反攻,长剑自刀隙中突进,反刺对方手腕,那厮轻咦一声,手腕一旋,意图撞开剑刃,不料华静反应极快,手腕转得比对方还灵还快,但闻一声闷哼,那厮衣袖现红,显然已吃了亏。他勃然大怒,右掌挟风印出,直奔华静之胸脯。
「下流!」华静又怒又羞,连忙退步闪避,那厮得势不饶人,步步进迫,右掌招式越趋下流,左手刀更是凶狠,瞧其势便知他非杀死华静不足泄恨。
他一时大意失「荆州」,但仍有把握将对方杀死,可惜高迎龙已至。他横空飞来,蛇形剑猛刺其后背。
那厮听见风声急劲,不敢大意,连忙横挡七八尺闪开,回身望向高迎龙,双眼射出吓人之凶光。
高迎龙道:「华妹妳进内院,他们都已来了,这个人交给我料理。」
「他好像是黑白海冬靑霍白塔,你可要小心!」
「妳已先伤了其腕,愚兄有把握杀他,快退开卜」高迎龙知道对方不是易与之辈,抢占先机,发动攻势。那厮果然就是霍白塔,他见招破招,有攻有守,高迎龙知道对方之能,乃以快制敌。往往旧招未尽,新招又生。
霍白塔一时难以适应,不由落于下风,华静放下心头大石。却不知霍白塔之武功本比高迎龙稍胜半筹,但一来他左手腕受了伤,许多招式使来,难以淋漓尽致,二来高迎龙刚才伏在屋顶,观摩了好一阵,想好了制敌之策才现身,因此他要吃亏了。
高迎龙虽然占了上风,但要想杀死霍白塔还差一截,霍氏兄弟素来生性凶残标悍,他一怒之下,改变策略,采取玉石俱焚之打法,很快又扳回形势。
两人翻翻滚滚,旗鼓相当,难分胜负。高迎龙不为对方所动,越斗越冷静,越沉稳,隐隐然有名师风范,这一战,他自觉淋漓尽致,使他在武学上悟出很多道理,创了许多新招,他甚至不希望杀死霍白塔,好利用他提高自己的武功。
天色渐黑,霍白塔大喝一声,刀掌齐施,将高迎龙迫退一步,他同时倒飞丈余,再一个转身,向围墙掠去。高迎龙猛吸一口气,提腿急追,但出了围墙,已失去其踪影。高迎龙无奈,只好回去。
高迎龙走进内堂,见里面一片混乱,捉对儿厮杀者,不下六七。他最关心的是华静,不过见她与一名使双斧的大汉恶斗,又占了上风,这才改而去助华雄。
与华雄恶斗的是一位使长鞭的蒙面人,华雄显然不能适应其打法,大槪已被打中一鞭,后背衣衫碎裂,且形势岌岌可危,随时会再中鞭,高迎龙蛇形剑一撩,握住了鞭梢,道:「华兄请去助令妹,待小弟来对付这厮!」
那蒙面汉手腕收紧,鞭梢紧紧绕住蛇形剑,高迎龙手臂用劲,鞭梢拉得毕直,也不知长鞭是如何炮制的,剑刃居然切之不断。
双方互相斗力一阵,突然蒙面汉用力一拉,身子突然倚势向前射去,他人在半空,左手已抄出一柄短刀来,向高迎龙之胸刺去!
蒙面汉向前射来,高迎龙骤失重心,连退两步,他手腕一抖一沉,由于剑形曲折,鞭梢又松动,被他扯脱,他左手摸出两枚铜钱,向对方当胸抛去,同时滚落地上,蛇形剑向上一切!
蒙面汉见铜钱飞至,连忙擧刀格落,他人离地五六尺,正好高迎龙自他胯下滚过,刚生出不妙之感,右腿已一阵疼痛,一口眞气登时泄了,跌落地上,居然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于地!低头一望,右小后腿已不见了大片肉,血流如水!
高迎龙急切间看不到对方受伤深浅,但见对方一屁股坐下,便猜到几分。他再滚回来,右手三枚铜钱破空射向蒙面汉后背,那厮艰辛地将上身向地上伏下闪避,高迎龙反应更快,脱手将蛇形剑射出!
这剑离地半尺余,蒙面汉再也无法伏身躱避,只得忍痛向侧一倒,准备滚开,但已慢了一步,「飕」地一声,蛇形剑射进其左股,再自小腹处透出!
这一剑力大无穷,连带将其射倒于地,大叫一声,高迎龙左掌在地上一按,身子飞了起来,与此同时,蒙面汉转身挥鞭抽来!
他虽然尽力施为,奈何倒在地上,不便发力,又身受重伤,力道不大,被高迎龙觑得眞切,左手一翻,五指抓住鞭身,用力一扯,蒙面汉离地飞起,高迎龙乘势飞起一脚,踹在其心窝上!
蒙面汉登时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后背撞到木柱,梁上之灰尘不断飞下,高迎龙得势不饶人,去势更快,再一拳击在其胸膛上!
「蓬」地一声,蒙面汉黑布全为口中所喷之血染红,高迎龙先拔出蛇形剑来,再扯下其惨面巾。目光一及,轻咦一声,喃喃地道:「此人好生面善。」
宋继祖叫道:「他是少林俗家弟子郑绝尘!」
「原来是『南北小鞭王』之北鞭!难怪!」高迎龙心生疑感:少林派的弟子为何也与此扯上关系?况郑绝尘又是使长鞭,冒着生命危险来抢夺乌金作甚?
「南北小鞭王」北为郑绝尘,南为刘三秀,为近年来年轻一辈之高手,在江湖上走动甚勤,声名日隆,高迎龙曾与他有两面之缘,是以觉得面善!
诸葛严直至此刻方道:「小高,留几个活口!」
高迎龙瞿然一醒,应了一声是,抖擞精神去助张保。张保之对手武功不高,但亦胜过张保,而张保能在天星堡当上香主,全凭他的一手好箭法。
那厮同样蒙面,一见高迎龙几招便杀了郑绝尘,早已吓破了胆,虚晃两招,转身便逃,高迎龙喝道:「看镖!」那厮忙不迭地回身挥刀,那里有什么飞镖?他刀势已尽,高迎龙的剑已架在其脖子上。「张保,将他捆起!」
张保找不到绳子,只好先将他双臂反剪于背,高迎龙上前封住其麻穴,扯下其蒙面巾,却未曾见过,但年纪甚轻,「你拉他到一旁审问!」
高迎龙连番解决两个对手,回头见赵引文被对方杀至浑身是血,连忙跑过去接下去,「快到一旁包扎!」那人一见高迎龙,心知今夜劫数难逃,倒不如搏一下,是以疯狂进攻,一柄单刀连番进攻。
高迎龙见他心急反而露出破绽,凭他之造诣,要杀他眞是易如反掌,只是他想留下活口,是以隐忍不发,直至那厮使了一招「力劈华山」,双手持刀砍下来,高迎龙见他前身空门大露,这才运劲于臂,蛇形剑尽力向上一挡,「当」地一道响声过后,那厮单刀已经脱手!
说时迟,那时快,高迎龙左臂暴长,五指已抓住其胸襟,用力一拖,蛇形剑一廻,指住其喉头,喝道:「投降!」
不料那汉子性子甚烈,一点头,竟把喉头向剑尖揍去,幸好高迎龙知机,连忙缩手,只擦破皮肉,他左手一紧,在其晕穴上一按,再叫张保将其抱到一边去!
与此同时,华雄与华静联手,亦将对手制服,高迎龙跳到宋继祖身边,道:「咱们已有三个活口,活该他倒霉!」
宋继祖之对手是一位使剑穿长袍的汉子,看其架势,造诣不浅,与宋继祖恶斗二百招,稳占上风,但高迎龙一加入战圈,形势登时改变。
宋继祖见高迎龙招式实用狠辣,暗叫一声惭愧,他退后两步,拭去额上汗渍,再度上前挥剑厮杀。华雄及华.静分站两旁掠阵,不让余下之两位敌人逃离。
高迎龙与对方斗了二三十招,好胜之心油然而生,乃道:「宋兄请去助神捕,这厮交给小弟料理!」
诸葛严已占了上风,但闻言竟然应好。宋继祖只好转身过去,高迎龙豪气干云地道:「老头,你可放手一搏了,此为阁下最后之机会!」
那人微微一怔,不知对方如何看出自己之年纪,但他是老奸巨滑之辈,深明此刻最不宜分神说话之理,沉住气进攻,他剑法沉稳有余,但凶悍不足,高迎龙越斗越是奇怪,深信对方必是出自名门正派,是故忍不住问道:「阁下请赐大名,以免误伤同道,不好说话!」
那厮不吭声,高迎龙又道:「阁下系出名门,为何与奸党勾结?不怕辱了师门淸誉?」
「放屁!」那老头厉声道:「老夫还轮不到你来敎训,世间事,岂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能洞悉的!」
「在下虽然年轻,但出道早,可不是雏儿,凭你这几句话可吓不倒我,我是好言相劝,苦口良药,你不要不知趣,倒不如彼此合作,以免阁下身败名裂!」
那老者冷笑一声:「你自持人多便可欺压老夫?哼,你们又是什么人?自身不正,还敢月旦老夫?眞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高迎龙不由大怒,骂道:「不知深浅的老小子,少爷给你下台阶你不要,那可就不能怪我了!」他奋力进攻,攻势有如狂风暴雨般。
华静怕他心急壊事,忙道:「龙哥,慢慢来!」
高迎龙信心十足地道:「放心,你不要开腔分我的神就好!」他攻势一浪接一浪,蛇形剑之招式十分怪异,那老头大槪一时不能适应,登时落于下风。
就在此刻,诸葛严那边传来一个闷哼,原来他在宋继祖之协助下,在对手肋下刺了一剑,虽然要不了命,但也够他受的。
那人中了一剑,不由连退两步,宋继祖一脚踹在其后腰上,他人又向诸葛严飞去,诸葛严忙蹲身,右手―扬,封住其麻穴,至此方大功吿成!
他嘘了一口气,长身扯下其蒙面巾,那人果然是霍黑塔!诸葛严深知其能,连忙在其身上再加上两指。
大厅内只剩下高迎龙及老头两人在恶斗,高迎龙生性好斗,一下战场,便有一股慑人之悍劲,且越战越强,绝不服输。那老头也是好手,但碰到他,竟然有不知所措之感,为其气势所征服,只能抵挡,无力反击。
宋继祖、朱柏等人也围了上来,那老头就像是煮熟的鸭子般,落败被擒只是迟早间的事罢了。
眨眼间,两人又斗了四五十招,激斗间,只见高迎龙突施一招「拨草寻蛇」,剑身一抖,撞开长剑,左手自空门处突进,似爪非爪一,似掌非掌,击向对方前胸!
老头自知拖不了太久,也不闪避,擧起左掌迎了上去,他这一掌注了八成眞力,气势大盛!
不料高迎龙手腕一转,使了一招「白蛇摆尾」,五指在其手腕处拂过,老头只觉一阵灼热火辣,一口眞气登时松了。说时迟,那时快,蛇形剑一招「毒蛇吐信」,剑尖已抵在其喉头上。
「你有种的便杀了老头吧!」
高迎龙心中暗暗好笑:你老眞的想死,还不容易?嘴上却道:「你我无仇无怨,我何必杀你?」他看见诸葛严慢慢走向其后背,忽然将剑缩了回去,老头反而一怔,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正想开腔,猛觉后腰一紧,四肢已不能动弹。
高迎龙道:「如此说话比较方便!」他伸手扯卞其蒙面巾,目光一及,不由叫了起来:「你是『铁剑门』的曲掌门曲一帆?」
大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惊讶之叹息声,盖「铁剑门」在黄河流域影响力不小,曲一帆之名头,几乎追得上九大门派之掌门,由此可知其地位!
曲一帆年逾六十,被人叫破身份,想起一生英名,晚年却败在一个后生小子剑下,眞是又羞又惭又怒又恨,心中有如打翻了一瓶五味素般,一时间分不出是何滋味,但觉双颊火辣辣的,恨不得有个地洞好钻进去。
诸葛严道:「宋堡主,你带人布防,提防还有敌人!」宋继祖把人带走,只留下高迎龙及华静。诸葛严道:「曲掌门不比一般人,咱们不愿意让你难堪,不过也希望有些事,您能坦诚相吿!」
曲一帆淡淡地道:「你问吧!」
「在下想请问你们来此之目的。」
曲一帆哈哈一笑。「谁不知是为了乌金!老夫也是人,不会例外,何况这十年来,老夫武功完全没有进展,在武学未能取得突破,只好求诸于神兵利器了!你们守在此处不也是为了此?」
高迎龙道:「咱们与你不一样……」
诸葛严怕他说漏嘴,也怕他激怒了曲一帆,忙截口道:「曲掌门一生淸誉,为何今会与黑白海冬靑这种杀手走在一起!」
「凑巧碰上,老夫并不知他们之身份!」
高迎龙又问:「这许多人,无一个是你带来的?」
诸葛严则道:「曲掌门,在下是诸葛严!你刚才说的话有几分眞实,有几分假,彼此有如鸡吃放光虫,心知肚明,为何至今尙不肯明言相吿?」
曲一帆登时闭上嘴,诸葛严说道:「掌门若肯合作,咱们绝不会损你一根毫毛,也不会损你半分淸誉,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高迎龙加上一句:「若不肯合作者,便莫怪咱们了!」
「老夫没有什么可说的!」
高迎龙又想像炮制梅三月那样对付他,这次却为诸葛严拦住,沉声道:「曲掌门,傅家一家五十多条性命死得蹊跷,表面看来是因为他得到乌金而惹来的祸端,但实际上以在下之见,却没有这般简单!」
曲一帆以冷漠之目光看他,不发一言。
诸葛严自顾自地说下去。「尤其是在傅家死后,竟然接二连三的来了这许多武林高手,就更加令人产生疑惑了!换而言之,必有人故意将此消息泄漏出去,此是表面所见:但在下始终觉得傅家之死,与此无关。」
高迎龙与曲一帆几乎同时问道:「那是甚么原因?」
诸葛严目注曲一帆脸上,道:「这便要掌门人合作了,争抢乌金并不可耻,但假如被人利用便寃枉了!不知掌门认为如何?」
曲一帆神色一动,呐呐地道:「你要老夫如何合作?」
「很简单,把你来此之经过及目的说一说,诸葛某也许能分析出来!」诸葛严向高迎龙打了个眼色,高迎龙会意,立即将那些俘虏之晕穴封住。「掌门如今大可以畅所欲言了!」
「老夫来此之目的及经过都很简单,无甚么可说的……此是实话,并非老夫不欲明言,事实上来此是为了争夺乌金!」
「掌门几时听到傅家有乌金之消息?是谁吿知你的?」诸葛严耐性极好,不断诱导他说话。
曲一帆沉吟了一阵方道:「老夫是在一个月前听到消息的,吿诉老夫消息的是南宫望。老夫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即赶来此处,不料傅雪生已死,然后死心不息,故进来搜索,希望上天眷顾,让老夫得从所愿。」
诸葛严续问:「你今日才到?你跟南宫望很熟?」
「不错,老夫中午才到!我一位徒弟跟南宫望是远亲,那次他来找小徒,无意中泄漏出来,小徒便转吿老夫,是以老夫方知。」
「依你这般说,你跟南宫望不熟?」
「只有一面之缘。」
高迎龙接腔道:「你如今所说,是否全部属实?」
曲一帆不悦地冷哼一声。「老夫光明正大,何须打诳?」
「光明正大为何蒙面?为何纠众趁火打劫?」高迎龙心头一动,忙问:「你说你是单枪匹马来的?为何会跟黑白海冬靑一道?又是凑巧?」
「不错,眞是凑巧!」曲一帆坦然地道:「老夫进入大厅,便陷入包围,你可曾见老夫跟他们打招呼?」
诸葛严封了曲一帆之晕穴,道:「小高,抓其他的人来问问!」高迎龙依言走过去把其他三人抱来放在一块。逐一解开穴道,方知被华雄及华静放倒的那位汉子,乃大名鼎鼎的「铁胆玉箫」卓不羣。
卓不羣在十八岁那年单枪匹马,独自上伏牛山,连挑七座大寨,因此声名大噪。由于他之兵器是一管玉箫,是以搏得了「铁胆一玉箫」之雅号。另外两位汉子是其马夫及随从。
正所谓少时了了,大未必佳,卓不羣正是此写照,成名之后,只顾享乐,荒废了武功,又好摆架子,把一副家当全花光,至今连初出道之华静也打不赢。
诸葛严问道:「阁下来此是为何?你不使剑,乌金对你可没有用处,是谁指派你来的?」
「笑话!谁指派得了我?我来此确是为了乌金,但不是自用,而是想卖给别人!你应听人说过,这几年我疏财仗义,花光了家产,不能不为日后之日子打算一下!」
「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之生活作打算,诸葛某也不怪你!但心中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认识『黑白海冬靑』?是谁将此处有乌金之消息吿诉你?」
卓不羣毫无顾忌地道:「到了鎮上是『黑白海冬靑』拉我入伙的,说他俩争夺乌金也是为了钱,彼此说好条件,一拍即合,卓某一不杀人,二未偸任何东西,你虽是捕头也不能随便抓我。」
高迎龙道:「你是路过剑鎮,还是事先已知道此处有乌金才来的?怎知道此消息?」
卓不羣道:「这种天气,谁会跑来关外乘凉!当然是听到消息才赶来的。听到此消息是在邯郓的一家酒楼内,邻座有人在窃窃私语,为我所闻,因此赶来的!你们若不相信,大可以杀了我!」
诸葛严没有杀他,只是再度封住其晕穴,然后解开霍黑塔的晕穴,沉声道:「姓霍的,你自己知道干了多少坏事,武林中要杀你之人,多如恒河沙石,最好跟咱们合作,否则杀死你,实在易如反掌!」
霍黑塔眼露凶光,一副不屑之态,根本不理睬他。高迎龙怒道:「你已落在咱们手中,凶甚么?杀你太便宜了,少爷会先让你吃些苦头!」
霍黑塔高声道:「要杀便杀,要折磨老子也随便你,要老子跟你们合作,除非日出西山!」他话未说毕,高迎龙已左右开弓,掴得他嘴角流血,他神色不变,但目光更加吓人。
高迎龙向来大胆,也不禁心底发毛。诸葛严连忙道:「霍黑塔,你我有没有仇?」
霍黑塔转头望着他,神情有点奇怪,诸葛严续问:「既然无仇,我便没有必要杀你,你来此并非为了乌金,因为你俩根本不需要,别人会闻风而动,你俩不会!因为自知仇家不少,不可因小失大。是故某判断你们兄弟来此另有目的!」
霍黑塔神色不变,高迎龙道:「你们是来杀人的!」
诸葛严紧接着道:「不错,他们是受雇来杀人的,而且尙有目的!」他故意卖关子,看对方之反应。
果然霍黑塔忍不住问道:「若咱们是来杀人的,人早已死光了,还有甚么目的?人人说你是神捕,哼,我看也是浪得虚名!」
「你们故意来此,好像是为了找寻乌金,其实另有目的,为了转移别人之视线!甚么人雇你们来杀人的?」
霍黑塔哈哈笑道:「某会吿诉你么?眞是好笑!」
「没有甚么好笑!」诸葛严冷冷地道:「你已经吿诉我了!」他见霍黑塔一怔,乃笑道:「你已经証实,我的推测没有错,只差不知幕后人是谁而已!」
霍黑塔脸色一变,恨恨地道:「你别想再自老子口中,探到半分消息!」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诸葛严脸色一沉,一指向其胸膛慢慢戳去,霍黑塔睑色丝毫不变,诸葛严手腕倏地沉下,指头点在其晕穴上。
高迎龙问道:「神捕,这些人如何处理?」
诸葛严推开窗子,已是掌灯时分,腊月天,天黑早,庭院早已笼罩在夜幕中,他喃喃地道:「请他们进来。」高迎龙到外面唤了几声,华静及宋继祖等人便纷纷回来。
诸葛神先将审问之过程扼要的说了一遍,然后道:「某准备放走曲一帆及卓不羣等人,只留下一个黑海冬靑……」
华雄擧手道:「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把人逮住,就如此放掉?不可惜?」
「不放掉,难道全杀了?咱们没有这个权利!无仇无怨便杀人,武林也不容许,放掉是最佳之策!」
华雄不服气地道:「放掉他们,回头他们再来,不是又要大动干戈,费一番手脚?」
「他们再来,诸葛某也不管了,因为在此处已查不出甚么线索了!」诸葛严在厅内踱起步来。「明天咱们便离此处到杜英陵家,仔细查查!」
宋继祖道:「在下不善推测,一切以神捕马首是瞻!」
高迎龙则问:「留下黑海冬靑,用意何在?」
「把他带上,引白海冬靑现身,也许有用!」诸葛严沉吟道:「至于如何利用他俩,某还没有一艮策,目前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他吸了一口气又道:「路上大家都要小心,梅三月不是省油灯,他也是位关键的人物,我放他走,是放长线钓大鱼!」
宋继祖干咳一声道:「傅家的『乌金』就这样放着,反正傅家已无一人,不是很可惜?」
朱柏也道:「这叫做空手入宝山!」
诸葛严笑道:「你们想要乌金?绝对不能在此刻带走!否则将惹来杀身之祸,相信你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华静道:「乌金是甚么模样,咱们连见都未见过,可否让咱们去看看?」诸葛严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他让宋继祖、高迎龙等昨天下去看过的人,留守在上面,他亲自率人下地窖。
高迎龙自忖在这批人之中,自己武功最高,遂与张保上了屋顶监视,其他人则匿在内堂四周,提防有人乘机冲进地窖抢夺乌金。
大约过了两顿饭工夫,方见他们上来。诸葛严重新关好地窖之机关,道:「希望大家记住某家适才的话,不要觊觎乌金。武功一途,扎实为尙,靠神兵利器,纵然取胜,亦不光采!」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道:「诸位请发个誓!」
当下由高迎龙带头,轮流挨个发下毒誓,诸葛严脸色稍宽,道:「如今咱们赶回淸河屯!」当下羣豪趁黑带着霍黑塔离开剑鎮。
羣豪赶到淸河屯时,天刚濛濛亮。诸葛严已决心离开此处,转到杜英陵家调查,是故根本不理暗中有没有人监视。
高迎龙觉得诸葛严冷静沉着,且明辨是非,但他之一切又让人觉得莫测高深,除非他自己说出来,否则你永远难以眞正地知道他心中想些甚么,甚至不知道他下一步棋怎么走。
高迎龙年少武功高,向来眼高于顶,但他就是佩服诸葛严,觉得跟着他,你不会选错!
周九命被他们吵醒,高迎龙立即趋前问道:「前辈今天觉得如何?」相对于诸葛严,周九命比较风趣平易,因此对他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周九命哈哈笑道:「老夫这么饭桶,你以后不要再唤我前辈了!放心,死不了!」
「你再歇歇,晚辈也要回房睡觉了。我估计诸葛前辈,明天才会起程去淸阳堡。稍候晚辈叫店小二替你煎药。」高迎龙的确疲累,回房倒头便睡,睡得十分香甜。
一阵敲门声,把高迎龙吵醒,他睁开双眼一望,红日满窗,语气模糊地问:「谁?甚么事?」
外面传来华静的声音:「日已午过,还不出来吃饭?」高迎龙应了一声,匆匆擦了一把脸,开门出去。
午饭开在诸葛严房内,人都到齐了,只等他一个。他羞涩一笑:「对不起,在下睡得太死了。」
诸葛严道:「坐下来,边吃边说。」吃了一半,他才开腔:「诸葛某问过霍黑塔了,但他至死不说一个字。」
高迎龙道:「你是否有用刑?他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可能只字不吐!」
「某只用了七种大刑,他三次晕倒,只肯承认是受雇来杀人的。至于雇主是谁他则坚不吐露。」
高迎龙目光一亮,问:「他承认用蛇形剑杀死傅家五十多条人命?」
诸葛严点点头:「他只承认以蛇形剑杀死傅家五十多人,但否认杜英陵一家人也是他干的!」
宋继祖插腔道:「老弟,看来雇他俩兄弟来杀人的幕后凶手,必是你们『小龙门』的大仇人了,也许你循此线索查下去,眞相便能水落石出!」
高迎龙叹息道:「这道理在下也知道,但……」
华静截口道:「你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打紧,慢慢想慢慢查,甚至回师门问你师尊,便能知端倪。」
高迎龙知道她此话之含意,无非是要自己回关内,乃摇头道:「在下若拿不到半点线索回去,家师也不可能知道,当年本门几乎灭门,他暗中查了许久,也未查到眞凶,是以有此机会,我更不能放过。」他忽然抬头问道:「诸葛前辈,您几时要去淸阳堡?在下想执铠左右,不知前辈肯否?」
诸葛严笑笑道:「有你相助,某家眞是求之不得,岂会拒绝?若无意外,某家准备明早便出发,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去?」
不料在场之人:高迎龙、宋堡主、铁世雄、朱柏、张保、邹家盛、赵引文、华静、华雄,甚至连周九命也嚷着要去。
高迎龙喜道:「大家都去热闹一点。」话未说毕,诸葛严突推席而起,冲出房去,宋堡主座位近门,忙跟着出去。其他人见状,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亦猜到几分,纷纷长身而起。
高迎龙一掌拍开窗口,跳了出去,声音却在房内回荡着:「一定是来了敌人,赶快分开!」华静一对妙目一直未离开过其身,立即随他跃了出去。
她一落地便见高迎龙挥剑截住一个白袍蒙面汉,那汉子背着霍黑塔,不问而知他是霍白塔。
与此同时,诸葛严亦自邻房窗子跃了出来,长剑在手,自后围攻,道:「霍白塔!你这是寻死!任你再骁勇,也跑不出包围圈,不信你看看周围。」
霍白塔冷冷地道:「霍老二敢来,便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咱兄弟俩活在一起,死也死在一块。」
诸葛严再不打话,自后挥剑进攻,他剑尖不断刺向霍黑塔。霍白塔兄弟情深,岂肯让乃兄被杀,是以不断闪避,他前后受敌,如何是对手,不过片刻,已经岌岌可危。
此时诸葛严又道:「咱们来谈谈条件如何?」
「若要咱们出卖雇主,便不必多谈。」
「不,某家素闻你俩一向言出如山,只要你答应不再为恶,不再杀人,某便放你们走!」
霍白塔呆了一呆,道:「天下间有这种便宜事?」
「诸葛某对你无仇无怨,何必杀你俩?扣下令兄只不过为了了解一下内情而已,本无恶意。只要你发下毒誓,某家便立即放你俩走,不过,若再滥杀无辜,日后再撞在某手中,你莫怪我剑下无情。」
霍白塔心知再斗下去,不出二十招自己必然落败,而后果更不堪设想,是以决定相信他一次,故而沉吟道:「你不会耍花招?要老子发个誓还不容易?」
高迎龙接口道:「咱们只想知道内情,与你无寃无仇,何必杀你俩?」
当下霍白塔发下毒誓,诸葛严与高迎龙便住了手,但宋堡主与朱柏十分知机,悄悄踏前几步,形成一个包围圈。霍白塔问道:「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诸葛严问道:「很简单,某家只想知道谁雇你们去杀傅家一家大小的?」
霍白塔眉头一扬,道:「对不起,这一点霍某不能说,咱们也在雇主面前发了重誓,不能泄漏半个字。」
朱柏怒道:「难道你们不怕死?」
霍白塔哈哈大笑道:「贱兄弟若是怕死的,也不会干这一行,若是不守信诺的,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雇请咱俩。」
诸葛严沉吟道:「此行规某家也知道,但你俩已答应不再干这一行,应已无顾虑。
「哈哈,这不是行规,而是人格,武林谁不知道咱兄弟说一不二?这是咱们为人之信条。」
高迎龙冷笑道:「难道你俩两条命,还不如一句承诺?」
「命你们可以拿去,要咱兄弟做这种事,万万不能。」想不到霍白塔居然还说得正气凛然。「莫以为咱们是杀手,便以为能以武力威迫,哼!贱兄弟宁愿不要命,也要守诺言。」言毕一掌按在天灵盖上,等候对方之反应。
诸葛严叹了一口气道:「某家已不在官府里办事,否则一定要抓你俩正法,如今某只有兴趣替无辜者平寃,再饶舌问一件事,你知否杜英陵一家是谁杀死的么?」
「不是贱兄弟干的,咱们也不知是谁杀的。」
高迎龙知道诸葛严有意放他俩一条生路,是以赶紧问道:「你们以蛇形剑杀死傅雪生一家,也是雇主授意的么?原因何在?」
霍白塔正容道:「不错,是雇主要求的条件之一,但原因不明。」
朱柏接腔问道:「雇主对你俩还有几项要求?」
霍白塔摇头表示不答,宋堡主续问:「你们杀了人之后为何再回傅家?原因何在?也是雇主之要求?」
「不错,也是雇主之要求。」
诸葛严问道:「有关此项,他如何要求你俩?」
「杀人之后,必定有不少武林人士赶到傅家,请你俩再在傅家活动七天。」霍白塔道:「这是雇主之原话。」
霍白塔接道:「当时某也问过他,为何要如此?他说:『原因你不必问,老夫交付你俩两千両银子!』贱兄弟经考虑后便答应了。」
霍白塔已有点不耐烦,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诸葛严道:「最后一个问题,雇主之要求,你们全部完成否?」
「基本上已完成,只有活动七天这一项,未能完成,不过,咱们只先收了一半酹金,剩下的另一半不去收就是,也不会短他的理。」
诸葛严挥挥手:「没有其他问题,两位可以走了,但请记住誓言!」高迎龙等三人立即退后。
「谢了!」霍白塔把乃兄扛在肩上,大踏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倏地住步回头道:「诸葛神捕,今日之恩,异日有机,贱兄弟必定相报。」言毕洒开大步飞奔,眨眼间,已消逝在人流之中。
诸葛严怔怔地望着其去向,半晌才嘘了一口气,道:「回客栈吃饭吧!」
众人重新入席坐下,心情异样,都觉得没有胃口。诸葛严又道:「计划要改变,吃饱后便立即起程。」
高迎龙脱口问道:「为何临时改变计划?是担心霍氏兄弟会把消息传出去?」
周九命摇头笑道:「他这样做必有道理,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会吿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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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0 06:39: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古董遇骗耐思量 案中有案涉及广



诸葛严笑道:「霍氏兄弟是守信的汉子,但雇主未必会这样相信他。他也许已猜到咱们下一步之去向,是以必须赶在其前,宋堡主,这次仍要麻烦你了。」宋堡主满口应允,立即安排手下去准备一切。
一个时辰之后,羣豪已离开淸河屯,向淸阳堡出发。淸阳堡离淸河屯颇有距离,为了与对方争夺先机,羣豪不断扬鞭,只苦了驾车之张保及乘马车之周九命。幸好张保多备了一对空马,给拉车之马匹替换,方勉强跟得上。
晚饭他们只吃了干粮,稍歇一会便又起程,入夜之后,天又下起雪来,气温骤降。至亥时,诸葛严方下令入林休息。
赶了半夜的路,饥寒交迫,铁世雄取出干牛肉及免肉来,在篝火上烧烤,香气四溢。高迎龙想起几天之前,自己乃为天星堡囚犯时之景象,百感交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华静轻轻推了他一记,问道:「你在想什么?」
高迎龙随口道:「我是想说玄铁虽然是宝贝,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许多高手根本不用兵器,有些人为何会冒性命危险争夺?」
「对啦,小妹想起来啦,傅雪生家的玄铁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但暗室内那些古董古画,小妹匆匆看了几眼,绝大部份都是假的。」
朱柏讶然道:「他这么有钱,怎会买假货?」
华静笑道:「他当然不想买假货,奈何他自己不精此道,着了道儿。」
高迎龙道:「华姑娘父亲是此道高手,她自小在其父薰陶之下,相信不会看错。」
华静接道:「不过那些假货造得十分精巧,几乎没有瑕疵,道行不深的,不易发觉。至于铁箱内那些古画,因为时间关系,未曾看过,不知眞伪。」
羣豪饱餐之后,身子稍为暖和,轮流当値守夜,天刚濛濛亮,便又起程。一路上不敢停留,几乎是马不离鞍,一直至第三天黄昏,方到了淸阳堡。
淸阳堡比淸河屯要大得多,有如一座小鎮。杜英陵家在堡后,靠着大山,那座庄院之规模,与淸阳堡绝不相衬,就似大城里的鄕邸般。
偌大的一座庄院,此时如一头沉默的怪兽,蹲伏在暮色中。诸葛严道:「买些柴米食物,咱们准备在此住它几天。」
高迎龙道:「神捕,有上次之经验,咱们是否分开悄悄进庄?」
「好,我在前,你与华姑娘负责后面;宋堡主左边;朱总管右边。请张保护着周九命,随我由前门进去。」
其他人早将其当作头领,闻言如奉纶音,立即分开行动。诸葛严回首看了几眼,不见有人,便上前推门。大门被人自内门着,他踰墙而入。里面静悄悄的,未见一个人影,遂先把门打开,让张保驾车而入,接着又把马匹全拉了进去,然后再将大门闩好。
庭院极大,还种着两棵高高之松树,张保将马匹拴在树下,诸葛严又走了一匝,証实庭院不见有人埋伏。他要张保拉着周九命,伏在马车下,自己则射进内堂。
高迎龙与华静由后院飞身进内,借着暮色徐徐前进。一路上蛇行鼠伏,直入后院的一座独立小院里,忽闻里面传出声响,高迎龙立即向华静打了个手势,华静会意,忙尾随着他。
高迎龙伏耳在一扇房门上听了一阵,倏地将门推开,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疾如闪电,一个虎跃扑前,蛇形剑一落,已架在其颈上,借着落日余晖的反射,只见那是个老头,相貌猥琐,躺在床上全身发抖。
高迎龙微微一呆,随即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跟杜家有何关系?」
「老汉是……是杜老爷子的远亲……叫林风……我没有钱,好汉饶命……」
高迎龙心头一动,问道:「你一直住在杜家?」
「不是……俺是最近才来探亲的,来了之后才知道杜老爷子全家已经遭不幸……但老汉盘川已用尽,是以只好暂时在此栖身。」
高迎龙续问:「你来此多久了?」
「才来了廿来天。」老汉反问:「好汉是来求财?但杜家已无一件値钱的东西,家内所有値钱的东西已被人抢光了。」
高迎龙收起剑,冷笑道:「你来此不是不知杜家已死绝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也是想来此捞一笔,可惜你来迟了是不是?你老家在何处?」
「河北邯郓,两地相隔太远,是以老汉事前不知道。」
「你与杜老爷子到底是何关系?」
老汉结结巴巴地道:「是……一时说不淸楚……」
「你一定要说。」高迎龙剑又落在其颈上。
老汉打了个哆嗦,半晌才道:「俺女儿在他家当丫头……后来给他收用了,不过还没有名份……」他话未说毕,高迎龙已一指封住其晕穴,再将之盖上棉被。
华静低声问道:「为何不继续问?」
「留给神捕问,咱们再到各处搜查一下。」高迎龙拉着华静在独立小院里,仔细地搜了一遍,未有其他发现。
华静低声道:「不知旁人是否有所发现?」
「他们负责的面积比较大,咱们进去看看!」高迎龙又拉着她往其他地方去。独立小院前面尙有几栋房子,高迎龙索性亮起火折子,逐房搜索,整个内堂除了林风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于是他俩又进入内堂。
刚踏进中院,便听到「飕」地一声响,柱后扑出一个人来。华静眼尖,认出是宋继祖,忙道:「堡主,是咱们!」
宋继祖收势问道:「你们搜到人否?」
「找到一个,是杜英陵丫头的父亲,被我封住晕穴,藏在内堂。」高迎龙反问:「堡主这方有成绩否?」
宋继祖摇头喜道:「总算有个话口,可解开不少谜团!」
「堡主别高兴得太早,他是事后才来,准备找点値钱的东西回去变卖的,凶案情况,他似乎甚么也不知道。」
宋继祖把铁世雄叫了出来,四人合在一起,再到另一边去,但朱柏那边也无所获,众人遂转向前院,终于找到诸葛严,他只淡淡地道:「暂时无甚发现!某家亦无太大之寄望,欲有所发现,经过这许多日子后,更须费一番心血!」
华静道:「咱们在内院找到一个人,是杜英陵的一位丫头的父亲,这丫头被杜英陵收用。」
诸葛严目光一闪,轻哦一声:「带某家去看他,请堡主派人保护周九命及张保进内院,咱们在那里会合。」于是兵分两路,诸葛严走得甚快,一口气到独立小院,幸好林风还好好的,华静把桌上之蜡烛点燃,高迎龙则解开其穴道。
诸葛严右手一抄,扣住其腕脉,冷冷地道:「你女儿是几时卖给杜家的?又是几时被杜老爷子收用的?她在杜家叫甚么名字?多大年纪?」
林风吃惊地问:「你们,你们是甚么人?」
「别管咱们是甚么人!」高迎龙喝道:「你只管答话,否则取你老命快说!」
林风哆哆嗦嗦地道:「老汉女儿小名月娇,五岁便卖给林家了,今年二十四岁,听说她是在三、四年前为杜老爷子收用,老汉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是谁吿诉你的?杜老爷子正式收用她,还是偸偸摸摸的?」
「这个老汉也不淸楚……前两年她写了封信,还夹了几两银子,托人搞来给老汉,信上是这样写的……并没有写是甚么性质的……也许杜老爷子子女不多,要待小女替他生下一男半女才正式收为偏房或小妾……老汉家穷,羞于来见他,最近老妻病逝,儿媳又不孝,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故此迫于无奈才厚颜沿途讨饭来见她,望她资助老汉一下,以免饿死……」
「依你这样说,你对杜家之情况丝毫也不知道?」
林风用力点头。「是不知道……老汉见杜家没有一个人,才到处打听,方知道他全家已遭不幸,看来小女也是凶多吉少了!唉,老汉眞是命苦呀!」
诸葛严笑一声:「为何偌大的一座庄院,只你一个人?这么好的地方,其他乞丐难道不来栖身?」
「听说自从杜老爷一家大小遇害以后,这里便开始闹鬼了,大槪他们不敢来住……」
他话还未说毕,高迎龙已冷笑道:「眞是活见鬼!这闹鬼是你搞出来的吧?我再问你,你见过否?」
林风摇摇头,华静问道:「你说没有盘川回去,等于身无长物,又谓此处値钱的东西已全部不见了,那这几个月你是凭甚么生活的?」
「老汉有时白天去乞讨……虽然没有値钱的东西,还有些被褥的,也让老汉卖掉了一些换钱……」
诸葛严斥道:「眞是满篇鬼话!」
林风叫起撞天屈来:「老汉所说句句是眞!」
「老实吿诉你,七年前某已知道杜老爷子已不能房事,他还收用你女儿?」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盖杜英陵虽已年近古稀,但练功的人,不可能六十出头已不能房事,高迎龙怒道:「你再不说实话,便让你先吃吃苦头!」
林风亦呆了一呆。「不可能吧,他若不行,这,这不是糟蹋我女儿么?」
「你女儿在杜家叫甚么名?」
林风道:「叫小娟。」
「长得模样怎样?是高是矮,是肥是瘦?脸上有何特征?」
林风沉吟起来,结结巴巴地道:「老汉已十年未见过她,也不知……十年前她算是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脸上左颊有一颗小痣。」
诸葛严再问一句:「你眞的是在十年前见过她?」
「是的,足足已有十年未再见过小女了!」
「她左颊没有痣,右颊却有一个小剑疤!」诸葛严脸色一沉:「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眞话了!」
「让我来,先叫他吃点苦头!」高迎龙排众走前,就在此刻,林风倏地挣脱诸葛严五指,左腿一抬,踢在高迎龙小腹上,他动作如风,左腿踢出之后,右腿在床上一压,人亦弹了起来,右臂在梁上一勾,撑腰翻上去,右腿再向上蹬去!
这几个动作,干净俐落,一气呵成,非顶尖高手莫办!众人尙未弄淸发生甚么事,已闻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屋顶被他踢开一个大洞,他人亦自破洞中射出去。
诸葛严轻啸一声,拔身而起,自破洞中射出,高迎龙小腹吃了一记铁腿,几乎喘不过气来,华静心疼地为他揉肚子,他却叫道:「快追那老小子!」
话刚说毕,诸葛严又跃回房中,宋继祖急问:「神捕如何?」
「咱们这次眞是阴沟里翻船了,也是某家一时大意,扣不紧其腕脉……」诸葛严懊丧地道:「一开始,某家曾试过他,经脉没有半丝反应,只道他是个来捡便宜的小混混,没想到他是功力深不可测之高手!」
朱柏道:「神捕不必内疚,咱们事前亦没想到,那厮腿功眞的了不得!」
宋继祖忽然叫道:「在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高迎龙截口问道:「甚么人?」
「铁腿飞龙马如风!」宋继祖道:「此人不但腿功了得,内功深湛,且轻功更绝,但很少在武林中活动,知者不多。」
诸葛严道:「很可能是他!某家也曾闻过其大名,却未曾谋过面,素闻他不理世事,且好游戏人间,怎会来此?」
高迎龙想起刚才马如风那一腿,自己根本连闪避之念头尙未产生,已中了招,心有余悸,涩声道:「看来此处会与傅家一样,也不会平静,咱们若住在此处,可要格外小心提防。」
诸葛严道:「小院离灶房太远,咱们还是住在中院吧。派人去准备晚饭。」当下走出独立小院,恰好周九命及张保到达,于是一行人联袂退至中院。
中院是杜家婢仆之住所,共有三栋屋数十间房舍,正面大屋有一座大厅,羣豪遂集中在大厅。宋继祖令邹家盛及赵引文去烧饭,朱柏、张保及铁世雄,匿在三栋屋顶监视周围动静。
华静把适才发生之情形吿诉周九命,他听后皱眉道:「奇怪,杜英陵之死也吸引了他?他是来查死因,还是另有目的?」
宋继祖道:「咱们都闹不淸楚。」
「若是友固然是好,若是敌人可就麻烦了!」周九命双眉深锁,「老夫实在想不通他来此之目的!」稍顿又问:「老弟,杜英陵七年前便眞的不能房事?」
诸葛严点点头。「七年前,小弟经过顺便造访,他是亲口问我可知道有谁能治这种病,或民间有此处方否?小弟表示不知道,他又再三叮咛不可泄漏。」
周九命再问:「他犯的是甚么病?老杜功力不浅,怎会在这种年纪便不能房事?怪哉!」
诸葛严道:「此都是枝节,最重要的是找出眞凶杀人之原因!」
华静问道:「傅家是因为玄铁而惹祸,杜家被毁是何原因?当时难道无人追查?」
宋继祖道:「死者全是被蛇形剑刺死的,是故在下才怀疑是高少侠所为……听说官府曾经贴过吿示。」
诸葛严道:「一来无人提供线索,二来杜家全家死绝,无人去催促官府缉凶,便不了了之。」
华静问道:「杜老爷子财产不少,自何而来?」
宋继祖道:「他家有许多田地,其大子杜云听说生意做得很大,经常南来北往。」
华静问道:「他有多少儿女?」
「二子一女,女婿入赘杜家,这次也不能幸免!」
周九命道:「杜家之田地,几乎全是杜英陵买的,他儿子生意若做得很大,为何无人知道,到底做的是甚么生意?」
华雄插腔道:「莫非他干的是没本钱的生意!」
宋继祖怒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老爷子高风亮节,急公好义,不可侮辱他!」
华雄十分淳朴,忙道:「俺不知其人,只是按理推测而已,一个人发达总有个原因吧!好像傅雪生发达,因为他的剑炼得好,价钱卖得高!」
诸葛严道:「其实我曾以此问过杜老爷子,承他信任坦诚相吿,他家祖曾留下几件値钱之古董,他觉得古董放在家里不値钱,只图了个虚名,便悄悄将之变卖,置下巨宅及田地,因恐外人讥他败家忘祖,是以他轻易不吿之于外。」听其语气亦知他对杜英陵十分尊敬,对其人格更无怀疑。
杜英陵一家数十口为何被人杀死?总要有个理由!
高迎龙忽道:「杜老爷子死在仇人手中,应无疑问。神捕及前辈等在关外活动,可曾听见杜家有甚么仇人么?」
周九命转头望着诸葛严。「老夫不曾听闻。」
诸葛严沉吟道:「小弟亦未曾闻过,但某家始终觉得杜家一案与傅家一案有关连,虽然我不知道杜英陵与傅雪生是否认识!」
周九命接口道:「死者全是死在蛇形剑下,则与『小龙门』可能也有点瓜葛!」
忽然华静问道:「杜老爷子与其夫人之感情如何?」
诸葛严及周九命同时道:「甚是恩爱,甚至杜英陵有点怕其妻。他妻子姓苗,今年应在六十左右;年轻时是位美人。」
此时邹家盛捧菜而入,道:「开饭啦!」
诸葛严道:「叫朱柏他们三个进来,一起吃饭,不必守夜了,吃饱之后,早点休息,明天便开始工作!」
高迎龙精神一振,问道:「如何工作?」
诸葛严反问:「偌大的一座庄院,你仔细捜过否?须知很多时破案全在一鳞半爪之线索上!」
俄顷,朱柏三人进厅,羣豪便吃喝起来,有的放怀大吃,有的边吃边揣忖着,各怀心事,竟无一人开腔。饭后,诸葛严又道:「今夜大家早点休息。」
当下众人分开三栋屋居住,各自去找被褥,烫了脚便上炕睡觉。夜风甚大,吹得窗缝呼呼作响,起初大家还有点担心,但敌不过疲乏,不久便都沉沉睡去。
一觉至天明,居然什么事也未发生过。诸葛严一早便列出淸单,却都是些食物、柴米油盐及暗器,交由宋继祖派人去办。剩下来的人,除周九命休息,留铁世雄保护外,诸葛严、宋继祖、朱柏为一组;高迎龙及华雄兄妹为一组,分头在内堂仔细搜索。
半天过去,独立小院里什么也没有发现,诸葛严一发狠道:「下午大家全力搜查是否有暗格或地窖之设置!」
下午,人手重新分配,张保拨入诸葛严那一组,由宋继祖与邹家盛、赵引文两人为第三组。三组成员再在独立小院里仔细地探查,几乎没漏过一寸地方,就像竹篦梳头一般,连小庭院也没放过,但依然一无所获。
吃晚饭时,周九命安慰他们:「若这般容易找,马如风也不用假装被抓住了!嗯,你们查过厅外那口井否?」
有许多地下道都是建在井壁内的,诸葛严眉头一皱,道:「吃饱饭便下井看看!」
他言出必行,亲自下井搜索检查,但井壁毫无疑状,他又怀着失望之心上去。
羣豪重新聚在中院厅内,周九命喃喃地道:「若你是杜英陵,假设要建条地道,出入口你会选择在何处?选在独立小院内,便不算是高手!」
高迎龙反问:「然则前辈认为会建在何处?」
周九命道:「建在外院,出入时不方便;建在独立小院又太过引人注目了,也许地道就在咱脚下!」高迎龙立即抽出剑来,以柄在地上轻轻敲打起来。
一口气敲遍厅堂地板,仍无所获,时已深夜,羣豪却有点心灰意冷,唯独周九命笑道:「你们急什么?来日方长,明天再继续找吧!」
事实上也只能如此,羣豪只好罢手,纷纷回房休息。可是一连三天,几乎连中院也搜遍,依然没有进展。周九命道:「明天开始再查外院吧!」
华静反问:「如果连外院也搜不到任何东西,下一步又如何?」
周九命耸耸肩。「妳还是问诸葛老弟吧!」
诸葛严道:「若再查不到,便向附近居民调杳一,说不定杜家尙有其他亲友是住在堡内的,也许他们能提供线索!」
高迎龙道:「不,咱们明天开始便兵分两路。一部份人到堡内去调查,一部份人留下来捜外院。」
诸葛严颔首:「也好,就此决定。」
经过一天之忙碌,留在杜家的仍无收获,到堡内调查的朱柏,却带了一位老头回来。「神捕,此人是杜老爷子之远亲。」
诸葛严大喜,忙问:「老丈您贵姓?怎样称呼?与杜老爷子是何关系?」
那老头道:「老汉杜英林,算起来是杜老爷子之堂弟,唉,杜老大一家死得眞惨呀!」
诸葛严道:「咱们都是杜老爷子生前之好友,甚至是受过其恩惠的,今日来此,也是为了替他雪恨报仇!只是咱们完全查不到凶手之一丝线索,你可否吿诉咱们,杜老大一家生前是否有仇人?」
「外面之情况,老汉不淸楚,若是附近地界的,一提起杜老大,无人说他一句坏话!」
高迎龙插腔问道:「原因何在?」
「杜老大乐善好施,搭桥舖路,扶贫助苦,那一项少得了他?数十年来,他眞是地方上的一尊活菩萨哪!就以老汉来说,便得到他长年之照顾,像这样的好人,还有什么人说他坏话?」
「他这样做,花费不少,钱从何来?」
「杜老大单靠田地房产收租金,便已足够花的了!可惜呀可惜……」杜英林不胜唏嘘。
诸葛严心头一动,问道:「他有许多屋舍租与人家?」
「堡内有几间店舖是他家的,听说外头还有数不淸之屋舍店子收租。」
「这些家业都是杜老爷子挣来的?还是祖上留下来的?」诸葛严续问:「你是他堂弟应该淸楚!」
杜英林不悦地道:「你们怀疑他什么?」
诸葛严忙道:「老丈误会了,咱们是要多方了解,说不定他跟人合伙做生意,合伙人见他家产多,一时眼红杀了他,你尽管说,咱们绝对是杜老爷子之好朋友,不会做出对不住他的事来。」
杜英林这才放心,半晌方道:「他祖上也有点家产,但应该说杜家这份家业全是他赚来的。」
「杜家七十九口人命被杀,有没有漏掉的?」
杜英林叹了一口气,「何止七十九口人命?后来堡内又有四个人被莫名其妙杀死,全是杜家的至亲,老汉那时候一来刚好去女儿家看外孙,二来我跟杜老大虽是堂兄弟,但已十分疏,比我亲的人还有好几个,就不知那些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连亲戚也不放过!」
「被杀死的是什么亲戚?」
「他女儿婆家的人!」
一直不作声的周九命忽然问道:「你们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杜英林道:「不,咱们祖先是关内中原人,四代前才搬来此处,听说是逃荒来的。」
诸葛严续问:「杜家被杀那天,难道无人听到声音?无人跑来看?」
杜英林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眞是邪门,根本无人知道,直至他亲家母上门才揭发这件事,当天晚上他亲家母及大子、大媳妇及孙子,也被杀了!」
高迎龙插腔道:「此情况与傅雪生一案相似,也许又是蜡烛作怪!」
「有可能,」诸葛严再问:「是谁替他们收尸的?后来外面是否有人来找他?」
「当时咱们这些远亲及受过其恩惠的人,联合起来,替他们办后事,后来有几位学武的人刚好来了,参加了拜祭及送终。」
诸葛严道:「当时我也来了,我是出殡前一天到达的,曾经验过伤口,墓场很大,钱从何来?」
杜英林道:「不瞒你说,他的远亲都是苦哈哈的,咱们也凑不了什么钱,那是咱们将他家的一些家具及値钱的东西变卖了,用那些钱替杜家办后事的。」
诸葛严再问,这次语气已比较严厉,「他家还有什么値钱的东西?为何凶手杀人之后,没有搜走?」
「咱们在炕底下,找到两幅古画,当时便有人出价买了!其他値钱的东西则全部不见了!老汉还记得他书房有一对玉狮子,几幅古画,都不见了。」
「那些东西当然不会不翼而飞,肯定是凶手顺手牵羊的。」高迎龙接问:「你还记得画的是什么东西?是谁买的么?」
「老汉是门外汉,根本不懂,也没留意,只记得一幅是山水昼,另一幅很大,有很多人大飮宴,小的那幅卖一千两银子,大的那幅卖了伍仟两银子,花不完的银子,后来都分了,老汉也得了十多两银子!」杜英林想了一下才续道:「卖山水画的那人年纪较大,身材比较矮小,他们都称他彭掌门,腰上悬着一把大刀;买大幅的那人三十不到,看来很气派,他们呼他大少,好像是复姓的,老汉一时记不起来。」
高迎龙脱口道:「五虎断魂刀掌门彭百贵?」
「那几天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么?」诸葛严和颜悦色地问:「你常来此栋大院么?」
「来过好几次,说来惭愧,每次来都是向杜老大求接济,那几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周九命又插嘴问道:「墓地是你们找来的,还是杜家预留的?」
「是杜家预留的,二十多年前,有位看山先生经过,说那是个好风水的地方,杜老大便把地买下来了。安葬时,咱们还是请了风水先生择日择方位。」
「为何这座庄院要建设在堡外?」
「此处地方大呀,而且杜家比较爱静,平常来此的人也不多,他在堡内另有一间小屋,那是祖屋,有位管事在那里,鄕人若有什么要求,都得先去那里找管事!」
羣豪心头均是一跳。诸葛严即问:「老丈可否带咱们去那里看看?」
「那是座破房子,没有半点値钱的东西,反正在老汉家附近,有何不可?」
「那咱们这就去,若你日后想起什么事来,可再来此吿知咱们。对啦,杜家死后可有人来找他?」
「好像有,不过老汉不淸楚。」
诸葛严再问:「偌大的一座大院空在此处,为何无人来住?附近要饭的人也不来?」
「当时咱们曾经有个商议,便是不得到杜家,相信要饭的也受过杜家恩惠,为尊敬他故此不来,并不奇怪。」杜英林道:「因为上述理由,是故很少人由此走过,谁知道那些外鄕人来过否?就算来过,咱们也不认识。」
诸葛严颔首。「老丈若再有消息,希望你来吿知咱们,请带路。」为避免太惹人注目,他只带宋继祖及朱柏去,把此处之安全交由高迎龙负责。
当下四个人一齐出庄院,进入堡内。所谓围堡,只不过是在四周筑以高厚之围墙,闻说此堡由来已久,最初乃为抵御北方鞑靼族之抢掠,后来则为防盗匪而设,在保境安民一项上立下不少功劳。
进入堡内,宋继祖等人方发现,此处基本上与其他小鎮、小集没有两样,唯一有分别者,乃靠近围墙之处,耸立了不少高逾墙头之哨岗,监视远处之动静。
淸阳堡里,颇为热闹,也许已届年终,小街道上之商店摆满了各式各样之货式,人来人往,一派岁晚之情景。杜家在堡内之联络点就在小街之正中间,地点虽好,房子古旧,但经髹漆,看来仍甚整洁。
杜英林推开大门,引他们进内,只见里面有一张书桌,几张椅子,后室是卧房,后院则是住食之处,还有一片废垣,料是日久倒塌的,布置十分简单,果然没有一件是値钱之东西。
杜英林仔细介绍了周管事之日常工作后,宋继祖即问:「平常来此相求之人多不多?一般求杜家的都是些什么事?」
「来此的人不算少,但所求几乎一样,全是要求杜家接济或帮忙,通常他们都会满意地离开,因为杜老大不会轻易拒绝鄕人之要求,否则他便不需要弄这么一个地方了!」
「此处只有周管事一个人?」
杜英林道:「他若休息,便会有一位叫杜礼的年轻人代替他。这小子十分有礼,大家都很喜欢他,听说杜老大也准备提拔他!」
诸葛严三人再问了几个问题,便顺便在堡内走了一匝,诸葛严叫朱柏暗中找人核对一下,杜英林所提供之消息是眞是伪,然后与宋继祖买了好些猪肉、腊肉及食物回庄院。
路上宋继祖道:「神捕,在下有个疑问,杜英陵何须在堡内设这么一个点?作用大么?」
「也许他为了方便向他求助之人。」
「那店子之地点太好了,在下觉得若将之租出去,或由杜家经营,赚钱更多,再将赚来之钱接济贫苦,不是更好?」
诸葛严笑笑。「先此存疑,实情如何,也许日后会知道!」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想得很远。
宋继祖忽然驻足,买了两串鞭炮,吃吃笑道:「咱们也不能免俗,趁趁热闹!」
两人回庄,高迎龙忙问:「如何?为何不见朱柏回来?」
诸葛严将情况简述一遍,反问:「外院找到甚么线索否?」
高迎龙摇头叹息,「看来这趟是白走了!」
周九命道:「小伙子没半点耐心,怎能办大事?老夫却发现一个问题,也许是我疑心太重……」
他话尙未说毕,高迎龙已截口道:「前辈但说无妨,彼此硏究、斟酌,也许能找到问题!」
「老夫有个感觉,杜英陵虽然极力行善,却好像不太愿意跟别人接触似的!」
「理由何在?」
「第一,将庄院建在堡外,以他们杜家这份家财,难道不怕强盗觊觎?以其家财及名望,难道在堡内买不到土地建庄院?此处又非风景怡人之处,说明他不愿与别人接触!第二,特地在堡内设了那个联络处,表面上是为了方便别人,实则是不愿别人来此!」
诸葛严道:「每个人做事,必有其理由及原因,杜英陵当然不能例外!」
周九命大胆地道:「也许他有甚么秘密,或赚钱之窍门及本领不愿让人知道!」
宋继祖道:「在下不能同意,试想想他每年花在善事上是多少钱?前辈这样说难免有点以……」
他突然住口。
周九命冷冷地道:「你不敢说,老夫替你接下去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稍顿反问:「杜家这份家财,杜英陵是如何赚来的?你别吿诉老夫,说他有田地房舍收租,他儿子做生意,请问他的田地房舍是怎样赚来的?」
高迎龙心头一动,接道:「有理!一个人发达,若是正当的,亲戚怎会不知道?除非是不正当的!」
宋继祖脸色一变,沉声道:「高少侠,你此话是何意,可否明言?」
高迎龙才不怕他,坦然地道:「也许他做的是没本钱的生意,是见不得光之生意!」
宋继祖怒道:「杜大善人名声在外,没有眞凭实据,请勿信口雌黄,以免含血喷人!」
高迎龙反唇相稽。「依你看,他这份家财是如何挣来的?夫上掉下来的?」
诸葛严忙道:「不必争吵,今日来此,大家都是为了解眞相,际此毫无头緖之时,不妨畅所欲言,任何假设,都不应该受限制!」稍顿接道:「是次来了之后,仔细推敲,某家也觉得有点蹊跷……」
众人只道他会再说下去,不料他倏地住口不语。华静此时方道其实咱们刚才问那杜英林还不够仔细,起码咱们应该问杜家祖上做甚么营生,这对了解杜英陵突然发达,也许有帮助!」
「马后炮!」周九命道:「老夫没事可做,坐在此处胡思乱想,来送葬的那些人是否有问题!须知这里不是中原,而是在关外之白山黑水间,他们来得这般巧?是事先知道,还是根本是他们干的?」
华静道:「彭掌门为人不是如此,他是家父朋友,晚辈见过他好几次,是位耿直的好汉!」
「姑娘还年轻,未知人心险诈,且世事十分复杂微妙,有时候,没有可能的事,也会变成可能!」周九命冷冷地道:「只可惜咱们不知全部吊客之身份!」
宋继祖忽道:「朱柏为何还未回来?」
华静自吿奋勇地道:「我去找他!」
华雄怕她有失,忙道:「妹子,愚兄陪你走一趟!」不料他俩刚出门,便见到朱柏扛着一大袋面粉回来了。「俺还以为你出事了,原来是去办『善事』!」
朱柏道:「进去再说。」进了中院大厅,朱柏把那袋面粉抛给赵引文便道:「在下查问了两个人,大致上跟杜英林所说差不多。」
羣豪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纷纷问道:「请问差不多在何处?」
「查询的那两个人都不是杜家亲戚,但其中有一个的朋友之妹妹,在杜家当佣人,是故他的话也値得参考……」
诸葛严道:「为何不请他那位朋友直接来问?」
华雄道:「其实你们最好不要打岔,俺都快急死啦!」
朱柏道:「在下去找过他那朋友了,可惜不在家,我又怕你们久候,是故先回来!」稍顿即道:「有四点与杜英林所述不同,或他不曾提及的,第一点:杜家并不如他所述的那般乐善好施,他只救济两种人,一种是亲友,一种武林中人;第二点:杜英陵夫妇感情不是很好,杜英陵常要卖他夫人孙氏的账;第三:杜英陵经常突然失踪,几天之后又出现,无人知其去向;第四:杜家对婢仆控制甚严,严禁泄漏杜家之情况,但每年给下人之赏金甚多,因此婢仆们都愿意受管制……」
高迎龙截口道:「第三点及第四点之原因,在下知道,他由地道出入,亦证明他家干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是故方要严肃管制婢仆,主要是怕消息泄漏出去,那怕是一鳞半爪,也会引人注意。」
周九命颔首同意。「只是地道出入口十分隐蔽,咱们还未查到而已!」
羣豪听至此均是精神一振。诸葛严沉吟道:「那婢女之哥哥出远门?他家里还有甚么人?」
朱柏道:「他家里只剩下一个老母亲,他是陪妻子回其娘家串门子,说是今天会回来的!」
诸葛严道:「请你带一个人去等他,若他不肯来,便派个人来通知一下,咱们过去见他!」朱柏便带了张保再去了。诸葛严续道:「请诸位思索一下,稍候才好查询!」
宋继祖道:「小赵,天快黑了,你们先去准备晚饭吧,『贵客』来了,也好招待人家,有酒没有?说不定三杯下肚,话匣子打开,可以吿诉咱们许多事。」
邹家盛问道:「明天是小年夜了,后天是大年夜,不知堡主有甚么安排或要求?」
宋继祖道:「没有甚么安排,弄几顿好菜吃就是,买些酒回来吧!还有,想想傅家及杜家是如何灭门的,相信你跟小赵选择食物会小心吧?」
周九命忙道:「此点极重要,以后买东西,不要老光顾同一家,食物及物品使用前,最好先用银针试试,是否有异状,食物一定要煮熟煮透!」
羣豪在厅里等候,有的来回踱步,有的坐在椅上托腮沉思,不一而足,无人开腔。
天入黑之前,朱柏及张保便引着一位年纪约五十的汉子进来,看其模样,十分淳朴,衣裤还十分新净。「诸位,这位叫朱枫,他妹朱小珠在杜家当佣人,他愿意协助咱们调查杜家之死因。」
羣豪立即长身让座,朱枫有点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道:「俺可不是为了那一两银子来的,俺妹子死得太惨,是故……」
诸葛严连忙安慰他,还请他坐下,说了开场白,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朱兄弟,令妹到杜家多少年了?平日负责甚么事务?」
「因为家穷,她九岁那年便卖给杜家,一直负责烧火炒菜的工作,至死前在杜家足足有三十年……那年卖她,也是为了替我娶亲,家里实在太穷了……因此,俺一直对舍妹有一份内疚……因为到了杜家,只能跟杜家下人成亲,儿女永世为奴,舍妹不肯,故至今也未出嫁……」朱枫说至此,双眼已湿润,看得出他所说是眞诚的。
高迎龙首先忍不住问道:「杜家为何有这许多的规矩,这与大善人之身份似乎不符合!」
「杜家没有说明原因,但卖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的,而且即使俺发了达,有了钱也不能替舍妹赎身!不过,他付买婢仆的钱,比别家多很多,而且每月还给一点零用钱,年终也发奖金,从待遇来说,是很不错了,因此来此吵闹的人也不多!」
周九命道:「恐怕地方官府也要让杜英陵几分,就更加无人敢闹事了!」
诸葛严续问:「杜家之婢仆都是本地人?」
「不是,据舍妹说,全家只有三人是本地人,十二个是关外的,其余的全是在关内买来的!」
羣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疑云更盛,周九命问道:「是何原因你可知道?」朱枫摇摇头。
诸葛严问:「数十年来,杜家的婢仆,有没有人偸跑过?」
「有,先后发生过三次,每次杜家都派人去追踪,但无一人被抓回来。」
华雄道:「也许追上之后,便被杀死了!杜老爷子自己追?」
「不是,他家有许多『子弟军』,那些人是杜英陵之至亲,特别与一般人不一样,而且都是练武的!」
诸葛严再问:「听说杜家只接济亲友及外面的人,可有此事?」
朱枫沉吟了一会方道:「也不算全对,只是那两种人比较容易得到其救济,其他人到堡内求周管事,通常只给了一点点钱,打发了事,但如果被查出虚报或夸大困难,便被列入名单,永不接济。」
「杜老爷子与孙夫人感情不好?杜老爷子有季常之癖?孙夫人娘家很有钱?是靠她娘家协助杜家才发起来的?可知道杜家是如何发财的?」
诸葛严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朱枫想了一下方答:「俺曾听舍妹提过,孙夫人颇厉害,疑心重,妒忌心特重,杜老爷子是有点怕她。至于她娘家干甚么营生,俺便不淸楚了,只知她娘家是在关内!」
诸葛严再问:「杜家祖上又是干甚么营生的?是那里人氏?」
「他们在家里祭祖时,都不让外人在场,但舍妹曾隐隐约约听人提过,好像是河洛一带人氏。搬来关外,大槪已四五代。」
「他们一出关便搬来此处?」
「这点俺便不知道了,不敢乱说。」
「杜英陵平时作风如何……会好色么?」
朱枫续答:「他生活作风严谨,若回到家里,深居简出,经常吃饭时才见到他。」
高迎龙问:「你有其他消息提供么?」
诸葛严则问:「听说有人在杜家灭门之后,在炕底下找到两幅古画,卖了不少钱,可有此事?」
「有,不过那画不是在灶底下找到的,这句话是他们骗买主的,实际上是在书房复壁内找到的。」
「你怎会知道?为何要骗买主?」
「他们说若在书房内找到,卖不出好价钱。」朱枫道:「这两幅画是俺找到,当时复壁打开,里面就放着那两幅画。」
周九命插腔间道:「他们是谁?」
「杜家的远亲,画卖出去以后,办了后事,还剩了不少钱,只给咱们这些来跑腿帮忙的,每人发两两银子。」
「杜家两兄弟及妹妹,感情如何?」
「没听说过有什么问题。」
「杜家总管孙周全,是孙夫人之亲戚?」
「是孙夫人之亲弟弟。」
「孙夫人娘家仙鄕何处,你可知道?」
「是河北人氏,详细地点便不知道了,不过,舍妹说,孙夫人说话口音与杜老爷子很相似。」
诸葛严轻哦一声,他忽然想起以前跟杜英陵交谈过,说话一多,杜英陵在某些字音上,便会流露出河洛口音。照此推测,孙夫人原籍亦可能是河洛人氏。再推论下去,杜家来关外已四五代人,杜英陵在关外土生土长,照理口音绝不应再带有河洛口音,这証明他常往那里走动。
杜家跟河洛老家,是否还有联系?当年若是为了逃荒来关外,如今已发了大财,既然有斩不断之情意,为何不索性衣锦荣归?
送走了朱枫,诸葛严转头问道:「宋堡主,你来过此处,你是如何认识老爷子的?」
「在下从未来过,不过先后与他见过三四次面,都在中原一带,他也曾到过寒舍作客,承蒙老爷子厚爱,算得上很谈得来,他一直称在下老弟,但在下则不敢僭越,尊称他老爷子。」
「他对天皇堡有恩?诸葛某想知道原因,堡主肯否相吿?」
「在下以前曾干过保镖,替南宫鸿保过一次暗镖,暗镖是一口箱子,里面放着古董及古画,酹金很高,但赔偿金额亦极高,结果在下失了那枝镖,一时间又凑不出那么多之赔偿金,恰好杜老爷子来舍下,得知此事后,慷慨送了五千两银子给在下赔偿,保住在下之声誉,后来,在下便不再干那风险极大之保镖生意。」
朱柏接口道:「杜老爷子对咱们以前之天皇镖局,今日之天皇堡,实有再造之恩,是故咱们一听说他一家遇害,便悄悄跟上高少侠,准备为老爷子报仇,不料此案内情如此复杂。」
岂只案情复杂?看来杜家也不简单,诸葛严又陷入沉思。羣豪亦觉得杜英陵三个字之背后,并不单止是大善人三个字。
杜家还有什么未为外人知道的秘密?这些秘密对了解杜英陵一家被杀之原因,是否有助?
傅雪生灭门,杜家灭门两案是否有关连?表面上看来,两家死者都是被人以蛇形剑刺杀的,但诸葛严坚信,中间必尙有一条无形之绳子,将两者系在一起。
这根绳子是甚么?忽然,诸葛严隐隐约约抓到一点头緖。古董、古画,傅家地窖全是古董及古画,杜家也找到两幅古画。
蓦地,又一个念头窜上来,一向给人神秘感觉的南宫世家,委托宋堡主保一批古画、古董,南宫鸿与两案有没有关连?
南宫鸿名头很大,但无杜英陵之善名,但若论家业及势力,中原一带无出其右者。南宫家很早之前已发达,如今谁也不知道他家的财产是如何来的。
南宫家人口逾五百,全家上下男女老少,全都练过武,早年南宫鸿仗剑行走江湖,建立了声名,如今已很少见到他,不过武林有大集会,他几乎每次均出席,而且必被视为上宾,与九大门派掌门同席,由此可知其地位。
南宫世家已经富可敌国,但仍在拚命赚钱,不知目的何在,但在江湖上又未闻南宫世家有何劣迹,是以,诸葛严一直认为南宫世家很秘密。
「开饭囉!」赵引文的一声吆喝,将羣豪自沉思中拉回来。晚饭十分丰盛,既有饺子,也有刀削面、馒头、红烧肉、炒肉片、炸八块、腊肉炒菜等等,放满了一桌。
周九命赞道:「好手艺,想不到你俩还有两下子。」
席间,诸葛严又问:「堡主,南宫鸿委托的那枝镖,要送去何处?」
「送去扬州,在下是乘船走运河时,估计是在船上被人掉了包,可惜宋某居然不知道,到了交货时才发现。」
诸葛严续问:「收货人是南宫鸿吗?」
「不是,他只是寄货人。」
「如此说来,他是把那些东西卖给别人?」
宋堡主沉吟道:「此点因为不方便问,在下也不淸楚。收货人是扬州的一位财主,还是盐商,家里有很多古旧的东西。」
「船老大掉的包?」
宋堡主道:「船老大事先怎么知道俺那口铁箱之式样,不过那箱子式样不难找,市上都有得卖,当时在下一看到那口铁箱,便有点奇怪,但南宫鸿说,如果用特殊的箱子,更会令人注意,在下便释然了。」
高迎龙接问:「事后你不去查问那船老大?」
「去了,码头上的人说他开船出去了,几天之后,他回来,他让咱们搜查了,拷打过了,都不承认。何况,当地船伕有个帮会,有人出面,在下只好自认倒霉,赔款了事,本来预计,再过一年,便可把五千两银子淸还了,不料老爷子已经遭到不幸。」
华静此时才开腔,道:「傅雪生家里地道放的画是假冒的,不知杜英陵那两幅是眞的还是假的?」
宋堡主含笑道:「杜老爷子家财万贯,他需要挂假画?」
「那两幅画不是挂着,是放在复壁内,也许他也买了假画,有钱人因不识货,买了假货,毫不奇怪。」
高迎龙冷笑一声道:「噤声,有人来!」羣豪立即散开,有的匿在柱后,俄顷,果然听到一个步履声。
诸葛严以指蘸酒,刺开纸窗向外张望,只见一个身材矮小,年在五十左右,气势非凡的汉子大步走出来,他心头刚一动,便听他喝问:「屋子里是甚么人,出来!」
他人虽矮小,但声音宏量,一开腔便敎人吓了一跳。诸葛严从容开门,道:「欢迎彭掌门大驾!」
那人倏地停步,问道:「你是谁?怎地认得某家?」
「在下诸葛严,彭掌门忘记杜老爷子祭典上,曾有一面之缘?」
那人果然是「五虎断魂刀」彭百贵,他恍然大悟,轻叹一声,然后发啸。片刻间,院子里已多了四条大汉,腰上都悬着刀,料是其徒。
「诸位料还未吃饭,若不嫌弃者,何不进来一聚?」
彭百贵稍一犹豫,便带着徒弟进厅,宋堡主忙令赵引文及邹家盛重新进厨准备,羣豪收拾了一下,重整杯盘,再次入座,分坐两桌。
彭百贵喝了一杯酒后,淸一淸喉咙问道:「诸位怎会在此?」
几乎在此同时,周九命亦问:「年关在即,彭掌门何来雅兴到关外赏雪?」
彭百贵冷笑一声:「某家何来雅兴?只是有件事不得不调查一下。」
诸葛严目光一亮,问道:「不知掌门来调查什么事?」
彭百贵沉声道:「某可以据实相吿,但某说毕,亦希望诸位从实吿知诸位在此之原因及目的。」
诸葛严道:「某家答应你。」
彭百贵又沉吟了一下,方道:「某家来此是因为……」他顿了一顿,指着诸葛严续道:「彭某那天买画,你亦在场,一千两银子买一幅倪瓒的山水画,最近某去扬州,居然发现一幅完全相同的画,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诸葛严问道:「掌门是次来此,便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不错,一千两银子,某家不在乎,但若买了幅假画,某便咽不下这口气了,杜老爷子之亲戚借此发财,却连累了老夫吃人耻笑。」
「哦?竟有此事?不知你在扬州什么地方见到同样的一幅画?」
彭百贵道:「是在扬州盐商彭巨富家里见到的,是以某家顾不得春节将至,也赶来淸阳堡,要查个水落石出。」
诸葛严道:「也许他们也不知道,更可能是杜老爷子买来之后才看出破绽,因此不但没有挂出来,且是在复壁里找到的。」
周九命则问:「你是一发现有两张相同的画之后,便立即赶来此处?你准备如何调查?」
彭百贵微微一怔,随即反问:「难道神捕有好建议?嗯,诸位齐集于此,必有重大原因,可否坦诚相吿?」
诸葛严沉吟道:「咱们是觉得杜老爷子一家被杀,有点蹊跷,因此来调查一下眞相。」
彭百贵再一怔,道:「不是说此案是『小龙门』弟子干的?不用问他们必是觊觎杜家那份财产。」
高迎龙截口道:「在下便是『小龙门』之高迎龙,敝门至今只有我一人下山,其他师弟武功仍然十分粗浅,尙在深山学艺,而在下当时在江南,尙有人証,若是敝门干的,在下如何分身?」
周九命接口道:「有人冒名顶替,企图嫁祸于『小龙门』。再说,『小龙门』与杜英陵无仇无怨,何须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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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0 08: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撞破水缸露眞相 谋夺赃物动杀机



诸葛严道:「某家开始也认定是『小龙门』之弟子干的,但后来铸剑大师傅雪生一家也是被人以蛇形剑灭门,而当时高迎龙正落在宋堡主手中,这是某家亲眼所见,同样他不可能分身到傅家杀人,因而断定有人嫁祸。」
彭百贵再一怔,「那是谁干的?目的何在?」
「杀傅雪生一家的,是黑白海冬靑,但他俩只是受雇于人,却不肯说出雇主之身份,而且雇主规定他俩要以蛇形剑杀人。」
高迎龙接口道:「令人百思莫解的是本门应无仇人,故摸不淸是谁要嫁祸敝门。」
彭百贵道:「数十年前,贵门几乎灭门,难道没有仇人,人家会无端端干此等事?」
高迎龙叹了一口气道:「但敝门查了数十年,依然不知道曾经与谁结过怨,当时,武林中有许多名门正派,欲置我于死地,但凶手用毒毒毙本门师尊,这种手段,应不是正派白道人士所为。」
周九命道:「不管如何,小龙门至今未能查到凶手,而杀杜老爷子一家的凶手,即使有可能是小龙门之仇人,要嫁祸之,他们选择杜老爷子,亦必有其原因。」
「是否已有眉目?」
周九命摇摇头,诸葛严接口道:「掌门来得正好,咱们正愁力量不足,若掌门肯拔刀相助,两案一齐查,力量增强,对彼此均有利!」
彭百贵尙在沉吟,赵引文及邹家盛已捧出两大盆热乎乎的面条及饺子来了,周九命忙道:「天气寒冷,咱们趁热吃,吃罢再说!」彭百贵师徒也不客气,道了声请,呼噜呼噜吃喝起来,看样子他们已赶了不少路。
羣豪本已吃得差不多,看此情况都舍不得擧箸。俄顷,彭百贵放下碗,嘘了一口气,叫道:「痛快痛快!」
诸葛严道:「掌门若还不够,可以再添。」
「够啦,某家正想听听神捕之高见,可否继续?」
诸葛严沉吟道:「咱们经过半天之调查,只抓到一鳞半爪,对破案尙未起作用,但觉得杜老爷子一家未如外人所见……似乎隐藏了不少外人不知之秘密。」
彭百贵目光一变,「哦,这倒要仔细听听了,望神捕不吝赐敎。」
高迎龙道:「在下来说。」他扼要地将杜英林及朱枫所提供的线索说了一遍。
彭百贵是耿直的汉子,抓抓头皮道:「不错不错,这些东西对破案没有甚么好处,不知诸位下一步如何调查?」
诸葛严道:「还想在庄院里仔细搜索一下,若查不到东西只好转移,下一步该如何查,某家也拿不定主意!」稍顿,问道:「掌门与杜老爷子很熟?」
「他先后来寒舍四五次,算是很熟,料不到某家第一次来拜访他,便是送终!」
「你有否发觉他说话有河洛口音?」
「有,彭某也曾问过他,老爷子坦然相吿,说他祖上是河洛人氏,后因逃荒才走关东,经过几代人之努力,才挣下一份家业!」
诸葛严急问:「他是否有吿诉您,杜家是如何发达的?」
彭百贵摇摇头。「他没说,彭某也没问,盖某对人家如何发达这等事,最不喜欢打听,短短一生,吃喝花得了多少钱?何必为此劳心劳力、斤斤计较!」
人本如此,所谓一种米吃百种人。彭百贵之武功在武林中,只能算是一流高手,尙未到达顶尖级,但其地位却十分崇高,九大门派掌门都愿与他交友,甚或称兄道弟,就在于此;性子耿直,绝不占人便宜,一生只为光复「五虎断魂刀」一门而努力。
事实上,五虎断魂刀法,到他手中才发扬光大,赢得了同道地赞誉,其刀法以沉、重、稳、狠、辣在武坛中占了一席位。
当下羣豪听了其言,只能在心中叹一句可惜,却也不便开腔反对,半晌,华静方道:「姪女略懂一点鉴定之术,不知掌门有否带那幅画来?」
高迎龙忙道:「华姑娘父亲乃荣古斋之老板华章,家学渊源,她在此方面也有一定之造诣。」
「姪女曾在家中见过掌门。」
彭百贵连忙擧灯看了她几眼,然后道:「某家眼睛不好,适才未曾留意,毫不知姪女在座,眞是老糊涂!经你们一提,某家才发现自己是个大傻瓜,我应该先去找令尊鉴定一下,何须在此时节,千里迢迢跑来关外!」言毕懊恼不已。
其大徒霍靑龙接道:「家师一在扬州彭巨富家看到那幅画,便闷声不响,一口气跑来此处了!」
宋继祖道:「上次在下保的那趟镖也是交给彭巨富的!不知掌门因何会去他家!」
这句话问得好,羣豪都觉得彭百贵跟彭巨富应该扯不上关系,而以其脾气,更不可能去趋炎附势。不料,彭百贵答得出人意料。「不瞒诸位,彭巨富是某之从兄,某自幼父母双亡,幸得伯父抚养,而彭巨富正是家伯父之长子,因闻伯父有病,恰某家在江南,故拐去扬州彭家造访。诸位与彭巨富有恩怨?」
羣豪这才释怀,诸葛严道:「与他没有恩怨,掌门不必介怀。宋堡主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令从兄家里藏了不少名贵古董……」
彭百贵冷笑道:「他懂得甚么?发达之后,学人附庸风雅罢了。」
霍靑龙又道:「家师极少与之来往。」
宋继祖却问道:「不知掌门知否那幅画他是从何人手中买来的?」
「彭某问过,他不说,后来问他是否向杜英陵买的?他答根本不认识杜英陵!」
「可知他是何时买的?」
彭百贵微微一呆。「此点彭某不曾问过他,他的画也有问题?」
宋继祖忙道:「不是,在下随口问问而已。」
诸葛严道:「诸位远行,料一路辛苦,今夜早点休息吧!此处房舍多得是,被褥还有多套,掌门可以随便挑几间住,不过最好住在中院,万一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彭百贵点点头:「明天诸位若有任何行动,千万通知一声,彭某一定参加。」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羣豪又
忙碌起来,连大柱子、承尘都无放过,最后翻箱倒柜,好不热闹。
今天是小年夜,邹家盛、赵引文外加彭百贵一位小徒弟范思刀,六个人也忙得一塌糊涂,既要准备三餐,还要准备过年那一顿饭,范思刀见灶房内两口小水缸灶房外三口大水缸都已全干了,挑起水桶便去打水,五口水缸容量不小,饶得他是练家子,来回奔跑三四十趟,也眞够他受的!
赵引文在阶前洗菜,于心不忍地道:「小老弟,你先歇一歇吧!」
范思刀喘着气道:「不打紧,快满了,这是最后一趟了!」他踏上石阶,跨入灶房门槛时,也许是疲累过度,居然被绊了一下,他人虽没有倒下,但水桶却飞了出去,但闻「蓬」地一声响,把一口水缸撞破了,缸内的水全泻了出来!
赵引文吃了一惊,急问:「发生甚么事?」他抛下手中的大白菜,跳了起来。
「水……水缸……撞破了!」
赵引文嘘了一口气,道:「小事一桩,打扫一下就是了!」邹家盛比他快一步,钻进灶房里面,忽然发出一声轻咦,赵引文忙跨进门槛。
灶房地上有水渍,但一眼望去便敎人觉得水很少。邹家盛问道:「水那里去了?」
范思刀也喃喃地道:「怪呀,水流何处?」
赵引文叫道:「快找一下!」当下三人立即将柴草杂物搬开,这才发现水自堆放柴草的那堵墙下流逝。墙脚有一道三尺长的细缝,若非打破了水缸,实在难以发现。赵引文把刀抽了出来,刀尖插进缝隙,却撬之不动。「快去通知神捕他们!」
邹家盛撒腿便往内跑去,赵引文仍无所发现,范思刀便到处找寻开启机关。不一刻,诸葛严等人闻讯赶来。「可有甚么发现?」赵引文指着墙角之缝隙。
华静道:「舀一瓢水试试就知究竟。」邹家盛递了一瓢水过去,诸葛严对着缝隙倾泼,地上积水果然迅速流进那条缝隙。
彭百贵叫道:「果然有门道,把它撬开!」
诸葛严道:「说不定下面有机关设置,不能乱撬。此处地方小,人多反而不好办。」有些自认帮不上忙的,便悄悄退了出去,剩下来的,便纷纷在各个角落找寻开启之机关。
诸葛严在灶前走动,忽然拉开灶膛的通风洞的掩门,然后伸手进内摸索,果然让他摸到一根高约四寸,粗如树枝的铁器,乃用手扳动之。
不料一拉动,但闻「刷」地一声响,墙边四块红砖,倏地陷下,露出一个可容人出入的洞口来,高迎龙道:「咱们在内堂弄了几天,毫无所获,料不定在此发现!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邹家盛道:「那是上天之安排!若非彭掌门之高足无意中打破水缸,恐怕再找几个月,也未必会找到!」
诸葛严看了洞一口几眼,道:「点两三根柴枝作火把,下去看看!」
洞口离地底约有丈余高,中间只有两三个踏足之凹洞,大槪是让上来的人用的,若要下去,一跃而下更加方便!
高迎龙手擧一根柴枝,道:「让本人先下去!」
华静忙道:「把剑抽出来,小妹与你二道。」高迎龙依言握剑在手,首先跃下去,华静不管三十二十一,尾随他跃下。
高迎龙擧目望去,前面是一条可供两人并肩而行之地道,上下左右四面均铺砌着靑石板,十分干燥,地道黑黝黝的,看不到底,他将华静拉在自己后面,擧着火把,慢慢前进。
背后风声连响,诸葛严也跳了下来,他大步踏前,与高迎龙并肩而行,随后宋继祖、彭百贵、朱柏、霍靑龙、华雄等人亦相继跃下,诸葛严低声道:「大家小心!不可乱跑乱叫,提防机关!」
地道向下倾斜,走了五六丈远,变成平地,地道亦稍宽,可供三人并肩而行,再转了一个弯,忽然开阔起来,似是一座小厅,厅里放着石椅石桌,但不见一人。
地道仍往前延伸,走了几丈远,见有一扇石门,一直走至尽头,共有石门六扇。
地道尽头向上斜伸,高迎龙、华静及华雄走至顶端,离洞顶约高丈五六,墙上有两三个踏足之处,一如入口处。
高迎龙将火把交给华雄,自己先爬上去,出口倒极容易打开,一推而上,光线照下,因久处黑暗之中,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定睛一望,却在一畦高粱地里,离杜家庄院颇远。高迎龙只看了几眼,便跳回地道,只吩咐华雄守住出口,他相信,这座庞大之地下庄院,必还有通道。朱枫不是说过,杜英陵经常不见人,只在吃饭时见到?杜英陵经常出入之处,必非这里!
杜英陵为何要经营这座庞大的地下庄院?是为了遇险时躱藏?
不是!若只是如此,为何他经常不见人?一定是经常在地下庄院里活动!地上的庄院地方如此宽敞,他因何舍近图远?
这里面一定有一个秘密,此秘密是否与杜家灭门惨案有关?
高迎龙边走边想,越想越多,疑云越盛,至后来他已忍不住奔跑起来,任凭背后华静叫他,他也听不到:「神捕,石门打开了否?」
诸葛严刚自墙上找到一块活动的石头,里面有个小小的铁环,诸葛严用力吸了一口气,道:「请诸位闪开一边,提防机关!」
他待羣豪闪开,然后旋动铁环。也不知机关是如何设计的,不须用力,铁环便转动起来。接着,一阵轻轻声响,石门移开,却无异状。
高迎龙依然一马常先,首先进内。门内是一间丈余宽,两丈来长的密室,室内有不少物件,只是没有人。羣豪见没有异状,这才鱼贯而入。
靠墙放着一具木柜,高逾人头,宽约丈余,一张长桌,三张椅子,桌上放着笔架,笔筒、笔洗,一大一小之砚台、七八只小喋子,尙有一块发黑而斑驳之毛巾。
诸葛严见碟子里有颜色,便道:「此是画案!」
宋继祖道:「不曾听人说过,杜老爷子会昼画!」
高迎龙拉开木柜之门,里面放了许多墨条、墨块、印纸、印章,还有各式各样之宣纸及绢布。「这些都是绘画用的,嘿,这些东西无多大作用,请诸位再仔细找找!」
羣豪立即行动,唯有诸葛严及华静,拿着纸笔墨砚在沉思。
这房显然就是画室,除了绘画之工具外,只有一幅未完成的画,虽然只画了大半,但整幅画之构图已形成,只是未曾着墨上彩。
「静妹,你来看看此画,画的技巧水平如何?」
华静依言走过去,只看了几眼,秀眉立即皱了起来,似在思索。那彭百贵已轻叫一声:「这画构图与彭某所买的那一幅,似乎一样!」
高迎龙急问:「就是你来此,以一千两银子买的那一幅倪瓒的画?」彭百贵点点头。
朱柏道:「若是倪瓒的作品,则此画已完成了四分之三,他的画特别简单寒冷,着色着墨不多,号称『惜墨如金』!嗯!我记起来了,此画叫容膝斋,属倪瓒之代表作……」
彭百贵截口问道:「咱们都是粗人,不懂得看书一,贤姪女也不必多说,我只想问你,这幅画是眞的还是假的?」
华静笑道:「此是元代之作品,至今尙未完成,当然不是眞的!」
宋继祖皱眉道:「这假画是杜英陵绘的?」
诸葛严道:「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他雇人在此作画!」
「那些画匠呢?去了何处?」
「连杜英陵也不能幸免,他们还能活下来?」诸葛严心头一动,道:「要证明此事也不难,请朱柏去请朱枫来吃午饭,咱们再问问他!」
朱柏轻嗯一声,忙向来路出去了。华静忽然轻叹一声:「倪瓒的画表面简单,易摹临,其实最难模仿,因为画味及精神难学,此人必定是高人高手,可惜他做此等卑鄙下流的勾当,否则也必能成名!」
羣豪细看那幅画:山石上长出五棵树来,前面一座土坪,建着一栋亭子,再前面是一条江,有石头露出水面,远处又是一列山峯,画面简单,树之枝叶均不茂盛,看画淸淡,但多看几眼,便觉得淸淡飘逸得不食人间烟火,与众不同。这种画法,若是落在低手笔下,就似初学者之白描,淡若开水,难得的是假画也能画出那种瓢逸淸淡之画味,果然非高手莫办!
彭百贵道:「若是假的,必有眞品对照摹临,则眞品在何处?」
华静不慌不忙地道:「也许咱们尙未找到,亦可能此人专攻倪瓒的某一两幅画,先后已不知画了多少幅,已达到闭目能画,那就根本不必有眞品对照了!」(西门丁注:倪瓒此幅容膝斋挂轴,目前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馆。)
诸葛严道:「此室尙有一点奇怪之处,不知诸位发现否?你们看这大柜子,一共分成三格,每格文房四宝另加印泥印章必备,是不是有点异常?」
彭百贵讶然问道:「有何异常之处?」
「通常收藏东西,必是同类者放在一格,例如纸绢放在一格,笔墨砚放一格、印泥印章放一格,不像此柜如此!而且所有物品,排列叠放异常之整齐,与一般画室不一样!」
华静点头道:「神捕所言极是,一般画家均不修边幅,放荡潇俪,做事不会这般一丝不拘。尤其对于画具等物,绝对不会收拾得这般井井有条!」
彭百贵续问:「依你说,这又有甚么含意,及显示出甚么意思?」
华静沉吟道:「姪女尙未想通!」
高迎龙道:「暂时想不通不打紧,咱们再试试打开其他几扇门,也许秘密会水落石出!」
宋继祖拊掌道:「高少侠此言最有理!」
诸葛严闷声不响,带头出去,又在旁边那扇石门附近找寻开启之机关。
有了一次之经验,这次不须多费工夫,很快便已找到开门之铁环。石门打开之后,里面仍是一间画室,与第一间大同小异,同样有一座大木柜,同样分成三格,文房四宝齐备。画桌上有一幅画了一半之花卉画。
搜索工作进行后,没有甚么新发现,于是又去开启左首最后一间石室。这还是一间画室,一切陈设与第一、二间相同,只是画桌上有一幅未完成之仕女画。
诸葛严道:「他分工还眞细;山水、花卉、仕女各据一间,互不干扰。」
高迎龙道:「不知对面那一间又是画甚么的?」
右首最后一间,仍是一间画室。陈列一样,但画案特长,椅子也多了几张。诸葛严道:「这可能是画长卷的画室!」
忽然传来一个叫声:「吃午饭啦,朱柏总管已把朱枫请来了!」
诸葛严道:「那就先吃饭再来吧!所有的东西不许移动!请彭掌门带路!」高迎龙到后面唤华雄,两人把出口封死,再回来,这时方见华静自第一间画室出来。
高迎龙忍不住问道:「静妹,你一直在第一间画室,是否有所发现?」
华雄则急不及待地问:「那几扇石门开了没有?里面到底是甚么?」
「画室,一连开了四扇,里面都是画室,第一间是画山水;第二间是画花卉;第三间是画仕女;第四间是画长卷!」
华静道:「小妹认为此处是一座庞大而秘密的制造假画的工场!长期有四组人,也许是六组人在制造假名画,难怪杜家有那么多钱!有甚么生意比卖假画更能赚钱!而且我相信此处所制造出来的假古画,技巧十分高超玄妙,饶你是鉴赏家,也不会轻易看出破绽来!」
说着话已走到出口。彭百贵诸人已先上去,三人上去之后,诸葛严立即先将出入口封死,然后一齐到饭厅里去。
朱枫换了一袭衣服,神态有点不安,朱柏陪他闲聊,一见到羣豪进来,便弯身躬腰。诸葛严忙道:「请坐,今日请您过来,有两个原因,一是答谢您为咱们提供了不少线索;二是咱们还有些疑问要问您。」
「大爷们请问,小的所知也是有限,都是从舍妹口中听来的一鳞半爪,但为了替杜老爷子一家及舍妹报仇,小的知无不言!」
周九命道:「午时快过啦,先吃了再说吧!」事实上,羣豪经过半天之忙碌,肚子早已饿了,当下无人反对,碰过杯之后,便纷纷擧箸。
酒过三巡之后,诸葛严即问:「朱兄,在下想问你一件事,不知舍妹有否提及平日煮饭,要煮多少人之份量?而杜家全家一共有多少个人?」
朱枫道:「舍妹只负责杜老爷子一家人及少数主管之膳食;其他下人婢仆的三餐,另有人管。据她说,她只负责两张桌子之饭菜!」
「杜老爷子一家有多少人?除了他一家人、主管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例如甚么长期的嘉宾?」
「小的不曾听舍妹提过,听说三位西席先生之饭菜,也不归于她负责!」
高迎龙扬腔问道:「舍妹工作之处,就是庭院边上那座灶房?」
「杜家一共有三间灶房,她是在内院那间工作,下人们的三餐,则由外院那间大灶房供应,这一间听说只是备用,一般很少用!」
诸葛严续问:「舍妹有否提过,杜家有人学昼画?」
「听说杜家一家对诗画都不感兴趣,未听她提到有人习画。」
高迎龙再扬腔问道:「舍妹有否见到有人来买画?有否提到有甚么大人物,大财主来过?」
「小的只听人说,有的人进来走大门,有的走边门,由甬道直接到达内院。杜家婢仆都不了解主人家的事,只知做好自己之本份。」
诸葛严道:「昨天你曾提过,平日很少见到杜老爷子,很多时只在吃饭时才见到他,是不是暗示杜老爷子经常不在庄院内?」
「不是!」朱枫怔了一怔。「他不在庄院,一定是出远门,你的意思是老爷子深居简出,平日舍妹根本看不到他,有时她端饭菜进厅才见到他坐在那里!有客人时,她只能到饭厅外,饭菜再由杜家的管家转传进去。」
若依他这样说,平日杜英陵上下地下庄院,一定不是在中院灶房墙角。换而言之,尙有秘密道路,未曾发现。
饭后,朱柏送朱枫回去,他在门口塞了一块银子给他,表面上已挥手吿别,实则暗中跟踪。
朱枫一离开,羣豪便讨论今早所见,意见纷呈,唯独华静的话最权威,「当你们离开第一间画室,到第二间画室时,小妹独自一人留下来,我仔细检查了每格之文房四宝,却有个惊人之发现!」
她说至此,饭厅内立即肃静下来,华静轻咳一声,淸一淸喉咙,然后道:「小妹看过那些绢、纸、墨、印泥,均是前朝的,第一格是唐代,第二格是宋代,最下面那一格是前朝元代的!」
彭百贵问道:「画是旧的値钱,墨、纸是前朝的,有何价値?」
「起初我也是想不通,这顿饭吃得我味同嚼蜡,不过终于让我想通了!」华静吸了一口气,语气也透着兴奋:「用唐代的绢、墨、印泥,假冒唐代的名画,只要画法过关,请问一般人如何鉴定其眞伪?同样以宋代之绢、纸、墨、印泥来假冒宋代之名画,以此类推!这眞是假画行业的一大发明!」
高迎龙忍不住拍案而起,「杜英陵可说是此行之天才,难怪他会发达!」
宋继祖有点迟疑地道:「这……都只是推论,也许他不爱假画,自己摹临习画……」但任何人都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其理由贫乏得不须反驳。
周九命道:「华姑娘之提供,绝对有用,杜英陵可能因此而死!」
诸葛严叹息道:「案情若是这般简单便好办了,还有几个疑点未解决!」
周九命问道:「还有甚么疑点?」
「杀人者,若是因与杜家分赃不匀,引起杀机,则为何要以蛇形剑杀人?第二点:杀人者有可能是因买了大批假画,事后知道因而雇杀手杀人泄恨;第三点与第一点有关,生意合作人,有很多种,他跟杜家如何合作?那一方面合作?」
宋继祖讶然问道:「生意合作还有几种?」
「当然,可能杜家负责制造,他负责销售,也可能是负责供应前朝之文房用品;也可能供应眞品,让其模仿,然后各按成分红!」
高迎龙忽然问道:「在下忽然记起一件事来,须请敎彭掌门的,彭掌门可否……」
彭百贵不耐烦地问:「有话你便问,彭某知无不言!」
「据说杜家灭门之后,其远亲们找到两幅画,其一是你买下的,另一幅不知是谁买的?」
彭百贵答得很干脆:「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南宫望买的,他出价五仟两,无人与他争!」
诸葛严目光一亮:「南宫家买画也卖画?」
「他卖不卖画,彭某不知道。」
「宋堡主曾接南宫鸿的一枝暗镖,是送些古董及古画去扬州彭巨富家!很可能是他把画卖出去的。」
高迎龙霍地站了起来:「说不定杜家与他有关连!」
「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宜胡乱猜测!」诸葛严道:「咱们还是再下地下庄院,继续工作吧!」
彭百贵道:「这句话最实际!行动总比说废话有益有效!」他首先走出饭厅。「走!」
羣豪再度走下地道,这次由于地形之关系,他们先搜右首第一扇石门。这扇石门之机关有异其他,一共有三个铁环,诸葛严登时僵住了,不敢轻擧妄动。
彭百贵道:「不管如何,总得先试试,大家将兵器抽出来,以应付一切变化!神捕若不敢动手,让彭某来!」
诸葛严十分沉着。「这方面之常识,相信在下比掌门丰富!请诸位分散,或到第二间画室躱避。」
羣豪都进入左首第二间石室里面去,诸葛严先选择中间那个铁环,用力一扭!倏地,地板陷下,他猝不及防,双脚陷了下去!
下面是个深逾三丈的陷阱,洞底布满了尖刺!人跌下去,不死者几许,所幸诸葛严右手紧紧抓住铁环,手指运劲,借力提升。「刷」地一声,地板又恢复了原状!
他抹一抹汗,第二个铁环再也不敢轻易尝试。彭百贵跑了出来,道:「再试,有事彭某替你掩挡!」
诸葛严犹疑了一下,把手放在最高那个铁环上,高道:「掌门,假如你是杜英陵,这个机关你会如何设计?」
彭百贵看了一下,道:「若有机关,俺便在头顶上做功夫!」
「在下也这样想,眞是英雄所见略同,希望上天佑我,不会再选错!」诸葛严轻轻吸了一口气,全身布满了眞气,再看彭百贵,只见他手臂上之靑筋如蚯蚓般凸了出来,便用力向左一旋!
一时轧轧声响,石门缓缓滑开。两人心头均是一轻!就在此刻,头顶上一片嗤嗤声响,射下十数枝弩矢!彭百贵宝刀立即擧起挥舞。诸葛严反应也快,立即蹬腿向前扑去!
与此同时,石门同时又关上了,头顶石板亦恢复了原状!两人均有到地狱门口走一匝之感,后衣襟为汗水所湿!彭百贵恨恨地骂道:「好一条老狐狸!如今可以试第三个铁环了,这一次应该没有问题!」
诸葛严自地上爬了上来,拭汗道:「在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第三个铁环也可能不安全!」
彭百贵沉声问道:「甚么原因?」
「第一,开门之机关可能不在此三个铁环;第二,铁环可以向左旋,也可以向右旋,三个铁环就等于六个机关,咱们才试了两次!」
彭百贵呆了一呆,刚才那机关设计之巧,已磨掉他不少豪情及勇气,轻轻问道:「神捕还有甚么办法?」
「没有良方,只有再逐一而试!」
高迎龙自石室内走了出来,道:「这般简单,倒不如由在下来试,大家共同分担风险,不可能全由两位冒险,是不是?」言毕便伸手抓住铁环。
诸葛严急道:「且慢!」
彭百贵听说他是「小龙门」的弟子,本来对他无甚好感,但经过多天之相处,对他印象全改,道:「彭某为你护法,由你来试,请神捕歇歇!」
诸葛严沉吟了一下方道:「记着,刚才某家全是向左旋,已试过上面及中间那两个铁环!」
彭百贵高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由他自己决定,小高,纵使彭某今日丧命于此,也不会怪你!」
华静道:「龙哥,若果万一你不幸,下一个便由小妹来接替你。」他是她心仪的男人,她以他为荣,虽然担心,但并不阻拦他。
「好,准备!」高迎龙吸了一口气,闭目摸上去,却抓住最高那个铁环。他只好向右旋。再一阵轻轻声响,石门滑开。
诸葛严急喝道:「快先退回来!」其实有了上次之经验,不待他吩咐,两人已同时向对面那间石室射去!不料,两人一进门,石门立即「啪」地一声合上!
四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虽然没有异状,但两人依然如拉紧了弓弦,生怕有变。
半晌,彭百贵才怒道:「想不到彭某纵横湖海半生,今日却被戏弄个够!」稍顿又问:「如今怎办!」
高迎龙尙未回答,石门又再打开,只见诸葛严等人含笑立于门外。「两位受惊了,对面那扇石门也打开了!」
高迎龙嘘了一口气,骂道:「杜英陵眞不愧是条老狐狸,明明拉对了机关,他还要留一手,若非咱们有人在外,不是要被活活困死?」
「他是防范敌人运气好,凑巧拉对了机关,若是自己人,便知究竟,绝不会在右列石门打开,跑进左首室内躱避!」
当下羣豪立即走进对面那间石室,这间石室比较小,但三堵墙上全是木柜,高迎龙等人将之打开,里面放了些书,大都是画评之类的,羣豪都极之失望。
高迎龙道:「杜英陵费了那许多心血,设计那些机关,便是为了保护这些书?在下不信!难道这书比对面石室所藏之物还珍贵?」
宋继祖颔首道:「不错,咱们再找找,也许机关中还有机关,甚至珍贵的东西还未露面!」
比左首三间画室所陈列之文房四宝还珍贵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一共四十五幅古名书一,被收藏在木柜后的石壁暗格内!
这四十五幅画,应该全是眞品,是供画匠们模仿的,而其价値可想而知!因为这四十五幅画可以变成九十幅,一百八十幅,与眞的一般,无法鉴定之画来!
华静道:「小妹找到倪瓒的容膝斋挂轴了!你们看,这眞的跟假的,可有分别?」
羣豪看后,都惊叹不已,简直可以以假乱眞!
彭百贵叹息道:「彭某终于知道,老狐狸是如何发达的了!」
诸葛严喃喃地道:「假设杀死杜家的凶手,便是其生意上之合伙人,则他将所有人全杀光,不等于是断了自己之财路?」
霍靑龙道:「也许那厮已储蓄了很多幅!须知道杜英陵虽然可以复制许多假画,但同一幅画落到外面去,数量越多,被拆穿之机会同样越多。换而言之,对方认为他已无合作之价値,只要将他一家及那批画匠杀光,他们便可以慢慢将画卖出去,减低秘密被拆穿之机会!」
诸葛严皱眉道:「里面似乎还有些东西无法串连起来,还得继续调査!」
高迎龙沉声道:「当然还得继续,咱们还未查出眞凶,而且还不知他为何要以蛇形剑杀人,嫁祸于我!」
彭百贵道:「六扇石门咱们已打开五扇,还有一扇,总不能功亏一篑!这次由彭某来开!」他大步走出去,急不及待地找到墙上之活板,露出铁环来,道:「你们快躱到对面石室内去!」
高迎龙抽剑道:「在下为掌门护法!」
彭百贵吟吟笑道:「年轻人,眞有你的!准备!」他学了乖,将铁环向右旋,不料一切十分顺利,石门应声地打开。
两人过了一盏茶工夫,不见有异常,便并肩闪了进去,手上仍紧紧地握着兵器,石室仍是书房,一张书桌、两张籐椅,一列书柜。
高迎龙低声道:「此处必有一条地道直到上面去!尽管中院灶房空着不用,杜英陵也不会由那里出入!」
诸葛严等人亦进来,宋继祖道:「这是杜英陵之书房,墙上这幅字是他写的,俺认得他的字迹!」众人抬头,果见椅后墙上挂着一幅中堂,上书三个大字:寿而康,再看落款,河洛杜英陵书。
华雄叫道:「他自然是河洛人氏!」
诸葛严道:「请诸位费心找一找,此处应该还有出入地道!」
出口也不难找,就在书柜之旁,开锁机关在书柜后之暗格里。羣豪鱼贯而出,地上出口却在后院的一座假山里。这个出口别出心裁,难怪他们找了几天都找不到!
当羣豪返回中院饭厅里时,已近黄昏。众人开始研究案情,根据种种推测,杜家上下被杀,情况料与傅雪生家一样,先中毒,后被杀。毒若非下在饭菜中,便是蜡烛作怪,这个方法,也许是眞凶吿诉杀手的!由此观之,眞凶十分了解杜家之一切。
忽然华雄提出一个问题:「为何有两幅画放在杜英陵书房之暗格内?」
华静道:「雄哥,依小妹推测,那两幅画必有败笔,故杜老爷子不要,杀手也知画是假的,是以也不要!也许杜老爷子将画好之画,带上来慢慢鉴定,发现不合格,又因临事有事,来不及处理,便先将之搁在暗格内!」
周九命沉吟道:「依华姑娘之推测,则说明一件事:杀手对内幕也甚为了解,是以方不要那两幅假画!否则一般杀手,必顺手牵羊!」
华静道:「这又未必,也许雇主跟杀手签了约,不许拿杜家半件东西!」
周九命不同意其说。「顺手牵羊,把杜家之财产都取走,造成因财劫杀,不是更可掩人耳目?」
高迎龙道:「也许根本是对方亲自动手,没有透过杀手代行凶,亦可能杜家财产已被掠夺一空,剩下这两幅画,一时忘记带,或最后要取时,有人来了,匆忙而逃,留下线索!」
彭百贵道:「不管是甚么情况,总之,杜英陵一家是因制造假画而发了财,而杀人者,做得这般干净俐落,不留一个活口,乃处心积虑,精心布置,务求达到目的,是故绝不是一般之劫杀案!」
周九命道:「这几点咱们都看得出来,不知掌门尙有何高见?」
彭百贵吸了一口气:「是故彭某同意神捕之推测:杀人者极可能是杜家生意上之合伙人,因为假古画利润实在太高了,只要分赃不匀,很易生出杀机。」
周九命转头望着诸葛严,道:「老弟,咱们争得脸红耳赤,你为何不吭一声?」
诸葛严慢吞吞地道:「其实直至今时今日,咱们只了解到一件事:杜家在制造假古书一,除此是眞实之外,其他的,全是推测,因此争端本是件好事,可触发大家多作设想。」
他吸了一口气,续道:「可能此案是由那些盗匪串通外人干的,因为咱们此前对杜家都不是很了解,死的人是不是杜家之人及婢仆,不知道,有没有漏网的,也不知道,说不定画匠们根本没有死。」
高迎龙道:「若是画匠干的,为何他们不把那些制假古画的工具带走?」
「第一,很可能这些东西对常人来说,属于珍贵无比,对某些人来说轻而易得,故没有必要带走;第二,可能已带走了一批,剩下来的,他们认为地下庄院太隐蔽了,不虞被人发现,待事件平静之后,再来提取;第三,画匠策划,暗中与外人勾结,但事发之后,已让人控制住,身不由己。」
彭百贵道:「你左说是道理,右说也是道理,令人越听越糊涂,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但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更觉得头緖万千,不知该如何入手。」
「先让大家心中都有一盘棋,这对破案更有利。」
彭百贵气呼呼地道:「彭某不会动这种脑筋,你可否吿诉某,咱们下一步如何进行,继续在此地躭下去?」
诸葛严仍然不慌不忙地道:「咱们最少会在此过了春节再回关内。某斗胆问一句,掌门对此案还感兴趣否?」
彭百贵道:「彭某对查案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若查到凶手,则愿意助你缉捕他。」
说着,赵引文、邹家盛及范思刀已捧着酒菜进来,道:「诸位辛苦了一天,今夜是小年夜,还有酒,大家热闹一下。」
于是分坐两席,桌子上放满了菜、饺子,热气腾腾,诸葛严首先敬酒,说了一番场面话,羣豪便开始动箸。
酒过三巡,彭百贵又道:「神捕,彭某想了一下,决定明早便率徒先行,回中原之后,不知尙有何效劳之处?」
「不敢当,咱们稍后也进关,必会与掌门联络。」诸葛严沉吟道:「若掌门肯拔刀相助者,诸葛某斗胆要求掌门……看是否能拨冗调查一下,河洛一带之盗墓者……
彭百贵快口问道:「调查盗墓者与本案有关?」
「诸葛某仔细想过,这些前朝文房四宝以及眞画,必是得自古墓,河洛盗墓者既多,技巧又高,我估计杜英陵跟他们必有交易,因此调查盗墓者,也许对调查案情有所帮助。」
羣豪听后,威认有理。彭百贵道:「不瞒诸位,彭某倒认识两位这种人,待某回去之后打听一下,诸位大槪何时可到郑州?」
「快则慢你七天,迟也不超过半个月。」
「那好,彭某在舍下扫榻相迎,等候诸位光临了。」
饭后又闲聊了一下,众人便都回房休息。不过,诸葛严还是悄悄布置了人手値夜。一宿无话,第二天,彭百贵等人吃过早饭便吿辞去了。
诸葛严道:「今天休息一下,诸位最好在白天抽空睡一觉,也许晚上无机会睡觉了。」
周九命问道:「老弟,你别无事找事做了,连除夕夜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不是我不让诸位睡觉,是恐他人不愿意而已!」诸葛严道:「我且问诸位,咱们在这里行动毫不掩饰,你说凶手会不知道?他会默默等待咱们把案子查淸楚?假设他们已知咱们在此搜索,你想,要对咱们突施偸袭,最佳时机是那一天?」
周九命不假思索地道:「不是除夕便是春节。」
「这就说对了,所以今明两夜,咱们一定要防范。」
华雄叫道:「要俺天天在此钻地道岂不闷煞人也?静妹,咱们到市场上闲逛一下吧!」
华静道:「好呀,小妹未买新衣过年哩,龙哥,你也去走走吧!」
「好,我也要买两套衣服换洗啦。走吧!」
羣豪不是到淸阳堡去逛街购物,便是回房休息,只有诸葛严独自一个在厅内。他时而踱步,时而托腮沉思。他一直觉得这几天有人在暗处监视,几天以来,隐忍不发,当然是敌非友,是以他在想办法,引对方现身,也是因此,他决定多留几天,希望突破闷局。
杜家的情况,算是摸淸楚了,但尙有几个问题,未曾解决。
第一:谁是杜家一案之凶手?
第二:凶手是否也与「小龙门」结怨,为何行凶时要以蛇形剑杀人?
第三:杜家一案与傅雪生一案,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连?为何表面上之証据,情况有着数不淸之雷同?
想至此,诸葛严倏地想起傅雪生家地窖里的那箱古画来。据华静鉴定,其家复壁木柜中的那几幅画是假的,而锁在铁箱里面的那十来幅,又会否是假的?可惜谁都没有打开看过。
傅雪生家里的假画,与杜家有否关连?
第四:扬州盐枭彭巨富家是否藏有假画?他的画来自何处?是南宫鸿卖给他的么?
南宫鸿是暗中卖画发达的,那他跟杜家是否有关系?是否是杜英陵的假画生意合伙人?
推论至此,南宫鸿很可能便是此案之主凶,若是他干的,原因何在?杜家灭门之后,其大子南宫望即来拜祭及买画,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是为了証实一下,秘密有没有泄漏?是为了表明南宫家与此案无关?
第五点:从他插手此案以来,他总觉得梅三月及钟叫天,与傅家一案有关连,除了他俩之态度及行动値得怀疑外,还有他多年办案,所形成的那种直觉。
「铁腿飞龙」马如风他一向独来独往,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何会出现在杜家里?他与此案有关?还是跟自己一样,觉得另有内情,是故暗中来调查?
左右推敲,他觉得有许多事非回关内调查不可,且决定路经剑鎮,再进傅家看看,但又怕离开此处之后,错过了一些线索,在暗中监视的人还未出现便离开,不是一种损失?
他忽然提步向内院走去。
杜家后院,仍如往日那般,寂静而空洞,小庭院里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敎人叫不出名来,假山花圃,孤零零地耸立在一棵大树旁。
诸葛严脚步轻得像猫一样,除了已被发现之假山另有奥妙外,其他地方是否还有未被发现之秘密?要了解秘密,最好的办法,便是再到现场勘察一下。
刚走进月洞门,诸葛严便觉得有人在里面。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但偏偏有那种感觉,诸葛严速度不变,方向不改,仍走上小厅。
一上了厅堂,便知有人在此,于是沉声道:「在下诸葛严,客居于此,何方高人驾临,可否现身指导?」
柱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打了个哈哈:「想不到阁下耳目这么聪敏。」
诸葛严定睛一望,一可不正是「铁腿飞龙」马如风。「原来是马前辈,前日多有得罪,只缘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马如风大剌剌地往正中那张太师椅上一坐,盘起双臂道:「怎地你不坐下来谈?」
诸葛严知道对方之能,未敢大意,全身暗布眞气,抱抱拳才坐在他对面,道:「不知前辈有何赐敎?」
马如风怪笑道:「老夫未老,最讨厌人家呼我前辈。」稍顿又道:「你们在杜家作甚?」
诸葛严沉吟了一下方道:「咱们觉得杜家死得有蹊跷,是以来调查一下,不知前……老兄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马如风不答再问:「是谁雇你来调查的?」
「没有人雇在下,出于性格及职业之关系,在好奇心驱使下来的。另外,那天扣住你的小伙子,他是『小龙门』之弟子,闻说杜家全是死在蛇形剑下,特地来调查眞相,在下与他投缘,决心帮他一下。」
「查到眞相了否?」
「尙未有头緖,尙要请老兄指点。」
马如风冷笑道:「阁下颇不老实。」他倏地长身而起,围着桌子踱起步来。诸葛严暗暗戒备。「哼,你别以为瞒得了老夫,你们一擧一动,全在老夫一对利眼监视之下。」
诸葛严不亢不卑地道:「老兄现身见我,只是为了証实在下是否老实?」
马如风脸色一变,怒道:「想不到你的唇枪舌剑的本领,还这般厉害。」他突然厉声道:「你为人老实不老实,与老夫何干?老夫只想知道真相。」
诸葛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马如风又怒又诧,忍不住喝道:「你笑什么?」
诸葛严道:「你问的话在下已答了,在下问你的话,你还未答。从礼貌上说,阁下没有理由生我的气,因为在下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你,更没有得过你半点恩惠,又不是马家之奴仆,在下已做到应该做的地步,要在下做得更好,就得看老兄有多大之诚意?」
马如风脸色倏变,看得出他在极力按捺。「老夫不知你此话之意思,你可否说淸楚一点?」
「意思很明白,在下完全不知老兄之目的、立场,岂可尽抛一片心?」
诸葛严这句话已说得很明白,只差没有说,不知你是友是敌,若是敌者,难道要他毫无保留说出去?马如风脸色再一变,冷冷地道:「多少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老夫说话的人。」
「这些年来,老兄都隐居在深山里,见人不多。」
马如风一怔,倏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好,答得好,老夫如今可以吿诉你来此之原因了。」他霍地又坐在诸葛严对面。
「在下洗耳恭听。」
「老夫曾前后三次见杜英陵行善,因此对他有好感,他一家被杀之消息一传出去,老夫便自关内赶来,可惜到达时,他已办了后事。」马如风侃侃而谈。「老夫来此并不是想到他灵前鞠三个躬,而是不相信一个大善人会得到如此悲惨之下场。」
诸葛严问道:「老兄是来调查凶手,还是怀疑杜英陵不是眞善人?」
「老实说,两者兼有,这种杀人手法,除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之外,只有下列几种情况方会发生。第一,死者知道惊天之秘密;第二,牵涉庞大之利益,而且该种利益不能公开,方会不留一个活口。」
诸葛严不由暗暗佩服,想不到他分析得如此精辟,当下忙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请老兄继续指点!」
「可惜老夫找不到任何线索,正想离开时,恰好你们撞进来了,于是表面上离开,实则去而复返,暗中监视你们在做甚么,你们之努力敎老夫窃喜,因为你找到地道,找到秘密,我不喜跟太多人接触,今日见他们都出去诳街,正想找你了解一下,想不到你又撞了进来!」
「老兄认为杜英陵不是眞善人?」
「哈哈,老夫开始怀疑他,是在他全家被杀之后。不过,没有証据,不能胡说。」马如风脸色倏地一阴,沉声道:「你们到底找到甚么?」
「老兄凭甚么这样说?」
「你们全部钻进灶房半天,不是发现了地下室,难道全部挤在那里烧饭炒菜?老夫年纪虽已不轻,却还没有糊涂!」
「佩服佩服!」所谓眞人面前不打诳语,诸葛严只好「老实招来」,将在地下庄院见到之一切吿之于他。
马如风又开始踱步,忽然转头问道:「这些东西说明了甚么?」
诸葛严沉吟道:「咱们怀疑杜家在地下室制造假古画,那是一项高利润之生意,而且必须做得极其秘密,因为万一秘密外泄,那些画便不値一文钱。」
「有道理!杜家灭门之原因,果然不幸被老夫言中!」
「不知老兄有何高见?或能否提供点线索?」
「老夫也认为凶手大槪是其生意上之合伙人,但老夫对杜英陵之了解还不如你,能提供甚么线索?」马如风道:「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先向跟他来往多的、关系最密切的人下手!」
诸葛严沉吟道:「像这种合伙人,表面上一定不是常与其有来往,也不会表现出有密切之关系!」
马如风双眼一睁。「老夫并没有说,来往较多,关系密切的就是杜家之合伙人,但这些肯定比较了解杜家之情况,你可由此方面下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之收获!」
此言有理,诸葛严拱拱手道:「眞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多谢指点!嗯,老兄对此案也有兴趣,不如联手揭开眞相。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老夫如闲云野鹤,对此不感兴趣!」马如风顿了一顿,续道:「不过,碰上了,该如何做,老夫自有分寸!」
诸葛严知道他不想负起任何责任,但肯定对此案感兴趣,心中暗暗好笑,嘴上却道:「在下不敢勉强老兄,不过,老兄是老江湖了,可知道有谁跟杜家来往较多?」
马如风摇摇头,道:「不过,此事不难调查!」
诸葛严再问:「在下再问一事,老兄可知河洛一带谁是最大的盗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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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30 20: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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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1 11: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古画牵涉两血案 为擒眞凶赴汴梁



马如风道:「老夫曾在河洛耽过八年,对那里之情况比较了解,河洛一带之盗墓者,都是成团结伙的,一来避免给人黑吃黑;二来单打独斗,力量有限,掏不到好东西,因为大陵墓一个人根本动不了;三来分工合作,货物又容易脱手。」想了一下又道:「十年前,最大的几伙人,其一姓刘,行内人叫他『神铲』,他发明一种铁锤,特利于挖坟,称为『洛阳钟』,此人性格阴沉,很少露面;另有一伙头目叫邓飞,外号『黑手』,此人兄弟极多,为人疏财仗义,但性格倔强,脾气火爆;再有一伙,头目姓骆,外号『走千穴』,此人是凤凰无宝不落,下手之前,勘察极精,准备充分,出手不多,但每次必然丰收,在他们那一行里,是位神秘人物,也被许多后进尊为偶像!」
诸葛严将此三人之特点,一一将之记下,「此三人都是洛阳人氏?」
「未必是,但都在那一带活动!」
「老先生河洛耽了八年,可知道这三伙人一般将所挖到之宝物,销往何处,或卖与谁人?」
马如风道:「老夫对此没有兴趣,当时也没有在意,到中原之后,你再明查暗访吧,应该査得出来!」他顿了一顿,续道:「有一件事,老夫可以吿诉你,这些天来,杜家内外,未曾有人来过!」
诸葛严轻哦一声。「老兄何时回关?」
「过了春节就好!」
「今年是大除夕,老兄跟咱们一起团聚吧!」
马如风哈哈大笑:「老夫好静,讨厌人多,多谢好意,相信老夫还能自己解决!」
诸葛严长身道:「在下先回中院吃饭,老兄若有事找我,或指点在下,可到东厢第三间卧室来,在下随时欢迎!」
马如风只应了一声时,便闪进走廊里去,诸葛严也离开内院。
当他返回中院,因为午饭没人回来吃,他草草与周九命吃过面条,便回房内闲谈,并将马如风去而复返,与其交谈之情况,吿知周九命。
两人聊了一阵「公事」,便又聊起私事。至意兴阑珊时,周九命忽然道:「愚兄忽然想起一件事:除了调查与杜英陵密切之人外,其实还有一个人更加重要,却为咱们疏忽了!」
诸葛严心头一动,脱口问道:「你是指其夫人孙氏?不错,小弟忽络了!说不定,杜英陵做假古画生意,还走孙氏之关系,否则为何他这般怕她?」
周九命抓抓头皮:「愚兄可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她妻子亦不应疏忽,并不是因为杜英陵怕她!嗯,愚兄也怕老婆,你说是内子抓到我甚么把柄,还是愚兄要靠她来养活?」
周九命回房休息之后,诸葛严脑袋仍不能空闲着,他斜躺在床上闭目沉思,入关之后如何调查?对方手段这么毒辣干脆,岂能轻易被你查出来?这件案子很可能拖上好几个月!
从傅雪生一家之情况推断,当日杜家之情况、血腥及惨状,一定在傅家之上,也必然是血流成河!
凶手这般容易得手,一定在食物中或利用蜡烛来播毒,然后再逐一杀害,亦可能杜家之中,早有人被其收买。想到此,他倏地跳了起来,冲进账房。
他要找寻账簿,也许能从那里查到一点蛛丝马迹!账簿果然仍在,他抄起最近那两本,准备回房仔细看看,想不到,一出账房,便见天又下起鹅毛大雪来了。
瑞雪庆丰年,这倒是个好兆头。诸葛严回房之后,仔细掀动账簿,却知负责买回日用品者,是由淸阳堡一的主管周应年负责,而购买食物则由副总管杜两健统筹。
他把名字记下来,就在此刻,已听到一阵步履声,原来去淸阳堡弟兄已经回来。
张保一进院子便叫道:「好大的雪!有饭吃了否?」
赵引文摇头骂道:「你们风流快活了一整天,回来便吃饭,那有这等便宜事!快进来帮忙!」张保吃他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先净了手,闪进灶房。
铁世雄见状,也进去帮忙,却被轰了出来:「他粗手粗脚,包的饺子比拳头还大,吃得下么?去擦桌子吧!」
周九命忙自房内走出来,「老夫不会做菜,只会喝酒,我负责洗酒杯、倒酒!」羣豪搁下东西,洗了手都在厅里帮忙,生火炉的、点油灯的、擦椅桌的、摆杯碟的,热闹得很,颇有点过年的气氛。
华雄叫道:「俺还买了几串鞭炮,要不要应应景?」众皆曰好,就在院子里点了两串,硝烟翻腾,连心头也热起来,「俺头一次不在家里过年,不过,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想不到赵引文和邹家盛厨艺眞的不错,鸡、鸭、鱼、肉、菜,弄出十二道来。「吃吧,俨子最后才下锅!」
诸葛严道:「这几天最辛苦的便是他们三位!诸葛某建议大家先敬他们一杯!」如此一来,反闹得邹家盛、赵引文及范思刀不好意思。羣豪不依,一定要敬,闹了一阵才坐下来吃。
周九命道:「今夜吃的是团年饭,经过这一夜,大家便如一家人啦!老夫活了一把年纪,今夜算是最快活、最惬意的一个除夕了!」言毕,仰脖连干两杯。
华静道:「这些菜做得眞的不错,敎人汗颜!」
周九命哈哈笑道:「何须汗颜?你想当人媳妇,这玩意儿可得好好学一学,赶快拜他们三个为师吧!」
范思刀忙道:「在下可不会烧饭,只是个小火伕!菜全是两位大哥烧的!」
赵引文哈哈笑道:「咱们也不敢收甚么徒弟,最好你明天泡在灶房里,从旁偸师吧!」
宋继祖道:「小赵家是开饭庄的,家学深厚,可惜他不喜当厨师,只爱练武!」
赵引文道:「以前也得到饭庄里帮忙,后来两位弟弟长大了,在下才能脱身,这几年来,手艺生疏多了!」
华静道:「原来赵大哥还是科班出身,这个师父是一定要拜了。」
周九命指着高迎龙道:「小子,你有福了!」又转头对华静道:「待你们成亲之后,有了一个家,可要记得经常请我这个孑然一身、孤独无依的糟老头去打打牙祭!」
华静粉脸登时红得像桌上,的西红柿般,羣豪却哄笑起来,两杯下肚,说话都有点无忌。倒是高迎龙十分大方,拱手道:「若到了那一天,今日在场的人都一定要到舍下热闹一下!」
赵引文拍拍胸膛道:「高兄婚宴,灶房里的事,全包在小弟身上!」高迎龙忙谢了。
宋继祖擧杯道:「高少侠,宋某鲁莽,误会了你,敎你吃了不少苦头,这一杯算是我向你赔罪,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记小人之过!」
他说得十分谦卑,高迎龙连忙长身接道:「小弟也敬宋堡主一杯,若非堡主,小弟焉能认识这许多好友?又怎有机会与华姑娘在此一道吃团年饭?」高迎龙擧杯回敬,「是以,也请堡主受我一敬!」
周九命拊掌大乐。「好好,这才是好汉子的行迳,虽无人敬老夫,老夫也自飮三杯!」羣豪都笑了。
诸葛严道:「日后还有否这种良机,实在难说,今夜大家尽兴,多喝几杯吧,明天休息一日,后天咱们便起程!」
高迎龙目光一亮,问道:「后天便回关内?」
「不,先到傅雪生处走一趟,」周九命代诸葛严答道:「诸葛老弟心中已有了腹案,只怕进关之后,还有得忙哩!」
高迎龙道:「好,那今夜咱们便不醉无归!」
诸葛严忙道:「不,多喝某家不反对,但千万不能醉!提防有变。」赵引文见已吃得差不多,便到灶房下饺子。诸葛严搁箸问道:「今天你们在淸阳堡可有甚么发现?有否遇到扎眼的人?」
朱柏道:「没有,在下还特地到朱枫及杜英林家去看了一下,没有値得思疑的地方。」
华雄道:「想不到那淸阳堡虽然不大,但却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的!」
吃团年饭,不能没有饺子,众人都盛了一碗,放怀大吃,突见诸葛严快速地跳了起来,窜到窗后。
羣豪一见,都吃了一惊,反应快的,已把兵器抽了出来,立即分散,猛见诸葛严摆摆手,将门拉开,道:「递盏灯过来!」
高迎龙一手握剑,一手擧灯,护着他走出厅去,外面一片漆黑,不见人影,高迎龙低声问道:「神捕发现什么?」
诸葛严不吭一声,走下石阶,高迎龙连忙跟前擧灯。
灯光下,但见院子里积雪,有几个浅浅的脚印,雪地上还有六个字:提防乐极生悲。没有署名,却画了一匹马,诸葛严目光连闪,转头四望。
宋继祖在阶上隔远望见,道:「此人是友非敌,只不知是否他发现有敌踪?」
诸葛严转身进厅,道:「咱们继续吃饭,但灶房里的食物必须验过后方能再吃。」
高迎龙问道:「到底是谁提字的?神捕是否知道?」
周九命笑笑,「此人与你大有渊源。」高迎龙大惊。
诸葛严道:「是马如风。」
「他又回来了?」
周九命叫道:「喂,都坐下来,边喝边吃边说!」这一叫,气氛登时轻松了许多,羣豪纷纷坐下来,于是诸葛严扼要地将与马如风见面之情况,说了一遍。
宋继祖道:「有他协助,对咱们来说,如虎添翼,他提到的『黑手』,宋某也久仰大名,还在郑州之古都饭庄,与他有一面之缘,此人行事大胆,对其所作所为坦然承认,中原认识他的人不少,要找他应不难!」
当下羣豪谈谈说说,飮飮食食,直至半夜方回房歇息。一出厅,雪花仍在飘,院子里那六个字及脚印已不见。
次早,高迎龙是被一阵震耳之声吵醒的。他披衣出房,只见华雄、铁世雄及赵行文等人在院子里燃点鞭炮。华雄哈哈笑道:「小高你醒了吧?我早说过,只要放一串鞭炮便可吵醒你们,何须逐间拍门!」
赵引文道:「快中午啦,快洗个脸,准备吃饭。」
昨夜喝得太多,羣豪都有宿醉难醒之感,高迎龙索性抓起一把雪洗脸,然后在院子里活动一下。
午饭很简单,只有面条及饺子。赵引文道:「明早便要离开,今晚便把所有食物消灭掉。」
华雄道:「下午有甚好玩的事干?」
赵引文道:「在下已准备了好些炒花生、瓜子、糖菓的,愿意留下来闲聊的,不怕没东西送茶,坐不住的,也可到堡里去逛逛!」
诸葛严道:「昨天你们两个忙了一天,下午你们进堡去玩玩吧,朱柏,你陪他们去!」
下午,羣豪在厅内闲聊,诸葛严则到内院去,可惜找不到马如风,猜不出他昨夜为何会留言示警,是否他发现敌踪?那么明天要不要离开?还是留下来守株待兔?
正想回中院,目光一及,突见柱后贴了一张白纸,上面有字,他忙走上前,只见纸上写着几个字:有高手环伺,第一次让他溜掉,半夜又来,老夫追踪。
字迹十分潦草,不用问必是马如风留言,诸葛严将纸撕下,返回中院,再出示与羣豪看,周九命问道:「老弟认为咱们该如何?」
「照原计划实行,明日大淸早便离开,直奔傅雪生家……」诸葛严忽又改变主意:「寅时离开,计路程到傅雪生家,恰在半夜!」
羣豪皆赞成,周九命道:「今晚蒸些肉包子在路上吃。」
高迎龙问道:「前辈伤势如何?」
周九命道:「好多了,已可骑马,误不了你们之行程!去过傅家,咱们先到『靑石鎮』阎王敌家看看曹子奇。」
诸葛严道:「小弟正有此意。」说着话,赵引文等人已回来,华静忙长身进灶房帮忙。
朱柏道:「今日堡里店舖全关了,只见大人们串门,小孩子在放鞭炮!小弟特别到朱枫及杜英林家,暗中观察了一阵,未见有异状。」
晚饭依然十分丰盛,赵引文把储备好之食物,全部精心炮制端出来。饭后,又去做包子,其他人却先歇息。
翌晨,丑牌时分,羣豪便下床梳洗,收拾行装,吃过早饭,带点肉包子,一行人便悄悄牵马离开。
* * *
羣豪至剑鎮,正好在深夜。为防被人发现,羣豪将马匹放在鎮后树林里,留下赵引文及邹家盛两人,余下的分成三组,分头扑向傅雪生家。
大院一片死寂,三路大军由前后左三方踰墙而入,羣豪借着夜色之掩护,慢慢前进。走后门的依然是高迎龙、华静及华雄三人。
由于方向关系,他们三人最早到达内院。
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三个人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当眞是步步为营,到了傅雪生之寝室,三人便停了下来,凝神静听。
过了一阵,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三人立即分开匿伏,,悄悄把兵刃掣了出来。脚步声忽然不复闻,三人立即闭住呼吸。
又过了一忽,突然听到外面有个「刷刷」的声响,紧接着火光亮起,有人点火折子,纸窗上现出几道人影,高迎龙松了一口气,问道:「神捕?」
外面传来诸葛严的声音:「小高?有何发现?」
「没有!」诸葛严开门,外面果然是诸葛严及周九命。「宋堡主他们呢?」
「他们由前门进来,路途较远……」诸葛严沉吟道:「某家想下地窖看看,你们在上面把风!」
高迎龙道:「在下出去迎接宋堡主,以防有变!」言毕立即窜了出去。华静那肯让他一人冒险,连忙尾随而去。
诸葛严二人走至邻室,推开木柜,将地道入口打开,一切十分顺利,他立即侧身闪了进去。
高迎龙与华静两人一前一后向中院走去,忽闻有衣袂之声,他立即提气标前,双脚一顿,拔足而起,跃上屋顶,只见一条人影向右前方射去!
于此同时,只见宋继祖及朱柏双双跃起,三人同时向右方射去,高迎龙道:「堡主可知此人是谁?」
「不知道,咱们在中院一间客舍外搜索,突见他自房内冲了出来!」宋继祖边奔边答,不知不觉已落后。前面那厮手上提着一个布包,轻功十分了得,越奔越快,几个起落,已将距离拉开丈余。
高迎龙心头一急,摸出一对飞刀,望其后背射去!不料那厮背后好像长着眼睛,双腿一顿,左手抓住树枝,用力一荡,倏地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高迎龙三人料不到他有此一着,转过大树,那厮又将距离拉开,三人放足而追,渐渐分出高低,首先是朱柏,继而是宋继祖,都被甩掉,高迎龙独力难支,也只好住步。
三人凑在一起,又恐院子里仍有敌人,又匆匆回去,与华静及张保会合,鱼贯进入内院。
到了地道出口,只见华雄一人握刀站在那里,「神捕叫小高下去!」
高迎龙快步闪了进去,到了地窖,只见诸葛严及周九命蹲在地上,似在检验什么,定睛一望,地上倒着一个人,赫然是梅三月!
周九命道:「尸身尙有余温,刚死不久,是被人戳了死穴而亡的!」
诸葛严忽然用力摊开梅三月之右手五指,梅三月五指紧紧揑住,诸葛严费了好大的气力,方将之摊开,掌中抓着一块碎布。
周九命将之取起,凑近油灯,只见那碎布是深灰色绸布,布上有花纹,似是团花,「这是富贵人家穿的!」
高迎龙问道:「这种天气穿丝绸?会否是有人故意布的假象,图引咱们走进迷宫?」
「不可能!杀死了人后,将碎布塞在其掌心,五指不可能揑得那么紧!」
周九命道:「铁箱内的画全不见了。」
高迎龙脱口道:「在下跟宋堡主见过凶手!」当下将适才中院之情况说了一遍,「那厮之轻功十分了得!」
「他穿的是深灰色绸衣?」
「天色太黑,看不淸楚!」
诸葛严道:「凶手可能是与梅三月一起下来的,找到了画,便骤下杀手,然后将画取走!」
高迎龙道:「不用说,那批画一定十分値钱,可惜咱们上次没有打开来看过!」
诸葛严道:「先把梅三月之尸体抬上去!」高迎龙乃与他将梅三月之尸体抬上去,周九命提灯走在后面。
宋继祖等人一见梅三月死在地窖里都十分奇怪,周九命解释了一下,宋继祖叫道:「刚才那厮便是凶手,适才我见其左袖有一团白色的东西,百一思不得其解,如今才知道,那是棉花!绸面棉袍被梅三月抓破,便露出里面之棉花!一定是他无疑,可惜他睑上蒙着黑布,看不到其五官!」言毕十分懊丧。
诸葛严道:「那些画可能跟杜英陵有关。」
周九命道:「老弟,你有否証据?」
「只凭直觉,小弟一直觉得傅雪生灭门一案,与杜英陵灭门一案有关系!」
华静问道:「有何关系?说不定傅雪生只是向杜英陵买画而已,为何会惹来灭门之祸?」
诸葛严有点懊丧地道:「某家就是还未能将两者串连起来!两者之间,必有关系,只是目前尙未知道而已!」
周九命道:「天亮之后,咱们便葬了梅三月吧,此处已不値得留恋了。」
诸葛严自顾自地道:「梅三月离开此处不久,便遇上了穿绸面棉袍的蒙面人,他们之间一定认识,蒙面人跟他来此搜索,结果让他们找到地窖,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道:「不好,说不定曹子奇也是位知情人,蒙面人此去,说不定会去杀他灭口!」
高迎龙也吃了一惊,火燎眼眉地道:「咱们快赶去靑石鎮,迟则来不及!」
诸葛严道:「把梅三月之尸体抬走!」当下羣豪又匆匆离开剑鎮,将梅三月放在一匹马上,然后策马急驰,趁着黎明前之黑暗,郊外无人,一行人马,衔枚疾走。
靑石鎮离剑鎮只有三十里路,待到达靑石鎮时,天刚濛濛亮。诸葛严与「阎王敌」颇有交情,路迳熟悉,他直接超前,人马至大门外,他也不拍门,就自马鞍上飞起,越过围墙,射了进去。
俄顷,大门打开,高迎龙等人立即抬着梅三月之尸体进去。只听一个愤怒的声音骂道:「你们这些强盗,还不给老夫滚!」
诸葛严道:「别生气!老曹,在下是诸葛严!」里面再无声音,高迎龙及华雄也不客气,抬着尸体走进大厅。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长着灰白长须的老者,一边穿衣,一边走出来,「果然是你,今日是什么风……咦,此人已死,你们怎地将他抬来此处,老夫虽有『阎王敌』之称,但却医不了死人,快抬走!」
诸葛严挥挥手道:「老曹,不忙!今日咱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客气话也不说!我先问你,曹子奇还在你家么?」
「阎王敌」曹慧英道:「他差一点便死了,此时刚能下床,老夫怎会放他走,你们找他有事?」
诸葛严仍不放心,道:「快带在下去见他。」
曹慧英轻叹一声道:「你对老夫医术这般没信心,以后可不要再送病人来。」
高迎龙急道:「咱们不是对你没信心,而是因为有人要杀他。」
曹慧英瞪了他一眼,道:「有人进来老夫便知道,哼,今日若非看在诸葛神捕面上,老夫便要下逐客令。」
诸葛严拱拱手,道:「先见到他再向你解释。」曹慧英又冷哼一声,方老大不愿地转身向内堂走去。
此处地方不大,一座小庭院,庭院左首是间小灶房,右首是柴房,厅堂各有一间耳房,厅后左右各有一条暗廊,两旁各有一间房,左首那条暗廊的两间房,一是曹慧英之书房,一是其炼丹房及放置药物的,右首那两间,一是其寝室,另一间则住着曹子奇。厅里耳房,一间是两位药童之寝室,另一则是曹慧英诊病之所。
曹慧英伸手拍门:「老弟,快开个门!」高迎龙心急,推开后门,走了出去,守在窗前,以防万一。
房门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要服药了么?」
曹慧英没好气地道:「快开门,有人要找你。」
俄顷,房门打开,正是曹子奇,他一见门外人影绰绰,吃了一惊,再细看,认得诸葛严,心头更加忐忑。诸葛严拱拱手道:「曹兄平安,咱们便放心了,可是梅三月却被人杀死了。」
「他……他被人杀死……是谁杀的?几时被杀的?」曹子奇声音发抖。「他死了跟曹某有何关系,你们为何来找我?」
诸葛严道:「大夫,请唤令徒弄一盆水来,让他洗个脸好说话。」曹慧英走后,张保便闪进房内,将桌上之油灯点亮。
只见床上被褥凌乱,房内充满一股刺鼻之药味,诸葛严将后窗推开,向高迎龙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守在外面,不要进来。
曹子奇结结巴巴地道:「你们请坐,请坐。」周九命向后挥挥手,摒退其他人,只留下他和诸葛严。
曹子奇侷促不安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吿诉咱们,你是几时认识梅三月的?在何种情况下相识?」
恰在此时,药童捧了一盆淸水来,曹子奇也不客气,颤巍巍前去洗了个脸,然后坐回床上,见诸葛严及周九命瞪着自己,只好干咳一声道:「老夫认识他已十多年了……十多年前,『河西大侠』梅千军七十大寿,曹某早年曾得其相助,是以赶去拜寿,梅三月是他堂侄,与曹某同坐一席,就是如此结识的。」
周九命道:「以后你们便经常来往?」
曹子奇沉吟道:「十多年来,连在江湖上巧遇的,大约只见过六七次面,但其中有一次梅三月在合肥受了重伤,恰曹某与他居住同一客栈,便为他护理近月,是故接触交谈较多。」
周九命问道:「他算得上是你的知己么?」
曹子奇又想了一会方答:「其实知己两字甚难作准,我想他只能算是好朋友,交谈虽多,但在下并不太了解他,他亦不太了解某。」
诸葛严急问:「是不太了解其性格,还是不了解其过去之历史以及底蕴?」
「其实都不太了解。」
周九命冷笑道:「但据梅三月所说,你俩可是相交甚深。」
「他人已死了……」曹子奇抬头道:「死无对证,在下还能说些什么?」
诸葛严道:「这一次他到府上找你,是他说服你陪他去傅雪生家?」
「不错,他要在下陪他去,曹某对什么『乌金』根本不感兴趣;何况最近几年,曹某已厌倦了江湖生涯,日夕在家弄孙为乐。」
周九命道:「老夫再証实一下,你本不想去傅雪生家的,是梅三月拉你去的?」
「当然,寒舍距傅家很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下若有兴趣者,早已自己跑过去了,那用等到他来。」
诸葛严再问:「请吿诉在下,梅三月是以何种理由说服你随他到傅家冒险?」
曹子奇道:「他说他年轻时树敌极多,若能得到一把宝剑护身,才有机会颐养天年。他并吿诉在下,说已有几批人去过,但都没能找到『乌金』,此时再去,应该已没有人,大可以慢慢地仔细地搜索,曹某最后被说服,便陪他去,不料,一进傅家不久便遇到强敌。」
他叹了一口气方续道:「还差一点把命丢在那里,多谢神捕派人送在下来此医治,否则曹某早已归西,说起来眞是窝囊,老夫这几年丢废了武功,如今连一个年轻人也打不过……那人是谁,你们认识么?」
周九命道:「你输给他不奇怪,他是年轻一辈的高手,栗悍、敏捷,还有一股不可被征服之气槪,败在他手下之成名英雄,也不知有多少。」他转头对后窗叹道:「小高,你进来一下。」
片刻,高迎龙便走进来,问道:「前辈找我何事?」
周九命指指他,对曹子奇道:「他便是当晚将你打伤的高迎龙,不打不相识,你们见个面吧!」
高迎龙连忙收剑抱拳道:「对不起,在下那夜鲁莽,幸好你今日已脱离危险。」
曹子奇不好意思地道:「技不如人,岂有怪你之理,少侠好武功,老汉佩服得很。」
「不敢当,当时不知你之身份,又不容多说话,除了动武,没有别条路可走。」
「曹某是眞的不怪你,你不必内疚。」
高迎龙点点头,又走了出去,诸葛严干咳一声:「你可知梅三月平常跟什么人来往?」
「他跟钟叫天是好朋友,他俩经常在一起。」
周九命道:「他跟盗墓者有没有关系?」
曹子奇脸色登时一变,讶然问道:「这个,这个跟他被杀有关系么?」
「很可能有关系。」周九命道:「你把所知的吿诉咱们,对整个武林,对揭开傅雪生及杜英陵灭门之眞相,有绝大之好处。」
曹子奇沉吟了一阵,然后道:「梅兄一向给曹某之印象极佳,他们是河西正道之代表。但有一次,曹某在安阳城的一家饭庄内,却发现他跟一个人喝酒。」
周九命忙问:「是什么人?」
曹子奇吸了一口气,道:「某本想上前跟他打招呼,因为那人看来也像好汉,但无意中听到食客们在窃窃私语,却原来那人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盗墓者:『黑手』!于是我假装不见,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座头吃饭。」
诸葛严温声引导他:「事后你没有问他么?」
「曹某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免他尴尬,是故匆匆吃饱便离开了,在附近找了家客栈投宿。」
周九命截口问道:「你吃饱了,他们还未离开,后来是否再见着?」
「很凑巧,他也投宿在那一家客栈,晚上遇上了。当时他表情挺怪的,他问曹某为何来此,某问他为何住此,他说北上找位朋友,在此过一夜。某知道他说谎,但心存厚道不忍揭发。次日一早,曹某便匆匆南下了。」
说至此,他又咽了一口口水方续道:「次年,某到河西找他,那夜在他家里喝酒,也许几杯酒下去,话就多了,曹某便提起旧事来」
诸葛严问道:「他如何说?」
「他当时表情很怪,说因找不到座头,『黑手』十分爽快,请他共桌而飮,后来方知道他是名震河洛之『黑手』,因对盗墓之事感兴趣,是以请敎他。不料那厮毫无顾忌,口沬横飞,滔滔不绝,说了其行程云云。」
周九命冷笑道:「你相信么?」
「曹某有点怀疑,因为梅兄跟那厮有说有笑,但声音不大,甚至有时两颗头颅凑得很近,当然是怕说话让邻座食客听到,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
诸葛严续问:「你有否对他提出疑点?」
「后来他故意岔开话题,便再没有提及此事了。」
「他府里可有古董或古画之类的东西?」
「梅兄府上不大,布置十分朴素简单,看来十分淸贫,完全没有那种东西。」曹子奇道:「曹某已将所知吿诉两位,两位可否吿知某,他到底是怎样死的?」
「他死在傅雪生家的秘密地窖里,地窖里有两只铁箱,一只装着『乌金』,一口装着十多幅画,他死后,『乌金』仍在,但那些画完全不见了,后来,小高又……」诸葛严简单地将昨夜发生的经过吿诉他。
周九命道:「你已知道他被杀后之情况,不知有否要补充的?」
曹子奇沉吟了好一阵方冒出一句话来:「后来曹某跟他来往已疏了许多,尤其是这几年过着半归隐的日子。」
「是什么原因?他不来找你,你们既是好朋友,你也可以去找他呀!」
曹子奇叹了一口气,道:「后来曹某发觉此人并不像初认识那样的感觉……他城府很深,而且说话老让人觉得有点装模作样的……曹某一向讨厌这种人,是以来往便疏了,归隐之后,就更不会为了他跑到河西去。」
周九命冷笑道:「梅三月皮笑肉不笑,老夫一见到他就讨厌,他本就不是好人。」
「不过,曹某还是想不通,为何他之死,跟盗墓者会有关系?」
诸葛严道:「如今还说不淸楚,但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届时必想办法将眞相吿知于你。」
周九命问道:「你来此之后,梅三月是否有来过此处?」曹子奇摇摇头,周九命与诸葛严便长身吿辞。
曹慧英已备好了早饭,羣豪也不客气,坐下便吃,周九命在席间,将刚才之情况说了一遍。「吃了饭,咱们便立即离开,不要让曹大夫惹来麻烦。」
马匹早已上好了料,各人吃饭之后,赵引文等人到鎮上买了些干粮,当下一行人便离开靑石鎮,却留下梅三月之尸体让曹慧英处理。
* * *
羣豪进关之后,首先奔向商丘,商丘是座古城,但同样它因「五虎断魂刀」彭百贵出在武林中,再度受人重视。五虎门在商丘已有三代,附近百里妇孺皆知,是故,很快便找到。
彭百贵一家就住在五虎门内,庄院虽不如杜英陵及傅雪生的大,但也有二三十间房。比较突出的是一座宽阔的广场,放了许多石担、石锁及兵器,而兵器架上,淸一色只放着刀。
羣豪抵达时,彭百贵正在授徒,他令儿子彭公志招呼贵客。彭公志浓眉大眼,声音宏亮,步履沉稳,颇有乃父之风,他先引羣豪到厅内品茶。
俄顷,彭百贵洗了手脸,更了衣便出来陪客。「你们来得好快!彭某前天才到达哩。」
周九命哈哈笑道:「俺们急不及待啊!有一件事要先吿诉你,梅三月被人杀死在傅雪生家中地窖里!」当下他将发现之经过,扼要地说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掌门了解他么?」
彭百贵冷哼一声。「那厮阴阳怪气,老夫向来讨厌他!他的死与杜英陵灭门一案有关么?」
「可能有关!」诸葛严接问:「掌门可否知道梅三月经常与甚么人来往?」
「河西那些喜欢出风头的人,梅三月最喜欢跟他们来往、结交!」
诸葛严不厌其详地问:「商丘离河洛不远,请掌门再想一想,除了你所说的那些人之外,他跟谁来往较多?」
「老夫眞的不知道,不过郑州有位『深剑双令』叶白,他也是喜欢出风头的,老夫只见过他跟梅三月在一起,唔……起码两三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周九命道:「咱们在杜英陵家时,曾听马如风提过,河洛一带有三伙著名之盗墓集团,一是『神铲』、一是『黑手』、另一是『走千穴』,这三人你可认识?」
彭百贵不悦地道:「老夫怎会认识那种人!」
「好,算老夫说错,此三人之情况你可曾听人提过?上次你曾说过,认识两个朋友,跟盗墓者相熟,不知回来之后,联络上了否?」
彭百贵尴尬地一笑,道:「彭某刚回来,尙来不及跟他们联络上!其实那两个人根本不是甚么朋友,说起来实在惭愧,他俩以前曾在我门下学过艺,但自他俩加入盗墓集团,老夫便将之驱逐出门!」
诸葛严再问:「掌门两个不肖徒,如今在何处?」
「一位住在东城,叫苏承义,一位是汴梁开封人氏……叫边同济,志儿,你把他俩家里的地址写出来,交给神捕!」
彭公志回书房写去。诸葛严又问:「掌门认识马如风么?」
「是『铁腿飞龙』马如风?只闻其大名,未曾见过!」
「他为人如何?」
「还算可以,虽然平生做过不少错事,但比梅三月好多了!」彭百贵侃侃而说。「起码他心里想怎干便怎干,不会像梅三月那样,说「套做一套!你们千里迢迢赶来寒舍,无论如何也得在舍下盘桓几天!」
周九命沉吟道:「多谢掌门厚爱,咱们在此休息一天,明天便开始行动。」
「如有用得着彭某的,但凭一纸通知,彭某必定赶去!」彭百贵又下令,整治酒席,准备设宴接待。
俄顷,彭公志回来,将地址交给诸葛严,诸葛严看了一眼,将之纳入怀内。「彭少爷可否派个人去找找苏承义?贵门应有与他较有交情的弟子,由他出面比较方便。」
彭公志看了乃父一眼,沉吟道:「有这种弟子,但晚辈须先跟他们商量一下。」言毕也匆匆出去了。
诸葛严见彭百贵脾气急躁,又好面子,不敢过于刺激他,遂转了话题,改作闲聊。
不一刻,下人们便捧上酒菜,彭百贵开了三筵席,除了宴请嘉宾之外,也请徒弟们吃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彭百贵乃介绍两位师弟给羣豪认识。「这位姓苏,叫苏承侠,是苏承义的堂弟,这一位叫余招财,与边同济是好朋友,有关苏承义及边同济之情况,可问他俩!」彭百贵摒退了其他弟子。
周九命先问苏承侠。「你最近可有见过令堂兄?最近的一次是甚么时候?他是那一伙的?」
苏承侠道:「晚辈之堂兄武功虽不好,但在他们中间地位还不太低,那主要是我伯父在世时,便已是该伙人之军师,他加入的那一伙,头目是『黑手』邓飞!」
羣豪一听尽皆大喜,周九命急再问:「你还未答复老夫,你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何时?」
「两个月前,听说他们捞了一票,便回家挥霍,问他详情,他不肯说,只请晚辈吃吃喝喝,大约回家住了十来天,便又离开了,听说要去安阳!」
诸葛严接问:「『黑手』一向在安阳活动?是否他们又准备在那里下手?踩准了那一个墓?」
「听他以前提过,他们一向在古都活动:安阳、郑州、开封、洛阳、长安、晋阳等地。一伙人共有四五十个,各司其职,有的只是初步踩线,有人作深入判断,有人专司挖掘,有的售货,十分严格。」
周九命再问:「你堂兄负责那一方面?」
「最早是初步踩线,后来则参加挖掘,如今跟师学判断,这是个重要的职位,该伙人中一共有五六个这方面之专家。」
诸葛严接问:「苏承义成亲了否?」
「还没有,不过他在郑州有位老相好的,是个寡妇,晚辈伯母不让他将她娶过门,如今正在替他物色……其实已物色了好几位,但不是他不同意,便是『黑手』不准!」
周九命讶然道:「『黑手』连手下成亲之事也管?」
苏承侠道:「不错,他们的组织极严,『黑手』头子邓飞虽然公开承认他是盗墓者,但其行动及组织十分严密,到底有多少人替他干事,他有多少手下,外人皆不知道,若非晚辈自小跟堂哥一起厮混长大,他也不会吿诉晚辈这么多!」
诸葛严道:「你的意思是,邓飞怕组织泄漏出去,是以手下成亲前,对象一家人要先接受调杳一?」
苏承侠道:「他们是暗中调查的,所有手下入伙时,都要在神前发誓,不泄漏组织秘密!」他顿了一下又道:「晚辈所知其实也只是这么多!」
诸葛严连声多谢,然后再问:「你与令堂兄关系密切,为何他不拉你入伙?」
「家父与伯父以前就因此事而吵了好几架,因此家父一直严禁我兄弟入伙,而且晚辈淡泊名利,学武也只是为了强身,是以也无兴趣!」
彭公志接口道:「苏家是开布庄的,生意还不错!中原一带盗墓者极多,尤其是河洛人,不以为耻,但因官府下令缉拿,是以只能在地下活动。虽然能赚钱,但也有很多人不喜欢那种生活,加上家人迷信,恐动了祖先之陵墓,对盗墓者后人有影响……」
苏承侠道:「事实上,有许多这方面之传说,盗墓者都似乎没有好下场,也似是上天惩罚他们,也似是报应!别看邓飞表面上十分硬直豪爽,其实他手段十分凶残,尤其是对付手下,控制极严!」
至此,羣豪对这几伙盗墓组织,方有了点认识。
周九命续问:「你堂兄那个老相好,你见过没有?」
苏承侠嗫嚅地道:「见过一次……去年年底,家父叫晚辈去郑州提一批布疋,晚辈在郑州城内无意中遇到家堂兄,被他拉去他相好家喝了一顿酒……那女的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人长得过去,有点女中丈夫的味道。听说她前夫好像也是盗墓的,后来被合伙人打死!」
周九命接问:「苏承义跟那寡妇相好,邓飞是否知道?他信得过那寡妇?」
「此点晚辈没有问他。」
诸葛严转头问余招财:「余少侠跟边同济交情很深?」
余招财想了一下方点点头。「算得上交情不错,他在师父门下时,晚辈曾经私下与他结义为异姓兄弟,因此他离开师门之后,还时有来往。」
「他是离开贵门才加入盗墓集团的?是那一伙人?」
「他爹本是『走千穴』的手下,不过知之者极少,其父希望他的武功能达到一定造诣,因此送他来跟家师学武,他练得很勤,五年满师之后方正式加入『走千穴』盗墓组织,家师后来知道后,十分生气,便宣布将之逐出师门。自此之后,家师择徒便十分严格了!」
「走千穴姓甚名甚?边同济现任何职?」
「他跟苏承义不同,虽然与晚辈见面,但只字不提该集团任何事!晚辈只知走千穴姓骆,叫甚名字却不知道……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无意中说走千穴是盗墓者中最富有的,还说最近两三年,都会在洛阳一带挖掘!」
「哦?」诸葛严目光一亮,急又问:「可知在洛阳何处挖掘?挖掘甚么陵墓?」
余招财道:「晚辈眞的不知道,边同济一向嘴很紧密,他不可能吿诉我!」
周九命接问:「其父叫甚么名字?还在『走千穴』手下么?」
「其父叫边展新,在『走千穴』手下任高职,至于确实任甚么职位,未曾听他提过,晚辈祇去过他家,却从未见过其父!」
周九命再问:「边同济成亲了否?」
余招财摇摇头。
一直不作声之高迎龙,此时忽然问道:「苏承侠兄,在下请问,你可知『黑手』与梅三月是否有交往,甚至有交易?」
苏承侠毫不思索地道:「在下从未听堂兄提过!」羣豪又问了一个问题,却得不到关键之答案。最后,彭百贵便退了他俩。又令下人撤去酒席,引羣豪到内厅喝茶。
诸葛严道:「今次实在打扰掌门了!」
彭百贵道:「诸位再说这种话,便不把彭某当作朋友了!」稍顿又道:「不管如何,诸位都得在寒舍盘桓几天再走!」
诸葛严道:「在下等均心急如热锅上之蚂蚁,何况俗语云,兵贵神速,有时相差一时半刻,也得多费许多工夫,何况一两天时间!」
彭公志问道:「神捕准备如何调杳一?」
「某决定分兵两路,一路在汴梁开封调查边同济,一路去郑州找苏承义那老相好,最后到洛阳集合,找寻『走千穴』之踪影!」
彭百贵道:「诸位如此,彭某也不便多说,但洛阳城方面,彭某有几位朋友,万一有事,神捕可去找他帮忙,若需要彭某者,可派人送个信来,彭某义不容辞!」当下他进书房写地址及介绍信。
诸葛严即将人手分成两拨,他和天星堡诸人为一路,负责调查苏承义之老相好,其他人归周九命率领,负责调查边同济家。
高迎龙道:「调查边同济家,看来收获不大,只须派一两个人去,再分一拨先到洛阳打点一切!」
众人想了一下,觉得有理。当下又将人手分配如下:由高迎龙及华静、华雄三人负责汴梁;诸葛严率天星堡的人先去洛阳;郑州方面则交给周九命及朱柏去办。
彭公志道:「晚辈派苏承侠及余招财带路!」
周九命笑嘻嘻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有他俩带路可节省不少时间!不过,咱们不会让他俩为难,他俩只须躱在暗处,以免惹祸上身!」
彭百贵写了介绍信,交给诸葛严,又定下在洛阳住在花都客栈,望其他两拨一经查毕,便立即赶去花都客栈会合。
当下宾主东南西北地闲扯一番,无非说些江湖琐事趣闻。晚上,彭家又设下宴会招待贵宾,直至三更才回房歇息。次日一早,羣豪便吿辞上路。
高迎龙、华静及华雄三人在余招财之带领下,一路顺风顺水,直抵开封。开封在唐时称汴州,五代后梁建都于此,升为东京开封府,后晋后汉后周均都于此,北宋因亡。金曰汴京,元初名南京路,后改为汴梁路,洪武初日北京,后仍曰开封府。
由此可见开封实为数朝古都,名气极响,可惜经历代之烽烟战火洗礼,城廓既小,城区亦变得古旧,幸好商人游人骚人墨客还不少,仍有几分昔日繁华之感,高迎龙等三人方不至于太过失望。
四人入城时已是午后,风尘仆仆,饥肠辘辘,乃先找了家饭馆塡饱了肚子,余招财便引他们去边家。
边家在一条小巷内,甚不起眼,一栋小院,半新半旧。只看外表活脱脱是小康之家,在开封府内,比比皆是。金招财伸手一指,道:「巷内唯一的那座小院,便是边家了!诸恕在下不方便……」
高迎龙道:「多谢余兄一路辛苦,咱们先找一家客栈,安顿好行李马匹再来,余兄也可顺便在开封休息一两天再回去!」
余招财道:「不必了,在下对开封城颇熟,一切可自已料理,不要躭误高兄大事!」
「耽误不了,急也不急在一时,走!」高迎龙首先转身,其他人只好尾随他走回大街,在东京客栈赁了几间上房,安顿好马匹行李,胡乱洗一把脸,便走了。临走时高迎龙又对余招财道:「今晚由在下做个小东,金兄务必出席!」
三人走到小巷口,高迎龙安排华雄埋伏在屋后,华静则伏在对面屋顶监视,他自己则上前叩门,过了好一阵,门内方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谁呀!」
「在下是彭老爷子的朋友,有事要找边同济,请姥姥开门。」
老妇道:「他出门已快一个月,不在家……」又唠唠叨叨地道:「彭老头不是已将我儿赶出门了么?为何又派人来找他,眞是奇怪?」
高迎龙急道:「姥姥,请问令郞去了何处?晚辈眞的有急事找他,请您开开门!」老妇不作声,但大门忽然拉开了。
开门的正是一位妇人,却不算老,大槪五十不到,看得出她年轻时必有几分姿色,如今年纪虽大,但外相仍然十分讨好。「姥姥,请问令郞何在?」
「你叫我姥姥?我眞的有这般老?小哥叫什么名字?看来十分陌生,是同济的师兄弟?」
「在下叫高迎龙,是彭公志的好朋友,不算是令郞的师兄弟……在下有急事找他……」
「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请进来喝杯茶吧!」
妇人言毕转身向内走去,高迎龙沉吟了一阵,回头望望屋顶之华静,然后抬步走进去。
当下缓缓跨进门槛后,速度突然加快,向老妇扑去,与此同时,门后也标出一条人影,锋利冰冷的剑锋,直指高迎龙之后背!
眼看高迎龙手臂即将抓及老妇后背,突见老妇一个风车大转身,手上已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前后夹攻高迎龙。
好个高迎龙,不愧是个人材,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半侧身,使了个铁板桥,堪堪避过一长一短两柄剑,同时双脚用力一蹬,身子倒飞,待他直起腰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柄独门兵器:蛇形剑!
「哈哈,高某早知你们不是好东西了!」
妇人看来比匿在门后的那位蒙面汉子更狠毒,欺身而进,近身短打,一柄短剑花样百出,幸辣狠毒无此,无一不取人命,「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第一是高某感应,第二是你手上那柄剑太过锋利,薄薄之衣袖掩不住其寒光,第三是门后传出轻微之呼吸声,再证之你应话之时间及开门之时间,停隔太久,高某便认定你有埋伏!」
蒙面汉子声音十分冰冷,「就算你猜得出来又如何?今日休想活着离开!」
高迎龙在两名高人之夹击下,依然十分沉着冷静。「世事没有绝对,阁下高兴得未免太早!」他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先守为上,蛇形剑先后抵挡,见招破招。
妇人向蒙面汉子打了个眼色,两人倏地改变打法,她进攻得疯狂,他却是东一剑西一剑的,不成章法,在她之掩护下,抽冷子给高迎龙一个狠的!
别小看这个变化,由于蒙面汉进攻没有声息,高迎龙十分费神方能应付,只几招随即落于下风,此两人武功之高,颇出乎高迎龙之意料,按理他可以发声,请华雄及华静来助阵,但他却不着急,问道:「你俩到底是谁?」
妇人阴森森地笑道:「老身不是边同济的娘么?他便是我儿!你借词混进来,所为何事?」
高迎龙吃了一惊,脱口问蒙面人,「你眞的是边同济?在下的确有事找你,可没有敌意。」
蒙面人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有道理,边某便住手,否则敎你死无葬身之地。」
高迎龙道:「彭公志着我来看你……」
蒙面人厉声道:「胡说,彭百贵已将我逐出师门,他一向很怕他老子,怎敢偸偸派人来找我!」
「在下尙未说毕……你眞的是边同济?可否让我看看你的眞面目?」高迎龙一时想不到好借口,只好施展拖延战术。「彭家以五虎断魂刀驰名,你为何用剑?」
「嘿嘿,我边家以剑法驰名,他既然逐我出师门,边某再没志气,也不会用他五虎断魂刀法!你再不把话说淸楚,可快来不及了!」
来不及三个字言之尙早,但高迎龙形势比适才更加恶劣,却是事实,「只要你使得出三五招五虎断魂刀法,高某便相信你之身份。」
「笑话,边某是眞是假,又何须証明给你看?」
「但某已知道,你不是边同济,因为你之双手皮肤,不像年轻人!」高迎龙倏地发出喝声,同时剑法一变,居然全是拚命之招式。这正是他之特色,随时可以拚命,正所谓一夫拚命,万夫莫挡。刹那间,又扳平形势。
妇人道:「不要急,他这是困兽之斗!姓高的,你以为你的助手会来助阵?吿诉你,他们也是自身难保!这是多管闲事之下场!」
过了一阵,仍未见华雄及华静来助,高迎龙心头登时一沉,心知再不出奇技,不但自己脱不了困,甚至华雄及华静性命也有危险,当下抖擞精神,寻找机会。
激战间,妇人短剑分心刺至,高迎龙故意急促地后退,蒙面人长剑刚格开蛇形剑,来不及廻收,又不肯放过此良机,左掌立即向高迎龙背心击去!
他欺身急进,动作迅猛,十拿九稳,但高迎龙早有准备,倏地滚身落地,与此同时,妇人叫道:「小心他使诈!」
可惜已慢了半步,高迎龙身未落地,居然能凌空打转,蛇形剑收回一拉,即闻蒙面人闷哼一声,仓皇后退。
就在此刻,妇人已不顾一切地扑上前,脱口呼道:「固郞你不碍事吧?」高迎龙肩膊落地,左手脱手射出三枚铜钱,一取妇人之首,二取其胸!
「叮叮」声响,铜钱落地,妇人去势只是略为一缓而已!好个高迎龙全身用力往地上一压,离地三寸窜出五尺,右臂落地,剑柄击在石板上,身子再度弹飞!
蒙面人右腿受伤不轻,血染裤管,但仍然不顾一切追前。突见高迎龙双脚在柱子上一蹬,身子去而复返,平射回来,但手上那柄蛇形剑却布满了杀气!
蒙面人气为之夺,见其势来得急,忙不迭飞身斜退闪避,妇人去势太急,急避不及,胸腹为其所伤!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妇脱手将短剑向高迎龙抛去!
高迎龙尙未来得及高兴,突觉后背一阵冰凉,他知道自己已受伤,不敢躭搁,左臂轻舒,扳住围墙墙头,翻身出去!
高迎龙落地之后,反手拔出短剑,将之收好,然后跃上对面屋顶,只见蒙面人扶着妇人进厅,而不远之处正有三条汉子围攻华雄兄妹,他忍痛奔过去,喝道:「你们的头儿已经被少爷杀死了!」言毕亮出那柄短剑。
那三个大汉看不到其后背的情形,只道是眞的,都抛下对手跑回边家。华雄还要追,高迎龙急忙喝止。「咱们快走!」他从另一头跳落另一条小巷。此刻华静方发现他后背染满了血,不由惊呼一声,也跳落巷内。
高迎龙低声道:「别慌,快找个地方先躱起来再说,客栈不能回去!」
华雄来后,高迎龙叫他去买几套成衣,然后去古城客栈会合。华静进去赁了房子,高迎龙待她进房之后,推开窗子后,再由窗口爬进去。
华静忙替他宽衣,淸洗伤口及上伤药,高迎龙这才将刚才之情况吿诉她。恰好,华雄买了衣服找来了。高迎龙道:「快换衣服!」
华雄不明底细,道:「俺还没洗澡,不换了。」
高迎龙道:「不,换了衣服,咱们再换一间客栈,稍候再将实情吿知华兄!」
三人悄悄由窗口离开古城客栈,然后跑到东城门附近的龙湖客栈,仍由华雄及华静出面去赁房,最后高迎龙再由窗口进入华雄房内,然后将在边府所见吿知他。
华雄抓了头皮问道:「高兄弟,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高迎龙轻轻在房内踱着方步,「妇人呼他固郞,故蒙面人一定不是边同济!至于那妇人也可能不是边同济之娘亲……」
「何以见得?」
「第一,边同济母亲武功有这般高么?第二,若她是边母,为何称另一个男人为固郞?」
华雄道:「这有何奇怪?边氏父子去挖墓,她在家里耐不住寂寞偸汉子,并不奇怪。」
高迎龙失笑道:「雄哥眞是夷匪所思!」
华雄有点忸怩,结结巴巴地道:「俺脑瓜袋子不管用……不过这也是有可能的事……奸夫怕人知道是故蒙住了面,又要杀你灭口……」
高迎龙摇摇头,他转身开门让华静进房,她一进房劈头便问:「看样子边同济不在家里,他母亲又不肯也不会将『走千穴』之情况吿诉咱们,龙哥,你下一步准备如何行动?」
高迎龙叹息道:「也怪我事先太过轻敌,是以情况一有变化,便不知如何是好,依你之见如何?」
华静道:「对方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是不是余招财出卖了咱们?」
「有此可能,是以我不回客栈……」高迎龙沉吟道:「不过他一直跟着咱们,如何与边家的人联系?而出卖了咱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也许他自己早已跟『走千穴』勾搭上了!假如不幸被小妹料中,若咱们再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与其如此,倒不如咱们休息一夜,明日便去洛阳。」
「但愚兄不太相信余招财会出卖咱们……但他们又怎会发现咱们?」
华雄道:「妹子说得好,咱们不如去洛阳,还比较直接。」
高迎龙又沉吟了一阵,道:「你俩说得有理,不过不是休息一夜,而是再住两三天,一来我后背受伤不浅,骑马恐会震荡伤口,二是我仍不死心,咱们暗中悄悄监视边家,最低限度把里面的人的关系弄淸楚再走。」
他言之成理,华雄兄妹只好答应。高迎龙道:「咱们只好对余招财失信一次了,今晚在此吃饭,但晚上你俩还得辛苦一下,我看那干人不是省油灯。」
晩饭后,华雄易了容,悄悄溜去东京客栈,刚到门口,便见余招财在门口焦急地顾盼着,俄顷,他进店跟掌柜交代了几句话,便出门去了。
华雄不知他弄什么玄虚,当下悄悄跟着他,余招财低头疾走,走进东三街内,去敲一扇大门。过了一阵大门开了,他便进去。
华雄暗道:「这小子还有这个门径。」当下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便爬上屋顶去了。」
* * *
华静吃饱之后,便来服侍高迎龙。高迎龙却道:「静妹,愚兄流了不少血,颇觉疲累,妳回房去吧,我要睡了。」他下了逐客令,华静只好回房。
高迎龙吹熄了油灯,换了一套夜行衣,轻轻推开窗子跃了出去,略为辨别一下方向,便向边家走去。
古城入夜之后,除了舞榭歌台之外,甚是寂静,街上行人疏落。高迎龙慢慢走到边家附近,一路上似乎无人留意,有了日间之经验,他不敢贸贸然进去,忍着背痛,跳上附近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眺望。
只见边家黑灯瞎火,未见有人,他忖道:「那两个人是躱在暗处等我入陷阱,还是溜掉了?」他耐着性子,等了两顿饭工夫,方慢慢前进。一直至边家邻舍方停住。
高迎龙运功凝神静听,边家内未闻声息,他胆子骤大,轻轻跃过去,伏在屋顶上,将耳朶贴在屋瓦上,又过了半晌,下面依然没有动静。
妇人及那蒙面人不是省油灯,受的伤又不重,他俩会轻易放弃报仇之机?但他敌不过好奇心,猛吸一口气,轻轻跃落院子里。
一落地,高迎龙立即便跃至大厅内之柱后,然后轻轻将剑取出来。未敢造次,又匿伏了顿饭工夫,仍未有任何发现,这才抬步向内走去。
厅后共有四间卧室,高迎龙轻轻推开左首第一间卧室的房门,里面不见一人,他轻轻掩上,再向第二间走去,他刚推开房门,便感受到一股杀气,刹那间,他心头一沉,立即退步抬剑护胸。
说时迟,那时快,房门已扑出一条矫捷之人影,风声飕飕,剑光闪闪,高迎龙不问而知,此人便是自称边同济母亲的那位妇人。
暗廊狭窄,蛇形剑不易发挥,高迎龙只觉左上臂一凉,已中了一招,他不敢缠斗,忙不迭后退,因恐蒙面人会由后面窜出来,被两大高手在狭窄的环境下前后夹攻,九死一生,高迎龙才不干这等事。
妇人狞笑道:「臭小子,老娘早料到你会再来了。」高迎龙不顾一切地倒飞,几个起落,已退至大厅中,妇人虽缠得紧,但他总算已能松一口气。「今夜敎你来得走不得!」
高迎龙还以颜色:「少爷早料到妳会躱在暗处施袭了,可惜妳好梦成空,妳那奸夫呢?他自己溜了,留下妳一人在此等我?」
这句话像一柄锋利的匕首,直刺进那妇人之心窝,她手上不由自主地稍稍一慢,高迎龙立即抓到机会,挥剑反攻。「恐怕今夜倒地的是妳不是我,少爷早已勘察过了,此处只妳一人。」
妇人闷声不响,咬牙恶斗,她心神恍惚,左上背被蛇形剑拖过,同样鲜血逬裂,她似乎毫无所觉,短剑依然使得十分凶狠,见她招式十分奇特,既非「乱披风」,又不尽像,仿佛有几分苗疆武技之风格,独树一帜。
蛇形剑也是独门兵器,招式诡异,两人同时受伤,功力悉敌,斗得十分激烈、凶险,高迎龙料不到这妇人为何这般痛恨自己,舍生忘死,招招不离要害。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数十招,但蒙面人依然未出现,高迎龙一颗心稍安,暗道:「这妇人悍不畏死,不想个办法,可不好收拾。」心念未了,右腿一凉,一不小心又中了一剑。
妇人轻轻笑道:「这滋味如何?」
高迎龙勃然大怒,左腿倏地飞起,短剑反迎上去,不料高迎龙那一腿只是虚招,一起即落,蛇形剑暴长,在其右上臂刺了一个洞:「少爷这一剑滋味如何,妳右臂受伤,还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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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1 15:58: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获悉栽赃幕后人 巧入虎穴擒眞凶



只见妇人血流不止,咬牙道:「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高迎龙哈哈笑道:「少爷不将妳之秽史扬出去,妳怕什么?为何不住手谈一谈?」想起适才她之激动,不由忖道:「看来这次让华雄猜着了,蒙面人必是她奸夫,难怪她非杀我灭口不可,亦可见她必是边同济之母亲,只可惜无人吿诉我,她是一名高手。」
妇人倏地反握短剑,挥肘来回刺杀,状若疯妇。高迎龙心头一动,脱口问道:「这是『披荆斩棘剑法』,妳是苗疆的独臂姥姥的徒弟?」
原来苗疆有位奇女子,自小嗜武,学了苗疆的武功后,便到中原闯荡江湖,后来与中原几名高手结了合体缘,又学了不少中原之武功,可惜她因遍洒甘露,人尽可夫,惹起情人之妬恨,斩掉其右臂,她一怒之下便进回苗疆潜心苦修。
她花了二十年工夫,创下了一套以短剑制敌之「披荆斩棘剑法」,遂独覇苗疆,此时她年纪已大,又羞于年轻时之所作所为,无脸再来中原,长居苗疆,后人知之,乃称之为独臂姥姥。
独臂姥姥后来收了几个徒弟,武功都不错,由于她痛恨中原男子,因此若没有特殊任务及原因,严禁门下到中原,此妇人为何会在边家?她有什么任务?
那妇人突闻高迎龙叫破自己之身份,睑变声变,厉声问道:「你为何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去年家师为了找寻师门仇人,曾远到苗彊,有幸见识过贵门之武功,在下碰巧猜着吧了,我不认识贵门的人,妳不必紧张。」
「令师是何人?」
「敝门与贵门从无瓜葛,妳不必多问,当年家师在我下山之时,再三吿诫我不要与贵门结怨,想不到今夜到底还是碰上了。」
妇人反问:「你跟我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来此有何目的?」
高迎龙见她口气有变,心头一动,忙道:「夫人,咱们来做个买卖如何?」
「你我之间素不相识,毫无交情,有什么买卖可做?最安全的买卖便是你让我杀死。」
高迎龙哈哈大笑道:「妳杀得了我么?杀不了我,反让我把妳之事扬出去,那后果相信妳知我也知,买卖不成情义在,随便妳!」
妇人颤声问道:「老身有什么秽史可供你宣扬的?」
「最低限度我不会将妳之奸夫供出去,其实我只要拿此事跟人交易,还有什么东西得不到的?」
「你要跟谁交易?」
高迎龙只以一串笑声答复她:「肯不肯只在妳一句话,如果妳还爱他的,便得替他隐瞒,替他隐瞒,也就是替妳自己隐瞒,妳不怕伤了丈夫儿子的心?」
「姓高的,你什么时候到东京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高迎龙心知不能再说下去,因为他根本无所知,是以大喝一声:「别说废话了!」他剑法一变,比前凌厉。
妇人内心交战,脸色忽靑忽白,只可惜天色太暗,高迎龙根本看不到,他对能否顺利平息干戈,达成协议,只有五成把握,是故攻势更加凌厉,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忽闻妇人叫道:「好,老身跟你做这宗买卖,只怕你嘴巴不紧。」
「高某可以对天发誓,但希望彼此能坦诚相向!」
「一切依你,老身相信你是位守信诺的男子汉,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若你违背诺言者,老身这辈子就算奈你不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说得十分狠毒,高迎龙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忙道:「高某也信你一次,咱们击掌为誓。」
两人伸出左掌,轻轻互击一记,同时退后。这一掌,双方都没有用力,亦証明彼此是坦诚的。妇人摸索着桌上的火石,将油灯点燃,然后边包扎伤口,边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事,要与老身做什么买卖?」
「请夫人吿知姓名,也好称呼。」
「老身娘家姓史,在家排行第四,人称史四娘。」
高迎龙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是汉人?怎会在苗彊?」
「家父是商贩,经常到苗彊做生意,家母是苗女,后来家母便留在苗彊。」
「为何你能离开苗疆?在下听说独臂姥姥向来严禁门下到中原的,除非有特殊……」
史四娘道:「我没有特殊任务,只因为爱上了边展新,便不顾一切跟他来中原,因恐同门找上门来,是以从不在人前显露武功,也因此你务必替我守秘。」
「你眞的很爱边展新?」
史四娘脸色一变,老脸泛红,忽然猛吸一口气,然后坦然道:「当时我的确爱他,但后来……咳咳,他一年回家才几天,我不能守活寡,你必须知道我身上有苗人的血缘,我不能长期没有男人,但除此之外,老身绝无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而且敢言为他为边家作出不少贡献。」
高迎龙更加诧异:「此话怎说?」
「骆坚兄弟都喜欢我,骆坚因此极力提拔展新,此事展新其实是知道的,他只是故作不知,是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老实说,除了他外貌之外,我对他实在觉得很失望,唉,我不该对你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高迎龙这才恍然,「骆固与你暗通款曲,骆坚并不知道,而且骆坚是确实眞爱你的,此点你亦十分淸楚,不知你爱他否?」
「不知因何我居然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史四娘在厅内踱起步来。「骆坚是位英雄,可惜他只为他之事业而忙,很少来看我,是故……不错,他很爱我,他更不能容忍骆固也跟我暗通款曲,你莫以为四娘无耻,水性杨花,其实这与本门之内功心法有关系,是以家师以前也如此。」
「她如今已不受影响了?」
「那一定要练至炉火纯靑,随心所欲,方可压住体内之欲火,可惜,我如今还练不到这个境界。」
「边展新武功如何?」
「哼,他此人胸无大志,把钱看得太重,武功又怎会进步?二十多年来,毫无寸进。」
「你觉得骆坚为人及武功如何?」
「他是位英雄,有大志,敢作敢为,武功又好。」
高迎龙道:「他志在何方?」
史四娘沉吟了一下道:「他想雄霸一方,男子汉最重要的是有志气。」
「他挖掘古墓,赚一般人鄙视的钱,这算是大志?这跟边展新有何分别?依我看也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差罢了?」
「边展新是为赚钱而赚钱,而他是为了雄霸一方,为了扩展势力才去赚这份钱,这有极大之差异,他绝对是位英雄。」
「好,故且信他是位英雄,不知骆固又如何?」
「他是位最佳的情人,对女人细心温顺,只要我心里不高兴,他必然想尽办法讨我欢心,但他也有缺点……」
高迎龙截口道:「他没有大志,他亦不是英雄。」
「不错!」史四娘叹了一口气:「这辈子我共经历过三个男人,但竟无一个是十全十美的。」
史四娘脸上肌肉似乎僵硬了,久久都没有表情,高迎龙吃了一惊,深怪自己孟浪,正想打圆场,忽闻她长叹一声:「你问得太好了,我自己也不是十全十美,为何会要求男人是十全十美的?」顿了一顿又问:「你到底想知道些甚么?」
「夫人对骆坚之事业是否全面了解?他如今在何处?」
「第一个问题很难回答,第二个问题很简单,他不在洛阳便在安阳,因为他在那两处发现了『宝藏』,正在挖掘。」
「骆坚跟梅三月、杜英陵是否有来往?」
「跟梅三月有来往,梅是他的伢子,暗中替他介绍买主,至于杜英陵,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的名!」
高迎龙再问:「他跟南宫世家是否有交易?」他双眼紧盯着她不放。
史四娘脸色一变,沉吟了一阵方道:「我曾经听他提到南宫鸿,至于他们是否有甚么交易,我不知道。」
「此话当眞?请别忘记咱们之间的协议及誓言。」
「的确如此。」
高迎龙想了一下再问:「他在你面前提南宫鸿之情况可否吿知在下?」
史四娘也是沉吟了一阵方道:「他说南宫鸿此人看不出还会附庸风雅,临老才学人画画,专买古墨古纸古印泥,而且字也写得很好。」
高迎龙心头狂跳。「他买那些旧东西,作用何在?」
史四娘道:「他没吿诉我,我也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嗜好,有的人喜欢搜集古董,有的人喜欢字画,有的人喜欢女人,有的人发誓要吃尽天下美味。南宫鸿家大业大,他喜欢搜罗古代之纸墨,绝对不奇怪,而且他玩得起。」
稍顿,她还是忍不住问:「我已一股脑儿把自己之隐私吿诉你,为何你至今还吞吞吐吐?今日我两度与你交锋,你悍不畏死,很有男子气槪,但此事……」
高迎龙道:「在下一定会吿诉你!」当下将自己如何被天星堡宋继祖怀疑是杀死杜英陵之经过说起,在说至在杜英陵家发现了许多古代之书画、古代之墨、纸、印泥,而怀疑杜家是以制造假古画为止。「咱们怀疑,杜英陵只负责『制造』,南宫鸿负责提供材料及销售假古画,是故一直追查到此!」
史四娘恍然:「卖这种东西是最赚钱的,难怪他俩都富可敌国!」
高迎龙诚恳地道:「不知夫人还有甚么线索可提供?例如南宫鸿有否定期与骆坚见面?你不可误会,在下不是要对付骆坚,我只对南宫鸿感兴趣。」
史四娘摇摇头。「我对此眞的不知道。」
「南宫鸿野心很大,他扩大财力为的也是他日雄霸武林,他将是骆坚事业的绊脚石,此点骆坚知道否?」
「此点我不淸楚。你还有甚么要问?」
「南宫鸿除了向骆坚搜购古墨等物之外,是否也跟『神铲』、『黑手』有交易?」
「应该有,听说有时也会买一两幅古画!」
「最后在下再问一个问题:骆坚通常多久来找你一次?」
「大槪一个月必来几天,算日子过几天便会来了!」
高迎龙精神一振。「你可否替我向他打探一下南宫鸿之事?」
史四娘沉吟道:「这只能尽力而为,不能勉强,以免他起疑。」
高迎龙忙道:「此点在下明白,过几天在下再来找你如何?再者,你如今受了伤,他若问起来,你如何回答?」
史四娘道:「女人自有女人的办法!当他离开之后,我会将红肚兜挂在屋后,你暗中留意就是!」
「还有一事相问,边展新在骆坚手下担当甚么职位?」
「他是骆坚之军师,他对古墓建筑、及鉴定年期方面是有一手的,是故骆坚也甚为看重他!」史四娘一口将油灯吹熄:「今夜至此为上,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亦请你代在下守秘,遵守协议!」
史四娘道:「我只代你调查南宫鸿,你不能对骆坚兄弟及边展新父子做出不利的事来,否则老娘绝对不会轻饶你!」
* * *
高迎龙悄悄返回客栈,神不知鬼不觉。
次日,高迎龙询问华雄,华雄方将昨夜之所见吿知于他,原来余招财在开封的一位亲戚家吃晚饭,他好像在追求那位亲戚的女儿,到半夜才回东京客栈。因见不到高迎龙他们还十分诧异,不断向掌柜打探。华雄怕把事情闹大了,方现身并说,边同济不在家,高迎龙及华静已去洛阳,他特地留下来跟他打招呼。
高迎龙大喜。「雄哥你眞是粗中有细呀!小弟也有事报吿!」当下将昨夜经过吿之两位。
华静生气地道:「你居然骗我睡觉,却偸偸出去,万一有甚么事,根本无人接应,看小妹几时跟你算账!」
高迎龙连忙陪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还敢狡辩!不是又给我添了新伤!」
「皮外伤而已,代价实在很小,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昨夜之收获,可省掉不少时间及工夫!」
华雄忙打圆场道:「龙弟说得不错,这次收获极大,代价很小,如今你有甚么打算!」
「在此好好养伤,过几天再去讨消息,一擧两得,何乐而不为?只是恐神捕他们担心,是故小弟正想借助雄哥太力。」
华雄忙道:「有需要俺的地方,你尽管说!」
高迎龙道:「小弟斗胆请雄哥先跑一趟洛阳,将此消息吿知神捕,不知你意下若何?」
华静道:「堂哥先到郑州,若能找到周九命前辈,请他转吿便可立即回来,不必急于去洛阳!」
华雄道:「这倒省事,此去郑州,来回最少三天,俺也比较放心,如此,午饭后愚兄便上路,以免找不到周前辈!」当下就此决定,他忙去准备。
华雄一走,倒是他俩的「好日子」,两人在房内谈情说爱,温存痴缠,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果然,华雄找到了周九命,并安然回来,而史四娘尙未挂出红肚兜。「龙弟,那婆娘会否在骗你?」
高迎龙道:「绝对不会,苗人最重信诺,才相隔四天而已,不必急!」
华静道:「你就相信其他女人,从来不信我一次,快坐下来,该换药了!」
* * *
华雄在焦急中渡过了好几个日夜,至第十天,边家后屋方挂出一件红肚兜来,他立即报与高迎龙知。高迎龙连忙换了衣服,好不容易才说服华雄兄妹,留在客栈里等他。
他独自赴约,敲开边家大门,开门的正是史四娘。只见她满面春风,将他迎了进去。「他来了又走了?」
「是的,住了四天,今早才离开。」史四娘替他斟了一杯茶,「没有毒,你不用担心!」
高迎龙道:「在下已把你当作朋友看待,才不担心你会在茶里下毒!」他随即擧杯一飮而尽。
史四娘见他如此相信自己,十分高兴,便自动打开话匣子,「他来了之后,我仔细问过他了,南宫鸿的确与他有交易,同样也跟其他盗墓者有交易,但所买的都是古墨、古印泥及古纸,尤其对宋元两朝的最感兴趣,除买纸之外,也买绢!」
「他可知道南宫鸿因何买那些东西?」
「贱妾问过了,他说他只要有生意上门就好,那管别人的闲事,何况他付的酬金很不错!据说,他们之间有交易已达十多年!」
「他可认识杜英陵?」
史四娘道:「这次若非你叫我问他,他不说我也不知哩!原来杜英陵一向跟他买古画古书法,且是骆坚介绍他跟南宫鸿认识的,不过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甚么勾结!」
「杜英陵除了向他买古画之外,还向谁买?」
「这个他不知道,但隐约听到道上的人说,他常到中原一带搜购古画,而且出手不低!」史四娘道:「你必须知道,这种事无论是买的还是卖的,都不是件光采的事,彼此都不会宣扬出去!」
「说得倒是!」高迎龙道:「感谢您之帮忙,但骆坚不问你为何问这些事么?」
「我吿诉他,听人说杜英陵被人杀死,家里有许多古画,故好奇一问,他是干大事的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才不管哩!」
「他也不问你之伤?」
「我吿诉他有伙劫匪来行劫,被贱妾打跑了,但我也受了伤,他要说要派几个人来暗中保护我!」
「你一定拒绝了!」
「你为何知道!」史四娘言毕,两人相顾而笑。「小伙子,你准备去找南宫鸿?」
「这是必然的,因为在下怀疑杜英陵之死跟南宫鸿一定有关系!
至于如何调查则尙未有方案!」
「那贱妾只好祝你马到功成了,记住咱们之间的协议!你这个朋友,我算是认了!」
两人又抵出左掌,互击一下,相顾大笑。高迎龙突然觉得她确是位奇女子,而且颇有男子汉之风。
* * *
高迎龙、华雄及华静在次日一早,便乘马离开开封,高迎龙伤口已合拢,是以一路上晓行夜宿,四天之后,便抵达洛阳城。
他们三人,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的,到了闹市,已是华灯初上,三人问了路,直趋花都客栈,正好诸葛严、宋继祖等人都在。
众人见面都十分高兴,诸葛严包了一座独立小院,里面有客厅有饭厅,是故着小二把晚饭开上来,周九命笑嘻嘻地道:「送几壶酒上来,瞧小高那副高兴相,便知道他大有收获,理该庆祝一下!」
高迎龙笑道:「前辈满面春风,料亦大有收获,晚辈先洗把脸再说!」
「这小子还学会了卖关子!」
饭菜十分丰盛,酒亦醇旧。众人动了几箸,便迫高迎龙「招供」,于是高迎龙把调查所得吿之羣豪,却依诺隐去史四娘与人通奸之事。
周九命问道:「这些消息是谁提供的?」
「晚辈已当着提供人之面前下重誓,务必守秘,不能将其出卖,故请前辈不要再问,但晚辈敢言,她所说的非常可靠。」
宋继祖道:「高少侠眞是不虚此行,省却咱们许多调查工夫,宋某敬你一杯!」
高迎龙笑嘻嘻地道:「其实我并没有费多少工夫,只是应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已!不知周前辈收获如何?」
「本来老夫还道收获不浅,但比起你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周九命喝了一杯酒道:「我查到了不少有关黑手邓飞的情况,但咱们来洛阳目的只是向他们打探杜英陵、南宫鸿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已,如今看来有些线索已用不着了,小高,这次让你抢了头功啦!」
羣豪都笑了,高迎龙道:「其实此事对诸位来说,只是查明眞相,让死者安息而已,但对在下来说却是洗脱嫌疑、恢复淸白的大事,谁在乎什么功劳!」
华静问道:「神捕,如今咱们已掌握了这些情况,是否可立即向南宫鸿下手?」
诸葛严沉吟道:「照道理说,应该直接向他下手调查,但如何个查法,可得仔细推敲斟酌!」
华雄讶然问之:「如何推敲斟酌?你怀疑龙弟所得之线索是假的?」
诸葛严呵呵笑道:「某怎会懐疑这个?但南宫鸿可不是省油灯,他一切一定做得十分干净俐落,难道你直接问他,他会老实吿诉你么?就算你暗中跟踪,案子距今已几个月,証据能让咱们垂手而得?」
周九命道:「不错!南宫鸿势力不可小觑,可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打草惊蛇,更加不妙!的确须仔细推敲一番。」
高迎龙道:「在下有个看法,请诸位莫怪!此案对在下来说,只求了解眞相,还我淸白,并不在乎能否缉到凶手,且杜英陵本身也不是好东西,他们之间怨恨,只不过是黑吃黑而已,犯不着冒险替杜英陵报仇!何况至今为止,咱们基本上已可以肯定的说一句:杜英陵应是死于南宫鸿之手!」
诸葛严道:「你这几句话,前一半某没有意见,后一半,某认为未至水落石出之一日,都不能遽下判断!不错,照推理杜英陵好像是死在南宫鸿手中,但其实咱们还没有半点証据!南宫鸿虽然不断搜集古画、古纸等物,但并没实据証明,他买的这些东西,是提供给杜英陵制造假画的!」
高迎龙不由哑然,本来满腔热情,如被冷水淋泼,看来距离眞相大白之路,还很遥远!
其他人也觉得诸葛严所言甚有道理,都低头吃饭沉思,诸葛严一见如此场面,忙道:「诸位不必气馁,咱们其实已取得了很好成绩,犹如走一里路者,咱们最少已走了半里,只须再努力一下,便可到达目的地!」
周九命接口道:「不错,咱们最低限度已弄淸楚几件事:第一,杜家虽死于蛇形剑之下,但凶手不是高迎龙;第二,杜英陵之死很可能另有别情,其家有庞大的地下室,专事制造假古画,由此推测,杜家之死,可能与此有关;第三,南宫家与杜家有来往,南宫鸿有卖古画之经验,喜欢搜索古代墨、纸、绢及印泥,他可能与杜家勾结,制造、销售假古画……」
诸葛严截口道:「可能的事不要再说下去,反正,余下未竟之事,希望诸位助某一臂之力,直至揭发眞相为止,包括『剑鎮』傅雪生一家之命案!」
他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续道:「某家要揭发命案眞相,并不是为了个人之声名,老实说,诸葛严三个字名头已够响,某这样做是为了阻吓凶徒、暴徒、不法之徒,日后行凶时,先估量一下后果,这对武林之安静有极大之贡献,未知各位有何高见?」
这刹那,高迎龙突生羞惭之心,因为自己想的,只是自己个人之声名,但诸葛严想的却是整个武林之安危。
宋继祖轻叹一声:「神捕果然非寻常人,咱们天星堡将倾尽全力,助神捕揭发眞相!」
高迎龙接道:「在下之想法太过卑微,跟神捕宏远之志向,广阔之胸怀相比,简直如萤火比之日月,惭愧惭愧!在下自罚三杯!」
他言出必行,连尽三杯后,再斟一杯,道:「神捕,这一杯是在下向你请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继续接受在下加入查案行动!」
诸葛严哈哈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伙子,你前途似锦,某家有什么道理拒绝你呢?」当下接过酒杯一飮而尽。
周九命道:「大家都干杯,今夜尽欢,日后的事,明天再作计议!」
* * *
正如诸葛严所说,一里路只走了半里,余下来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可能是最艰苦的半程!
南宫鸿与杜英陵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傅雪生之死跟他俩又是否有关连?杜英陵一家惨死,是否南宫鸿干的?
不管是不是南宫鸿干的,应如何调查?事隔几个月,也许许多証据南宫鸿早已消灭了,应如何下手?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直困扰着诸葛严,他躺在床上,却没法入眠。
远处传来三更之梆子声,诸葛严索性下床,换了一套衣服,由后院翻墙出去,长街寂静,不见人影,只有夜风偶尔送来远处之丝竹声。
他在长街上徘徊,苦思无策,明天是否要去南宫家附近等候机会?
忽然他听到屋顶上传来一个轻微之衣袂声,诸葛严心头一跳,随即亦跃了上去,果见一条黑影,正向前掠去。他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何况此刻查案正在最关键之处,更不愿受他事干扰,但这刹那间,他突然觉得夜行人之背影、身法及姿态,竟然十分眼熟,是以一怔之后,立即紧蹑其后。
诸葛严之武功到底有多深,武林中知之者极稀,他点地无声,几个起落,已迫近了两丈。此刻他已肯定此人若不是霍黑塔,便是霍白塔,疑念未了,已见他射进一座院子!
诸葛严来不及看淸楚那是座什么院子,自平房屋顶跃落街中,足尖一点,亦翻过围墙,进入大院。进内院子,他才发觉这是座妓院!
他落地时,姓霍的已经跃上一座小楼,卧伏在栏杆后,诸葛严忙匿在假山后,凝神静听,只听他低声道:「卧看残月上窗纱!」
房门有人问:「谁?」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房内人道:「莫愁前路无知己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房内灯光熄灭,但姓霍的反而推门而进。诸葛严立即结扎好衣袂,轻轻跃上去,伏在窗外。只听一个沉而宏的男子声音道:「咱们早已货银两淸,你为何还来找老夫?哼,若眞要计较,你们并未完成合约!」
「只差三天而已,且诸葛严率人赶至,家兄肋下挨了一剑,故无法完成任务,而咱们当时只取订金……」
诸葛严此时方知他是霍白塔,却不知他为何穿深色之衣裤。房内那人道:「你今夜来此何事?」
「上个月,在下下山去买东西,但回家时,家兄已被人杀死……」
他未说毕,房内那人已截口道:「令兄被人杀死,你来找老夫,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怀疑令兄是我杀的?简直荒谬!老夫若要杀令兄,一定连你也杀掉!吿诉你,以后你绝对不能再来此处,否则休怪我无情!」
霍白塔道:「你知道我兄弟情深,家兄被杀,此仇在下一定要报,我来见你,乃因为你神通广大,线眼众多,希望你能助在下一臂之力,查出凶手,在下感激不尽,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厮声音稍缓。「老夫未听到有关之消息,嗯,念在一场雇主,老夫答应替你打探一下……还有,他跟诸葛严结仇,说不定是诸葛严干的!」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那厮声音倏地提高:「为什么?为何你对他这般信任,反而不信老夫?」
霍白塔嗫嚅了半晌:「家兄曾经落在诸葛严手中,但他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放了他!」
那厮冷笑道:「原来如此!诸葛严为何不杀他?你们兄弟是杀死傅雪生一家之凶手,为何诸葛严会轻易放他离开?请你解释一下!」
霍白塔声音也略提高:「你应该知道咱们兄弟之性格,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更不会出卖雇主!」
那厮声音又恢复原状,但语气更加冰冷。「老夫相信令昆仲,但老夫不相信诸葛严!不该说的他不会说,但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你可否替他复述一下?」
霍白塔颤声问道:「南宫老爷,你信不过贱兄弟?」
诸葛严心头狂跳:南宫老爷,不就是南宫鸿?复姓南宫的,放眼武林,除了南宫鸿之外,尙有谁能令霍白塔以老爷称之?
南宫鸿雇霍白塔杀傅雪生一家,原因何在?杜英陵一案,又是否他雇人杀的?诸葛严抑住激动之心情,继续偸听下去。
姓南宫的冷冷地道:「信不信得过你俩,主要看你们自己之表现。霍白塔,你还未答复老夫的问话,老夫耐性是有限的!」
霍白塔不敢惹他,低声道:「咱们只说受雇来杀人,其他的一槪不知!」
姓南宫的道:「你以为某是三岁小孩?你们这样说,诸葛严会轻易放令昆仲离开?」
「事实确是如此,他曾经迫咱们,但在下以死反抗,结果他只要求贱兄弟改邪归正,在下答应他退出江湖,不再从事杀手,他便放咱们离开了!」霍白塔诚恳地道:「在下所说句句属实,老爷若不相信,在下也无办法!」
姓南宫的道:「既然你所说句句属实,某又怎会不信你?好吧,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来找老夫,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您不是说要助我调查杀死家兄之事么?在下如何跟您联系?」
「你不必跟我联系,老夫会派人吿诉你。」
「你知道我会去何处?」
姓南宫的道:「老夫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还能立足江湖么?当然,若你是聪明的,便应该留在附近一带!」
「那在下留在您身边,请您收留。」
姓南宫的柔声道:「这倒不必,而且老夫暂时不欠人手!你在洛阳或郑州住下来吧!七天之内,必有消息!去吧,老夫床上还有两位美人儿,不要败我之兴!」
「如此在下吿退!」
诸葛严知道他快出来,连忙窜到另一边去,果见霍白塔推门出来,双脚一蹬,身子平射,落在墙头上,随即打了个没头觔斗,翻了出去。
就在此刻,倏地听到房内传出一个铃声,下面即有人道:「老爷请吩咐。」
「刚才出去那个人是谁,你们知道么?杀了他!做得干净一点!」
话音刚落,黑暗中窜出两条黑人影,亦越墙而去。诸葛严大吃一惊,忙不迭飞身而去。只听那姓南宫的喝道:「谁?」
诸葛严双脚一踩上墙头,便知道有伏兵,他不敢造次,急急翻身下去,先向小巷闪去,他一路狂奔,连穿几条小巷,再拔身飞上屋顶。只见那妓院又涌出几个人来,正在四处搜索,他在屋顶上低头飞驰。
再几个起落,已追上霍白塔,他心生警觉,立即伏下来,抓起一块屋瓦,再定睛回望,果然发现黑暗中有两道黑影,悄悄尾随着霍白塔,他脱手将瓦片抛了出去!
瓦片落地发出一道响声,下面三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同时转身回望,如此一来,霍白塔便发现那两个汉子,那两人见行踪败露,立即扑了过去!
霍白塔抽出刀来,沉声道:「你们是甚么人?敢在此处放肆!」
「你知道就好,没有三两三,那敢上梁山!」左首那位汉子使的是一条七节鞭,不由分说,照头便是「鞭抽过去。「待你死后,自会吿诉你!」
霍白塔低头让过,斜飞退步,一退又进,反遇上右首那位持短斧的虬髯客。他是著名的杀手,招式十分实用,又悍不畏死,岂肯轻易屈服?可是南宫老爷对他之武功深浅十分了解,又怎会派庸手来追杀他?
不过几个照面,霍白塔在一硬一软两件武器之合攻下,已处在下风,而那两个汉子出手狠辣,招招要命,令他又惊又怒。
诸葛严恐跟踪他而来的汉子很快闻声赶至,连忙取出手帕蒙住口鼻,然后跃下,抱剑刺向虬髯客!
虬髯客好生了得,闻得风声,闪身撑腰、转身、挥斧,四个动作一气呵成,连消带打,反劈诸葛严胁下,诸葛严也不是省油灯,左足尖在地上一点,再斜飞七尺,长剑改刺持七节鞭的蒙面汉!
他这一剑故意发出凌厉之剑风,那厮闻声返身看了一眼,心头大骇,急忙闪开!不料,诸葛严这一剑纯属雷声大雨点小,对方一闪,他手腕一翻,倏地来一招:「铁链锁江」,化直刺为横劈!
这一来,那厮眞的亡魂丧胆,不由自主发出一道惊呼,忙不迭挥鞭来格。说时迟,那时快!霍白塔刀光过处,刀锋已深深砍进其肩骨!惨叫声未落,霍白塔又飞起一脚,将其踢飞!
那厮水桶般大小之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撞向虬髯客!此乃千金难买之良机,诸葛严立即道:「小霍快跑,对方还有四五个人即将赶至!」
霍白塔虽尙未摸淸底细,但来人却肯定是友非敌,是故尾随其后射进小店。诸葛严脚步未稳,霍白塔道:「多谢阁下相救,请问高姓大名?」
「某是诸葛严,且到安全地方再说!」
诸葛严故意在附近兜了几圈,然后才射进花都客栈后院。两人落地,即闻値夜更朱柏喝道:「谁?」
诸葛严忙道:「噤声,是诸葛某!」他引霍白塔进厅坐下,又道:「不要点灯,不可高谈阔论,外面有敌!」
此时,宋继祖、高迎龙及周九命等人均闻声披衣而出。「神捕这么晚还未休息?」
「某因睡不着,独自出外徘徊,无意中见到霍白塔匆匆而过,心中奇怪,是以尾随他到了一座妓院,却听到他跟一个姓南宫的在房内交谈,后来他离开之后,那厮却下令手下追杀他!」
霍白塔脸色大变,涩声道:「那两个人是他派来杀霍某的?」
「某家没有必要骗你,而且我跟踪而出时,亦惊动了其他人,后面还有五六个人跟着哩!是故某未征得你之同意,便毅然拔剑相助!」
霍白塔忙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多谢神捕相救之情……但他为何要杀某?」
诸葛严笑道:「阁下跟他说明退出江湖,你已再无利用价値,留你一条命,他始终难以放心,岂能不杀你?这个道理其实很显浅,你比谁都更明白!」
周九命道:「你们说来说去,那厮到底是谁?」
诸葛严再笑。「小弟也不知道,全看小霍肯不肯吿诉咱们了!」
霍白塔咬咬牙道:「如今他既然不仁,我又何妨不义?南宫老爷便是南宫鸿!」
诸葛严抑住心头之狂喜,续问:「雇令兄弟去傅雪生家杀人的便是他?」
「不错,正是他,这已是第二次交易了,上次是三年前,要咱们杀死杭州之桃花庄主殷建德!」
宋继祖耸然道:「难怪此案至今悬挂未决,原来是令昆仲干的,难怪不留丝毫线索!」
诸葛严问道:「堡主跟殷庄主是朋友?」
「不是,不过殷庄主在江南一带名气颇大,曾有两面之缘,此人家财不少,不过对金钱看得较重……对,在下记起来了,殷庄主喜欢古董,说不定他之死也与此有关!」
羣豪听至此,都似看到一线曙光,却又尙欠一点工夫天色方大亮!
周九命伸手止住其他人发言:「小霍,事到如今,你大可将事情和盘托出。南宫鸿要你去杀傅雪生,目的何在?」
「他跟贱兄弟说,志在其『乌金』,但后来咱们发觉,他根本没有派人去搜索,也没有跟咱们联络,又不似是志在『乌金』!」
「你跟南宫鸿可有交情?对他的事了解多深?」
霍白塔悻然道:「若有交情者,他怎会派人杀霍某灭口?在下与他纯属宾主关系,且贱兄弟一向只认银子不认人,也不管江湖闲事,对他的为人和事不淸楚,更不可能了解!」
高迎龙实在忍不住,扬腔问道:「他跟梅三月是否有勾结?他儿子你认识否?」
霍白塔摇头道:「霍某眞的甚么也不知道!」
高迎龙道:「咱们在傅家发现梅三月之尸体,他是死在地窖里的,当咱们进庄时,恰好有一条蒙面汉子自内逸出,袖管上破了一角,而梅三月手心正有一角破布!」说着恰好有一个蒙面汉子自内逸出,袖管上破了一角,而梅三月手心上有一角破布。」说着自其怀内取出破布来,并晃亮火折子让霍白塔看。
霍白塔看了几眼,将布放回桌上。「这块布不是霍某的,因为在下从来不穿这种衣服!」
「咱们不是怀疑你,而是怀疑南宫鸿父子,因为穿这种衣服的人,非富即贵,请问,你可曾见过他父子穿这种布质、花纹的上衣?」高迎龙吹熄了火折子。「希望老兄坦诚相吿!」
霍白塔沉吟一下道:「在下第一次见南宫鸿及其子南宫望时,他父子的确是穿这种衣服,但不是深灰色的,而是宝蓝色的!」
高迎龙道:「假如凶手眞的是南宫父子,则梅三月不但跟骆坚有关系,跟南宫鸿也有关系!」
诸葛严颔首道:「不错,其实梅三月便是南宫鸿派去取『乌金』的,因此方极力将杀人之罪名加在宋堡主头上!他并非不知情,并非不明理,而是故意的,以便替南宫家及霍氏兄弟洗脱嫌疑!这一切都可能是南宫鸿授意的!」
高迎龙道:「是故杜英陵家一案,主凶极可能也是他!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嫁祸本门!」
霍白塔咬牙道:「说不定家兄亦是被他杀死的!也死得极惨,身中七刀五剑两斧,此仇不报非君子!」
周九命道:「问题是下一步咱们如何去调查?」
诸葛严叹息道:「这正是某今夜睡不着之原因!」他看一看窗外,又道:「小霍,你暂时匿居于此,不要现身,天快亮了,大家先歇一会儿,有话明天再商量!」
话音刚落,高迎龙已低声道:「散开,有人进来!」厅内一阵忙乱,羣豪立即散开,或匿在柱后,或匿在桌后及暗处!
诸葛严竖起耳朶,凝神静听,果闻院子里有个轻微而又悠长之呼吸声,不由暗赞高迎龙眼明耳聪。
「不必紧张,是老夫!」
周九命沉声道:「阁下到底是谁?再故弄玄虚,便休怪咱们不客气了!」他话未说毕,倏地掠过客厅,落在院子里的一盆花树后面。
那人冷冷地道:「周九命,以你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便想暗算老夫?眞是笑话!老夫是马如风!」言毕抬步向大厅走去。
诸葛严这刹那已认出他果是「铁腿飞龙」马如风,忙道:「大家不可造次!小高,点灯!」
灯光亮起,果是马如风,只听他道:「进房去说话,留些人守在暗处,不可轻易暴露行踪!」他语气紧张,羣豪受其感染,心头立即沉重起来。
当下小高引他进入自己之卧室,因房间小,只有诸葛严、周九命和宋继祖三人进内。马如风待他们三人进房,便立即将门关上。「熄灯!」
高迎龙将灯吹熄,问道:「老前辈何事这般紧张?」
「老夫已混进南宫鸿身边,还当了其贴身保镖,刚才是追诸葛严而来的,这家客栈归老夫搜索,是故老夫不能久躭!你们刚才太大意了,竟不派人放哨!」
「前辈说得是!」高迎龙喜道:「原来前辈已成功混进南宫鸿身边,那一定已查到不少线索了!」
「只查到一点点:他到处购买古墨、古纸、古绢等物,至于他是否与杜英陵一案有否关系,则尙未查到!」
周九命问道:「他这般相信你?短短时间便让你当其贴身保镖?」
「他出外一向带十个保镖,老夫只是其中一个,记住老夫如今化名常子龙,他日见面可得小心称呼,常子龙是老夫表弟,身材年纪与老夫差不多,他五年前已过世,死讯只老夫一人知道,是故他完全没有怀疑!」
诸葛严问道:「是江南『云中游龙』那位常子龙?咱们记下了!请问老爷子是否知道他将买来之古墨等物,送去何处?」
「老夫查了几个月,他先后买了两三批,均未见他将东西送出去,通常买后立即派人送回家去,交给总管董善堂保管!」马如风道:「而且这些日子来,他从未提到杜英陵三个字!」
「他是否有出卖家内之古画!」
「这个老夫因时间不长,尙未查到!因为老夫已混在其身边,比你们方便多了,是故老夫今夜现身之目的,便是请诸位不可轻擧妄动!」
高迎龙问道:「前辈要咱们再等候多久?」
「这很难说。」马如风沉吟道:「只要你们不太接近他,做得隐蔽一点,大可以继续调查,老夫不能多耽,今夜到此为止。」
周九命忙道:「且慢,咱们若有事如何与你联络?」
「不要与老夫联络,有事老夫会找你们,不管将来去了何处,请你们在落脚之处,用白粉在墙角画个葫芦,老夫便知道。」
诸葛严道:「南宫鸿还会在洛阳住多久?他下一站会去何处?」
「下一站去何处,何时要去,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他天亮就离开,但他通常都在中原一带走动。
高迎龙再问:「万一他悄悄离开,咱们如何知道?」
马如风沉吟道:「老夫会在墙角上画一条金鱼,金鱼嘴若向上,即表示未动身,金鱼嘴向左,则等于老夫随南宫鸿往左边走了,以此类推,金鱼嘴向右,便是右转,老夫吿辞,千万别送!」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再有一点,南宫家里养了好些高手,诸位务必小心,你们可先推敲推敲,下次有机会,老夫再来见你们。」言毕匆匆而去。
高迎龙道:「神捕,这眞是好消息,天助我也!」
「不错,眞是天助我也,如今某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 *
羣豪在东京客栈住了好几天,每日只派人到那家妓院——倚红院门外打个转,墙角有条用黄粉画的金鱼,鱼嘴向天,証明南宫鸿尙在里面。
诸葛严心中又生疑云,南宫鸿手下被霍白塔及自己打伤,他为何无动于衷?他心中不信,却又不敢贸贸然再进去探听,可惜马如风太过自信,不与自己订下联络方法,如今只能等他来,自己却无法去找他。
幸好这天半夜,马如风又悄悄来客栈找他们了,诸葛严劈头便问:「南宫鸿还在倚红院?」
「还在院里,老夫怕你们轻擧妄动,故特来通知你们一下。」
「你亲眼看见他还在院子里?」
「他寸步未离那间花房,那是倚红院的头牌倚玉的居所,南宫鸿最宠爱她。」
诸葛严目光一闪,再度问同样的问题:「在下问您,是否亲眼看见他?须知房内也许有暗道通楼下,而楼下可能亦有暗道通到外面,说不定他早已由暗道溜走了。」
马如风不悦地道:「老夫虽然未亲眼看到他,但每天最少会听到他发两三次命令,难道老夫会连他之声音也辨不出来?」
诸葛严道:「不是在下不相信大侠,而是世上有许多奇人奇技,可模仿别人之声音,外人根本分辨不出,亦说不定南宫望之声音,跟他父亲之声音本就差不多,会否房内已改由他儿子代替?」
周九命接道:「诸葛老弟说得有理,马兄弟勿过于自信,那倚红院是不是他家产业?」
「听说是他之产业,不过他出外必带保镖,但这次咱们十名保镖仍住在倚红院。」马如风口气已比较软弱了。「老夫再回去,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想办法与你们联络。」
诸葛严见他要走忙道:「且慢!大侠可知南宫家在何处,在下想派人到他家附近摸摸底,但不会贸然进入他家。」
「南宫家在荥阳,离郑州城不远,南宫家高手如云,而且设有机关,不可轻进。」
「您对他家了解到什么程度?」
「老实说,老夫虽是他贴身保镖,但南宫府只走过一半,另外一半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马如风抱拳道:「老夫是偸偸溜出来的,不能久躭!」言毕匆匆走了。
诸葛严道:「小高、周兄和朱柏,你们三人明日一早便动身去荥阳,一切小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进入南宫家,最好先易容再走。」
周九命呵呵笑道:「易容之技,老哥哥尙未丢下,老弟放心,包管南宫家认不出来。」
诸葛严道:「小弟怀疑,南宫鸿已经回家,多则三天,快者一天,小弟等人便尾随出发,还有,请华姑娘留下来。」华静虽然不高兴,但倒也不敢逆其意。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周九命便为高迎龙及朱柏先易了容,最后才是他自己。他将高迎龙扮作贵公子,他与朱柏是仆人,三人出店即上马东出。
一路上,三人不敢怠慢,除了让坐骑休息之外,眞是马不离鞍,至次日黄昏便到了荥阳。三人也不问人,只花一顿饭工夫,便找到南宫家,那座巨大之庄院在县城之外,有如王公府邸,围墙足有两丈高。
庄院之外,是一片绿油油之草地,周围两三里之内,连一棵人高之小树也不见,谁走过那里,都逃不过庄院内之监视。
周九命看了不由怒道:「单看此便知南宫鸿不好对付,小高,快想个办法。」
高迎龙抓抓头皮道:「除非是在晚上方可接近外,还有什么办法?」
朱柏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太费时太费工夫了,自远处挖一条地道,直逼南宫家,那就神不知……」
周九命截口骂道:「这等于废话,咱们站在这里太久,必引人注意。」他拉拉疆,催马前进,俄顷,便进入县城,租了两间上房住下。
朱柏道:「这次任务可眞棘手,急也不在乎那一时半刻,咱们先去吃饭。」
周九命精神一振,道:「好建议,吃了几顿干粮,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高迎龙不便反对,当下问了店小二,便联袂去饭馆里用膳。刚坐下不久、对面小桌两个汉子正在高谈阔论,三人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都在留神偸听。
左首那位胖汉道:「林兄,听说南宫老爷的小儿子下个月成亲,你备了礼物否?」
「不瞒万兄,小弟亦为此犯愁哩!」另一位较瘦的中年汉子道:「不知万兄备了什么厚礼,你跟南宫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平日得益良多,这份礼肯定不轻。」
胖汉叹了一口气:「你们外人不知道,老爷从来不会关照亲友,何况咱们这个亲戚也太疏了,除了逢年过节,或南宫家有什么大事之外,平日去他家,都见不着他。」他稍顿又道:「小弟上月去杭州,碰巧买了一块玉珮,回来方听内子提及此事,故准备将玉珮作贺礼。」
「那是块什么好玉?他家这种东西还少?」
「那块玉是唐朝的,花了小弟千把两银子,卖主方肯割爱。」
瘦汉问道:「你不怕会买到赝品?」
「小弟请敎了好些朋友,他们都说是眞的,这才忍痛买下,本来就准备找个机会送给老爷,你不知道,他一向喜欢古董,只要是旧东西,他连纸、墨、绢都要,何况是玉珮。」
瘦汉笑嘻嘻地道:「万兄这次马屁是拍准了,不知对他何求?他日可得提携小弟一下。」
胖汉不悦地道:「你这就不了解南宫老爷了,求他根本没用,他从来不用庸才,也不会轻易提携某人,这算什么拍马屁?他在乎我那一千两银子的玉珮?谁敎我交上他这位富亲?」
瘦汉看表情极不相信,低声问道:「南宫老爷这么多生意,只须关照你一点,万兄便受用不尽,还须怎样特别提携?难道你不曾跟他合作过生意?」
姓万的苦笑道:「说来也许你不相信,至今为止,小弟未曾跟他做过一宗生意,不曾有一文钱的交易。」
「万兄生意做得广泛,难道无一次能交接得上的?」
姓万的长长一叹:「咱们还是谈别的吧!」
「他这位儿媳妇是那家的掌珠?」
「南宫老爷三子两女,除了这个小儿子娶的媳妇跟武林有点关系之外,其他的完全无关,而且也非名门名户,他说他娶人唯才,不是财!」稍顿又道:「新媳妇娘家是姓傅的,听说在东北关外,名气不小,但女家全家被人杀死,这头亲事是多年前订下的,南宫老爷不想失信,是故要儿子早日将媳妇娶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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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1 16:5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假厨子勇入虎穴 眞新娘怒弑家翁



高迎龙五人听至此,都几乎惊呼出口,因为关外武林姓傅的并没多少个,该不是傅雪生之女儿吧?
姓林的瘦汉讶然道:「关外姓傅的武林人士,好像不曾听见,到底是那一家的?你知小弟因舍弟是少林俗家弟子,对武林之人及事,都有点认识,怎地不曾听见?」
姓万的道:「听说她爹是著名之铸剑师,家逢巨变时,她正好来南宫家找南宫三公子,因此逃过大听了此言,高迎龙三人心头立即狂跳起来,南宫鸿之三媳,一定是傅雪生之女儿无疑,心中都有股说不出之兴奋。
一直以来,他们都怀疑,而且从霍白塔口中亦知道南宫鸿他两兄弟去行凶杀死傅雪生一家,他会让儿子娶仇人之女儿?
假如南宫鸿对此另有阴谋或安排,则他要杀死「黑白海冬靑」霍氏昆仲,便绝不奇怪了,万一霍氏兄弟将秘密泄露出去,岂不是全功尽废?然则,到傅家地窖杀死梅三月,夺走「乌金」的,又是不是南宫鸿干的?
若三媳不知一家被杀之内情,时至今日,她不可能不将家里地窖的机关及情况吿知南宫家,南宫鸿又怎会拖延了这许久才将「乌金」拿到手?
一连串之疑问泛上心间,三人都理不出头緖来,恨不得找傅小姐问个明白,可惜如今他们不但找不到傅小姐,亦听不到那两位继续谈论南宫家的事,因为他俩已换了话题,大谈生意经。
三人匆匆吃饱之后,便返回客栈。三人都到周九命房内商议,讨论案情不会有结果,只望诸葛严他们早点来荥阳会合。
高迎龙忽道:「其实咱们最重要的是如何混进南宫家,这才是破案关键,也许傅小姐知道实情之后,整个形势会有所改变亦未定。」
朱柏问道:「高少侠之意思是:傅小姐不会嫁给南宫鸿的小儿子南宫泽?」
「小弟也不管她肯不肯嫁给南宫泽,我只希望她在知道娘家被毁是南宫鸿之所为,她能改变主意,将南宫家的秘密及傅家之死因,杜家被杀之原委,和盘托出,如此咱们方可师出有名。」
周九命摇摇头道:「混进南宫家,难如上靑天,何况由谁混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迎龙道:「晚辈愿意冒这个险。」
周九命竖起拇指道:「志气诚可佳,但不能鲁莽,赔上一条命,更化不来。」
朱柏也道:「高少侠既要混入南宫家,也得等神捕他们来了之后才去,若有马如风能作内应,那就更有把握了。」高迎龙点头称善,三人便期盼着诸葛严等人能早日到荥阳。
第三天城门关闭前,诸葛严等人方陆陆续续混进荥阳,荥阳只有大小三家客栈,高迎龙三人住在兴隆客栈,生意不是很好,尙有好几间房未赁出去,于是朱柏将诸葛严等人迎进兴隆客栈。
羣豪到了之后,店小二一阵忙碌,因恐别人生疑,羣豪假装不认识,是故吃饭的吃饭,洗澡的洗澡,直至二更之后,客栈关门,店家都休息了之后,羣豪方齐集在诸葛严房内。
高迎龙急不及待地问:「马如风前辈那方是否有消息?」
诸葛严含笑道:「你们来了两天,一定有不少好消息,可否请你先说?」于是高迎龙三人轮流将在饭馆内听到的消息,仔细说了一遍。
周九命道:「小高认为必须混进南宫家,方能拿到証据,及查个水落石出,但这个深入虎穴之计划太过冒险,是以咱们须等你们来后,仔细研究之后才能决定!」
华静已叫了起来:「不可,这太冒险了!你忘记他杀人是以蛇形剑作凶器,说明他跟你师门有仇,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高迎龙道:「正为这原因,我更加要去!须知家师花了多少年之心血工夫,还查不到原因,有此良机,我更不能放弃!」
「不行,若你一定要去,必须让小妹陪你……」
「轻声一点,提防隔墙有耳!」诸葛严沉声道:「小高说得有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说得很慢,说至此,忽然站了起来,在房内踱着方步,显然正在考虑一个关键的问题。
华静不由急了起来:「甚么,连神捕也赞成他的傻办法?」
诸葛严含笑反问:「依你看,聪明之办法,该如何做?请妳仔细跟咱们说说。」
华静急得泪花乱转,道:「神捕,晚辈说不出好办法来,但他这样做肯定送死!你说,南宫鸿会认不出他了?有甚么风吹草动,会不拿他祭旗么?」
诸葛严还是那副令人高深莫测之神情。「不要急,咱们慢慢硏究,最后让他自己决定。」
周九命道:「男人性命的价値,跟女人不一样,很多男人认为他应该为自己之理想奋斗,那怕牺牲了宝贵的性命。很多女人却认为一生平安最重要,家庭温暖最重要,那怕男人庸碌一生也无妨,当然到她老了的时候,才会唠叨她的男人无用,但到那时候,已经太迟了。」
朱柏打圆场道:「咱们走后,马如风是否有再来找你们?洛阳有无发生大事?」
宋继祖直至此时才开腔:「你们走后的第二天晚上,马如风又来了,他証实了一件事,那座小楼下面的确有地道通到外面,倚红院表面是鸨母马珮玉的,实际上是南宫家的产业,但外人都不知道。」
高迎龙问道:「他去勘察过?否则如何知道?」
「是的,他已经查过,并要求见南宫鸿,但房内那个男人不答应,只隔窗跟他谈了一阵,这次他却发现他的声音,的确跟南宫鸿极是相似,只是少了一份『苍老』!」诸葛严道:「是故他连夜来通知咱们,要咱们先到荥阳,若有确实消息,则派人到洛阳与他联系。」
宋继祖道:「看来咱们是该将南宫鸿小儿子娶媳妇的事吿诉他!」
高迎龙则问:「马前辈估计南宫鸿去了何处?为何突然暗中溜掉?」
「他曾与咱们讨论过此问题,但没有结论。原因很简单,因为咱们对他之一切了解太少了!」诸葛严道:「他会听到甚么风声,而突然赶回家?」
高迎龙道:「昨夜在下已仔细想过了,若是回家,他大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保镖回来,除非他认为保镖不能信任!」
「若保镖有人有问题:他大可以下令其他人对有问题的保镖动手!是故诸葛某认为他必是去见一位神秘的人物,此事极是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是以方会孤身上路!」
羣豪都在琢磨着一个问题,那是位甚么人?房内一片沉寂。半晌,诸葛严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南宫鸿为何会跟傅家结秦晋之好?霍白塔为人虽不堪,但他却是位重诺守信的男子汉,他说雇主是南宫鸿,那就决计不会是别人!是以这段婚姻,隐藏了一桩秘密!还有一点,傅小姐为何不回娘家?」
周九命道:「也许她至今尙不知道家里出了事。」
朱柏道:「不一定是如此,说不定南宫鸿巧言稳住她,不过这对他们而言似乎不是最重要的,目前关键是如何混进南宫家!」
谁都知道,但大家亦都知道此擧太过危险,是以都不敢轻易发言,房内又一片沉寂。
过了良久,华雄方道:「若没有人在内接应,即使咱们挖一条地道进去,也没法站住脚,除非南宫家娶媳妇,需要一些下人帮忙方有机会混进去。」
眞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诸葛严一拍大腿,道:「不错,就这样,明天起开始留意南宫家要不要招请下人。」
高迎龙道:「肯定要!先打听一下,那家饭馆的厨师手艺最好,我去做他徒弟,届时南宫家要大摆识席,必定要请些临时的厨师帮忙,在下便可以光明正大随他进入南宫家!南宫鸿好名,也必会乘此机会大宴武林,诸位便可当贺客进去,届时再相机行事。」
这果是个好办法,于是诸葛严便分派了工作,首先令朱柏和铁世雄去洛阳跟马如风联络,其他人则为高迎龙找寻「师父」。
高迎龙笑道:「不必劳师动众,就由在下跟赵引文两人解决此问题!」羣豪都没有异议,当下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朱柏和铁世雄起程去洛阳,高迎龙等人则出外打听荥阳最好之厨师是谁,原来正是前两晚他与周九命、朱柏光顾过的「香八里饭店」的大厨杨钧。
高迎龙让其他人回去,他带着赵引文到「香八里」去吃午饭。特意叫了几道难做的小菜,试过之后,赵引文道:「这厮手艺眞的不赖,想不到这种小地方,还有这种大师傅!这个师値得拜。」
高迎龙道:「午市过后,咱们再去找他。」
未时之后,食客已走光,高迎龙会了账,问掌柜道:「掌柜的,你们这里的厨师是谁?菜做得眞好,小可想拜识一下!」说着塞了一块碎银给他。
那掌柜见他衣着华丽,出手大方,只道是远方来的富家子弟,便引他进厨房,道:「老杨,这位公子赏识你的手艺,想认识你一下!」一个四十七八的胖汉,正在解围裙,闻言抬头望了他俩一眼。
高迎龙连忙迎上去,低声道:「你便是杨师傅,果然好手艺,佩服佩服,在下想……」
他话还未说毕,杨钧已不耐烦地道:「佩服有个屁用!走开走开,俺还有要事待办!」言毕大步流星走了。掌柜向高迎龙苦笑一下,表示爱莫能助,高迎龙立即跟着他下楼。
只见他直奔进一家赌坊,高迎龙向赵引文招招手,两人也跟着进去,却见杨钧挤到一张桌前,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还未下注,庄家又道:「且慢,老杨,你已欠咱们五十两银子,今日有钱得先还!」
杨钧道:「你看,俺这里只有一两银子,那里够还?好歹让俺翻翻本,赢了便还钱。」
庄家喝道:「想得眞美!你一天拖一天,至今已逾半个月,若把利息算进去,你一年也淸还不了!」言毕叫人把杨钧的钱抢走,杨钧死死地抓住,一个劲哀求给他一个翻本的机会,那名打手便在他身上乱打起来。
高迎龙见时机成熟,便挺身喝道:「大家来寻乐子,打人算是甚么玩意儿?赵福,拿五十两银子来,借给杨师傅翻本!」
赵引文掏出几锭银子来,一放在桌上,庄家便连忙收下了。「老杨,算你走运。」
杨钧回首道:「俺赢了便立即还给你!」
高迎龙笑笑,「不急,在下等你翻本!」
不料他运气实在太差,一连两把都输了,转眼那一两银子的赌本已经不见了。杨钧垂头丧气,神情十分尴尬。
高迎龙问道:「赵福,咱们还有多少闲钱在手上?」
赵引文道:「大槪只有六七十两的模样。」
「再借十两给杨师傅。」
杨钧大喜所望,不断向高迎龙行礼,拿了钱又回到赌桌去了,他一狠心,一注下了三两,这次赢了,却又后悔下得太少,他搓搓双手。「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老杨再赢他几把!」他把六两银子押出去,可是抛出来的骰子居然是幺二三。
剩下来的七两银子,他咬咬牙全部推出去,抓起骰子吹了一口气,往碗里抛下,一阵叮叮脆响过后,给他抛出两个二一个五,那是五点,十拿九稳了!
可是庄家表情一点都不变,抓起骰子,随意抛下,便是个四五六!杨钧十两银子又泡汤了,他狠下心来,道:「公子爷,对不起……不过如果你肯再借十两银子让我翻本,赢了之后,俺双倍还给你!」
赵引文反问:「万一你手气不好,又把这十两输光呢?咱们的银子又不是在路旁检来的。」
杨钧登时哑然,高迎龙道:「杨师傅可否借一步说话?」他不管对方之反应,将他拉到门口,然后再道:「咱们是江南来的,很欣赏杨师傅之烹调手艺,想跟你学师,一南一北,敎晓了咱们,也不怕会抢去你的地位,学费非常优厚,每人每月三十两银子,刚才那六十两银子,便算咱们两人第一个月之学费如何?」
这个条件实在太优厚了,杨钧一副心痒难搔之模样,双掌不断地搓动着。「不过,这门手艺十分高深,一个月可学不到甚么东西。」
「咱们没有太多闲情,就以三个月为限如何?十天之后,咱们便到『香八里』去找您,你别想逃跑,否则少爷可饶不了您!」高迎龙见旁边有块石头,倏运一拳击下,但闻「蓬」地一声,石头已裂开,成为三块。「十天之后,咱们便再付你十两银子,让你安心。」
杨钧急道:「但如今俺,身无半文……」
赵引文抛了一吊钱给他,道:「记住,此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不可传出去,弱了我家少爷之名声。」
杨钧见他俩要走,忙问:「两位如何称呼?」
「俺叫赵福,我家少爷叫赵三……就叫赵三吧!」
高迎龙道:「还有一事必须说淸楚,这三个月里无论你在饭馆内,还是到会到府,咱们都得跟着,否则学费原数退回!你可答应?」杨钧岂有不答应之理?
高迎龙和赵引文故意去城内各处逛了一下,然后方返回客栈,将情况吿知羣豪,众人听后大喜,尤其华静更是放下心头大石。
羣豪不敢到处乱跑,以免引起南宫家之注意,是以天天窝在客栈内练武,研究武学难题,闲话江湖,讨论案情,倒也不寂寞。
至第七天,朱柏和铁世雄才回来,羣豪立即问东问西,宋继祖忙道:「先让他们喝口茶。」
朱柏喝了一杯茶方道:「咱们在洛阳东京客栈等了几天,马前辈方匆匆来找咱们,说刚接到南宫鸿之命令,五个保镖返回南宫家,另外五位保镖则奉命漏夜北上,明早过黄河,至于过了河去何处则不知道!」
周九命喝了一口酒问道:「马如风是去何处的?」
「他是要过黄河的……」
「既然他奉命过河,为何会不知道目的地?」
「他眞的不知道,估计南宫鸿待他们过了河之后,方会再下命令!」朱柏道:「他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咱们不敢耽误,待城门一开,便马不离鞍赶来了!」
诸葛严道:「马老有话交代吗?」
「他希望咱们在他未回到南宫家前,不可轻擧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而他返回南宫家之后,必会想办法来找咱们!」
* * *
十天之后,高迎龙和赵引文各自换了一套粗布衣裤,到「香八里饭馆」找杨钧,杨钧果然依约收他俩为徒,并介绍其他厨子与他们认识。
大槪杨钧收了钱,是以不用他俩洗碗洗菜,先敎他俩切菜,以及调味。
为恐露出马脚,他俩晚上留在饭馆内过夜。三日之后,高迎龙方偸偸返回兴隆客栈,将情况吿知羣豪。
* * *
风平浪静地干了半个月,高迎龙和赵引文跟店内伙记都混熟了,看来无人怀疑他俩之身份。闲时,杨钧为了讨好徒弟,不时将烹调窍门传授,每次赵引文都有打赏,他想他家也是开饭馆的,练好本领,花这点小钱实在太化算了。
马如风也在此刻跑到兴隆客栈,劈头便道:「正月初八,南宫鸿小儿子成亲,要大宴武林羣英,帖子早已发出去了。据说嘉宾包括各大门派掌门,好像要显示一下实力,老夫怕他另有阴谋,意欲将武林精英一网打尽!」
周九命道:「若是如此,他便太蠢了,武林人仕岂会心服?而他家豢养的死士,又是否能够控制武林?」
「这个老夫尙未摸淸楚!」
诸葛严道:「咱们先硏究一下,南宫鸿要你们过河,到底目的何在?」
马如风道:「咱们五个人过了河,便又接到通知,要咱们去焦作与南宫鸿会合」
宋继祖急不及待地道:「他去焦作何事?」
「详请不知,但却有三个人跟着他,那三人都戴着面具,却不给咱们介绍,但老夫却发觉那三人武功非常之高深,也在这次老夫方发现南宫鸿之功力亦深不可测!」马如风道:「看来他野心眞的不小!」
诸葛严再问:「马大侠猜不出他们之身份?」
马如风摇摇头。「看来他们之武功路数不一样,身材亦有差距,应不是亲兄弟或师兄弟!」
周九命还将高迎龙学烹调,准备混进南宫家之情况吿诉他。马如风大喜,立即要了纸笔,将南宫家之地形标志出来,更标出其住宿之位置,「请神捕通知小高,假如他成功混进南宫家,便设法去找老夫!」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荥阳城出现的武林人物越来越多,多至客房全部住满。而很多人已陆续住进南宫家。尤其到了初四之后,几乎所有在武林中有头面的人物,已全部住进南宫家。
也直至今日,南宫家副总管周全方亲自到「香八里饭馆」找掌柜要人。他抛下三十两银子,道:「我家老爷要聘请你家大厨杨师傅到舍下做菜。」
掌柜不敢惹他,连忙请杨钧出来。杨钧问道:「要俺去做几天?」
「五至七天,我家老爷不会亏待你,你有意见么?」
「没有意见,不过若要雇俺,便得让我带两个徒弟上阵,三个人你只须付一人之酬劳!因为咱们师徒合作惯了!」
周全回首问掌柜。「可是如此?」掌柜怕事,只一味点头,只盼他早点离开。周全又道:「如今立即去,工作期间不得回家!」
杨钧道:「俺也得回家拿衣服及盥洗用具。」
「哈哈,南宫家缺什么东西?走!」
当下三人便跟着周全出城,直向南宫庄院奔去。高迎龙之计划终于成功了一半,心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第二步的工作,其实更艰巨更危险!
一进入南宫庄院,便感受到其宏伟,单是入门那座广场已够瞧的了。此时广场内,三五成羣的武林人物,正在交谈敍旧。
周全不带他们三人去大厅,而是先将他们交给一位叫叶村的中年汉,然后走过道到中院去。「叶某是专管厨房的人和事者,若有什么要求,或发现什么异常,须先禀吿叶某!」
厨房自成一院,一看那阵势,连杨钧也张大了嘴巴,只见出出入入的人,竟然有四五十个之多。此时众人都在忙碌着,洗碗洗菜,切菜烧火,忙得不亦乐乎!
叶村先带他们三人到居所,居所在院子后面,一排厢房,推开一扇门,里面有四张床。「因为这几天人多,委屈三位一下,最里面那一张床是李师傅的,他是南宫家之名厨,最好不要动他,其他三张床让你们住吧!没有问题,便返回厨房工作。」
四人重新回到小院,叶村把李师傅叫来,想不到那厮十分年轻,还不到三十岁。「这几天吃的菜谱,全由小李负责,有事他会直接指导你们!」叶村言毕便走了。
李师傅不苟言笑,道:「你们先把手洗干净!」三人洗手时,他站在后面监督。最后分配杨钧掌锅,赵引文切菜,高迎龙则洗菜。
高迎龙一颗心早已飞到老远,为恐露出马脚,他跟其他人一样,对枯燥的工作做得十分起劲。也幸亏他先在「香八里饭馆」干了半个多月,无人发现他是个西具货。
南宫家大手笔,做了宾客的菜之后,又得烧家内丫头、家丁与奴仆的菜,而且十分丰富。不过,李师傅却休息了,把这项工作交给杨钧。
杨钧想不到来此只能当年轻人的帮手,觉得窝囊,是故全力以赴。他之手艺儿,获得南宫家下人们一致赞赏。李师傅对他之态度亦有所改变。
晚上,四人躺在床上闲聊,大都是杨钧与李夏交流经验,两人越谈越投契,几乎有相见恨晚之感。却把高迎龙急死了,看看已二更,便道:「师傅,夜深了,明天一早就要工作,早点休息吧!」
李夏这才吹熄油灯,过了半晌,便响起鼻鼾声,高迎龙这才慢慢披衣下床。
大槪宾客太多,又多是粗豪之武林人士,是以夜虽已深,但仍不时传来一阵阵爽朗之笑声。
高迎龙来此之前,已将马如风给他之地形图熟记于胸,是故略一辨别方向,便向内走去。不料走出月洞门,便遇到一队巡逻之家将,他忙匿在花树后面。
那些家将态度倒是十分认眞,幸好天上无星月,高迎龙方躱过他们之搜索,也幸好马如风之住所就在附近,他很快便来到他居所房外,轻轻叩了一下门板。
马如风早已等着他了,连忙开门迎他进内。「老夫早料到你今夜便会忍不住了!」
「前辈可曾查到什么?」
马如风轻轻一叹。「南宫家门禁森严,不容易调查,而老夫跟他时间太浅,他对老夫尙有戒心,是故许多秘密都不可能知道!」
「那你不是白白替他干了几个月?晚辈混进来也算是白搭了?」
「年轻人要沉得住气,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先回去吧,日后有事,还是由老夫找你比较方便!」马如风道:「老夫到你院子里,便扮猫叫,你便出房!」
* * *
初五上午,远道而来的峨嵋派掌门靑灯师太及靑城派铁冠道长率徒到达,引起一片之扰攘。羣豪都想不到,这两大门派会来道贺,由此可见南宫鸿在武林中之地位。
初五下午,崆峒派和昆仑派代表亦到了。晚上丐帮帮主「棒神」鞠鹰也到了。南宫鸿满面春风,亲自接待。
更令人羡慕及兴奋的是初六那天,又来了几批令人瞩目的大人物:少林寺了俗大师、武当派掌门靑松子、泰山派掌门师弟南翔、「神笔大侠」欧阳飞虹、「镜心琴胆」史解愁夫妇,甚至连三十六水寨总瓢把子帅立基也带了好几个寨主来了。
南宫鸿更是兴奋得坐立不安。「诸位掌门、大侠大驾光临,眞是蓬荜生辉,幸何之有!是次犬子大喜,居然劳动这么多大人物赶至,南宫家上下眞是感激不尽呀!哈哈……」他实在有点得意忘形,接着他把三位儿子唤出来,「快向掌门们及诸位大侠行礼!」
他大子南宫望身材与乃父相似,颇有父风,二子南宫熙、三子南宫泽则生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赢得了许多宾客之好感。
座中只有少林之了俗大师及靑松子不苟言笑,这天下午,诸葛严和周九命也来做贺客了。然后宋继祖等人在入黑前抵达南宫庄院,正好赶得及吃晚饭。
最焦急的莫过于高迎龙了,他屈辱到南宫家当下人,却毫无收获,实在窝囊,他以最大之耐力抑制住自己之心情,只恨不得快点天黑。今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混进内院去,即使赔上一条命,亦要揭发眞相。
天已黑了,厨师终于可以休息了,只留下几个打杂的下人,高迎龙到居所,却不见李夏,赵引文道:「咦,他去那里?」
杨钧道:「刚才叶村找他去谈话了。」
高迎龙忽然觉得事情有变,隐隐觉得叶村找李夏去,必有事发生,莫非自己露出马脚?他忙向赵引文打了个眼色,自己则取了干净的衣裤,先去洗澡,待他洗毕回来,李夏也回来了,连澡也不洗,便躺在床上,赵引文向他耸耸肩,表示他不知内情。
高迎龙换了衣服,道:「俺到院子里散散步!」他倏地将油灯吹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猫叫声,高迎龙开门出去,只见马如风在花树后向自己招手,便跑了过去。马如风向他打了个手势,转身出去,高迎龙紧随其后。
两人到了中院一座假山后,马如风低声跟他交谈:「趁今夜他们不会太早收席,咱们去内堂搜索一下!」
高迎龙问道:「前辈这两天可有什么收获?」
「只探过路,未有实质收获。走,小心别露出马脚!」马如风言毕向内射去,高迎龙紧紧跟着他,一路上避过巡逻队及哨岗,终于来到内院。
一入内院,气氛立即紧张起来,两人小心翼翼,一个匿在花树后,一个匿在假山后,暗中观察了好一阵,发现内室大门外站着一位家将,另外斜对面假山顶上,亦坐着一个汉子。若想进内,必须先干掉此两人。马如风向高迎龙打了个手势,两人各自选择对象,几乎在同时间向目标射过去!
高迎龙就近扑向假山顶的那位汉子,他窜出来后,先扑向假山下,右掌在假山上一按,身子笔直升高,越出假山顶,右臂一勾,已紧紧地箍住那汉子之脖子。
由于他用力甚猛,只一下,便听到「咯」地一声响,那厮脖子已断,登时气绝。他把那厮拉了下去,再将其尸体塞进假山洞里。
与此同时,马如风也解决了大门外那位汉子。两人立即闪进内厅。大槪明天便是吉日,南宫家人还在准备,尙未上床。马如风不愧「铁腿神龙」之盛誉,动作敏捷如猿猴,由柱子爬上承尘,高迎龙依样画葫芦,亦爬上承尘。
两人提着气,弯着腰,在承尘上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忽然下面传来一下脚步声,两人立刻停住。只听那人道:「二夫人,老爷有令,请那些画匠们立即进入地窖,今天客人多,也许有人要来参观拜访,万二让人发现不得了!」
高迎龙认得那是副总管周全的声音,他一颗心立即狂跳起来,只闻里面有个妇人的声音道:「知道了,这就叫他们下去!」
「老爷还吩咐,东西收拾干净一点,不可露出破绽!」周全言毕便又出去了。
马如风动作如猴,轻灵之至,在承尘上行动有如平地,高迎龙亦步亦趋。忽见马如风停了下来,悄悄掀开一角承尘,向下偸窥,高迎龙凑头过去,只见一座小厅的地板打开,几位仙风道骨,上了年纪的男人,由洞口钻了下去。
洞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风韵犹存,待那些人全下了地窖,便将入口封好,然后打开厅门,令丫头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出去。妇人也随之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高迎龙凑首过去,低声问道:「前辈,咱们下去看看如何?」
马如风打了个手势,表示稍安勿躁,他又在前头领路。南宫鸿万万没有想到,当日建此承尘是为了装饰及作万年之计,而弄得十分牢固,且因屋大地大,楼顶建得很高,形成承尘之空间亦有四尺高,而且所有承尘连成一片。好处虽然很多,但一旦敌人上了承尘,便如入无人之境,却是不能挽救的缺点。
当下马如风「爬」行了一阵,又停了下来,将耳贴在承尘上,凝神静听,果闻下面有两个女人的声音:「大姐,一切已办妥!」
一个声音较为苍老的妇人道:「二妹,这几天大姊老是心惊肉跳,我怕会有大事发生!不知你有否这个感觉?」
刚才那位中年妇人叹息道:「怎会没有?但老爷一定要冒这个险,你我两人又劝不了,还有甚么办法?只好默默向观音大士祷吿!」
老的亦叹息道:「他到今日,还有甚么东西没有?还有甚么东西得不到,声名、地位、金钱、女人、武功,要甚么有甚么,生活于此,跟皇帝有甚么不同?还要那个武林盟主作甚!都快五十岁的人了!」
「男人的事,咱们女人眞的难以理解!」
老的忽又道:「傅家那位小妮子可得看紧,愚姐老有一个感觉:她是个祸胎!」
「她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本领可弄翻咱们南宫世家?」
那老的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听望儿说,她娘家死绝,是老爷雇人干的,此事她不知犹自可,一旦知道,哼,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妹道:「只怕她敢反对,她一条小命便活不了!」稍顿又问:「老爷为何要雇人杀她娘家的人?」
「听说她爹十分精明,让他看出咱家的秘密!起先是向咱家买了几幅画,后来有人也拿着同样的画,要跟他交换『乌金』,是故让他发现马脚!你知老爷之为人,岂会放过他?」
「乌金是甚么宝贝?」
「听说以它铸成宝剑,无坚不摧!」大姐道:「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说不就没事了么?大不了花掉了买画的银子罢了!」
二姐问道:「既然如此,老爷为何会让泽儿娶他女儿为妻?」
「这一来是泽儿一见到她便神魂顚倒,也是缘份!以前有多少女人喜欢他,他都不将之看在眼内,谁知傅飞燕送信来后,两人便一见钟情;二来老爷玉成此事,对此可表明自己是淸白的,一擧两得!再说万一出问题,正如二姐所说,送掉她的小命,还不简单!」
二姐又问:「傅雪生这么放心,让他女儿独个儿出来闯荡江湖?飞燕得知娘家噩耗,为何不回家,这可是件値得思疑的事,万望此刻不能出差错!」
「她是傅雪生跟一个奴婢的私生女,自小便送她去学艺,她对傅家一向都无甚好感……哎,不说了,这两天累坏了,早点歇息吧!」
此两人是南宫鸿之元配及如夫人,一席话解开马如风及高迎龙不少疑问。高迎龙忖道:「早知如此,早该想办法混进来了,多走了多少寃枉路!」
马如风又停了下来,掀开一块承尘,探头下望,小饭厅深锁着,他轻轻跃了下去,在柱子上摸索着开启地窖入口机关,地板无声地打开!下面隐隐约约有微光透出,高迎龙亦忙跃下。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级走下去,地窖没有杜家之大,但通风甚好,甬道上只点着两根火把,其他地方全以夜明珠照明。
甬道有石门,其中一扇是打开着的,里面有人声,马如风探头望了一下,回头向高迎龙打了个手势,里面有三个人。
当下两人同时向内扑进去,里面三个老头正在高谈阔论,待他俩临身才发现不妙,经已来不及,高迎龙及马如风各自封了两人之晕穴,另一老头吓得身子乱抖,高迎龙柔声道:「老丈不必害怕,咱们只问你几句话,你只要照实答复,咱们绝对不会为难你!」
老头一味点头,马如风首先问道:「你们以前是替杜英陵绘画的?」老头又点点头,马如风再问:「一共几个人?」老头竖起手指,表示有七个人。
高迎龙立即将门关上,道:「如今你可以放心回答问题了!你们是被南宫鸿抓来的?」
老头道:「咱们是被几个蒙面人掳来的,后来才知道此处是南宫家,主人叫甚么名,老朽还不知道!」
「你们在此是仿绘古画?」
老头点点头。「老朽做这一行已有二十多年了,唉,为杜英陵卖了二十多年命,他答应今年底便放咱们回家,且每人可得二十万两银子,可是如今看来只能老死此地了!」
马如风问道:「杜英陵是靠你们七个人赚大钱的?是谁杀死他一家的?为何要杀死他们?」
「老朽除了绘画之外,其他事甚么也不知道!」
马如风沉着脸道:「你不老实!」
「老朽眞的不知道,他们也都不知道,其实咱们一共有十个人,其中三个因不愿意替新主人卖命,被杀死了,老朽苟且偸生,便是希望有一天能出去,跟我那未见过面的儿子团聚一下,那怕是一天!」
高迎龙问道:「老丈贵庚?」
「老夫五十六岁了!」
两人均吃了一惊,因为看样子他像个七十岁的老人!他叹了一口气:「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人还能不老?老夫是三十岁被杜英陵用重金礼聘的,其实是半哄半迫……不说往事了,你们是甚么人?」
马如风道:「老夫只能吿诉你:咱们对诸位没有恶意,咱们是来对付南宫主人的。说不定一两天之后,你们可能获救出生天!但请问诸位有甚么证据,证明杜家是南宫家杀的?」
「杀人的脸上都蒙着黑布,而且都用一柄奇怪的剑,那剑的形状,跟蛇一样!」
高迎龙心头狂跳,急问:「那些剑藏在何处,你可知道?」
「一共十六柄,都放在地窖里,老夫带你们去取。」
马如风道:「不必,这已足够了!万一有人问你,你千万别说见过咱们!」
「敝友是否已死了?」
「不,他们只是睡着了,两个时辰之后,便会醒了!」马如风一招手,便带着高迎龙返回地面了!
小饭厅情况如旧,两人已返上承尘,高迎龙道:「今夜收获甚大,只可惜找不到傅飞燕,若知道她住在何处,再探明一些情况,此案便能水落石出!」
忽然下面传来一阵声音,忽听有人道:「南宫兄,新娘子在何处,咱们可否先睹为快?」
南宫泽道:「明天才是大喜日子,最近几天,她不住在寒舍,恐怕卢兄只能等到明天了!」马如风和高迎龙一听,便乘机溜了。
大槪南宫鸿全力防备那些武林高手,对下人之监守便比平日松懈多了。高迎龙低声对马如风道:「请前辈设法跟诸葛神捕联络,并将情况吿知他!」他匆匆返回住处推开卧室房门进去。
忽听杨钧问道:「阁下去了何处?怎地如今才回来?」
他语气跟平日大不相同,吓了高迎龙一跳,一时之间,无词以对,结结巴巴地道:「我肚子不舒服,去茅厕……」
「胡说,咱们找遍茅厕也找不到你!」
高迎龙抬起着头,问道:「赵福呢!」
「他睡着了,你最好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开腔的竟是李夏!
此时,高迎龙心神已定,反问:「两位怀疑在下甚么?」
「怀疑你欲对南宫家不利,你到底目的何在?眞实身份是甚么?事关重大,请你老实,否则休怪咱们无情!」杨钧已封住房门。
高迎龙反问:「原来两位早已认识,在下倒被瞒过!我亦想知道两位来此之目的!」
「咱们一个是卖身为奴,一个是被强迫来此卖艺,有何目的?」杨钧道:「时间有限,你再不说,可不客气了!」
李夏道:「你何必担心?老实说出来,也许咱们是同路人也未定!」
高迎龙心头一动,忖道:「他说得有理,反正今夜恶战是难免的了,万一取胜,根本就不必担心;万一输给他们,说不说亦已无所谓!」当下道:「在下是来查杜英陵一家之死因的!」
「此案与你有甚么关系?」李夏问道:「你是杜家之亲戚?」
「因为杜家大小全死在蛇形剑下,而此剑是在下之师门独门兵刃,我怀疑这是南宫鸿雇人去杀的!」
「你有证据?」
「没有,但傅雪生一家是死在他雇来之杀手剑下,是故在下怀疑,杜家案亦是南宫家干的,因为他们合作经营假古书画!在下已坦诚相吿,希望两位亦能说出实话!」
杨钧道:「原来你是『小龙门』的弟子高迎龙。」
高迎龙心头一跳,脱口道:「不错,你如何知得这般详细?」
「杨某是大内密探,李夏也是,咱们也是来调查此两家之凶杀案。」
这次高迎龙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眞的?朝廷也怀疑是南宫家干的?」
「朝廷如何怀疑阁下勿乱猜,也不必多问,知得越多,对你越不利。」畅钧道:「我俩之身份,你绝对不能泄露。」
「此点在下大可做到,不过在下仍想请问:两位是否已掌握到証据?可否将情况及侦查结果吿之在下?以免在下到处乱闯,打草惊蛇。」
李夏道:「咱们掌握不到什么命案証据,朝廷最感兴趣也不是此点,故此无法提供线索。」
高迎龙讶然道:「朝廷对什么有兴趣?」
「怕他实力坐大,危害社稷。」
「是故你们也要捜集他们不法之証据,以便将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不错,如今已掌握了証据,因此你不要到处乱跑,打乱咱们之计划。」
高迎龙急问:「请问两位掌握到什么証据?」
「此时还不能吿诉你,明天你便知道,如今请你老老实实地窝在房内,以免节外生枝。」杨钧道:「适才周全来检查人数,咱们已替你遮瞒,他相不相信咱们不知道,你会否露出马脚,咱们也不知道,总之你不能再离开此房,否则救不了你。」
李夏也道:「万一你露出马脚,人家要对付你,你也不能出卖咱们,更别指望咱们会救你。」
高迎龙索性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又问:「杨师傅,这次在下眞的看走了眼。」
「若非某另有任务,会轻易相信你俩?会一直为你俩掩饰?人家会看不出破绽?若非掌柜已知内情,他会一切由某作主?若非另有目的,你想想看,荥阳这种小地方,会有这么好手艺的厨师?他早就被郑州、洛阳的大饭馆请走了,须知老夫跟御厨学了一年手艺。」
高迎龙叹息道:「如今我才知道,自己毕竟太年轻了,很多事都不懂,在老谋深算者眼中,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佩服佩服。」
李夏道:「咱们交谈到此为止,睡觉吧,还有,贵友只是被封住了睡穴,没有性命危险。」
高迎龙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他一颗心似十五只吊桶,七上八落,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多了几分把握,忧的是恐此两人是在骗自己。还有一点,他与马如风杀死那两个守衞在内堂的大汉,若南宫鸿发现事情有变化,会否作出应变,而使明日情况更加复杂和难以解决?
他最担心的是南宫鸿狠下心来,杀了那几个画匠和搬走蛇形剑,将其杀死杜英陵一家之証据全部销毁,到时功亏一篑。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是拍门声及开门声,高迎龙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连忙伸手去解赵引文之睡穴,同时另一手掩住他的嘴,低声道:「不要作声,李夏及杨钧是同路人,有话稍后再说。」
俄顷,有人来拍门,李夏用含糊的语气问谁,外面有人道:「家里发生了命案,快开门!」
李夏打了个呵欠,把房门打开。一盏风灯移了进来,照一照房里的人,高迎龙等人都装作刚醒来,不愿意地道:「什么事?如今是什么时候?」
叶村问李夏道:「有什么异动么?」
「没有,一切正常。」
叶村背着高迎龙向李夏打了个手势,李夏摇摇头,叶村便道:「早点睡吧,打扰了。」言毕挥手招人出去。
赵引文穴道刚解开不久,不悦地道;「弄什么玄虚?睡得好好的。」
李夏道:「再睡,你不睡也不要影响别人。」
由于天已快亮,众人都不睡了,只默默运功调息。不久,叶村又依例来摇铃,众人立即披衣下床,准备做早饭。
高迎龙暗暗留意李夏和杨钧,看得出他俩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内心亦颇紧张,他亦纳闷起来。
早饭做好,下人们把面条、糕点和包子扛出来,叶村又来找李夏了,两人走到一角暗暗交谈了一会儿,叶村面露喜色出去了。高迎龙则恨不得溜出去,跟爱人及诸葛严等人在一起。
吉时是在正午时分,是以早饭过后,又开始准备午宴,今日在南宫家吃饭的人,少说也有七八百贺客,加上府上奴仆,将近一千人,这顿饭可不好料理。因此,这天上午忙个不得了,幸亏高迎龙只领洗菜,若像赵引文那样切菜者,相信十只手指已全被切了下来。
叶村到处走动监督,就连周全亦不时来巡视,高迎龙找不到机会溜出去。忽见一位来取茶水的奴婢高声道:「好啦好啦,都到广场去了,快把瓜子、花生、糖果端出来。」下人们连忙准备起来,丫头们一个个进来,又一个个出去了,一切有条不紊,急而不乱,看得出他们平日训练有素。
只见叶村走到月洞门口指挥丫头,而李夏忽然走近杨钧,塞了一包东西给他,然后又匆匆走回炉灶前面。他动作虽快又俐落,却瞒不过高迎龙一对利眼,他看在眼里,不由忖道:「他俩在弄什么玄虚?」
冷菜又一道道做好,切好上碟,摆放了满满几桌,日头也潮渐移向中天,高迎龙急得一颗心几乎自口腔跳了出去。
叶村又走回来了,一味催快。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有吹打的礼乐声传了过来,接着便是震耳之鞭炮声,有人叫道:「新娘子来了!」
叶村道:「不准放慢手脚,大爷去看看便回来。」他前脚走,高迎龙后脚跟着走了。他走得急,回房换下了厨师的行装,又由过道绕过广场。
只见广场里密密麻麻地放着数十张桌子,大厅内只有十桌,除了南宫家至亲,有幸上厅观礼吃饭的,在武林中之地位必然十分高尙。高迎龙放眼望过去,除了诸葛严之外,其他朋友,全部只能坐在广场内,他站在右首,周九命他们则占了靠右的一张桌子。
高迎龙正想走过去,不料门口有人呼道:「花轿到!」大厅内吹打声骤响起,许多宾客都不由自主地长身掂脚瞻望。
与此同时,南宫家父子由媒婆领队,向大门口走去,高迎龙恐暴露身份,又见附近桌子尙有空位,便知机地坐了下去。
俄顷,鞭炮声再度响起,新郞满面春风手执红绸带,拉着新娘子进大门。新娘子之盖头巾把她的头盖得实实的,看不到花容月貌,但她高佻健美之身材,宽厚的礼服也遮掩不了,是故贺客都认为新娘子必是位美人儿。
大厅内之礼乐声震天价响,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南宫鸿笑容可掬,纷纷向四周抱拳答谢。老实说,人生至此境界,夫复何求?
一行人上了大厅,下人们连忙摆上香案,堂僧喝道:「新人先拜天地,祈求百年好合。」
高迎龙心里忖道:「不知当傅飞燕知道父母是死在家翁手中,会有何感想?」
心念未了,突见新娘一个风车大转身,自怀内掏出一把匕首来,向身后的南宫鸿胸膛戳去。
这一记实在出乎宾主之意料,连南宫鸿亦来不及闪避,急切之间,一掌印去,但闻两道闷哼同时响起,匕首留在南宫鸿胸膛上,而傅飞燕身子却如断线风筝般倒飞,但见一条黄影暴起,凌空接下傅飞燕,定睛一看,却是少林寺之了俗大师。
直至此刻,广场内方爆出一阵震耳之惊呼声,紧接着所有贺客,不约而同长身而起,如疑在梦中,谁都猜不出这是什么原因。
南宫鸿铁靑着脸,先封住胸膛上之穴道,然后拔出匕首来,他首先瞪了三公子一眼。「泽儿,你干的好事。」
南宫泽手足冰冷,至此方神魂附体,大声叫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飞燕,妳……妳为何……」
了俗大师抱着傅飞燕坐下,一掌抵在她后背上,运功替她疗伤,低声道:「燕儿,不要说话。」
南宫鸿脸色一变,道:「原来你们是早已串通好了,大师,请您将她交给南宫某。」
了俗闭目运功,不吭一声,南宫鸿勃然变色,武当靑松子忙道:「南宫施主请息怒,大师师徒情深,他正为爱徒疗伤,如何能答复您?相信稍后,大师必会给你一个满意之答复。」
羣豪这才知道,原来傅飞燕是了俗大师之弟子,高迎龙乘乱,向周九命及华静等人之处走去。华静一见到他,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高迎龙低声道:「局势突变,随时会爆发混战,诸位务必先有个准备。」
华静道:「龙哥,小妹早已把你之兵器带来了。」
高迎龙掂脚回顾,见马如风已站在厅前石阶上,一副防止羣豪涌上大厅之模样。此时,贺客们缓缓向大厅处移动。
总管董善堂高声道:「诸位都是南宫家之贵宾、好友,请留在原地,宴会立即开始。」
忽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问道:「婚不成婚,这算是什么宴会?」
董善堂不由语塞,又闻有人笑道:「看今日之盛会,十年难得一见,不管婚礼是否能够擧行,武林宴会可不能取消,咱们肚子早已饿了。」
董善堂乘机道:「上酒菜!」
上酒菜时,李夏和杨钧也上阵,叶村喝道:「你俩出来作甚?快回去!」
杨钧突然一拳击在他小腹上,叶村登时像一条煮熟的小虾般,瑟缩地倒在地上,两人仍捧着菜走出去。
此刻,大厅上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南宫鸿怒喝一声:「了俗,你是少林之掌门,今日竟敢当着天下高手之面,包庇凶手,你不怕少林寺数百年英名,败于你手中?请你放明白一点,此处是南宫家,不是少林寺。」
「阿弥陀佛!」了俗放下徒弟,长身而起,不慌不忙地道:「趁着天下高手在此,今日彼此便把话说淸楚吧!」
南宫鸿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师徒俩串通一起,还有说得淸楚的话么?」
「施主杀了他全家,她只想杀你一人报仇,难道不合理?」
了俗大师此言一出,羣豪全皆愕然。只听南宫鸿大笑:「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谁看见南宫某去她家杀人?她家若是南宫某杀的,某还让儿子娶她,这岂非养虎为患?南宫鸿是这等蠢人么?」
「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了俗,你含血喷人,除非你能拿出証据。」
不少同情南宫鸿的朋友,亦纷纷的指责了俗包庇徒弟,「大和尙,你不能寃枉好人!最重要的是拿出証据。」
「不错,若拿不出证据,便要交出傅飞燕。」
了俗双掌虚按,止住广场之喧哗,然后道:「南宫施主,你敢发誓没有雇人杀傅家?」
南宫鸿胜券在握,冷哼一声:「南宫说不曾雇人杀人,便没有这回事,为何要发誓?难道某发誓,你便会相信我?」
了俗回首道:「宁尘,你来说!」他背后一直坐着一位粗壮的和尙,垂首而坐,默默无话,此时闻乃师呼唤才长身道:「贫僧俗家姓名为霍白塔,关外海冬靑之老二……相信在座有许多人都知道贫僧以前是位杀手,去年贫僧与家兄受雇于南宫鸿,到傅家杀人。咱们先以特制之蜡烛迷倒傅施主一家大小,然后以蛇形剑逐一将之杀死……」
他说至此,广场上已传来一片交头接耳之声,高迎龙则忖道:「难怪他那天一早便不见他了,原来他到少林寺剃度,做了了俗之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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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1 17:4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豪侠好义除恶霸 天网恢恢终伏诛



南宫鸿发出一阵震耳之笑声,将广场内的议论声全部压下去,傅飞燕怒道:「南宫鸿,人证在此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南宫鸿冷冷地道:「某与令尊有十数年之交情,你来我家,某家待你如子女,你竟然听他一面之词,而不相信某,夫复何言!」
宁尘(霍白塔)续道:「事后,南宫鸿恐秘密外泄,故派人杀了家兄,恰好贫僧上山打猎,避过一劫。但当贫僧到洛阳找他理论,他又派人要暗杀贫僧!此事诸葛神捕可以作证!」
诸葛严长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关外诸葛严,南宫鸿在倚红院里派人追杀霍白塔,恰好某伏在窗外,听得淸淸楚楚!」
南宫鸿道:「你们都串通在一起,某家一张嘴,怎够你们十数张嘴说!你还能拿出甚么证据来?」
诸葛严道:「请诸位耐心一点听!」当下他自头开始,将如何到傅家及杜家调查死因说起,足足说了顿饭工夫。「咱们怀疑杜英陵一家也是他杀的。」
南宫鸿哈哈大笑:「怎地越杀越多?还有杀了甚么人?」
周九命道:「梅三月也是你杀的!」
南宫鸿冷哼一声。「诸位大可以将破不了的案子,全部派到南宫某头上来,只是今日即使你们杀了某家,南宫家也不会心服,杀人总要有个目的,说南宫某杀死傅雪生及杜英陵,是为了甚么?」
这话有道理,刹那间,广场内之羣豪,全部屛息静听,数百个人居然静得落针可闻。
诸葛严道:「你与杜英陵合作制造假古画,你负责提备古墨、古纸、古印泥等物和销卖假画,杜英陵有座庞大的地下画室,养了十名画师,专事模仿古画,对杜英陵来说,他只是赚钱,对你来说,赚了巨利是为了招兵买马,意欲雄霸武林!」
南宫鸿冷冷地道:「南宫某又多了一条罪!就不知某家杀傅雪生又是为了甚么?」
周九命高声道:「可否请傅小姐说一下,他跟令尊是如何认识的?」
傅飞燕中了南宫鸿一掌,幸亏他仓促出手,只用了六成眞力,又经乃师以自家内功渡入,是以已无性命之危,精神也还可以。她先脱下吉服,再扯下盖头,露出一张吹弹得破,欺霜胜雪之花容来,羣豪心里都暗暗喝采,难怪南宫三公子一向眼高于顶,一见到她便神魂顚倒!
傅飞燕道:「先父与南宫贼之交情,其实是由生意而起的,这十多年来,我家最少替南宫家,铸造各式各样之兵器不下百件,因为接触多了,南宫贼有求于人,刻一意攀交,先父不知底细,便与之交成朋友。每次来往均联床夜谈,引为知己,谁知他包藏祸心,另有目的!」
「放屁!南宫某有甚么目的!」
「你只不过是利用先父替你铸兵器,以备日后独霸武林时可用,谁都知道,先父只铸剑,这是他之兴趣,并非先父不懂铸其他兵器!而南宫家养了不少各式各样之高手,他们使用之兵器,却不限于剑,若非先父你为知己,他会替你铸造其他兵器么?」
南宫鸿道:「善堂,拿些兵器给天下英雄检验一下,看有没有傅家铸造的印记。」
「不必了,这正是你聪明之处,先父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周九命又道:「此话怎说,请你解释一下,好让天下英雄释怀。」
傅飞燕道:「当时南宫恶贼说服先父破例为其铸造非长剑之兵器时说,在兵器上不铸下印记,有谁会知道?先父便为其打动,其中一共替他铸造了十五六柄蛇形剑!想不到后来,南宫恶贼竟以蛇形剑杀死我全家,企图嫁祸于『小龙门』。」
南宫鸿冷冷地道:「南宫某为何要嫁祸『小龙门』?眞是笑话,如今令尊已死,正所谓死无对証,你大可以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哼,你出卖美色,引得犬子神魂顚倒,比令尊铸的剑还犀利,眞是靑出于蓝胜于蓝!佩服佩服。」
高迎龙再也忍不住,排众而出,走到石阶前,却为南宫鸿之保镖所阻,高迎龙高声道:「在下乃『小龙门』之弟子高迎龙,我要拿出证据,为何不让我上厅?」
一个保镖道:「先把证据送上来。」
高迎龙冷哼一声:「将证据交给你,谁会放心?谁会相信你不会销毁证据?」
羣豪都支持他之建议,靑松子道:「南宫施主若是自认是淸白的,又怎不让他上来?何况只他一个人。」
南宫鸿悻悻然地道:「放他上来!」当高迎龙一进厅,他把手一伸,又道:「证据何在?」
高迎龙道:「在下信你不过,我敬请少林了俗、武当靑松子、峨嵋靑灯师太、靑城铁冠道长、丐帮鞠鹰五人一起看如何?」
南宫鸿哈哈笑道:「只要你拿得出来的,大可让天下英雄一起过目。」
「不,在下要他们五人,加上你我,当然你也可以派几个人一起去看。」
南宫鸿一怔,不知他弄甚么玄虚,沉声问道:「当着天下英雄面前,你要老夫随你们去何处?」
「就在贵府之内,证据全在府上!」
南宫鸿心念电转,道:「南宫某自认淸白,不怕你们弄虚作假,某家答应你,证据在何处?」
高迎龙道:「在下再须经你答应一件事,你刚才说得漂亮,但是否任何地方均可随便去看?」
南宫鸿冷哼一声:「内宅全是女眷,难道某家也要让你随意乱走。」
「那地方虽在内宅,却没有女眷,你若不敢答应,便是做贼心虚!」
此言一出,羣豪愕然,只有少数人心知肚明,南宫鸿更是脸色大变,刹那间,他已作出决定,作出一副坦然之神态,道:「某家答应你!」暗中向董善堂打了个眼色。
当下由高迎龙带头,向内宅走去,鞠鹰快步上前,低声道:「小哥,眞有把握?」
「前辈放心,绝对错不了!小心他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南宫鸿亦暗中点了几名保镖,尾随而进。高迎龙一口气走到内厅,拍开一段中空的木柱,扭动开启机关,地板打开,他手指一指,道:「下面地窖藏了七名本是杜家画匠,另还有十多柄蛇形剑!」
了俗大师等人尽皆变色,南宫鸿哈哈笑道:「此乃某家避难之地窖,那有甚么人?」言毕首先走下去。
高迎龙随之跃下,道:「快,别让他杀人灭口!」他双脚落地,已不见南宫鸿,心头大急,顾不得危险,急转而出,鞠鹰人最是热心,恐他有失,急随其后。
只见南宫鸿扭开几扇石门,里面都没有人,只有最后一扇石门,他竟然无法打开,他回身道:「人在何处?剑在何处?」
高迎龙一回头,只见后面一共有七八个南宫鸿的人,却不见马如风,他心头忐忑,指着石室内之画具,道:「那是甚么东西?」
「那是老子学画之处,有何不对?」南宫鸿寒着脸道:「姓高的,你今日不给老子一个满意的交代,便别想离开此处!」
高迎龙反问:「你为何不打开最后一扇石门?人也许被你藏在里面。」
南宫鸿道:「你既然充满了信心,为何你不自己去开启?」
高迎龙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就在此刻,石门打开,里面有八个人,七个画匠,一个是马如风。
南宫鸿一怔,马如风哈哈笑道:「南宫鸿,你受骗了,老夫是马如风!」
高迎龙道:「他不是『云中游龙』常子龙,是『铁腿神龙』马如风。」
马如风道:「证据就在此!」他抛开几柄蛇形剑来,回头道:「请七个师傅对大家说说你们之来历及遭遇。」
南宫鸿知道事败,今日若不以武力解决,绝对难以讨好,何况他早已有信心取胜,他最恨的是「叛徒」,登时怒喝一声,便向马如风扑去。
好个马如风,不愧有神腿之名,只见他双腿连点,两柄蛇形剑已自地上窜了上来,向南宫鸿射去!
南宫鸿也非弱者,双袖拂动,那两柄蛇形剑反向高迎龙射去。高迎龙本来一直担心昨夜那两名守护内宅之家将被发现后,而引起南宫鸿之戒心,如今看来他俩大槪还没被发现,是以七名画匠及那些蛇形剑仍在。
至于马如风必是见自己上厅之后,一定会说出地窖之秘密,所以先一步到地窖,保护人証及物証。
他心头疙瘩解开,精神爽利,见蛇形剑飞来,一偏身,伸手抓住第一柄,再击落第二柄,呼道:「南宫鸿,你死期到了!」
南宫鸿去势不变,道:「你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他左袖一拂,一股猛烈之罡气如波涛涌至,高迎龙暗吃一惊,不敢樱其锋,连忙错步闪开。
南宫鸿直迫马如风,马如风守住门口,保护七名画匠,他之武器就是双手及双脚,但南宫鸿功力之深,出人意料。只用一只袖管,便迫得马如风自顾不暇,另一只袖管又制住了高迎龙。
背后五大派高手,亦与那些南宫家保镖动起手来,他们可没有南宫鸿之功力,鞠鹰最是嫉恶如仇,打狗棒尽力施展,只十多个照面,便打断了一名保镖之脚骨及肋骨。高迎龙道:「诸位掌门莫让他们将出口封死!」
话音刚落,了俗已一掌击飞一名保镖,他喧了一声佛号,道:「南宫施主,如今是你为自己所犯下之罪孽,承担责任之时了!」
南宫鸿哈哈笑道:「你以为南宫某是省油灯?当日敢干,便早已料到会有今天了,你以为老子会怕你们?哈哈……」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却丝毫不慢!
鞠鹰道:「听你口气,好像早已有准备般!」他话音刚落,已闻一道闷哼,原来铁冠道人已一掌将对手打倒于地,看来已活不成了,这些高手数他最有江湖经验,当下忙道:「牛鼻子,这个交给你!诸位,今天是白道生死存亡之秋,下手可不要留情!」
铁冠道长一接过其对手,鞠鹰立即闪身而过,向阶级扑去,临走之时,仍不忘杀敌,反手一棒戳出,正中那厮后背,那保镖虞不及此,身子倏地冲前,正好迎上铁冠之铁掌,一口鲜血立即喷出!
与此同时,靑松子之拂尘也已得手,万千马尾在对手头面上留下千百道血丝,那厮吃此一击,晕头转向,靑松子飞起一腿将他踢飞!
了俗道:「南宫鸿,你还有什么本领?」
「你们今早吃的早饭早已被某下了药,再过片刻,药力便发作!到时,你们只能任老子宰割。」
了俗大师虎吼一声,喝道:「此人已无可救药,上!」他首先扑了上去!
但南宫鸿话音未落,已经一个倒飞,左掌向高迎龙发出一掌,一股强劲无比之劲风,如狂飙自天而降!高迎龙反应极快,走廊里不好闪避,他往后上方跃起,倏地一转身,伏在墙上,完全避过罡风,南宫鸿则乘此时射进一间石室,人一进去,门便关上!
马如风道:「先把人送上去!」
了俗问道:「施主,里面有否暗道通往上面?」
一位当値道;「好像没有……不过,咱们也不太了解。」马如风不由分说,将他们全部赶上去。
尙未到出口,已闻上面猛烈之打斗声。了俗大师一马当先,跃了上去,只见鞠鹰被三名蒙面高手围攻,情形十分危殆。「鞠掌门别担心,贫僧来也!」他双掌一分,便杀了进去。
了俗在少林寺和尙中,是最具有「俗」气的,佛经佛理了解不深,因此在寺内地位不是太高,但若论武功,除了掌门了尘禅师以及藏经阁长老一木之外,数他最高,他一发威,鞠鹰压力大为减轻,直至此方能喘一口气。
铁冠回首道:「靑松道兄,咱们接下鞠掌门吧!」靑松子欣然同意,两人同时加入战团,鞠鹰立即抽身。
高迎龙见鞠鹰本来已经破烂的衣裤,此刻更加不堪,狼狈之至。马如风道:「此三人便是南宫鸿过河北上请来的高手,不知掌门是否认出他们之家数?」
鞠鹰喘着气道:「老夫怀疑他们是昔年之大魔头『天杀三星』屠家三子!」
其他人一听,脸色均是一变,盖屠家三子乃三十年前之大魔头,当年少林派掌门一休禅师建议九大门派联手来对付他们,不知是否走漏了风声,他们三个竟然在武林中消失,想不到今天在此出现!
屠家三子不是亲兄弟,但都是姓屠,恰巧他们之师父则是同门,故此武功路数一般,也因此三人身材各异。不过数十年之交情,他们三人之感情已比亲兄弟还亲!
鞠鹰最担心的是刚才南宫鸿所说的:今早饭菜内已被下了毒药,是以喘息稍定,便道:「诸位,今日事非寻常,咱们可不必跟这些恶魔讲什么武林规矩!」他挥棒上前助阵,实行以四敌三。
靑灯和高迎龙则与四名保镖恶战,马如风在旁保护画匠及押阵。他一颗心也急如烈火,倏地看得眞切,标前飞起一脚向一位保镖踢去。
那厮也厉害,听得声音,及时转身抬臂一格,但马如风「铁腿神龙」,岂是浪得虚名?只见他借对方臂上之力,身子腾升,左脚一扫,正中那厮太阳穴,但闻他怪叫一声,飞出老远,倒地不起!
一个保镖喝道:「姓常的,你吃内扒外,背后偸袭,算得什么英雄?」
马如风冷冷笑道:「你弄错了,老夫姓马不姓常!老夫委身南宫家,正为了揭开南宫鸿之假面目!至于说到偸袭,此亦是老夫刚从其身上学来的!」他突然标前,一拳向那厮击去。
那厮一回身,鬼头刀反劈马如风之胸膛,马如风一偏身,手肘向后一撞,同时左腿后蹬,踩住对方之脚面,让其不能闪避,他手肘未至,那厮突然使了个「铁板桥」,上身向后急弯,堪堪避过,他正想挥刀,但马如风比他更快,右腿向后一蹬,正中其下体,只听那厮怪叫一声,紧接着,「砰」地一声响,结结实实摔落地上。
南宫鸿带了七名保镖,结果至今已折了五名,只剩下两个在拚命挣扎,高迎龙叫道:「师太,你太慈悲了,如此非常危险,因为咱们尙未能控制局面,元凶还未现身!」他自己可不客气,蛇形剑连施绝招,刺了对手一剑!
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人声,而南宫鸿亦自地窖里扑了出来!马如风急道:「小心!」了俗突然舍弃了对手,转身扑向南宫鸿!
* * *
高迎龙带人走入内室之后,大厅及广场内之宾主心情均越来越紧张,亦越来越烦燥,时间越久,羣豪越是煞不住。突然有人叫道:「咱们来此作甚?看热闹!如今婚礼是看不成了,连好戏也看不成,不是白走了一趟?」
眞是一呼百应,周九命更是加油加醋,极力推波助澜:「不错,大家一起进内室看好戏!」
董善堂及南宫望则高声制止,但羣豪已行动起来,再也压不住,人潮慢慢向内室涌去。董善堂又惊又怒,忙下令家将们守在内室之前,并高声道:「诸位同道,本都是南宫家之好友,如今这般不近人情,那是迫南宫家翻脸!」
人羣中突然冒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南宫家几时将咱们当作朋友?今早饭菜内已下了毒,不就是准备控制咱们,意欲独覇武林么?」
董善堂脸色大变,喝道:「胡说!谁造谣给董某站出来!不敢站出来的便是狗养的!」
那人又道:「若某家敢站出来,又能取出証据,狗养的是不是你?」
董善堂怒道:「再不出来的,南宫家可就不客气了!」
「南宫家素来就不客气,你们什么时候客气过?」人羣涌动,只见一个汉子排众而出,「话是老子说的!」
「是你?李夏!你造反吗?」董善堂及南宫望脸色大变。
忽见李夏身子一闪,背后即响起一声闷哼,李夏冷冷地道:「当众暗箭伤人,恐怕某家也不必多说了!」羣豪一看,他背后那人已瘫倒地上,满脸都是蓝气!
有人叫道:「他是江南柳叶刀的弟子!钢针有毒!」
董善堂道:「暗器不是某发射的!」
李夏冷冷地道:「这个某知道,发射毒针的是南宫大公子!」
南宫望叫道:「眞是反了,你吃里扒外,今日不杀你,少爷誓不为人!」
李夏道:「造反的是南宫家,不是某……」
周九命道:「不要说废话,快把南宫家下毒之証据拿出来!」
董善堂冷笑道:「不错,你証据在何处?」
李夏自怀内掏出一包东西来,道:「这是昨夜南宫家管理灶房的管事叶村交给某的,要某在今早之饭菜里下毒!这种毒虽不会毒死人,但服后两个时辰后,内力全失,只能任人宰割……」
南宫望急问:「你下了没有?」
董善堂老谋深算,同时问道:「你有什么証据証明这是南宫家要你下的毒?有何凭証,証明这是南宫家的?」
李夏道:「某有人証!」言毕背后人羣骚动,只见杨钧推着叶村走前。
周九命又道:「小心南宫家杀人灭口!不要走到最前面!」他自己则拚命挤过去,「某是关外周九命!」旁人纷纷让开,知道其人的,更加相信他,盖他是验尸高手,分辨毒药,当然内行。
只听杨钧高声道:「叶村,你老实说,这包药是不是你交给李夏的?」
「是……」叶村刚才吃足了杨钧之苦头,又知其身份,不敢不老实。「是我叶村昨夜交给李夏的……但这包药却是董善堂交给某,并要某交给李夏的……」
周九命高声问道:「董善堂,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们三个都是你们南宫家的人!」
董善堂道:「他们三个串通一气,汚蔑南宫家声誉,寃枉董某,谁都不会服!」
羣豪中有人道:「不错,你们三人本就认识,串通起来还不容易?这药又没有记认,你俩又是厨师,咱们凭什么相信?」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俩,但不能不相信这个!」李夏及杨钧各取出一个腰牌来,道:「咱俩是大内侍衞,因皇上怀疑南宫家有所图谋,故派咱们来调查!」此言一出,羣豪呆了一呆,接着又响起一片嗡嗡的低语声。
周九命叫道:「咱们都相信你俩之身份!」
杨钧道:「董善堂,你还是老实一点好,否则你之下场将与南宫鸿一样!若能反戈一击,说不定皇上尙会放你一条生路!若要跟皇上作对的,覆巢之下无完卵!」
李夏接道:「在场各位均未中毒,董善堂,你自己掂量一下,南宫家能与天下英雄为敌么?」
董善堂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方道:「南宫家当然不会与天下英雄为敌,因为咱们压根儿没有想要与天下英雄为敌!」
「眞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诸位不管信不信,但白走一趟是绝对不可能的,咱们进去找南宫鸿理论!」当下由周九命带头,向内室涌去,南宫家家将那里抵挡得住?
可是南宫家能人可不少,羣豪一到内室外面,只见数十名手执兵器的家将,虎视眈眈,有人喝道:「诸位胆敢踏进内室一步,便敎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神笔大侠」欧阳飞虹哈哈笑道:「数十人能挡得了十倍于你之狂潮么?眞是口出狂言!」
羣豪受此鼓励,又向前涌去。但闻那厮长啸一声,突然有一阵箭雨射了过来!事出突然,七八个中箭倒地。
泰山派南翔忙道:「小心,稍退几步,不可硬碰!」
羣豪立即慢慢后退,就在此刻,反而有几条人影向前扑去,分别是崆峒派的叶飞舟、昆仑派之高百川、泰山派南翔、「镜心琴胆」史解愁、崔小翠夫妇、「神笔大侠」欧阳飞虹和周九命、诸葛严!
屋内又射出一阵箭雨来,但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有备之下,岂会为其所伤?他们拨开长箭,冲进南宫家家将及食客羣中,弓箭手恐误伤同伴,反而不敢轻擧妄动。而此擧一成功,又有三四十人依样画葫芦冲了过去。
有人高声呼道:「他们敢再射箭,咱们便放火烧屋子,看谁的损失大!」同时,内室之打斗声,亦隐约传出来。
在欧阳飞虹等人之想像中,有这许多高手联袂,应该不消两盏茶工夫便可以冲破障碍,但料不到这些家将及食客,武功之高,出乎事先预料,竟然被严严实实地截住!
李夏高声道:「你们竟然为南宫鸿拚命,将来之下场如何,可想而知……」话音未落,宅内三枝长箭直向他奔去,杨钧忙为他挡格。李夏大怒:「眞是死到临头犹不知!」
杨钧低声道:「李兄别急,他们是疯了,咱们见机而行!」
「镜心琴胆」史解愁夫妇长年合作,心意相通,双剑合璧,首先得手,刺毙一个老头,立即向前追去。董善堂与周全双双上前拦住。只听一个苍老之声道:「两位总管退下,待老夫来会他!」
但见一位白发白眉白髯,相貌淸奇,年在古稀之老头,气势不凡地走上前。霍小翠心头一凛,忙道:「请赐姓名!」
老头打了个哈哈。「老夫之名已三十年不用,你便以无名氏相称吧!」他功力深厚,每发一招,都带起一片罡风。史解愁夫妇心头一凛,未敢大意,全神应付。
其他羣豪几乎都是以一敌二,有占上风的,也有落于下风的,一时难分胜负!此时弓箭手们投鼠忌器,未敢再发箭,以免伤及同僚,如此一来,宋继祖、华静等人便乘机冲过去。不管如何,羣豪仍无法越过人墙进入内宅。
但闻里面啸声连连,欧阳飞虹十分精灵,倏地身子斜飞两丈,一下「乳燕投林」,撞破窗櫺射了进去,诸葛严一见他动,便已猜到其用意,是以尾随其后,亦射进了内宅,只闻里面响起一片女人之惊呼声!
董善堂又惊又怒,忙道:「快进去几个人保护女眷!」
* * *
了俗向南宫鸿扑去,南宫鸿长笑一声:「来得正好!」当胸便一掌印出!了俗夷然不惧,也抵挡一掌,但闻「波」地一声响,两人同时后退,南宫鸿胸膛伤口受震,又沁出血来!
了俗十分骁勇,一退即进,喝道:「你也吃贫侩一掌!」他右掌运了九成眞力,望南宫鸿推击!适才那一掌打醒了南宫鸿,待掌风将至,突然移影换位,挪开几尺,避过掌风,然后自侧发掌!这一着深谙孙子兵法。可是他背后那位保镖,后背被南宫鸿撞个正着,如皮毬般向靑灯师太撞去,幸好靑灯眼明手快,连忙劈出一掌,那厮登时口喷血柱,推金山倒玉柱般摔倒于地,靑灯师太道:「高少侠!这个留给你!」她上前与了俗合力斗南宫鸿。
南宫鸿哈哈大笑:「南宫某有幸得少林、峨嵋两派代表眷顾,眞可名留靑史!」了俗及靑灯师太沉住气应战,以两敌一,加上南宫鸿胸膛先已受了伤,用力过度,鲜血不断沁出,他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头却越来越沉重。
高迎龙只应付一名保镖,压力大为减轻,马如风不断跃跃欲试,他移前两步,接下高迎龙,道:「小高,咱们交换一下责任,老夫警得好幸苦!」高迎龙一笑而退,将那七名画匠赶至墙角。他横剑在他们身前保护,未敢有丝毫之松懈。
羣豪大混战,双方斗得十分激烈,最轻松的算是马如风了,他们都担心南宫鸿适才之恫吓会成为事实,今早饭里被下了毒,是以必须赶在毒性发作之前制敌取胜。
屠氏三魔的确十分厉害,在了俗退出战圈以后,与鞠鹰、铁冠道长及靑松子三人捉对厮杀,逐渐占了上风。高迎龙旁观者淸,心情更是焦虑,恨不得冲上前助靑松子等人一臂之力,他暗中扣了几枚铜板于掌中。
最轻松的算是马如风,斗了四五十招,已大占上风,他目光一瞥,靑松子三人之情势,亦令人十分担忧,是以猛下杀着。正所谓艺高胆大,对方一刀扎过来,他觑得眞切,右臂一张一合,将刀挟在胁下,下身飞起,趁对方只顾拔刀之刹那间,双腿齐飞,一脚踢中对方下腹;一脚蹬在胸膛上,那厮弃刀倒飞,跌倒于地,一时爬不起来。
高迎龙道:「前辈不必理他!」其实马如风不待他说,早已飞身过去,自后偸袭么魔屠浪后背!与此同时,高迎龙一把铜钱抛出,砸向地上那位保镖!
那厮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胸膛中一枚,额上中了一枚,伤上加伤,高迎龙忍不住飞扑过去,一剑插进其心窝!他再一个倒飞撞向墙角。
就在此刻,邻室传来一阵哗啦啦之响声,他未知凶吉,连忙全神戒备。俄顷,邻室便传来打斗声。高迎龙恨不得有人来接其任务,他好上前杀敌。
马如风加入战圈之后,形势方有了好转,四比三之下,双方斗成平手,但屠氏三魔立即改变战术,三人同时合在一起,威力陡增,攻多守少。鞠鹰道:「大家沉住气,将他们三个困死!」
南宫鸿亦道:「屠兄不必急于一时,少顷他们体内之毒便要发作,只要再坚持一下,形势便有大变!」
语音刚落,一个人撞了进来,却是诸葛严,他向内看了几眼,道:「诸位掌门放心,今早饭内没有下毒!」
南宫鸿大笑,诸葛严冷冷地道:「只怕你知道眞相之后,连哭也哭不出来!李夏及杨钧是大内密探,他俩接圣旨来你处调查是否会造反,你说他们会在饭菜内下毒么?羣情汹涌,数百名英雄追杀进内宅,凭你外面那几十名高手,抵挡得住么!」言毕又跑了过去。
高迎龙哈哈大笑。「此语在下可以作证,李夏及杨钧确是大内密探,这是他俩昨夜亲口对我说的!」
「放屁!」南宫鸿冷冷地道:「三岁小孩才会相信你们之鬼话!南宫某如今活得与皇帝一般,何须造反?天子何必来管我?」
高迎龙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只有三岁小孩子才不信!」他心头一动,倏地向大魔屠必雄背后射出两枚铜钱。
不料大魔一身内外功已臻化境,根本不理会,任由铜钱射在身上,只当作搔痒一般。高迎龙一怒之下,再取两枚,这次运足内劲射出,发出一阵刺耳之破空声。
这次屠必雄不敢大意,倏地向侧横跨一步,那两枚铜钱反向马如风面门射去,迫得他忙不迭跳开,急道:「小高,你不要帮倒忙!」如此一来,高迎龙又不敢轻擧妄动了。
内宅战局胶着,外面形势已有变化。相信李夏及杨钧的话之人,越来越多,是以围在内宅大门外之羣豪人数逐渐占优。南宫家食客及家将渐有伤亡,是故周九命亦能抽身由窗子跃进内宅。华静及华雄亦乘乱进入。
守在内宅之家将不多,但董善堂恐怕女眷受制,连忙下令门口之家将进内支援。南宫鸿之三子及二女道:「不必,由少爷们去抵挡!」
华静及华雄不与敌人接触,一直闪到内厅,高迎龙目及大喜过望,道:「你俩快来保护这七名证人!」华雄兄妹忙跑过去,高迎龙问道:「神捕他们之情况如何?」
华雄道:「一时之间,看来还赢不了!」
高迎龙道:「两位千万小心,若有敌人来,请即呼叫,小弟过去助神捕他们!」言毕握剑急奔过去。
那边厢之家将越来越多,欧阳飞虹及诸葛严虽得到周九命及宋继祖之助,形势依然没有进展,高迎龙早已弩足了气,大喝一声,冲进人丛中,左一剑,右一剑,不断挥杀,如此一来,功效极佳,对方分神之下,欧阳飞虹首先得手,判官笔刺死一个对手。
高迎龙蛇形剑卷住一人,待对方回身斗他,他又退开,飞起一脚踢飞另一名家将。那厮错步一闪,宋继祖宝刀横劈过去,拦腰将其断为两截!
高迎龙高声呼道:「南宫鸿死到临头,你们还替他卖命,眞是天下第一号傻瓜!」他斗志高昂,在人丛中穿插,没有把握的,便骚扰之,有把握的便下杀手,终于被他杀死一人!
对方连失三人,形势登时有所改变,高迎龙正想杀过去助诸葛严,却见南宫熙及南宫泽跑了进来,他心头一动迎上南宫泽。那欧阳飞虹也十分聪明,急忙弃了对手去找南宫熙。他深谙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之理。
南宫兄弟自小在乃父薰陶之下,刻苦练功,功底十分扎实,也不是省油灯。四个人一时之间杀得难分难解,如此一来,诸葛严三人压力顿时沉重起来。
幸好不多久,由外面又跳进两个人来,均是旧相识,曲一帆及「江南小鞭王」刘三秀。此两人武功不弱,进来之后,局势方稳定下来。
过了顿饭工夫,只见朱柏、赵引文、铁世雄、张保等天星堡的人亦杀了进来。朱柏道:「他们在门口已抵挡不住了,不消片刻,羣雄便要杀进来了!」
语音刚落,一个和尙又跳了进来,却是宁尘(霍白塔)。只听他道:「高施主把对手让给贫僧!」
高迎龙冷冷言道:「你已是出家人,怎地还想跟在下抢功?」同时道:「三少爷,在下可否向你几个问题?」
南宫泽冷哼一声,不开腔。高迎龙却不理他,道:「阁下是眞心爱傅小姐的么?」
南宫泽本不欲答,但又弩不住地道:「当然,否则在下怎会娶她?」
「既然如此,为何当时你不拦阻令尊去杀她家人?」
「放屁!家父怎会去杀傅伯伯一家人!」
高迎龙叹息道:「你是眞不知还是假不知?令尊雇请黑白海冬靑去杀人,你眞的一点也不知道?难道你没料到傅小姐终有一天会知道?」
南宫泽一急之下道:「那时少爷还未认识飞燕!」话说出口之后,他方发觉说漏了口。
只听南宫熙道:「老三,你少说几句!」与此同时,宁尘左手刀已劈翻一个家将,又向前扑去,他本就是道上著名之杀手,招式狠辣实用,不几个照面,又伤了一个,周九命似乎受到他之鼓励,飞起一腿,亦踢翻了一个。
宋继祖叫一声着,长剑刺进了对方之肩胛,可是剑尖被骨,头夹住,一时抽不出来,旁边一个家将见机不可失,立即挥刀砍过去!
宋继祖当机立断连忙弃剑退开,诸葛严见他势危,挥剑杀过去,宋继祖退后两步,弯腰抓起一柄刀来抵挡,但因不趁手,被对手杀得手忙脚乱!
诸葛严急道:「小霍快来!」
宁尘俪开大步,神勇之极,宝刀左右挥舞,南宫家之食客和家将纷纷让开,宁尘直趋宋继祖对手之背后,大喝一声,如同半空响了个霹雳,那斯大惊,正想退开,左臂已让宋继祖一刀劈下,宁尘更加上一刀,将其结果,喝道:「还有那个不怕死的便上来!」
他神态如同三国时之张飞,使得对手趑趄不前,宋继祖这才乘机换了一把长剑。宁尘又向南宫泽杀过去,道:「高施主快让开!」高迎龙极不愿意地退后,转身另觅对手。
宁尘果然不同凡响,论功力他只稍胜高迎龙半筹,但他兄弟情深,乃兄死在南宫家手里,虽然出了家,尘心依然,他别足了气,出手全是不要命之招式,只杀得南宫泽胆颤心惊,手足无措,不由呼道:「二哥快救小弟!」
南宫熙何尝不想救乃弟?只是欧阳飞虹乃武林一流高手,武功、经验及火候均在其上,数十招过后,他自己亦岌岌可危,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奈何只好发出尖啸求救!
啸声发出后,没有动静。宁尘冷笑道:「小贼,你们一向为所欲为,今日趁早受死吧!」
南宫熙道:「老三,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宁尘大笑:「贫僧正要你们拚命!」他宝刀猛地向上一抬,动作虽小,但蕴藏暗劲,南宫泽心烦意乱,长剑为其一撞,登时手臂扬高,立即中门大开,宁尘早已计算好,右掌猛地按出。
南宫泽大惊失色,仓皇后退,不料后背碰及他家一名食客,再也闪避不了,宁尘在此一瞬间,化掌为爪,抓住其衣襟,拇指却抵在他「璇环穴」上,道:「你要活还是要死?」
刹那间,南宫泽万念倶灰,突然涌出两行淸泪,喃喃地道:「悉随尊便!」
宁尘即封住其麻穴,喝道:「再不住手,贫僧便杀了你们三少爷!」话音一落,除了欧阳飞虹及南宫熙之外,其他人都住了手,尤其是南宫家之家将、食客,更是投鼠忌器。
不料内厅内居然传来南宫鸿愤怒之声音,道:「小畜牲学艺不精,怪得了谁?何况今天之局,全是他「手造成的,眞是死不足惜,诸位不必顾忌,全力替某家杀敌。」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想不到南宫鸿对自己儿子也如此绝情,众食客及家将心里都不是滋味,刹那间,内室静得落针可闻。
诸葛严长叹一声,道:「诸位都听到了,替这种人卖命,不知诸位认为有什么保障?」
宁尘高声问道:「南宫鸿,你儿子之命你眞的不要?贫僧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南宫鸿声音不带半点情感。「今日之局全是他一手造成的,正所谓自食其果,南宫某若有护短,何以服众?」
诸葛严哈哈笑道:「今日之局怎会是令郞造成的?若非你财迷心窍,心黑手辣,怎会杀死傅雪生及杜英陵两家人?你若不杀人,傅飞燕又怎会搅局,又怎会造成今日这种情势?眞是本末倒置。」
他边说边向内厅走去,宁尘推着南宫泽走过去,只听他泪流满面地道:「你快杀了少爷吧,我不想活了。」南宫家食客及众家将们听他叫得悲哀,斗志全失,有好几个人已站在墙角,表示袖手不管。
与此同时,欧阳飞虹一掌击在南宫熙左胸上,这一掌打得他一个踉跄,几乎栽倒,欧阳飞虹判官笔暴长,已指在其咽喉上,喝道:「投降不杀!」
不料南宫熙十分倔强,骂道:「老三,你是不是人?俺当你二哥也觉得脸上无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哭什么?」
欧阳飞虹怒道:「你以为欧阳某会不忍心杀你?」
只听南宫熙道:「爹,孩儿先走一步。」他标前一步,反撞判官笔,同时双掌齐出,向欧阳飞虹击去。
这是玉石俱焚之打法,变生肘腋,欧阳飞虹虞不及此,来不及闪避,仓促之间,撤腿后退,已慢了半步,南宫熙双掌已劈在其在胸膛上。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欧阳飞虹退了一步,擧袖拭汗,原来南宫熙喉管为笔尖洞穿,那两掌去到欧阳飞虹胸前,已成强弩之末,以欧阳飞虹之修为,自然不能造成伤害,他吃了一记哑巴亏,心头恼怒,抓起南宫熙之尸体,走到内厅,突然揄臂将其抛向南宫鸿:「南宫鸿,这是你儿子之尸体,他在泉下等你。」
南宫鸿闪开,让儿子尸体落在地上,「叭」地一声响过后,靑灯师太之拂尘亦趁对方分神之际,在其后肩胛上击了一记。
莫以为拂尘乃马尾所制,虽为柔软之物,但在靑灯师太数十年修为之下,根根坚若钢丝,南宫鸿后衣碎裂,马尾在其后背上留下千百道血丝,南宫鸿疼得咬一咬牙。
了俗运足内劲,双掌倏地推出,但见两股罡风如波涛般向南宫鸿涌去,南宫鸿亦知道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存心拼得一个够本,拼得两个有赚之心理,是故并不闪避,亦是双掌迎上、去。
靑灯师太恐了俗有失,顾不得什么武林规矩,拂尘运足内功,再度向南宫鸿后背击去。
四掌掌风及拂尘同时击中对方,但闻「蓬、叭」两声,南宫鸿蹬蹬蹬地退了三步,接着喷出一口血箭来,后衣布碎像蝴蝶般在内厅飞奔,再看了俗,亦是嘴角鲜血汨汨淌下,两人均受了内伤,但看得出,南宫鸿比对方重得多了,突见他胸膛又涌出一大片鲜血来,全身都是血迹。
原来他刚才封住伤口附近之穴道,因内腑受对方眞力震荡,穴道被撞开,刚止住之鲜血又涌了出来,他连点数指,效果均不佳,血水仍不断地涌着。
靑灯师太淡淡地问道:「南宫施主还有兴趣跟贫尼对两掌么?」
南宫鸿又惊又怒,高声大笑。「今日南宫某总算领敎了九大门派之手段了。」
「施主太抬擧九大门派了,其实这十数年来,武林同道领受南宫家之高招实在太多了,九大门派只是略为替同道讨回一点公道罢了!」
了俗道:「尙未讨回公道,如今只能算替同道出一口气而已,南宫鸿,你已一败涂地,还有何话好说?」
「南宫某几时败了?一来,南宫某尙活着,二来我之家人及家将尙有力反击,胜负未分,和尙便口出狂言,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了俗虎吼一声,道:「眞是死到临头犹不知!」
高迎龙急道:「大师息怒,如今南宫鸿已成了死老虎,根本用不着大师出手,且让晚辈来!」他大步上前,横在了俗身前。
南宫鸿怒道:「臭小子,凭你也敢跟某家作对!眞是世道变了,我且问你,你是什么东西?」
「在下不是东西,我是『小龙门』之弟子高迎龙。」高迎龙面对强敌夷然不惧,只看得九大门派代表心里暗暗称奇喝采。
「高迎龙,无名小卒,南宫某不曾听过。」
「我且问你,为何你在傅雪生及杜英陵家杀人,要用蛇形剑?你与本门有深仇大恨?」
南宫鸿大笑:「眞是笨鸟、蠢蛋,南宫某怎会跟『小龙门』有仇?不过『小龙门』是个小门小派,人丁单薄,某家既然杀了人,总不能向世人公布,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当然要找个小门小派、人丁单薄的来作替罪羔羊,『小龙门』可说完全符合此条件,是故你只能自怨进错了门,拜错了师!」言毕得意非凡地大笑着,胸前血水猛涌,他毫无感觉。
高迎龙几乎气炸了肺,料不到理由竟是这么简单,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可是眞的?」
南宫鸿不屑地一笑,「南宫某再不肖也还用不着在此时此刻,对一个无名小卒撒谎。」
高迎龙抑住满腔怒火地道:「不知阁下可否做得大方一点,助我早点成名?」
南宫鸿一时之间猜不到其用意,不由怔了一怔,反问:「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迎龙高声道:「阁下若肯借项上人头一用,高迎龙明天便能名扬武林。」
南宫鸿不怒反笑:「你有本领的便来,只怕你出师未捷身先死,每年武林都有不少这样子的大好靑年,断送了自己性命,希望你不会步他们后尘。」
高迎龙道:「在下自第一天下山起,便已立定主意,不成功便成仁,杜家及傅家无人在此,此战与在下关系至深,当然是由我出战。」
「且慢!」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娇叱,只见傅飞燕在旁人搀扶之下,走了出来。
南宫泽急道:「燕妹,咱们赶快成亲吧!」
傅飞燕脸上闪出一丝痛苦之色,低声道:「那只能期望下一生了。」她走到南宫鸿面前,道:「虽然我已猜出你杀我一家之原因,但仍希望你能亲口对我说一遍,大丈夫敢作敢为,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南宫鸿道:「今日我南宫某不成功则成仁,何惧之有?南宫某杀死你一家人,乃因令尊不识时务,居然将我制造及销售假画之事当面揭穿。这还不打紧,最令人担心的是他洋洋得意,自以为很聪明。南宫某恐他宣扬出去,会破坏南宫某之大计,你说,像他这种人还能活么?」
南宫望、董善堂等人亦鱼贯进来,只听南宫望道:「这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南宫鸿见他们衣衫破碎,神态狼狈,便知道外面战况之结果,心头更是一沉。
只听南宫望道:「姓高的,你想出名,少爷成全你!」
高迎龙冷笑道:「我杀了你也成不了名,你等下一辈子吧!南宫鸿,你准备好否?」
南宫鸿不打话,首先发动攻势向高迎龙扑去,他自知今日最终必死,是以早已存心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之心,一动手,便运足了劲,掌风呼呼,把旁人都迫开。
诸葛严忙道:「小高,沉住气!」
这便是高迎龙过人之处,处境越危险,他越是鎮定及冷静,他深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是故以守为攻,他双腿步法灵活,先是闪避,偶尔才发出进攻,始终不肯与对方硬拼。
南宫鸿又急又怒,喝道:「你不是想成名么?当然做缩头乌龟也会扬名,只是老子替你难过。」
高迎龙只当作没有听见,南宫鸿一口气强攻了三四十招,内厅之布置装饰早被掌风扫得零零落落,他再三而竭,气势已不如适才之盛。
高迎龙蛇形剑加强进攻,始终不与对方拼掌,只要对方一发掌,他宁愿放弃攻势而闪避。又过了三十招,高迎龙猛吸一口气,蛇形剑气势大盛。他打得十分聪明,瞻之在前,忽匿在后,极力消耗南宫鸿之体力。看到此,他一干好友亦比较放心。
南宫鸿胸膛血流如注,连裤子都染了血,他自觉体力在不断的消耗中,再抓不到杀敌之机,今日可谓一败涂地了,是以他亦捺下焦急之心情,耐心等候。
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数十招,高迎龙不断加强攻势,激战中,高迎龙一剑直刺过去,南宫鸿不顾一切,右掌急印而出,这是两败俱伤之打法。
胜券在握,高迎龙岂肯与对方拚命?只见他抽剑后退,他一退,南宫鸿立进,再发一掌,罡风如同波涛一般直卷过去。
高迎龙已退至近墙,退无可退,没奈何只好顿足拔身而起,南宫鸿似乎料到他有此一着,右掌随即向上击去,好个高迎龙临危不惧,身子倏地蜷起如同小虾,继续越过南宫鸿头顶。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白光一闪,他倏地将蛇形剑闪电般抛出。
「飒」地一声,剑尖自后背射进,自前胸透出,由于力道强大,南宫鸿收桩不住,直撞至墙前方立定,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望着高迎龙。
高迎龙吃其掌风扫及,幸好空中无处受力,身子又蜷起,卸去大部份掌风,待他落地,一个踉跄摔倒,但很快他又爬了上来,吸一口气,慢慢向南宫鸿走过去。
就在此刻,南宫鸿倏地瘫软在地,羣豪一怔之后,随即爆出一阵喝采声。
南宫鸿一死,南宫家之食客及家将都沮丧之至,乖乖地站在一旁,与此同时,屠家三子与靑松子、铁冠道长、马如风及鞠鹰之战,已到了分出胜负之际。
马如风如风车般乱转,时而协助靑松子偸袭大魔屠必雄,时而助铁冠道长一臂之力,合斗屠红雪,偶尔又助鞠鹰斗屠浪。莫见他如此,其骚扰之作用,起了很大之效果,屠家三子合击之力虽大,但因有他在后不断偸袭,是以不敢施全力。
了俗道:「此三位魔头,三十年前便该死,今日大家不必客气,趁此机会杀了他们为武林除害吧!」九大门派代表立即围了上去。
如此一来,压力大增,屠红雪怒道:「亏你们自认正义,却倚多……」话音未落,后胯中了马如风一腿,身子弹前,恰好铁冠道长一剑刺过去,由其胸膛透过,他虎吼一声,一掌印出,铁冠亦一掌迎了上去,「蓬」地一声过后,两人同时后退,铁冠睑色靑白,但屠红雪则伤口鲜血涌出如泉,已无力再战。
了俗立即接上铁冠道长,与鞠鹰合斗屠浪。三魔合击之阵,因少了一个人,威力大减,以二敌两,形势立即逆转。尤其是三魔,与了俗拼了一掌之后,鞠鹰趁他立足未稳,打狗棒戳在其死穴。
屠必雄见大势已去,大叫一声:「老夫好恨,十八年后必来报仇!」他反掌击在自己天灵盖上,气绝而亡。显赫一时之南宫世家,经此一役一蹶不振,而这场风波,也在三屠伏诛而结束。
* * *
武林得到短暂之安宁,不久,高迎龙发出请帖,这是他娶华静之喜宴。各路英雄,在南宫家见识过他之武功及勇气,敬佩者大有人在,是以来参加喜宴的竟有数百人,热闹情况自不待言。
更令人惊喜的是,席间有人传出,傅飞燕已答应嫁给南宫泽,他俩成亲之后,将退出江湖。诸葛严道:「此乃好事,上一辈之恩怨,本就不该连累下一代,何况南宫家早已得到惩罚。」羣豪咀嚼其言,都深觉有理,更盼武林之仇杀,能一年比一年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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