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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余破浪(龙乘风)《纳粹大亨》海鸥奇案录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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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8 20:48: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目次

  力挽狂澜的女秘书
  古之霸王今之赫鲁晓夫
  最亲爱的人是个老千
  海上舞者变成死亡游艇
  海鸥发现了一线曙光
  西方杀人王初逢东方杀人王
  红玫瑰狱中斗色狼


  力挽狂澜的女秘书

  (一)

  三月十一日下午五点零五分,海港有雾,雾中有雨。
  陶业霖冒着微风细雨,穿过海旁一条宽阔的马路,来到了一座楼高超过五十层的大厦门前,再仰望天色,雨点似乎越来越密了。
  他若有感触似的,忽然长长的吐出口气。
  天气不好,而股市场上股票价位的走势,也同样阴霾密布,相当不妙。
  阳光甚么时候才重照这都市?股市甚么时候才可以收复失地?
  这半个月以来,他手上的股票一直反覆下挫,目前,已低降至令他忧心忡忡的水平。
  当然,陶业霖是个很有钱的人,他现年五十二岁,二十年来,一直是本市商场上的风云人物。
  他拥有两间规模庞大的百货公司,三间酒楼夜总会,又是一间大珠宝公司的董事长,一般估计,他的资产财富总值,可能已达到亿字大关。
  虽然,本市的亿万富豪,大不乏人,但能够成为亿万富豪的一份子,也实在是绝不寻常的事。
  可是,真正瞭解陶业霖财富究竟有多少的人,也许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不错很有钱,但却并不如外人想像中那么多。
  至于现金方面,他所能调动的,通常只有数百万元而已。
  本来,能随时调动数百万元现款,已是绝不简单的事,但这两年来,这个数字却越来越少,甚至还出现了负债累累的现象。
  原因只有两个:第一是赌城拉斯维加斯,第二是股票。
  十八个月前,他远征赌城,赢了五十万美金。
  两个月之后,再度出击,初时又赢,但渐渐后劲不继,反而输了一百二十万美金。
  事隔三月,他自称要上演一出“王子复仇记”的好戏,再飞赴赌城,孰料更惨,复仇不成,再吃一记闷棍,又输一百八十余万美金。(但与之同行另数名富商,却人人大有斩获。)
  陶业霖经此一役,不敢再到赌城赌得天昏地暗,改辕易辙,在股市场上另寻刺激。
  这是投资,也是投机,甚至也可以说是“赌”!
  在他辖下机构里,他挑选了三个对股票市场经验丰富的高级职员,帮助他去处理“股票业务”,其实,他们就像是马场上的评马专家,负责提供各种股票上的消息。
  初时,陶业霖斩获不菲,单是这几个高级职员,每人就已获得十万元的“额外津贴”,他们真的是财运亨通,无缘无故发了一笔大财。
  可是,好景不常,股市才一度推上八九年来仅见的高峰,不久就开始滑落。
  由于这三个职员获得的“津贴”实在是太丰富了,他们都不想陶业霖罢手,每次召开四人会议,他们都怂恿波士继续投资。
  当然,他们是非常渴望陶业霖赚钱的,而且赚得愈多愈好。
  然而,大势不妙,到了后来,他们又有人出主意,怂恿陶业霖炒金。
  那时候,这个本来很精明的商场能手,已输得无法控制自己,就像是吃了迷幻药一样,明知前面有个大洞,但还是向前跨出一大步。
  也许,真的是“时不与我”了,金市和股市,双双下泻,陶业霖方寸更乱。
  今天,他手上的股票又亏蚀了差不多一成!
  他估计,在两个月之内,他必须要筹到两千万元,才可以渡过难关,否则,将会有破产之虞!

  (二)

  虽然楼高五十层,但陶业霖却不是向上走,而是走进了地库。
  这地库是一间情调幽雅,气派高贵的餐厅。
  陶业霖是这里的常客,平时,他经常带着那几个高级职员,在这里谈论股票。
  但这时候,他再也没有兴趣再谈股票了。
  他已亏蚀惨重,而且再也没有能力可以再亏蚀下去。
  他已决定,在明天上午,把手上所有的股票抛出,然后再徐图后计,看看怎样收拾残局。
  在股票有斩获的时候,他神采飞扬,胃口大开,但现在,他却连咖啡都喝不下去,只是木然地坐在座椅上。
  椅垫柔软,他的人也很软,好像对甚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
  直到蓝悦悦在他面前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才总算意外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                ×               ×

  蓝悦悦是个多姿多采,艳光四射的女人。
  她曾经是大银幕上的性感明星,拜倒在石榴裙下的殷商、名流、公子,大不乏人!
  陶业霖也曾经有一段时期,向她大力展开追求,但却遭遇到了滑铁庐之役,败在一个年青小子的手上。
  这年青小子并不怎样英俊,最少,陶业霖认为自己虽然已踏入中年,但无论在外型上,风度上,都比他优胜得多。
  而且,他并不有钱,只是一间私立中学的穷教员。
  蓝悦悦看来并不像个宁愿要爱情而不要面包的纯情女孩,可是,她最后的选择,却居然是这个穷教员,而并非愿意在她身上大洒金钱的陶业霖。
  陶业霖感到很失望。
  他是个鳏夫,只有一个女儿,而多年以来,真正可以使他心动的女人,就只有蓝悦悦一个。
  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她了,可是,结果惨败。
  情场上的失意,使他打破了多年来自己订下来的戒律。
  这条戒律是:绝不豪赌!
  他认为,这是很重要的。
  可是,蓝悦悦投向别人怀抱后,他的性情就变了,他变成了一个赌瘾很大的赌徒。
  这和酗酒一样,是相当可怕的习惯,一直继续下去,总有一天闯祸。
  想不到,当他在赌城、股票、黄金买卖相继失利的时候,蓝悦悦却又重现在他的眼前。
  “陶先生,欢迎我坐下来吗?”这是悦悦的第一句说话。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娇媚,声音还是那样甜美。
  陶业霖眨动着眼睛,看了她很久,才说:“怎会不欢迎?坐,请坐!”
  悦悦缓缓地坐下,陶业霖忽然嘱咐侍役领班:“给我们一瓶最好的香槟,还有,每人一份最好的晚餐。”
  悦悦却摇摇头:“不,我不想喝香槟,只想要一杯咖啡,晚餐也不必了,现在还很早,我还不饿,真的一点也不俄。”
  陶业霖有点不高兴:“这不嫌太没意思吗?”
  悦悦凝视着他:“我们现在还算不算是朋友?”
  “当然是朋友!”陶业霖吸了口气,“而且,我们已很久没见面了,现在该好好的庆祝一下。”
  悦悦咬了咬牙:“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该每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大大的破钞。”
  陶业霖怔住,过了半晌,他才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对侍役领班说:“对不起,我们现在只要咖啡,总共两杯。”
  等到侍役领班离去后,陶业霖忽然吁一口气,说道:“这两三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去探望你们,只是……”
  悦悦淡淡道:“不必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痛恨我们!”
  陶业霖忙道:“不,说真心话,我只有暗自为你们祈祷,从来都没有痛恨过任何人,更尤其是妳。”
  悦悦道:“为甚么?”
  陶业霖叹道:“妳是绝对有权可以选择的,我虽然环境富裕,但却毕竟老了,这又怎能怪妳?而且,妳也从来没欠我甚么,即使是感情方面,那时候,大概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悦悦瞧着他,过了很久才说:“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跟方植豪在一起?”
  陶业霖摇摇头,没说话。
  悦悦忽然冷冷一笑:“方植豪虽然身为教师,但实际上却是黑社会组织的重要成员,当时,他真的很喜欢我,所以誓言要不择手段,把我抢到手中!”
  陶业霖还是沉默着。
  悦悦接着说下去:“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还是非说不可。”
  陶业霖立时道:“不,妳说的话,我怎会不相信?那究竟是甚么事?”
  悦悦看着他,半晌才缓缓道:“他曾经恐吓我,说我若不肯和你分手,就要杀了我们。”
  “我们?”陶业霖面色一变:“那是说:妳和我都要死在他的手下?”
  “是的,”悦悦点点头,“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北郊一间酒家吃晚饭,结果还没有回到市区,就已狼狈不堪,急于要找洗手间吗?”
  陶业霖猛烈省悟:“哦?是他做了手脚?”
  悦悦叹道:“不是他还有谁,那一次,他用的只是泻药,事后,他警告我,再和你在一起,下一次用的就全是砒霜!”
  陶业霖面色骤变,勃然道:“这小子太可恶了,当时妳为甚么不向我说?”
  “向你说了又怎样?”悦悦苦笑一下,“难道你去跟他拼命?他是甚么人,我远比你清楚,他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在白天,他为人师表,道貌岸然,但到了晚上,他可能正在策划一幕凶残的劫杀案,或者在边界把毒品偷运入市区,杀人越货,对他来说,家常便饭而己。”
  陶业霖哼的一声:“这里是法治社会,我总不相信,他这种人可以一直横行无忌下去。”
  悦悦道:“但我却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陶业霖怔了怔:“为甚么?”
  悦悦柔声叹道:“你对我怎样,我心里是知道的,可是,我可能天生下来的是个害人精……”
  “不!妳别这样说,”陶业霖看着她,目光似已有点痴了,“我早就看出,妳和别的女孩子不同,虽然,妳在银幕上给人的印象,只是个卖弄风骚的性感明星,但我知道,妳根本不是那一类人。”
  “算了,”悦悦茫然一笑,笑得有点酸:“反正我现在已不拍戏,只是,不拍戏更糟,接着要和一个黑社会的犯罪份子共同生活。”
  “这不是妳的罪过,”陶业霖叹了口气:“许多事情,我们都是无可选择,也无可奈何的,倘若为了这些事而怪责自己,未免把自己过份折磨了。”
  悦悦忽然笑了笑,但是却笑得有点奇怪。
  她说:“你现在也可以算是和我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怕,他会吃醋?”
  陶业霖冷冷一笑:“这有甚么好怕的?第一,他未必会看见我们在一起,第二,他就算要下毒手,也未必一定成功,第三,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就算他真的杀了我们,冥冥中自有主宰,一定有人会为我们昭雪冤仇。”
  悦悦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听见你这番说话,倒像是我们真的很快就会给人谋杀了。”
  陶业霖一怔,继而说道:“说句最真诚的说话,只要妳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甚么都不怕,方植豪若真的要杀我们,我们就看看他用甚么手段好了。”
  悦悦的眼睛好像有点湿润了。
  陶业霖正想再说下去,她忽然打开了皮手袋,拿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3R的彩色照片,陶业霖伸手接过,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就显得异常紧张。
  那不但是紧张,而且还露出有点恐怖的神色。
  而这张照片,也的确很可怕,照片里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形状却十分恐怖。
  他双眼凸出,嘴唇满是鲜血,咽喉上还插着一把锋利的钢刀!
  毫无疑问,照片上这人,已经死了,而且,看来还是死于谋杀。
  陶业霖当然认得这人,他把照片覆盖着,颤声说:“他……他是方植豪?”
  悦悦点点头,缓缓说道:“不是他还有谁?这张照片,是在两个月前拍摄下去的。”
  陶业霖吸了一口气:“那么,他已死了两个月了?”
  悦悦道:“正确的时间,该是六十一天。”
  陶业霖道:“但我不知道这件事,而报章也似乎没有提及这件凶案。”
  悦悦说道:“现在,他这个人只是失踪了,他的尸体,恐怕永远也不会给人发现。”
  陶业霖呆了一呆,才道:“这是谁干的?”
  悦悦道:“他背叛了组织,企图勾结别的帮会,暗杀领袖,所以,他被首领执行家法,处以极刑。”
  陶业霖道:“但怎会有这张照片?”
  悦悦道:“这是帮规,无论是谁背叛组织,行刑的惨状,都会被摄影下来,以儆效尤。”
  陶业霖问道:“这样,他会牵连到妳吗?”
  悦悦耸了耸肩:“方植豪背叛组织,罪有应得,但我既非帮会中人,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组织的事,首领自不会对我采取任何行动,相反地,他还很同情我的遭遇,他派人把这张照片送给我,而且在照片下,还挟着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
  陶业霖听得有点傻住了。
  悦悦说到这里,忽然从桌上拿起皮手袋:“对不起,我有点事,必须走了,再见。”
  她已站起了身子,陶业霖却伸手把她拉住:“悦悦,让我送妳一程。”
  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很挚诚,悦悦看了他一眼,好像想拒绝,但最后避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了那幢五十层高的巨大建筑物,来到了一座多层停车场。
  陶业霖的车子,就像他的身材一样,魁宏结实,很有气派。
  车厢里很宁静,他们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把车子开动,但还没有驶到地下一层,就已把车子弄花了。
  他转弯的时候急了一些,角度也太大了一点,车头左方于是擦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发出了极难听、极尖锐的声响来。
  但陶业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车子继续行驶。
  悦悦叹了口气:“甚么事情令你心不在焉?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陶业霖微微一笑:“我已忘掉自己以前是怎样的。”
  悦悦道:“你驾驶汽车,本来比女人绣花的时候还更细心,你也曾说过,从来都没有把车子弄花过。”
  陶业霖瞧了她一眼:“妳还记得那样清楚?”
  悦悦叹了口气:“有人说,女人越善忘,越容易得到幸福,看来,我并不像是个有福之人。”
  陶业霖淡淡一笑:“但我看妳,很有福相,将来一定比任何人都更幸福。”
  悦悦也笑了起来,但这一笑却好像没有甚么意思。
  天色已渐渐黑了,街道上的霓虹灯,把这个美丽的大都市映照得五光十色,充满着繁荣热闹的景象。
  雨已停,但街道上还是一片湿湿滑滑的。
  在一盏交通灯前,陶业霖的车子又几乎撞着了一个老人。
  总算他的车子性能优越,在紧急刹掣之下,能及时挽救了这一场祸事。
  一个交通警察,骑着摩托车,停在陶业霖的面前,向他索取驾驶执照。
  他被抄牌了,而且途人还在咒骂他。
  陶业霖没有分辩,只是拿出一条手帕,不断的在擦汗。
  扰攘了七八分钟,手续办妥了,交通警察警告他一番,才驾驶着摩托车离去。
  他离去前最后的一句说话是:“陶先生,我知道你是亿万富豪,但任何人的性命,都和你的性命同样宝贵!”
  他说得很不客气。
  他很年轻,看样子,加入警界服务的时间绝不会太长。
  这交通警察离去后,陶业霖长长的吸了口气,说:“对!你骂得对!骂得好!我真是个混蛋!”
  他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声晋和神态都显得很疲倦。
  他正要打开车门登上车子,却看见悦悦已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
  她说:“刚才那位警察没有骂你是混蛋。”
  陶业霖苦笑了一下:“我是在自己骂自己。”
  她皱皱眉:“你太累了,让我来开车好不好?”
  他没有说甚么,绕过车头,打开另一扇车门,钻进车厢里。
  她把车子开动,车速不算快,但技术却还不错。
  没有驾驶汽车,陶业霖的眼睛就一直都盯在悦悦美丽的面庞上。
  “妳以前好像没有车牌。”他说。
  “以前?”悦悦看了他一眼,目光有如星星在闪动:“以前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但现在却是个寡妇。”
  “悦悦!”陶业霖的眉仿佛打了个结,“别用这种字眼形容自己好不好?”
  悦悦冷冷地一笑:“无奈事实本来就是这样,难道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蓝悦悦吗?”
  陶业霖“噢”的一声:“我不喜欢妳贬抑自己,在我心目中,妳永远都是蓝悦悦。”
  “别再活在梦里了,”她的声音有点尖锐起来,“我曾经堕胎,有一次甚至险些横死在黑市医生的寓所里!”
  陶业霖的手心一阵湿冷:“妳为甚么要打掉肚子里的骨肉?”
  悦悦脸庞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我不喜欢那个姓方的混蛋,为甚么要替他生孩子?”
  “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若知道,不揍我半死才怪!”
  “他很凶暴?”陶业霖又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常常殴打妳?”
  车子忽然靠在路边停下来。
  悦悦把脸伏在驾驶盘上,他听见她在轻轻啜泣。
  陶业霖忙拿出一条汗帕,放在她的手里:“真对不起,我该死!我不该胡说八道……”
  悦悦把手帕接过,在脸上用力擦了擦,然后仰起脸,说:“别把我看得太软弱,我没事,最少,现在还可以把汽车驶到仙湖。”
  “仙湖?妳是说仙湖画舫?”
  “你是嫌它太远?还是嫌那里的海鲜太贵?”她忽然嚷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小女孩正在破涕为笑。
  “只要妳欢喜,就算它在撒哈拉大沙漠也不嫌远,只要妳肯陪我一起用膳,一万块吃一条石斑也是值得的。”
  听到最后一句说话,悦悦的眸子里露出了甜美的笑意,而在街灯映照下,她的眸子仿佛是银色的。
  车子已渐渐驶入郊区,这里更宁静,空气也特别清新可爱。
  这本该是陶业霖最兴奋,最甜美的时刻。
  然而,他却还是有点神不守舍,似乎在得到之余,却又面临着某种的失落。

  (三)

  仙湖画舫并不在湖中,而是在海上。
  这里的灯光柔和,修饰堂皇富丽,而且活宰烹调海鲜的手法,更是深为老饕赞颂。
  当然,这里的消费,并不便宜。
  但对于陶业霖来说,这种消费是微不足道的。
  这时候,他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他不但吃海鲜,还要了一碟生炒牛肉饭。
  悦悦瞧着他道:“虽然你驾驶汽车的技术似乎急剧退化,但这口味还是没有改变。”
  陶业霖笑着说道:“这碟饭虽然是很平凡,但平凡的东西,往往也是最好的伴侣。”
  “伴侣?”悦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点醉?牛肉饭若是你的伴侣,那么你现在是把伴侣吞进肚子里了。”
  陶业霖怔了怔,忽然他也呵呵笑了起来。
  他好像很愉快。
  他很快就把整碟饭吃个清光。
  “我们到外面走走好不好?”他忽然提议。
  “不好。”悦悦摇摇头,“难道你已忘记,我早就说有点事情,必须走了?”
  陶业霖皱了皱眉:“我知道妳根本没有甚么重要的事要做,否则又怎会跟我来到这画舫?”
  悦悦叹息一声:“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反正我们不会有甚么结果。”
  陶业霖用力的摇着头说:“不,难道妳没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说话吗?”
  悦悦盯着他的脸,忽然说:“我现在只想坐在汽车里兜风。”
  陶业霖楞住,最后还是只好叫侍役过来结账。

  ×                ×               ×

  开汽车的还是悦悦。
  她把汽车开得很快,比刚才进入郊区的时候最少快上一倍。
  车子里每一只窗子都开掉,劲风迎面呼啸而来,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过半句话。
  车子已驶到飞龙道。
  这是一条很宽阔的公路,在午夜后,经常有亡命之徒,驾驶着跑车,在路上风驰电掣,左穿右插的,就像是正在参加格兰披治大赛车。
  格兰披治大赛车当然不会在这里举行,但非法的赛车活动,却常以此地作为竞逐场所。
  他们在赌车、赌钱、赌命!
  想不到悦悦把汽车驶到这里的时候,居然也像那些非法赛车手一样,拼命的加大油门,拼命的在飞车!
  陶业霖还是默不作声,既不惊惶,也没有抗议的表示,仿佛他现在并不是坐在一辆时速接近一百哩的快车上,而只是躺在卧室的摇椅里。
  在一条直路上,车速甚至已超过了一百一十哩!
  她简直不像是个女人,而是像银幕上的史提夫麦昆!
  史提夫麦昆已经死了,他死于癌。
  他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敢于面对挑战,不怕冒险也不怕死的硬汉。
  谁能忘掉他在“大赛车”、“龙凤斗智”、“冲天大火灾”等精彩电影中的演出?
  又有谁能代替他?
  答案肯定是没有!
  但现在陶业霖却觉得,悦悦此刻就像是“大赛车”里的史提夫麦昆,甚至好像比他还更不要命。
  就算她不要命了,陶业霖又怎样?

  ×                ×               ×

  陶业霖没有阻止悦悦,甚至连心里也没有半点埋怨她。
  他并不希望车子会掉进悬崖里,但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他还是不会埋怨她的。
  他知道,她正在发泄。
  发泄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人会毁掉家俬用具,有人会殴打妻儿而致闹上警局,甚至有人会跑上天台往街上一跳,这也是发泄。
  所以,他不阻止她,即使粉身碎骨,也愿奉陪到底。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原来比很多少年人还更痴,还更傻,哪里像是甚么商场老手了?
  蓦地,车子忽然停下,它是在悬崖边急促刹掣停下来的。

  ×                ×               ×

  这里是一块草坪。
  从这里远眺过去,可以看见这都市美丽的夜景。
  这辆车子曾在下面的一条街道上,给交通警察抄牌。
  但现在,它却在那条街道海拔二百呎之上。
  悦悦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忽然歉疚地一笑:“对不起,倘若刚才遇上交通警察,恐怕又要被抄牌了。”
  陶业霖牢牢的凝视着她:“妳的驾驶技术,最少比我高明一倍以上。”
  她正想说话,却“嗤”的一声打了个喷嚏。
  “妳着凉了。”陶业霖匆匆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肩头上。
  她摇摇头:“我不冷。”
  她的脸对正着他的脸,两人的距离已渐渐缩短。
  在这一瞬间,陶业霖忽然有一种冲动的念头,他想吻她的脸、她的嘴唇。
  然而,他却还是没有这个勇气,虽然两人已近在咫尺,但在他们的中间,似乎还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他只是用一种如胶似漆的目光,牢牢的瞧着悦悦。
  “你在等甚么?”她忽然轻轻的说。
  这句说话,就像是一股强大的推动力,使陶业霖冲破了那堵无形的墙,他终于紧紧地拥抱住她,吻了下去。
  她柔顺地软垂下去,让他热烈的吻着她。
  这时刻,他已梦想了很久,现在终于梦境成真了,可是,现在却又很像是梦,一个美丽的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一点,说:“嫁给我!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注册结婚!”
  “结婚?我们结婚?”她睁大眼睛,“不,这是不可以的。”
  “为甚么不可以?”陶业霖轻抚着她的脸,又怜又爱地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会幸福,快乐。”
  悦悦却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快乐。”
  “胡说!”陶业霖眉毛一扬:“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悦悦叹道:“可惜我不是股票,否则我一定愿意为你而节节攀升。”
  “股票?”陶业霖皱了皱眉:“为甚么要在这时候提起股票?这种事,我不太懂,也没有半点兴趣。”
  悦悦抓紧他的手:“霖,你为甚么在我的面前,还不肯讲老实说话?”
  陶业霖陡地一震,说道:“妳在说甚么?”
  悦悦沉声说:“这几个月来,你在股票上损失了多少?还有黄金买卖,你也同样损失惨重。”
  陶业霖脸色苍白:“妳怎会知道得这样详细?”
  悦悦道:“要知道你的事,并不是太困难的,在股票市场上,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陶业霖道:“哦?妳听见别人说些甚么?”
  悦悦道:“你输得很惨,甚至债台高筑!”
  陶业霖的额上又在冒汗:“用到债台高筑这四个字,未免是太严重了。”
  悦悦仰起头,看着他:“就算真的是债台高筑,那又有甚么大不了!我们可以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债台塌下来,压死自己。”
  陶业霖苦笑了一下:“这种事,妳帮不了我,而且,我也相信自己会有办法应付。”
  悦悦忽然用一种衷诚、真挚的声音说:“你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可以帮助你一臂之力的私人秘书。”
  陶业霖道:“这种秘书,我已有三个,但他们却把我害得好苦。”
  悦悦忙说道:“我愿意成为你的第四个私人秘书,而我的口号,就是‘力挽狂澜’!”
  陶业霖大感意外:“妳要成为我的私人秘书?”
  悦悦道:“你可以慢慢的考虑,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在乎,只是,你以后再别来找我!”
  陶业霖忍不住笑道:“听见妳最后一句说话,我还能拒绝吗?”
  悦悦一本正经的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阁下的秘书小姐,我会对你尽忠职守,但你也该听从我的建议,否则,我随时辞职不干。”
  陶业霖微微一笑:“我绝对信任妳的办事能力,现在,我很想听听,秘书小姐有甚么建议?”
  悦悦沉默一会,才道:“我建议你今晚早一点睡觉,明天早上,准七点在丽人咖啡室等我。”
  陶业霖点点头:“妳提出的建议很好,我完全接受,只是,我也建议,今晚妳再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悦悦呆住,正要说话,他又已热烈地拥吻着她。
  良夜不能留,今夜他们将在何处?


  古之霸王今之赫鲁晓夫

  (一)

  三月十二日是星期五。
  清晨六点三十分,陶业霖就给一只柔软的手弄醒了。
  他睡在一张意大利名匠设计的大床上,那是他的别墅里,他最为欣赏的一件家具。
  房间里有镜,镜里有他,也有悦悦。
  她半裸着身子,像一只柔驯的小鸽子,伏在他的肩头上。
  倘若和昨晚驾驶快车时的她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透过镜子,他看见悦悦轻轻的咬了自己一口。
  他并不感到疼,只是感到甜腻腻的,好像甚么烦忧都已不再存在。
  他倏地转身,紧紧地抱着她:“悦悦,嫁给我!”
  悦悦的眼睛眨了眨:“我现在还跟嫁给你有甚么分别?”
  “不!”陶业霖很认真地:“我要你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合法妻子,以后,妳就是陶太太,也是秀丽的妈咪!”
  “别傻气了,我是不适合你的。”
  “妳这话才真正够傻,我需要妳,秀丽也需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母亲来照顾她,而且,我还要妳为我生孩子,越多就越好!”
  “霖,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现在为甚么不是时候?”
  “因为快七点了,别忘记了昨天你答应过秘书小姐,七点正在丽人咖啡室里相见!”
  陶业霖呆了一呆,悦悦已经离开了镜子。

  ×                ×               ×

  七点正,两人同时进入丽人咖啡室。
  悦悦瞧着他,淡淡说道:“总算你还没有迟到。”
  陶业霖说道:“我不怕到迟,因为我若迟了,妳也绝不会比我更早一秒来到这里。”
  两人都要了一份早餐。
  悦悦忽然沉着脸,用严肃的语气说道:“董事长,我是刚上任的秘书,但我绝不认为自己只可以担任闲角色,我现在需要知道,公司的财政情况,实际上是怎样的?”
  陶业霖保持了片刻的沉默,才道:“妳是认真的?”
  悦悦盯着他:“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陶业霖叹了口气:“我知道妳是真的关心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收拾残局……”
  悦悦截然接道:“董事长,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若能起死回生,当初也不会弄到今时今日这等田地!”
  陶业霖无言可以反驳,也不想再去反驳。
  悦悦接着说道:“现在我们甚么也别再谈,吃了早餐,然后回到你的办公室里去!”
  陶业霖叹了口气,只好点了点头。

  ×                ×               ×

  七点四十五分,陶业霖已和悦悦来到了办公室。
  悦悦不厌其烦地,向他索取了大量有关业务上、股票和黄金买卖的资料。
  足足过了四十分,悦悦才深深的吸一口气,道:“情况很糟,你实在透支太多,除非股市会在半个月之内,急升两倍,否则,你完了,一切都完了。”
  陶业霖的脸色很颓丧,他毫无意义地两手打着圈子,苦笑道:“半个月之内股价升两倍,这该是怎样的奇迹?”
  悦悦道:“在八九年前,股市曾经像火箭升空般,就算在五天之内升两倍,也不是奇事。”
  陶业霖道:“但那时候,全市市民都盲目投资,这情况短期内恐怕再也不会出现。”
  悦悦道:“而且,瞻望近期股市的去势,该是牛皮偏软的局面。”
  陶业霖道:“所以,我再也不可能会有翻身的机会,除非……”
  “除非怎样?”悦悦冷冷一笑,“是不是再去拉斯维加斯赌一次?还是跑到马场,投注一匹冷马?”
  陶业霖给她说穿了,只好讪讪一笑:“我没有真的这样打算,只是,情况真的很糟!”
  悦悦在办公室里踱着步,过了一分钟,才道:“你现在有甚么计划?”
  陶业霖默然半晌,说道:“今天早上,我打算把手上所剩余下来的股票全部抛掉。”
  “这主意很好,我完全赞同,”悦悦说:“精明的赌徒,绝不会在手气很差的时候,还再执迷不悟地继续赌下去,而且,我看你也不像个赌徒。”
  陶业霖看着她:“不像赌徒,那像甚么?”
  悦悦道:“一个受伤的病人。”
  陶业霖怔住:“为甚么?”
  悦悦道:“你已失血太多,必须急于制止血液外流,否则必然致命。”
  陶业霖苦笑了一下,道:“妳说得不错。”
  悦悦道:“但抛掉所有股票,仍然无法填补一切,照刚才你给我的资料粗略的估计,你最少还要筹足两千万,才可渡过危险时期!”
  陶业霖总算有点佩服她:“妳算得很准确,可是,有药可治吗?”
  悦悦道:“唯一可以治好的药,就是钱!”
  陶业霖干涩地一笑:“不错,我现在患的是穷病,而且太穷太穷,太严重太严重了。”
  悦悦吐一口气,坐了下来,脸上木无表情。
  陶业霖反而走上前安慰她:“别愁眉苦脸,能够再次和妳在一起,就算我变成一个穷光蛋,也是心甘情愿的。”
  悦悦忽然脱掉鞋子,用力地在桌上一拍!
  陶业霖不禁呆住了,她昨夜开车的时候可以和史提夫麦昆媲美,但现在却又有点像当年在联合国大发神威的赫鲁晓夫。
  “别骂我发神经!”悦悦咆哮起来,声音大得令人难以想像:“发神经的人是你,你长袖善舞,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甚么要由钜富变成穷光蛋?你要我嫁给你,可以,你要我给你生孩子,也可以,只要你高兴,我吃多生药,每年给你生一胞三胎也不成问题,但我不要你变成穷光蛋,我要你比以前更成功,更富有,你懂不懂!”
  陶业霖呆住了,喉咙忽然有咽哽的感觉。
  刚才他想起了赫鲁晓夫,但现在却又想起了楚霸王项羽,美人虞姬。
  ——逐鹿中原大败而回,虞姬舞剑激励楚王,望他东山再起,可是,后来……
  陶业霖本想说:天亡我也!”
  但他看见悦悦那种激动的样子,却不敢说了。
  他只是伸出一双手臂,把她纳入怀中。
  “悦悦,很感谢妳,真的很感谢妳。”
  悦悦忽然哭了。
  “别傻气,”陶业霖拥抱得更紧,“我们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一时的挫折,又算得上甚么?”
  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已乱成一片。
  悦悦用陶业霖的衬衣抹干了眼泪,忽然疯狂地拥吻着他。
  “霖,我要你相信,我一定可以为你力挽狂澜,你还会大有作为的。”她不断的吻他,不断支吾地说。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陶业霖不断的点头。
  “我还要你相信,除了方植豪之外,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我绝不怀疑,但那姓方的已死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他,好不好?”
  “当然好,”她的反应更热烈,“霖,我爱你,真的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愿意为你而死。”
  陶业霖立刻用嘴唇掩住了她的嘴巴,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不要妳死,甚至不要妳受到丝毫的损害,我只要妳一辈子陪伴着我,为我生孩子,而且越多越好。”
  悦悦用力地点头:“我愿意。”
  情浓似漆,怎可分开?
  却在这时,电话铃声大作。

  (二)

  来电者是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何品端。
  他还没有说甚么,陶业霖就已大声说:“把我手上的股票,全部抛出去!”
  何品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问一次,陶业霖的答覆仍然是一样。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办妥了,而且并不难办,但这却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悦悦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接着,她向陶业霖说:“珠宝公司虽然有不少珠宝玉石,但你绝不能打它主意,因为你虽然是董事长,但却只是合资经营的生意,一旦动用到这里的货物,而又无法向股东作出合理的解释,那么,形势将会对你更加恶劣。”
  陶业霖点点头,道:“妳顾虑周详,果然是个出色的好助手。”
  悦悦道:“但主要的关键,我们还未能解开。”
  陶业霖说道:“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悦悦道:“不错,我们该有勇气和信心,事在人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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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写字楼下班的时候,街道上繁闹无比。
  每一个人都用急速的步伐在街上走,有人徒步回家,有人排队挤巴士,也有人目光灼灼,在捕捉不敷应用的计程车。
  当然,也有不少有车阶级,驾驶着汽车,只是附近的交通实在是太繁忙了,每天在这个时候,塞车几乎是必然的事。
  唯一例外的,就是星期天或是公众假期。
  陶业霖坐在那辆已经弄花了的豪华房车里,默然无语,他仍然没有开车,他的女司机是悦悦。
  股票已抛掉了,在一个上午就已完全抛得一股不剩。到了下午,股市跌势加剧,总算是卖得及时。
  但他还欠两千万元,否则就得破产。
  两千万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倘若对受薪阶级来说,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算阁下月薪两万,但要筹足到两千万,就必须不吃不喝不交租不穿衣服达八十三年之久,才能大功告成。
  这譬喻也许滑稽一点,但现实往往偏偏就是如此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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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悦把车子驶到地下铁路车站,就停了下来。
  陶业霖一怔,说道:“我们在甚么地方用膳?”
  悦悦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今天,你必须回去陪伴秀丽。”
  “妳呢?妳为甚么不和我一起回去?秀丽会喜欢妳的。”陶业霖拉住了她的手,央求着。
  “我知道她不会讨厌我,但我有事,而且很重要,不能不去一趟。”悦悦柔声说。
  “悦悦……”
  “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她忽然拥前,深深吻了他一下,“明天上班时间再见。”
  一个老太婆,在行人道上看见他们热烈拥吻,不由立刻闭上眼睛,喃喃道:“喃呒阿弥陀佛!喃呒阿弥陀佛!肉酸夹核突……”

  (三)

  三月十三日是周末。
  上午八点,陶业霖已在办公室。
  他的胃很空,还没吃早餐。
  他要等待悦悦回来,才一起出外吃。
  悦悦终于出现了,但她出现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陶业霖没有埋怨,只是眉宇间无法掩饰那种倦意。
  悦悦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血丝太多了,你一定没有好好的睡觉。”
  陶业霖苦笑一下:“人老了,就不必花太多的时间来睡眠。”
  悦悦黛眉一蹙:“在现在这个世纪,五十岁的男人才是黄金时代,你别把自己当作是清朝的老叔父好不好?”
  陶业霖忙道:“别生气,我只是说说笑嘛。”
  悦悦哼的一声:“亏你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笑!”
  陶业霖一楞,她忽然又埋首在他的胸膛间,神秘地笑着说:“我们已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甚么机会?”
  “扭转乾坤的机会,”悦悦仰起险,凝视着他:“我早已说过,我的口号是力挽狂澜,但你必须全力支持我的计划,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陶业霖笑了笑:“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我不支持妳,也就等于不支持自己。”
  悦悦沉默了半晌,忽然打开了皮手袋,小心翼翼的拈出了一张钞票。
  那是美钞。
  陶业霖一怔:“这是干吗?”
  悦悦缓缓道:“这是我昨天晚上,在谭五叔那里弄回来的。”
  “谭五叔?”陶业霖皱了皱眉:“他是甚么人?”
  是拥有硕士衔头的黑社会大亨。”
  陶业霖的眉皱得更紧,他把那张钞票看了很久,但还是看不出甚么名堂出来。
  悦悦神色凝重,说道:“你看它像不像是伪钞?”
  陶业霖摇摇头:“看来不像,它是真钞。”
  悦悦却也摇了摇头:“错了,它是伪造的。”
  “真的是伪钞?”陶业霖吃了一惊:“但无论怎样看,都和真的美钞没有甚么两样。”
  悦悦道:“你有没有美钞?”
  陶业霖点点头:“好像有几千块。”
  悦悦道:“那么,你不妨仔细研究,看看它们跟这张钞票有没有分别。”
  陶业霖立刻坐在办公桌前,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叠美钞。
  在强烈的灯光下,他看了足足有十五分钟之久,然后才长长的吐出口气,道:“真出色,这是我从商以来,所看见最精密的一张伪钞。”
  悦悦道:“分别在哪里?”
  “色泽略有少许不同,纸质也有些微分别,”陶业霖缓缓道:“但其间的分别实在是太细微了,相信除了专家之外,谁也无法知道,这张美钞居然是伪造的。”
  悦悦点点头道,道:“谭五叔肯沾手的,当然是第一流的货色。”
  陶业霖忙问道:“是不是在本市印制的?”
  “当然不是,”悦悦两条眉毛一扬,说:“本地的货色,相差太远了。”
  陶业霖吸了口气:“本市的印刷技术,已可追及世界一流水准。”
  悦悦道:“印制不难,但钞票的纸质却难求,尤其是美钞,它的纸张都是由美国政府在严加监管之下制成的,没有这种纸张,任何高明的印刷技术,都无法印制出第一流的伪钞。”
  陶业霖沉吟着,道:“难道这张伪钞,就是用美国政府制成的特种纸张印制出来的?”
  悦悦摇摇头:“那又不然。”
  陶业霖怔了怔,继而说道:“刚才,我发现纸张质料确有少许差别,但实际上也和真钞相差无几了。”
  悦悦道:“这可算高手的杰作罢?”
  陶业霖抽了口气,说道:“这高手是甚么人?”
  悦悦道:“德国纳粹党。”
  “纳粹党的伪美钞?”陶业霖目光大亮:“不错,除了纳粹党,又还有甚么力量可以印制出如此精美的美钞。”
  悦悦点点头,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际,纳粹党为了要扰乱欧美国家的金融市场,曾大量印制英镑及美钞,他们集中国内顶尖儿的科学家,把别国的货币彻底加以分析,凭着化学上的定性分析及定量分析,把钞票的每一个部份都弄得清清楚楚,然后,又利用当时第一流的科技,配制钞票纸张,试想想,世间上又还有甚么犯罪集团,可以跟当年的纳粹党相提并论?”
  陶业霖吸一口气:“纳粹党印行的伪钞,数目相当庞大,的确使美国政府为之大伤脑筋。”
  悦悦道:“而且直到现在,纳粹党印制的伪钞,对某种人来说,仍然是很有价值的,他们愿意付出十分之一的代价,来搜购这种伪造的钞票。”
  “十分之一?”陶业霖神色一凛:“倘若数量大,那也相当可观。”
  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悦悦,妳一直跟我谈论伪钞,是甚么意思?”
  悦悦的眸子里,闪耀着一股充满狠劲的光芒:“霖,我们要扭转乾坤,就必需要拿出勇气和决心,而且,我的计划绝对安全,你必须相信我。”
  “我相信妳,”陶业霖的脸色有点灰白,“但是沾手伪钞,那是严重的刑事罪案。”
  悦悦道:“我承认,这也是一场赌博,但我愿意陪你一起赌,你若在赌博中输了,甚至死了,我也决不偷生人世。”
  陶业霖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有点颤抖。
  “妳……妳的计划是怎样的?”
  “首先,你必须知道,谭五叔是我的甚么人,”悦悦缓缓说道:“他是我母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父,我母亲病逝的时候,他曾亲口答应她照顾我,但我却不愿意跟着他,只是跟着姨丈、姨母。”
  陶业霖道:“妳的选择很正确,我知道,妳的姨丈、姨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总比跟着舅父好。”
  悦悦说道:“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想给我一些帮助,但我全都拒绝了,甚至方植豪欺负我,我也是忍受着,没有向舅父求援。”
  陶业霖叹了口气:“有时候,妳的确比谁都更倔强。”
  悦悦道:“但昨天晚上,我还是亲自去拜访他老人家。”
  陶业霖道:“就是为了那些伪钞?”
  “不错,”悦悦点点头,说:“我知道,他和欧洲的‘金色月亮集团’有极密切的来往。”
  “金色月亮集团?”陶业霖脸色一变,“这是西德和法国政府都为之头疼不已的犯罪组织!”
  悦悦道:“近数年来,这集团的势力渐向亚洲伸移,但他们亚不是直接在这里称雄称霸,而是运用外交手腕,把货物向亚洲地区展开倾销。”
  “货物?”
  “用另外一个词汇来形容,他们的货物就是贼脏,或者是不能直接从海关方面输入本市的货物。”
  “例如伪钞?”
  “不错,”悦悦缓缓道:“大约在四个月前,金色月亮集团,利用一艘货轮,把一批数量极庞大的伪制美钞,运入本市,而且暗中找寻买家。”
  陶业霖目光一闪:“于是,妳的舅父就把这批伪美钞买下来?”
  “不,”悦悦摇摇头,“他虽然也很有点钱,但这批伪制美钞,他是没有能力买下来的,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可以把这批伪钞加以‘消化’。”
  陶业霖恍然大悟:“他只是从中铺路,为金色月亮集团找买家!”
  悦悦道:“正是如此。”
  陶业霖道:“他找到了没有?”
  悦悦道:“早已找到,但却一直不想这桩交易完成。”
  陶业霖奇道:“却是何故?”
  悦悦道:“这位买主,是北美洲之虎洛奇,在美国北部,他的手下超过千人,而且其中不乏在军、政坛上具有势力的大人物在内。”
  陶业霖抽了口冷气:“像他这样的人,自然有力量消化大量的伪钞。”
  悦悦道:“但在本市,代替洛奇主理一切‘业务’的,却是个中国人。”
  “他是谁?”
  “地产业钜子吴慕名。”
  “是他?”陶业霖大感意外:“真想不到,他居然会和美国的黑社会大亨挂上了钩。”
  悦悦道:“世事如谜,又有谁能看清楚别人的真面目?”
  陶业霖道:“吴慕名愿意出甚么价钱收购纳粹的伪钞?”
  悦悦说道:“百分之十五!价钱相当高。”
  陶业霖道:“而金色月亮集团又要多少才肯放手?”
  悦悦道:“百分之十!”
  陶业霖道:“那么,岂不是相差了百分之五?”
  悦悦说道:“但以交易金钱来计算,那就不是百分之五,而是,相差了三分之一了!”
  陶业霖点头不迭:“不错,金色月亮集团只想卖出一百万元的‘货物’,但吴慕名那一方面其实已愿意出价一百五十万元。”
  悦悦道:“试想想,这差额是何等的诱人?”
  陶业霖总算明白过来:“倘若妳舅父安排他们双方直接交易,那么他所得到的好处,是极其有限度的,但他若能先向金色月亮集团买下整批伪钞,然后再卖给洛奇那一方面的人,他能得到的利润就极之可观了。”
  悦悦说道:“正是这样,我看世间上恐怕再也没有这样容易赚钱的生意了,只要一转手,就可以获得高达五千万元的利润!”
  “甚么?妳是说五千万?”陶业霖连脸都青了。
  悦悦道:“以本市的货币计算,那一批伪钞的面额大约总值十亿元,以十分一价钱购入,就是一亿元,但转售给吴慕名,却可得回一亿五千万,纯利不多不少,恰好是五千万元!”
  听到这里,陶业霖心中也不由怦然心动。
  但他接着又苦笑一下,道:“但这桩买卖,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又有谁能拿出一亿元去买下整批伪钞?”
  悦悦道:“吴慕名一定能,但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批伪钞已到达本市,谭五叔不铺路,他就不可能会和金色月亮集团进行交易。”
  陶业霖道:“妳舅父是想赚这百分之五的惊人利润?”
  “谁不想?只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先行买下伪钞而已。”
  陶业霖叹了口气:“我也同样没有这个能力,别忘记,我现在还急需找两千万元来自保,又怎可能有一亿元来进行这一桩买卖?”
  悦悦说道:“但事情却又并不是这样的。”
  陶业霖奇道:“不是这样,却又是如何?”
  悦悦道:“谭五叔已和金色月亮集团有协定,倘若他能先付十分之一的价钱,那么他有权先行取去所有伪钞,由他自己亲自处理出售,然后在一年之内,才把余款清还给金色月亮集团。”
  陶业霖不由为之面上动容:“一亿元的十分之一?”
  “不错,只要先付一千万真钞,那么就可以取去这面额十亿元的伪钞!”悦悦道:“金色月亮集团对我舅父瞭解甚深,他们是很信任他的。”
  说到这里,她捏着他的手:“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舅父已答应,倘若有人能先垫支这一千万,那么交易成功后,所得的利润,他愿只占三成,那已是一千五百万,而垫支者则连本带利,可以收回四千五百万!”
  陶业霖的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似乎既兴奋又紧张:“不错,这是一个好机会!值得赌一赌!”
  但他很快又颓废下来:“一千万!这是赌本,但现在对我来说,却已是一个天文数字!”
  悦悦咬着嘴唇:“能不能想办法?”
  陶业霖想了想,忽然咬着牙关:“办法总是有的,我已卖掉所有股票,最少该有几百万现金。”
  悦悦道:“但还有几百万,那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陶业霖捏紧着拳头:“要就不干,既然干了,就要干得彻底。”
  悦悦吃了一惊:“你是想打珠宝公司的主意?”
  陶业霖沉声说道:“那是事非得已,我是珠宝公司的董事长,有权变卖保险箱里最重要的一批宝石,我卖了它,跟谭五叔合作,赚到了钱,才把这笔帐归还给公司。”
  悦悦摇摇头:“不,这样太冒险了,倘若事机不密,股东追查起来,你可能立刻就身败名裂!”
  陶业霖皱了皱眉:“可是,除了这个办法,我们又怎能筹足一千万元?”
  悦悦叹息一声:“但这样毕竟还是很冒险的,倘若有别的办法……”
  “这已是唯一的办法,”陶业霖吸了口气,说:“倘若妳的计划能顺利完成,那么我就可以渡过难关,而且还会比前更富裕。”
  悦悦瞧着他,忽然轻轻在他脸上吻一下:“霖,这件事情着实非同小可,你可要好好考虑。”
  陶业霖搂着她,缓缓道:“不,我相信妳,而且也愿意和妳并肩前进,接受挑战。”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事成后,我给妳一千万元。”
  悦悦的脸色忽然变了:“你在说些甚么?”
  陶业霖一怔:“是不是我说错了?”
  悦悦冷冷一笑:“当然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难道你以为我会稀罕一千万元吗?”
  陶业霖呆了一呆,忽然一掌掴在自己嘴巴上:“我混蛋!我胡说八道!该打,该打!”
  他真的还要再打,但悦悦却抓住了他:“别傻气了。”
  “妳生气嘛!”陶业霖连脸都红了,“我知道,妳并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我……”
  “别说了,”悦悦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我知道你刚才的说话,只是一番善意,我知道你真的对我很好,所以,我又怎会真的生气?”
  陶业霖沉默了一会,说:“现在我们该怎样做?”
  “好好的去吃一顿,”悦悦捧着肚子,“我快要饿死了。”
  陶业霖哈哈笑了起来:“不要说妳,我现在也是腹如雷鸣,今天早上到现在,我还没有吃过半点东西。”
  悦悦吓了一跳:“现在已差不多一点了,你还没吃东西?”
  陶业霖笑道:“不看见妳,又怎会有胃口?”
  悦悦“嗄”的一声:“你现在该胃口大开啦,为甚么不把我吞进肚子里?”
  陶业霖又是一阵大笑。
  现在,他虽然饿极了,但心情却已比上午轻松起来。

  (四)

  下午两点十五分,陶业霖轻搂着悦悦,从“银刀扒房”里走出来。
  “银刀扒房”的牛扒,价钱特别贵,但这里的享受也特别一流。
  两人都饱了。
  “我们现在该怎样?是不是去看一场电影?”陶业霖盯着悦悦的脸。
  悦悦摇摇头,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使她看来更是清秀动人。
  她看了看腕表,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陶业霖道:“这人很重要?是不是妳的舅父?”
  悦悦点了点头:“不错,你们将会是合伙人,他必须瞭解你,而你也同样必须瞭解他。”
  陶业霖道:“那么,妳开车,我一切唯命是从。”
  悦悦笑了起来:“甚么唯命是从?我又不是个女皇帝。”
  陶业霖痴痴地瞧着她,忽然说:“妳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母老虎了。”
  悦悦“呸”的一声,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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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行整整一小时,才到达谭五叔的寓所。
  那是一座距离市区大约二十哩的古老别墅。
  虽然是在白昼,但别墅四周,全是枝叶浓密的大树,令人看来,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苍郁之感。
  别墅门庭外,有一道最少十二呎高的巨大铁栅,当悦悦把车子停在外面的时候,立刻就有凶恶的犬吠声传了出来。
  “旺财,住口!一个粗壮的汉子吆喝着,那犬吠之声立刻就停了下来。
  汉子在铁栅后探头一瞧,忽然脸上堆满笑容,连忙把铁栅拉开,迭声说:“蓝小姐请进!蓝小姐请进!”
  悦悦挥了挥手,笑道:“阿根,劳烦你了。”
  那汉子原来叫阿根。
  悦悦把车子驶入庭院中,庭院很宽阔,随便甚么地方也可以停泊车辆。
  她把车停泊在一丛竹林下。
  阿根又跟了上来:“五爷就在楼上,两位请进客厅休息一会。”
  这汉子虽然外貌粗壮,但却似乎很有点礼貌。
  悦悦牵着陶业霖的手道:“我们进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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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厅,厅中家具,全是用酸枝木制成的。一个年纪已六十多岁的女佣,为他们奉上烫热的岩茶。
  陶业霖刚喝了一口茶,就已看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灰色长袍的老人,缓缓地从梯级间走了下来。
  老人走到陶业霖面前,微微一笑:“阁下想必是陶先生罢?”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了手。
  陶业霖连忙跟他握手,道:“在下正是陶业霖……”
  “果然一表人材,难怪悦悦在我这个舅父面前,不断说你的好处!”老人哈哈一笑。
  悦悦一跺脚:“舅父,你扯到甚么地方去啦?”
  老人这才止住了笑声,对陶业霖说:“我姓谭,叫谭养为,道上的朋友,都叫我谭五叔。”
  陶业霖道:“我甚么都不懂,还望五叔多点指导。”
  “唉,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寒暑,我老啦,已差不多要告老归田,这花花世界,毕竟还是属于你们这一代的。”谭五叔感慨地说。
  陶业霖苦笑一下:“甚实,我也不算年轻了……”
  他才说到这里,不禁倏然住口。
  因为他已看见,悦悦有点不高兴。
  谭五叔忽然拉着陶业霖:“来,咱们到房子里慢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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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次“详谈”,也可以说是“长谈”。
  他们谈了足足两小时之久。
  谭五叔的态度是认真的,而他所说的一切,也和悦悦的计划互相吻合。
  他沉肃地向陶业霖说道:“我是鱼,你是水,咱们合作在一起,那就是如鱼得水。”
  陶业霖点头,表示一切俱已明白。
  最后,谭五叔说:“你现在不妨好好考虑一下,这终究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希望你别草率决定。”
  陶业霖忙道:“我看,这件事情不必怎样考虑了,一星期之内,我会把钱全数带来。”
  谭五叔皱了皱眉:“这样不好。”
  陶业霖一怔:“甚么不好?”
  谭五叔悠然地喝一口茶,缓缓道:“你决定得太快了,这和你的性格不符。”
  陶业霖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谭五叔又已接着说:“你必须用冷静的头脑,考虑三天,然后才再答覆不迟。”
  陶业霖只好点点头,道:“我明白你老人家的意思,既然这样,三天后再来拜访五叔好了。”
  谭五叔打了个呵欠,伸了伸腰,说道:“我这一副老骨头,是越来越容易疲倦了……”
  “对不起,打扰你老人家休息了。”陶业霖忙起身告辞。
  谭五叔微微一笑:“悦悦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她交上你这么一个朋友,却是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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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陶业霖却仿佛已等了三年之久。
  他也根本没有考虑三天,而是一开始就已决定,要和谭五叔合作。
  这三天,悦悦陪着他。
  虽然他心中最钟爱的女人,就在自己身旁,但他仍然心不在焉。
  他发誓,一定要渡过难关。
  他知道这件事有一定冒险的成份,但总比等着破产好得多。
  在这三天,他甚至已秘密地把珠宝公司的货物,以贱价出售。
  这样,即使将来他可以填补这一笔帐,但最少也要损失一百万元。
  但他已不顾这许多,只要计划顺利成功,区区一百万,又算得上甚么?
  他终于又再登门拜访谭五叔,表示已决定参加这一个计划。
  谭五叔很高兴,居然开了一支香槟,预作庆祝。
  像谭五叔这种老伯父,也喜欢这一套洋作风,陶业霖也感有点意外。
  喝了两杯香槟,谭五叔忽然从书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皮箱。
  皮箱一打开,陶业霖的眼色变了。
  里面全有一叠一叠簇新的美钞。
  谭五叔淡淡道:“这里只是两百万,全是纳粹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一流杰作——”
  说到这里,随手抽起一叠,递给陶业霖。
  陶业霖轻轻一掀,每一张都是那么精致,看来就和真的美钞没有甚么分别。
  “真出色,又有谁敢说它是假的?”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无论怎样,这是伪美钞。”谭五叔又在书桌上拿起十张美钞,道:“这十张是真的,真假之分,就在颜色和纸质上,有少许差别。”
  陶业霖已见过这种伪钞,那是悦悦给他看的。
  只是,他现在看见的伪钞数量,更为庞大,足以令人为之怦然心动。
  两百万美金伪钞,无疑已是一笔钜大的数目,但若再和整批伪钞的数目相比,却又是变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谭五叔收回那叠伪美钞,把它整齐地放回皮箱内,然后说:“这将会是我最后一票买卖,也是最能赚钱的一次,而这一次,我肯定必然可以顺利成功!”
  陶业霖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甚么时候可以正式交易?”
  谭五叔沉吟半晌,陶业霖又说道:“那一千万元,我已准备安当,随时可以挪动……”
  “很好,明天我再跟你联络。”谭五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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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谭五叔对陶业霖说:“只要我们付出一千万,金色月亮集团亚洲区的负责人,将会马上把伪钞送过来。”
  陶业霖道:“钱已准备好了。”
  “要现钞,不要支票!”
  “这个自然,甚么时候可以进行?”
  “今夜十点三十分,在市立歌剧院门外。”
  陶业霖吓了一跳:“在那种热闹的地方进行伪钞交易,不冒险吗?”
  谭五叔道:“他们会用一辆大卡车把伪钞运来,但从外表看来,那只是一箱一箱的牛仔裤而已。”
  陶业霖皱着眉:“安全吗?”
  谭五叔悠然道:“只要没有人告密,一定安全。”
  陶业霖吃了一惊:“哦?这是甚么意思?”
  谭五叔道:“我的意思就是安全极了,你别杞人忧天!”
  陶业霖这才稍为安定下来。
  他咬着牙,终于说:“就这么办,今晚十点三十分,一千万换十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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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万换十亿,那的确是一个很诱人的数字。
  虽然,事成之后,陶业霖实际的收益是连本带利总共收回四千五百万元,但那已是一笔极其惊人的数目。
  对他来说,已很足够。
  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因为就算是买中彩票头奖,也只及它十几分之一而已!
  但这会不会是一个骗局?
  “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了想,就觉得这想法卑鄙,太对不起悦悦。
  而且,他已亲眼见过两百万伪美钞,那的确是纳粹党的第一流杰作。
  他充满信心,一定可以渡过难关,转危为安,甚至比从前更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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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三十分,交易顺利完成。
  陶业霖付出了一千万,对方接受钞票的是两个洋人。
  而陶业霖得到的,是一辆大卡车载满着的牛仔裤。
  他亲自驾驶着这辆卡车,回到谭五叔的寓所。
  而谭五叔,则坐着另一辆车子紧随而来。
  在交易的时候,陶业霖拿着手电筒,在卡车里验货,果然看见在牛仔裤下面的,全是伪美钞。
  那真是令人又兴奋,又紧张!
  一大卡车,几乎全是美钞!能不令人为之疯狂吗?
  只要把这卡车里的伪美钞卖给吴慕名,一切难题将会迎刃而解。
  悦悦本来要跟着陶业霖看看怎样交易的,但谭五叔却命令她在屋子里留下来,等候消息。
  屋子里有灯光。
  悦悦一定等得很焦急了。
  他把卡车停在屋外的一株大树下,然后尽力拍门:“悦悦,我回来了。”
  立刻有人开门,这人面上笑容可掬,很有礼貌。
  但那却是个男人。
  这男人说:“你已被逮捕了。”


  最亲爱的人是个老千

  (一)

  在十点十五分的时候,这幢房子就来了一群人,那是配备了搜查令的警探。
  率领着这队警探的,是有“浪子神探”之称的狄浪。
  他们接获情报说这里是个贼巢,而一批数目庞大的伪制美钞,即将运载至此。
  狄浪立刻采取行动。
  而警方第一个拘获的疑犯,就是陶业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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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业霖没有逃,只是愕然,万二分的愕然。
  他怎样也想不到,在屋子里等着自己的,并不是悦悦,而是鼎鼎大名的浪子神探。
  事实上,就算他要逃也逃不了。
  军装警员、便衣警探,有如蚂蚁般从四方八面涌了出来。
  当狄浪看清楚陶业霖的时候,也是一呆。
  “阁下……是不是姓陶?”他抽出一支烟,递给眼前这个被怀疑运载伪钞的中年人。
  “不错,我姓陶,陶业霖。”陶业霖的面色苍白如雪。
  狄浪怔住。他不禁开始怀疑,那情报是不是真的。
  陶业霖是著名的富商,在上层社会很有声誉,很有地位。
  他会是一个罪犯?有这种可能吗?
  但狄浪立刻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幼稚,太天真了。
  在这光怪陆离的罪恶社会里,一个有声誉、有地位的富商成为罪犯,或者本来就是靠犯罪发财,那是绝不稀奇的事。
  但狄浪却也有个感觉:无论怎样,陶业霖也不像是一个惯于犯罪的人。
  他只好等待搜查卡车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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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很糟——车上有大量廉价牛仔裤,同时也有大量伪钞。
  伪制美钞。
  狄浪叹了口气,把其中一叠在陶业霖的面前幌了幌:“陶先生,你怎样解释?是不是一切都要等待律师代为解答?”
  陶业霖的脸色更是难看得有如死尸。
  但是他忽然失声叫了起来:“给我瞧瞧!”
  狄浪皱了皱眉,道:“难道你没看清楚吗?”
  陶业霖吸了口气,道:“的确没看清楚。”
  狄浪耸了耸肩,终于把那叠伪美钞递了过去。
  陶业霖抽起其中一张,看了半天,忽然颤声道:“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狄浪冷冷一笑,道:“这当然是假的,难道你以为这是真的美钞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陶业霖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这些钞票,实在是假得太离谱,太拙劣了,这不是纳粹党的伪钞,这……这简直是第九流的垃圾!”
  他又惊又怒,狄浪却是越听越感到兴趣。
  “陶先生,请登上警车,我们慢慢再谈如何?”
  陶业霖连身子也在发抖了。
  他被捕的时候,只是感到惊惶失措,但当他看见这些伪钞的时候,他的心中雪亮了。
  他已明白,悦悦和谭五叔是在欺骗自己,这彻头彻尾,是一个卑鄙的骗局!

  (二)

  凌晨两点了,狄浪已喝了三杯咖啡。
  在他的办公室里,陶业霖成为了他的座上客。
  当然,这位商场钜子,现在并不是甚么贵宾,而是一个已丧失了自由,将会等待检察官起诉的疑犯。
  狄浪在警界工作的日子,也不算短浅了,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曾接见过不少疑犯。
  其中有穷凶极恶之辈,也有一味软皮蛇似的,无论用甚么方法,都很难在他们的口里问出甚么来。
  而狄浪却是个从来不主张用暴力对待疑犯的人,他的上司彭警司也是一样。
  当然,最容易对付的,就是那些本来就很愿意和警方合作的疑犯。
  很幸运,陶业霖就是这种人。
  他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自己面临破产和跟蓝悦悦的关系。
  悦悦不在那屋子里,佣人也不在,谭五叔和他的手下更没有随着回来。
  这已很足够证明,那是骗局。
  是蓝悦悦和谭五叔串同布下的骗局!
  狄浪神情沉重,道:“陶先生,你这一次,是铸成大错了,破产虽然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和身陷囹圄相比,还是好上千百倍的。”
  陶业霖茫然一笑:“你若是个一直都很成功的商人,就会明白到,失败甚至会比死亡更痛苦,更可怕。”
  狄浪当然绝不同意这种论调,但陶业霖已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份。
  陶业霖的情绪很恶劣,因为他最钟爱的女人,竟然串同匪徒,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来敲自己一棍。
  这一棍好重,简直可以把他打得永不超生,打入第十八层地狱。
  “狄探长,”他忽然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我的前途已经完了,但那女人,她骗走了一千万,也刺痛了我这个落魄商人的心,狄探长,求求你为我报仇,为我主持公道!”
  狄浪叹了口气,道:“这并不是报仇的问题,而是我有职责,必须把她送上法庭,让法律作出公正的裁判。”
  他并不是在打官腔,而是腑肺之言。
  陶业霖吐出口气,目露感激之色:“狄探长,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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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犯已被扣押,由于这是严重刑事罪案,不能保释。
  陶业霖被牵涉及一宗庞大的伪钞案,自然立刻成为轰动一时的头条新闻。
  但报章、电视台和广播台的报导,只是事情的表面,真实情况如何,一般人还是不得而知的。

  (三)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星期天是自由、轻松、可以尽情欢畅游玩的日子。
  贝莉今天很轻松,很自由。
  因为今天她不必上课。
  在两个月前,她在一间大学里任职讲师,那是客串性质的,因为原来的那位讲师快要生孩子了,空缺就暂时由她补上。
  今天,她一爬起床,就在厅里弹奏钢琴。
  老实说,听她弹奏钢琴,绝对不是一种享受。
  她不是不懂得弹琴,而是很难会专心一意地,去完成一曲乐章,甚至豪兴忽发,会把琴键乱按一顿,说是“发泄发泄”云云。
  通常,她只是弹了一会,就会停下来,打开冰箱东找西找,不是捧出一堆朱古力糖,就是大喝可乐加冰,或者是牛肉干、猪肉干之类食物。
  但这一天,情形却很特别。
  她弹奏的,是维也纳天才钢琴家葛伦·舒比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所撰的名曲“自由魂”。
  这是一阙描叙战火余生,对人间充满希望的伟大乐章,也是白云裳近两年来经常弹奏的名曲。
  在一次高尚的西式晚宴里,白云裳曾被主人极力邀请,要求她一展身手,结果她就奏出这一曲“自由魂”,而深获在场嘉宾一致好评。
  在那一天的场合里,绝对不乏真正懂得音乐的一流名家,因为宴会的主人,就是本市“金键钢琴协会”的主席。
  事实上,白云裳也确是弹得好极了,不愧是顶尖儿的钢琴教师。
  以贝莉这种性格的女郎,当然对空手道的兴趣,远远高于钢琴之上。
  但她到底是个很聪明的“女中天才”,简单一点,就该说她是个“才女”。
  她跟着白云裳一起共同生活,在耳濡目染之下,能够弹得一手钢琴,那是毫不困难的。
  当然,成就如何,又是另一回事。
  琴声不断,直至全部奏完,贝莉听见了白云裳的鼓掌声。
  “精采极了!”白云裳鼓掌笑着道:“这是本年度贝大小姐最为值得纪念的一曲。”
  贝莉把琴关上,撇了撤嘴道:“别取笑我好不好?我知道,这首名曲,只有妳才会弹得最好!”
  白云裳哈哈笑了起来:“这又是谁说的?”
  贝莉道:“人人都这样说。”
  白云裳凝视她一会,笑着道:“但有一个人,必定不会同意,他会认为,只有贝莉小姐弹的钢琴,才最动听。”
  贝莉“嗄”的一声:“妳在说谁?”
  白云裳眼珠子一转,道:“妳认为我还会在说谁?”
  “天晓得,我又不是妳肚子里的蛔虫。”贝莉装作没好气地。
  白云裳微微一笑,忽然右手一扬。
  贝莉看得有点眼花缭乱,忍不住说道:“妳手里拿着的是甚么东西?”
  白云裳已经把那东西收在背后,笑道:“妳向来自夸眼力过人,应该看得出来的。”
  贝莉黛眉一蹙,道:“是不是一张照片?”
  白云裳点点头:“妳的眼睛果然很厉害,但可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
  贝莉鼓起了腮,用力的摇摇头:“不知道。”
  白云裳淡淡道:“要不要给妳一点提示?”
  贝莉昂着脸:“随便妳说不说,我才不在乎。”
  白云裳笑道:“妳会在乎的,因为这张照片嘛,是个很英俊的男孩子,他有金黄色的头发,迷人的眸子,身材有点瘦削,但却有点像罗拔烈福……”
  贝莉才听到一半,已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把照片给我!”
  白云裳盯着她:“妳生气了?”
  贝莉板着脸,说道:“当然是生气极了。”
  但她这六个字还没有说完,自己已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她不是生气,而是有点脸红。
  虽然她的绰号是红玫瑰,但世间上能够令她脸红的事,还没有几件。
  但她现在的脸庞真的红了,红得娇艳,红得可爱。
  白云裳终于把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有两个人,左边的一个,就是白云裳说的金头发男孩子。
  他真的很俊俏,样子很自然,在照片里,他穿着一套色泽鲜明的运动服装,嘴角间露出迷人的微笑,潇洒极了。
  在他的身旁,是一个红衣女郎,不是贝莉又还是谁?
  贝莉嚷了起来:“妳怎么把我的照片翻出来,这可不道德得很。”
  白云裳嘿嘿一笑:“妳可知道,这张照片是在甚么地方被我发现的?”
  “桌子的抽屉里?”
  白云裳摇头。
  “皮手袋里?枕头底下?还是在书本里夹着?”贝莉连串地说。
  白云裳仍然不断摇头:“是在洗衣机里!”
  “甚么?照片怎会在洗衣机里……”贝莉想了很久,忽然拍了拍额角:“妈咪!我想起来了,这照片我曾经放在睡衣口袋里,后来洗了澡,就把睡衣扔入洗衣机里!”
  白云裳哼了一声:“妳现在还说我不道德吗?”
  贝莉讪讪一笑,忽然立正,敬礼:“真对不起,是草民一时糊涂,还望大人息怒!”
  这几天,她没有看武侠小说,但却看了几本民间传奇的故事,兴致一发,立时把故事里的对白搬了出来。
  白云裳却冷冷一笑,喝道:“岂有此理,重打八十大板再说!”
  贝莉吓了一跳,连忙溜到小花园去。
  她害怕白云裳会追出来,急急打开铁栅,随时准备“一走了之”。
  但她才打开铁栅,一辆汽车立刻风驰电掣驶了过来。
  贝莉这才真正的再吓一大跳,她立刻就骂了起来:“喂!这里是私人地方,你发了甚么神经病?”
  汽车已停下,车子里钻出了一个人。
  “是我嘛,干吗大清早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那是狄浪的声音。
  其实贝莉早就认得这是狄浪的车子,她是故意大声叫骂,一来希望分散白云裳的注意力,而且更可以骂人泄忿,一举两得,正是何乐而不为?
  狄浪给她没头没脑的骂了一顿,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为之啼笑皆非而已。
  他一进入客厅,就像一堆烂泥般半躺在沙发上。
  贝莉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怎么啦,是不是给我骂病了?”
  狄浪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全仗贝小姐骂一骂,现在才精神了一点。”
  贝莉冷笑道:“嘿嘿……真是个大怪人。”
  白云裳却已泡好了一杯咖啡,递给狄浪:“昨晚没睡觉?”
  狄浪接过咖啡,笑道:“谁说我没睡觉?”
  白云裳淡然道:“睡了多久?”
  狄浪苦笑着,喝了一口咖啡才说:“十八分钟。”
  贝莉怔了一怔:“你是在说十八分钟,还是十八罗汉?”
  狄浪耸了耸肩:“能够有十八分钟时间睡眠,总比没有睡眠好一点。”
  白云裳叹息一声,道:“警局里的工作,不见得连睡觉时间也被剥削掉罢?”
  “当然不是这样,”狄浪把咖啡喝完,才缓缓地接着说道:“但有时候,就算上司命令自己去睡觉,也未必可以合上眼睛!”
  贝莉一呆:“难怪你看来好像瘦了几千克啦。”
  (自从政府大力推行十进制之后,贝莉一直大力拥护,但是狄浪却听来很不自然。)
  白云裳接回空杯子,问道:“还要不要咖啡?”
  狄浪摇摇头,道:“咖啡不必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白云裳道:“你要找谁?”
  “蓝悦悦!”狄浪的声音很沉肃。
  “警方不是已经发出通缉令吗?”
  “不错,但妳却可以使蓝悦悦更早落网。”
  “为什么?”
  “因为蓝悦悦的母亲,曾经是妳的保姆!”
  白云裳吃了一惊:“她是不是叫刘带好?”
  “对了,就是刘带好!”狄浪道:“只要找到刘带好,我们就有机会可以逮住蓝悦悦。”
  “想不到好妈的女儿,就是蓝悦悦,而我也很久没见过好妈了。”
  狄浪道:“妳现在必需尽力协助警方,把刘带好找出来,否则我们将会徒劳无功。”
  白云裳还没有开口,贝莉已经抢着回答道:“这是不可能的,云裳姐绝不会答应。”
  狄浪呆了一呆,道:“为甚么不能够答应?”
  贝莉沉着脸,说:“好妈是云裳姐的保姆,虽然她已离开我们十多年,但我还记得她是个很慈祥的妇人。”
  狄浪似乎有点莫名其妙,道:“那又怎样?”
  贝莉道:“据我所知,好妈就只有一个女儿,我们怎可以帮助你去拘捕蓝悦悦呢?”
  她说得有点激动,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狄浪苦笑了一下,张大嘴巴正想说话,白云裳已冷冷笑道:“莉,这种说话,该是明白事理的人说的吗?”
  贝莉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云裳紧蹙着眉,用极严重的声音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若是触犯了法纪,我们也不能包庇。”
  贝莉吸了口气:“拒绝协助警方拘捕蓝悦悦,这也算是包庇罪犯?”
  “当然算!就算法律不能控诉我们,上帝也会认为我们已做了错事。”白云裳说。
  狄浪接道:“而且,据我们调查所得资料显示,蓝悦悦并不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因为她还没有这种力量,可以动员这许多庞大的人力物力,来使陶业霖入彀。”
  贝莉听到这里,兴趣来了,忙道:“狄大探长,你把整件案情详细说一说,好吗?”
  狄浪看了她一眼:“妳不是有急事出门吗?怎么现在还赖着不走?”
  贝莉陪着笑脸,道:“管他的,先听听故事再说。”
  狄浪冷冷一笑:“妳若想听故事,可以扭开收音机。”
  贝莉这一次真的有点生气了,她哼一声,挽起挂肩皮袋,大声说:“你以为我真的稀罕听甚么侦探故事?而且现在已快八点了,码头上的朋友一定已等得不耐烦,再见啦,衰人!”
  一声“衰人”,把狄浪听得连耳朵也竖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贝莉已驾驶着一辆米黄色的名贵跑车,呼啸地离去。

  (四)

  虽然才七点五十分,但公路上却已有不少车辆穿梭行走。
  在十年之前,这一带还是很寂静的郊区。
  现在,它也是郊区,但在大量合法移民和非法移民的压力下,郊区也开始渐渐变得像是城市了。
  别的不说,就是这海旁一角,在短短五年之内,最少已有一百座高楼大厦矗立落成。
  而在八九年前,这地方甚至还不是陆地,而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海湾。
  贝莉驾驶着跑车,来到这附近的时候,不禁有点感慨万千。
  当这里还是海湾的时候,她曾经在这里划艇、垂钓。
  那时候,她还没有到英国念书,虽然她是个好动的人,但划艇、垂钓,对她来说,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沉闷。
  因为那时候,这海湾有大量的海鱼,而且都是很名贵,很可口的一流海鲜。
  钓鱼是一种刺激的玩意,而吃海鲜,尤其是自己亲手钓回来的,更是无以上之的兴趣和享受。
  但十年后,昔日鱼儿聚居的地方,已被人类霸占。
  而且,附近的海域,也受到严重的工业污染,有时候,海水甚至会是灰色的。
  海湾不见了,鱼儿不见了,曾经在这里和贝莉垂钓的史迪,也在一次牵连广阔的国际性巨案里,成为牺牲者。(详情请阅“核子观音”一书。)
  想起了史迪,贝莉的眼睛有点红了。
  她从来没有爱上过这人,但她却在怀念他。
  他是个好人,有干劲,有正义感,而且脾气很好。
  这种人该长命百岁才对!
  但老天却让他死在子弹下,这是何等残酷?何等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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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黄色的跑车,终于驶到风景怡人的碧海湾码头。
  一艘三十五呎长,簇新而华丽的游艇,已停泊在码头旁。
  它的名字很特别,叫“海上舞者”。
  “海上舞者”线条优美,无论站在艇上任何地方,都令人有一种清新明洁的气息。
  拥有这艘游艇的,是唐特朗夫人。
  唐特朗是德国人,但夫人却是在北京出生,在南方长大的中国人。
  唐特朗现时仍在西柏林,他是个已经退休的政治家。
  但贝莉感到有兴趣的,却不是唐特朗夫妇,而是他们在亚洲生下来的儿子——唐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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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伦比贝莉大一岁,高出五吋。
  他有健康的肤色,俊雅不凡的仪表,正是那张照片上的金发男孩。
  他态度温文,修养很好。
  他是大学里的讲师,而且也和贝莉一样,只是临时代课的性质。
  在高等学府,他们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互相认识,而且很快就开始了一段甜蜜的友谊。
  若是换上别的东方女性,也许会因为种族上的问题而有所踌躇。
  但贝莉却是个典型的现代女性。
  她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说过:“只要遇上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管他是乌干达黑人也好,是印第安红番也好,我愿意在千千万万群众面前,吻他,拥抱他,然后高呼:“I LOVE YOU!”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而且这番说话,是在学校主持的野餐旅行上发表的。
  虽然,旅行野餐,不妨无拘无束,畅所欲言,但她这一番言论,却令到几个被贝莉评为“食古不化”的教师为之大吃一惊。
  当然,同学们是大为激赏,人人拍掌叫好的。
  现在,她面对着的,是一个中德混血儿。
  唐伦拥有中国黄炎子孙和日耳曼民族的两种特色和优点,但他却绝不是那种骄傲的人。
  他很友善,学识广博,而且除了客串当讲师之外,还是一个杰出的电子科技专家。
  电子科技这一门事业,技术一日千里,其发展之迅速,可说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惊人程度。
  在本市,唐伦是极少数能够独立设计高级电子产品的专业人材之一。
  按理来说,他该是一个极其忙碌的科技专家,又怎会有空闲在大学里任职讲师呢?
  原因是——大概在四个月前,他患了一场病,病愈后,医生劝喻他必须好好休息,暂时避免太伤脑筋和太忙碌的工作。
  当然,最好就是完全不工作,而且休息越久越好。
  唐特朗夫人当然也极力主张儿子暂时放弃一切工作。
  初时,唐伦也答应母亲,暂时不再参加电子科技的设计工作,但不到两星期,他却客串一番,在高等学府里任职讲师,据他解释说,这份工作是很轻松的,而且大学里环境幽雅,是很理想的休息地方。
  唐特朗夫人虽然不赞成,但儿子已长大成人,他要怎样,这个母亲也是无法绝对控制的。
  于是,贝莉因此而有机会认识唐伦,两人的友谊更是进展神速。
  至于对方肤色,国籍的问题,贝莉可说是连想也没有想过。
  倘若有人嘱咐她好好考虑的话,她一定会视那人如怪物,套用她创立的术语,那是:“做人切莫太古董化,现在已是机械人也开始谈恋爱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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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伦的技能是多方面的,在海上,他又是一个出色的航海家。
  甚至有一间规模庞大轮船公司的董事长,想把他栽培成为一艘六万吨大邮船的船长,条件是只要他肯接受为期三年的专业训练,以及在海上航行三年,吸取实际的航海经验。
  但这还只是第一步。
  这位航运界的钜子,甚至要让他将来坐上公司的第二把交椅。
  但唐伦却拒绝了。
  理由并不是他对航运业没有兴趣,也不是怀疑对方的诚意,而是他不希望自己在父亲的庇荫下,才能一展所长。
  那董事长是唐特朗的死党,也是个德国人。
  在唐伦的血液里,有一半是属于日耳曼民族的,他爱国,既爱中国也爱德国,但他更爱自由。
  他很有自律性,但往往有如名牌香烟的宣传句语般——想做就去做。
  在星期五那天,从大学食堂向东方眺望,他看见海面上有一艘游艇,正逍遥自在地在碧波上航行,他立刻就向贝莉提议,在星期天游船河。
  贝莉马上答应,她是比机械人还更爽快的。
  这一天,海风温柔,阳光可爱极了。
  在这么大的一艘游艇上,就只有五个人。
  除了她和唐伦之外,其余三个都是游艇的工作人员。
  艇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但他还懂英语、日语和半咸淡不调的国语。
  他叫雷大海,似乎一生下来就命中注定要与海为伴。
  他个子普通,一张脸长得有点滑稽,看来就像是著名的谐星积林蒙。
  如此可爱的一个星期天,如此可爱的游艇,如此可爱的艇长。
  当然,还有比“如此可爱”,这四个字更可爱千万倍的唐伦,这一天又还有甚么事情值得遗憾?


  海上舞者变成死亡游艇

  (一)

  游艇持续行驶了五十五分钟,来到了一座美丽而恬静的孤岛旁。
  雷大海在征询少主人的意思后,把游艇停在孤岛西岸下碇。
  西岸有沙滩,滩上杳无人迹。
  连星期天也没有泳客的沙滩,在近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当然,因为环境严重污染而被政府封闭的沙滩,又自当别论。
  但这里的海水很清澈,可以看见不少细小的鱼儿,在水底下游来游去。
  他们距离沙滩只有二三十码,只见滩上沙白如雪,环境可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美好。
  唐伦早已换上了泳裤,贝莉也已准备了泳衣。
  “我们一起游过去好不好?”唐伦才说完,人已“噗通”一声跳入水里。
  贝莉哈哈一笑,“当心鲨鱼。”
  她嘴里这样说,其实几时会担心过“大白鲨吃人”这种事。
  她很快也跳入海水里,然后以优美的泳姿,直追唐伦。
  唐伦是游泳健将,但贝莉却一点也不比他输亏,两人同时登上了沙滩。
  他们在沙滩上晒日光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这里实在是太清静,太美好了。
  贝莉轻轻偎倚在唐伦的身旁,说:“雷艇长为甚么不游过来?”
  唐伦淡淡道:“他已厌倦游泳,因为他曾经是个职业游泳教师。”
  贝莉眨了眨眼:“我每天吃饭,吃了二十多年却还是没有厌倦。”
  唐伦道:“妳不是他,他本来就是个很有趣的人。”
  贝莉道:“他的确很不错,嗯,他在艇尾干吗?”
  唐伦笑了笑:“钓鱼。”
  贝莉看了一会,忽然又吃了一惊,“他用的是甚么鱼饵,大得好厉害。”
  唐伦道:“是整只大蟹。”
  贝莉一呆:“他要钓甚么鱼?”
  唐伦道:“龙趸,两年前,他钓过一尾龙趸,超过三百五十磅。”
  贝莉的脸发出了光,惊叹道:“难怪他用的鱼饵这么巨大,鱼丝也粗得要命,你看他今天会有收获吗?”
  唐伦微笑道:“机会当然是有的。”
  贝莉道:“机会率如何,比起轮盘押孤丁怎样?”
  唐伦道:“赌轮盘押孤丁的机会率是三十七分之一,但钓获大龙趸的机会率,恐怕还不到千分之一哩。”
  贝莉“噢”的一声道:“那么,我们今晚是很难有机会一尝龙趸的滋味了。”
  就在这时候,雷大海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叫声,他本来坐在船尾部份,却在这时候面露极其紧张的神色,身子笔直的站立起来。
  贝莉也兴奋地跳了起来,嚷叫道:“是不是已钓到一尾大龙趸啦……”
  但她只是叫喊一句,脸色立刻就变得很可怕。
  唐伦也是一样。
  他捧着额角,又惊又怒又意外地说:“我的上帝,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阳光普照,但这一对年青男女的手足都已冰冷如雪,就像是被杀伤力异常强大的鱼枪穿过了胸膛。

  ×                ×               ×

  事实上,在这平静的海面上,的确忽然发生了这么样的一桩血案。
  雷大海尖叫,站立起来,并不是因为钓到了一尾大鱼,而是他突然发现海底里居然冒出了一个蛙人。
  蛙人并不可怕,但他的手里却有一杆犀利的武器——鱼枪。
  蛙人加上这一种厉害的鱼枪,在海里甚至已可以战胜一条巨大的虎鲨。
  而当雷大海看见那个蛙人的时候,蛙人的鱼枪已向海面上举起,而且还对准着他。
  他怎不为之魂飞魄散,尖叫起来?
  他已立刻站起,正准备逃走的时候,鱼枪已发射,不偏不倚穿过了他的心脏。
  当他发出尖叫的时候,另外两个艇上的工作人员立刻走到甲板,看个究竟。
  一看之下,两人都是面如土色,顿时为之惊惶失措。
  蛙人已上了游艇,由于他面上带着潜水面罩,根本无法看见他是甚么人。
  两人大吃一惊,其中一个怪叫着说:“你别走过来,我们只是……”
  话犹未了,背上突然一凉,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声,也仆倒在甲板上。
  他背上已插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军刀。
  余下一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两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颤声说:“饶命!饶命!”
  游艇上已先后出现了两个蛙人,而第二个爬上游艇的,也就是刚才以军刀背后杀人的一个。
  唐伦和贝莉虽然在沙滩,但甲板上所发生惊心动魄的凶暴血案,他们都看得很清楚。
  唐伦的脸上已经全无半点血色,他用尽生平气力大叫道:“别再杀人,别再杀人!”
  但他是白费气力了。
  这两个蛙人,显然是富于经验的冷血杀手,他们登上游艇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首先把艇上的人全部杀害。
  最后一个跪下来的船员,他也不能幸免。
  他是给其中一个蛙人,用一根柔韧钢线活活绞死的。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海上舞者”的三个工作人员都变成了死人。
  唐伦很是激动,他甚至马上要泅回游艇。
  贝莉也很激动,但却比他还更理智,她拉着他的手臂,说:“他们有这样厉害的武器,而且又已登上游艇,我们若游过去,只会白白送死。”
  唐伦愤怒地叫道:“他们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为甚么胡乱杀人?”
  就在这时候,在这孤岛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巨大马力引擎发动的声响。
  那是一艘时速比气垫船还快的高速快艇。
  贝莉的脸色又是一阵苍白,她对唐伦说:“这艘快艇显然一直都在远处跟踪着我们,但我们都没有留意。”
  唐伦咬着牙,怒道:“那两个凶手,一定是从这艘快艇下水,然后潜泳到‘海上舞者’行凶的。”
  贝莉沉着脸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利,而且这里是孤岛,要逃也无路可逃。”
  唐伦吸了口气:“我们该怎办?在这里等死?”
  贝莉冷冷一笑:“还没有那么容易,就等着他们来到再算好了。”
  唐伦有点意外,他想不到在这种环境下,贝莉的表现居然比自己还更镇定。
  倘若说贝莉的心中全然没有恐惧,那是不确的。
  但她本来就是个很有胆色的女郎,而且也不是第一次遇上凶残暴戾的凶徒,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惊惶是于事无补的,倒不如尽量保持镇定,随机应变。
  快艇瞬即驶近浅滩。
  艇上有四个人,全是戴着太阳眼镜,身上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贝莉吸一口气,问唐伦:“你认识他们吗?”
  唐伦说:“不认识,他们四个人,包括驶快艇那一个,全都有手枪。”
  “别急乱,赌一赌运气,他们也许不一定要杀我们。”贝莉低声说。
  唐伦苦笑了一下,道:“妳说得对,他们若要把我们全都杀掉,也许早就已经在航行的时候发射鱼雷,把‘海上舞者’击沉。”
  贝莉瞟了他一眼,笑道:“这里并不是福克兰群岛,敌人驶来的也不是一艘战舰,怎会弄出甚么鱼雷来?”
  唐伦耸耸肩:“妳真是一个出色的战略分析专家。”
  在这时候,他们居然还能互开玩笑,也未尝不是一件怪事。
  但你若完全瞭解贝莉这个女郎,就不会觉得诧异了。

  ×                ×               ×

  三名手持枪械的大汉,涉水冲上沙滩,指吓着唐伦和贝莉。
  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似乎是众人的首领,他冷冷喝道:“你们上快艇,快一点。”
  唐伦冷冷道:“你们是甚么人?”
  这人沉声道:“你不必知道,也没有资格可以问任何事情,快上艇,否则就开枪。”
  唐伦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的朋友要让她留下。”
  这男人忽然发出了桀桀怪笑:“这也容易,她可以永远留在这孤岛上。”
  他一面说,手枪已瞄准着贝莉的脸。
  唐伦忙拦在贝莉的面前:“别胡来,她只是个弱质女子。”
  若在平时,有人说她是个“弱质女子”,她一定会很生气,说不定还会立刻把这人揍一顿,来显一显女金刚红玫瑰的颜色。
  但这时候,她不但一点也不生气,而且还很感激唐伦。因为他勇敢地负起“护花之责”,甚至不惜用血肉之躯来阻挡凶徒的枪弹。
  贝莉忽然淡淡一笑,道:“乘坐二百五十匹马力的快艇,是一件很够刺激的玩意,我怎会错过这种机会?”
  那男人哈哈一笑,道:“贝小姐,妳果然很识趣,我们的首领一定会很欢迎妳的。”
  就是这样,这一对正开始恋爱的年青男女,就在这孤岛上被绑架了。
  他们的确很不幸,但更不幸的,却还是那三个游艇上的工作人员。
  “海上舞者”号已变成了一艘恐怖的死亡游艇!

  (二)

  半小时后,这一桩可怕的三尸命案,已被一艘负责巡逻边界海域的水警轮船发现。
  到了中午,电视台和广播台都以头条新闻的姿态,报导这一件残酷而又神秘的凶案。
  一支鱼枪,一柄锋利的军刀,和一条坚韧的钢丝,成为凶案的三件主要武器。
  但真相到底如何,别说是一般市民,就是警方也讳莫如深,摸不着头脑。
  直到下午两点钟后,警方才找到了这艘游艇的主人唐特朗夫人。
  当唐特朗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昏倒过去。
  她的心脏向来衰弱,这消息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雷大海和那两个船员,都是她亲自聘请回来的。
  她昏迷了半小时,才在医院里苏醒过来。
  负责调查这一桩海上命案的,是水警部门的高级督察,凶杀组的胡主任。
  直到下午三点十二分,警方人员在医生的准许下,会见情况逐渐好转,但精神仍然十分虚弱的唐特朗夫人。
  三点二十分,胡主任已确定了一件事,当游艇出海的时候,艇上总共有五人,除了遇害三人外,其余两人就是唐伦和贝莉。
  这件事情一经确定,自然又是哄动一时的惊人消息。
  五人出海,三个死于谋杀,另外两人下落不明,而且其中一人更是红玫瑰贝莉,整件事情就变得更复杂神秘莫测了。
  到了四点三十分,当局已迅速决定,调派狄浪加入负责调查这一宗巨案,理由是他比任何警务人员都更熟悉贝莉,由他去调查,说不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而事实上就算当局不作出这些决定,狄浪也会私下插手追查。
  在上午,他还在跟贝莉斗嘴,想不到她驾驶跑车出外,就此失却踪迹。
  白云裳的反应,却是冷静得出奇。
  狄浪曾在电话上跟她联络,她的看法是:“这是绑架,他们一定还活着。”
  狄浪也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
  但警方也有人推测,说不定唐伦和贝莉也已遭了毒手,而尸体则可能在大海飘浮着。
  在没有这两人确切消息之前,又有谁敢否定这种说法?
  当然,除了心理变态者之外,任何人都不会希望这推测是正确的。

  (三)

  夜已深,快将凌晨时分了。
  在白云裳的房子里,灯光仍然明亮,而这一天晚上,恐怕她是很难进入梦乡的了。
  由于她已确定这是一桩绑架案,所以她一直逗留在家里,准备随时接收歹徒的勒索电话。
  但等了半天,电话虽然多次响动,但却多半是狄浪拨回来的。
  她坚决反对狄浪的建议,她拒绝警方派员加以保护。
  她不希望打草惊蛇,因为这样可能会对贝莉的安全产生无法预知的影响。
  当然,白云裳也绝不是一个愿与不法之徒妥协的人,但她认为,目前有几个很重要的关键时刻,无论局势有任何变化,都必须谨慎处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云裳不会像瞎苍蝇似的,到处乱碰乱撞,希望可以找到贝莉和唐伦。
  她认为,这任务就由警方进行,而自己只有一个人,唯一最适当的行动,就是等待。
  十二点正,电话铃声又再响起。
  这不是狄浪打回来的,听筒里传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嗓子。
  白云裳刚拿起听筒,这把低沉的嗓子就说:“白小姐,妳不必问我是谁,我也不会回答,红玫瑰贝莉的性命,现在可说是完全操纵在妳的手里。”
  白云裳吸了口气,道:“先生,请恕我无法明了阁下的意思,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当然可以,”那人格格地笑了起来,过了半晌才缓缓接道:“我知道,妳和狄浪、彭警司有很密切的关系,他们一定会要求妳插手追查那桩伪钞案。”
  白云裳不由心弦震荡,原来贝莉的失踪,竟然和伪美钞案有关连。
  她只是呆了一呆,立刻就说:“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只是一个钢琴教师,并非警务人员……”
  “这一点,我们全都知道,”那人冷冷一笑,道:“但最少狄浪正在找寻蓝悦悦小姐,而妳却很有可能会协助他完成这一件事。”
  白云裳叹了口气:“阁下未免把我估计得太高了罢?”
  那人说:“白小姐,妳不必太谦逊了,连核子党也给妳和贝莉弄得天翻地覆,我们又岂敢小觑了两位女金刚的本领?”
  白云裳的掌心忽然冒汗。
  对方极可能是个经验老到的职业罪犯,而且,他对自己和贝莉的事,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对方知道自己的事太多了,而自己却只能听见这人的声音而已。
  当然,狐狸再狡猾,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但在目前来说,自己却是连狐狸身上的气味也未能嗅得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空自焦虑和惊怒,是于事无补的,她只好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试探对方的反应和决策到底是怎样。
  她用沉肃的声音问:“阁下甚么时候才肯释放贝莉和唐伦?”
  那人干笑一声:“那要看妳是否愿意和我们合作而定。”
  白云裳心中陡地冒出了怒意,和不法之徒合作,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那也是不能忍受的耻辱。
  但现在受到生命威胁的人却不是她自己,而是贝莉,还有唐伦。
  她只好暂时强忍这一口气,缓缓道:“阁下的意思,是要我完全不插手那一桩伪美钞案?”
  那人笑道:“不错,而且奉劝一句,妳最好也劝一劝狄大探长,对这件案件切莫太落力,否则,本市可能会在短期内,丧失了这位浪子神探。”
  白云裳忽然冷冷一笑,道:“先生,你说的一切,我都已很明白,可是,我却全然不知道贝莉和唐伦的情况怎样,也许他们已死在你们的枪弹下,但我却仍然给阁下所威胁,那岂不是莫大的笑话吗?”
  那人沉默了一会,道:“这容易得很,我们可以在十二小时之内,给妳一个很好的证明。”
  “证明甚么?”
  “证明他们两个仍然活着,白小姐,再见了。”
  ”喂……”白云裳叫喊,但对方已搁断了电话。
  房子里又回复那种可怕的沉寂。
  虽然,白云裳知道自己正在处于劣势,但她最少已明白到一点,“海上舞者”的血案,以及贝莉、唐伦的失踪,是和不久之前发生的伪美钞案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是一个线索,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若非贝莉和唐伦落在这班歹徒的手里,白云裳一定会立刻就采取行动,彻查到底。
  但是这时候,她却是投鼠忌器,她绝不能随便地把贝莉和唐伦的性命,作为赌注。
  赌自己的命,白云裳是毫不皱眉的,虽然,她向来并不喜欢赌钱。
  而她赌命,与不法之徒周旋拼命,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只是,她认为人生在世,不外匆匆数十寒暑,倘若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就算长命百岁,那也是白白的渡过一生了。
  虽然她很少看武侠小说,但她自己却是个典型的女侠,她嫉恶如仇,喜欢扶助弱小,以及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但这一次,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就在她皱眉沉思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再响起,这次却是狄浪拨回来的。
  “甚么事?”白云裳的心中,忽然冒起了一种不祥之兆。
  果然,从听筒里传过来的,是个坏消息。
  “我们已找到了好妈,那是一个休班女警员,在一座工厂大厦的储物室发现的,她已死了,颈上插着一支冰插。”狄浪的声音,是愤怒的,也是难过的。
  白云裳长长的抽了口冷气,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我害死了好妈?”
  倘若在十几小时之前,自己没有向狄浪透露好妈的下落,她是不是可以避过这一场劫数?
  但狄浪不等她开口,就已经把她这种想法完全否定了,他道:“好妈被杀,根据验尸官的初步推断,最少已是两天前的事。”
  白云裳咬着牙,怒道:“他们实在太灭绝人性了。”
  狄退忙道:“他们?妳知道他们是谁吗?”
  白云裳下意识地用力摇摇头,当然在电话里狄退看不见的,她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
  狄浪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虽然在电话里他看不见白云裳面上的表情,但从这声音和语气里,他已知道,白云裳那方面,一定对案情又有了新的发现。
  是以他连忙说:“妳在家里等我,十五分钟之内,我一定赶到。”
  “不,我想到外面走走,”白云裳说:“三十分钟后,我们在仙娜夜总会见面,你不反对罢?”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狄浪说。

  (四)

  二十八分钟后,白云裳已坐在仙娜夜总会里最远离舞池的一张座椅上。
  这里的乐队,从来不喜欢作太吵闹的演奏,他们是一群爵士音乐的忠实支持者,从少年时代一直到现在以奏乐为职业,这种热情还是丝毫不减。
  音乐旋律悠和,歌声充满磁性魅力,这就是白云裳选择这里会见狄浪的理由。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已逐渐接近紧张和疲倦的程度,而这种抒情的音乐和歌声,也许可使自己不稳定的情绪安静下来。
  两分钟后,她喝了半杯鲜柠檬汁。
  柠檬汁酸味十足。
  想起那三个在游艇上无辜被杀的船员及已经落在歹徒手里的贝莉和唐伦,白云裳心中真的很酸痛。
  但她毕竟是很坚强的,尤其是面对邪恶势力,她更是从不让步,也不会认输。
  她已在这一分钟之内,决定要把事情的真相,向狄浪说出来。
  但狄浪的影子,却还是没有出现。
  白云裳的一颗心渐渐向下沉。
  狄退绝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他绝少迟到,除非真的有特别事情发生。
  十五分钟过去了,狄浪没有来。
  三十分钟也过去了,狄浪还是不见踪影。
  白云裳的手有点冷,她知道事情一定有点不寻常。
  她已打电话到传呼公司,希望狄浪会有回音,但却没有消息。
  显然狄浪也出了意外。

  ×                ×               ×

  狄浪是个很守时的人,当白云裳正在开始呷第一口柠檬汁的时候,他已到了夜总会大门外。
  但是,就在他正想进入夜总会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着他的名字:“狄浪先生!”
  狄浪立刻转过脸,只见一个衣着整齐,看来很有绅士风度的中年人,正坐在一辆名贵的房车里,微笑着向自己挥手。
  狄浪只是看了他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人是谁。
  这人姓秦,有人叫他秦始皇,也有人叫他秦桧。
  这当然都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真实的名字,是秦盛。
  在商界,秦盛颇负名气,在娱乐圈,他也是一个风头人物。
  他当然很有点钱,虽然谈不上是甚么亿万富翁,但排场也挺不弱小的。
  但狄浪却知道,他是个色情贩子,甚至曾经干过毒品生意,只是,他这个人行事作风稳重,绝对不打没把握的仗。是以警方虽然曾经一度对他作密切的监视,但却还是没法掌握充份的证据,把他绳诸于法。
  对于这一种人,狄浪当然是绝无好感的。
  正当狄浪正在考虑是否上前跟这个人谈话的时候,秦盛已打开车门,微笑着走了过来。
  “狄先生,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的车子里,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狄浪冷冷一笑,一只脚已踏入夜总会门内。
  但秦盛接着说的一句话,却使狄浪不禁为之一阵震动:“那是和贝莉小姐有关的。”
  狄浪紧蹙着眉,道:“你是说贝莉小姐?”
  “不错,是贝莉小姐,红玫瑰贝莉。”秦盛仍然很有礼貌,甚至微微地向狄浪鞠躬。
  狄浪吸了口气,终于说:“那是甚么东西?”
  秦盛道:“这里说话不怎样方便,请到车子里再谈如何?”
  狄浪冷冷一笑:“秦先生,希望你并不是在故意浪费警务人员的时间。”
  “岂敢!岂敢!”秦盛陪笑着说,一面已亲自打开车门。
  狄浪登上车子。
  车厢里还有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汽车司机,虽然狄浪只能够看见他的背面,但已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身材非常魁梧的大汉。
  秦盛也接着上了车子。
  狄浪刀锋一般的目光盯着他的脸:“现在该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
  秦盛干咳两声,才缓缓地说道:“我知道,警方曾经想把我关进牢房里去,但你们失败了,我承认,这是我的运气。”
  狄浪冷冷道:“你倒很坦白。”
  秦盛微笑了一下,道:“但现在,我已经是个完全合法的商人,警方再也无法检控我任何罪名。”
  狄浪冷笑道:“那么恭喜你了。”
  秦盛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但常言有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我早已决意完全不沾手任何犯罪的勾当,但有人却不肯放过秦某,而且一定要把我拖进混水里。”
  “这也恭喜你了,”狄浪轻蔑地笑了起来,“水越混越浊,越容易摸着大鱼,相信不到三几年,本市又会增加一位亿万富豪了。”
  秦盛又叹了口气,道:“也许你会认为我说的都是废话,而且看来和贝莉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狄浪望着他:“你是不是知道贝莉的下落?”
  秦盛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却有她的声音。”
  “是录音带?”狄浪是聪明绝顶的人,已立刻会意到秦盛所说的是甚么东西。
  秦盛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那司机立刻扭开车内的卡式录音机,一个男人低沉的嗓子,随即在车内两个细小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只听得在录音带里这人说:“贝小姐,现在是妳可以跟白云裳表姐说话的时候,希望妳不要装哑巴,否则,我们会割掉唐伦的鼻子。”
  过了好一会,贝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我现在很好,在这里,我有丰富的食物,他们也没有虐待本小姐,唐伦也很不错,这将会是我们值得纪念的旅程。”
  说到这里,就完全沉默下来。
  狄浪不禁双眉紧皱,那的确是贝莉的声音,但以她的性情,又怎会把歹徒说得那样仁慈?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受制于人,也还罢了,但唐伦也和她遭遇同一命运,她就算不顾及自己,也不能不考虑到唐伦的安危。
  她若激怒了敌人,说不定真的会连累唐伦不见了鼻子。
  而从她说话时生硬的口音看来,这番说话,多半是歹徒预先写下,然后再威胁贝莉照念可也的。
  对于贝莉来说,这当然是天下间最不愉快的事情。
  她绝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女人,但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照念出来之外,又还有甚么办法?
  甚么“我们值得纪念的旅程”,真是啼笑皆非得很。
  狄浪听完贝莉的录音带后,一张脸冰冷如雪。
  他冷冷的看着秦盛:“秦先生,你可知道这件案有多严重?”
  秦盛眨着眼,道:“我已不是刚出道的雏儿,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狄浪沉声道:“你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马上向警方自首!”
  “自首?”秦盛似乎呆了一呆,“我犯了甚么罪要自首?”
  狄浪道:“别的不说,单是掳人勒索,这罪名就已不轻。”
  秦盛道:“就凭这一盒录音带,你就断定我是绑匪?”
  狄浪冷冷一笑:“最少,你现在已有着极大的嫌疑。”
  秦盛叹了口气,道:“我若真的是绑匪,或者是主谋人,会自动送上门,让你来抓住我吗?”
  狄浪一怔,半晌才冷笑道:“阁下是黑道上的秦宰相,谁知道你在玩些甚么花样?”
  秦盛望定了狄浪,缓缓道:“说句老实话,对于整件案情,我绝对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
  “但这一盒录音带……”
  “是一个神秘人,命令我把它交到阁下手上的。”
  “这倒奇闻了,是甚么人,居然有如此无边法力,可以让秦先生当上信差?”
  狄浪的说话,简直比针还更尖锐。
  秦盛叹息一声,忽然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个年纪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
  狄浪只是看了一眼,就冷冷笑道:“总不成是他能够命令你罢?”
  秦盛凝视着照片看了好一会,才说:“这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狄浪一呆:“你的儿子?”
  “不错,”秦盛说:“他叫秦树良,现在已快中学毕业,他是个正直青年,若不是为了他,我也许还不是个合法商人。”
  狄浪眉心一紧:“他出了事?”
  秦盛苦笑了一下:“他现在的命运,就和贝莉小姐、唐伦先生一样,给人关起来了。”
  狄浪正色道:“这是不是真的?”
  秦盛道:“这一点,我可以发毒誓,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狄浪道:“为甚么不报案?”
  秦盛冷笑起来:“那样可以吗?警方一定能让我的独生子安全无恙归来吗?就算能,他们能保护咱们父子一辈子吗?”
  狄浪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意会到,这并不是寻常的绑架案。
  “秦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绑架令郎的人,根本就不是志在金钱?”
  “他们不是不要钱,而是要赚大钱,就算我给他们三两百万,他们也不会放在眼内。”
  连几百万元也不会放在眼内的匪徒,那真是胃口惊人已极。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甚么?”狄浪渐渐体会到,案情之复杂,幕后犯罪集团力量之强大,实在远远出乎意料之外。
  秦盛的神色有点苍白,他似是要定一定神,才能回答狄浪。
  他慢慢的说:“他们要我出面,为他们做一点事。”
  狄浪道:“能说出来吗?”
  秦盛吸了口气,把秦树良的照片放回衣袋里,然后又拿出一张纸出来。
  那是一张支票。
  “他们希望你不要拒绝,”秦盛叹了口气,”而这张支票,是由我签发的,你该明白,我也身不由主。”
  狄浪接过支票,不由心头一震。
  “好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两百万!”狄浪冷冷一笑,“这是甚么意思?”
  秦盛缓缓地说道:“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你在十天之内,把工作放缓下来。”
  “把工作放缓下来?这又是甚么意思?”狄浪楞住。
  “换句话说,你必须在这十天之内,对任何事情都视而不见,听如未闻,”秦盛说:“尤其是那一宗伪美钞案,你更不能穷追猛打,追查下去。”
  狄浪冷冷一笑:“你们也未免太看得起狄某人了。”
  “不是我们,而是他们,”秦盛连忙更正:“说句真话,我也给他们害的得鸡毛鸭血,满口苦水!”
  狄浪冷然道:“本市警方人数逾万,地位比我高,权力比我大的官员,也不知凡几,若以为我可以只手遮天,可以为他们瞒天过海,那的确是过份高估我的能力了。”
  “你这是太谦逊了,只要你答应收下这点小钱,他们保证,十天后一定把贝莉和唐伦释放出来。”
  “还有令郎,是不是?”
  ”是的。”秦盛的脸色有点尴尬。
  狄浪的答覆,却是把支票撕成粉碎:“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种侮辱,两百万绝对不是小钱,但要用来侮辱本市的警方,还是少得太可怜了。”
  可惜贝莉不在这里,否则她听见这些说话,肯定会大声喝采叫好,甚至立刻吻狄浪一下,也绝不为奇。(在这种情况下亲吻狄浪,白云裳绝对不会吃醋,这一点也是可以肯定的。)
  秦盛的脸色更难看。
  他连忙说道:“狄探长,我还有个请求,犬子被绑走的事,希望别宣扬出去,这件事,由我来解决好了。”
  狄浪皱了皱眉:“至于这个问题,你自己好好考虑,我暂时保守秘密,那是可以的,但恐怕反而会害了令郎。”
  秦盛道:“我会想办法的,若是宣扬出去,那更加不堪设想。”
  狄浪叹了口气,道:“你也有你的难处,我只能祝你好运。”
  他略为停顿一下,接着又说道:“其实,最明智之奉,是给匪徒致命的打击,我认为,你应该跟警方合作,提供线索,直捣黄龙,我保证在这件事情上,你不会沾上任何罪名。”
  秦盛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你是一番善意,但那神秘人势力庞大,而我只知道黑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对于其属下犯罪集团的一切,可说是一无所知,又怎能向警方提供甚么线索?”
  狄浪道:“贝莉的录音带,是谁交给你的?”
  秦盛道:“我接到了神秘人的电话后,就在信箱里发现了它。”
  狄浪道:“那盒带送给我怎样?”
  秦盛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大概不成问题,但除此之外,我已没有甚么可以协助警方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拍司机的肩膊:“阿彪,把盒带交给狄探长。”
  阿彪立刻把盒带取出,递给狄浪。
  但当狄浪伸手取盒带的时候,那司机的衣袖里,竟然射出了一支钢针,正好射进狄浪的右腕上。
  狄浪脸色骤变。
  “你……你……你……”他只是愤怒地叫出三个“你”字,人已天旋地转,倒在车厢里。
  这时候,他身上的传呼机忽然响起。
  那是白云裳的召唤,但狄浪已听不见了。

  (五)

  案情一变再变,越变越严重,越来越可怕。
  凌晨三点,彭警司在酣睡中被一个紧急的电话惊醒。(若不是紧急事情,他的菲籍佣人也不敢惊动主人接听电话。)
  那是警局的廖帮办打来的。
  他报告说:“狄探长失踪了。”
  彭警司睡意全消,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更衣,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就驾驶着车子回到警局里里。
  这时候,白云裳已在警局里等着他。
  彭警司看见白云裳,立刻上前:“妳已知道狄探长的事?”
  白云裳的情神极沉肃:“这是本年度最不可思议的巨案,狄浪的失踪,只是整件巨案的其中一个环节。”
  彭警司呆了一呆:“你认为他失踪,是和另一件案件有关?”
  “不错,”白云裳的语气很肯定:“虽然他只是失踪了两三个小时,若在法律上来说根本就不能算是甚么失踪,但我肯定,他是失踪了,而且情况并不乐观。”
  彭警司眼色一变:“妳认为他已惨遭毒手?”
  “不一定,但是,却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凶徒会是谁?”
  “这正是我们必须找出来的。”
  彭警司拍了拍额角,沉声说:“这和‘海上舞者’一案,必然有所关连,不法之徒简直是向警方宣战了。”
  白云裳忽然道:“我能不能要一杯咖啡?”
  “噢,这个当然可以,其实我也想要两杯,甚至三四杯,”彭警司苦笑了一下,道:“到我的办公室去,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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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不太好,但总比没有咖啡好。
  白云裳并不是个有“咖啡瘾”的人,但现在已是凌晨三点二十五分,不喝咖啡,实在很难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一面喝,一面对彭警司说出那个神秘人在电话向自己讲的说话。
  彭警司一面听,一面以笔速记下来。
  “这是伪美钞案的延续!”彭警司忽然把笔重重一拍,叉着腰,脸色沉重。
  白云裳点点头,道:“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尤其是好妈遇害,更足以证明,陶业霖运载大量伪制美钞一案,尚有余波未了。”
  但她立刻又更正最后一句说话:“不是余波未了,而是真正的轩然巨波,尚在后头。”
  彭警司吸一口气,道:“白小姐,我想听听妳对整件事情的见解。”
  彭警司服务警界凡二十余年,是值极其优秀的警方高层人员,他绝对没有甚么“洋人架子”,而他对白云裳分析事理的能力,也是极具信心和衷心佩服的。
  白云裳也不客气,把案情逐点推敲研究。
  至于陶业霖一案,她所知道的内情,全是从狄浪口中知道的。
  她说:“陶业霖在投机买卖中失败而面临破产,是他被牵涉入伪美钞案的主要因由,这一点,是否已被证实?”
  彭警司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已调查得很清楚,陶业霖失利于股市,欠下钜债,已达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白云裳沉吟着,半晌才接道:“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进一步瞭解陶业霖的为人,首先,他有没有犯罪纪录?其次,他是否曾经与黑社会中人有密切关系?”
  彭警司道:“他从未犯案,而根据资料显示,陶业霖似乎并没有跟任何黑社会中人有所来往,可以说,他本来是个清白的正当商人。”
  白云裳立时接道:“那么,我认为陶业霖在警局的供词,是相当可信的,歹徒利用蓝悦悦,使陶业霖上当,骗取他一千万元,然后逃之夭夭。”
  彭警司皱肩道:“照情况看来,当日陶业霖被捕,分明是歹徒暗中向警方告发的,但这样,他们岂非制造机会,使陶业霖大爆彼等行骗内幕吗?”
  白云裳道:“陶业霖已是个面临破产边缘的倒霉商人,再失去那一千万元,易地而处,你会怎样?”
  彭警司一呆,继而叹道:“倘若真的遇上这种情况,我会报警自首,然后和警方合作,把骗子绳诸于法。”
  白云裳道:“歹徒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与其让他自首,倒不如让警方逮捕他,把他扣押起来。”
  彭警司道:“根据陶业霖供述,那个自称谭五叔的老骗子,曾给他看过一种印制精致的伪钞,几乎与真的伪钞一模一样,但在进行交易那一晚,他所得到的,却全是印制极劣的伪美钞,只要稍为看清楚一点,毋须专家也可以看出,那是假钞票,这件事,妳认为怎样?”
  白云裳道:“卡车上的伪钞,根本就是无法使用的‘失败之作’,而老骗子谭五叔给陶业霖看的伪钞,却有两种可能性,第一,那些根本就不是伪钞,而是真正的美钞。”
  彭警司说道:“但陶业霖说,那些钞票看来虽然和真钞不相伯仲,但是再仔细察看,就可以发现纸质和颜色均有少许不同。”
  白云裳道:“但这也可能是歹徒故弄玄虚的手法。”
  彭警司目光一闪,缓缓道:“妳是说,歹徒用特别的方法,把真钞票加以处理,使它看来和真的钞票有少许分别?”
  “不错,这是老千手法,”白云裳道:“他们的手上,根本就没有甚么纳粹伪钞,于是用这种以真作假的手法,引诱陶业霖,使他相信,对方真的拥有大量精致假伪钞,至于陶业霖说曾亲眼看见皮箱满载伪美钞,但当时只是曾经翻揭过其中一叠,那么,其他一叠一叠的钞票,极可能是虚有其表,里面的全是白纸而已。”
  彭警司点点头,道:“这是老千的骗术,他们把这种手法称为‘做千张’,陶业霖不懂得这一套,自然很容易给老骗子瞒过。”
  白云裳沉吟半晌,道:“但这只是第一个可能性,而另一个可能性,却比前者更加严重。”
  彭警司皱了皱眉:“第二个可能性是怎样的?”
  “谭五叔给陶业霖看的,的确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纳粹党印制的伪美钞!”白云裳说。
  彭警司陡地呆住。
  “有这种可能吗?”
  白云裳道:“倘若没有‘海上舞者’血案,这种可能性几乎是等于零,但现在却大不相同。”
  彭警司吸了口气,点头道:“妳说的不错,歹徒已骗取了一千万元,本该偃息旗鼓,停止一切活动才对,但他们却继续兴风作浪,而且越弄越凶,似乎陶业霖一案,只是整件事情的开端而已。”
  白云裳道:“令我怀疑纳粹伪钞已流入本市的原因,说来也许很可笑。”
  彭警司越听越出神,道:“那是为了甚么缘故?”
  白云裳道:“因为根据警方的消息透露,唐伦的父亲是德国人。”
  彭警司点头不迭,道:“不错,他叫唐特朗,是西德一个已退休的政治家。”
  白云裳道:“歹徒掳走贝莉,也掳走唐伦,究竟他们本来的目标是谁?”
  彭警司一怔,道:“一般的注意力,都比较注意贝莉。”
  “不错,但那全然因为她是红玫瑰,而且又是一个年青美丽的女郎,但我认为,歹徒真正要绑架的对象,应该是唐伦,贝莉反而只是整件事情中的配角而已。”白云裳说。
  彭警司道:“歹徒若以唐伦为重心,那么目的又是甚么?向西德的唐特朗示威?还是向唐特朗夫人敲诈赎金?”
  白云裳道:“在目前阶段,请恕我无法作出估计,因为我们现在知道的事仍然少得可怜,根本不可能找到具体答案。”
  彭警司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但瞬即又恢复了与生俱来的豪迈之气:“我们现在知道的事虽然不多,但邪不能胜正,我们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贝莉和唐伦下落不明,现在连狄浪也失踪了,歹徒的手段又是如此凶残,这一仗,白云裳实在有太多后顾之忧。
  但这一仗她是不能逃避的,不但不能逃避,而且还一定要获得胜利。她就像是一艘已开上战线的航空母舰,不击沉敌方所有舰只和战机,就誓不回国!


  海鸥发现了一线曙光

  (一)

  上午九点三十分,梁神父亲自为一个神秘的女人祷告。
  这女人成熟,冷艳迫人。
  她说自己是个罪人,内心很痛苦。
  她跪在天主面前,忏悔流泪。
  梁神父安慰她,而且尽量让她知道,神爱世人,也愿意赦免世人的罪孽。
  只要诚心祈祷,只要悔改,那就可以了。

  ×                ×               ×

  梁神父已六十岁,视力欠佳,行动迟缓。
  但他心灵舒泰,头脑清醒。
  他知道这女人的内心真的很痛苦,她绝不是在神的面前假意做作。
  没有任何人能骗得了神。
  她甚至瞒不过梁神父。
  虽然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梁神父早就认出她是谁。
  报章上有她的名字,也有刊登她的照片。
  她就是被警方通缉的蓝悦悦。

  ×                ×               ×

  梁神父是个老神父,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神父。
  他诚心为蓝悦悦祈祷,然后亲自把她送出教堂门外。
  他祝福她,希望她内心的痛苦能早日消除。
  他绝对未曾想过“报警”这两个字。
  警方可能会认为这并不是个其好市民,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真是一个好神父。
  她要回家了,她的家在何处?
  神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辆的士停在教堂门外,她伸手打开车门。
  但车门还没有打开,的士后排座椅里,居然钻出了一个人。
  她怔住,这辆的士刚才分明还没有“下旗”,怎么后面却有个乘客?
  就在这一怔的时间里,突听“噗”一声,她的鼻梁上立刻裂开了一个洞。
  血洞,致命的血洞。
  她真的完全怔住了,她张大嘴巴,却连叫也叫不出来,接着就倒了下去。
  的士立刻离开现场,虽然前面路口交通灯亮着红色,但它还是像一枚炮弹般冲了出去。
  梁神父虽然视力欠佳,但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事,他却看得很清楚。
  他没有惊惶。
  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教徒,他认为上帝已和自己同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可怕的。
  死亡亦然。
  “天国近了!”这是他常向信徒说的一句话。
  他也没有报警,因为报警这种事,已最少有五六个目睹血案发生的争着去做。
  他在为蓝悦悦的灵魂而祈祷。

  (二)

  凶杀组的胡主任,这两日来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是个比狄浪大十岁的中年人,他身形很高,站立着的时候连彭警司也比他矮两吋。
  他说话声音宏亮,行事作风爽快,斩钉截铁,绝非优柔寡断之辈。
  “海上舞者”血案尚未破获,蓝悦悦又已被狙击毙命,这一连串惊人的事变,使胡主任不禁为之眉头大皱,又惊又怒。
  由于梁神父是凶案目击证人,胡主任不断向他追问当时情况。
  梁神父据实相告,但是的士车牌号码,他却真的无法看见,当然也无从记亿起来。
  白云裳也来到了教堂,那时候尸体已被舁走,但路旁仍然留下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警方呼吁市民,倘若有人目击凶杀发生,或者看见该辆行凶之用的士车牌号码,请立刻知会警方,又设有热线电话,希望知道有关情况的人仕尽速联络云云。
  但一天过去了,并无任何市民与警方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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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悦悦遇害已超过二十四小时,白云裳的心境也越来越沉重。
  这一天,她正准备出门,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抓起听筒,立刻就听见那个神秘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小姐,妳早。”
  “是你?”白云裳已认出对方的声音“我该怎样称呼阁下?”
  那人沉思片刻,才说:“妳就叫我大亨好了。”
  “大亨先生,你答应过我的事,并没有实现。”
  “妳是指贝莉小姐的安全问题?”
  “不错,已经过了几天了,阁下还没有证据,可以让我知道,贝莉是不是仍然活着。”
  大亨淡淡一笑:“其实,在那一天凌晨,我已派人把贝小姐的录音带,送了出去,里面有她的声音,可以证明她仍然活着。”
  白云裳冷冷道:“我可没有接到这录音带。”
  大亨道:“本来妳是可以听见贝莉小姐声音的,因为我们已把它交给狄浪。”
  白云裳心中陡地一震,但声音却还是那样平静:“你们干得很凶,连警方人员也敢下手。”
  大亨叹了口气:“那怪不得我们,妳可知道,狄浪对我们的威胁有多严重。”
  白云裳冷笑一声:“阁下现在已大占上风,倒不知道还有甚么事情要向我加以指导?”
  大亨道:“我想跟妳作一次公平的谈判。”
  白云裳道:“只要你敢站出来见人,无论甚么地方甚么时间,我一定奉陪。”
  大亨笑了笑,道:“不必了,在电话上谈判,效果也是一样的。”
  白云裳知道想引出这条老狐狸,并不是容易的事,只好冷然说:“你要怎样,尽管开口好了。”
  大亨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认为,在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甚么仇怨,犯不着针锋相对。”
  白云裳冷冷道:“最先动手,毫不客气绑走贝莉的是阁下,我们只是无辜被卷入漩涡里的。”
  “妳说得很对,”大亨立刻说:“所以,我打算释放贝莉小姐。”
  白云裳道:“条件如何?”
  大亨说道:“双方终止一切敌对的行动!”
  他的口吻,就像是一个正在进行军事谈判的三军总司令。
  白云裳扬了扬眉,从对方这种姿态,她已可以证明,自己向彭警司所分析的其中一点理论,是相当正确的。
  游艇绑架案,歹徒主要的目标是唐伦,而不是贝莉。
  ——贝莉只是配角,但却也有一定的价值,最少,歹徒可以凭藉贝莉,来牵制自己和狄浪,甚至在警方来说,也不能不投鼠忌器。
  ——这一点若是成立,那么唐伦在歹徒心目中又是何等份量?
  只听得大亨又说:“只要妳保证不再插手管我们的事,一小时之内,我们就释放贝莉小姐,让妳们团聚。”
  白云裳却立刻说:“这还不够。”
  大亨道:“这是甚么意思?”
  白云裳道:“我的意思是说,只释放贝莉,那是不足够,也不公平的,我要求阁下,把他们三个人全部释放。”
  “这太过份了,”大亨的声音有点悻然的道:“在这时候得寸进尺,妳以为是明智之举吗?”
  白云裳冷然一笑:“也许我是个很愚蠢的人,但我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无论如何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必须公平处理,单是释放贝莉,那是我无法接受的。”
  大亨冷冷一笑:“既然不吃敬酒,算了。”
  白云裳心中又是一阵震荡。
  大亨的说话,显然是有强烈的恐吓意味,她不禁有点迷惘,自己刚才的说话,是不是太倔强、太固执了。
  而大亨说到这里,就用力搁断了电话,看来他心中是很愤怒的。
  白云裳没有要求警方和电话公司合作,调查电话的来源。
  她知道,大亨打这种电话,必然是在公众场所,或者是电话亭之类的地方,而绝不会愚蠢得在自己的住所,或者是贼巢里打来。
  他绝非一般鸡鸣狗盗,而是一个有胆色,也极富犯罪经验的不法之徒。
  要对付这种奸猾而又穷凶极恶的之辈,真是一件伤透脑筋的事。
  倘若可以掉换过来,她宁愿让贝莉重获自由,自己被歹徒关起来。
  但基于必须公平的原则下,刚才她却拒绝了大亨的提议。
  其实,除了“公平”两个字之外,不愿向恶势力低头或妥协,也是使白云裳拒绝大亨提议的主要理由。
  谈判的大门已一脚踢闩了,以后的事会变成怎样?
  白云裳不知道。
  她忽然打开冰箱,取出一瓶“营养饮品”,一口气把它喝下。
  据说,这种“营养饮品”能使体力增强,消除疲倦,但白云裳却从来没尝试过呢。
  这是她第一次喝,而这一瓶,也是贝莉在超级市场采购货物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
  白云裳真希望能够完全消除疲劳,认真地去对付已“杀上门来”的犯罪份子。
  正当她把空瓶子丢进垃圾箱的时候,门铃忽然响动。
  门外来了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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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从未见过这位外国男人,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却觉得这人很面熟,好像在甚么地方见过似的。
  但她的印象太模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阁下是……”她说的是英语。
  对方很有礼貌地微笑,忽然拿出了一本护照。
  “请恕唐突,”他说的也是英语,但却带有浓厚的德国口音:“我是唐特朗,唐伦的父亲。”
  经他这么一说,白云裳根本不必翻开护照,就已可以肯定他没有说谎。
  他是德国人,而且一定就是唐伦的父亲唐特朗。
  她觉得他很面熟,并不是因为见过他,而是因为见过唐伦的照片。
  唐伦是个很英俊潇洒的中德混血儿。
  唐特朗的年纪虽然比儿子大二三十岁,但从他脸上的轮廓和充满神采的眸子看来,他仍然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仕。
  唐伦的样子,很像他的父亲,而且最少有八九分相似。
  白云裳立刻招待他进入客厅里。
  唐特朗要了一杯酒,还加冰两块。
  这是他德国喝酒的习惯,没有冰,再好的酒他也不会喝。
  酒杯很快就只剩下两块已溶掉一半的冰。
  “白小姐,妳是不是感到有点意外?”他的的声音有点低沉,脸上的神情是严肃的。
  白云裳耸了耸肩,道:“的确是有点意外,但也不算是太意外,唐伦被绑架,你从德国赶来,那是人之常情。”
  唐特朗吸一口气,道:“首先,妳必须明瞭一件事,在我和妻子之间,并没有感情上的问题存在,她是个好妻子,我是个还算很不错的丈夫,虽然,她喜欢这城市,而我却必须在自己的国家留下来。”
  这是唐特朗的私事,白云裳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她仍是很有礼貌,很耐心地听他讲下去。
  但唐特朗接着的说话,却使她不禁为之动容。
  “我儿被绑架的时候,我并非在德国,而是已经在这里整整一个月之久。”
  白云裳怔住了。
  这更加证实,歹徒绑架的主要对象,并非贝莉,而是唐伦。
  “歹徒绑架你儿子,就是为了要胁阁下?”
  “不错,因为我妨碍着他们的计划,所以就绑去唐伦,逼使我不敢再去采取行动。”
  “他们是谁?”
  “一群亡命之徒,而首领却是个深藏不露,在黑社会中极具势力的神秘人物,他常自称大亨。”
  “大亨?”白云裳抽了口冷气,咬牙道:“这人心狠手辣,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可说是一个危险人物。”
  唐特朗道:“本市富商陶业霖被骗,幕后主持者就是他。”
  白云裳凝视着他,道:“阁下从西欧远道而来,何以对大亨的事瞭如指掌?”
  唐特朗哼一声,道:“他虽然是中国人,但却曾在汉堡黑社会中,稚雄称霸十二年。”
  白云裳一呆:“你曾经在德国跟他交过手?”
  唐特朗摇摇头,冷笑道:“他只是个亡命之徒,就算他霸占了整个汉堡的地盘,我也没空闲去理会。”
  唐特朗并非自抬身价,事实上,那时候他还是国会议员,又怎会插手去对付一个来自中国的恶霸?
  道也不是大材小用的问题,而是对付黑社会份子的事,自有警方执行任务。
  白云裳沉默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现在情形却大不相同,”唐特朗吸了口气,缓缓接道:“我虽然已经是个退休官员,但今次来到这里,却是负有特殊的任务。”
  白云裳不禁大感奇怪。
  一个已退休的欧洲政治家,为甚么会在这时候来到东方这个城市进行任务?
  “那是甚么任务?”白云裳好奇心大起。
  唐特朗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白云棠。
  照片已经很残旧,而且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个穿着整齐军服的军官。
  从衣帽上的徽号,可以看得出,他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代德国纳粹党的高级将领。
  “他叫齐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他的官衔是陆军上校,而这一幅照片,是在诺曼第拍摄的,当时,他正在参加伦兹特元帅的生日宴会。”
  “这人仍然活着?”
  “不,当希特勒全面崩溃后,齐尔上校就躲藏起来,直至一九四六年,才被美国间谍抓住,经过军事法庭审裁,终于吊死了他,但吊死齐尔上校后,美国政府却为之大吃一惊。”
  “那是甚么缘故?”白云裳听到这里,不禁为之出神。
  唐特朗干咳两下,才接着说道:“齐尔上校被吊死后,第二天美国间谍之王尊赫尼就发现了一件令英、美两国朝野为之震动的事。”
  “连英国也被波及?”白云裳抽了口凉气。
  唐特朗叹息一声,缓缓道:“原来齐尔上校在纳粹党败亡的时候,混水摸鱼,把一大批印制精致,几可乱真的美钞和英镑,运回故乡秘密收藏。”
  白云裳一怔:“难道当时完全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唐特朗道:“据美国情报人员当时所得到的消息,一间印制伪钞的工厂已被炮火炸毁,现场只找到少许残缺不全的伪钞,却没有想到,齐尔上校在局势大乱之际,已秘密把大量伪美钞及伪英镑偷运了出去!”
  白云裳道:“这岔子也未免弄得太大了。”
  唐特朗说道:“那批伪钞,据美国情报人员消息透露,英镑较少,美钞最多,而且数目之庞大,是以亿字作为计算单位的!”
  白云裳眉头一皱,道:“难道齐尔上校服刑后,盟军方面就再也找不到那批数量惊人的伪钞?”
  唐特朗叹了口气,道:“当时若能找回,也不会有今日这种局面了。”
  白云裳目光一闪,道:“那批伪钞,是不是已落在齐尔上校亲人手上?”
  唐特朗点点头,道:“他把伪钞收藏在一个极秘密的地点,而他的妻儿也离开德国本土,移居南美洲。”
  白云裳道:“他有几个儿子?”
  唐特朗道:“两个,但其中一个,已在一次黑社会火并中丧生,现在还活着的,就是这人!”
  他说到这里,又再拿出第二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彩色拍摄的,而且色彩还很鲜明。
  照片上一人,浓眉大目,唇厚脸宽,虽然穿着一套质料名贵,手工上乘的礼服,但却还是掩饰不住面上那种凶悍如豺狼虎豹的霸气。
  唐特朗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照片,沉声说道:“当齐尔上校被吊死的时候,他才五岁,但是后来,他却成为了南美洲最可怕的黑人物,在巴西里约热内庐,只要提起了‘魔鬼豹子’,恐怕谁都得要退避七分。”
  “魔鬼豹子!”白云裳吸一口气。
  “他的名字最少有五个,但真正的名字是贺斯特。”
  “他应该知道父亲秘密收藏伪钞的事情罢?”
  “当然知道,但是要在德国境内把伪钞弄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隐忍不发,全然不动这批伪钞的主意。”
  白云裳有点奇怪,但却没有打断唐特朗的说话,让他一直说下去:“贺斯特忍手不干,是因为当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在南美洲树立了庞大势力,而且也不愁无钱花用,据估计,在全盛时期,他个人每日的收入,最少可达三万美元之谱。”
  白云裳恍然大悟。
  一个人每天收入三万美元,这已是极其惊人的数字,除非贺斯特是个永不满足,为钱而发狂的人,否则,他又何必冒险再去动那批伪钞的主意?
  唐特朗却忽然叹了口气,道:“但在三年前,这头不可一世的魔鬼豹子,却遭遇到一场滑铁庐战役,在一次连续十二天的大火并里,贺斯特给另一伙黑帮杀得片甲不留,竟然无法再在南美洲立足。”
  白云裳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才道:“天下乌鸦一样黑,不论古今中外,不论黑白两道,永远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唐特朗苦笑了一下,道:“但这却也促成了贺斯特重返祖国的决心。”
  白云裳道:“他终于还是要动伪美钞的脑筋了?”
  “不错,”唐特朗缓缓道:“虽然他曾经一度意气风发,财源滚滚而来,但他却也是赌城的常客,经常一掷百万美元,而面不改容。”
  白云裳道:“豪赌非但刺激,而且也可以满足赌徒的虚荣心,他们会认为,赌注比别人大,无论赢输,都是一件很够体面的事。”
  她虽然并非赌徒,但对赌徒的心理,居然分析得很清楚,唐特朗望着她,脸上不由渐渐露出敬佩的神情来。
  “白小姐说得很对,”他叹息一声,道:“这也就难怪那些阿拉伯酋长,印度土皇帝,他们在赌城不赌则已,一经下注,旁人就得为之相形见拙,自愧不如。”
  白云裳道:“但豪赌却往往是有钱人的致命伤,一个人若有那种豪赌倾向,就算是亿万钜富,也难保不会有一天变成身无分文的穷措大。”
  说到这里,忽然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叹息,倒不是为了贺斯特,而是忽然想起了陶业霖。
  陶业霖若非赌股票输了,又怎会有现在这种悲惨的下场?
  赌之为害,自古皆然,但却是于今尤烈。
  唐特朗神情沉肃,说道:“以贺斯特的手段,虽然在南美洲无法立足,但一潜回德国,很快又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
  白云裳道:“政府当局,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危险人物?”
  唐特朗道:“这家伙的确神通广大,单是护照就有好几份,名字可以天天不同,加上手头还有点钱,不到半年,他已是黑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云裳道:“他还有很多钱吗?”
  唐特朗道:“和他在南美洲时候相比,那是相差太远了,而他最终的目标,仍然是要把父亲留下来的伪钞脱手。”
  白云裳道:“他找到买家没有?”
  唐特朗道:“在德国,甚至意大利,他曾经试图找寻买家,但却谈不拢,甚至有人怀疑这根本就是个骗局,反应冷淡得出奇。”
  白云裳道:“欧洲也有老千,黑吃黑的骗局,大概已有不少黑人物领教过,所以贺斯特虽然有第一流的纳粹伪钞,但别人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唐特朗道:“但最后,贺斯特却和一个中国人搭上了。”
  “大亨?”
  “不错,就是这个神出鬼没的大亨。”唐特朗道:“这两人经过一连串的会谈后,终于达成了一项协议,由大亨找寻买家,但交易的地点却并非在欧洲,而是在本市。”
  白云裳总算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大概。
  唐特朗又接着道:“这本是极秘密的行动,但大亨在离开汉堡的时候,却疏忽了一个人,那是他的金发情妇比提丝。”
  “比提丝向政府告密?”
  “不错,她是向政府告密,但却并非德国政府,而是美国政府。”
  白云裳一怔:“怎会这样的?”
  唐特朗道:“她原来是美国间谍。”
  白云裳不由一阵失笑:“这一点,恐怕连大亨也意料不到罢?”
  唐特朗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他若知道,事情的演变也就截然不同了。”
  白云裳道:“这消息传到美国政府,必然又是一阵子的哄动了。”
  “这个自然,”唐特朗道:“当华盛顿方面证实比提丝情报正确后,立刻就与德国秘密展开会议,要求两国政府合作,把这批伪钞追回来,加以毁灭。”
  白云裳点点头,说道:“倘若数以亿计的美元流入市场,那情况实在是很严重的。”
  唐特朗道:“德国政府已答应了美国的要求,但行动却必须绝对保持高度秘密,在几经考虑下,总理召唤我这个已退休的议员,他希望我能主持这一次行动,与美国方面紧密合作。”
  白云裳皱了皱眉,道:“但大亨突然先发制人,绑架唐伦作为要胁,这显然是你们的行动,已出现了破绽。”
  唐特朗长长叹了口气:“大亨到底是个老江湖,在我们追查的时候,给他发现了,这也是我一时疏忽,没想到他竟然会向唐伦下手。”
  白云裳不禁吐出口气。
  若不是唐特朗亲口说出来,她就算聪明绝顶,也决计想不到案情牵连之广阔,事态的严重性,竟然已达到如此地步。
  “唐伦已落在大亨手上,连本市的狄探长也遭遇到相同命运,阁下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处理?”白云裳在试探唐特朗的态度。
  “不能退让,一退让就完了,”唐特朗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决:“总理委任我负起这个责任,那是看得起我,信任我,正如你们中国人说,宁为玉碎,不作瓦全,我们决不能让犯罪份子得逞,扰乱西方国家的金融市场。”
  白云裳眼睛里已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你是个很有原则,很坚强的人,”她衷心地说:“你们国家的总理没有看错人,你也是美国的忠实朋友。”
  “谢谢妳,而且也要向妳说一声抱歉,”唐特朗道:“为了我们的事,连累了贝莉小姐。”
  白云裳道:“别沮丧,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吃败仗,而这种事也不必说抱歉,任何人倒楣的时候,都可能会给野狗咬一口的。”
  唐特朗微微一笑:“虽然我们生长在不同的国家,年纪也大有差别,但白小姐的作风,却和我这个老人大同小异……”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半晌才说:“别误会,我绝不是说妳老……”
  “我当然不老,”白云裳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你也和我同样年轻而已。”
  唐特朗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凝注着白云裳,笑道:“妳真是一位出色的女郎,虽然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烦闷的伪钞案,但和妳谈话,似乎烦闷也变作愉快的事情了。”
  他略为停顿一会,又接着说道:“我知道,妳是个见义勇为,不畏恶势力的现代女侠,‘海鸥’之名,连欧洲也开始有人提起了,尤其是妳三番四次勇挫核子党,更是令人万分佩服。”
  白云裳忙道:“这是太夸奖了。”
  “不,妳是值得令人称赞和佩服的。”唐特朗正色说道:“说句老实话,妳若是一个平凡的人,我今天决不会登门拜访,更不会把这许多重要的事情向妳和盘托出。”
  “谢谢你对我这样信任。”
  “我们现在都是站在同一战线,面对着凶残暴戾、不顾法纪的歹徒,这一仗,我们是许胜不许败,自然应该患难相扶,同舟共济。”
  唐特朗说到这里,又拿出了第三张照片。
  白云莉一看,怔住。
  “这个不是你自己吗?”
  唐特朗微微一笑:“不错,这是我的近照,希望妳别嫌弃,照片背后,有跟我联络的电话和地址,有甚么事情,请马上知会好了。”
  他已准备告辞。
  白云裳正想写下这里的电话号码,唐特朗却说:“不必了,在我儿的记事簿上,早已有贝莉小姐的电话号码。”
  贝莉的电话号码,自然也就是白云裳的电话号码。
  白云裳笑了笑,很有礼貌地向唐特朗鞠躬,然后才说道:“真高兴能够与你谈话。”
  唐特朗脸上发出了光,他轻轻挥手告别,说一声:“再见。”
  再见。
  “勇敢的唐特朗先生,再见,以后我们一定会再见。”这是白云裳在心里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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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是“营养饮品”功效卓著,还是因为唐特朗的到访,白云裳似乎已再无倦意。
  她冷静地细心分析唐特朗的说话。
  她认为这退休的政治家的说话是可信的。
  正因如此,目前的处境也就越更加凶险。
  虽然她曾对抗势力遍及大半个地球的核子党,但情况却比现在还好一点。
  最少,当时她并不孤单。
  但现在,贝莉和狄浪都已落在敌人的手里,甚至连蓝悦悦也惨遭杀害。
  好妈之死,更是令白云爱哭了起来。
  大亨!
  魔鬼豹子贺斯特!
  这种视法律如无物的狂徒,实在是太可恶了。
  就在她陷入沉思境界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她抓起听筒,心中却在猜:是彭警司?是大亨?还是……
  “喂,是白小姐吗?”听筒里传出了一把沙哑的嗓子。
  白云裳没法认出这人是谁,只好说:“我就是白小姐,阁下是……”
  “君子求。”对方立刻回答。
  白云裳不禁大感意外:“是你?”
  “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值五千元,妳有没有兴趣?”
  “五千?”白云裳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有戒掉毒瘾?”
  “不!我早已戒了,我发誓……
  “不必诅咒自己了,健康是属于你自己的,性命也是属于你自己的,你若喜欢把自己弄得形销骨立,旁人又有甚么办法呢?”
  “妳说错了,身体发肤,授诸父母,不敢毁伤,我已洗心革面,决不再沦为道友……”
  “够了够了,我现在很忙,也没有五千元,你若真的需要钱,可以先拿一千元用着……”
  “别挂断电话!”君子求忙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消息,妳别错过,两千元怎样?”
  白云裳淡淡说道:“只要你不是拿去吸毒,毋须耍花样,我也可以借给你两千元。”
  君子求道:“我绝不是用来吸毒,而是……而是……”
  白云裳冷冷一笑道:“怎么说不出来了?”
  君子求叹了口气:“现在就算我说出来,恐怕妳也不会相信,一小时后,我们在老地方见面再谈好不好?”
  白云裳本想拒绝了他,那并不是因为他向自己要钱,而是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来陪这人磨菇一番。
  但不知如何,她回答的时候却说:“也好。”
  她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女郎,而拒绝别人的要求,通常都是一件令别人失望,自己也不会感到愉快的事。
  君子求的声音听来很高兴:“那好极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一小时后,再见!”
  接着,听筒里传来了“胡胡”之声。

  ×                ×               ×

  一小时之后,白云裳已来到了“老地方”。
  这“老地方”是一间凉茶铺。
  在这里,除了苦茶、甜菊茶外,就只有一碟一碟的花生供应。
  她当然不会忘记,君子求曾经在这凉茶铺门外,给两个阿飞打得死去活来。
  那两个阿飞,本来也不是甚么“人强马壮”之辈,但君子求却比他们更不济事,虽然身高接近六呎,但却是“纸包排骨”,别说打架,连走路也随风摆柳似的,看来就像是一只饿坏了的白鹤。
  幸而当时白云裳和贝莉途经路上,贝莉是最憎恨阿飞的,见他们两个人欺负一个仙风道骨的汉子,自然忍不住手痒,三拳几脚,就把两个阿飞打得抱头飞窜。
  白云裳就是这样认识君子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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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刚坐下,君子求就来了。
  但他并不是单身一人,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
  白云裳有点诧异,君子求讪讪一笑,说:“她是戚丽娥,是三年前从乡下来到这里的。”
  白云裳微微一笑:“来了三年,还是那么朴素,真难得。”
  戚丽娥的脸有点红了。
  白云裳鉴貌辨色,已看出这是甚么一回事。
  她悄悄的问君子求:“你们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君子求吃了一惊,说道:“妳怎么会知道的?”
  白云裳嫣然一笑:“这一次,你是不是认真的?”
  君子求忙道:“别说这种话,我这个人虽然以前干过不少坏事,但却是个爱情专一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却连自己的脸也已热了。
  戚丽娥的脸庞更是红得像一个柿子。
  白云裳笑了笑,从皮袋里拿出一本支票簿,签发了一张支票,然后放在君子求的手上。
  君子求看了一眼,他忽然有窒息的感觉。
  “白小姐……妳是不是写多了一个‘零’字?”他连手都有点发抖。
  白云裳悠然笑道:“不写多一个‘零’字,你怎样讨老婆?”
  君子求感激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白小姐,你真好,这两万元,我们以后一定会努力工作,还给你的。”
  “不必了,就当作我的贺礼好了,”白云裳说:“但你必须答应我,千万不能欺负太太!”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君子求迭声说。
  白云裳瞧着戚丽娥,说:“阿求本来是个好人,他现在也已真的变成一个好人了。”
  戚丽娥垂着脸说:“他常对我说,是妳帮助他改过自新,戒掉毒瘾的……”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再也不要重提,再见了。”白云裳向他俩挥了挥手。
  君子求却赶了上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线索,要说给妳知道。”
  白云裳停了下来。
  初时,她以为君子求只是藉着这种手段来向自己要钱,而她也实在想不出,君子求所说的“消息”,是指甚么事情。
  现在,既然已来了,也不妨听听。
  “白小姐,妳是不是对教堂门前那一桩命案很有兴趣?”君子求这句说话,立刻使白云裳为之心头震动。
  她连忙沉着声音说:“你知道一些甚么?”
  “那辆的士。”
  “车牌号码?”
  “号码是假的,就算当时有人目击,到头来还是查不出来。”
  白云裳吸了口气:“当日开汽车的司机是谁?”
  君子求道:“是醉狗。”
  “醉狗?你认识这人?”
  “怎会不认识?”君子求冷冷一笑,“若不是他唆摆,我也不会染上毒瘾。”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以前吃软饭,靠女人过日子,后来女人不要他了,他就用分期付款的方法,供了一辆的士。”
  白云裳望着他:“在教堂门前行凶的那辆的士,就是醉狗的?”
  君子求点点头:“是的。”
  白云裳道:“你怎会知道?”
  君子求道:“昨晚,他抓住我,要我陪他喝酒,当我有了五分酒意的时候,就给我两包海洛英,这混蛋还想我往深坑里跳!”
  白云裳道:“你不会这样傻,再自毁前途罢?”
  “当然不会,”君子求道:“我很生气,立刻就要离开,但想不到醉狗比我醉得还厉害,他拉着我,说:‘别走,我有一件威风十足的事,你想不想听?’我说不想听,他却擂了我两拳,然后又说:‘我开了半小时车子,就赚了一万元,你信不信?’我当然不信,醉狗却立刻拿出了银行存折给我看,说道:‘这一万元,是刚存入银行里的,哈哈,我开车子,他开枪,一枪就把那婆娘打穿了一个洞,好过瘾!’”
  白云裳脸色变了。
  君子求又接着说:“后来我见他醉得厉害,就撇下了他,还没走多远,刚好遇上八婆王,咳咳,我不是胡乱骂别人是八婆,而是这女人本来就叫八婆王,她对我说:‘醉狗唔知做乜,先头我睇见佢神神秘秘,将架的士的车牌号码换来换去,撞鬼咯!都唔知佢做过乜嘢亏心事!’”
  白云裳忙道:“醉狗在哪里?”
  君子求吸了一口凉气:道:“妳要把他送上警局?”
  白云裳沉声说道:“我自有分寸,但无论怎样,我们绝对不能姑息养奸,让枪弹在这地方上飞来飞去。”
  君子求用力的点点头,说道:“这很对,否则说不定有一天,子弹会飞到自己的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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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狗是个懒人,只要手上有点多余的钱,就不想工作。
  他现在已有了一万元“意外之财”,自然休息不干,把的士停放着就算。
  他不但懒,而且是个酒色之徒。
  每当有几分酒意的时候,他就会想办法去找女人。
  他有个远房亲戚是开旅馆的,这旅馆初时称为公寓,后来改称旅馆,其后再变,就是迎宾馆,招待所,现在则又改称别墅。
  名称虽改,骨子里的花样还是那一套,只要人客需要,不但租出房子,也同时有女人可以租借。
  醉狗今天兴致勃勃,决定要在这里风流快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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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狗刚从银行里提取两千块出来,每一张钞票都是崭新的,简直可以用来“剃须”。
  有了钱,心情自然轻松愉快。
  他希望一会儿进入房子里的应召女郎,会比从前的更漂亮。
  因为他已向那亲戚老板表示,多付点钱不要紧,总要姐儿够俏。
  十五分钟后,房门敲响。
  醉狗马上开门,顿觉眼前一亮,从心底里兴奋起来。
  他心中暗叫:“真是上帝的杰作!”
  太美妙了!
  在门外出现的女郎,简直比电影明星还更漂亮。
  “请进!请进!”醉狗迭声说。
  女郎嫣然一笑,闪身进入房子。
  醉狗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不断的瞧着她,她一进入房了,他就马上把门锁好。
  “妳真美,叫甚么名字?”
  “白云裳。”
  “白云裳,哈哈,很好,人漂亮,名字也漂亮,真是好极!”醉狗挨近过去,全身都已热了起来。
  白云裳的脸色忽然沉下。
  她当然不是醉狗心目中所想像的应召女郎,而醉狗也实在是个糊涂人,以前也从来没有听过白云裳的名字。
  他所关心的,似乎就只有酒色两件事而已。
  正当他准备毛手毛脚的时候,白云裳突然用一种很古怪的手法,把他的两条手臂反锁到背后。
  醉狗还不知道厉害,还笑着说:“妳想玩甚么把戏?”
  白云裳冷冷一笑,说:“为蓝悦悦报仇雪恨!”
  这八个字,有如晴天霹雳,把醉狗吓得魂飞魄散。
  他这才知道,这女郎不好玩。
  他怒叫了起来,“妳是甚么人?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挣扎,他以为对方只不过是女流之辈,只要稍为用力,就可以挣脱开去。
  但他错了。
  他不挣扎还可,这一挣扎,两条肩膀立刻疼得像是骨头爆裂一样,才几下子,就已把他疼得满头是汗,连眼泪也迸了出来。
  这是白云裳的拿手绝技“女神之锁”,一经锁住双手,就算是身材比她魁伟倍以上的壮汉,也很难挣脱开去的。
  醉狗当然挣不开。
  他的脸色一片灰白,只好求饶:“放开我,我不再碰妳便是。”
  白云裳冷冷一笑:“你不说老实话,我就扭断你这一对手!”
  醉狗大吃一惊:“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是个的士司机,少了一对手,那可活不下去。”
  白云裳沉声道:“在的士里开枪杀死蓝悦悦的是谁?”
  醉狗摇摇头:“我不知道。”
  白云裳道:“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甚么都不知道,连蓝悦悦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倒推得干干净净?”
  “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良好市民,干净得很。”
  “既然阁下问心无愧,我们就到警局里去一遭,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好市民。”
  醉狗冷汗如雨,忙道:“祖父有遗言,生不入衙门,死不入地狱,妳千万别把我抓进警局去,否则祖先会不高兴的。”
  白云裳冷笑道:“但我现在却很感兴趣。”
  醉狗苦着脸:“妳要怎样才高兴?”
  白云裳冷冷的说道:“你若肯把凶手说出来,我就高兴了。”
  醉狗道:“但妳一定要答应放过我,别再追究。”
  白云裳点点头:“这个不成问题,我又不是警方人员,多管一件少抓一个,谁也管不着。”
  但她接着又补充说:“但若是警方要抓你,可不关我的事。”
  醉狗脸色一变:“说来说去,妳还是要把我弄得七荤八素!”
  白云裳道:“谁叫你干亏心事?”
  醉狗道:“我几时干甚么亏心事了?只不过驾驶的士而已。”
  白云裳道:“你若驾驶着的士去接载乘客,自然不是亏心事,但你却载着一个枪手,一枪轰掉人家的脑袋,这就很不对了,就算阳间你跑得掉,将来死后也要进入第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醉狗这时候真的后悔了。
  为了一万元,他触犯了法律,而且这条罪名好像还不轻!
  但到了这种地步,后悔又有甚么用?
  白云裳又在催促他:“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醉狗道:“就算我说了,还不是要给警方抓进牢里吗?”
  白云裳道:“最少,你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或者是开始亡命天涯式的生活。”
  醉狗道:“我的车子还没有供完。”
  白云裳道:“你若是珍惜自己的车子和自己的前途,就不该为了一万元而作出违背良心的事。”
  醉狗道:“妳说我该怎办?”
  白云裳说道:“最明智之举就是去自首。”
  “自首!那岂不是要坐牢?”
  “坐牢总比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好得多。”白云裳说:“而且,你可以戴罪立功,只要把凶手抓住,你的罪名就会大大减轻。”
  醉狗怔住,“这办法真的可行吗?”
  “你已错了第一着,千万别一错再错,而且,你现在还有性命的危险。”
  醉狗吃了一惊:“甚么性命危险?”
  白云裳道:“初时凶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所以还不怎么样,但等到风声鹤唳的时候,他说不定会一声不响,跑到你的背后,送给你一颗子弹!”
  这并非恫吓之言,杀人灭口,在一个杀手来说,那是毫不为奇的事。
  醉狗的脸简直已在发绿,他颤声说:“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付我……”
  他口里这样说,心中其实已害怕得要命。
  白云裳暗中吁一口气。
  这条醉狗,虽然好酒好色,而且贪财,但却很怕死。
  怕死的人,当然容易对付。
  “你现在的处境,其实已达到了危险的阶段,”白云裳又再加强心理攻势,道:“我只不过是个女人,已把你轻易制服,警方再查下去,恐怕不到两天,准会查到你的头上来,那时候,凶手还会让你活下去吗?”
  醉狗忽然怪叫起来:“妳说得对,我要先发制人,把那厮抓出来绳诸于法,但我又不想坐牢,也不想自首,妳若不答应放过我,我宁愿死也不把凶手的名字说出来。”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自首与否,我不勉强你,但凶手是谁,你一定要说老实话,否则,我会马上向警方举报!”
  醉狗沉默了半晌,终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方植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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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植豪!
  那是蓝悦悦的丈夫!
  据陶业霖向狄浪说过,方植豪已经死了。
  他看过方植豪被杀的照片!
  但狄浪并没有完全相信方植豪已被杀害,他并非怀疑陶业霖说谎,而是怀疑那一张照片,只是一种行骗的手法,好让陶业霖放胆量和蓝悦悦在一起,如此而已。
  现在,从醉狗的口里,白云裳已证实狄浪的怀疑是正确的。
  方植豪没有死,只是装死!
  蓝悦悦牺牲色相诱骗陶业霖,自然也就是方植豪一手摆布出来的。
  但这人却是个毒丈夫。
  计划成功后,为了灭口,不惜杀了蓝悦悦,使警方的线索为之中断。
  而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就是蓝悦悦遇害前,曾在教堂里向上帝忏悔。
  她忏悔甚么?
  很显然,她是为了陶业霖琅珰下狱和母亲遇害的事,而觉得良心不安,精神痛苦。
  再进一步,当好妈遇害的时候,蓝悦悦必然已发觉自己的性命绝不安全,方植豪随时会杀她灭口。
  于是她离开了方植豪,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
  但方植豪比谁都更瞭解悦悦,终于在教堂门前,枪杀悦悦灭口!
  想到这里,白云裳也不禁为醉狗担心起来。


  西方杀人王初逢东方杀人王

  (一)

  方植豪是个怎样的人,他有多高?长相如何?年纪有多大?
  白云裳全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人是个危险的人物,而且一定和大亨有着关连。
  要对付这么样的一个人,当然不能草率行事,否则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儿。
  但从醉狗的口里,她知道方植豪染上了毒瘾,而且和一个贩毒头子颇有交情。
  白云裳决定从这一方面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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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三十分,方植豪驾驶着一辆车子,来到了近郊一座别墅里。
  别墅主人是吕保云,也就是那个贩毒头子。
  在半小时前,方植豪接到了吕保云的电话,说有一批“上货”,留给他享用。
  早十几天前,扫毒运动雷厉风行,连吕保云那样的人物,也有手上缺货之叹。
  方植豪接到这电话,不禁为之精神一振,马上驾驶车子赶到。
  别墅的厅内灯火辉煌,传来阵阵劈劈啪啪的声响。
  方植豪知道,吕保云最大的嗜好,就是搓麻将。
  这时候才十点多,他在搓麻将,那是很常见的事。
  他按动门铃,立刻就有个女佣把门打开。
  方植豪也没有看这女佣,直向厅中走了过去。
  若是换上别人,一定会多看这女佣几眼,因为她实在是很美丽的。
  但此刻方植豪感到最有兴趣的,并不是女人,而是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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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保云在搓麻将,但连他自己在内,桌上只有六只手,三个人。
  方植豪不由哈哈一笑:“吕老板,连‘三脚麻将’也下场了?”
  吕保云也笑了笑,道:“你来了,不就是‘四人攻打四方城’吗?”
  方植豪笑了笑,但却已笑得有点勉强:“我不大懂这套玩意,还是免了罢?”
  吕保云哈哈一笑:“你真客气,瞧,人家是从外地来的稀客,他们也懂这一套,你推辞,那是太不赏脸啦!”
  方植豪早已看见其余两个是外国人,所以才没有下场玩几圈的打算。
  这时候,他只好微笑着说:“这两位是……”
  一个棕色头发,唇上留着胡子的外国人欠了欠身,用英语说:“我是杜陀。”
  另一个金色头发,年纪较大的外国人说:“我是唐特朗。”
  方植豪突然全身冰冷,脸上却露出愤怒的神色。
  “吕老板,你这是甚么把戏?”他狠狠的盯着吕保云。
  吕保云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出卖了你,但除了这样,我又还有甚么办法可以保得住自己?”
  方植豪冷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苦衷不少!”
  唐特朗沉声说道:“我们已在这里搜获一批毒品,他若不跟我们合作,只要一个电话,警方人员立刻就可以把他关进牢里!”
  方植豪冷冷的盯着唐特朗:“你以为我是甚么人?值得你们如此重视?”
  “你是一个很聪明,也够心狠手辣的人,”唐特朗冷冷道:“大亨有你这种帮手,真是如虎添翼。”
  方植豪嘿嘿一笑:“阁下的确是个很风趣的人物,可惜在下没有时间奉陪,再见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拿出一柄手枪,指吓着三人,然后一步一步向后倒退。
  “吕老板,嘱咐你的佣人,把大门开了!”他命令吕保云。
  吕保云还没有开口,那女佣已说:“门没有关上,但外面却有十几个警探。”
  方植豪脸色骤变。
  他匆匆挨近窗子,向外面望去,但却没有看见甚么警探。
  他猛然回头,正待喝问女佣,却忽然给一只柔滑的手抓住右臂。
  他还没有看清楚这是谁的手,突然整个人如腾云驾雾似的,直向墙壁上飞了过去。
  “好俊俏的柔道功夫!”唐特朗陡地发出响亮的笑声,而且不断的在鼓掌。
  等到方植豪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支漆黑的枪管已对准着他的眉心。
  枪本是他自己的。
  枪膛里有六发子弹,他当然比谁都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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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植豪是练过武功的,在年轻的时候,还参加过擂台搏击大赛。
  那时候,他身壮力健,屡次在擂台上把对手击倒,获得胜利。
  现在,他才三十出头,当然谈不上一个“老”字。
  但他的武功退化了,体力也退化了,甚至连警觉性也不及从前。
  他现在拥有的,只是“心狠手辣”四个字。
  因为他已染上毒癖。
  虽然他吸毒才两年,但在这两年里,他的体重日渐下降,气力也在逐渐衰退之中。
  毒品本来就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它毒害好人,也毒害坏人,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和毒品打上交道,这一辈子就“危危乎也矣”。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败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佣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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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佣当然就是白云裳。
  她通知唐特朗,大家一起会合,务求一定要把方植豪生擒活捉。
  连日以来,他们一直屈居下风,能否扭转乾坤,平反败局,似乎就得看现在这一着棋了。
  杜陀是唐特朗的保镳,他是一个神枪手。
  这时候,他用方植豪的手枪,瞄准着方植豪的脸,然后冷冷的说:“在东方这个城市,你是个杀人王,在西欧,我也是个杀人王,你敢不听我的说话,杀人王杀杀人王的活剧,立刻就会上演!”
  方植豪的额上已经淌出了黄豆般的冷汗。
  但他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倔强。
  “杀人王先生,你开枪好了!”他居然挺起胸膛,让枪管贴着自己的脸。
  “好汉!你真不怕死?”杜陀冷笑。
  方植豪傲然说道:“我若是怕死,也就不敢开枪杀人,既敢杀人,又怕甚么死?”
  杜陀冷冷地说道:“朋友,你不必装腔作势,你以为我不敢开枪,那可是想错了。”
  方植豪却连睬也不睬他,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天花板。
  白云裳却在这时候说:“把他绑起来,不怕他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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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陀虽然是欧洲人,但却曾在中国大陆洋澄湖学过一种本领,那是“捆绑大闸蟹”。
  绑蟹和绑人,他认为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使用绳索的手法相当纯熟,三两下就把方植豪捆缚得很牢固。
  白云裳冷冷一笑:“我们现在也似乎变成绑架匪徒了。”
  杜陀裂嘴一笑,道:“若真个有罪,我一个人背起便是。”
  白云裳道:“我是主谋,罪名比你更大。”
  唐特朗淡淡一笑:“那么,就当我是个从犯好了。”
  白云裳向吕保云说:“我现在要带走这个人,你不反对罢?”
  “不,我不反对!不反对!”虽然他是个贩毒头子,但却绝不敢轻易得罪白云裳。
  他知道,这女郎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极难缠的人物,而且,她和彭警司、狄探长关系密切,跟她作对,无异是自找麻烦。
  就算将来方植豪要找自己算账,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二)

  方植豪被劫持着,这也可算是一桩绑架案。
  他被带到一间很偏僻的石屋子里,那是贝莉一时高兴买下来的。
  那时候,这石屋子才值八千元。
  但现在嘛,已有人出价五万,但贝莉却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宗买卖。
  她把它空置着,有时候兴趣来了,就跑到这里住一两天,据说这是寻求耳根清静云云。
  白云裳把方植豪带到这里,是不是要用严刑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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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快天亮了。
  石屋里,灯光明亮,白云裳居然在这里跟唐特朗下棋。
  围棋。
  白云裳拈白子,唐特朗走黑子。
  才下了两局,已花了好几个小时。
  杜陀也很有耐性,他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看他们的样子,就像是来度假似的。
  方植豪被搁置在一角,他们没有再碰他一根汗毛,更没有动用甚么严刑逼供。
  杜陀只是用一种强力的胶布,把他的嘴巴封住,不让他说话。
  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呼叫。
  对于一个连死神也不害怕的人来说,这本来不算得上是甚么一回事。
  但事实却偏偏相反。
  方植豪给人这样捆绑,竟似比死亡还更感到可怕,这一点,是可以从他眼神里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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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亮,外面阳光普照。
  棋局仍然继续,无论是下棋双方,还是观战者,都表现得很有耐性。
  但方植豪已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得要命。
  有人揍他吗?
  没有。
  他在伪装吗?
  那也不是。
  答案是:毒瘾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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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连死也不怕的人,却抵不住“吊瘾之苦”。
  白云裳终于冷冷的向他说:“你若要解除痛苦,就得说实话。”
  她在吕保云的别墅里,的确找到了一批毒品。
  “我说!我说!”方植豪嘴上的胶布刚被扯开,他就已完全屈服下来。
  在吕保云的别墅里,他甚么都不肯说,但现在毒瘾严重发作了,他却像是萤幕上参加钜奖游戏的观众,有问必答。
  他的意志已完全崩溃。
  白云裳和唐特朗向他盘问一切有关大亨的资料,他居然知无不言,一一作答。
  这时候,他甚么都不管了。
  他需要的是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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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揍他一拳,踢他一脚,只是让他等待了几个小时,但对于方植豪来说,这已是无法忍受的酷刑。
  但最后,白云裳没有给他毒品。
  她所供给他的,居然是一瓶黄色的药水。
  “喝掉它,这样可以减少痛苦。”
  方植豪大怒道:“妳怎么反悔,妳说过……”
  白云裳冷冷一笑:“我说过甚么?”
  方植豪怔住,知道自己上当了。
  白云裳也的确没有说过会给他一包毒品!
  她只是说:“你若要解除痛苦,就得说老实话!”
  方植豪无法再发脾气,却在哀求:“求求妳,给我一小包!只要一小包!”
  白云裳却毫不动容,冷冷道:“你若相信我的说话,就喝了这瓶药水。”
  “不要不要!给我……给我……求求妳……只给我一小包……”
  白云裳盯着他的脸,不禁长长吐出口气。
  他现在哪里像是昨晚的方植豪了?
  他现在只是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就像当年的君子求一模一样。
  他满眼泪水,鼻涕一把一把喷出,幸好白云裳的肚子很空,否则恐怕立刻就会吐了出来。
  她终于把毒品拿出来。
  “杜陀,去把它烧掉,让他死了这条心。”
  唐特朗一直沉默着,看她怎样处理这件事。
  直到这时候,他忍不住喝采起来:“好主意!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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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品已烧掉。
  方植豪哭了起来,面上充满愤怒、绝望的神色。
  他不再骂人,因为现在他连骂人都已感到很吃力。
  “喝掉这瓶药水!这是唯一可以消除痛苦的方法!”白云裳的声音又在他的耳畔响起。
  她甚至亲手把药瓶递到他的嘴唇旁。

  (三)

  贝莉被歹徒绑架后,她一直都在想办法逃出生天。
  她被歹徒锁在一间密室里,虽然可以行动自如,但却逃不出去。
  密室四周,全是厚厚的水泥墙,中间一道铁栅大门,最少有三柄锁紧紧锁着,而且锁是在外面的,要弄开它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唐伦在哪里。
  他们已被分隔开,休说见面,就连声音也听不见。
  对于贝莉来说,这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
  她甚至不知道这密室是在甚么地方,因为在那一天,他们在快艇上已被歹徒用黑布蒙着眼睛,根本无法辨认方向。
  贝莉只能够感觉得到,当快艇停下来的时候,她和唐伦就被歹徒押上一辆汽车里。
  汽车行走大概四十五分钟,他们就被歹徒押到这里来。
  那时候,他们仍然是穿着泳装的。
  贝莉感觉得到,其中有个人,常借故向自己毛手毛脚,显然是个色狼。
  虽然她已无从看见那人是怎样的样子,但却认得他的声音。
  对于这个歹徒,当然更加要小心。
  只是,她的情况实在恶劣之极,别说甚么武器,就连像样的衣服和鞋子也没有,身上只是穿着布料少得可怜的泳衣。
  在碧波荡漾的环境里,她这副身材和泳装是很好看的。
  但在贼巢里,这份好看却增加了另一种可怕的危险性。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室内面对如此装束的妙龄女郎,实在很难会不为之心猿意马的。
  尤其是这几个壮汉,连杀人绑架的事也可以干,又有甚么事情是不敢尝试的。
  贝莉虽然胆大包天,但当她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心中也不禁为之一阵发毛。
  在押上快艇的时候,她已曾经考虑过,想突然出手向这几个歹徒袭击。
  但她却有顾虑。
  这一下袭击,本来就没有甚么把握,对方人人都有武器,就算一出手就可以击倒其中一两人,仍然无法稳操胜券,以歹徒凶残的手段,立刻开枪射杀,那似乎是毫不出奇的事。
  但这还不是贝莉甘于雌伏的原因。
  她最大的顾虑是唐伦。
  倘若那不是唐伦,而是白云裳的话,贝莉早就发动了反击。
  白云裳身手比贝莉还厉害,加上两人已相处多年,默契甚佳,临阵应战经验丰富,只要贝莉一动手,白云裳自然立即配合行动,就算对方全有枪械在手,但在这种短距离的环境下,她们也并非没有机会可以扭转局势的。
  可惜和她一起被绑架的,并不是白云裳,而是唐伦。
  唐伦虽然体魄健康,但打架拼命,却并不是有良好体魄就可以的。
  他若全不动手,也还罢了,倘若贝莉动手,他也起而反抗,说不定会连累他白白送命。
  贝莉虽然性急冲动,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却还能保持着理智,没有胡来。
  就是这样,游船河的一对年青男女,变成了阶下之囚。
  这当然很没趣,但只要想起“海上舞者”号所发生的凶案,他们算是幸运得多了。

  ×                ×               ×

  密室里没有阳光,只有灯光。
  贝莉被带到这里后,才被解开蒙着眼睛的黑布。
  两小时后,她获得一份食物,两瓶汽水,还有几套衣服。
  这一切物品,都是从铁栅门下一个小洞里送进来的。
  密室虽然环境不怎样美妙,但却有床被、厕所、浴盆。
  “这到底是甚么地方?”贝莉不断在猜测。
  但就算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又有甚么用?
  无论付出甚么代价,她也要逃出去。
  等到她穿上衣服的时候,铁栅外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嗨,贝莉,妳过来这里。”
  贝莉本来不理睬他,但外面却忽然传来一个人的闷哼之声。
  贝莉又听见有人在揍人,自然也有人在挨揍。
  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已听出,挨揍的人就是唐伦。
  她心中陡地冒起一股极强烈的怒意,同时大喝:“你们怎么打人!”
  她扑到铁栅门前,外面是个小厅子。
  她看见唐伦被反绑在一张椅子上,一个中年人在他的肚子上揍了几拳。
  当他看见贝莉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笑容。
  他总算停止了动作,怪笑着走过来,凝视着贝莉,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开口说话:“红玫瑰贝莉,别人都说妳又美丽又聪明,怎么却会看上了一个洋小子?”
  贝莉冷笑道:“就算我看上了一只猴子,也是本小姐的事!”
  中年人呵呵一笑:“有理!有理!妳总不成会找个老头儿作伴的。”
  贝莉哼一声:“你倒有自知之明!”
  中年人脸色陡地一沉:“贝小姐,妳现在已落在我掌握中,说话最好是小心一点。”
  贝莉板起脸孔,索性一言不发。
  中年人却忽然拿出一张信纸,递给贝莉。
  “妳不会不识字罢?”他冷冷说道:“待会儿,妳照着信纸上的说话说出来,这是说给白云裳表姐听的!”
  这时候,一副手提录音机已经准备妥当。
  在唐偷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中年人的命令,贝莉想不依从也不行了。
  在这种情况下向白云裳说话,真是一件顶没趣顶没趣的事情。
  然而,她也没想到,白云裳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一盒录音带。
  听到这盒录音带的人,只是浪子神探狄浪。

  (四)

  虽然是阶下之囚,但贝莉却还是可以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
  因为她每天都可以阅报。
  在最初一两天,海上游艇的凶杀案,自然是头版新闻。
  报章上甚至刊登了唐伦和贝莉的照片,据说生死未卜云云。
  在这种情形下成为众所触目的对象,风头是挺够劲了,但贝莉却一点也不高兴。
  倘若一辈子困在这里,倒不如死了还更爽快。
  当然,她也绝不认为,歹徒会在这里“供养”自己一辈子。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打破玉笼飞彩凤”。
  但要等到甚么时候才有机会?这种机会是不是只有在幻想中才会出现?
  狄浪是“神探”,他会不会追查到这里来,把自己和唐伦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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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浪终于出现了。
  但贝莉却宁愿他不在这里出现,因为他并不是来救自己,而是他也变成了歹徒的俘虏。
  狄浪看见贝莉,只能苦笑。
  他双手被手铐扣锁着,而那手铐,本来是属于他的。
  但他没有锁着歹徒,却给歹徒用来锁住了自己的一双手。
  他除了苦笑之外,又还能说些甚么?
  贝莉很生气。
  但她并不是埋怨狄浪不争气,而是认为这群歹徒太离谱了,不但把自己和唐伦绑架,连警方人员也没有放在眼内。
  这是甚么世界?
  那可恶的中年人又走了过来,向贝莉微笑着说:“妳看见啦,甚么浪子神探,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妳若曾经以为他可以把妳救出去,那是做梦了!”
  贝莉背着脸,不再看他。
  中年人怪笑着,又逗留了七八分钟才离去。
  但那小厅里,仍然有两个汉子在把守着。
  至于狄浪和唐伦,却已不知囚禁在甚么地方了。


  红玫瑰狱中斗色狼

  (一)

  在密室里,贝莉已闷得快要发疯了。
  但她绝不会向歹徒哀求,希望他们大发慈悲把自己释放。
  他们若会大发慈悲,也不会视人命如草芥了。
  尤其是连狄浪也和自己一样,成为阶下之囚,可见歹徒的野心,着实不小。
  她知道,在外面负责看守的,通常都是两个人,但每隔十二小时,就会更换另外两名歹徒,负责看守自己。
  其实,就算没有人看守,想弄开这道铁栅,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因为贝莉的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工具,可以让她弄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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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负责看守贝莉的两个歹徒,似乎有点不耐烦。
  “他妈的,十一号和十五号怎么还没有来?”其中一个歹徒说。
  在这里,所有的歹徒,都以号码称呼,而不会有名字,或者是绰号。
  从他们之间的对话里,贝莉知道,现在负责看守自己的歹徒,分别是九号和十二号。
  刚才口出怨言的,是十二号。
  他脾气恶劣,是个赌徒,每逢遇上赛马,或者是足球比赛,他一定扭开收音机,但是除此之外,别的节目他是懒得收听的。
  他赌马,也赌足球。
  今天晚上,有足球比赛,他已在外面的非法赌档里,下了赌注三千元。
  九号看了看腕表,说:“你若赶时间看球赛,可以先走。”
  十二号摇摇头,说:“一号嘱咐过,无论任何时候,这里一定要有两个人看守着。”
  九号笑了笑:“重门深锁,难道还怕她飞上天!”
  但十二号还是不肯离去。
  他也许并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擅离职守。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外面有人按动门铃。
  歹徒按动门铃,有一定的节奏,那也可以说是一种暗号,让里面的人知道,按门铃的是自己人。
  十二号马上开门,来的正是十一号和十五号。
  只听得十二号叽哩咕噜的骂了几句,意思是指责这两人迟到了,太混帐!
  十五号寒着脸,默不作声。
  十一号却不断的在陪笑,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决计不敢了!”
  十二号这才没说甚么,和九号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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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号这歹徒,是个矮汉。
  他虽然长得矮,但却并不细小,他的身材很特别,是“向横发展”的,全身肌肉坚实如铁,一望而知是个绝不好欺负的人。
  “他母亲的娘亲!”十五号忽然骂了起来,“才迟到十几分钟,那龟孙子就摆出一副天鹅地鹅,‘咿咿哦哦’的混帐猫款,十一哥,你好脾气,忍得住,刚才他若再噜嗦两句,老子不阉掉这王八才是奇闻!”
  原来十五号火气之大,比十二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一号却哈哈一笑:“算啦,管他赶去投胎转世,我们今晚好好喝两杯才是真的!”
  十五号道:“若一号忽然回来,可不大好看罢?”
  十一号道:“这个你少担忧好了,他老人家泡上了一个标致的女歌手,今天晚上,就算用四人大轿,也休想请得动他回来!”
  十五号有点眉飞色舞:“既然这样,不客气了!”
  十一号立刻从一个布袋里面,取出了两瓶威士忌,还有一只烤鹅,四只豉油鸡腿。
  “好香!”十五号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来,为我们的未来干杯!”十一号笑着说。
  十五号道:“这里何来杯子?”
  十一号道:“不是干杯,是‘干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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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樽”当然比“干杯”醉得更快。
  十五号醉了!
  他本来就没有太好的酒量,何况一喝就是整瓶威士忌?
  他的醉倒,在十一号眼中看来,并不是奇事。
  那是意料中事!
  十一号也喝了整瓶威士忌,但却没有醉!
  再喝一两瓶也不会醉。
  他天生酒量惊人,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很厉害的酒徒。
  他厉害之处,并不是醉得厉害。
  他很少会醉,酩酊大醉的,通常都是和他拼酒的人。
  十五号的酒量如何,十一号早已领教过,可说是心中有数。
  一瓶威士忌灌下去,十五号若还能睁开眼睛,那才是怪事。看来,他最少要十小时后,才能醒过来。
  在十小时之内,已可以发生很多很多事情了。

  (二)

  在密室里,贝莉早已知道十一号心存大欲,图谋不轨。
  当她被掳劫的第一天,当她还是穿着泳衣,蒙着眼睛的时候,有个歹徒不时藉故向自己毛手毛脚,这家伙就是十一号。
  贝莉当时没看见十一号的样子,但却认得出这头色狼的声音。
  而在这段被囚禁的日子里,只要是十一号在这里,他一定会经常走到铁栅外,色迷迷地瞧看贝莉。
  那就像是一头饿狼,看见了羔羊,但却及没法子接近一样。
  贝莉没有感到害怕。
  只要一个对一个,她自信还不会输给这头豺狼。
  因为她并不是一只羔羊,而是一条母老虎。
  她甚至希望这混帐的家伙能够潜过来,那时候嘛,嘿嘿……
  十一号也不是不想,而是每次负责看守,都最少有两人同在,他又怎会有这种机会?
  但现在,情形不同了。
  他今天可说是处心积虑,早已有备而来。
  只要十五号醉倒,又还有甚么事情不可以干?
  贝莉也是个剔透玲珑的鬼灵精了,十二号向十五号灌酒,大献殷勤,她当然心里雪亮,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换上别的女孩子,一定会大声呼叫,希望十五号不要上当。
  但贝莉就是贝莉,她不但没有提醒十五号,而且还希望十五号快点倒下去,不省人事。
  十五号果然醉了。
  这里可说只剩下了贝莉和一头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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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号涎着笑脸,靠近铁栅,目不转晴的凝视着贝莉。
  看他面上的表情,好像想一口就把贝莉吞掉。
  贝莉故意歪开了脸孔,不看他。
  “美人儿,妳在这里,是不是闷得快要发狂了?”十一号吃吃笑着说。
  贝莉哼的一声:“闷不闷,这是本小姐的事,你不必猫哭老鼠假慈悲!”
  “唷!妳这句说话,可不对了,”十一号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别把我当作馋嘴猫儿,妳也绝不像是甚么老鼠,说到慈悲心肠,本来就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又怎会是假慈悲?”
  贝莉忽然转过脸,冷冷说道:“你若真的有菩萨心肠,就该把我放出去。”
  十一号皱着眉,说道:“这对我有甚么好处?”
  他摇摇头,又说:“这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还大有害处,我们的组织,帮规森严,倘若放妳出去,我还活得下去吗?”
  贝莉冷笑起来:“还不是那一句话,猫哭老鼠假慈悲!”
  十一号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又笑眯眯的说:“妳喝不喝酒?”
  贝莉横了他一眼:“你别以为女人就不懂得喝酒,你想灌醉我,还没有那么容易。”
  十一号“唉”的一声:“妳想到哪儿去了?我这是一番好心,可没有想过要占妳甚么便宜。”
  贝莉冷冷一笑,说道:“我从来不喜欢独个儿喝酒,孤伶伶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十一号忙道:“谁说妳孤伶伶没有人陪伴?我不是就在这里陪着妳吗?”
  贝莉怒道:“这算是甚么?隔着这铁栅,简直把我当作囚犯!”
  十一号笑眯眯的说:“我进来陪妳怎样?”
  贝莉“呵呵”的笑了起来:“别笑歪我的牙齿了,你怎么敢进来?”
  十一号一拍胸膛:“嘿!妳太小觑我了。”
  贝莉道:“事实胜于雄辩,你光是说,但却不敢进来!”
  十一号扬了扬眉,说道:“我可以保证,马上就弄开铁栅来陪伴妳,但妳最少得表示一点诚意才行。”
  “诚意?怎样表示诚意?”
  “喝掉一瓶威士忌!”
  “一瓶!”贝莉冷笑起来,“这太不公平,你还没有进来,我就喝了一瓶酒,我想不醉也不成了。”
  十一号道:“刚才我也喝了一瓶!”
  贝莉道:“你是个堂堂大丈夫,我始终还是个女人嘛!”
  十一号想了想,笑道:“不如这样,公平一点,妳喝半瓶,我也喝半瓶,妳喝完之后,我马上就进来陪妳好不好?”
  他怀着的是甚么鬼心肠,贝莉当然不会不清楚。
  但这却是她唯一可以逃去的机会,她怎样也不肯放过的。
  “好!给我半瓶,要是不喝的就是母狗!”
  十一号大笑:“好爽快!我就是喜欢妳这种要命的性格!”
  半瓶威士忌,对于不懂喝酒的人来说,已经是可醉倒有余。
  贝莉的脸红了,红得就像是一只红苹果。
  但她还没有醉,脸红只是脸上的正常反应。
  十一号也再喝了半瓶。
  他酒意渐浓,欲火也渐更冒升。
  他终于忍不住,把铁栅外的锁一柄一柄打开,然后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
  贝莉佯作醉了,她喃喃地笑着说:“你别进来,我知道你想怎样,但……但这是不行的……因为我还是个……是个处女哩……”
  最后一句说话,对于一个好色之徒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挑逗。
  十一号目中露出了欲焰的光芒,他挨近了贝莉:“美人儿,别害怕,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贝莉“唔唔唔”声,忽然跌入他的怀里。
  这一来,真是“正中下怀”。
  十一号乘势抱紧着她:“好香!好滑的皮肤!”
  贝莉吃吃一笑,忽然一个肘拳,重重打在十一号的小腹上。
  她估计,这一个肘拳,最少可以把十一号打得弯下腰,然后再给他几招“武林绝学”,这可恶的色狼想站起来就难了。
  然而,估计毕竟只是估计,而不是事实。
  她这一记肘拳不错是打着了十一号的小腹,但这头色狼却没有弯下腰,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
  贝莉怔了一怔。
  这人练过气功!
  她不敢再小觑这歹徒,身子一滑,挣脱开去,接着连环八掌,向十一号的脸上、头上和后脑要害疾劈过去。
  这是八卦掌,在贝莉手中施展出来,威力决非寻常之辈可比,但十一号居然连消带打,以“十步推手”的功夫,反而把贝莉逼得透不过气来。
  “有辣味!够劲儿!老子就是喜欢跟妳这种姐儿硬干!”十一号语涉双关,贝莉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手上有枚手榴弹,跟他一起同归于尽。
  其实,贝莉的武学修为,绝不会比十一号稍差。
  但所差者,乃是酒量!
  十一号虽然喝酒比贝莉多两倍,但他本来就是个酒量过人的酒徒,这些酒并未使他真的醉下来。
  他进来的时候脚步虚浮,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但贝莉却真的有点醉了,虽然醉得不算厉害,绝不会因此晕迷不省,但一旦动手打架,就有所影响了。
  而十一号身怀绝技,也是贝莉意想不到的。
  她已落在下风。
  十一号的笑意,越来越是淫邪,他忽然摸出了一块手帕,向贝莉的鼻子上掩过去。
  贝莉不是初出道的雏儿,当然知道这手帕里有着极厉害的麻醉药。
  她急忙闪避。
  但十一号身手之敏捷,招数之奇特,实在出人意表,贝莉向左闪避,那块手帕居然已先一步,在她左方等候着地。
  “唷!”贝莉的眼睛里露出了惊惶之色。
  她是个思想开放,胆量惊人的俏姐儿,但这时候,她真的是花容失色了。
  十一号淫邪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
  他的另一只手,甚至已捏在贝莉雪白而结实的大腿上。
  这是贝莉宁愿立刻死掉,也不愿意经历的事。
  但这时候,就算她很想了结性命,也无法如愿。
  因为她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中。
  矇眬间,她突然听见“噗”一声响,然后就昏迷过去。
  那是甚么声音?
  这里发生了甚么事?
  她现在已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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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给弄昏了,当然不知道。
  但十一号也同样不知道这是甚么一回事。
  因为正当他准备迷奸贝莉的时候,他的脑袋突然给枪弹轰穿一个血洞。
  枪声并不响亮,显然是已经装上灭音装置。
  开枪的,就是十一号认为绝不会在今晚回来的首领——一号!
  但一号却突然回来了。
  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几个手下,也在门外,每一张脸都森冷得可怕。
  一号咆哮起来,在十一号的尸体上大力踢了几脚:“一个贪色,一个毒瘾缠身,全都不知长进!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贪色者,固然是指十一号。
  毒瘾缠身者,却是这组织的三号歹徒,也就是方植豪!
  倘若白云裳在这里,她一定可以认得出这中年人的声音。
  他就是大亨!
  既是大亨!也是一号!

  (三)

  大亨决定撤退,这地方再也不能使用了。
  方植豪已落在白云裳和唐特朗的手上,这是一个可以致命的漏洞。
  贝莉已昏迷不省,但大亨却仍然下令把她捆缚起来。
  接着,狄浪和唐伦,也被押进这里,他们的手都被反绑着。
  大亨冷冷一笑,对狄浪说:“本来,我还想给你们一线生机,但你们在外面的人太绝情了,根本没有把我这号人物放在眼内!”
  狄浪却还是很镇定,淡淡的说:“所以,你现在想杀了我们?”
  “当然!”大亨悻悻然说道:“我要警方、白云裳和唐特朗知道,大亨绝不是个善男信女!”
  狄浪哂然一笑:“若有人会以为你是个善男信女,那么这人也可以休矣。”
  大亨冷笑道:“不肯与我合作的人,也同样可以休矣。”
  唐伦忽然骂道:“你是个衣冠禽兽的混蛋,要杀要剐,动手好了!”
  大亨桀桀一笑:“杂种,不必着急,我们已为三位准备好一份礼物。”
  他轻轻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个彪型大汉,把一只木盒捧了过来。
  盒子里有声音,嘀嘀嗒嗒的,显然是一枚威力异常强大的计时炸弹。
  大亨看了看腕表,狞笑道:“现在距离爆炸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狄大探长,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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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亨走了,他所有的手下,包括醉得一塌糊涂的十五号,全都走了。
  密室里静寂得可怕,除了呼吸声之外,就是那盒子里发出的“计时钟声”。
  三十分钟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就算他们没有给缚着,要逃出这里也是机会极微的。
  铁栅已紧紧锁着,他们似乎只有等死的份儿。
  但狄浪绝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向唐伦说:“我们有办法弄开绳子吗?”
  唐伦吸了口气:“弄开绳子是有机会的,只要把酒瓶碰烂,利用玻璃就可以把绳子割开。”
  “那要花多久时间?”
  “大概十至十五分钟。”
  “很好,你去碰烂酒瓶,我们来试一试!”

  ×                ×               ×

  十二分钟后,两人终于挣脱了。
  他们已可以活动自如。
  但那枚计时炸弹又怎样?
  它放在一只木盒子里,谁来拆炸弹?
  “你有把握吗?”唐伦问。
  狄浪苦笑了一下:“没有,但必须试一试。”
  “不必试了,”唐伦说:“我懂这一套!”
  狄退一怔:“你懂拆炸弹?”
  唐伦淡淡一笑:“五年前,我在德国军营里,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军事训练,拆这种炸弹,我最少有九分把握!”
  狄浪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
  “真想不到,原来你还是这方面的专家!”
  “但别太早高兴。”唐伦的声音忽然又有点低沉:“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工具,时间也越来越少了,能否真的成功,还须看看运气。”
  说到这里,他已经小心翼翼的开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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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运气很不错。
  唐伦在最后一分钟的时候,终于解除了这枚炸弹对他们的威胁。
  但这已使两人捏了一把冷汗。
  贝莉仍然昏迷着,狄浪看着她,说:“去把她弄醒再说。”
  “用甚么弄醒她?”
  “这里有冷水,你就给她迎头淋水好了。”
  “有效吗?”唐伦有点怀疑。
  “淋了再算!”
  对于一个曾经喝了半瓶威士忌的人来说,冷水简直就像是冰雪一样。
  贝莉终于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唐伦。
  她又惊又喜,抱住了他:“我还以为是那个混帐的家伙。”
  接着,她看见了十一号,他已死了,地上满是鲜血。
  血还没有干。
  “是你干的?”贝莉瞪着唐伦。
  唐伦苦笑了一下,道:“我还没有这么神通广大。”
  狄浪的声音,忽然从贝莉后面响起:“你们真个旁若无人了。”
  贝莉猛然回头,嘿嘿一笑:“想不到狄大探长也在这里。”
  狄浪冷冷一笑:“妳现在别太早高兴,想想办法怎样逃出去罢。”
  贝莉看了四周一眼,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我们仍然是阶下之囚!”
  狄浪说:“若不是唐伦及时弄掉了一枚计时炸弹,恐怕现在大家都已化为灰烬了。”
  贝莉望着唐伦。
  唐伦耸了耸肩:“那不算甚么,只是机椽巧合,他们若把爆炸的时间推前一两分钟,我们现在也同样完了。”
  就在这时候,铁栅外忽然响起一个人冰冷的声音:“你们现在也同样完了。”
  那是阿彪!
  狄浪就是给他弄昏,而被押到这里来的。
  这时候,阿彪的手里,居然有一柄手提机枪,他冷冷的说:“一号已命令我,倘若三十分钟后炸弹没爆发,就让我来过一过瘾,把你们一起送上西天!”
  贝莉陡地怒骂起来:“你以为自己是个大英雄?你不过是一头猪,一只狗!”
  阿彪的脸色变了,眼中杀机更浓。
  枪声突起。
  一人立刻倒下,却不是密室里任何一人,而是这个身材魁梧的阿彪!
  贝莉一呆,道:“他们又在搅甚么花样?”但她的眼睛忽然亮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已想念了很久很久,还以为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
  “云裳姐!”她大声叫了起来,又叫又跳,兴奋得就像个“忽得妹”。
  唐伦也是精神大振,因为除了白云裳之外,唐特朗和杜陀也来了!

  (四)

  阳光从头顶射在贝莉的脸上,直到这时候,她才深深体会到自由的可贵。
  在午膳的时候,她不断问白云裳:“我们甚么时候去对付大亨?”
  白云裳问道:“妳要怎样对付他?”
  贝莉哼一声:“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白云裳道:“他把妳关起来,所以妳也要关起他,对吗?”
  贝莉道:“这个自然!”
  白云裳淡淡道:“可惜妳已错过了机会。”
  贝莉吃了一惊:“这是甚么意思?”
  白云裳微笑着说道:“昨晚妳回来后,就已睡着了。”
  贝莉道:“人家很累嘛。”
  白云裳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不敢惊动妳。”
  贝莉的眼睛忽然睁大两倍:“快告诉我,昨晚发生了甚么事?”
  白云裳淡淡一笑,悠然道:“我们昨晚去游船河。”
  “游船河?”贝莉吃了一惊:“不是吓我罢?”
  “我们坐的是水警轮。”
  “去对付大亨?”
  “不错,除了大亨外,还有一个很可怕的国际大罪犯,他叫贺斯特。”
  “为甚么他们会在海上?”
  “因为他们正在进行一种交易。”
  “甚么交易?”
  “真钞买伪钞!”
  “你们及时破获此案?”
  “当然,只不过妳今天早上没有收听电台的广播而已,他们已全部落网。”
  “可恶!可恶!”贝莉嚷了起来:“这样重要的大事,居然不通知本小姐,那算是甚么?”
  白云裳淡淡一笑:“要我赔罪吗?”
  “当然,我要罚妳。”
  “怎样罚我?”
  “陪我游船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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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大海平静如镜。
  唐伦亲自驾驶着“海上舞者”,来到了当日被绑架的孤岛。
  狄浪和白云裳,都感到有点凉意。
  唐特朗却在船桅下跟贝莉谈了很久。
  直到这时候贝莉才又知道了几件事。
  第一:大亨就是谭五叔,当时他是经过易容的,所以看来苍老得多,但陶业霖却看不出来,而大亨行骗一千万,就是因为要凑足钜款,与贺斯特进行伪钞交易!
  第二:秦盛本来被大亨控制,想由他出面贿赂狄浪,但却失败了,结果阿彪把狄浪绑架,而秦盛的儿子终于已获释放。
  第三:醉狗已被大亨所杀。
  第四:唐特朗很想听听贝莉弹奏那曲“自由魂”。
  第五:君子求结婚了,喜帖已派到,甚至连唐特朗夫妇和唐伦也帖上有名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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