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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陈中平《阴阳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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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31 10:38: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7-31 11:27 编辑


陈中平,生平不详,代表作有《金剑飞龙》《天星神剑》《碎心剑》《独剑荡江湖》《阴阳界》等等。

陈中平《阴阳界》(托名萧逸《天下第一家》瑞如版)


——感谢Q群7649715 中华武侠小说群,轩辕提供图档, 猫大侠OCR,古陌阡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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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31 10:3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7-31 10:41 编辑

  第一章 血染贺兰山
  深秋。
  薄暮。
  阵阵西风,卷起了漫天黄叶,把秋意点染得更深了!
  在夕阳斜晖中,贺兰山凌云峰下一片辽阔的柳林之中,忽然逶迤的走出了一队送丧的行列。
       柳林广及数亩,合抱粗细的巨树,至少也有数千株之多,但由于枝枯叶落,依然可以看到林中的一所巨宅。
  那巨宅建筑得十分巍峨,广厦千间,楼阁入云,大门前高挂着一方巨匾,上面有五个闪亮的金字——武林第一家。
  但此刻巨匾之上,却横遮了一幅白色素绢,整座巨宅之中,处处也都是一片素白之色。出丧的行列缓缓前行,在哀乐悠扬声中,向贺兰山下走去。
  忽然——山下星飞电掣,奔来了一群黑压压的人潮。
  为首之人是两僧,一道,一尼,一俗,年纪均在六旬开外,五人并排一站,拦在了出丧的行列之前。
  靈襯之后,身着重孝的只有一男一女,男的不过弱冠少年,女的则约在四十左右,显然是母子两人。
  行列受阻,顿时停了下来,母子两人相顾一眼,面含悲怒之色,连忙闪身而出,护在了靈襯之前。
  五名为首之人中的一位古稀老僧双掌合什,肃穆的沉声说道:“老衲等吊祭来迟,请文夫人恕罪!”
  那中年妇人连忙敛衽一礼道:“先夫何德何能,怎敢当五大门派掌门人远途跋涉…….”
  原来那五人竟是当世五大门派中的掌门之人。
  先前发话的少林掌门元净大师轻喧一声佛号,道:“夫人说那里话来,文大侠自三年前武林大会中力败天下群雄,夺得‘天下第一家’之誉,形同武林盟主,老衲等自应………”不待元净大师话完,文夫人突然凄厉的一声长笑道:“好一个‘天下第一家’………如非先夫不谙世途险诈,醉心浮名虚誉,也不致遽尔殂谢,使我母子孤寡无依……….”最后声调一惨,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她身旁的弱冠少年,正是死者傲啸书生文子玉的独子文少孤,此刻虽是默然无言,但却满面悲怒之色,右手暗暗握在宽大孝服中所佩的长剑剑柄之上。
  少林掌门元净大师白眉深锁,微吁道:“寿数穷通,皆有夙因,还望夫人节哀顺变……”
  文夫人收敛了一下面色,含泪道:“多承大师等美意,未亡人深感大恩,就请让开去路……”
  元净大师蹙额无语,并立的峨嵋掌门空心长老,武夷掌门菩心师太,武当掌门三阳道长,华山掌门九华老人,却同时沉雷般的一声大喝,道:“且慢…….”
  文夫人面色微变,道:“怎么,难道诸位…….”
  峨嵋掌门空心长老朗宣一声佛号道:“老衲有一事不明,要向夫人请教!”
  文夫人强抑怒容,寒声道:“大师请讲!”
  空心长老目光电转,四外一掠,沉声道:“文大侠正当壮年,系因何病不治?”
  “西巡归来,突发心疾,经夜而亡!”
  华山掌门九华老人手捋拂胸长髯,走前一步道:“依照惯例,夫人应即刻卦告武林,至少停灵百日,以供武林群雄共瞻遗容,同申吊唁…….”
  武当掌门三阳道长气呼呼的接道:“是呵,夫人既不曾卦告武林,又不肯停灵百日,却在文大侠谢世数日之内草草发引,岂不埋没了文大侠生前令名?这……..”
       文夫人面色青白,厉声接道:“这是先夫临终遗命!”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冷声一笑道:“不知夫人择定何处做为文大侠殡宫?”
       文夫人毫不踌躇的道:“祁连山无人谷内!”
       五位掌门人闻言如漕雷击,同声惊呼道:“无人谷外……..”一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良久之后,五人神色渐定,少林掌门元净大师皱眉道:“祁连山迢迢数百里,无人谷穷山恶水之地,夫人怎会选定那……”
  文夫人面罩寒霜,冷然接道:“这也是先夫遗命!”
  元净大师为之语塞,一时怔立无言。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尖刻的一笑道:“这不过是夫人的一面之词,只可惜文大侠死无对证,谁也不知他是否有此遗言?也许……”
       文夫人面白如纸,凛然厉叱道:“也许怎样?”
  菩心师太慢悠悠的道:“人心险恶,世事无常,说不定文大侠是死于你手……..”
       文夫人双泪交流,悲中含怒,凛然厉叱道:“至亲莫如夫妇,老师太,你未免侮人过甚了!”
       在她身旁的文少孤剑眉森竖,星目圆睁,闻言再也按捺不住,锵然一声撤出了藏在孝服中的长剑,凛然大喝道:“先父临终之前尚有另外几句遗言……”
       少林掌门元净大师震了一震道:“不知文大侠还说过什么?”
       文少孤奋声大喝道:“要我杀死你们这五名老贼……”
       文夫人见状大惊,横身一拦,沉声喝道:“孩子,鲁莽不得……”
       五位掌门人勃然大怒,随在身后的数十名五大门派的从人个个目光如电,刀剑齐举,潮水般围了上来。
  出丧的行列虽然人多,但均是奴婢僮仆之流,俱皆畏畏缩缩退处一侧,并无一人敢于出手抵抗!
  眨眼之间,形势强弱分明,文夫人母子与一具孤另另的靈襯,已被五大门派的高手团团围了起来。
  文夫人仰天发出一串尖厉的惨笑,嘶声叱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三阳道长抢先答道:“查明文大侠死因,是我等惟一要做之事!”
  峨嵋堂门空心长老怒声接道:“名列当代武林第一家的天下魁首,岂可死得不明不白?”
  文夫人惨然大呼道:“果尔五位存心如此,我文家存殁均感大恩,只怕五位另有居心…….
  菩心师太冷哼一声,道:“练武之人,寒暑不侵,文大侠艺业通玄,功力精湛,怎会突发心疾,贪尼敢大胆妄言一句,文大侠定然是被你毒害而死!”
  文夫人怒极反笑,道:“老师太何所据而云此?”
  “这….否则你为何不敢按武林规例,停灵供人瞻拜?”
  “我已说过,是先夫遗命!”
  “这不过是你的遮饰之词……”
  三阳道长高喧一声无量寿佛,接道:“只需开棺一验,真相立可大白,老师太何必多言词费!”
  文夫人面色惨变,颤声叫道:“开棺?……要使先夫曝尸露骨?……”
  三阳道长皱眉道:“舍此而外,别无可行之策…….”说着袍袖一卷,就向靈襯之上的桐棺拂去。
  文夫人怒叱道:“妖道,你敢……”
  拂手一指,点了过去!
  文少孤暴喝一声,长剑撒出一片寒芒,同时向三阳道长背后刺到!
  指风尖啸,剑芒漫天,三阳道长腹背受敌,心头不由一寒,匆忙中回招自救,双掌齐施,一封一格,堪堪避过了一指一剑!
  但听一声卡嚓大响,靈襯上的棺盖已经打了开来,原来菩心师太趁文夫人母子与三阳道长交手一搏之时,毫无阻挡的从旁拂起了一掌!  棺盖一启,一幅惨状立刻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棺木中躺着一具尸体,面目无黑,显然是中毒而死!
  五大掌门俱皆为之一呆,文夫人则啊的一声惊呼,双目微瞑,身躯摇摇欲倒。
  文少孤扑身棺旁,大哭道:“爹爹!爹爹…….”
  声嘶力竭的转向文夫人道:“娘!爹爹怎会……”
  眼前不可思议的残酷事实,已使他心神崩溃,他疯狂的紧抓着桐棺,棺上木屑纷纷而落,他的双手也已血迹露。
  菩心师太冷然一笑,大喝道:“真相已明,不知文夫人还有什么辩解之词?”
  文夫人疯狂的大叫道:“是你们害了他,其实他本来未死…….”
  一言出口,忽然发觉说错了话,立刻住口不语。
  五大掌门凛然变色,同声惊呼道:“什么?他本来未死?……”
  三阳道长,菩心师太幌身闪至桐棺左右,右臂疾探,一抚胸口,一按人中,两人明是查看文子玉死状,实则却各自暗暗施出一记煞手绝招。
  文子玉尸身僵挺,气息早绝。
  三阳道长暗吁一口长气,缩回右手,转注着元净大师道:“天下最毒妇人心,文夫人毒杀亲夫,使我武林一代魁首含恨九泉,按武林规例,应即召开一次大会,将这毒妇当众凌迟处死!”
  元净大师轻宣一声佛号道:“既有前例可授,自应依例办理……”袍袖一挥,道:“先行擒下毒妇,再议大会时间地点!”
  文夫人心知必无幸免,急急喝道:”少孤,还不快逃!”
  文少孤方寸已乱,无数疑问掠过脑际,虽是听到了母亲喝声,但却挺剑呆立,未曾稍动。
  事实上纵然他想要逃走,也已是不可能之事,五大掌门早已分在四周围定,五人之外,更有数十名五大门派的一流高手,像天罗地网般已然围得水泄不通。
  三阳道长、菩心师太,两人抢先出手,一奔文夫人,一奔文少孤,招奇式猛,有如狂风匝地,海水潮涌!
  文夫人横身拦住文少孤,大叫道:“住手!”
  三阳道长,菩心师太只好停手喝道:“有话快说!”
  文夫人气喘吁吁的道:“五大门派各霸一方,掌门人位尊权重,五位各率本门精英,联手齐至,在武林中不是一件小事……”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但使我怀疑的是先夫病亡不足七天,五位掌门各在天南地北,是如何获得的讯息,又如何这等神速的联手赶来?……..”
  五大掌门似是不虞有此一问,一时俱各为之一呆,少林掌门元净大师白眉深蹙,呐呐的道:
  “这……这……”
  文夫人凄厉的长笑一声,道:“只怕当先夫西巡未归之时,五位早已率众潜入了贺兰………
  三阳道长急喝道:“文夫人休要血口喷人,我等此来,原是觐见文大侠,共商下届武林大会之期间地点,不料巧逢此事……”
  目光阴阴一转,接道:“也许是天意注定该你事机败露,使文大侠奇冤得雪!”
  文夫人目眦欲裂,格格一阵惨笑,忽然双掌齐施,向三阳道长迎胸拍去!
  三阳道长位居武当掌门,在武林中自是一流高手,生平所遇强敌无数,但他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双掌同出,迎了上去!
  只听一声蓬然大震,三阳道长双肩一摇,连退三四步远,虽未摔倒于地,但红润的面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
  文夫人虽然一招震伤了三阳道长,但却随之一声惨呼,篷然摔了下去!
  原来少林掌门元净大师,峨嵋掌门空心长老,趁隙闪电般分由左右拍出一掌,实实落落的击中了文夫人左肩右肋。
  就当文夫人出掌攻向三阳道长之际,文少孤长剑疾摇,向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咽喉刺去!
  菩心师太冷声一笑,幌肩左移半尺,拂指向剑锋之上弹去,同时飞起一脚,踢向文少孤小腹之上。
  九华老人亦未坐视,反腕一掌,拍向了文少孤后心!
  但听嘴的一声,文少孤长剑已被震飞,随之是一声闷吭,身躯有如断线风筝,飞出了三丈余远。
  原来菩心师太的一脚,九华老人的一掌,俱皆实实击中。
  一场搏战已近尾声,五大掌门人端的神技非凡,举手投足间,已将文氏母子击的重伤倒地!
  三阳道长略一犹豫,突然双掌暴扬,向横躺在地的文夫人当头压了下去!
  这一招他用的是武当绝技“大力金刚掌”,双手一按,足有数千斤以上的力道,文夫人重伤之余,自是无力挣扎,但听蓬的一声,登时变成了一个血人,一阵颤动,终于慢慢静止了下来。
  文少孤见状大惊,奋声大叫道:“娘……”
  挣扎着就向前奔来!
  但他本身已受重伤,奔出不及一步,只感眼前一黑,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萎萎顿顿的也倒了下去!
  菩心师太尖声一笑,突然大喝道:“除恶务尽!有其母必有其子,娃儿,跟你爹娘一路走吧!”
  话落掌出,以十成功劲向文少孤一掌拍去!
  X     X     X
  文少孤已入昏迷之中,眼见丧生在菩心师太掌下,已是毫无疑问之事。
  忽然!就当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条人影横空而至,张口一喷,一片闪亮的白光向菩心师太迎胸射至!
  同时,只听来人怪声大嚷道:“是我和尚来晩了一步么?”
  菩心师太大吃一惊,由于来人身手过于快捷奇突,拍出的右掌顾不得再向文少孤击下,连忙回招自救,反腕一撩,向射到的那片白光扫去!
  扫是扫中了,但那片白光既非兵刃亦非暗器,却是一股十分浓烈的酒箭,一撩之下,迸然四溅,益发弄得满头满脸,淋漓满身。
  定睛看时,只见一个邋邋遢遢,满身油垢泥污的和尚,背后斜背着一个巨大的红漆葫芦,正站在丈余外挤眉弄眼,嗞牙裂嘴嘻嘻而笑。  菩心师太勃然大怒,展袖一揩满头满脸的酒渍,嗔目厉叱道:“还汤和尚,原来是你……”
  来人正是在江湖中被誉为“济癫”再世的邋遢和尚,不待菩心师太说完,竖眉瞪眼的道:“老师太,三年多不见,你似乎比以前的心肠更狠了!”
  菩心师太啼笑皆非,强捺怒气喝道:“你定要插手此事?”
  邋遢和尚黄板牙一嗞,道:“如不插手此事,我和尚来做什么?”
  菩心师太回目一掠,道:“那么你今天是死定了!”
  邋遢和尚放声一阵呵呵大笑,反手抓过背后巨大的红漆葫芦,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了七八口酒,抹抹口唇,道:“我和尚打架从来不怕人多,别拿他们来吓我!”
  菩心师太怒不可遏,大喝道:“既然你存心找死,贫尼超渡了你就是!”
  拂手一扬,五缕指风发着刺耳尖啸,向邋遢和尚迎胸点去!
  她不但出招快速诡谲,令人防不胜防,而且由那刺耳啸声听来,可以想见得到这五指足有穿金裂石之力!
  邋遢和尚一声惊呼,怪声大叫道:“完了!这一下准糟…….”
  随着指风一点之势,就地摔了下去!
  菩心师太心中暗喜,默然忖道:邋遢和尚徒负虚名,原来也不过是一只酒囊饭袋,当下恍身疾进,沉声叱道:“贫尼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今天就送你回归极乐吧!”
  反腕一掌,拍了下去!
  邋遢和尚似是已被指风点中,迸然倒地不起,只要菩心师太一掌拍中,势非即刻丧命不可!
  殊料就当菩心师太掌力甫行拍出之际,邋遢和尚却忽然就地一滚,大嚷道:“好死不如恶活,老师太饶我一命吧……”
  菩心师太微微一怔,不由收掌退了一步。
  邋遢和尚横躺在地,距菩心师太也不过四五步远,只见他一言未毕,忽然把嘴一张,又是一股酒箭射了出来。
  这一次菩心师太的遭遇更是狼狈,由于距离既近,又复毫无防备,那股酒箭竟点滴不遗的俱皆喷到了她的身上。
  菩心师太无得面色大变,凛然大喝道:“野和尚,你这算什么打法?”
  不待话落,双掌同出,一股狂台立刻匝地涌去!
  邋遢和尚又复尖叫一声,突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一溜烟的滚出了两丈余远,一挺身站了起来,大笑道:“这打法是我和尚三大绝招之一的‘火化金身’!”
  抖手一扬,一蓬闪闪发光的砂粒撒了出去!
  菩心师太又惊又怒,但却丝毫不敢怠慢,双掌齐施,打出一股内劲罡风,欲图把那片闪光的砂粒震飞!
  殊料那些砂粒见风即燃,一时有如萤火四射,虽然大部份均为她的掌力震飞,但仍或少沾碰到衣襟上了数颗。
  菩心师太连被邋遢和尚喷中了两股酒箭,衣袂淋漓,发肤尽湿,经火星一碰,立刻燃烧了起来。
  由于酒的浓度极醇,一经燃烧,火势立刻熊熊大起!
  菩心师太万万料不到有此一着,惨呼一声,紧咬牙关,只好倒地乱滚!
  少林、峨嵋、武当、华山四大掌门见状大惊,跃身同起,疾扑而至,三阳道长左掌疾扬,一股冷禀白雾透过掌心而出,向菩心师太身上按去!
  火势虽被敏熄,但菩心师太已被烧得衣履不整,发肤狼藉,伤势虽不严重,一时之间也伏地不起,喘吁不已。
  邋遢和尚身手敏捷,动作奇快,就当一把火烧着菩心师太之后,立刻俯身抱起文少孤,疾跃而奔,两个起落间已间已出去了十余丈远!
  此刻正值深秋季节,天干地燥,树枯草萎,邋遢和尚一把火不但烧了菩心师太,也引燃了遍地的黄叶枯草。
  一时之间毕毕剥剥火势大起。
  元净大师,空心长老,九华老人虽曾怒吼而追,但大火一起,却又收步停了下来,任由邋遢和尚挟着昏迷不醒的文少孤飞奔而去。
  菩心师太并无大伤,经三阳道长以玄阴掌救熄火势,已然挺身立起,围在外圈的数十高手中,立刻奔来四名女尼,捧来一袭簇新长衣,替她穿着起来。
  她早已气得老脸姜黄,咬得牙关格格做响,扫了三阳道长等人一眼,恨声大嚷道:“贫尼对天立誓,武夷派与邋遢和尚誓不两立!即使诸位肯于放手此事,贫尼也要与之周旋到底!”
  言下之意,颇有责怪三阳道长等四位掌门坐视不顾之意。
  三阳道长微微一笑,道:“老师太不必顾虑此事,眼下百里之内俱入我等掌握,还怕他能插翅飞上天去不成…….”
  峨嵋掌门悄声接道:“何况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等何不将计就计……”
  以下的声音说得极低,除开站在一齐的五大掌门之外,谁也难以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但菩心师太深锁的双眉却渐渐舒展了开来,唇角间也泛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此刻火势愈烧愈大,瞬息之间已经扩展到了十丈方圆左右,柳林枯树,势将演成一场烧山大火。
  五大掌门密议已毕,相对一笑,联袂同起,并不再去理会柳林之前的凌乱惨状,迳向未被火势波及的一面放步走去。
  数十名各派高手,不待招呼,跟在五大掌门之后,相偕俱去,眨眼间消失于丛林浓烟之中。
       X     X     X
  大火继续燃烧!
  顺着浓密的柳林,已蔓延到了林中的那座宅第。
  “武林第一家”的金字横匾,在火光中闪了一闪,立刻被熊熊的火舌吞了下去,不多久,楼阁亭台,一齐隐入了火光之中。
  扶襯执幡的“武林第一家”奴仆,经此剧变,早已纷纷散去,仅有四名老仆伏在被击得血肉模糊的文夫人尸体之旁哀哀涕泣!
  良久,一名老仆为即将蔓延过来的火势所惊,震然站了起来,悲声道:“此刻不是哭泣之时,家主连遭剧变,难道还要让老爷夫人身死之后再遭火厄不成?……….”
  另三名老仆也止住悲声,含泪道:“依你说,咱们应该如何?”
  先前的老仆皱眉叹道:“眼下之计,只有先行将老爷夫人就地葬埋,然后再探听少主下落!”
  三名老仆点首无语,四人立刻同时动手,就地挖掘了起来。
  他们似乎也是颇通武技之人,虽然仅有几片木板几支棍,但瞬刻之间,就已挖出了一个丈余深浅的大坑。
  忽然——
  就当他们要将文氏夫妇下葬之际,忽听一缕低微暗弱的声音轻轻唤道:“金……中……絮……”
  四名老仆讶然失色,循声看时,只见那被击得血肉模糊的文夫人,四肢忽然轻轻蠕动了起来。
  显然她尚未死去!
  那名叫金中絮的老仆立刻急步奔了过去,俯身低叫道:“主母,主母………”
  另外三人则面色惨变,惶骇不已。
  这确是不可思议之事,文夫人被击得鼻残耳缺,血肉模糊,按说早该已经死去多时,何以她竟又活了过来。
  但摆在眼前的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文夫人挣动了一下,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喘吁着唤道:“金中……絮……”
  金中絮连声应道:“主母……主母……老奴就在您的身边!”
  文夫人惨然问道:“你们……为何不逃?…….”
  另外三名老仆急步赶了过去,俯伏在地,与金中絮同声应道:“老奴等并非惧死背主之人,誓死……”
  文夫人喘吁了一阵,忽道:“棺中有……药……快些……取……来!”金中絮闻言怔了一下,但却亳不迟疑,起身奔向棺边走了过去。
  只见文子玉尸身脚下果然有一个磁瓶,瓶口用蜂蜡封得极是严密,打开封口,里面则是半瓶黑稠液体,隐隐散发出一股腥臭之气。
  金中絮眉头深锁,方在迟疑之间,又听文夫人嘶声喊道:“快……快……把药拿来。”
  由喊声之中,可以听出她已气力垂尽,迫切要那瓶药液。
  金中絮不假思忖,连忙将那瓶黑臭药液送了过去。
  文夫人鼻头以及上唇已被震击得一片模糊,两排森森白齿暴露在外,牙关大张,迫不及待的任由金中絮把那瓶药液倒入了一半左右。
  药液一经服下,文夫人精神振作了不少,微微喘吁着道:“他们都走了么?”
  金中絮凄然应道:“都走了,料不到他们竟然都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在紧要关头之时,背主而逃…..”
  文夫人摇头苦笑道:“不是他们,我是问元净贼秃等五大门派之人!”
  金中絮忙道:“他们……也都走了!”
  “少主呢?”
  “少主被一个和尚救走了!”
  “和尚?可知他的来历?”
  “老奴眼拙,从未见过此人,不过……”
  皱眉忖思了一下,又道:“老奴似乎听得他们喊他邋遢和尚!”
  文夫人忽的格格一笑道:“邋遢和尚?……还好,总算他来得及时……”
  微微一顿,又道:“其实少主纵不遇救,他们也绝不会杀他!”
  金中絮听得似懂非仅,呐呐的道:“主母,您……”
  他急得抓头挠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大火已经逐渐烧了过来,天色也到了入夜之时。
  而此刻守着一具死尸,一个重伤得不成人形,死而复苏之人,实在不知应该怎样安排眼前残局。
  文夫人喘吁了一阵,道:“你们四人当真不惧任何危难,忠于我夫妇两人么?”
  金中絮以及另外三名老仆连忙十分虔诚的道:“老奴等赤胆忠忱,天日可表!”
  文夫人惨然笑道:“难得你们如此忠心,只要能渡过危难,我绝不会辜负了你们……”
  挣扎了一下,道:“把剩余之药,灌入家主口中!”
  金中絮讶然一怔,呐呐的道:“但家主已经早……”
  他不禁如坠五里雾中,文子玉死去已然七天,为何还要把药倒入他的口中,这是多么不合常情之事。
  文夫人有些不耐的道:“不用多问,你只需按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金中絮虽然深感困惑,但却不便违拗,即刻走向棺旁,颤抖着五指去撬文子玉的牙关。
  说也奇怪,文子玉死去虽已数日,但牙关略经拨撬,立刻张了开来,而且口腔之中,似是尚有一股温暖气息。
  金中絮又惊又疑,目光不敢直视,匆匆忙忙将所余的黑臭药液完全倒入了文子玉的口中。
  及至返身看时,另一件怪异之事使他益发瞠目结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血内狼藉,五官四肢残缺不全的文夫人已经摇摇摆摆站起身来,向着棺前走来。
  另外三名老仆更是惊悸失色,只剩了呆呆发怔的份儿。
  金中絮强自锁定了一下心神,呐呐的道:“主母,您……..”
  文夫人挥挥手道:“速将棺木钉好,直奔祁连山无人谷!”
  说着竟然十分矫捷的爬入了棺内,再度吩附道:“沿途之上惊险仍多,能否安然到达,就全靠你们的机智去应付了,但不论怎样,也不能说出我在棺内之事!”
  金中絮呐呐的应道:“老奴……尊命……”
  文夫人?声一笑,立即平躺棺内,与文子玉的尸身靠在了一齐。
  金中絮与另三名老仆惶惑的对望了一眼,立即动手把掀落的棺差轻轻阖了上去,慢慢钉好。
  此刻大火已烧至丈余之内,时间也不容他们多想,匆匆拉起靈襯,在火光照耀中向着山下走去。
  不多时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X     X     X
  在贺兰山另一深谷古洞之中,邋遢和尚正凝神而坐,单掌抵在文少孤气海穴上,以已身真元内力助他调息撩伤。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文少孤气息渐大,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来。
  当邋遢和尚现身相救之时,他已身受重伤,陷于昏迷之中,以后的一切倶皆茫然无知。
?此刻睁眼醒来,迷惘中不知身在何处,骤然放声大喊道:“娘………”
?适遢和尚皱眉道:“小施主,你还没清醒过来么?”
  文少孤满面困惑之色,惶然四顾一眼,又把目光慢慢的停在了邋遢和尚脸上,似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满面惊疑的问道:“老禅师,是您……救了我么?”
  邋遢和尚黄板牙一嗞,道:“我和尚不用你感恩图报,说不上什么救字!”
  文少孤挣扎起身,扑通跪拜了下去,诚诚恳恳的道:“大恩不敢言报,但晚辈永铭心头没齿难忘!”
  原来他伤势虽是不轻,但幸未伤及心脉,经邋遢和尚以独特功力手法助他调养了一个时辰,伤势大致已经复原,故而毫不吃力的爬了起来。
  邋遢和尚袍袖一摆,哼道:“庸俗!可厌!”
  文少孤一怔起身,红着脸道:“老禅师上下怎样称呼!”
  邋遢和尚嗞牙笑道:“我和尚没有上下左右,名字虽然不少,可没有一个好听的……什么疯和尚,野和尚、酒肉和尚,邋遢和尚……”
  眼珠骨禄一转,道:“叫得响的还是邋遢和尚,以后你也这样叫吧!”
  文少孤正色道:“老禅师佯狂救世,佛门高人,晚辈亦曾听先父一再提及……”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不用给我和尚脸上贴金,咱们谈谈正经的吧!”
  文少孤含泪道:“晚辈虽蒙老禅师相救,不知家母………”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击得昏死之前,母亲已受重伤倒地,在五大掌门及数十高手围袭之下,那结果不问可知,是以他虽急于要知道母亲的生死消息,但却又怕听到不幸的消息,故而话到中途,又停顿了下来。
  邋遢和尚嘻皮涎脸的笑容突然一收,久久无语。
  文少孤已有所料,心头顿时沉重起来,一时目瞪口呆,怔怔的望着邋遢和尚出神。
  忽然——
  一派独天火光传了过来。
  文少孤大惊道:“老禅师,咱们眼下在于何处?”
  邋遢和尚一字一顿的道:“白……云……谷……”
  文少孤益发大惊道:“距凌云峰不过一里之遥!这大火……”
  邋遢和尚双目微瞑,接道:“就起自凌云山峰下……..”
  微微一顿,索性开门见山的说下去道:“‘武林第一家’百余年基业,与你父母的遗体,眼下大概早已化为一片劫灰了!”
  文少孤啊了一声,立刻脸如淡金,摇摇欲倒。
  邋遢和尚眉宇欲锁,伸手一把,轻轻扶住,右掌平贴地在他的“气海穴”上,又是一股内力传了过去。
  文少孤精神陡然一振,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不禁双泪交流,哽咽嘶哑的喊道:“我母亲已遭了他们的毒手么?”
  邋遢和尚喟然道:“在三阳牛鼻子的大力金刚掌拍实之下,就算她有八条命,也是死定了……”
  目光湛然的凝注在文少孤脸上,徐徐又道:“我虽是个野和尚,但却颇信因果循环,万事前定之说…..”
  文少孤热血沸腾,目眦欲裂,嘶声高呼道:“晚辈今日对天立下血誓,誓必将五大掌门尽皆诛绝,以报先父母血海深仇……”
  邋遢和尚摇摇头道:“且慢立誓,须知五大门派雄覇天下,五派联手,武林无敌,凭你……
  文少孤激动无比的道:“胜负成败,并非晚辈所计,纵使不敌而死,九泉之下化为厉鬼,也要向他们讨还这一笔血债……”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道:“要死倒是容易,其实就算你不愿死,只怕也不能够了……”
  文少孤困惑的道:“为什么?”
  “五大门派计划周详,早有预谋,百里之内高手密布,有如撒下的一片天罗地网,只要咱们一离此谷,五大掌门立刻就会闻讯赶到,那时…….”
  怪声怪调的一笑,又道:“不但你性命难保,连我和尚大概也囫囵不了!”
  文少孤双眉深锁,道:“晚辈死无足惜,既不能报父母之仇,亦无颜立于天地之间,只是连累了老禅师却使晚辈难安于心!”
  邋遢和尚迟疑片刻,忽道:“能否逃过此劫,眼下暂且不去管它,我和尚先要问你几桩有关你与你父母之事!”
  文少孤怔了丁怔,忙道:“老禅师有话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邋遢和尚点点头道:“你能否记得你幼年之事?”
  文少孤困惑的皱眉道:“晚辈自有记忆以来,就与先父母住于凌云峰下故宅凌云山庄之内,幼年之事平淡无奇,似乎……没什么值得一提之事!”
  邋遢和尚微吁一声,喃喃自语道.:“自然,一个两岁大的幼童,是记不住什么事的…..
  文少孤听得大为困惑,插口问道:“老禅师,您说什么?”
  邋遢和尚裂嘴笑道:“没有什么,你今年多大了?”
  “晚辈痴长一十六岁!”
  “这些年来你父母待你还好么?”
  文少孤奇道:“天下那有不痛爱子女的父母,何况晚辈是先父母的独子,不知老禅师因何有此一问?”
  邋遢和尚双手乱摇道:“没有什么,我和尚不过随便问问………”
  眼珠一转又道:“这些年中,你父母可曾向你提说过什么?”
  文少孤益发困惑的道:“除了教导晚辈立身处世之外,并未提说过什么特殊之事!”
  “可曾提到过‘无人谷’?”
  “无人谷……”
  文少孤愕然一怔,定定的注视了邋遢和尚半天,方道:“晚辈自有记忆来,从未曾先父母提过,但是…..先父西巡归来,当晚卧病,凌晨而逝,弥留之中曾遗嘱两事,第一是将遗体葬入祁连山无人谷内,第二是要晚辈立志将来杀死当代武林五大掌门,消灭五大门派……”
  邋遢和尚苦笑道:“这就更使我和尚难懂了!”
  文少孤倏然之间,无数疑间再度掠过脑际,一时不禁陷于沉默之中!
  良久。
  文少孤从杂乱的思緖中抬起头来,呐呐的道:“老禅师为何要问这些,您与先父母……”
  邋遢和尚应道:“十四年前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刚满两岁!”
  文少孤忖思半晌,忽然皱眉道:“先父虽被称为‘傲啸书生’,实则他老人家个性十分孤僻,居家时日,往往独处一室,数日不出!…..”
  邋遢和尚插口问道:“看来你的武功亦已不弱,可是你父亲所授?”
  文少孤忙道:“不!先父从不与晚辈谈及武事,更不曾授过一招半式!”
  “那么你……”
  “微末之技,悉由先母所教?”
  邋遢和尚鸡爪般的右手不住轻敲前额,一片焦思苦虑之态。
  文少孤忍不住追问道:“老前辈究竟有什么疑念,何不直说?”
  邋遢和尚眼珠转了半天,方道:“这是我和尚平生三大疑问之一,说来话长……”
  文少孤满面期待之色的道:“老禅师尽管慢说无妨!”
  邋遢和尚抓耳挠腮了半天,似是在整理纷乱的思緖,良久方道.,“祁连山无人谷是这疑问的最大关键….”
  “无人谷是以谷中无人为名么?”
  “这…….可就难说了,无人谷又称霹雳谷,死谷,恐怖谷…..至于名字的由来,甚难追根究底…..”
  微微一顿,又道:“无人谷僻处祁连山深山之内,长年冰封雪冻,即使是猎户樵子也不会到那种不毛之地,本来就是一座无人之谷!
  但无人谷之所以引起天下武林的注目,却并非偶然之事……”文少孤接口问道:“莫非那谷中有什么上代所遗的珍宝秘笈埋藏其内么?”邋遢和尚摇头道:“武林中倒还没有这项传说,无人谷开始为世人所知,是在五十年前……
  顿下话锋,目光神秘的扫了文少孤半晌,方才接下去道:“那时‘武林第一家’的盛誉落在汝南太极门门主紫面太极尤伯铎头上,尤伯铎成名之学在于太极剑,太极掌,以真才实学击败天下群雄,睥睨武林,目空四海,自是志得意满。
  就在他夺得‘武林第一家’盛名的第二年,尤伯铎轻车减从,只带着两名嫡传弟子西巡边陲,归途之中经过祁连山,由于未带引路之人,尤伯铎与两名弟子一时迷失路径,走到了一座山谷之前…..”
  文少孤不由接口道:“想必那就是无人谷了?”
  邋遢和尚点点头道:“不错,那座山谷口为冰雪所封,与一般山谷并无廻异之处,但尤伯铎视听能力极强,他立刻发觉了两样不对之处……”
  “有什么不对?”
  “第一,他听到那山谷深处有一种隐隐的雷鸣之声,第二,他嗅到了一种花草的香味。试想在一个冰封雪冻的山谷之中,怎会有雷鸣之声,与花草的香味,这事立刻引起了尤伯铎的好奇之心!
  于是他叮嘱两名弟子守在谷口,孤身仗剑而入…….”
  文少孤听得十分入神,迫不及待的问道:“他在无人谷中究竟发现了什么?”
  邋遢和尚摇摇头道:“至于他在谷中发现了些什么,到现在为止,无人能够知道……….
  “那定是他保守秘密,不愿说出?”
  “不!他纵使想说也说不出了!”
  文少孤讶然道:“莫非他在谷中出了意外?”
  邋遢和尚顾自说下去道:“太极门门规极严,那两名尤伯铎的弟子受命守在谷口,没有尤伯铎之命,自是不敢冒然进入,但他们一连等了整整三天,仍是没有尤伯铎的点滴消息。
  两人再也无法等待下去,于是双双试探着向谷内走去,说也奇怪,谷口虽是冰封雪冻,但进入十余丈后,却温暖如春,面前横亘着一道隘口,两面俱是夹天巨峰,只能容一人出入。隘口两旁各超着一方巨石,一面大书着‘无人之谷’,另一面则写着‘擅入者死’……”
  文少孤奇道:“既是无人之谷,这些字又是何人所写?”
  邋遢和尚眉头一皱道:“小子,你别忙打岔,我和尚已经说过这是我平生三大疑问之一,眼下我也是无法答复于你…….”
  文少孤忙道:“老禅师,您快些说下去吧!”
  邋遢和尚哼了一声,徐徐又道:“隘口内云封雾漫,隐隐但见树木丛笼,山花遍地,入内五尺,又是一方矗立的巨石,上面大书‘生死门’三个大字…………”他停下来皱眉付思了一下,又道:“两名随侍尤伯铎的弟子立刻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发觉一具骷髅骨架横躺在那写着‘生死门’的巨石之后………..”
  “难道那就是尤伯铎?”
  “一点不错,在巨石之前有一只靴子,两名弟子认得出就是尤伯铎之物,两名太极门弟子又悲又疑,以尤伯铎的成就造诣,怎会如此轻易遇害,又怎会仅仅三天的时间变了一付骨架?正当两人意欲将尤伯铎骨骸收葬之际,忽然一阵清风吹来,那骨架竟化做了一堆粉屑,随风飘飞,霎时之间化为乌有…..
  文少孤大奇道:“天下难道竟有这等奇事,那无人谷当真是一处神秘所在了……”
  一时之间,他心头疑念大炽,爹爹为何遗命要将他葬入无人谷?五大门派掌门又为何要来杀害母亲?…..
  方在困惑之际,只听邋遢和尚又说下去道:“两名太极门弟子震骇之余,立刻又发现那一只靴子上有用鲜血写的‘速离此处’四字,显然是尤伯铎遭遇意外之后,在危迫之中所写,用以警告两名弟子,由于那只靴子丢出了生死门外,才未化成粉屑!于是两名弟子就携带着这二只靴子回返了太极门……”
  说着停了下来皱眉不语。
  文少孤迫不及待的道:“以后呢?”
  邋遢和尚叹道:“尤伯铎不明不白的惨死之后,太极门因之一蹶不振,由一个睥睨武林的强大门派变成了一个苟且图存的可怜门户,但‘无人谷’却立刻沸沸腾腾的传扬了开来。这是一件亘古奇闻,也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先后有不少悍不畏死的武林人物继续前往探查‘无人谷’之秘,但五十年来,‘无人谷’中的真相却一直没有传闻,因为进入谷中之人谁也不曾活着出来!不过……”
  目光一转道:“也有一个例外!”
  文少孤忙道:“莫非有人入而复出?”
  邋遢和尚皱眉道:“可以这样说法,此人是我和尚平生三大好友之一,丐帮上代祖师独眼神丐慕容雅!
  那时是在十四年前,江湖中风传独眼神丐进入祁连山‘无人谷’无恙而返,総纷前往丐帮总舵探询消息。
  但独眼神丐返回丐帮之后,即刻就交卸了帮主大位,远飏无踪,连丐门弟子比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于是这事更加深了‘无人谷’的神秘!
  半个月之后,我和尚忽然接到了老化子的飞羽传书,要我赶往云梦山忘我谷去一会…….”
  “忘我谷?”
  邋遢和尚一笑道:“这名字很怪是不是?”
  “的确很怪!”
  “那谷原名‘青枫谷’,‘忘我谷’则是独眼神丐那老化子自己取的!”
  “他老人家定然已把他进入祁连山无人谷的经过告诉您了!”
  邋遢和尚忽然呸了一声道:“老化子羽柬之上明明写着请我和尚前去一会,不料当我和尚千里迢迢赶到之后,这老家伙却与我避不见面!…….”
  “避不见面?…..”
  这的确是不可思议之事,既然传书邀人,为何却不与人相见?
  邋遢和尚犹有些余怒的道:“老化子只要他随侍的四名化子头儿接待于我,转告我替他跑了一次腿,办一件事!……”
  文少孤奇道:“不知托您什么?”
  邋遢和尚道:“他要我跑一趟贺兰山,把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交到凌云山庄文子玉夫妇手中,至于这孩子的来历,以及为何非要我和尚送去不可,却是只字未提…….”
  文少孤啊了一声,一时膛目无言。
  邋遢和尚盯注了他一眼,又道:“这事实实不近情理,老化子一生打单,已经七老八十了,打从那里弄来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为何要送给贺兰山文氏夫妇?而丐门弟子盈千累万,派那一个送去不行?为何要找到我和尚,更不近情的一点是这老化子为何不肯见我?我和尚当时却是怒多于疑,在‘忘我谷’内跳脚骂了三天,结果……为了他是我和尚平生三大好友之一,只好还是替他办了……”
  文少孤虽是听得清清楚楚,但却一言也无,心头顿时掠过了无数疑念!
       邋遢和尚徐徐又道:“我和尚初时还恐怕文氏夫妇拒绝收留,追根问底,不料结果又大出我意料之外,文氏夫妇一句问话俱都没有,就把那孩子收了下来——”
  文少孤心弦不停震顿,终于呐呐的道:“老禅师莫非说那孩子就……”
  邋遢和尚毫不迟疑的道:“那孩子就是你!”
  文少孤但觉天旋地转,几乎立刻昏了过去!
  喘吁半天,方道:“如依老禅师说来,我并不是先父母的亲生骨肉…….”
  “大概不是!”
  “那么谁是我亲生父母,独眼神丐和我究有什么关系?”
  “我和尚早已说过,这是我平生三大疑问之一!”
  “不——”
  文少孤似是受不了这重大的刺激,有些近事狂乱的大喊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老禅师必是编造的这样一个故事?这绝不会是真的事实!……”
  邋遢和尚平静的道;“小子,你不必存心逃避,可要我和尚拿出证据?”
  文少孤两眼睁得滚圆的道:“证据,您有什么证据?”
  邋遢和尚道:“在你左肋之上可有一朵梅花形的红色印痕?”
  文少孤大惊道:“不错,的确有这样一朵红梅,难道说……”
  “那更证实你就是我和尚送去的那个孩子!”
  “可是,先父母待我钟爱备至,无殊亲生!……”
  邋遢和尚皱眉道:“如要解开这疑团,只有两个办法!”
  文少孤忙道:“不知是什么办法,求老禅师快些告诉晚辈?”
  邋遢和尚道:“第一,是先去云梦山忘我谷找那老化子独眼神丐,第二,是去祁连山无人谷……”
  文少孤忖思着道:“十余年中老禅师可曾再见过独眼神丐?”
  “没有!”
  “事隔十余年,谁知他…..”
  “只要我不去揪他的脑袋,那老化子再活十年大概也无问题!”
  “但无人谷….”
  “无人谷也是非去不可,老化子去了一趟无人谷,回来之后就把你交给了我,而你父亲死时遗嘱葬入无人谷,我和尚虽猜不出其中究有什么牵连,但显而易见,你的身世与无人谷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那么,晚辈即刻就要告辞了!”文少孤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但邋遢和尚却苦声一笑,摆摆手道:“别忙……..”
  文少孤皱眉道:“经老禅师如此一说,晚辈实在心急如火,恨不得……..”
  “我方才已经说过,五大门派的高手已在方圆百里之内撒下了一片天罗地网,想走并不如此容易!”
  文少孤一惊,道:“那么…..”
  邋遢和尚眼珠一转,忽的挺身站了起来。
  文少孤随着站起身来,怔怔出神。“
  邋遢和尚在洞中负手踱了数步,徐徐说道:“躲在这洞中,固然十分安全,但五大门派之人不捜到你我行踪,只怕不肯轻易撤去,如果困上它个十天二十天,光是饿也会饿死你我,如果走……”
  目光扫了文少孤一眼,又道:“我和尚自忖还不致落入他们之手,只是……带着你一齐,情形就不同了……”
  文少孤忙道:“晚辈蒙老禅师相救,已是感恩无限,此刻更不敢再连累老前辈,您尽管先行离开此处……”
  邋遢和尚两眼一瞪道:“小子,你说什么?”
  文少孤道:“晚辈说的是肺腑之言…….”
  邋遢和尚哼了一声道:“小子,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我和尚准会一巴掌把你打个半死!”
  “晚辈如有错误,愿领老禅师责罚!”
  “我和尚既然把你救了出来,又把你丢掉不管,可是我这种身份之人所能做的事么?”
  话说得老气横秋,文少孤不禁为之一怔。
  这倒也是真情实话,他不惜开罪五大门派之人,把自己救了出来,又怎么把自己丢开不管。
  是以他一时面红耳赤,赧然无言。
  邋遢和尚在洞内不停踱步,一付焦思苦虑之态,似是在筹思如何设法出险,一时也是默然无言。
  良久——
  邋遢和尚收住脚步,十分凝重的道:“我和尚曾经立过重誓,一生绝不收录传人,也不教人一招半式,但现在看来…..”
  文少孤心头一动,连忙双膝跪了下去,诚诚恳恳的道:“如果老禅师肯于收录,晚辈情愿拜您为师!”
  说着就要磕下头去。
  邋遢和尚由鼻孔中哼了一声,右手平地轻轻向上一托。
  文少孤但觉一股无形大力陡然而起,硬生生的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微微一怔,道:“难道老禅师方才之意…….”
  “不论在何种情形之下,我和尚也不能破例,不过……..”
  微微一顿,道:“却有个变通的办法!”
  文少孤困惑的道:“但凭老禅师之意,晚辈无不遵命!”
  邋遢和尚得意的道:“我和尚平生有三大绝技,现在暂且借给你一招,也许能冲出五大门派的围困之外…..”
  文少孤愕然不语,这倒是十分希奇之事,武学击技,没听过还有可以借人之说,但邋遢和尚说得郑郑重重,却分明又不是玩笑之言。
  忖思之间,只听邋遢和尚又道:“我和尚要借你的绝技名为‘七迂八廻’神技,化上十几个时辰习练,勉强可以致用…..”
  负手踱了几步,沉思着道:“五大门派虽是武林领袖门派,但早已中道式微,日趋没落,只要没有另外高手,单凭‘七迂八廻’神技,足可脱困!”
  文少孤恭谨的立于一旁,闻言忙道:“神技武学,非同他物可比,老禅师既说借与晚辈,不知日后应该怎样还法?……”
  邋遢和尚怔了一怔,一拍前额,道:“这倒果然是个难题……..”
  眼珠连转几转,忽道;“这样吧!他日你也还我一记绝招,咱们两相抵消可好!”
  文少孤苦笑道:“老禅师武林高人,晚辈纵使下上数十年功夫,也难有什么成就,那有绝技还给老禅师!”
  邋遢和尚神秘的一笑,道:“这些暂且不去谈它,只要你记下此事就是了!”
  文少孤肃然应道:“蒙老禅师如此关爱,晚辈时时刻刻不敢稍忘!”
  邋遢和尚皱眉道:“俗不可耐…….”
  不待话落,身形一闪,连走数步,一面大喝道:“时间无多,快些学吧!”
  他用的是极慢的动作,抬腿,出脚,幌肩,落步,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文少孤天资极佳,秉赋奇特,一经入目,立刻熟记胸中,身形一闪,随着邋遢和尚的动作,走了过去!
  邋遢和尚回目一瞥,微露惊色的道:“我和尚真后悔当年立下不收门徒的重誓!料不到你小子竟是这种不世之材……”
  双肩一动,突然连退数步,沉声喝道:“再学这些!”
  文少孤毫不迟疑,同样的向后退了过去,部位距离不差分毫。
  邋遢和尚益发大为惊异,嗞牙一笑道:“这样学法,大概三个时辰不到,我和尚的‘七迂八廻’神技就要没得教了!”
  文少孤忙道:“老禅师过奖了!”
  但他也不由暗暗惊异,那‘七迂八廻’神技,由浅入深,玄奇百出,果是不同凡响。
  两个时辰之后。
  邋遢和尚收住脚步,啜牙一笑道:“完了!七八五十六种变化步法,都借给你了!现在你自己习练一下吧!”
  文少孤喏喏应声,立刻从头开始,演练起来。
  那山洞虽不甚大,却也有数丈见方,施展起来,并不觉有狭窄之感。
  邋遢和尚抓耳挠腮,冷眼旁观,时而嗞牙裂嘴,时而瞪眼皱眉,满面俱是讶异赞叹之色。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文少孤收住身形,转向邋遢和尚道:“晚辈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指正的么?”
  邋遢和尚拍手大乐道:“没有没有,我和尚看不出一点破绽……..”
  目光朝洞口一瞄道:“天色已将五鼓,此刻不走,等到天亮之后,就更难脱身了!”
  话声一落,不待文少孤表示意见,立刻向洞口走了出去,文少孤更不迟疑,立刻相偕走了出去!
  山间雾气极浓,凌云峰下大火已熄,茫茫之中看不清四周景物,但却感到一片静谧,听不到点滴声息。
  文少孤随邋遢和尚走出山洞,经凉凉的夜风一吹,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同时,无数疑念也立刻一一掠过心头!
  从邋遢和尚口中,自己竟不是文氏夫妇之子,而是独眼神丐交他送与文氏夫妇的,这是多么令人困惑之事!
  自己的身世顿时成了一个难解之谜?
  独眼神丐到过无人谷,自己与无人谷有何关系?
  文氏夫妇为何收养自己,视同已出?
  养父文子玉的孤僻,死前奇怪的遗言,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五大门派悉出精锐,处心积虑要将养母与自己置于死地,又为的什么?
  可疑之事极多,但却没有一件事能想得出所以然来!
  他遥望一下凌云峰下,夜雾迷茫中虽是看不出什么,但他却想像得到,养父养母已被大火烧成一滩飞灰。
  那自己生长了十几年的凌云山庄,许多可资回忆的往事,都在这场剧变中化为鸟有了!
  一时之间,不由热泪滚滚,凄然不已。
  他虽陷于沉思之中,但脚下却并未怠慢,随着邋遢和尚窜高纵低,眨眼间已出去了数十丈远。
  耳际间只听邋遢和尚轻声道:“强敌环伺,小心了……”
  文少孤方欲答言,忽听一声厉喝起自面前,五个手横戒刀的僧人由一块巨石之后一闪而出,拦住了去路!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佛门弟子,也要拦路打抢么?”
  不待五名僧人答话,袍袖一摆,一股狂风卷了出去!但听一阵厉啸过处,五名僧人东倒西歪,跟跄后退。
  邋遢和尚急急沉声道:“小子,该用到‘七迂八廻’神技了!”
  身形一幌,飘出八步。
  文少孤更不怠慢,同样的身形一幌,跟了上去。
  两人身法正是“七迂八廻”,幌身之间已将五名僧人抛在身后。
  但两人走出不足二十余丈,十数名道人又复横剑拦在面前,同时一名老道仗剑当先正是武当一派掌门人三阳道长。
  但邋遢和尚却嘻皮满脸的道:“牛爷,还没走么?”
  三阳道长又怒又奇的道:“野和尚,你喊谁牛爷?”
  邋遢和尚嗞牙道:“喊你,牛鼻子牛爷,错了么?”
  三阳道长勃然大怒,沉声吼道:“野和尚,如你敢继续与五大门派为敌,纵使你能逃过今日,只怕天下也没有你能容身之地!识时务的丢下那孩子,你自己逃命,本道爷保证让你安全走出百里之外,不会伤害于你…….”
  邋遢和尚故做犹豫的道:“你这话说的是真?”
  三阳道长一怔道:“当然是真,如你担心,本道长可以派人护送于你!”
  邋遢和尚皱眉道:“也好,不过我和尚有两句私话要和你单独谈谈!你附耳过来!”
  三阳道长呆了一呆,但却毫不迟疑,立刻大步走了过来,侧头倾听!
  邋遢和尚把嘴巴凑近三阳道长耳边,悄声道:“牛爷,我和尚教你一手绝招,‘云里翻身’……”
  不待话落,拦腰一把推了过去!
  三阳道长丝毫无备之间,经邋遢和尚伸手一推,立刻腾身而起,飞起了十余丈高……
  邋遢和尚怪声一阵大笑,喊道:“小子,快走……”
  反身一跃,有如轻烟般飞出了十余丈远!
  文少孤不稍怠慢,立刻跟踪而起,以同样的身法飞了出去。
  两人一先一后,眨眼间又出去了五十余丈。
  此刻两人已落身于一片开阔的平地之上,邋遢和尚忽然收住脚步,四外一掠,困惑的道:“不对了……”
  文少孤接道:“什么不对了?”
  邋遢和尚道:“为何忽然没有了拦阻之人?”
  文少孤奇道:“没有拦阻之人不是更好么?老禅师…….”
  但他一言未毕,忽听数声震天长笑起自四周,人影憧憧,围了过来。
  除开少林、峨嵋、武夷、华山四大掌门及数十高手外,另有四个红发披肩,奇装异服之人,分别站于四方。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曾被邋遢和尚一把大火烧得狼狈不堪,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她却有些得意的走前一步,笑道:“野和尚,为了对付你那‘七迂八廻’,已经替你请来了四个克星……”
  邋遢和尚皱眉道:“不用介绍,大家都是熟人……漠北四绝,一向可好!”
  四个赤发怪人,同声??一叫道:“野和尚,这一遭你认了命吧!”
  邋遢和尚轻吁一声,转向文少孤道:“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只怕难逃毒手了!”
  身形一矮,忽然就地趺坐了下去。
  四个赤发怪人放声大笑,大步进逼,扑了过来!

  第二章 漠北四绝
  那扑来的四人俱皆青面红发,身着白衣,双足赤裸,虽然四肢不缺,五官齐全,但看上去却阴森森的毫无一丝人气。
  文少孤不禁微微吃了一惊!有生以来,他尚未见过这等狞恶丑陋,形同鬼魅般的怪人!
  方在骇异之际,只听邋遢和尚悄声耳语道:“遇到这四个魔头,咱们的‘七迂八廻’神技也许有些使用不上,孩子,见机而作,有机会就跑,别忘了去云梦山忘我谷…..”
  话未说完,四个怪人已然分由四方疾扑而至,站于数尺之外。
  文少孤忽然感到一阵渗入凉意直透骨髓,只见四个怪人周身仿佛涌起了一层溟濛薄雾,又彷佛那四个怪人是四个冰人一般。
  邋遢和尚环目一扫,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四位施主久违了!”
  四个怪人之一,冷哼一声喝道:“野和尚,少套交情,今天遇到我弟兄手中,你就乖乖的涅槃归西吧!”
  邋遢和尚嗞牙裂嘴的道:“不!不!我和尚不想归西,还是往南吧!”
  说着伸手一指,做势欲走!
  但另一个怪人腿不屈膝,足不点地,忽的双肩微动,骤然飘进数尺,拦住邋遢和尚,沉雷般的大喝道:“可知道我们漠北四绝的规矩!”
  邋遢和尚摇摇头道:“我和尚一不烧香,二不拜佛,最是不讲究规矩!”
  那怪人气得哇的一声怪叫,怒道:“既然你不懂,我不妨告诉于你,在我弟兄手下,从来无人能够逃生,不过……”
  微微一顿,气势凌人的接下去道:“如想保得残生,也有一个办法!”
  滤遢和尚颇感兴趣的道:“是怎么个办法?”
  那怪人微微一笑道:“先自断一臂一腿,再任由我弟兄把你武功废去,就可留得一条命在!”
  邋遢和尚故做惊怖的双手乱摇道:“不行,不行!断去一臂一腿怎能穿衣走路,这办法我和尚不敢领教…..”
  接着又装疯装傻的叫道:“我和尚不往南走了,改向北行吧!”
  身形一转,真的往北走去。
  自然,漠北四绝中的另一人早已横拦住去路,喝道:“你的胆量不小,藉酒装疯么?”
  邋遢和尚几乎与那怪人撞了一个满怀,当下收住脚步,反手一摇背后空空荡荡的红漆葫芦,叹口气道:“可惜….”
  那怪人闻言怔了一怔,道:“可惜什么?”
  邋遢和尚愁眉苦脸的道:“可惜葫芦里没有酒了,要不然我和尚又可以再玩一场‘火化金身’的把戏,替四位(缺字)”
       菩心师太突然插进来道:“四位休听他卖弄口舌,还是趁早结果了他……..”
  原来除开漠北四绝之外,少林、华山、武夷、峨嵋,四大掌门及若干高手均已围在四周,将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菩心师太吃邋遢和尚一把火烧得衣履不全,虽已换过了一袭长衣,但身上灼伤的创痕仍在隐隐作痛,把个邋遢和尚已是恨入骨髓,故而闻得他再度提起火化金身之言,立刻怒不可遏,插口呼叫。
  那拦在邋遢和尚面前的四绝之一,浓眉一轩,道:“老师太莫非吃过他的亏么?”
  虽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询问之言,但在菩心师太听来,却感到暗藏奚落之意,不由老脸一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道:“小事一桩,老师太可别放在心上!”
  菩心师太老脸已成猪肝之色,尖叱一声,整:“野和尚,武夷一派与你势不两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待话落,遥遥一指点了过来!
  漠北四绝见状,俱各面色一沉,微露不悦之意。
  原来漠北四绝本是黑道巨擘,又是应五大门派掌门人邀请而来,此刻菩心师太抢先出手,显然对四绝有失敬重,故而四人面色一沉,反而俱各退后一步,冷眼旁观。
  菩心师太一指点出,虽然凌厉万端,声势迫人,但邋遢和尚化外奇人,身形一斜,躲了开去这一着看来踉踉跄跄,怪模怪样,但却是一式奇诡绝伦的躲闪身法,连漠北四绝也不禁为之一怔!
  菩心师太感怒之下,并未顾及到漠北四绝的不悦,一着未中,断喝一声,又欲二度欺身进招。峨嵋掌门空心长老看得眉头一皱,连忙一展身形,拦住菩心师太,道:“老师太且慢动手……”
  菩心师太招式一收,喝道:“跟这野和尚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空心长老忙以传音入密道:“眼下正宜利用漠北四绝对付这野和尚,老师太何必亲自动手!”
  菩心师太不是糊涂之人,空心长老虽不便深信,但她也能听得出空心长老之言的弦外之音。邋遢和尚确然非同常人可比,既便五大掌门同时动手,也并无必能将之制服的把握。
  漠北四绝各具邪门奇功,正好加以利用,自己抢先出手,既开罪了漠北四绝,又不见得能制住邋遢和尚,岂非两无所益。
  当下也忙以传音入密道:“这倒是贫尼鲁莽了……”双掌合什,四外一礼,道:“四位休怪,贫尼僭越了!”
  漠北四绝虽是各各退立一步,冷眼旁观,但却并未认真退去,依然牢牢的监视着邋遢和尚与文少孤的一举一动。
  文少孤见各大掌门以及漠北四绝个个飞扬跋扈,心头早已怒不可遏,但由于邋遢和尚曾经一再叮嘱,只好强抑怒气,隐忍不言。
  邋遢和尚目光暗中不停四掠,显然是在寻觅脱身之机,但苦于围困重重,一时却也无机可乘。
  漠北四绝中的老大司徒风见菩心师太当众道歉,面子上已然争了回来,当下淡然一笑,道:“老师太过谦了…..”
  老二司徒雷应声接道:“邋遢和尚浪博虚名,但在愚兄弟眼中尚不值一顾,今日如让这野和尚逃出手去,愚兄弟从此不再行走江湖。”言来傲气十足,冷峻迫人。
  峨嵋掌门空心长老低喧一声佛号,道:“如此就要借重贤昆仲的神技绝学了!”
  四绝中的老三司徒霜目光傲然一转,道:“大哥,还等什么?早些解决了此地之事,咱们还要赶去落魂山参加阴阳二魔的人头大宴呢!”
  老大司徒风颔首一笑,道:“对,不是三弟提起,我倒几乎忘记这樁大事了……….”
  声调一沉,喝道:“野和尚,究竟是你自裁,还是要我们弟兄动手?”
  邋遢和尚摇头幌脑的一笑,道:“自杀被杀,同是要死……….”
  “不错,但自裁可留一个全尸,若要我弟兄动手,不但教你尸骨不全,死前还要受上一番活罪!”
  邋遢和尚黄板牙一嗞,道:“不行,我和尚还不想死,既不愿自裁,更不愿被杀!”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落,立刻双臂一摇,只见掌心中两股奇寒刺骨的溟濛白雾激射而出,向邋遢和尚后脑拍到。
  邋遢和尚大叫一声,道:“不好了,寒煞掌……..”
  惊叫声中,身子一溜歪斜向一侧退去!
  老大司徒风?叫一声,大喝道:“野和尚,算你识货!……..”
  双掌一收,并不追击!
  漠北四绝既已团团在四周围定,邋遢和尚斜身一闪,正好撞到了老二司徒雷面前,司徒雷大喝一声,同样的一掌封了过来。
  邋遢和尚又是一声惊叫,再度向左侧一斜,踉跄数步,飘到了老三司徒霜面前,司徒霜早已蓄势而待。
  两记寒煞掌疾推而到,又将邋遢和尚逼到了老四司徒雪的面前,司徒雪更不答话,同样的双掌齐出敬了过来!
  四人掌出如电,威势迫人,邋遢和尚脚步踉跄,但却似慢实快,就在圈中团团一转,已然分别接下了四绝每人所劈出的两记寒煞掌力!
  文少孤紧随邋遢和尚身后,不待吩咐,暗中施展“七迂八廻”神技,与邋遢和尚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两人连在了一条线上一般,是以漠北四绝的寒煞掌虽是威猛无伦,不但未伤着邋遢和尚,也未伤着文少孤。
  邋遢和尚轻俏绝伦的避过了漠北四绝的八记寒煞掌力,与文少孤双双在圈中一站,不停大声喘气,一付疲累不支之状。
  但从他那怪模怪样的滑稽状态看来分明是故意做作。
  漠北四绝每人攻出两掌,也相继停下手来,愕然出神不已,站在外圈的四大门派掌门,与若干各派高手,更是惶骇失色,瞠目结舌。
  邋遢和尚停下喘吁,嘻嘻一笑,道:“司徒风……”
  漠北四绝的老大司徒风浓眉一皱,喝道:“野和尚…….”
  “黑道人士中值得我和尚钦佩的,只有阴阳二魔与贤昆仲……”
  “好说!我弟兄并不欣赏你的恭维!”
  “阴阳二魔虽是无恶不作,但却明理懂事,一言九鼎……贤昆仲更是言出如山,不轻然诺!”
  漠北四绝受了恭维,心中自然十分受用,老大司徒风朗笑道:“我弟兄的所行所为,武林中有口皆碑,用不着你这野和尚恭维。”
  邋遢和尚裂嘴一笑,道:“我和尚可否请问一事?”
  司徒风眉宇微锁,哼道:“你说吧!”
  邋遢和尚环目一扫,道:“贤昆仲对敌搏战,一向是联手而攻……”
  司徒风截断他的话锋,喝道:“这是我弟兄的规矩,不论对方人数多寡,俱是一样!”
  邋遢和尚推掌一笑道:“对了,我和尚要问的正是贤昆仲的规矩,武林中尽人皆知,贤昆仲每人各攻两掌,如若不能击败对方,绝不二度出手,是也不是!”
  漠北四绝个个神情肃穆,微微颔首。
  老大司徒风皱眉道:“这话不错,你们可以走了!”
  说着双手微摆,老二司徒雷等人立刻退步闪身,让出了一条路来!
  邋遢和尚双掌合什,笑道:“四位再见了!异日有缘,我和尚定然还要再度讨教!”
  漠北四绝个个怒目土睁,但却哑口无言。
  邋遢和尚与文少孤走了两步,又身形一收,道:“贤昆仲虽然肯守规例,但五大门派之人看来却不肯卖贤昆仲的面子!”
  原来围在外圈的四大掌门与若干高手,个个挺剑扬掌,虎视眈眈,仍然有放手一搏之意。
  司徒风环目一扫,阴沉沉的大声道:“那个敢拦阻你们,就请他也各接我弟兄两掌!”
  面色沉肃,声如雷鸣,使在场之人不由俱各为之一惊!
  少林、峨嵋、华山、武夷四大掌门对望一眼,俱各袍袖微拂,一时围在四周的各派高手尽皆缓缓后退,也让出了一条路来。
  邋遢和尚悄声道:“小子,机不可失,咱们快走!”
  身形一旋,与文少孤施展开“七迂八廻”神技,风驰电掣,向前奔去,两个起落之间,已出去了二十余丈。
  漠北四绝与各大门派之人个个怔立无语,目注着邋遢和尚与文少孤两人联袂而去,并无一人出声。
  忽然——
  一条人影泻落当场,正是武当掌门三阳道长。
  三阳道长困惑的扫了目瞪口呆的在场之人一眼,讶然问道:“那野和尚与文氏之子呢?”
  各大门派之人俱皆哑然无语,良久,漠北四绝的老大司徒风方才慨叹一声,道:“邋遢和尚接下了愚兄弟每人两掌,是兄弟做主放他们走了!”
  “放他们走了?”
  “愚兄弟自出道以来,就是规矩如此…….”
  三阳道长顿足道:“你上了他的当了!”
  司徒风震了一震,大叫道:“上当!”
  “不错!试问贤昆仲的寒煞掌,联手而发,当世武林之中,究有几人能够接得下来?”
  “这话不错,那野和尚虽然功力不弱,但也不可能连接我弟兄每人两掌,而仍从从容容,夷然无损!”
  原来漠北四绝的寒煞掌是武林中的一种邪门绝技,掌力一发,寒冽凛人,不但可使平地冰冻三尺,而且能将任何坚硬之物蚀为粉屑。
  邋遢和尚虽是仗着身形轻俏,游走躲闪,避实就虚,但寒煞掌威力可及丈余方圆,即使被掌风略一沾碰,也会立成重伤,邋遢和尚在四人掌力所交织的圆圈之中转了一圈,竟而毫无伤损,这委实是不可思议之事!
  另外,文少孤同样的在掌力威势之内,何以也未受点滴之伤!
  是以一时之间漠北四绝俱皆陷于沉思之中,皱眉无语。
  武当掌门三阳道长轻喧一声无量寿佛,道:“四位寒煞掌力一发,足有惊天动地之威,平地冰冻三尺,石沙俱成粉屑,不知方才是否有此威势?”
  漠北四绝又复同时啊了一声,老大司徒风大叫道:“是呵,方才愚兄弟发掌之时,根本未曾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若非道长提起,愚兄弟倒是忽略了此点!”
  三阳道长忙道:“这就是了,野和尚身怀不少‘雷火金粉’,遇风自燃,一把撒出,足可抵消酷寒的掌劲,使周身数尺之内不为寒劲所伤,那文氏之子只要紧随在他身后,自然也可夷然无恙!”
  司徒风仍然有些不解的道:“这…….似乎不大可能吧,愚兄弟的寒煞掌,天下无物可以投受,‘雷火金粉’又算什么?……”
  “贤昆仲大概不知‘雷火金粉’的来历,它乃是金沙之中,提炼而来,是当年雷火真人用以争霸武林的利器之一,即使在滂沱大雨之中,也依然会燃烧起火!”
  “但愚兄弟看得清楚,并未见他撒出任何物件,也未见到起火!”
  “雷火金粉妙用无穷,想是被贤昆仲掌力一击,自动散发出了拒寒的热流,化解了寒煞掌力!”
  “如此说来,定是那劳什子的雷火金粉作怪了!”
  “那是自然,要不然…..”
  司徒风一声虎吼,恨恨的咬牙道:“借助雷火金粉,并非那野和尚的真才实学,愚兄弟自然可以破除规例,追上去解决了他!”
  三阳道长忙道:“这是自然,那野和尚如此愚弄四位,岂可和他多谈武林道义!”
  司徒风皱眉道:“但那野和尚诡怪多端,不知他奔向了何方?”
  三阳道长微微一笑道:“这个不用四位担心,眼下百里方圆之内,俱有五大门派之人布防,处处可以有人指引….”
  微微一顿道:“至于那野和尚的‘七迂八廻’之技,虽然在轻功中算得是上乘之学,但较之四位的‘扑风捉影’神功差得远远,不怕他会逃上天去!”
  司徒风大叫道:“这话有理,兄弟们,追!”
  追字出口,人已凌空而起,跃出十余丈远,当先奔去!
  邋遢和尚与文少孤施展“七迂八廻”轻功绝技,电掣飞奔,一口气驰出了十余里路,方才收住脚步。
  文少孤微微喘吁了一阵,忽的向邋遢和尚屈身一礼,道:“晚辈蒙老禅师相救授艺,此恩此德,永世……”
  邋遢和尚鼻头一皱,道:“又来了,忘记了我和尚最是讨厌这些么?……”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咱们尚未脱离险境,此地不可久留,小子,咱们还得快走,至少赶出百里之外,才算…..”
  忽然!
  一串??大笑破空传来,笑声一收,沉雷般的喝道:“不用做梦,今天你们再也走不了啦!
  只见四条白影有如鬼魅般凌空而降,仍以四方合围之势,将邋遢和尚与文少孤困在了核心之中。
  文少孤不由大惊,他与邋遢和尚奔驰十余里,费了仅仅半盏茶时光,这四个怪人怎的竟能跟踪而到,单是这份轻功,就足以惊世骇俗,令人咋舌!
  原来来者正是漠北四绝,但五大门派之人却不见有一人到来。
  只见老大司徒风阴阴一笑道:“野和尚,你的‘七迂八廻’与我弟兄的‘扑风捉影’相较,孰优孰劣?”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道:“自然是贤昆仲高明一些,我和尚自愧不如,不过……”
  眼珠转了一转,道:“四位跟踪而至,莫非又变了主意不成?”
  司徒风咬得牙齿格崩有声,喝道:“我只想问你一事,你那‘雷火金粉’用完了没有?”
  邋遢和尚震了一震,笑道:“贤昆仲因何知道此事?”
  司徒风大喝道:“我们弟兄被你愚弄得够了!”
  邋遢和尚嗞牙道:“好说好说,我和尚凭借随身法实致胜克敌,也是正大光明之事,四位如想破例伤人,也请任意而为,须知我和尚的‘雷火金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文少孤听得大惑不解,忽然一缕柔细的声音传入耳鼓道;“小子,这老魔说得不错,我和尚若非靠了一袋‘雷火金粉’,方才绝难接得了他们的寒煞掌,这一遭大概是完了……”
  原来是邋遢和尚的传音入密之言。
  文少孤方欲答言,只听邋遢和尚又道:“不用说话,我和尚替你看过相了,没有夭折之徴,只要有机会,尽量设法逃走…….”
  文少孤口虽不言,心中却已暗暗打定了主意,不论怎样,自己也绝不能丢下邋遢和尚独自逃生!
  忖思之间,只见漠北四绝衣袂澎涨如鼓,周身白雾迷濛,虽然距离尚有丈余远近,但已阴寒透体,令人不自禁的齿颤体缩,难以自持。
  邋遢和尚环目四顾,皱眉大叫道:“且慢,我和尚还有话说!”
  司徒风大喝道:“有话到阴司之中去向十殿阎君说吧!”双掌高举竟欲以十二成的极限出掌劈击!
  蓦然!
  就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缕笛音传了过来!
  那笛声不疾不徐,呜呜咽咽,发自十余丈外的一株巨树之巅!
  漠北四绝本已作势欲击,但闻得笛声,却不由俱皆大吃一惊,同时把扬起的双掌落了下来。
  邋遢和尚同样的也是神色一怔!
  文少孤不明就理,也只有遥注着笛声所发的树巅愕然发呆!
  一时之间,几人全都呆呆怔了起来!
  那笛声一曲未络,忽的戛然而止,只见一条金色人影,由树巅平飞而起,飘然向众人围聚之处斜斜的落了下来。
  文少孤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那人飘然而“飞”的姿态美妙已极,仿佛他身子轻如羽毛,落下之势十分缓慢,但见衣带飘飘,有如神人自天而降。
  特别触目的是那人周身上下,俱是一片金黄之色,不论衣履发肤,连手中所持长笛,都闪烁金色光芒!
  此际天色已曙,朝阳欲升,万道霞光之中,益发耀眼生辉!
  就在众人愕然出神之中,那人已飘然落地,精芒闪射的目光环扫了众人一眼,呵呵一笑,道:“诸位可识得老夫么?”
  漠北四绝中的老大司徒风眼珠滴溜一转,连忙趋前一步,拱拱手道:“尊驾莫非就是……‘金笛神君’柳无忌?…….”
  那人面色一沉,道:“既然识得老夫,就不该直呼老夫之名!”
  司徒风面色微变,赶忙再度双手一拱道:“在下鲁莽,尚请神君海涵!”
  原来那人正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金笛神君”柳无忌,闻言淡淡哼了一声,一摇手中金笛,道:“你可知道老夫方才所奏何曲么?”
  司徒风舰勉的一笑,道:“这个……倒要请神君指教!”
  金笛神君傲然一笑,道:“老夫的金笛共可奏出五部神曲,适才所奏,不过是第五部‘阳春白雪’之中的半関,此曲一奏……”
  目光森然一转,徐徐接下去道:“二十丈方圆之内,树枯草萎,虫蚁俱毙!”
  司徒风毫不迟疑的频频点首道:“神君音功盖世,在下等深信不疑!”
  金笛神君缓缓踱了两步,道:“‘阳春白雪’之曲虽可使树枯草萎,虫蚁俱整,但却并不伤人,设若方才老夫奏的是第四部‘翻云覆雨’之曲……..”
  沉声一笑,接下去道:“只怕诸位没有这等安逸,早已七散流血而死了!”
  漠北四绝似是久闻金笛神君之名,并无半点怀疑之意,一时俱皆面色惨变,司徒风勉强走前一步,呐呐的道:“不知神君突然驾莅此处,有何贵干?”
  金笛神君哼了一声,目光向邋遢和尚一掠道:“这和尚是你们兄弟追下来的么?”
  司徒风应了一声道:“不错,这和尚可恶之极,愚兄弟正要将之毙于拿下!”
  金笛神君含笑道:“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
  司徒风忙应道:“神君有事尽管吩咐!”
  金笛神君笑道:“把这和尚让给我吧!”
  司徒风皱眉道:“这个……”
  金笛神君两眼一瞪,道:“不行么…….”
  司徒风方欲答言,老二司徒雷已有些忍耐不住,抢前一步道:“愚兄弟一向敬慕尊驾大名,料不到尊驾却这等蛮横无理,恃技…..”
  司徒风大吃一惊,连忙喝道:“二弟不可无礼…….”
  但他一言未毕,却见金笛神君突然横起金笛,嗫口而吹,一缕高吭笛音,立刻冲天而起!
  这次笛声与方才不相同,众人俱皆觉得心头一震,像是被人在心头上重重击了一锤,一时血浮气涌,眼前金星乱冒!
  幸而那笛声不过发出了一个单音,立刻戛然而止,只听金笛神君呵呵大笑道:“贤昆仲是放过这野和尚,还是要听老夫奏一曲‘翻云覆雨’?”
  司徒风心神略定,连忙双拳一拱,道:“神君说那里话来,既然神君对这野和尚有偌大兴趣,尽管将他带走就是,愚兄弟何敢争执……”
  话罢,爆出一串勉强苦笑,借以掩饰心头的愤怒不安。
  金笛神君傲然一笑,转向邋遢和尚喝道:“和尚,走啦!”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并不多言,伸手一拉文少孤,依言向前走去。
  文少孤颇为困惑不解,他虽不知金笛神君是个何等之人,但由他奏笛现身,折服漠北四绝的情形看来,分明是有意相救,为何邋遢和尚的表情却是一付无可奈何,愁眉苦脸之色?
  漠北四绝对金笛神君似是至为畏惧,在原地呆了半晌,返身折了回去。
  邋遢和尚歪歪敍敍一路当先而行,文少孤轻步相随,金笛神君则大步殿后,三人走得虽慢,但半个时辰之后,也走了约有十里之遥。
  此刻行经一座光岭之前,岭下有一座破败失修的庙宇,山门半倒,蛛网尘封,金漆剥蚀的横匾上看得出是“白云寺”三个大字。
  金笛神君突然沉声喝道:“到了,野和尚,进庙去吧!”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收步转身,道:“多承施主相救,我和尚他日定有所报,眼下咱们暂且分手吧!”
  金笛神君怒叱道:“你想得倒好,二十多年来老夫走遍了天涯海角,为的就是找你,今天毕竟算是把你这贼秃找到了……”
  邋遢和尚强笑道:“那足见你与我和尚交情之深,难得你不忘故友……..”
  金笛神君呸了一声,道:“老夫找你是为了要算清四十年前的旧债,将你寸磔而死!”
  文少孤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原认为金笛神君是好意相救,料不到他与邋遢和尚却有四十年的积仇!
  邋遢和尚似乎早已料定自己的命运,当下目光一转,道:“好吧,既然你心地如此之窄,咱们就把账算算吧!不过……”
  微微一顿,沉声道:“咱们算账之先,我和尚有一事相求!”
  金笛神君得意的大笑一阵,道:“野和尚,四十年前大概你不曾想得到会有今天吧!如今居然也求起老夫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之声隆然如雷,良久良久,方才收住笑声,喝道:“说吧,如是合情合理之事,老夫可以答应!”
  邋遢和尚一指文少孤道:“这小子是个无辜之人,先把他放走,我和尚再与你细算四十年前的旧账!”
  金笛神君略一忖思,沉声喝道:“他与你是何关系?”
  邋遢和尚大笑道:“我和尚孤另一身飘泊六十余年,与一个十余岁的毛头小子会有什么关系,自然是毫无关连之人!”
  “既是毫无关连,为何你要冒险救他?”
  “这个….我和尚本佛门慈悲之旨,不忍见他惨遭横死,故而出手相助,算是生前的一件阴功…..”
  金笛神君沉声大喝道:“老夫不信你有这样好的心肠,若说他与你毫无关系,更是欺人之谈,这件事老夫不能答应!”
  邋遢和尚目眦欲裂的大喝道:“纵使他与我和尚有故,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你也不肯放过么?”
  金笛神君怒吼道:“老夫恨不得将你九族尽诛,管他是小子还是大人………..”
  文少孤听得心头火起,暗忖:这金笛神君负有此等绝世神技,按说该是个心胸宽大的侠义之人才对,料不到却是这样一个心肠狠毒的小人!
  当下不禁朗声大呼道:“老禅师休要为晚辈耽忧,晚辈心意已坚,即使这老儿肯于答应老禅师之请,晚辈也绝不肯独自离去,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邋遢和尚慨叹一声,摇首无语。
  金笛神君则呵呵大笑道:“娃儿,算你有种,老夫最喜爱这等像人,只可惜你与这野和尚沾上了关系,也就说不得了……”
  声调一沉,喝道:“还不进庙去么?”
  邋遢和尚的滑稽突梯之态已然尽收,当下喟然一叹,不再多言,大步朝庙中走去。
滑稽突梯之态文少孤相继而入,只见庙中正面是三间大殿,殿顶已然坍下了几个露天的大洞,殿中神像东倒西歪,显然香火早绝,废置已久。
  但供台之前,却有一人正自瞑目趺坐。
  文少孤进入殿中,不由又大大吃了一惊!
  那趺坐之人全身墨黑,黑衣黑裤,黑袜黑鞋,但须发却洁白如雪,看年纪至少当在八旬左右。使文少孤吃惊的并不是那人的形容古怪,而是那人鼻息之间竟有一股火焰般的绿色光芒,随着呼吸一出一入,喷出足有三寸余长。
  他虽见闻不广,但也可以想得出那正是凝聚成形的三昧真火,这老儿能有这等成就则其武功的高强也就可想而知了!
  文少孤心中暗暗怙惙,默想:也许这黑衣老人与那金笛神君不是同伙之人,说不定他还会挺身相助少抱打不平。
  但他这一想法立刻就被完全推翻。
  只听邋遢和尚以传音入密悄声说道:“这老儿名为乌竹神君,与那金笛老鬼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对,小子,咱们今天只怕当真凶多吉少了!”
  最后的声调已有些凄然嘶哑,显见他情緖十分悲伤!
  文少孤心头不禁也酸楚不已,但他却强含泪珠,昂然朗声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禅师佛门高人,何必计较得失成败,生死祸福!”
  邋遢和尚眉宇舒展了一下,忽而大笑道:“对,难得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达观知命……”
  一言未毕,忽见趺坐瞑目的乌竹神君突然一长身站了起来,喝道:“野和尚今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道:“我和尚死后尚须装金供奉,长受人间香火,自然不需葬身之地!”
  乌竹神君忽然转向拦门而立的金笛神君道:“这和尚口舌锋利,可恶已极,贤弟准备如何处置于他?”
  金笛神君金笛一横道:“自然要他慢慢受尽折磨而死,一下杀了他实在便宜他了!”
  乌竹神君颔首笑道:“那就有劳贤弟一奏第三部神曲‘星沉月隐’吧!”
  金笛神君道:“小弟正有此意,‘星沉月隐’之曲,可使他肝肠寸寸而断,最后血淤心经,气涸丹田,至少也要四个时辰才能慢慢死去!”
  不待话落,金笛凑向唇边,立刻吹奏了起来!
  笛声一起,有如行云流水,潺潺不绝!
  邋遢和尚与文少孤当笛声一起之时,骤觉心头之上似是被人扎了一针,四肢百穴,也是一阵刺痛!
  但那难以忍耐的刺痛之感却一发而止,随即又恢复正常,不痛不痒,两人不禁深感奇异。
  笛声并未收歇,时高时低,时疾时徐,呜呜咽咽的吹奏不停,金笛神君双目微瞑,一付郑重其事的模像。
  文少孤愕然不解,心想这笛声不过初发之时使人难过一下,随即毫无作用,果是这样下去,这金笛神君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怕之处!  转向邋遢和尚看时,只见他满面惶惑之色,目光不停四掠!
  忽然只听乌竹神君大声道:“贤弟可以停一停了!”
  金笛神君在吹奏之中,闭着双目,对文少孤与邋遢和尚的感受反应根本不曾注意,及至闻得乌竹神君叫声,笛声一收,睁开眼来。
  在他估计,邋遢和尚在“星沉月隐”一曲之下,纵使不能抵受,亦必倒地挣扎,痛苦莫名,至于文少孤,则必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了!
  殊料两人目光灼灼,一付从从容容之色,似是颇为欣赏自己的笛声,正听得十分入神。
  金笛神君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确是使他大为骇异之事!
  邋遢和尚嗞牙笑道:“这曲子委婉动人,使我和尚顿起思凡之念,你为何不吹下去了?”
  金笛神君错愕万端的喝道:“野和尚,快说你是依恃什么能破得了老夫的‘无上音功’的?”
  邋遢和尚嗞牙道:“这倒难说了,大概我和尚是罗汉转世,天生的不怕这种邪魔玩艺吧!”
  金笛神君怔了一怔,旋即大喝道:“胡说,就算你是一尊罗汉,也不能不为老夫音功所制,何况…..”
  目光一掠文少孤,又道:“这娃儿也是罗汉转世么?”
  邋遢和尚大笑道:“要不就是你那笛子坏了,尽管啰啰嗦嗦的问我和尚做什么?”
  金笛神君果然情不自禁的把手中金笛细细的看了一遍。
  只听乌竹神君淡淡说道:“贤弟且慢…….”接着倾耳细细谛听起来!
  金笛神君为他的神情吸引,不自觉的也歪头倾听起来。
  乌竹神君谛听移时,忽而放声一笑,道:“兄弟,这破庙之中原来竟还隐着高人,想是怪我们兄弟礼貌不周了!”
  金笛神君也已听出有异,金笛一扬,遥遥向神龛之后一点,但听一缕刺耳怪啸应势而生,一股劲风点了过去。
  同时沉声大喝道:“是那位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那一缕劲风点出得虽是凌厉万端,但一到神龛之后,立刻悄然消隐,连灰尘也没弹起一些!
  金笛神君大惊失色,目注乌竹神君,悄以传音入密道:“大哥可已看出……”
  乌竹神君也急以传音入密道:“这人过于扎手,贤弟最好不要过份失礼,免得……”
  一言未毕,只见神龛后已然场娘娜娜走出一个人来。
  众人乍见之下,不禁更是讶然失色!
  原来那人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着红衣,小巧玲珑,满面稚气未退,一付娇憨之态。
  她轻拉着衣襟,似是深怕灰尘沾染到衣服之上,窄窄金莲,瘦不盈握,一步迈不到半尺,竟是一付弱不禁风之状。
  金笛神君双眉紧锁,试探看道:“是姑娘破去了老夫的笛声么?”
  红衣少女娇媚的一笑,道:“老先生,你说什么呀?那笛子吹得挺好听的,为什么你又不吹了…..”
  接着柳眉一皱道:“你们几位好怪呀,一黑一黄,如果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庙裹塑的泥像呢…..哟!大和尚,你就是这庙里的方丈吗?怪不得把这庙弄得破破烂烂,你自己也这样脏兮兮的嘛……”
  眸光晶莹的最后扫到了文少孤身上,娇甜的一笑道:“只有他还像个人样,怪不得……………
  俏脸一红,又把话锋收了回去!
  乌竹神君与金笛神君俱是经多见广之人,但对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却被弄得满头玄雾,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能破去“无上音功”之人,断然不是泛泛之辈,为何却是一个娇憨无知的小丫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当下略一付思,又道:“姑娘贵姓呀,令师是………”
  红衣少女嘻嘻一笑,道:“我叫齐满娇,好像还没有师父!”
  金笛神君讶然一怔,道:“没有师父?那么姑娘的神功……….”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什么神功鬼功,你这人怎么这样啰嗦嘛?”
  金笛神君啼笑皆非,方欲答言,却听乌竹神君悄以传音入密道:“贤弟,愚兄已看出了这丫头的来头…..”
  金笛神君也忙以传音入密道:“大哥看出了什么?”
  乌竹神君道:“贤弟可知长白山中………”
  金笛神君一惊,接道:“莫非她是长白四女中人?”
  乌竹神君道:“想来大致不会错了!”
  金笛神君怔然良久,呐呐的向红衣少女道:“姑娘的来意何不干脆说了出来?”
  齐满娇眼珠一转,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不过是奉了我二姐之命,寻找一个人,现在居然一找就找到了…..”
  说着伸手向文少孤指了一指道:“就是他!”
  金笛神君喘了一口大气,道:“姑娘既是要他,就把他带走吧!”
  齐满娇嘻嘻一笑,道:“老先生,你倒挺好说话呀!”
  金笛神君苦笑道:“这娃儿对老夫并无多大用处,何况是姑娘要他,老夫自然应该奉送!”
  文少孤心头又悲又怒,想不到自己竟变成了一件货物一俅,被人推来让去!
  只见齐满娇鼻头一皱,哼道:“这人是我二姐要的,不管你给不给,我也用不着承你的情!”
  金笛神君震了一震,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老夫并没说要姑娘承情……..”
  齐满娇嘻嘻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咱们再见了…….”
  眸光向文少孤一转,道:“快些走啦!”
  文少孤睬也不睬,目光遥注殿外,一言不发。
  齐满娇怔了一怔,大声道:“嗨,你聋了么?”
  文少孤哼了一声,道:“文某不聋!”
  齐满娇怒叱道:“既然不要,为什么还不快走?”
  “要走到那里?”
  “这个….眼下我只要把你交给我的二姐,以后她要怎样处置你,我就不知道了…….
  眼珠转了一转,娇甜的笑道:“不过管保你不致于吃亏就是了!”
  文少孤冷哼一声,道:“文某堂堂七尺之躯,岂能任由一个小女孩喝来叱去,回去告诉你那二姐,说文某与她素昧生平,不愿相见!”
  齐满娇闻言退了一步,大眼眨了几眼,道:“你这人大概是疯了!”
  文少孤哼了一声,并不答言。
  齐满娇柳眉深蹙,大感意外,同时似乎也觉得这事十分为难,一时怔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方在僵持之际,文少孤只听邋遢和尚的传音入密之言,又传入耳鼓道:“小子,这是你逃生的大好时机,还不随那姑娘同走?”
  文少孤闻得邋遢和尚之言,皱眉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老禅师当能谅解晚辈的苦衷!”
  邋遢和尚长吁一声,瞑目无言。
  乌竹神君,金笛神君二人俱皆噤若寒蝉,怔怔的望着齐满娇的背影,只剩了发呆的份儿!
  齐满娇大眼睛转了几转,道:“你这人实在别扭的很,如非为了二姐姐严命难远,真想一指把你戳死!”
  文少孤冷哼道:“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必须不受利诱,不惧威迫,才能算得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齐满娇愁闷无计,忽的一跺脚道:“唉!你这人真恨死我了!”
  文少孤沉声道:“文某自愧艺业输入一筹,杀剥留存,悉凭姑娘就是了!”
  齐满娇银牙紧咬,恨恨的道:“好吧,你想死倒是容易!”
  纤腕一扬,就欲一掌拍下。
  但掌势出到不及一半,忽的又把手腕缩了回去,喃喃自语道:“不行!杀了他怎样去向二姐姐交差?……二姐姐常骂我办不出一桩漂亮事来,这次如果把他杀了,也许…….”
  一时只急得在殿中团团乱转,柳眉深蹙,满面焦急之色,十分自然的完全流露了出来。
  邋遢和尚冷眼旁观,忽的噗哧一笑。
  齐满娇收住脚步,叱道:“你这老和尚实在不知好歹,人家急都快要急死了,你还笑!”
  邋遢和尚挤眉瞪眼的道:“姑娘别急,我和尚倒有一个办法,也许能使他回心转意,乖乖的跟着你去见你的二姐!”
  齐满娇喜得跳了起来,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邋遢和尚一本正经的道.・“出家人第一是不打诳语,我和尚岂能骗你!”
  齐满娇十分迫切的道:“那你就快说吧!倒底是什么办法?”
  邋遢和尚眦牙一笑,道:“看来你那位二姐一定是非常厉害吧!”
  齐满娇点头道:“不错,我二姐脾气十分暴燥,时常会欺负三姐和我,连大姐似乎也有些怕她三分!”
  她说得诚诚实实,一付稚气未退之状。
  邋遢和尚道:“如此说来,你是很怕你那二姐的了!”
  齐满娇毫不隐讳的道:“不错,我真的非常怕她!”
  “如果不能把文公子请去,大概她不会轻饶了你吧!”
  齐满娇小脸一红道:“也许真的要罚我面壁半年!”
  邋遢和尚道:“所以不管怎样,你也得设法把文公子请去,对么?”
  齐满娇叹口气道:“大和尚,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你有什么办法吧!”
  邋遢和尚摇头幌脑的道:“我和尚只能给你出个主意,还是得你自己去办……”
  眼珠滴溜一转,接下去道:“文公子七尺须眉,当然不会受你威迫利诱,但是我和尚却知道他是个心慈面软之人,只要你能低声下气的去求他,也许他会答应!”
  齐满娇樱唇一嘟,道:“你说什么?要我求他?”
  邋遢和尚一本正经的道:“是啊!你要怕在你二姐面前交不了差,除了去求他之外,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齐满娇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但却无计可施9只好真的走到文少孤面前,皱眉鼻头哼道:“文公子,我求你啦,快些乖乖的跟我去见我二姐姐吧!”
  文少孤自是已经听清了邋遢和尚之言,心头虽然有些不悦,但却不便多说什么,闻得齐满娇之言,哼了一声,道:“文某业已说过,与你那二姐素昧生平,不见也吧!”
  齐满娇冷哼一声,道:“我求你你都不肯答应么?”
  文少孤皱眉道:“这是毫不合理之事,一个素未晤面的女孩子为何指定了要你带我去见她,你不会弄错吧?”
  齐满娇眉头深蹙道:“一点不错,至于我二姐为什么定要见你,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她的古怪事儿多得很,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文少孤摇摇头道:“姑娘不用说了,文某不去!”
  齐满娇顿足道:“你真的不去!”
  “这还会假?”
  “那….”
  邋遢和尚一旁悄声耳语道:“姑娘,对付这等人,只有用软求!”
  齐满娇冷哼一声,但却无可奈何的向少孤道敛衽一礼,道:“文公子,我真的求你了,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如果不能把你请了回去,我二姐定要罚我面壁半年,动也不能动上一动……”
  微微一顿,又道:“文公子,难道你要我给你跪下么?”
  文少孤想不到这妞儿忽然嘴巴如此甜了起来,同时心中微微一动,暗忖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女孩子小小年纪,但乌竹神君,金笛神君那等厉害的两个魔头竟对她畏之如虎,可见她来头不凡,如果不随她而去,只恐与邋遢和尚两人俱皆难逃一死,倒不如将计就计,且先逃出虎口再说。
  齐满娇说过之后,竟而泪盈眉睫,屈膝欲跪,一付无可奈何楚楚可怜之态。
  文少孤连忙双手乱摇道:“姑娘休要如此,文某何敢当姑娘如此大礼!文某答应随姑娘前去见你那二姐也就是了!”
  齐满娇一扫愁苦之色,立刻眉开眼笑的道:“你当真答应了么?”
  文少孤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文某既然答应与你去见你那二姐,就不会反悔,不过……”
  目光一转,慢悠悠的道:“我却有一个条件!”
  齐满娇忙道:“只要你答应去见我二姐,什么条件我都可答应你!”
  文少孤道:“文某要与这位老禅师同行!”
  齐满娇怔了一怔,道:“这个………一定不行,我二姐要的是你,如果我把这肮肮脏脏的老和尚也带了回去,只怕同样的也要面壁半年。”
  文少孤微微一笑道:“这个倒不用姑娘担心,这位老禅师也不愿见你那二姐,中途之上,咱们与他分手也就是了!”
  齐满娇拍手一笑道:“行,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眸光一掠邋遢和尚,道:“咱们走吧!”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双掌合什,向金笛神君道:“看来咱们四十年前的旧账,又要改期再算了!”
  金笛神君气得双眼翻白,但却无可奈何的恨恨说道:“野和尚,你给我记住,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邋遢和尚笑道:“以后之事,咱们以后再说,眼下请恕我和尚要失陪了!”
  不待话落,当先向外行去!
  齐满娇似是因文少孤答应同行,大为开心,眉开眼笑的也向乌竹神君与金笛神君二人敛衽一礼,道:“两位老人家,对不住了!”
  金笛、乌竹二人苦笑道:“回去有劳姑娘代为致意,就说柳氏兄弟问候了!”
  齐满娇嘻嘻一笑道:“好啦,我一定告诉大姐二姐就是了!”
  伸手一拉文少孤,道:“文公子,快些走嘛!”
  文少孤连忙闪身一躲,随在邋遢和尚之后,向外走去。
  此刻已到了近午时刻,但见峰峦连绵,仍然置身在贺兰山中。邋遢和尚不用指引,顾自当先而行,身形歪歪倒倒,脚下似慢实快,文少孤拚尽全力相随,始能勉勉强强跟随得上。
  齐满娇莲步姗姗,有如弱柳摆风,行走在如此崎岖坎坷的山路之上,文少孤真担心她难以跟随得上,殊料她竟是从从容容,丝毫不以为意。
  一路行来,仍可看得出暗中有不少潜伏之人,蠕蠕而动,但却没有一人敢有任何行动。显然五大门派之人仍在暗中监视。
  邋遢和尚一路不停说笑,十分得意。
  一日之间,三人停也不停,直走到日色平西,已然横越过长城,到达了西北有名的甘凉路上。
  邋遢和尚忽的收住脚步,笑道:“眼下已出了五大门派的包围圈外,我和尚又成了出笼之乌,漏网之鱼,可以再风光上几年了……”
  微微一顿,又道:“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齐满娇甜甜的一笑道:“大和尚,你要走了么?”
  邋遢和尚合什一礼道:“我和尚不是白受恩恵之人,异日有缘,也要回敬姑娘一次!”
  齐满娇小手一摇道:“要走就快走吧,我才不希罕你回敬什么呢?”
  邋遢和尚低喧一声佛号道:“十年河东转河西,姑娘敢说永远一帆风顺么?……”
  不待齐满娇答复,又以传音入密向文少孤道:“记住我和尚之言,只要有机会,立刻赶到云梦山忘我谷去找那老叫化子……”
  文少孤频频点首道:“晩辈永不会忘记老禅师所教训的每一句话!老禅师珍重,但愿不久能再见老禅师之面!”
  邋遢和尚不禁也有一些感慨的道:“会合离散,冥冥中自有定数,再见了!”说罢即刻转身而去!
  文少孤黯然无言,目注邋遢和尚去远,方才转向齐满娇道:“姑娘,咱们快些走吧!”
  齐满娇甜然一笑,当先向前行去。
  文少孤紧随齐满娇之后而行,不多时又出去了十余里远近。
  但他却不由有些困惑起来,原来齐满娇并不行走甘凉大道,却横越而过,向着山野之中行去。
  文少孤奔驰竟日,早已又饥又饿,疲累不堪,齐满娇却精神抖据,毫无倦意,是以自己虽已有些支持不住,却不好意思说得出来。
  两人又奔驰了二十余里,天色已是初更过后,但齐满娇兴级勃勃,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文少孤再也忍耐不住,当下收住脚步道:“姑娘的二姐究竟在何处,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得下来?”
  齐满娇驻足一笑,道:“最多再有四五十里也就到了,你走不动了么……..”
  眼珠一转,又道:“如果你真的不能走,我就背你一会吧!”
  文少孤愕然一惊,连忙双手乱摇道:“不!不!在下还能走得,就算再走上一天一夜,也不至于会累得要姑娘背着,不过……”
  困惑的顿了一顿,道:“现在咱们究竟是走向何处?”
  原来他自幼生长在贺兰山凌云山庄,十几年来,从未离山一步,根本就不明路径,弄不清眼下是去往何处?
  齐满娇甜甜一笑道:“我们本来是住在长白山………”
  文少孤虽然初出江湖,但对长白山却也常常听人说起,不由困惑的投注了齐满娇一眼,道:“长白山不是很远很远么?”
  齐满娇应了一声,道:“远得很哪,但我们目前却是住在祁连山中!”
  文少孤愕然一怔,道:“什么,祁连山?”
  齐备娇一笑道:“你去过么?”
  文少孤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觉得十分奇怪!”
  齐满娇笑道:“奇怪什么?”
  文少孤皱眉忖思着道:“你们远在长白山,却忽然万里迢迢的跑来祁连山中,这巳是十分不近情理之事,而且在下自幼居住贺兰山凌云山庄,除开父母家人之外,没有一个相识之人,你那二姐怎会忽然要你前去找我…….”
  他心头疑问极多,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事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无人谷也在祁连山内,这事会不会也与无人谷有关?
  只听齐满娇淡淡一笑道:“这些事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你见到我二姐之后,大概就会明白了!”
  文少孤不便多言,只好强自支持着疲倦乏力的身子,跟在齐满娇身后,疾快的陆续前行。
  三更之后,他们已进入了祁连山区,但见枯树满山,荒草遍地,一派肃杀秋景,在夜色之中益发显得冷落凄其!
  文少孤益发忐忑不安起来,这等渺无人踪的荒山之中,竟会住几个远途而来,武功高得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的确是件十分希奇之事。
  忖思之间不由张口问道:“姑娘的二姐,想必武功也是很高了?”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那是自然,要不我为什么那样怕她?”
  文少孤心头喑暗惊凛,不由又道:“姑娘共有姊妹几人?”
  齐满娇笑道:“我们共是姊妹四个,以我最小!”
  文少孤这:“姑娘的大姐三姐也来了么?”
  齐满娇微微一笑,道:“那当然了,我们四姐妹不论走到那里也不会分开!”
  文少孤又无话说了,只好继续向前行去。
  忽然——齐满娇收住脚步,突以传音入密道:“不要出声,那边林中有人!”
  文少孤微微吃了一惊,随着齐满娇的目光向左侧一道杂林之中看去,但见黄叶萧萧,像贺兰山凌云峰下的树林一般,密密丛丛,纵使其中果然有人,也是难以看得出来,但由于齐满娇的武功神技使他产生了极大的信心,知道她不是故做悚人听闻之言,只好伫立不动,静以观变!
  齐满娇怔立了一会,忽然冷冷哼了一声,道:“你究竟是人是鬼,还不出来么?”
  接着抖手一扬,三点寒星立刻穿林而入!
  文少孤冷眼旁观,并未看到林中有人,那三点寒星所射之处枝干茂密,也是不见点滴人踪!
  三点寒星穿林而没,毫无反响。
  齐满娇怔了一怔,忽的冷声一笑道:“咱们大概遇到鬼了!随他去吧!”
  说罢又复当先行去。
  文少孤自始至终就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但他此刻心绪翻腾不定,懒得多说什么,跟着又向前走。
  忽然——
  齐满娇尖叱一声,大骂道:“既然不敢现身相见,为何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
  说话声中抖手一扬,又是三点寒星迳奔身后射去!
  文少孤急忙旋身看时,果见一条黑影,立于十余丈外,但那黑影飘飘忽忽,在这等夜色之中,乍然看去,倒真像一条鬼影。
  文少孤虽是并不相信有鬼,也不是怕鬼之人,但此时此地,却也不禁心泛寒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齐满娇三点寒星射出,似是被那人躲了开去,没入夜空之中,并没发挥出丝毫作用!
  她不禁勃然变色,怒喝道:“你瞎了狗眼了,也敢在我姊妹头上惹是寻非!”
  那黑影仍在十余丈外,像一缕黑烟一般飘忽不定,但显然的他并不是什么鬼魅,而是一个活人。
  只听他怪声怪调的道:“别人怕你们姊妹,但老夫却没有放在眼里!”
  齐满娇怒叱道:“好大的口气呀!你是什么人嘛?”
  那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名气虽不算大,但当世之中,却没有一个人不怕我!”
  文少孤不禁听得凛然一惊,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多的高人,而就在贺兰惨变之后,竟被自己都遇着了!
  他不禁又有些觉得奇怪,十分显然的,这一带区域,眼下已是一个事非之地,仿佛天下的高人都向这里集中了来。
  忖思之间,只听齐满娇喝道:“说出你叫什么名字嘛!”
  那人格格一笑,道:“老夫姓沙名千里!”
  齐满娇果然大吃一惊,呐呐的道:“毒王沙千里乳……”
  那人傲然笑道:“老夫不但精于用毒,拳脚兵刃之上,也输不了你们多少!”
  齐满娇呸了一声,道:“只怕未必…..”
  纤腕一翻,一掌拍出!
  文少孤不禁又是一怔,出掌克敌最远也不会超过一丈,方才能击得到对方,这小丫头功力虽高,但遥隔十余丈远,出掌攻敌,岂非太过滑稽可笑!
  但他这一判断又是十分错误之事,齐满娇一掌挥出,立刻匝地涌起一股呼啸的狂风,砂石滚滚,向沙千里汹涌卷去!
  沙千里突然纵声呵呵大笑,身形鹊起,一跃十余丈高,避开了齐满娇凌厉无俦的一掌!
  齐满娇怒叱道:“老鬼,既然你敢说大话,为何不敢接我一掌!”
  沙千里跃身腾空,一个转折之间,又已飘然落于地面,呵呵大笑道:“妞儿,你上了老夫的当了!”
  此刻掌风已息,沙千里仍然相距十余丈外。
  齐满娇鼻头-皱,道:“我上你什么当了?”
  沙千里大笑道:“只怪你阅历不丰,经验不广,既知老夫有毒王之称,怎的不知提防一些!”
  齐满娇哼了一声,道:“管你是什么毒王,不让你那毒沾到我的身上,你也是没有办法!”
  沙千里阴恻恻的道:“可惜你不但已被毒沾到了身上,而且已经深入骨髓,只怕就要死死无解,势非丧命不可了!”
  齐满娇大吃一惊,道:“胡说!这是根本没有的事!”
  沙千里得意的道:“老夫用不着欺骗于你,此地一里方圆之内,老夫早已散满了绝毒的七虺粉,方才你那掌力一击,早已飞扬了起来,吸入了鼻孔之中!”
  齐满娇半信半疑,皱眉无话。
  沙千里??一笑,继续得意的道:“七虺粉无色无味,不待毒性发作,你大概不会觉得出来……”
  说话之间,人已大步向前逼来!
  齐满娇大喝道:“老鬼,站住!”
  沙千里脚步未停,大笑道:“眼下你已差不多了,不信尽管发掌试试吧!”
  齐满娇又惊又怒,纤腕一扬挥了出去!
  说也奇怪,她那威势绝伦的掌力此刻果然变得毫无力道,同时,一如沙千里之言,内力一运之下,只感头晕目眩,四肢疫软,终于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文少孤见状大惊,急步趋前,喊道:“姑娘,姑娘,齐姑娘……….”
  但齐满娇双目紧闭,瞑然若死,毫无一点反应!
  文少孤焦灼呼喊之际,只见毒王沙千里已然大步走了过来,目光在他身上迅快的上下打量了一阵,笑道:“娃儿,你大概也差不多了…..”
  一言甫毕,文少孤果然觉得一阵心血急涌,眼前金星乱冒,像齐满娇一般的咕咚一声摔了下去。
  毒王沙千里仰天??大笑了一阵,不管齐满娇的生死存亡,俯身抓起昏迷过去的文少孤,一跃十余丈,疾步如飞而去!

  第三章 古寺传艺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仿佛有一百年那样长,又仿佛只在顷刻之间,文少孤慢慢的又苏醒过来。他困难的眨动了一下眼皮,但眼前却是一团漆黑,同时,阵阵难以述说的腥臭气味冲入鼻观,使他恶心欲呕。
  他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也不知自己遭遇了些什么,脑海中昏昏沉沉,一团紊乱,无论如何也整理不出一个头緖。
  忽然,他觉得周身奇痒难耐,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搔。
  但是,他却发觉自己的四肢像是已经失去了功用,双手像有千斤之重,再也难以抬得起来。他闭起双目,试着运气行功,但周身要脉大穴俱已阻塞不通,丹田之中也无法运聚得起丝毫内力。
  他不由悲哀的暗叹道:完了!
  忽然——一串呵呵大笑之声起自身侧,同时眼前一亮,一支巨烛燃了起来,定神看时,不由讶然吃了一惊!
  只见烛光摇曳之中,一个毛发蓬松的怪人,正俯在自己面前。
  那人似是从下生以来就没有修整过一次头发,凌乱纠结,有如一个毛团,脸上则生着数不清的肉瘤,个个皆有葡萄大小,有的发紫,有的发黑,两眼像铜铃一般凸在外面,一张大嘴好像没有嘴唇,两排又黑又黄的牙齿露在外面,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使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文少孤定定的望了他一眼,倏然之间,脑海中空明澄澈,把忘记的一切遭遇一下了想了起来。
  在中毒昏厥之前,虽是匆促的看过一眼,但他清楚的记得,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正是毒王沙千里!
  很显然的,他先用毒迷倒自己,然后把自己掳来了这里。
  忽然,他又记起了齐满娇,不论怎样,齐满娇总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非她及时赶到,只怕自己与邋遢和尚早已惨死于金笛神君的音功之下了!
  他不由放声大喊道:“齐姑娘!齐姑娘…….”
  虽是放声大喊,但声音却低弱得可怜!
  没有点滴应声,只有毒王沙千里俯视着自己呵呵而笑!
  他再把声音尽量放大了一些一,四外依然没有点滴应声,齐满娇分明不在此处,也许她中毒未醒,也许她已经死了…..
  那巨烛虽然光焰闪烁,但也不过只能照见丈余方圆之内,放目四顾,仍是漆黑得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但由直觉上判断,此刻却是处于一座山洞之中。
  文少孤呼喊了半天,已是有些力尽气竭,当下喘吁了一阵,逼视着毒王沙千里喝问道:“妖魔,你把她怎么样了?”
  毒王沙千里一直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的瞪视着文少孤呵呵而笑,闻得他的喝问之言,方才笑容一收,道:“那丫头大概早死在山谷中了!”
  文少孤愕然一惊,怒叱道:“好卑鄙的老贼,难道你不怕她的三个姊姊替她报仇么?……
  微微一顿,又道;“如果不是暗施毒手,大约你决不是那位齐姑娘的对手!”
  毒王沙千里阴惊的一笑,道:“这话也许不错,但对敌搏战,只问结果,不计手段,纵使她真的本领高过老夫,但毁在老夫手中就足以说明老夫比她高强………”
  目光傲然一转,徐徐接道:“就以令尊傲啸书生文子玉而论,三年前在泰山大会上击败天下群雄,夺得武林第一家的美誉,结果还不是死于他人计谋之下!”
  接着又是一阵震天的呵呵大笑之中。
  文少孤闻言如遭雷击,不由心胸大震,一时之间,脑海中闪电般的浮起了无数的疑念!
  文子玉西巡归来,心疾突发,经夜而死,到现在他依然相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为何毒王沙千里却说是中了他人计谋而死!
  五大门派因何悉出精锐,要置文夫人与自己于死地,他们有什么仇恨?文子玉临死之前遗言曾要自己杀死五大门派掌门,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遗言葬于祁连山无人谷?
  既是心疾突发而死,为何棺木打开之后却有中毒之象?
  这些都是使他困恼的难解之谜,为什么,为什么?但无论怎样,也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其次使他更为困恼的还有很多!
  邋遢和尚之言看来不似虚假,自己是在两岁大时由独眼神丐托邋遢和尚从云梦山忘我谷送到贺兰山凌云山庄的,那么自己并不姓文,文子玉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文夫人当然也不是自己的母亲!
  那么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为何要把亲生之子送与外人收养?
  文氏夫妇为何又毫不迟疑的收养自己?
  独眼神丐曾进入祁连山无人谷,而后方才发生自己之事,那么自己与无人谷有何关系?文氏夫妇与无人谷有何关系?
  ……
  无数的疑问使他困惑,一时竟忘了眼前处境,陷于茫然忖思之中。
  毒王沙千里见他顾自呆呆发怔,浓眉微皱道:“娃儿,你可听到老夫的话了?”
  文少孤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般的道:“不!先父是心疾突发而死,并未受什么人暗算!”
  他虽深信邋遢和尚之言,知道文氏夫妇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十余年养育之恩,却使他不忍否认,同时,他也不愿使自己的秘密为外人所知,故而仍称文子玉为自己的先父。
  毒王沙千里呵呵一笑道:“你能如此肯定么?”
  文少孤怔了一下,一时呐呐的答不上话来,自文子玉暴毙,五大门派截留棺木以来,一切铁的事实均被推翻,使他如同坠入云里雾中,根本分不清何者是真,何者是假,是以竟无法答复沙千里的问话!
  沙千里电炬般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阵,笑道:“眼下咱们且不谈这些,先说说你自己吧!”
  文少孤不由又是一惊,蓦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毒王沙千里掌握之中,生杀予夺,全都要由眼前这个以毒成名的怪人作主!
  心中一惨,愤然作色道:“文某生死已置度外,任凭你处置就是了!”
  毒王沙千里淡淡笑道:“为人应该玲珑圆滑,像你这般死硬脾气,除了处处吃亏之外,别无好处!”
  文少孤朗然说道:“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必须胸怀坦荡,磊落光明,方能俯仰无愧,扬名后世,至于以机诈奸谋幸逞一时,迟早逃不过覆败的命运…….”
  他目光森然一转,接道:“这些话和你说你也不懂,还是快些说出你的目的来吧!”
  毒王沙千里丑陋狞恶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显然也有一份愧赧之色,满面的肉瘤颜动了一阵,阴阴的喝道:“娃儿,如你敢再如此顶撞老夫,休怪我沙千里手辣心狠!”
  文少孤毫不为动的接道:“文某已经说过,生死早置度外!”
  “你当真不怕死?”
  “大丈夫生而何惧,死而何惧?”
  毒王沙千里怔了一阵,忽的微吁一声,道:“娃儿,你倒不失为一条铁铮铮的汉子,老夫从未见过这等刚强不屈之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文少孤心头不禁又是一紧!默然暗忖道:你那里知道傲啸书生文子玉并不是我的父亲?
  沙千里慨然凝注了他一眼,又道:“娃儿,老夫佩服你的胸襟,但你却是死不得的!”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年纪轻轻,这样死了实在可惜,第二,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使忍辱偷生,也该活下去,以报父母之仇…….”
  文少孤一时默然无语。
  毒王沙千里之言果然不错,自己虽不畏死,但无数的重担压在自己肩头之上,却不容自己死去!
  文子玉夫妇虽不是自己亲生父母,但十几年抚育之恩,情逾骨肉,理当为他们报仇,杀却五大门派掌门!
  自然,另一个必须活下去的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要设法寻求自己的身世之谜,先去云梦山忘我谷找那独眼神丐…….
  倘若自己死于此处,岂非一切皆成泡影!
  忖思之间,只听毒王沙千里徐徐又道:“老夫有意放你一条生路,就看你自己如何决定了!”
  文少孤立刻明白了他的命意所在,冷声答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沙千里神秘的一笑,道:“非常简单,说一说令先尊文大侠的武功来路,以及……他与无人谷所有关的一切!只要你说的句句皆是实言,老夫即刻放你离此而去!”
  文少孤苦笑道:“你千方百计把我掳来,就是为了这事么?”
  毒王沙千里神釆一亮,道:“可以如此说法!”
  文少孤摇摇头道:“可惜文某却要使你失望了!”
  毒王沙千里脸色一绷,道:“你不肯说么?”
  文少孤苦笑道:“文某满心想说,只是我与你一样的毫无所知!”
  毒王沙千里怒道:“欺人之谈,至亲莫若父子,若说你毫不知情,是老夫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之事!”
  文少孤皱眉道:“你不相信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但文某说的却是句句实言……先父不但从未提过无人谷,也不曾传过我一招半式武功,否则……..”
  微吁一声,恨恨的道:“五大门派掌门只怕早一个个的死在凌云峰下了!”
  毒王沙千里困惑的忖思了一阵,无可奈何的道:“好吧!老夫退而求其次,不妨再指点你一个保全性命的办法!”
  文少孤道:“只要是合情合理之事,文某一定照办!”
  毒王沙千里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扫了一阵,忽道:“你看老夫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文少孤颇感奇异,心想:他毕竟不失为一个怪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毫无关连的事来了?
  心中虽感奇异,但却不由向沙千里细细打量了一阵,道:“看来尊驾不过四旬左右吧!”
  毒王沙千里呵呵大笑道:“四旬左右?哈哈……你少估了老夫一半年纪……老夫今年八十九岁,明年就是九十了……”
  微微一顿,十分感慨的接下去道:“一个年登耄耋之人,纵使修为高深,也已是筋力日衰,有如风前之烛,迟早有熄去的一天,只可惜老夫至今尚无传人,设若老夫一旦撒手西归,一身艺业永埋地下,实在是使老夫难以瞑目之事……”
  文少孤冷声接道:“那么你该收个徒弟了!”
  毒王沙千里叹道:“三军易得,良将难求,若想得一个慧根深厚,骨骼清奇,资智秉赋俱佳的人材,谈何容易,自古以来多少神功奇技失传,都是为了找不到理想的衣铢传人,而绝传于世!”
  文少孤淡然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其实像你这等害人的毒功,果尔绝传,倒是江湖中的一大幸事!”
  毒王沙千里勃然大怒,振臂扬掌,作势欲劈!
  但他迅快的又把扬起的手掌垂了下来,阴阴一笑道:“老夫的百毒绝学,不但不会失传于世,而且更会日益发扬光大,因为……老夫到了继承衣钵之人!”
  文少孤怔了一下,勉强一笑道:“那倒要恭喜你了……”
  他心中微有所料,又试探着问道:“不知令徒是…….”
  毒王沙千里呵呵一笑,打断他的话锋,大声道:“是你!”
  “是我?…..”
  文少孤也爽朗的一笑道:“只可惜文某并不想学这些下九流的玩艺,更不会认你这等卑鄙之人为师!”
  出乎意外的,毒王沙千里并无怒意,反而得意的笑道:“这是由不得你之事!”
  “别的事由不得我,投事学艺之事,只怕你尚无法相强!”
  “老夫有两个办法可以由你自择…….”
  “不必废话,文某绝不会拜你为师!”
  “你可知眼下处境?”
  “大不了一死而已!”
  “事情并不如此简单,老夫能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文少孤默然无语,心中又悲又怒,真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成粉碎,无奈此刻不知是毒素未解,还是又被他点了穴道?内力不能运聚,四肢僵挺若死,虽是恨得牙根发痒,却只好乖乖的躺着不动。
  只听毒王沙千里十分得意的继续说下去道:“你不妨先把老夫的两样收你为徒之法听清之后再做决定,第一、老夫给你服下一颗‘百蟾丸’……”
  说着果真由怀中取出一颗色泽墨黑,大如核桃的药丸,在手中摇了一摇,继续得意的笑道:“这种药丸一经服下,可使你立刻将过去的一切完全遗忘,在你心目之中,只有老夫一人是你生命的主宰,一切惟老夫之命是从,以你的慧根天赋,老夫可在极短的时间中把毕生所传授于你,第二,则是要你出自衷诚的拜认老夫为师,对天设誓,终生不叛师门……”
  文少孤恨声喝道:“老贼,好卑鄙的手段!”
  毒王沙千里不以为意的笑道:“照此情形看来,只有用第一个办法,请你先服下这颗‘百蟾丸’了!”
  手中黑色药丸一托,就欲向文少孤口唇间送去。
  忽然一个异常清脆的声音银铃般的传了过来,道:“慢点……”
  毒王沙千里愕然一惊,急忙将药丸揣入怀中,返身大喝道:“是谁?敢擅闯老夫洞府?”
  其实他问得十分多余,因为当他转身之际,早已看到闯入洞中的是两个绝色少女,一个身着黄衣,年约十六七岁,另一个身着红衣,最多十三四岁,正是中了他的‘七虺粉”毒,被他认为身死的齐满娇!
  文少孤自是也已看清,口唇微一蠕动,似是想要出言招呼,但略一迟疑,却没说出话来,反而把两眼也闭了上去。
  毒王沙千里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七虺粉”毒是他平生炼制的十种最毒药之一,中人之后一个时辱之内死死无解,除他之外,世上甚少有人能解,但齐满娇此刻眉头舒展,口角喻笑,分明毒素早已解去,这……是多么可惊之事!
  忖思之间,只见齐满娇伸手向他一指,道:“二姐,就是这老家伙,那位文公子已经被他弄死了!”
  黄衣少女面含微笑,眸光有如夜空明星般澄澈的扫了一转,娇媚的一笑道:“久仰了!鼎鼎大名的毒王沙千里,果然气势不凡,小女子来得鲁莽,就课您先恕个罪吧!”
  毒王沙千里一张紫红的面庞顿时变得一片灰白,呐呐的道:“你……你就是长白四女中的老二黎明月?”
  他无法述说他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黄衣少女眸光一扫之间,情不由已的六神无主,心灵悸动。
  站在他面前的黄衣少女仿佛是月殿嫦娥临凡,美得无法再美,那两道眸光足以使他舍死忘生!
  但她又像是地狱中的九幽罗刹,使他悚悚慄觳觫,心胆俱寒!
  黄衣少女鄙夷的扫了他一眼,道:“不错,我就是黎明月!”
  毒王沙千里身躯不由一阵震颤,几乎支持不住要跪下地去!
  齐满娇目光停注在瞑目僵卧的文少孤身上,鼻头一皱道:“二姐,文公子大概已经死了!”
  黎明月格格一笑,道:“傻妹妹,沙老儿费了这么多手脚,不惜与咱们长白一脉为敌,怎会这样容易让他死去!”
  沙千里心神渐定,振作了一下,强笑道:“黎姑娘敢是要来为齐姑娘报仇么?”
  黎明月淡淡一笑,道:“那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眸光一掠齐满娇,道:“相信我妹妹也不会放在心上!”
  毒王沙千里强自镇定的道:“那么黎姑娘是要………”
  黎明月脸色一寒,道:“第一、文公子被你由我妹妹手上抢走,现在我再由你手上要回去,应该是十分合理的事吧!……”
  沙千里面色益发苍白如纸,呐呐无言。
  黎明月眸光利箭般的扫了他一眼,笑着接下去道:“至于第二,却要谢谢你的指教,告诉了我那什么‘百蟾丸’的用处……”
  沙千里猛吃一惊,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色厉内荏的喝道;“你休要如此张狂,须知你们两人已然着了我的道儿……”
  黎明月娇甜的一笑道:“着了你的什么道儿了?”
  沙千里阴狠狠的道:“老夫的‘百毒洞’岂是任人进出的?这洞中的每一寸土地之上,都有数种以上的烈性毒素,你们姊妹武功再高,也…….”
  黎明月大笑道:“是真的么?”
  “老夫既被尊为毒王,难道还会危言耸听不成?”
  “可惜你又疏忽了一事!”
  “老夫疏忽了什么?”
  “我四妹已中了你的‘七虺粉’毒,以毒性而论,早该巳经死去,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毒王沙千里畏畏缩缩的道:“莫非你们也……也懂得用毒?”
  黎明月冷笑道:“那种肮脏玩艺,我姊妹还懒得学它!”
  “那么……
  “你可知长白山所产的千年雪参有何功用?”
  “啊……”
  沙千里惊叫了一声,两只凸瞪的眼睛瞪得更圆,呆呆的怔了许久,方才呐呐的接下去道:“千年雪参不但善解百毒,而且服了延年益寿,返老还童,这等稀世之珍,难道说已被你们获得了么?”
  黎明月从从容容的笑道:“你可是要开开眼界么?”
  说着探手袖中,掏出了一个七寸余长,形如人体,四肢俱备之物,在面前缓缓幌了一幌。
  一股沁人的芳香气味立刻冲入鼻息,把洞中的腥臭气味压制下去了不少。
  沙千里双肩一阵抖索,两眼神光渐敛,有如一头斗败的雄鸡!
  他心中有数,长白四女中以老二黎明月武功最高,若凭真才实学,只怕斗她不过,何况还有老四齐满娇为助,获胜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惟一可恃的是自己的毒功,但她们既有“千年雪参”在握,任何毒功都将毫无效用,那么眼下之局,岂非注定了要有一个惨败的结果!
  心中忖思之间,只听黎明月寒声喝道:“如今你还想仗恃毒功取胜么?”
  沙千里眉飞目动,突然一声大喝道:“就算不用毒功,老夫也不见得会输到你们手上!”
  不待话落,蓦然双掌同出,疾如电光石火,威比五岳齐崩,轰然向二女迎面劈了过来!
  原来他算定了黎明月、齐满娇不会放过于他,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乘二女无备之间,暴出煞手,也许会一击致胜!
  岂料二女表面上虽然毫无所备,实则早已把功力提聚到了十成左右,只听齐满娇厉叱一声,纤掌齐扬,迎了出去!
  两力相接,立刻发出一声大响,两人功力相去无几,身形齐摇,俱皆不由自主的一连退出了数步。
  但就当齐满娇出掌相拚之际,黎明月却疾如电掣,身形斜飘数尺,点出一指。
  只听又是乒的一声,毒王沙千里像被拉倒的一尊菩萨,四平八稳的摔了下去!
  原来这是黎明月事先早就安排好了的步骤,齐满娇出掌对搏,黎明月借机从旁出手!
  这一看果然大收奇效,黎明月一指既中,五指连拂,共点了沙千里一十二处大穴,方才停下手来。
  文少孤虽然瞑目僵卧,但对一切经过仍然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暗道一声惭魄,仍然瞑目装死!
  齐满娇硬搏一掌,虽未受伤,但却娇喘细细,面如淡金,急急就地趺坐了下去,闭目调息。
  黎明月柳眉微锁,道:“四妹,方才一掌,没有伤及内腑吧?”
  齐满娇睁开眼来道:“凭那老鬼还没有这大能耐,只是,那毒……”
  黎明月浅浅一笑道:“现在你就不用担心了………”
  娇躯微转,凝注着毒王沙千里笑道:“现在你可还有话说?”
  毒王沙千里虽被点了二十二处大穴,但却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当下微吁一声道:“老夫认栽就是了,还有什么话说!”
  黎明月娇媚的一笑,伸手将袖中的“千年雪参”取了出来,放在他的面前,慢悠悠的说道:“你平生专以机谋诈术,配合上你的毒功取胜,现在也让你尝尝这种失败的滋味!”
  毒王沙千里目光凝注在那株“千年雪参”之上,啊了一声,道:“假的?!”
  黎明月笑道:“不过是一株普通的树根,那香味只是洒上了一层百花之精而已,只怪你自己粗心大意,未曾注意……”
  “那么你们根本没有避毒之能?”
  “方才如果你用‘百毒掌’,也许我姊妹二人已经化为一滩黑水了……但百毒掌掌劲不强,你误认为‘千年雪参’是真,不惧毒侵,自然不会再起用毒之念,也就因之上了我姊妹的大当!”
  毒王沙千里眼珠转了几转,有些困惑的道:“但令妹已中老夫‘七虺粉’,是怎样破解了的?”
  黎明月噗哧一笑,道:“她中的‘七虺粉’毒根本未解……..”
  “未解?那她….”
  “是我以独门手法点了她的三髓一脉,将所中毒素尽皆迫聚于心膈之下,使毒素不致立刻发作而已…..”
  眸光一转,接道:“至于解毒之事,还是要借重于你!”
  毒王沙千里面部之上顿时掠过了一阵复杂奇怪的表情,最后阴沉沉的扫了齐满娇一眼,道:“可惜老夫并不受你支使!”
  黎明月忽然放声笑道:“老贼,好像你自己也曾说过,这是由不得你之事!”
  毒王沙千里大惊道:“你想怎样?”
  黎明月道:“眼下你周身穴道被制,还不是我说要怎样就是怎样,不过………..”
  微微一顿,慢条斯里的接下去道:“我也有两条路任你选择!”
  毒王沙千里急不反待的道:“是那两条路?”
  黎明月道:“干脆得很,一条是死,一条是活!”
  说话之间,目射煞光,衣袂无风自鼓!
  毒王沙千里不假思忖,变色叫道:“老夫愿意选择活路!”
  黎明月冷声一笑,道:“我早料定了你是个惧死贪生之辈,想活容易,你就服下那一颗‘百蟾丸’吧……”
  说着,纤纤五指在他胸前随手一拂,像有吸力一股,那颗大如核桃,色泽墨黑的药丸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沙千里惊叫道.・“不…….不行…….这药丸一经服下,就会忘记过去之事……..…”
  黎明月含笑道:“我正是要你如此!”
  右手药丸放在沙千里口唇之间,左手则五指骈列,比在他的天灵之上,沉声厉叱道:“眼下你只有一句话可讲,吃,或是不吃?”
  沙千里一时之间面部表情极是复杂,显然内心之中激动无比,但黎明月的两道凌厉眸光使他知道这是自己生与死的最后选择!
  终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但却嘴巴一张,把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黎明月微微一笑,轻轻松松的吁出一口长气,道:“四妹,虽然你受了不少委屈,但却因祸得福,降伏了这么个毒人……”
  齐满娇经过一阵调息,精神已是振奋了不少,闻言樱唇撇了一撇,道:“这老贼一付狞恶怖人之像,难道二姐要把他带走吗?”
  黎明月笑道:“那是当然,像这种忠心的奴仆,到那里找去?”
  齐满娇鼻头一皱,并未再言。
  她知道.,二姐决定了的事,再说也是没用!
  文少孤仍是僵卧如死,但暗中却留意着二女的一言一行,对黎明月处事的果断,虽然钦服,但对她的机诈智谋,却也觉得心寒!
  同时,他知道自己虽幸而逃出了沙千里的掌下,却又落在了这黎明月的手中,命运如何,仍是未可知之数!
  方在忖思之间,只见黎明月五指连拂,将沙千里被闭的穴道,一一的解了开来!
  沙千里初时仍然僵伏不动,但半盏热茶之后却忖的就地一滚,迅若飘风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黎明月立刻一声娇叱,喝道:“沙千里!”
  沙千里怔怔的凝注了她一会,终于俯身一礼道:“老奴……在!”
  齐满娇忽然插口道:“二姐,他这药好像不灵,既然会忘记过去之事,为什么他知道你是在喊他?”
  黎明月笑道:“傻妹妹,真的把过去之事完全忘记,岂不变成了一个白痴,这老贼也是一个机诈刁滑之人,纵然真有这等药物,也绝不会给那姓文的服用,我早料定了这药无非会使人丧失了自己的个性,忠心的服从别人而已…….”
  接着转向沙千里道:“‘七虺粉’毒的解药还有么?”
  沙千里毫不迟疑的探手怀中,取出一个碧玉小瓶,双手递了上来道:“这里就是!”
  黎明月伸手接过,顺手一指文少孤,道:“把他的药力也快些解去!”
  沙千里忙道:“老奴遵命!”
  只见他探手在自己左颊一颗红色肉瘤上伸指一按,一股白色液体立刻疾如箭射般迸了出来,洒得文少孤满头满脸皆是。
  文少孤周身分毫难动,是以虽想躲闪,亦不可能。
  只觉那些液体有一股酸酸的怪味,有些流入口唇,顺喉而下,有些则飙入了鼻孔之中。
  说也奇怪,那些难闻的液体一经冲入口鼻之中,立刻觉得全身一阵凌软,但却似是舒服无比。
  当下不暇思忖,连忙藉势运功。
  一经运息,但觉血行心经,气贯百脉,竟然完全通畅无阻,双腿一振,也一下子跳了起来。
  黎明月睨注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这位想比就是文公子了!”
  文少孤连忙双手一拱道:“在下文少孤,多蒙小姐援手相救……”
  黎明月格格大笑道:“别这么酸溜溜的,我最是看不惯这些……”
  眸光向齐满娇转了一转,道:“咱们回去吧!”
  说着当先向洞外走去。
  毒王沙千里果果然像是意志全失,见黎明月一走,立刻紧紧跟在身后,随着向外走去。
  文少孤却迟疑着不曾迈动脚步,一时想不出如何才好。
  齐满娇噗哧一笑,过来推了他一把,道:“傻瓜,这就是我二姐,你还不快跟着走么?”
  文少孤心中十分做难,齐满娇把自己从金笛神君手上救了下来,黎明月又把自己从沙千里手上救了下来,二女对自己都有救命之恩,按理说也不应拒绝不去。
  但一个陌生少女从遥远的长白山跋涉万里,来到这西北边荒之地,竟是为了要找从未谋面的自己,这是多么荒唐之事!
  他既不知长白四女的来历,也不知她们为正为邪,欲要如何对付自己?实在有些踌躇难决!
  心中虽是拿不定主意,但在齐满娇连推带拥之下,却不由自主的跟在黎明月之后也向洞外走去。
  洞外同样的漆黑无光,原来仍是在深夜之中。
  黎明月头也不回,顾自沿着峭壁危崖跚姗而行,沙千里亦步亦趋,紧紧相随,一付奴颜婢膝之状。
  文少孤身后紧跟着齐满娇,形同押解,想不走也是不行,只好一言不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忽然——一阵怪腔怪调的歌声传了过来!
  在祁连山的深山之内,又是这等静夜之中,竟而有人唱歌,实在是令人不堪思议之事!
  黎明月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当先收住脚步,一时四人俱都停了下来,齐齐倾耳静听。
  那歌声就起自丈许外的一蓬荒草之中,怪腔怪调,宗音模糊,但仍可以勉强听得出他唱的是:
  “云山漠漠又深秋
  黄叶卷起漫天愁
  三更半夜深山里
  西风刺骨冷飕飕
  哎呀,冷飕飕
  庆幸壶中有剩酒
  袖里还有鸡骨头
  ……”
  黎明月听得不耐,尖叱一声,厉喝道:“是什么人在这里捣鬼?大呼小叫!”
  经此一喝,歌声顿止,只听那唱歌之人怪声大嚷道:“白天俺在武威城里唱,有人嫌噪耳朵不好听,俺才深更半夜的跑到山里来唱……”
  黎明月道:“凭你这样歌喉,任谁听到也会讨厌,依我良言相劝,还是快些滚开别大呼小叫的丢人现眼了!”
  那人始终隐在草丛之中,闻言直着嗓子嚷道:“不行!俺不唱嗓子眼里痒痒!你再听俺唱段好听的吧….”
  接着扯开喉咙声如破锣的唱道:
  “天下武林乱纷纷
  小丑跳梁贼挖坟
  俺和尚空有齐天志
  武功不敌四钗裙
  四钗裙
  是何人
  说起来
  吓坏人
  长白擎天无为门
  没有一个是好人
  ……”
  黎明月勃然大怒,转头向毒王沙千里喝道:“速以百毒掌把那人毁掉!”
  沙千里立刻肃声道:“老奴遵命!”
  抬手一掌拍了出去!
  只见他掌心中一团黑雾激射而出,有如一大股乌黑的浓烟般,向那人隐身的荒草堆中匝地涌了过去!
  这一掌不独掌心中激射而出的百毒之气可以中人立毙,掌力也有山崩海啸之势!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烟尘弥漫,碎石如雨!
  但紧接着却是一串哇呀哇呀的怪叫,只见一个肮肮脏脏的和尚由草堆中连滚带爬的跳了出来,直眉竖眼的大叫道:“俺歌唱得不好听,你们也不能出手打人呀,你这算什么掌法,简直是骚狐狸放屁,怎么又腥又臭的呀?…….”
  他不停的跳脚大叫大嚷,口中骂詈不休,很显然的是那一掌对他丝亳未起任何作用!
  毒王沙千里怔了一会,一言不发,向后退了三步。
  黎明月与齐满娇却不禁愕然吃了一惊,沙千里的“百毒掌”绝毒无比,不要说中人之后会立刻化为黑水,就算地面三尺之下的虫蚁也会尽皆死去,这和尚是什么来头,竟然丝毫不受伤损!
  文少孤同样的惊疑不已,只见那和尚最多不过三旬左右,一袭僧袍,百补千衲,赤足裸腿,满身油垢泥汚。
  更糟的是那张脸,仿佛自出娘胎以来就没舍得洗过一次,黑黄青绿,五色俱全。
  虽是不折不扣的出家人,但嘴里却不干不净,骂得十分难听,同时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珠,不时向文少孤挤上一下!
  黎明月怒不可遏,但却冷静的一笑道:“今夜我姊妹倒是遇上高人了,大师傅法号怎么称呼呀!”
  那脏和尚停下叫骂,帮头皮,道:“你怎么又这样和气起来了,不叫那个丑八怪打我啦?”
  黎明月强忍怒气,道:“我在请问大师傅的法号怎么称呼?”
  那和尚抓抓头皮,笑道:“这…..这倒是把俺问住了,俺师父好像也给俺取过一个法号,可惜俺把它给忘了……”
  眼珠转了几转,道:“要不这样吧,你就叫俺无名僧好了!”
  “无名僧?……”
  黎明月喃喃了一声,眉宇深锁,寒脸一笑道:“那么令师的上下怎样称呼?”
  无名僧两眼一瞪,道:“你是问那老和尚么?”
  黎明月冷笑道:“令师想必不会是老道吧!”
  无名僧郑重其事的道:“不错,俺一直管他叫老和尚,谁作兴去问他什么上下左右,以后你们遇上他,只管叫他老和尚,管保没错!”
  他言来似疯似傻,黎明月虽是聪明绝伦,颇富心机之人,但却也对之无可奈何,套问不出他的底细来历!
  只见她眸光连转几转,忽然格格一笑道:“好吧,无名僧咱们再见了!希望以后还能再听见你的歌声…….”
  沉声向齐满娇吩咐道:“你陪着文公子先走,我替你们断后!”
  齐满娇轻喏一声,一推文少孤后背,越过黎明月,当先向前行去!
  黎明月目光始终投注在无名僧身上,只要他略有动作,自己即可立刻出手!
  出乎她意外的却是无名僧似是根本毫无恶意,古里古怪的单掌打了一个问讯,摇头幌脑的转身而去!
  文少孤在齐满娇催逼之下,只好向前行去,他原认为那无名僧是位化外高人,也许能使自己脱开齐满娇与黎明月的纠缠,诅料他瞎阉了一番,却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开去,心头不禁生起一阵失望之感!
  四人先后一路行去,穿林渡岭,大约走了约有一个更次之上!
  齐满娇当先收住脚步,悄声喊道:“二姐……”
  声调微微颤抖,竟然有些娇喘细细。
  黎明月停下身来,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么?……”
  但他一言甫毕,竟也觉得有些气血浮动,头晕目眩,四肢疫软,心中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当下连忙略一调息,道:“前面就是一道松林,咱们索兴歇上一会,一定是赶路赶得太急,有些累了!”
  齐满娇应了一声,带领文少孤向松林中走了过去。
  沙千里默默无言,双目呆滞,紧紧随在黎明月身后,也相继走向了松林之中。
  那片松林正巧在于一片山坳之中,占地颇广,枝叶茂密,丛丛笼笼,加上夜色正深视力所及,只见一片黝黑。
  黎明月略一审度地势,道:“快些将息一下,即刻就要启程!”
  齐满娇似是十分疲惫,无力的应了一声,立即趺坐调息。
  黎明月也已有些支持不住,转向沙千里道:“你可觉得累么?”
  沙千里连忙躬身应道:“老奴不累!”
  黎明月沉声道:“好好照顾文公子,不要让他走出松林之外。”
  沙千里肃然道:“老奴遵命!”
  但就当几人甫行坐定,忽听一声轻咳,一条人影歪歪倒倒的由林荫深处像幽灵般的飘了出来。
  黎明月大吃一惊,顾不得再行趺坐行功,一挺身站了起来,喝道:“谁?”
  那黑影咦了一声,笑道:“好巧呀,刚刚分手就又遇上了!”
  原来那由林荫深处出来之人,竟是那肮肮脏脏的无名僧!
  黎明月心头一紧,叱道:“方才是我看走眼了,原来大师傅果是有意与我姊妹为难………
  无名僧双手乱摇道:“不!不!俺和尚一向不跟女孩子啰嗦,俺也是刚到不久,想歇歇腿再走,既然你说俺和你为难,俺可又要走了!”
  黎明月皱眉不语。
  无名僧虽然说走,但脚下却未移动,目光一转,故做困惑的道:“两位姑娘怎么了,累了?还是病了?”
  黎明月杏日含煞,寒着脸道:“你不用再装傻了,我姐妹虽然栽了跟头,但却不抱怨什么,大师傅的手段实在高明……”
  无名僧得意的一笑道:“你这是恭维我么?”
  黎明月冷笑这:“不但是恭维你,而且要记住你,迟早有一天还要重重的谢你呢!”
  无名僧笑道:“好说好说,俺和尚虽然好吃懒做,弄得大庙不收,小庙不留,但如想找俺道谢,也并不难…...”
  黎明月冷冷的道:“说吧,究竟那里可以找得到你?”
  无名僧啰牙一笑道:“只要有做佛事施斋饭的去处,俺和尚一准会到!”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好吧!只要你下的不是毒手,我姊妹能留下一条命在,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法驾所在,重重谢你!”
  无名僧摆手笑道:“别怕,那不过是俺和尚身上的狐臭,大概方才见面时两位姑娘不小心被我醺了一下,一个时辰后发作,两个时辰后全好,俺和尚敢以脑袋打赌,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黎明月仍然从容笑道:“那倒要先谢谢大师傅手下留情了………….”
  伸手一指文少孤,接下去道:“大师傅可以带他走了!”
  无名僧怪腔调的道:“难得姑娘如此聪明,这回咱们当真要再见了……”
  嘻皮涎脸的转向文少孤道:“小家伙,南山顶上有口钟,俺和尚想搬下山去换点银钱,无奈何弄它不动,你来帮俺个忙可好!”
  文少孤岂会不懂和尚之意,强压住心头的欲笑之意,点点头道:“既然大师傅要在下帮忙,在下何敢推辞……”
  说着走向无名僧身旁静候起身走去。
  齐满娇忽然大叫道:“二姐,你疯了么?……..”
  黎明月皱眉道:“我怎么疯了?”
  “把文公子弄来岂是件容易的事,怎么你又送给这脏和尚了?”
  黎明月苦笑道:“傻妹妹,只怪二姐见识浅薄,中了人家的道儿,你自忖还有出招对敌的搏战之能么?”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我好像病了,可是二姐……..”
  黎明月摆摆手道:“不用问下去了…….”
  转向无名僧冷冷的道:“至多三月之内,我姊妹一定会找你道谢!”
  无名僧嘻嘻一笑,并不多话,口中哼哼啷.唧,摇头幌脑的当先行去。
  文少孤略一忖思,向黎明月,齐满娇分别双拳一拱,道:“两位姑娘先后相救之恩,文某耿耿于怀,不敢稍忘,异日有缘,定报大恩,但目前……请恕在下要先行别过了!”
  说罢,不待答言,跟在无名僧之后相继而去,几个起落之间,已消失于夜色迷蒙之中。
  无名僧歪歪倒倒,脚下似慢实快,文少孤尽力追随,始终落后十余丈远。
  他毕竟是年青气盛之人,当下脚底加劲,施展出邋遢和尚所授的“七迁八廻”神功,星飞电掣追了上去.。
  这一着果然立收奇效,只三数个起落之间,已然赶到了无名僧之前。
  耳际间只听无名僧怪声大嚷道:“小家伙,等俺和尚一会,好啊,你敢逃走……”
  文少孤心中暗感得意,那喊声越来越低,算来至少已把他抛到后面了百余丈远,方才收下脚步!
  他悠悠的吐了一口长气,心想至少也得要有半盏茶的时光,然名僧才得赶到此处!
  但他念头尚未转完,却将身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后,有人怪腔怪调的喧了一声佛号,道:“小家伙,怎么才来呀!”
  文少孤大吃一惊!急急转身看时,只见无名僧由那巨石之后探出了半个脑袋,正在嗞牙而笑。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邋遢和尚将“七迁八廻”神技传与自己之时,自己曾认为那是希世绝技,不料无名僧却像会五行遁法一般,分明落后百余丈远,怎的却能在眨眼之间就追了上来,而且由种种迹像看来,分明是无名僧先到此处!难到说他竟是神人下界不成?
  无名僧见文少孤顾自呆呆发怔,又是嗞牙一笑,道:“小家伙,走呀!”
  文少孤怔了一怔,忽的扑通一声,跪在无名僧面前,诚诚恳恳的道:“弟子文少孤,祈求禅师收列门墙!”
  无名僧哇的一声怪叫,道:“不好了!快些起来!”
  文少孤愕然一惊,连忙立起身来急急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无名僧喘了一口大气,道:“俺和尚好心好意的把你从那两个小妖精手里救了出来,你怎么竟然存心不良,想要害我?”
  文少孤诚惶诚恐的道:“弟子只求禅师收到门墙,怎敢有谋害禅师之意?”
  无名僧扳着脸道:“既然不想害我,为何要给我下跪?”
  文少孤面色微红道:“弟子既要拜禅师为师,自是要行叩见之礼!”
  无名僧忽然呵呵大笑道:“你要认我为师,这话是你亲口说的?”
  文少孤正色道:“弟子一片愚诚,只求禅师破格收录!”
  无名僧又是一阵大笑,道:“我倒真想收你这个徒弟,不过…..”
  嘻皮涎脸的一嗞牙,接下去道:“只怕老和尚不肯答应!”
  说罢身形一旋,突然出去了十余丈远!
  文少孤大吃一惊,急忙放声高叫道:“大师傅!请等弟子一等……”
  一面施展起“七迁八廻”神技,电掣疾追!
  但一任他追赶得如何快捷,无名僧的身影却是愈去愈远,般后竟消隐不见,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文少孤嗒然若丧,但却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向着无名僧消失之处,加快速度追了过去。
  至少追出了十多里路,也仍然未再见到无名僧的踪迹。
  此刻山路愈来愈险,曲折逶迤,几无路径可寻,而且由于一路疾追,也早已不辨东西南北,迷失了方向。
  忽然——一处幽谷绝壑之中,传出了一缕闪烁的灯光!
  文少孤心头一喜,暗忖:料不到在这等深山幽僻之处,竟然还有住居之人,当下毫不迟疑,迳向灯光传来之处扑去。
  山路奇险,有几次都差点要坠落在深涧绝壁之下,虽然看来不过一箭之遥,但他费了约有两顿饭的时光,方才到了灯光传出之处。
  只见那原是一片丛林,林中露出一角红墙,原来那灯光是由庙中传出,近前看时,是却一座破落失修的古寺。
  庙门横额上金漆剥落的仍可看得出“虎跑寺”三个大字,但庙墙东倒西歪,蛛网尘封,显然香火久绝。
  文少孤心中大感奇异,像这样一座多年无人的古庙,怎的还会有灯火传出,难道是遇到鬼了不成?
  忖思之间,迈步向内走去。
  只见大雄宝殿殿顶全无,一片破落,但那闪烁的灯光却正是由其中传出。
  倾耳听去,不闻点滴声息。
  文少孤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他略一迟疑,又复大着胆子放轻脚步,悄悄向殿门走去。
  终于——他看清了殿中的一切。
  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古稀老僧,正端坐在供台之前,供台之上则点着一盏油灯,光焰摇摇欲熄,似是剩油已经不多。
  那老僧虽是慈眉善目,但却宝相庄严,不怒而朝,令人不自觉的感到渺小,自心底中升起一股衷诚的敬意。
  另一件使他吃惊的则是那肮肮脏脏的无名僧,竟也置身殿中,面向那老僧而跪,正好背着自己。
  文少孤又惊又喜,本想立刻冲进殿去,但略一迟疑,又把脚步收了回来,因为那老和尚此刻正瞑目而坐,一付入定未醒的模样。
  那老僧虽是双目紧闭,有如瞑然无知,但却突然袍袖一拂,一股棉软无声的暗流立刻疾涌而至。
  那暗劲来得无声无息,及至逼到面前,方才觉到,文少孤讶然一惊,脑海中尚未想出应该如何应付。
  蓦觉那劲力竟然一旋,将自己身子凌空吸了起来,向那老和尚面前卷了过去!
  文少孤自幼虽未得傲啸书生文子玉传授武功,但却在文夫人处也学了不少绝技,复经邋遢和尚授以“七迁八廻”之学,在武林中也已能占一席地位,不料落在这老和尚手中,却竟然有如一匹蚂蚁落在人的脚下一般。
  他弄不清这老和尚的用意是善是恶,一时不由惶遽失色!
  但那老和尚的庄严法相,与满面严肃的神态,却使他顿使失去了疑虑之念,当下双腿一屈,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
  无名僧黄牙一嗞,嚷道:“老和尚,这小家伙俺给您领来了,您该赏俺什么?”
  老和尚哼了一声道:“就赏你多跪两个时辰吧!”
  无名僧啊了一声,怪叫道:“不行,您老人家赏罚不明!”
  老和尚目光微启,喝道:“黑海儿!越来越不成话了!看你敢再多口多舌,为师不打烂你的嘴巴才怪…...”
  目光电转,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别学他的样儿,都是老衲把他教坏了!”
  文少孤益发错愕得说不出话来,在他认为,无名僧已是宇内再无匹敌的高手,料不到他原来竟有师父!
  那么这老和尚的武功定然更要比他高强了!
  同时,单由老僧的外貌看来,像是个不苟言笑,道貌岸然之人,但由他谈吐之中,却发觉也是个十分诙谐有趣之人。
  一时之间,文少孤心头的紧张已然松弛了不少,变得轻松了下来。
  那老僧轻喧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尊姓大名?”
  无名僧不由又大声接道:“师父!您别装佯了,大概您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一些,何必还要故意的问他尊姓大名?”
  老和尚沉声喝道:“黑海儿,再敢多嘴,为何可要罚你面壁三年了!”
  无名僧舌头一伸,双手乱摇道:“不敢了!不敢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又向文少孤道:“小施主,别怕,你慢慢说吧!”
  文少孤忖思了一下,忙道:“晚辈姓文名少孤!但…….”
  他又迟疑了一下,终于接下去道:“但认真说来,晚辈并不姓文……”
  于是,他把自己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老和尚听得频频点首,沉肃不语。
  最后,文少孤突然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响头,诚惶诚恐的道:“晚辈恳祈老禅师收列门墙……”
  不待他说完,无名僧突然大叫道:“小家伙,你这人是不是有些毛病,为什么见了人就要磕头认师,方才是俺,现在又是老和尚了!”
  文少孤闻言不由面色一红,但却跪得笔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老和尚大喝一声,道:“黑海儿,这次为师可不能饶你了!”
  说着突然幌身而起。
  文少孤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一来,他不知这老和尚要如何处置难名僧,二来,那老和尚坐在那里还不显得怎样,一站起来却如罗汉再世一般,令人不禁心生惧意。
  但无名僧却毫无惧意,依然嘻皮涎脸的乱摇着双手笑道:“老和尚,饶了俺吧,下次真的不敢了!”
  老和尚沉声喝道:“这次任凭你说什么也是不行,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倒有两个罚你的办法,可以由你自择!”
  无名僧放意装出一付愁眉苦脸的模样,道:“(缺句)”
       老和尚一本正经的道:“第一是罚你面壁三年……”
  无名僧大惊道:“不行,不行,罚俺面壁三年?俺连三天也受不了,这办法不行,还是选第二个办法吧!”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第二个办法,是罚你和这位文小施主过上几招!”
  无名僧嗞牙一笑,道:“要过几招?大约是一拳三掌五指,十二套擒拿术,外加六七四十二招飞龙剑法吧?”
  老和尚点头一笑道:“算你机仃,一猜就猜着了!”
  无名僧摇头一叹道:“罚的也不轻,这些玩艺施展下来,怕不也把俺黑海儿累个半死!”
  老和尚蓦然逼近几步,喝道:“怎么,你不认罚么?”
  无名僧忙叫道:“认罚认罚,凭俺黑海儿有几颗脑袋,岂敢有抗师命!”
  老和尚呵呵一笑,转向愕然呆立的文少孤道:“小檀越,准备接招吧!”
  文少孤大惊失色!
  无名僧的本领,他已是见识过的,凭自己这点微末之学,休说与他并一拳三掌五指,十二套擒拿术,外带六七四十二招飞龙剑法,只怕不出三招,自己就会魂归地府,遄返极乐。
  当下不由双腿一屈,再度跪下去这:“晚辈江湖未学,实在不敢……”
  老和尚耸眉一笑道:“别怕,你打他不过,自有老衲帮你!”
  无名僧又嗞牙一笑道:“师弟,别晚辈晚辈的了,这是老和尚要传你师门绝艺了!”
  文少孤闻言惊喜莫名,激动的向老和尚喊道:“师父……”
  接着又要叩下头去!
  但老和尚手脚未动,却忽的有一股庞巨的暗力平地卷了起来,使他不但磕不下头去,连跪也无法再跪得住,立时身不由主摇摇幌幌的站了起来。
  只听老和尚沉声说道:“且先别忙着磕头拜师,老衲得先看看你够不够做徒弟的资格!”
  接着向无名僧喝道:“进招!”
  无名僧怪叫一声,猝然一拳,迎胸打了过来!
  这一拳来得迅快诡异,根不看不出他出拳的动作,拳头已然逼至胸前,与自己心窝相差着不足一寸左右。
  所幸这一拳不但未曾击中,而且也毫无一点力道,有如一记虚招!
  文少孤一时愕然呆立,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只听老和尚沉声一喝道:“笨瓜!怎的不出招还击?”
  文少孤胸头大震,心中也随之凉了半截!
  老和尚曾有要先看看自己够不够做他徒弟的资格之言,如今既喊自己笨瓜,显然对自己有所不满。
  那么,只怕自己拜师的希望要落空了!
  忖思之中,只听老和尚大喝道:“照样回他一拳!”
  文少孤虽是方才并未看清无名僧出拳的动作,但他本是十分聪明的人,约约摸摸的多少也看出了一些门径。
  当下把自己观察所得,照样的一拳向无名僧回敬了过去!
  这一拳虽然并不如何神似,但也有六七成的模样!
  无名僧又是一声怪叫道:“老和尚,俺黑海儿的话没有说错吧……”
  接着又嗞牙裂嘴旳转向文少孤道:“师弟,下次出招,少用点力气,俺这胸膛可不是钢铁铸的!”
  原来方才文少孤一拳击出,无名僧既未躲闪也未格拒,一拳实实落落的击中了前胸之上,发出蓬的一声大响。
  老和尚则拊掌发出一声大笑道:“好……难得难得……”
  冃光电炬般转向无名僧道:“黑海儿,你可不准说为师偏心,白海儿慧根深厚,日后的成就必定远在你之上…...”
  文少孤闻言大喜过望,急忙翻身跪倒,端端正正的磕了四个响头,诚诚敬敬的向着老和尚道:“恩师在上,弟子白海儿先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原来他为人看愚拙,实则聪明无比,听得老和尚喊他白海儿,心知定是他喜欢这样称呼,替自己取的这个名字,故而当下立刻以白海儿自称。
  老和尚大为愉悦,这次并没推辞文少孤的叩见之礼,也端端正正的受了他四拜,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巴。
  文少孤叩见已毕,立起身来,又向无名僧道:“小弟白海儿参见师兄!”
  说着就要叩下头去!
  无名僧赶忙一把拉住道:“小兄可不敢当此大礼,如果你当真把我当做师兄,只望你出招时少用些力气就好!”
  老和尚勉强收起笑容,喝道:“黑海儿,偏你有那么多的话说?……”
  接着转向文少孤道:“徒儿,过来!”
  无名僧撇撇嘴道:“快过去吧,现在老和尚大概不要俺黑海儿了!”
  文少孤爽然一笑,疾忙投向老和尚面前,屈膝一跪道:“不知师父有何教谕?”
  老和尚双眉微皱道:“为师最讨厌这些俗礼,还不快些站起来说话!”
  文少孤轻轻应了一声,立刻站起身来。
  老和尚话锋微顿,似是忖思了一下,方才徐徐说道:“为师法号一了,一向居于无量山寒月禅林,授艺之前,为师有四句言语,你必须先行牢记心头!”
  文少孤诚惶诚恐的道:“徒儿敬领教诲!”
  老和尚微微颔首道:“其实这四句话,也是一般武林侠义道中之人所应奉行无违的,那就是‘善难天心,少造杀孽,除强抑暴,济困扶危!’”
  文少孤忙道:“徒儿誓必终生信守,至死不渝!”
  老和尚满意的大笑道:“这样就好……”
  话锋突然一转,向无名僧喝道:“继续进招吧!”
  无名僧并不答言,飕的一拳,又复击了过来!
  于是——在老和尚指点之下,文少孤一拳一掌的与无名僧对搏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尽力排除杂念,把全付精神意志俱皆贯注到了拳掌的招法上,加上他天赋慧根,学习起来,进展极为神速!
  饶是如此,也费去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方才把那一拳三掌五指,一十二套擒拿术,以及六七四十二招飞龙剑法完全学成!
  老和尚十分得意的呵呵笑道:“黑海儿,当年为师传你这些招术时大约费去了多少时间?”
  黑海儿尴尬的一笑道:“俺已经记不清了,好像也是一天一夜吧!”
  老和尚呸了一口,笑道:“整整一个月也还没有学全,怎好意思说是一天一夜!”
  无名僧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摇摇头道:“不管多少日子了,俺可实在眶啦……”
  不待说完,倒地就睡,立刻发出了如雷的鼾声。
  老和尚笑口不绝,忽又转向文少孤道:“为师尚有一招绝学不曾传你……”
  目光森然一转,道:“随我来!”
  文少孤应了一声,即刻跟在老和尚身后向殿后走去。
  殿后是一片废园,荒草及膝,一片瓦砾。
  老和尚徐徐收住脚步,一言不发,蓦然反手一掌,向他推了过来。
  文少孤做梦也料到有此一着,同时也不敢出手抗拒,立刻被实实落落的一掌拍中。
  幸而那一掌是拍出的一股棉软韧厚之力,一掌拍中,毫无震击痛楚之感,但身子却有如断线风筝般向数十丈外飞去!
  及至身形下落,竟无巧不巧的坠入了一座古井之中!

  第四章 六欲迷魂
  那古井约有八尺方圆,极深极深,少说也在五十丈之上,四壁遍生苔藓,滑不留手!
  他惊慌之余,手足并用,乱抓乱蹬,无奈四外毫无藉力之物,终于噗通一声,落入了井水之中。
  幸而那井水仅及两肩,不致惨遭没顶,但井水冰冷,凉澈骨髓,这样全身浸泡水中,仅露着头顶在外,也实在不是滋味。
  这一着大出文少孤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恩师竟会暴出煞手,将自己劈落这深井之内!
  这是非常不合情理之事,他既收自己为徒,又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传授武技,最后为何又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禁疯狂般的大叫:“师父!师父……”
  但除了深井四壁发出隆隆的回声之外,根本听不到一了和尚或是无名僧的半点应声!
  他再度放声拼力大喊:“师父……如果弟子有什么错处,任凭师父责罚,只求师父不要把弟子丢在这井中……”
  回音隆隆,根本分不清他说些什么?
  等回音止息,则又静得出奇,依然没有那老和尚的半点应声。
  他不禁心头凉了半截,暗暗想道:这一回大概是完了!
  抬头看去,由于古井太深,只能看到碗口大的一块青天,估计时间大约已到了天明之时。
  虽然天色已明,但井底之中仍然漆黑如墨,伸手难辨五指。
  他继续放声大喊,像疯狂了一般,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喊的些什么,直到筋疲力尽方才颓然停了下来!
  一阵狂呼大叫,似是已把气力用尽,只剩了拚命喘吁的份儿。他已经完全绝望,只好把头部靠在井壁之上,仰望着井口上的那一方青天呆呆出神。
  忽然——一缕低微但却清晰的声音传入耳鼓,道:“徒儿,听得到为师么?”
  文少孤大喜过望,听得出那低微的声音正是一了老和尚所发,当下连忙拚尽余力大叫道:“师父,弟子听到了,您老人家快设法把弟子救上去吧!”
  他定定的仰望着井口,井口之外根本看不到老和尚的影子。
  但老和尚的声音却立刻又传了下来,道:“不行,为师不能救你上来!”
  井口仍是不见人影,但声音却清晰无比,显然一了和尚是以“千里传音”或是“传音入密”发话。
  文少孤大急道:“为什么?…..难道您与弟子有仇么?”
  “无仇……”
  老和尚的声音微微顿了一顿,又接下去道:“人救不如自救,你自己想法爬上来吧!”
  文少孤大叫道:“不行,弟子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如果师父不顾而去,弟子只有死路一条!”
  只听老和尚淡淡一笑道:“那你就死了吧!”
  文少孤不由自心底之中升起了一股愤恨之意,不要说自己与他已是师徒,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也不应见死不救!
  何况是他把自己劈下井中,而他又是个以救人救世为旨的佛门弟子,怎么竟有这样狠毒的心肠。
  一时之间,他对一了和尚,无名僧,恨得牙根发痒,同时,他知道再求也是无用,索性闭口不语,听其自然!
  时间慢慢逝去,直到井口那一角蓝天变为黑沉,漫长的一天已过,再也没听到老和尚的声息。
  他也曾试探着向上攀爬,但满生苔鲑的四壁毫无可以藉力之处,连一尺半尺也无法攀爬得上。
  随着时间的逝去,他的心情更加悲哀绝望,在这荒山古寺之中,根本不会有人到来遇救的希望可说完全没有,自己岂非闭目等死了!
  那齐肩的井水使他无法坐下,只有永远保持着站立的姿式,肉体上的痛苦,已超过了他所能忍受的程度。
  他想到自杀,在一切绝望之后,自杀一死,也许是解除痛苦的最好办法,但他死得不甘心,虽然明知已无生路,却仍狠不下一死之心!
  另一樁最大的痛苦也是饿,他已两三天粒米未进,此刻一动不动的站在井水之中,饿的感觉也就愈来愈甚。
  自然,深井之中根本没有可以果腹之物,一井死水不要说鱼虾,连只青蛙也是没有!
  他的思想渐渐变得麻木呆滞,整整一夜,他都呆望着井口出神,黑沉沉的井口终于现出了曙光,慢慢的再现出一角蓝天,他已在井水之中笔直的站了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只觉手脚疲软,两腿像有千斤之重,似乎已到了无力支持的地步。
  同时,略一活动,只觉心血阵阵逆升,头晕目眩,腹中饥火如焚,这种活罪简直比死还要难过!
  但不论怎样,他仍须继续忍受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一天的时光简直比一年还长!
  但第二天过去了!
  随着是三天、四天……
  直到第七天上,文少孤仍然笔直的站在井水之中。
  但他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四肢已不像他所有,甚至连杀一死的力量也已失去,疲惫,饥饿,无边的痛苦…..
  由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他默护心头灵光,残存着一口真气不散,依然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勉力支持着不倒下去。
  然而显然他已把全付精力消耗殆盘,再也无法支持多久了!
  忽然——他眼前一亮,似手看到一缕红光由水中一跃而出,又复穿入水中而及,同时一阵彭湃水声传入耳鼓。
  他神思昏沉,已快到了虚脱状态,根本分不清所见的是实是虚。
  他勉力提聚了一下心神,虽然没见到水中的红光出现,但水井动荡未止,显然专所见,并非幻觉。
  这又是一件非常奇怪之事,自从落入井中之后,他就一再搜索井水之中,分明连一只蝌蚪也是没有,为何现在忽然有这样大的东西出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忽听水声一响,那缕红光又腹穿水而出,跃起六七尺高,又迅快的落入了井水之中。
  这一次他倒是看清楚了,只见那东西约有三尺长短,粗可盈握,通体发着一片金黄而略带红色的光芒,十分耀眼。
  文少孤尽力凝聚着心头一口不散的真气,挣扎着把双手伸了出来。
  原来他已八九天未进饮食,只要看到一点活的东西,就会使他食欲大动,恨不得立刻抓来吞了下去。
  同时,由于这一刺激,使他心神振奋,本已虚弱不支的体力似乎也平空忽然增加了不少。
  这一次不过只等了一盏热茶左右,水中又起了一阵轻轻的搅动。
  文少孤早已双手曲伸,凝神而待。
  果然,水声一响,那缕红光又复射出水面六七尺高。
  他拚尽所有余力贯注在双臂之上,待那红光一落,立刻两手一拢,抓了过去。
  这一着十分凑巧,刚好抓到了那东西的中间部位。
  文少孤如获至宝,既经抓到,立刻牢牢握紧,死死不放!
  他舔舔枯皱的口唇,细细向手中抓到的东西打量。
  只见那原是一条水蛇般的东西,但却形状甚是特异,通体透明,背脊中有一条姆指粗细的金线,发出一片黄红相间的光辉,甚是美观悦目。
  文少孤两眼血红,双手颜抖,暗暗想通:不管你是一条什么东西,眼下说不得也要先替我充饥了!
  他毫不迟疑,不管那东西如何蠕动挣扎,顾自大口就咬,吃得津津有味,不旋踵间,完全吞下了肚去。
  吃完之后,精神立刻好了甚多,冰冷僵直的躯体,也有了些许暖意,于是他双手支住井壁,试着连功调息。
  忽然——就当他乍一运息之际,一阵急剧的腹痛,使他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震!
  他大吃一惊,连忙停下运息。
  但腹痛之感,并未因他停止运功而减轻,反而愈来愈烈,阵阵绞痛,使他冷汗如雨,肌肉收缩。
  他悲哀的默忖:方才吃下的那条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东西定然是一条绝毒之物,虽然治好了肚饿,但却又中了剧毒!
  他后悔抵抗不住饥饿的折磨而吃下这么条毒鱼,要不然,自己也许已要静静的死去了,何至于再受上这觉难忍的痛苦。
  何况,纵然那怪鱼无毒,也不过再延长几天的生命,迟早仍难免一死,在这古寺深井之中,又那里有遇救的希望。
  默然忖思之中,腹痛之感似是多少减轻了一些,他心神略定,双手支在井壁之上,拚命喘吁。但过了不及半盏热茶左右,忽觉丹田之上突然又激升起了一股炙人的热浪。这一来比方才的胸腹绞痛还要痛苦十倍,仿佛在丹田之中骤然升起了一堆烈火,而且愈烧愈烈!
  他觉得小腹像要立刻爆炸开来,他在等着那一声蓬然的肚腹破裂之声。
  但那团汹涌翻腾的热浪并没使他肚破肠流,却慢慢旋滚而上,几个冲击之间已到了胸腔之中。
  他牙关紧咬,哼声不绝。
  但丹田中的热浪仍在不停上升,继续冲击!
  他悲哀的心想:要死就快些死吧,不要再叫我受下去了!
  那股激升的热浪越冲越猛,越升越快,似乎永无休止,最后竟上闯生死玄关,下走任督二脉!
  他再也把持不住,终于脑门轰的一声,完完失去了知觉。
  古井之中恢复了静寂,文少孤头部斜歪在井壁之上,似乎已经睡熟,又像已经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竟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一时不觉大为讶然!
  经过了那一阵的翻腾,挣扎,与肚腹中痛苦的折磨,按说他应该筋疲力尽,无法支持才对。
  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只觉自己体力充沛,精神饱满,仿佛有生以来,从未这样舒畅过。
  他大为困惑,这是多么古怪之事,自己误食毒鱼,幸而不死,已是非常意外之事怎么竟会有这样反常的现象?
  即使那条怪鱼不是有毒之物,自己八九天来未饮食,笔直的站在齐肩的井水之中,单是吃了一条这样的怪鱼,精神体力也绝不会这样好法。
  另一件使他大为骇异之事是井中仍是那样黑暗,但一切景物却看得清晰无比,连井壁上的苔藓,一斑一点,无不看得十分清楚。
  他又惊又喜,连忙试着运功调息。
  没想到甫一建功,一股热浪立刻激升而起,上冲生死玄关,下走任督二脉,循经贯穴,布达四肢。
  这一来,他几乎要一下子跳了起来!
  就在这瞬刻之间,他已达到了一般练武之人梦寐难求的希望,打通了生死玄关,冲开了任督二脉。
  一时之间,他如醉如痴,几乎无法想信这是事实。
  兴奋激动之余,右臂疾伸,一拳向井壁之上插去!
  这本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无非借以发泄一下心头的兴奋激动之情,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一拳竟发生了一件使他更为骇异的反应。
  那一拳虽是无意识而发,但也运上了约有八成力道,一拳擂出,自是实实落落的击到了井壁之上!
  但听一昙然暴响,碎石粉飞,井壁乱摇,数十丈高的井壁像要立刻坍了下来一般。
  文少孤强压着心头的惊喜激动之情,定神看去,只见所击之处现出了一个尺许见方的大洞,散碎的石屑犹在纷纷下坠。
  原来那井壁俱是巨石镶砌而成,由于年代久远,在外面生了一层厚厚的苔藓,文少孤一拳擂出,犹如火药爆炸一般,硬把那坚硬的石壁击出了一个大洞。
  他心头惊喜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显然的这都是那条怪鱼!那是条什么怪鱼?
  他高兴得再度跳了起来。
  这一来,又使他大大吃了一惊!
  他不过仅是轻轻一跳,但水花四溅,竟然激升而起,一下子拔起了十余丈高,方才又落回井水之中。
  顿时之间,他眼前充满了希望!
  以自己目前之能,这数十丈深浅的古井岂能困得住自己?
  于是——
  他缓缓提聚功力,当丹田之中的内力提聚到十成左右时,蓦然双腿一屈,身形有如筋射一般向上升去!
  两股反弹之力一震,又使他将坠的身形再度窜起,拔升起了七八丈高。
  他欣喜莫名,双掌不停下拍,不过四五次左右,他已然拔升古井之上,轻飘飘的落于庭心之中。
  他呆呆的站了足有一盏热茶之久,如醉如痴,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一切的经过倘恍如梦,使他有再世为人之感!
  此刻正当深夜,自坠入井中,至少已过了八天之后,凉凉的夜风使他的神思渐渐清醒,也告诉他一切都是活生生的事实。
  他伫立良久,终于拔步向前殿走去。
  古寺中静寂如死,除了飒飒秋风与唧唧虫鸣之外,再没有点滴其他的声息。
  大殿中已不见有灯光传出,进入看时,一片残破,蛛网尘封,显然一了和尚与无名僧早已离去!
  文少孤嗒然良久,正欲转身离去。
  忽然——他目光接触到了供台上的一角黄绫,那黄绫卷成一条长卷,压在一个烧香的三脚鼎炉之下!
  他心中一动,连忙把那卷黄绫取到手中。
  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字示白海儿: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以增益其所不能……井中数日之苦,正是为此,休怪为师心狠也!
  所食之鱼,名为万年金鳝,为练武之人稀世难求之物,不独可袪病延年,并可凭添一甲子以上的功力。
  为师发现已逾数年,因年登耄耋,不愿暴殄天物,正留以待汝也!牢记为师‘善体天心,少造杀孽,除强抑暴,济困扶危’之训,除魔卫道,身许武林,方不负为师之期望!
  所授之学,均系为师平生钻硏所得,虽足可称雄一时,但绝非独步武林之学,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道上荆棘重重,人心难测,尤宜时时注意,处处小心,以免不测之祸!
  其次,胜传武林之无人谷,系为师一大隠忧,其为正为邪,为福为祸,仍为未知之事,为师侦查数年,尚未得其底蕴,此事就由你竭尽所能妥慎处理,以免酿成江湖大患!
  为师行无定址,短其内不会返回无量山,不必徒劳往返寻找为师,须知会合离散皆有定数,强求亦不可得也!”下面书名是师一了手书。
  文少孤顿时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恩师事先的安排,为了造就自己,真可说费尽了苦心。
  他不知恩师一了去向何处,只好端端正正的望空遥拜了四拜,喃喃自语道:“弟子对天发誓,毕生遵守恩师训诲之言,如有逾越,天地不容!”
  语毕立起身来,将恩师留书揣好,即刻大步出庙而去。
  此刻约当二更光景,文少孤默然暗忖:此处即是祁连山中,想来无人谷定不会相距太远,自己何不就此一探无人谷!
  至于自己的身世,根据邋遢和尚之言,是独眼神丐到过无人谷后才托邋遢和尚把自己送到贺兰山凌云山庄的,那么自己的身世与无人谷似是有些甚为神秘的关系,也许无人谷之行,能把自己的身世探出一些眉目!
  但无人谷究在何处,自己却一无所知。
  放目看去,在夜色溟濛之中但见峰峦相连,群山环列,在这绵亘数百里的祁连山中想要找一处从未到过的山谷,实在也不是一件易事!
  忖思半晌,只好信步而行,茫然向前走去。
  文少孤功力平空激进,前后完全判若两人,虽是行走于崎岖险峻的山路之上,但却如履平地,奔驰若风。
  不过瞬刻之间,他已奔出了数里远近。
  忽然——一阵喝叱打斗之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至少尚约在三里之外,一来此刻夜静更深,在这等荒山之中,声音听得特别清晰,二来文少孤此刻功力大进,视听之能比常人不知高了多少倍以上,故而能听到三里之外的声息。
  他对那喝叱打斗之声并不觉得稀奇,因为连日以来他已遭遇了不知多少离奇外之事!
  同时,他早已有一种预感,仿佛天下的武林高手均已络绎来到了西北边陲,也许与无人谷有着极大的关系!
  尽管如此,但他仍然毫不迟疑的向着发声之处扑去!
  他施展的是邋遢和尚所授的“七迁八廻”轻功绝技,虽是同样神功,但此刻施展开来,却与以往大为不同。
  三里距离,何消半盏热茶时光,即已到达。
  原来那打斗之声,是发自一片杂林之内。
  文少孤身形飘忽,形同鬼魅,有如一缕轻烟一般向一棵高约十丈的白杨顶巅落去。
  他动作轻灵,身形落于树巅,不但未使枝叶震动,连一丝衣袂啸风之声也不曾发出。
  俯身看去,只见林中共有五人,是四男一女,其中一人他是认得的,正是与金笛神君称兄道弟的乌竹神君。
  只见他手中擎着一支长约二尺的乌竹,正向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少女进逼,另外三人形容古怪丑陋,均着白色长衣,赤手空拳,分列绿衣少女身后,阻断了她的退路,显然与乌竹神君是一伙之人。
  文少孤见状不由勃然大怒,四人联手欺侮一个孤身女子,已是他大为看不顺眼之事,何况那乌竹神君原就不是好人。
  物以类聚,那三个白衣怪人,自然也非善类!
  同时,恩师教诲之言也立刻在耳畔响起,除强抑暴,济困扶危,既被自己遇到此事,又焉能袖手不顾!
  但他并未立即现身出手,依然匿伏树巅,静以观变。
  那绿衣少女似乎并无惧意,望着逼到的乌竹神君,娇美无比的笑道:“柳老儿,你当真要向我毒手么?”
  只见她杏眼桃腮,说笑之间媚态荡漾,幽幽的眸光,丰满的躯体,处处令人销魂蚀骨,不尅自持。
  乌竹神君逼进的势子一缓,似是为之怔了一怔。
  但他连忙把头转了一转,沉声喝道:“丫头,休想向老夫施展你的迷人之术,须知老夫年登古稀,对你已经不会再感到兴趣了!”
  那绿衣少女俏脸一红,叱道:“老狗,你不要胡说八道,凭你还放不到我的眼中!”
  乌竹神君呵呵大笑道:“不错,单是老夫一人,的确很难制服于你,但是……”
  目光凌厉的向她身后一扫,接道:“巧在天山三煞欧阳昆仲与老夫偕行,而你又孤身落单,这情形就有些大不相同了…….”
  三个白衣怪人正是黑道中凶名素著的天山三煞,老大欧阳弘喋喋一笑,插口大喝道:“丫头,如果你乖乖的束手就缚,我弟兄不会怎样太为难了你,要不然,我弟兄就要以最狠辣的手段对付于你…..”
  微微一顿,阴狠狠的接下去道:“大概我天山三煞对付女人的手段,你多少也有些耳闻,只怕你死后也会要觉得脸红…….”
  绿衣少女虽惊不乱,眸光暗暗四转,似是在筹思脱身之策,一面若无其事的冷冷笑道:“就算我真的落到了你们手上,你们又敢把我怎样?你们敢与长白山无为门结仇么?……”
  乌竹神君闻言似是震了一震,但旋即淡然一笑道:“这个……老夫早有安排,对你慢慢收拾了之后,化骨扬灰,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不留下点滴痕迹……”
  天山三煞的老大欧阳弘又抢着接道:“是呵!今天除开我们天山三煞之外,就只有乌竹神君在此,只要我们四人不说,谁会知道你是死于我们之手!”
  绿衣少女面色微动,似是有些吃惊!
  匿伏树巅的文少孤,闻耳也不禁吃了一惊!从他们谈话之中,他已听出了这绿衣少女是长白四女中人。
  老二黎明月、老四齐满娇他是认得的,那么这绿衣少女如不是老三就是老大了!
  不论怎样,黎明月与齐满娇对他卫有救命之恩,既然碰到了她们的姊妹遇险,自然更不能坐视!
  忖思之间,只听绿衣少女冷冷哼道:“我姐妹都在此地附近,只怕立时就会赶来……….
  乌竹神君大笑道:“老夫早已探听清楚,远水难救近火,你还是认了命吧!”
  说着手中二尺长的乌竹一摇,一溜乌光撒了出去!
  文少孤在树巅之上自是看得十分清楚,但他曾见识过黎明月与齐满娇的神技,知道这绿衣少女不会在一招半式之中败于乌竹神君之手。
  同时,由地上踩折的乱草,凌乱的碎石看来,他们搏斗了已经甚久,绿衣少女虽然居于劣势,但一时之间,尚不致有失手之虞。
  另外,他神功大进,默算距离,即使绿衣少女已遇险招,自己再出手相助,也还可以来得及,故而仍然摒息凝神,静以观变。
  只见绿衣少女身形悄疾一闪,避开了撒到的乌光,蓦然由衣袖中拉出了一柄匕首般的短剑,一道寒芒斜斜刺去!
  乌竹神君沉声喝道:“丫头,你那手鬼蜮技俩已经不灵了!”
  但他却也不敢怠慢,挫肩塌步,向右侧荡开数尺,堪堪避了过去!
  原来绿衣少女一剑刺出,不但剑芒长达数尺,而且剑柄之中机簧一响,三点寒星成品字形打了过去!
  一剑刺出,外加三支暗器,威势广罩丈余方圆,加上招术的神奇诡谲,端的凌厉无俦,令人防不胜防。
  但她出招攻拒之间,娇躯却有些微微颤动,文少孤在树锁看得清楚,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方在迟疑之间,蓦见天山三煞同声一吼,白衣飘展,匝地狂风一般向绿衣少女涌了过去!
  三人六掌齐出,但见掌心之中俱皆激射出一道紫黑劲气,分由左、右、后三方以惊涛拍岸之势卷了过去!
  绿衣少女大惊失色,一时有些惶然失措,短剑疾摇,撒出一片寒光,向天山三煞封出。
  同时娇躯疾弹,就欲拔升而起。
  但乌竹神君身形疾转,迎头一拦,乌竹横扫,左掌斜拍,风雨齐至一般的撞了过来!
  这一来,四人所出的俱是煞手毒招,绿衣少女武功虽高,也是难以同时抗拒四方齐来的强猛攻势!
  眼见她重创在四人掌下已是毫无疑问之事。
  忽然——就当她危机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断喝,犹如春雷乍起,一条人影像巨鸟般飘然坠地,不待身形下落,双掌一圈,两道狂风拍了出去!
  这一着大出四人意料之外,天山三煞,乌竹神君同时啊了一声,疾疾收招而退,各自跃出数尺远近。
  但听一声蓬然暴响,两记掌力俱皆劈在了天山三煞所立的地上,一时砂飞石走,尘土蔽天,良久良久,方才平息下来。
  原来扑落之人正是文少孤,由于他飞扑而落的惊人身法,与双掌同出的惊人威势使四人招式出至半途,疾疾抽身而退。
  绿衣少女危迫之间,突见一个俊美少年蓦然自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四人逼退,不禁又惊又喜,但却一时呆怔无言,只有凝注着文少孤发怔!
  乌竹神君与天山三煞由来人的凌厉威势判断,心知必是成名武林多年的绝世高手,及至看清来人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人时,不禁俱皆眉头深蹙,相顾无言,也是一付困惑疑讶之色!
  乌竹神君定定的凝注了文少孤一会,忽然啊了一声,道:“是你方……”
  由声调表情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困惑骇异之色!
  因为他已然认出这俊美的少年正是被金笛神君将邋遢和尚与他一并抓到,而又被长白四女中的齐满娇救走的少年。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数日不见,为何他竟然……
  文少孤冷冷一笑,道:“是我!难得你能有这样好的记性!”
  乌竹神君尴尬的一笑,正欲答言,天山三煞中的老大欧阳弘却不自然的一笑,插口接道:“柳兄认得他么?”
  乌竹神君双眉深锁,呐呐的道:“数日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
  微微一顿,却以传音入密轻轻向欧阳弘唧咕了一阵。
  欧阳弘脸色顿时大变,困惑的向文少孤不停打量。
  文少孤目射神光,反扫了四人一眼,沉声喝道:“以你们这种以众暴寡,恃技凌人的狂悖之行,本应一律诛除,但文某特别网开一面,给你们一个反省后悔的机会,但如下次再被文某遇上,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了!”
  乌竹神君面色一连数变,但却默然无语,天山三煞则怒形于色,老大欧阳弘大喝道:“小子,你不觉得太过狂妄了些么?”
  文少孤说过之后,并不理睬天山三煞与乌竹神君的反应答话,顾自旁若无人的向绿衣少女双手微拱道:“姑娘受惊了!”
  绿衣少女连忙检他一礼,道:“多承少侠相救,不知少侠…….”
  文少孤立即截断她的话锋,道:“在下姓文名少孤!”
  绿衣少女面色顿时微微一变,喃喃自语般的道:“文…….少孤,莫非就是武林第一家傲啸书生文大侠的……”
  文少孤又连忙接道:“那正是先父……..”
  绿衣少女故做惊讶的道:“怎么文大侠已经做古了么?”
  文少孤显然不顾谈及这事,剑眉微蹙,话锋一转道:“可否动问姑娘芳名?”
  绿衣少女娇面含笑的道:“我叫朱叶青!是——”
  文少孤不待她把话说完,又道:“听说姑娘是长白无为门中之人,不知姑娘排行第几?”
  朱叶青俏脸微微一红道:“我排行第三,在我们姊妹之中,以我最是无用……”
  说着淡淡的哼了一声,又道:“如果是我姊妹之中的任何一人,这几个强徒大概也早就……”
  说话之间,不禁抬头向乌竹神君与天山三煞等扫去了一眼!
  但她话未说完,却神色立变,话锋疾转道:“文公子……小心背后…..”
  原来当文少孤朱叶青谈话之间,乌竹神君与天山三煞互以传音入密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乌竹神君惊凛于文少孤的神功突增,留一个这样人物在武林之中,实在是黑道之人的一大威胁!
  由文少孤现身出掌的一招之中,虽看出他不是易与之人,但如联手出招,趁文少孤无备之中,也许一击之下能将他毁在当场!
  四人心意相同,及见文少孤旁若无人,顾自与朱叶青言谈说笑,正是出手的大好时机,故而悄声不响,同时各攻出了一记毒辣的绝招!
  乌竹神君攻出的是一记乌竹洿气,但见乌光溟濛,劲风锐啸,显然是以十二成功力的极限发出。
  天山三煞攻出的同是成名多年的“紫煞掌”,掌风中含着滚滚不绝的紫黑烟雾,令人心慑神惊,同样的是以十二成极限所发!
  四人攻势虽如黄河溃堤,五岳齐崩,但文少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已知道得甚是清楚!
  朱叶青的呼叫之言,自然也是非常多余,只听文少孤沉声大喝道:“狂徒找死!”
  身形电掣一转,左右开弓,双掌同时劈了出去!
  他转身出掌,一气呵成,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朱叶青见状大惊,又复大叫道:“他们的掌力有毒,不能硬接!……”
  但她喊声毕竟慢了一些,不待她喊声收歇,场中变故早已发生。
  耳际间但听一片乒乓暴响,夹杂着数声惊呼惨叫!
  朱叶青惊魂略定,抬头看时,只见乌竹神君身形一溜歪斜退出了丈许远近,双肩不停摇摆,显然伤势不轻!
  天山三煞中的老大欧阳弘斜滚出了七八步远,横躺于地,左臂已被掌力震折,耳目口鼻之中鲜血不停溢出,抽搐挣动了一阵,渐渐僵卧不动,显然已死于文少孤掌力之下!
  老二欧阳同,老三欧阳成伤势较轻,但也个个脸如淡金,口角渗出一缕鲜血,内腑也是受伤不轻!
  文少孤威风八面的立于当场,未受丝毫之伤!
  原来天山三煞与乌竹神君等招式之中虽然含有剧毒,但文少孤内力磅礴,掌劲浑厚,双掌劈出,立刻将四人毒功震散,根本未曾沾染到一丝一毫。
  朱叶青表情甚是奇异,似是惊、疑、忧、喜兼而有之。
  乌竹神君略一喘息,面色灰白的向文少孤道:“今日老夫落入了你的手中,死而无怨,但老夫有一事未明,可否向你问个明白?”
  文少孤迟疑了一下,道;“你说吧?”
  乌竹神君道:“老夫只想知道你的师承门派?”
  文少孤眉宇微锁,道:“告诉你倒也无妨,家师是一位佛门高僧,上一下了……”
  不待文少孤说完,乌竹神君愕然惊呼道:“一了神僧?!……”
  乌竹神君惶然失色,呐呐的接问道:“可是隐于无量山寒月禅林的……?”
  文少孤怔了一下,道:“算你见闻广博,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乌竹神君面色益发有如死灰,发出鸱枭夜鸣般的一声怪啸,道:“如此说来,老夫虽死也算值得了,你动手吧!”
  说罢双目一闭,竟是一付等死之态!
  文少孤倒不禁又为之一怔,剑眉一扬,喝道:“某不愿太为已甚,眼下不过给你们一点警告,下次如再遇上,而你们仍然如此为非做歹时,就休怪文某不再容情了……”
  声调一沉,大喝道:“还不快些滚么?”
  乌竹神君眼珠滴溜一转,忽然十分倔强的道:“不杀老夫,也许是你的一大失策!”
  文少孤奇道:“为什么?”
  乌竹神君狠声道:“不论你武功多高,只要老夫活上一天,就使你一天不能安生……”
  微微一顿,又道:“老夫交游遍天下,知已满武林,虽然老夫对你甘败下风,但这世上大约还有能够降服你之人……”
  文少孤爽朗的大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更不能杀你了,只要你有本领,任何武林高人随你去邀,倘若他们不辨是非,不分黑白,文某一律来者不惧!”
  乌竹神君大姆指一伸,道:“好,老夫也佩服你是条汉子,咱们后会有期了……”
  不待话落,也不再过问天山三煞的死活,徐徐转身,大步而去。
  文少孤摇头一笑,又向天山三煞中的老三喝道:“你们也可以走了!”
  两人目射恶毒光芒,恨恨的投注了文少孤一眼,一言不发,俯身抬起老大欧阳弘的尸体,头也不回的相继走去。
  朱叶青目注两人去远,柳眉微锁,像自语般的轻解说道:“天山三煞与乌竹神君俱是险诈阴狠之徒,实在不应该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也许你一时的恻隐之心,会招致日后的无穷大患!”
  文少孤微吁一声道:“家师是位以救人救世为己任的佛门高僧,对在下曾有上体天心,少造杀孽的训示,故而……”
  朱叶青忽的噗赫一笑道:“你倒是个十分忠厚之人!”
  文少孤尴尬一笑,道:“在下与黎姑娘,齐姑娘曾有一面之缘,见到之时就烦姑娘说我文少孤致意问候…..现在,请恕在下就要告辞了!”
  朱叶青怔了一怔,旋即娇声一笑,道:“文少侠深夜独行,是要去那里呀?”
  她声调柔媚已极,钝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片难以描摹的诱人娇姿,湛然的眸光中则放射出一片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光辉,更平添了一份凄楚之美!
  总之,她的姿容,声调,体态,神情,无一不是艳丽已极,迷人已极,单是那两道幽幽的眸光,就足以使人为它而生,为它而死!
  文少孤目光定定的投注在她的脸上,心中忽然有一份强烈的冲动,很想跑上去把她搂入怀中!
  他有生以来,尚不曾产生过这种绮念,一时只觉耳鸣心跳,血脉贲张,脸上赤红如火,一直烧到了耳根之后。
  朱叶青面部神态忽然一连数变,这几变更是媚人已极,同时,只见她腰肢款摆,有如弱柳迎风一般,姗姗的向她走了过来。
  文少孤如醉如痴,只听朱叶青格格一笑道:“文少侠,你还没答复我问的话呢?”
  声如银铃,悦耳怡心,娇媚至极!
  文少孤几乎已到了不克自持的危险边缘,但他心头灵光闪动,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然醒悟了过来。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该死,连忙摒绝杂念,抱元守一,眨眼之间,顿觉灵台清明,绮思邪念,一齐俱消。
  当下冷然哼了一声,道:“在下行无定址,并没有一定去处!”
  朱叶青不由也为之吃了一惊!
  在她的经验之中,自己的“六欲迷魂大法”,对付文少孤这等少年之人,无不效验如神,百不失一,但却竟然迷他不住,不能说不是大为意外之事!
  文少孤神色肃然,又复双手微微一拱,道:“姑娘珍重,在下就此别过了!”
  说过之后,立刻转身大步就走!
  朱叶青怔了一怔,娇躯疾追,喊道:“文公子慢走一步!”
  文少孤收住脚步,皱眉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朱叶青抿嘴一笑道:“文公子以前到祁连山来过么?”
  文少孤摇摇头道:“没有!”
  朱叶青眸光一转,又道:“文公子对此处的路径是否熟悉?”
  文少孤呐呐的道:“这个……”
  朱叶青再度抿嘴一笑,道:“这里是祁连山有名的十二连环套,山连山,山套山,不要说是在深夜之中,就算是在白日之下,如果无人指点路径,只怕也是甚难走得出去!”
  文少孤皱眉半晌,忽然心头一动,脱口问道:“姑娘来到祁连山有多久了?”
  朱叶青立刻娇媚的笑道:“大约有一个月了!”
  “那么姑娘对山中路径一定很熟了?”
  “可以这样说!”
  “在下想向姑娘打听一个地方,不知…..”
  朱叶青柳眉一扬,道:“你说罢,只要是我知道的地方,一定会详细的指点给你!”
  文少孤迟疑了一下,终于故做平静的道:“无人谷!”
  “无人谷?……”
  朱叶青毫无意外之感,格格一笑,道:“文公子何不早说?”
  文少孤奇道:“为什么?”
  朱叶青道:“不瞒你说,我也是要去无人谷!”
  文少孤心头震了一震,道:“听说无人谷是一处十分神秘凶险之地,所去之人大都有死无生,姑娘因何要去冒此险?”
  朱叶青柳眉一扬,反问道:“你呢?”
  文少孤呐呐的道:“在下无非为了好奇,只是顺道探查一下!”
  朱叶青笑道:“我也和你差不多,只是想去看看他们送死!”
  文少孤困惑的道:“他们?他们是谁?为何他们要去送死?”
  朱叶青容色一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要装糊涂?”
  文少孤当真一无所知!
  朱叶青抿嘴一笑道:“我说的他们,倒底都有些什么人,连我也不十分清楚……”
  眸光一转,又道:“不过,反正有很多人就是了,你可知道天下武林高手,至少有一半都结伴来了祁连山么?”
  文少孤点点头道:“我知道,眼下就有两个称得起一流高手之人向此处奔而至!”
  朱叶青双眼睁得大大的道:“你说什么?”
  文少孤又重说了一遍,道:“眼下正有两人向此处奔来!”
  朱叶青倾耳听了一下,皱眉道:“你瞎说什么?……百丈之内并无人踪……”
  文少孤从容一笑道:“我说的是两里之外!”
  朱叶青怔怔的道:“两里之外?……你的视听范围能达到两里之外?”
  说着不由娇媚的一笑,显然对文少孤之言并不相信!
  文少孤板着脸道:“那两人轻功身法不弱,现在已在一里之外了!不知姑娘可愿暂时藏匿一下,免得引起无谓的误会纠纷?”
  说着顾自向一块巨石后隐下身形。
  朱叶青困惑万端,但由于文少孤的肃穆神态,心中虽然仍有些不信,但却毫不迟疑的也向巨石之后躲了过去。
  不久,果听一阵衣袂啸风之声遥遥传来,由那尖锐的啸声中,可以听得出来人正在绝尘而驰,奔行极速。
  朱叶青大感惊凛,但她念头尚未转过,已见一灰一白两点黑影,迅若流星划空,由林外疾掠而过,眨眼间踪迹俱消。
  她定定的投注了文少孤一眼,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但脑海中却迅快的浮起了一个念头。
  文少孤并未在意,弹身站了起来,道:“目前三里方圆之内,没有什么人迹了!”
  朱叶青姗姗的站起身来,故意若无其事的话锋一转,道:“文公子不是要去无人谷么?”
  文少孤点点头道:“不错,不过……”
  但他心念一动,忽然闭口不语。
  朱叶青也是要去无人谷,如果能与她偕行,自然可以少走上不少寃枉路,但他却记起齐满娇与黎明月找寻自己之事!
  黎明月何以要找他这么个素不相识之人,虽然不得而知,但显然定有十分重大的事故,不论用意是善是恶,都是十分麻烦之事。
  如与朱叶青相偕而行,定然难免与她的姊妹遇上,虽然自己得获不世奇遇,并不会怕了她们,但惹起一些无谓的纠缠,也是十分讨厌之事!
  故而一时不由有些迟疑不决!
  朱叶青似是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意,淡淡一笑道:“无人谷距此二十余里,但如不明路径,只怕你走上二百里,也找它不到……”
  眸光一转,又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同去!”
  文少孤迟迟疑疑的道:“那…….那……”
  但他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
  朱叶青扁嘴一笑道:“是不愿意和我同行么?”
  文少孤忙道:“不!不!只是太麻烦姑娘了!”
  朱叶青越发笑得前仰后合的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我送你前去,也是十分应该之事,何况我也是要去看看热闹,长点见识………..”
  微微一顿,又道:“我姐妹们眼下都去了别处,我还要急着去找她们,所以也不能陪你多久,如果你不……”
  文少孤听得她姊妹们都去了别处,心中已是放下了大半,连忙抢着截断她的话锋,道:“既是姑娘当真要去,在下就要叨光同行了!”
  朱叶青娇甜的一笑,道:“这不结了,咱们走吧!”
  娇躯一转,当先走去。
  文少孤举步相随,相继跟了上去。
  朱叶青果似径路极熟,走得极快,但不久却穿入了一片极是险峻的乱山之中,但见峭壁千仞,愈来愈是坎坷!
  朱叶青蓬步姗姗,已然放慢了不少,同时由于山径奇险,她似是有些惊惶,不时把娇躯靠向文少孤身边。
  但那山路愈来愈加难走,连文少孤也不停不步步为营,细心的注意着落脚之处,以免失足。
  朱叶青则更是把整个娇躯都靠在了文少孤身上,一条左臂也搭到了文少孤的肩头之上。
  文少孤大感蹩扭,有生以来他尚未与女人如此亲近过,一时心头猛跳,有如小鹿乱撞,脸上也红了起来。
  但他弄不清朱叶青是真是假,不忍峻拒,只好由着她贴在身边,半扶半抱,慢慢向前走去!
  忽然——文少孤鼻观之中嗅到了一缕香味。
  那香味非兰非麝,但却入鼻沁心,十分诱人!
  文少孤初时尚未在意,但不久整个心神几乎都被那香味控制,渐渐到了不克自持的程度。
  虽然他照样的大步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但脚下显然迟缓了不少,两眼乜斜,目光中发射着一股强烈的欲望,有如两道利箭般,不时投射到朱叶青的俏脸之上,显出一付贪婪之态。
  朱叶青则更是眉飞目动,一付媚态,曼声悄语道:“文公子,我……累了,咱们找一处平整的地方歇上一会好么?”
  说话之间,衣袖微微一动,又是一股更为浓烈的香气向文少孤脸上扑了过去,使他更加头晕目眩,但却也更加欲念炽盛。
  文少孤如醉如痴的道:“此处俱是乱石荆棘,最好能找一个可避风寒的山洞茅棚……..
  朱叶青媚笑连连,忽的伸手一指道:“那不是一座山洞么?”
  文少孤抬头看去,果见二十险丈外的一道峭壁之间有一处天然洞穴,洞口荒草掩覆,倒是一处极为理想的所在。
  他双目喷火一般,流露出一股原始的兽性,双臂一圈,将朱叶青紧紧的抱于怀中,曲身一弹,迳朝那洞穴扑去。
  洞穴之中约有丈余见方,足可容两人坐卧。
  朱叶青扭动了一下娇躯,呢声叫道:“哎哟,你不要这样粗手粗脚的,把人家腰都抱痛了……”
  文少孤血脉贲张,牙关紧咬,探手就去扯她上衣!
  忽然——他额头之上遽然感到一阵冰凉,心头一震,顿时清醒了一半。
  原来那洞顶石缝之中有一些渗下来的泉水,一滴滴的正巧滴在了他前额之上,使他终于完全后了过来。
  他如梦初醒般的猛然站了起来,沉声喝道:“贱婢,原来你……”
  他立刻想到了那迷人的香味,显然那是她搞鬼。
  朱叶青没料到好事将成之际,竟会发生了这样意外的变故,出于一种羞愧的本性,不由俯首轻轻啜泣了起来。
  文少孤原想再发作一次,但朱叶青那忍泣吞声的悲凄愧赧之状,却使他不忍心再发作下去。
  他长吁一声,一一言不发,转身就向洞外走去!
  朱叶青大吃一惊,急忙大叫道:“文公子…….”
  文少孤收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道:“在下不再追究也就够了,难道姑娘还有别的花样么?”
  只听朱叶青幽幽的道:“是我不该如此,但是……我对你并无恶意…….”
  文少孤皱眉无语。
  朱叶青之言,竟使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对她同情之心。
  不论怎样,她总是一个黄花少女,她为何要对自己如此,假若真的生米弄成熟饭,只怕吃亏的不是自己,还是这个不惜向自己献身的姑娘!
  付念至此,微吁一声,道:“事情已成过去,不必再去提它了,幸好在下尚未冒犯了姑娘,与姑娘的清白并无所损…….”
  微微一顿,道:“姑娘珍重,在下要别过了!”
  说完之后,大步就走。
  只听朱叶青又放声大叫道:“慢点!…….”
  同时,一幌身追了出来。
  文少孤再度收住脚步,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朱叶青幽幽的道:“我既说过陪你到无人谷,就必须把你送到,否则,只怕你跑上十天半月,也找不到无人谷在什么地方!”
  文少孤皱眉道:“不必了,在下…….”
  朱叶青抢着道:“你不用怕我,我可以走在前面,你不妨和我保持着一丈开外的距离,以你的功力来说,大约不会怕我暗算你吧!”
  文少孤实在不愿和她继续纠縄下去,但又苦于自己不识路径,放目目去,但见俱是峰峦相连,委实难以找到无人谷在于何处?
  当下付思半晌,朗声说道:“既是姑娘果有诚意,在下依然相信姑娘,倒也用不着如此防嫌!”
  当下仍与朱叶青相偕并肩走去。
  虽然如此,但他却已大生警惕之心,时时运功戒备,以防朱叶青趁机再施展别的花样!
  朱叶青果然似是变得规矩了起来,一言不发,顾自当先姗姗而行,脚下速度他加快了不少。
  大约走出十几里远,朱叶青忽然收住脚步,悄声问道:“文公子,可曾听到什么人声?”
  文少孤皱眉道:“一里之外,至少有百人之多!”
  其实他早已有所发觉,只是对朱叶青心存顾忌,未曾说出而已。
  朱叶青点点头道:“看来咱们来得恰是时候,大约有一扬热闹可看了!”
  文少孤皱眉道:“姑娘知道那些人是…….”
  朱叶青迅快的接道:“有胆敢到无人谷来的,自然都是在武林中有些名头的高手了!”
  文少孤讶然道:“难道此处就是无人谷?”
  说着放目四掠。
  但目光所及,除了巉岩峭壁,与万丈深壑之外,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山谷入口,一时不由大感奇异。
  只听朱叶青道:“谷口在一里之外,也就是那些武林人物群聚之处,大约他们就要试探着闯谷了…...”
  眸光一转,又道:“我姊妹到此已经一个多月,附近地势都已探查清楚……”
  文少孤迫不及待的道:“你们可曾到过谷中?”
  朱叶青哑然一笑道:“闯谷探秘,有着生命之险,我们姊妹还不致如此唐突,只不过把四面山势俱已探清……”
  说着伸手一指,道:“眼前这道山峰,正是谷口左侧的‘齐天峰’,只要攀爬上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切。”
  文少孤打量了一下山势,道:“姑娘就请在山峰下稍待,在下且上去看看。”
  原来他一来见那山峰笔直插天,形势绝险,深恐她攀爬不上,同时,他也想借此机会摆脱开她的纠缠。
  故而说完之后,即刻就欲攀援而上。
  不料朱叶青却陡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襟,道:“你不带我上去么?”
  文少孤皱眉道:“在下只要上去查看一下情势,而且这山峰如此险峻,如果其一不小心失足摔了下来,并不是好玩之事!”
  不料朱叶青哼了一声,道:“你不带我,我自己照样的也爬得上去。”
  说罢纵身一跃,平地拔升起六七丈高,藉山峰上凸出的一块岩石略一藉力,又复向峰顶升去。
  文少孤无可奈何,只好随后跟踪而上,一拉朱叶青的右臂,有如两缕轻烟一般,同时向峰顶拔升上去!
  那山峰至少有百丈之高,虽说壁立如削,但总有不少巨石凸出在外,较之文少孤由虎跑寺那深井之中跃出时已是轻易省力了许多。
  故而虽是携带着一个朱叶青,依然亳无吃力之感,中途藉力数次,轻飘飘的落于峰顶之上。
  文少孤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原来那山峰虽不甚高,但立身其上,视野却甚是辽阔,四周景物,尽可收入眼底之中。
  此刻虽当深秋,但他视听之能可及数里,故而对周遭的一切景物,仍然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山峰之后,果是一个十分幽辽的深谷,谷中云雾飘忽,树木葱笼,定目看去,只见一片迷蒙黑沉,一切俱皆隐在巨树密枝与飘忽的云雾之中,任什么也难以看得清楚。
  但一登上峰顶,立刻感到一阵暖意由谷中隐隐传播而出,有如春天忽到,同时阵阵扑鼻的花草香气也传了过来。
  一切均与传说中的情形相像。
  文少孤不由倘恍若梦,对无人谷的一切,他曾由邋遢和尚处听了一个大概,但他始终半信半疑。
  眼下身躯其境,至证实了一切都是事实,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索解之事,为何世上真的有这么一处地方?
  他把目光继续向谷口扫去,只见峭壁夹天中,那谷口不过仅有数尺之宽,进内不远,就是一方巨石。
  想来那就是大书“生死门”三字的石碑!
  在谷口之外但见人头攒动,果然群集着百余人之多,其中僧道尼俗皆有,大多均是年在五旬以上之人。
  方在忖思观看之中,只听山谷中忽然起了一声低沉的雷鸣!
  雷声虽低,但却音波荡漾,震人心弦,只觉立身的山峰,他起了一阵轻微的震颤之意。
  文少孤大惑不解,一时惊疑莫决!
  抬头望去,夜空中星目闪烁,万里无云,何况是在深秋之中,那里来的雷鸣之声?
  但文少孤自信不会听错,除却雷鸣之外,世上不可能有另外这样低沉轰隆的巨大音响!
  一时之间,不由大为惊异骇怪!
  身旁的朱叶青却似已司空见惯,毫不为意的转向文少孤道:“注意谷口,有人要送死了!”
  文少孤立身的峰巅距谷口不过两百丈左右,以他目光的锐利,一切情形自是看得十分清楚。
  雷鸣之声一起,谷口的群雄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只见七个背剑道人当先而出,只听其中一人朗声说道:“多承列位相让,我砀山七剑有僭了!”
  说着七人排成一列,各各拔出肩头长剑,个个衣袂澎涨如鼓,步步为营向谷中走了进去!
  由七人步履动作,与那付神定气闲的姿态看来,显然俱是在武林中出过大名的一流人物。
  所有群雄俱皆尾随其后,但却在谷口之中收住身形,悄然寂立。
  砀山七剑,七人动作齐一,有如七人本是一个整体一般,缓步向那方大书着“生死门”的巨石走了过去。
  传说之中,五十年前太极门门主紫面太极尤伯铎就是死于那方“生死门”的巨石之后。
  匿伏在山巅上的文少孤也不由为之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砀山七剑自然也知道厉害,齐齐停在“生死门”的巨石之前,至少伫立了一盏热茶之久!
  终于——只听其中一人朗声道:“不必迟疑,闯!”
  七人同时曲膝弹身,迳向“生死门”后穿了过去!
  就当七人穿入之后,山谷深处又响起一声低沉的雷鸣同时谷中似是涌起一阵大风,吹得云雾翻腾,有如滔天巨浪。
  砀山七剑纵身一跃之间,即刻隐入了云雾之中,再也未曾听到点滴消息,既无求救之声,也无惨呼之声。
  文少孤在峰顶之上看得大为奇异,回看朱叶青时,只见她也是一付呆呆失神之状,定定的凝注着谷中的飘忽云雾,默声不响。
  文少孤忖思了一下,道:“那七个老道想必已经完了!”
  朱叶青悄声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文少孤闻言不由怔了一怔,在重重云雾掩蔽之中,任他目力如何敏锐,也不可能隔云见物,既看不到那七名道人的真实情形,自然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他之所以如此说法,无非在潜意识中记得邋遢和尚所说的太极门主尤伯铎之事,认为砀山七剑必是也已步了尤伯铎的后尘!
  经朱叶青一问,倒有些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当下有些面赤的话锋一转,道:“此处既是一片神秘恐怖之地,为何这些人却要万里迢迢争先恐后的到这里来送死?”
  朱叶青噗哧一笑,道:“这其中原因很多,至少,越是神秘恐怖之地,也就越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都想一探其中究竟……”
  微微一顿,又忖思着接下去道:“武林群雄多是重名之人,只要谁能将这片无人到过的神秘之地探查一个水落石出,立时就可名扬天下,成为武林中众所羡妬之人!其次……”
  眸光一转,却把话锋又煞了回去。
  文少孤迫不及待的道:“其次还有什么?”
  朱叶青眼珠一连转了几转,似是忖思着是否该说了出来,但迟疑良久,终于还是说道:“其次,还有两点更为重要的原因:第一,这等神秘之处定然会有什么秘笈藏宝之类的珍贵之物埋藏在内…..”
  文少孤不屑的一撇嘴道:“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也算是该死了!”
  朱叶青神色庄肃的道:“另外,则是听说令先尊的遗体已由四个老仆,混过五大门派的重重包围,已然抬入了这无人谷中……”
  文少孤闻言大震,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定定的凝注着朱叶青道:“姑娘此言可是当真?”
  他在虎跑寺深井之中呆了八九天之久,这八九天中江湖上究竟发生了多少大事,他根本一无所知。
  朱叶青皱眉道:“我不过是听他人说起,谅来不会是假的!”
  她说得郑郑重重,果然似是由衷之言。
  文少孤原认为文氏夫妇早已在凌云峰下被大火烧成了一堆飞灰,料不到竟真的葬入了无人谷中。
  虽然文氏夫妇不是他的生身父母,但十余年抚育之情,也与至亲骨肉无殊,故而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大为激动了起来。
  他有些近乎狂乱的喃喃自语道:“四个老仆……那定然是金中絮他们……不知姑娘可曾听到过有关先母的消息没有?”
  朱叶青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
  一时之间,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先父骸骨既已抬来无人谷,显然就在这云雾迷漫的谷中,但那四名老仆呢?
  他们是否死在了谷中,还是已经活着离此而去?
  无数的谜又堵塞于心胸脑海之中,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潴不出谜底之事,文子玉与无人谷究竟有何关系?自己与无人谷又有何关系?
  他凝注着脚下的幽幽深谷,不禁感慨丛生,那确像一座无人之谷,处处都像一座原始的地带,密树乱石,云雾飘忽!
  茫然忖思之中,只听朱叶青又道:“令先尊托言西巡,实则并未当真西去,却是进入了无人谷,耽了整整三月有余…….”
  文少孤又啊了一声,道:“这是真的?先父生前曾进入过此谷?……”
  朱叶青郑重的道:“一点不错!”
  文少孤皱眉道:“姑娘远居长白,到此不过一月左右,怎会知道的这样详细?”
  朱叶青淡然一笑,道:“不瞒你说,这些事都是江湖中甚为翔实的传闻,无人谷虽一直无人敢于进入,但在这无人谷附近,却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布防,日夜监视!……”
  这又是文少孤初次听说之事,不由益发满头玄雾,困惑不已。
  他双眉皱得更紧,咬牙切齿的道:“那么先父的死因,定是……”
  朱叶青凝神道:“这倒难说了,究竟他是死于无人谷,还是死于其他之手,谁也难以说得出来,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这事却使整个武林震动不安,预料着一场空前的劫数就将来临,故而五大门派要联手毁去凌云山庄的武林第一家……”
  文少孤依然困惑难解,文子玉进入无人谷后,返家而死,为何还要惊动武林群雄,要把凌云山庄毁去!
  他自幼生长于凌云山庄,从未涉足江湖,对江湖中的见闻经验少之又少,连日以来出生入死,疲于奔命,更是未曾听到过一点江湖上的消息,是以朱叶青之言使他始终难以揣摩出真正的征结所在?
  砀山七剑进入谷中已过了顿饭之久,依然没有一点消息,谷口外拥聚的群雄已然攀得不耐,又起了一阵骚动。
  只听一个有如洪钟的声音道:“已经快到半个时辰了,那砀山七剑毫无消息,我等难道就在此坐待不成?”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接道:“也许砀山七剑已遭不测,我等岂可……”
  先前那洪钟般的声音又道:“焉知他们不是顺利的捜遍了谷中各处,故意不向我等报告消息?”
  另一个声音又道:“是呵!纵使遭遇不测,也不致毫无呼救之声,显然他们已在谷中得手,要想利益独占了……老朽之意,就此大家同时闯入谷中,有祸同当,有益均沾……..”
  群雄立刻暴出一串轰雷般的应声,显然大部份人都同意此举。
  于是,百余名武林高手,有如一群蚂蚁一般,纷纷攘攘,直向谷中涌了进去!

  第五章 英雄失足
  文少孤本是侠心义胆之人,见状倒不由为群雄捏了一把冷汗。
  耳际间只听朱叶青曼声笑道:“看吧,这些人争先恐后,都急着要去见阎王爷了!”
  文少孤皱眉道:“以当世武林中的半数精英,闯一座无人之谷,只怕一草一木一砂一石都会被翻了过来,姑娘这话不嫌太危一言耸听了些么?”
  他之所以如此说法,实则是因见朱叶青似乎知道得事情不少,想激她多说一些关于无人谷的传闻。
  果然,朱叶青樱唇一撇,道:“这些人虽说都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实则真正具有稀世绝学的人可说一个没有,何况……”
  眸光一转,又道:“无人谷是武林中的一大秘密,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悍不畏死之人冒险而入,但生还者恐怕也不过只有令先尊一人….”
  文少孤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毕竟你还有些不知道之事,无人谷能入而复出者至少还有一个隐居在云梦山忘我谷中的独眼神丐!”
  忖思之中,只见那些关谷之人俱在生死门前停了下来。
  显然,他们是以性命作赌,在决定生与死之前,仍不能不有些迟疑不决。
  谷中雷鸣隐隐,云雾翻腾,聚集在那方雕着“生死门”巨石之前的群雄,有如处在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魔之前!
  云雾飘忽中是一片未可知的世界,是死亡之地还是冒险者的天堂?在未明真象之前,谁也难于逆料!
  但那幽黯阴森的深谷,对人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文少孤思緖翻腾,望着谷中蠢动的百余群雄,一时说不出究是什么感觉?
  朱叶青似乎非常兴奋,指手划脚的道:“你看到最前面的那个瘦高之人了没有?他就是威案川中的龙门侠伍伯化……紧跟在他背后的是他的三个儿子,江湖人称伍氏三雄……….
  文少孤循着她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在群雄最前面的是一个白髯飘飘,年约八九十岁的仗剑老儿,身后紧随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年龄也都在五旬以上,有如群龙之首一般。
       朱叶青纤指一扬,又道:“那四个头戴逍遥巾,身穿儒服,各拿着铁骨折扇的是陕南四秀士……呃,看到没有?
       在陕南四秀士左边……对了,就是那些奇装异服之人,那是菇毒教教主骆竞天,和他手下的十二位堂主…..
       那十个穿白衣的是云中十君子!
  快看,在云中十君子后面的是阆中双奇……这两个老家伙听说都有一百多岁了……不错,就是那两个手仗长剑,白髯及膝的老鬼……”
  她兴致似乎极高,指指点点的说个没完,仿佛那百余群雄她都能一一的叫得出名字!
       文少孤对她的渊博,不由顿然心生敬意。
  看她年龄最多不会超过十七岁,而且长白山僻东北,她竟然对天下的武林人物如此熟稔,的确是令人十分骇异之事。
  深入谷中的砀山七剑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好像他们已从这世界上消逝了一般,再也没听到他们的声息。
  拥聚在“生死门”巨石之前的群雄,彼此面面相觑,似乎个个均欲争先而入,却又似是谁也没有当先闯进去的胆量!
  一时竟成了静止之局,百余群雄个个怔然而立,除了飒飒风声,与谷中隐隐的雷鸣之声而外,再不闻点滴其他声息。
  忽然——群雄中有人重重咳了一声。
  咳声甚大,有如巨钟突然响了一声,显然那一咳是贯足中气而发,有意要卖弄一下自己的内功!
  文少孤定目看去,只见那发出咳声之人,正是站在距“生死门”巨石不足五尺的龙门侠伍伯化。
  咳声立刻吸引了群雄的注意,百余双目光同时向他射了过去。
  只见他目光傲然一转,扫了所有群雄一眼,道:“依老夫观察结果,获得了两个结论……”
  言来傲气十足,忽的把话锋停了下来。
  良久。
  方听有人声调低沉的问道:“伍老侠士既有所悟,何不说出来大家参详一番?”
  说得虽是不卑不亢,但言中却显然的有迫不及待之意,循声看时,只见发话之人是菇毒教主骆竞天。
  龙门侠伍伯化得意的瞄了他一眼,徐徐说道:“第一,无人谷名符其实,谷中根本无人……”
  此言一出,群雄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有的随声附合,有的则持相反意见,纷纷攘攘,莫衷一是。
  待骚动之声逐渐平息,菇毒教主皱眉道:“如说此谷无人,谷口的‘无人之谷,擅入者死’以及眼前这巨石上的‘生死门’三个大字,又是何人所刻?”
  龙门侠伍伯化鄙夷的微微一笑,道:“这些都容易解释,任何人都可刻下这些字迹,如果老夫这一刻断正确,那么这些字迹自然是谷外之人所刻,其目的无非故弄玄虚,以图惊世骇俗,造成武林中的一件神秘之事而已……”
  菇毒教教主骆竞天忍不住冷声一笑道:“伍老侠士经多见广,卓识远见,自非常人所能企及,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此一判断,却有些太过牵强!”
  龙门侠伍伯化面色一寒道:“如何牵强?”
  菇毒教主冷冷的道:“即使这些字迹是外人所刻,那么这谷中的雷鸣之声,与深秋季节中仍然满谷树青草绿,以及五十年前太极门门主紫面太极尤伯铎之死,不知又当做何解释?”
       龙门侠伍伯化长笑道:“骆教主只能怪自己识见不丰………此谷之所以雷声隐隠,树青草绿,想系因地壳中发生空隙,使地层下的灼热热浪向上冲击,加上山谷鸣应之声,自然隆然若雷,由于此一原因,谷中受地层中喷出之热力笼罩着故而能四季如春,草绿树青,至于此谷之所以数十年中无人能入而复出,以及五十年前紫面太极尤伯铎之死,那是由于此谷四面皆是千仞绝壁,谷中蕴聚了一种足以使人骨化形销的毒洿之气,以致进入谷中之人俱皆无人生还!”
       此言一出,群雄立刻默然无言,因为龙门侠伍伯化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连菇毒教主骆竞天也为之呆呆的怔了起来。
  匿伏在峰巅之上的文少孤,心中也不禁动了一动,果然此说的可能极大,于是他想起了养父文子玉之死,也许他是在谷中中了什么毒气,才引发心疾而死,否则为何棺木打开之后会有中毒之象。
  他愈想愈觉得此事的可能甚大,无人谷本是无人之谷,无非由于地势特殊,谷中蕴聚着一层毒气做怪而已。
  但他立刻又推翻了此一想法,果然此说属实,文子玉为何不肯讲出此事,为何垂危之际,遗命葬入无人谷?
  还有,独眼神丐为何由无人谷回去后也是变得那等神秘,飞书召请邋遢和尚,把两岁大的自己送交文氏夫妇?
  问题一牵涉到自己,顿时又使他心烦意乱了起来!
  他尽力把心头找不出答案的疑念抛开,回看朱叶青时,只见她也是一团困惑之色,显然龙门侠伍伯化之言,使他也有些相信起来。
  过了一会,只听菇毒教主骆竞天呐呐的道:“伍老侠士之言足以使人茅塞顿开,不知伍老侠士的第二个结论是…….”
  龙门侠伍伯化益发得意的道:“第二个结论自然是谷中有人了……”
  目光傲然一转,接下去道:“那谷中之人想是硏究出了这谷中毒港之气的性能,寻出了避免感染之法,进而把谷中的毒洿之气做了他的天然防护之力!”
  菇毒教主骆竞天深为钦服的道:“本教主对此丁说法认为可能极大,伍老侠士果然独具只眼,看来只怕砀山七剑已是凶多吉少了!”
  龙门侠伍伯化冷然点点头道:“可能是如此吧!”
  菇毒教主眉头深蹙,呐呐的道:“看此情形,谷中并没什么值得探查之处,咱们……倒不如封闭此谷,就此罢手……”
  龙门侠伍伯化连连摇头道:“天下武林精英,大部已聚集此处,探查一座小小的无人谷,如.果就此无功而退,我等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目光森然四外一掠,接下去道:“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群雄大多默然无言,由于砀山七剑的吉凶难料,多有等待坐享其成之意,而无抢出风头之心。良久,方见白髯及膝的阆中双奇,同声朗笑道:“管他有人无人,只管进去探查一下,便知分晓,尽在此处谈说议论,又有什么用处?”
  言下似是已有不耐之意。
  龙门侠伍伯化淡淡一笑道:“阆中双奇雄风不减当年,就请两位老侠士当先领导如何?”
  说罢目光扫了群雄一眼,阴笑不语。
  阆中双奇闻言倒不禁怔了一怔,虽知伍伯化分明有激将之意。但却有骑虎难下之感!
       要知武林豪侠,多半是名重于命之人,何况阆中双奇均已百岁开外,是在武林中出过大名之人,老二单于武首先忍耐不住,虎吼般的一声大喝,道:“老夫年逾百龄,江湖道上也行走了七八十年,难道当真会被一座小小的山谷吓住不成,诸位愿入愿退,悉凭尊便,老夫当先开路了!
  说着双肩一幌,就欲向生死门后闯去!
  但他甫行迈动脚步,却听老大单于文沉声喝道:“且慢!”
  单于武怔了一怔,只好收住脚步,急以傅音入密道:“怎么,难道大哥甘心要毁了咱们阆中双奇的一世英名么?”
  单于文皱眉道:“暴虎凭河,智者不为,挺身就死,勇者所弃,愚兄自有道理……”
       说着呵呵一笑道:“愚兄弟以垂暮之年,参与群雄共探无人谷之举,自是有心与诸位开路而来,不过…..伍老侠士料定了谷中毒洿之气,这点却非愚兄弟所长!”
       目光一转,落在了菇毒教主脸上,微笑不语。
  菇毒教主心有所料,正欲出言规避,龙门侠伍伯化却长笑一声,道:“不错,骆教主义不容辞,就请先验看一下这谷中究有什么毒素存在?咱们再共商避毒入谷之策……”
       伍伯化之言听来专横无比,俨然以领袖人物自氏,但群雄中却没有反驳之人,原来此言正符合了群雄心意。
  是以一双双冷峻的目光俱都投注到骆竞天身上,有逼使他当先入内之意。
  菇毒教主以一教之尊,自是不会如此顺从龙门侠伍伯化之言,但他深知在弱百余群雄心意相同,倘若出言拒绝,势将引起群雄责难,形成群起相攻之局。
  本他是十分识趣之人,虽然恨得牙根发痒,恨不能将伍伯化碎尸万段,但表面上却爽朗的一笑道:“伍伯侠士如此吩咐,本教主何敢推辞……”
  当下骤提功力,顿见衣袂鼓涨,当先大步向内就走!在他身后相随的十二位堂主见教主当先而行,不敢怠慢,相继跟了上去。
  那方大书“生死门”的巨石,横阻于谷口之内,一旁只能容两人并行,生死门内即是飘忽弥漫的云雾,界外则晴朗如洗,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菇毒教主战战兢兢,步步为营,向前走去,他立刻就明白了那生死门为何会把界内界外分得如此显明的原因。
  原来生死门巨石之前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夹缝,那夹缝虽不过半尺之宽,但却把两侧山壁完全分割了开来,中间有一股极为强烈的山风横掠而过,正好经过“生死门”巨石之前,有如建上了一道无形的高墙,以致谷中虽是云雾飘忽,但却无法飘至谷口。
  菇毒教主骆竞天并不迟疑,身形疾跃,电掣而过,落脚之处已到了“生死门”内三丈之处!
       当他横身疾掠,一跃进入生死门时,不独在场群雄个个摒息凝神,目不稍瞬,连匿伏在峰巅的文少孤与朱叶青也是暗捏一把冷汗,心情十分紧张。
  骆竞天跃身入谷,有如闯一道生死关口,心头的紧张自不消说,没料到出乎意外的却毫无点滴异状。
  十二位堂主相偕而入,围拥于骆竞天之后,个个面露讶异困惑之色,但却喜多于惊,互有欣慰之情。
  五十年前留传下来的太极门主入谷遇难经过,显然与眼前的情形迥然不同,使人骨化形销之说不攻自破,,菇毒教主骆竞天首先心神大定。
  越过生死门后的第一个感觉是温暖如春,花香四溢,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根本没有一丝其他异状。
  骆竞天带领十二位堂主迅快的将方圆五丈之内粗粗查看了一遍,只见除了气候如春,密林如盖,加上弥漫的云雾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事,空气清新恬畅,更没有龙门侠伍伯化所预料的什么毒洿之气!
  由于他踏入了不过三数丈远,而其他群雄皆在“生死门”外数尺之处,虽是云雾飘忽,依然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出他带领十二堂主缓缓移动的情形。
  菇毒教主勘查既毕,右臂一摇,大声道:“诸位可以进来了!”
  群雄虽仍惊疑莫决,但却不自觉的响起了一阵欢呼,苑毒教主的安全越界,已是群雄荡平无人谷,解开数十年来此一武秘密成功的先声。
  龙门侠伍伯化毫不迟疑,仗剑大步而过,除了经过峭壁夹缝时被横掠而过的强风吹得衣袂飘飘之外,并没有一丝其他的感觉。
  其次是阆中双奇单于武老哥儿俩人,相继是陕南四秀士,云中十君子,洞庭帮鄱阳帮…...
  那狭窄的通路虽然只能容两人并行,但群雄行动迅快,不过眨眼之间,百余人全部进入了生死门内。
  文少孤凝神查看,忽然发觉到百余群雄之内,并没有五大门派之人,更没有五大掌门在内。
       这又是一件使他困惑难解之事。
  朱叶青紧偎在他的身旁,也没了话说,群雄进入谷中竟然安全无事,使她也不免大感意外。
       群雄越过生死门后,并未急着向谷内深入,正在步步为营,查看着地面上的奇花异草怪树乱石。
  忽然——一声沉雷起自无人谷深处。
  这一声沉雷声音大得出奇,不但震得群雄俱皆耳膜嗡嗡做响,整个山谷似乎也颤颤而动,峭壁间不少乱石滚滚而下!
  一时谷鸣山应,有如万马奔腾,远在齐天峰峰巅的文少孤与朱叶青也几乎由峰顶不慎摔了下来。
  群雄无不大吃一惊,一时拥聚一处,做声不得。
  幸而那沉雷般的鸣声一发而止,又变成了隐隐的轰隆之声,有如隐伏在幽谷深处的一个巨魔,在发着阵阵怒吼一般。
  群雄惊魂略定,龙门侠伍伯化故做平静的大声道:“这不过是地极中五行换位的惯有之象,实在用不着大惊小怪……”
  从容一笑,又道:“老夫益发肯定了方才的猜测不错,无人谷实在就是无人之谷,即使有人,也绝非什么功参造化,神技无敌之人,决难抗拒得了我等百余群雄!”
  说话之间举步向内行去。
  群雄亦皆放心了不少,正要相偕向内走去,忽见走在最右侧的陕南四秀士齐声大叫道:“快看,那…..那是怎么回事?”
  四人声调惨变,显然受到了极度的惊恐!
  群雄急忙定神看去,只见右面沙飞石滚,平地之上似是涌来了一层暗流,广及十丈,横扫而至!
  那暗流来势甚缓,但所过之处,巨石翻滚,不旋踵间就变成一滩细砂,原本怪石林立的山谷,竟一点一滴的变成了一片惊呼!
  龙门侠伍伯化大喊道:“毒洿之气………”
  阆中双奇单于兄弟急急同声大叫道:“骆教主快想办法……”
  原来此刻“生死门”旁惟一的退路已被那股暗流封死,欲退无路,除了设法自救之外,即使插翅也难飞得出去!
  阆中双奇认为菇毒教精通毒性,或许有避免破解之法,故而狂乱迫切的急急放声大叫。
       菇毒教主骆竞天同样的惊骇失色,呐呐的叫道:“这……这并不是什么毒气…….骆某毫无办法!……”
  群雄惟一的希望又成泡影,对这等蚀物成粉的恐怖暗流,自忖谁也没有办法破解抗拒!
       一时之间除了纷纷后退之外俱皆束手无策!
  但山谷本极狭隘,后面已退至峭壁之下,而前面卷来的暗流也到了丈余之外!忽然,阆中双奇同声大叫道:“管它是毒是邪,眼下只有试试我弟兄的‘赤离掌’了!”
       龙门侠伍伯化急声朗应道:“对!世上万物,莫不畏火,贤昆仲快……”
       群雄已是惊慌失色,闻得伍伯化之言,亦皆同声催促!
       滚滚暗流发着一片沙沙之声,已到了一丈之内,但见草木皆化,巨石成粉,眼前已如一片沙漠世界!
  阆中双奇不再迟疑,两人四掌同出,只见掌心之中赤红如朱,四股灼热炙人的掌力猛然拍了出去!
  阆中双奇的赤离掌成名数十年,热力足可溶金化铁,一经劈出,两丈方圆之内顿时奇热难耐!
  两人全力发掌,自然与匝地卷来的暗流迎个正着。
  只见云翻雾涌,立刻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蓬然大震!
  同时,红光骤升,一派连天大火腾空而起。
  文少孤在峰顶之上,心中暗赞闾中双奇的赤离掌威势强大,却听得群雄又发出一串惊叫!
  同时他也发觉情形有些不对!
  原来火势燎原,瞬刻之间已扩及四五丈方圆,熊熊火舌窜起了也有二三丈高,任凭阆中双奇的赤离掌力如何威猛,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
  只听龙门侠伍伯化急声大叫道:“地极之火!赤离掌引发了地极之火……”
  紧接着只听幽谷深处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
  随着雷鸣之声,熊熊大火忽然像是一下子爆炸开来了一般,由四五丈方圆骤然扩及到数十丈方圆,整个山谷之中都成了一片火海!
  群雄俱皆失声惨呼,但那呼声迅快的被大火燃烧的劈拍之声掩盖了下去,顷刻之间已然尽被卷入了火海之中。
  文少孤错愕失色,黯然一叹,掩面无语。
  朱叶青却毫不在意的道:“在劫难逃,这些人自寻死路,也怪不得别个……”
  眸光一转,接道:“咱们走吧,这大火只怕很快就会延烧过来……..”
  原来此谷中火势熊熊,火舌已窜升到数十丈高,仿佛整座祁连山都被燃烧了起来,两人匿身之处已感炙热难耐,眼见大火即将烧到了峰顶之上!
  文少孤思緖翻腾,方寸大乱,他想到朱叶青所说文子玉的棺木已被四名老仆抬入谷中之事!一场大火定将谷中烧个精光,无人谷之秘也将随这一场大火而消逝,一切的一切都将因而冰消瓦解!
  是以一时反而怔怔无言,心如刀戮!
  忽然——隐隐的雷鸣之声,又爆发出一声冲天大响,震得群峰摇摇,好像整个地心都将一下子翻转过来!
  但那漫天大火就在这一声雷鸣之后,顿时止熄了下来。
  延烧到整个山谷的熊熊大火,一下子完全熄灭实在是千古奇谈,文少孤与朱叶青不由俱皆又惊又疑,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火势虽熄,却弥漫起了遮天盖地的一片浓烟,将整个无人谷及四外群峰俱皆遮盖了起来,再也看不到谷中的一点情形。
  由于大火的突发突熄,附近立刻卷起了一阵狂风呼啸震耳,挟着刺目的浓烟,顷刻间将文少孤匿身的峰顶包围了起来。
  但在风声呼啸之下,却有一丝微弱的惨呼之声,传入了耳鼓之中。
  文少孤原是侠心义胆之人,略一审度地势,就欲飘身而入,去抢救受伤未死的闯谷群雄。
  朱叶青似乎窥破了他的心意,连忙伸手一拉他的衣襟,急道:“不行,你……下去不得!”
  文少孤皱眉道:“这大火一发即熄,设若及时抢救,也许能救出不少武林同道性命……姑娘难道宁坐视不顾么?”
  语意之中,显然对朱叶青颇多不满。
  朱叶青面色微微一红,嘟起樱唇道:“其实我是为了你好,须知大火虽熄,说不定随时会死灰复燃,你……与他们无亲无故,何必要冒险去救那群求名逐利之人!”
  文少孤方欲答言,忽听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三妹的话说得不错,那大火随时都会再起……”
  文少孤大吃一惊,转头看时,来人正是长白四女中的老二黎明月,与老四齐满娇,不知何时也已攀上了峰顶,立于两人身后数尺之外。
  原来文少孤一直为谷中连番剧变吸引去了心神,加以处身危峰之巅,没料到会有人攀了上来,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后,是以黎明月与齐满娇虽已到了数尺之内,他竟仍然毫无所觉。
  黎明月笑意盈然,眸光定定的凝注在文少孤脸上,顾自说下去道:“无人谷地质特殊,大约有一股极易燃烧的气体由岩缝中流泄而出,越聚越多,遇火即燃!但由于四周群峰拱列,如有一个洞穴,大火一烧,谷中空气立刻烧尽,由谷底又升腾起一股因燃烧而产生的窒闷气流,故而使大火立刻止熄……”
  眸光微微一转,又道:“不过,大火既熄,谷中又充满了极易燃烧的气体,只要遇上星星之火,立刻又会引起一场像方才一样的大火!”
  文少孤勉强一笑,道:“多谢姑娘指点……不知姑娘由何而来?”
  黎明月甜甜一笑道:“自然是为你而来,这次没有那个死和尚捣乱了吧!”
  文少孤皱眉道:“姑娘如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尽管明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之事,一定会尽力而为!”
  他因黎明月与齐满娇对自己皆有救命之恩,故而只有耐着性子,不便口出恶言。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好说,好说,既然如此,就烦文公子先送我们姊妹回到住处,见了我大姐之后再说吧!”
  文少孤沉声道:“三位姑娘俱各身负稀世神功,谅来尚不至需要在下相送,眼下救人要紧,请恕在下失陪了!”
  说罢就欲向峰下飘去!
  黎明月冷哼一声,叱道:“且慢…….”
  身形有如乳燕穿帘,翩然由文少孤头上掠了过去,拦在了他的面前。
  她身法飘忽轻灵,当真已入出神入化之境。
  那峰巅上巨石壁立如削,合共不过丈余见方之地,黎明月俏立一方危岩之上,身后即是百丈悬崖,只要稍一不慎,就会失足跌了下去!
  但她却像若无其事一般,银铃般的格格一笑道:“无人谷中神秘古怪之事仍多,那些人纵然未死,大约你也无法把他们救出谷去,还是且跟我们姊妹回去从长计议一番吧…….”
  眸光向朱叶青转了一转,又道:“三妹从来就没办过一件漂亮事情,只有这件事值得夸奖一番,回去之后,大概大姐姐至少会给你记上大功一件!”
  她说得似真似假,朱叶青却不由顿时双颊红了起来。
  文少孤双眉深锁,道:“在下不惯受人指使呵叱,姑娘最好不要再干预在下之事!”
  黎明月娇笑道:“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只要你不再这样别别扭扭,我姊妹们也绝不会为难了你,否则…..”
  眸光一转,慢悠悠的接下去道:“只要那个死和尚不在这里出现,大概你……”
  朱叶青突然插口接道:“二姐小心,他…….”
  她原想说出文少孤途中救她出险以及一掌将乌竹神君及天山三煞震得不死即伤之事,以提高黎明月的警觉。
  但不待她说完,黎明月却冷哼一声,叱道:“不要多嘴,你是在护着他么?”
  言来声调冰冷,满腔怒意。
  朱叶青蓦然吃了一惊,看情形竟像自己以“翠袖迷香”蛊惑文少孤之事被她知道了一样。
  当下樱唇一嘟,俯首无语。
  文少孤暗中打量,只见这山峰只有前后两面可以攀援而下,但却被黎明月,齐满娇分别堵了起来。
  以他此刻的神功绝技,对她两人自是不会怎样放在眼中,但如想强抢而过,却必须先将黎明月或是齐满娇两人之中击伤一人,才能办到!
  但这又是他无法下手之事,是以一时不由大为作难。
  黎明月似嗔似笑,秀目转了一转,凛然说道:“文公子,可以走了!”
  说着,樱唇向前呶了一呶。
  她所指的方向,正是文少孤施展绝顶轻功,携带朱叶青攀登上来之处。
  文少孤皱眉暗付:黎明月言谈举止看来,对自己获得奇遇武功突晋之事,似乎已经知道,又似茫无所知。
  他实在不愿与几个少女纠缠下去,心想:如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以前已然大不相同时,也许不敢再对自己如此苦缠不放。
  当下面色一沉,道:“姑娘可知在下已非数日之前可比了么?”
  黎明月笑道:“是怎样不同?想是武功突然高强了些吧!”
  这又是一句含含糊糊之言。
  文少孤依然板着脸道:“也许是吧!”
  右臂一振,一缕指风点了出去!
  那指风挟着一缕怪啸之声,飒然而出,直奔丈余外的一处峭壁危岩点去!
  他原是想炫露一手绝技,使黎明月等知难而退,不再纠缠自己,这一着却又引出了另一件意外之事!
  那一指并未直接点到岩石之上,就在指力点至半途之际,却遇上了另一股激撞而到的潜力暗流!
  只听哧的一声轻震,文少孤点出的指力,至少已被化解了七成以上,余力虽仍向岩石之上点去,但经此一挫,却已威力尽失,连一片石屑也不曾震得下去!
  他不由大吃一惊。
  纵目看时,那岩石所在之处下面是笔直如削的峭壁,不可能有人匿伏,一时竟不知那潜力暗流是由何处而来。
  黎明月也已看出不对,厉声喝叱道:“是谁?”
  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答道:“是我!”
  文少孤又复大吃一惊!
  那声音寒凛如冰,听来简直不似生人所发,而且轻飘虚无,以他此刻的视听之力竟查觉不出那人是在何处?
  齐满娇,朱叶青俱皆面色大变,急急向黎明月叫道:“二姐,谷中幽灵出现了……….”
  文少孤听得一怔,右臂疾振,挥掌欲劈!
  黎明月悄声疾语道:“文公子,不可鲁莽…….”
  娇躯疾飘,探智就向文少孤肩头抓去!
  文少孤冷哼一声,待她五指递到,不闪不移,肘腕一翻之间,却把黎明月的右腕反扣了起来。
  黎明月柳眉一蹙,道:“我知道你武功已在我之上,但对付谷中的幽灵却还差得很远,我之阻你出手,原是一番好意!”
  文少孤一面扣住黎明月的右腕,一面注意着发声之处的动静,又须提防着齐满娇与朱叶青的出手抢救。
  在这等狭窄的绝峰之上,一时险象百出。
  但文少孤神态从容,一付不以为意之状。
  方在僵持之际,只听又是一串长笑之声传了过来。
  那笑声像在虚空之中而发,一股寒震之意令人不由皮肤起栗!
  文少孤又惊又怒,松开扣住黎明月的右腕,振臂扬掌,扫了出去!
  他惊怒之下,一掌劈出至少已用上了八成功力,一股刺耳狂飚疾涌而出,但既未发现来人行踪,一掌仅是朝向虚空之处击去!
  但听一声蓬然暴响,掌风边沿扫中一旁突出的山岩,一时碎石纷飞,向山峰之下滚滚落了下去。
  他动作快若闪电,黎明月拦阻不及,只好放声大喝道:“你疯了么……那是无人谷中的幽灵,如果触怒了他,你我都是死数!……”
  文少孤讶然不解,那发笑出声之人虚无飘渺,果真有如幽灵无殊,但黎明月为何知道他是谷中幽灵?
  难道无人谷中当真有人不成?
  一时之间不由望着发声之处呆呆发怔!
  齐满娇,朱叶青俱皆面露惊怖之色,与黎明月挤到了一处!
  方在骇怪之间,只见丈外之处的危岩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随着又是一串震天的格格长笑!
  文少孤是素不相信神鬼之人,但今夜却也不由心中暗暗发毛,因为那“人”确然有些与常人大不相同之处。
  黎明月一扯文少孤衣襟,抢前一步道:“老前辈……”
  那“人”笑声一收,依然寒凛如冰的道:“‘无人谷’中根本不容有人存在!”
  黎明月娇媚的一笑,道:“那么老前辈定是陆地神仙了!”
  那“人”冷哼一声,道:“那个要与你讲话?还不退了开去!”
  黎明月怔了一怔,道:“与我讲话又有什么不好,须知我们都是对老前辈十分尊敬之人……
  眸光一转,忽道:“三妹,还不快去搀扶这位老前辈一下!”
  朱叶青闻言曼应一声,娇躯一扭,姗姗走了过去!
  文少孤看不到她的正面,但却可以料想得到,她必是又施展出了妖冶的惑人之术,想以美色迷香驯服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
  但那“人”冷哼一声,喝道:“丫头,无人谷前岂容你施展这些下流卑鄙之术!”
  袍袖一振,一股暗力卷了过来!
  文少孤见状大吃一惊,那“人”袍袖一振之力,暗流汹涌,势如奔马,在这等高峰之上,朱叶青如被击了下去,势非摔个骨断筋折不可!
  当下不暇忖思,右腕疾翻,一掌迎了上去!
  两力相接,并没发出意料中的大响,原来那“人”发出的力道纯属阴柔,而文少孤的力道则系阳刚,两股力道相生相尅,同时化解了开去!
  但文少孤亦不禁微微吃了一惊,只觉那股阴劲虽被化解了开去,余波所及,仍然震得自己心血倒涌,几乎立脚不住!
  紧跟着一声娇呼,朱叶青一个踉跄,退了回去。
  幸好黎明月,齐满娇双双一拦,将她倒退的身子拦了下来,才未致摔落到危峰之下!
  原来那“人”袍袖一振,挥出的力道虽被文少孤接了下来,但余威所及,仍然扫中了她一下。
  但听那“人”呵呵长笑道:“想不到人世间也有这等武功高强之人!”
  言下对文少孤能接得下他的这一振之力,衷心大为赞赏!
  朱叶青被劲力扫了一下,虽非致命之伤,但面色之上顿时浮起了一层青乌之色,人也有些意志不清起来。
  黎明月大惊道:“毒!三妹中毒了……”
  耳际间只听那“人”大笑道:“这丫头没救了,无人谷中的‘驱尸百毒’,世上无人能解!”
  文少孤虽是惊怒交并,但由于方才两力相较,深知这“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交起手来,自己虽无所惧,但可能因而将黎明月等震击成伤,或是劈落掌下,不论怎样,不应因而连累了她们。
  幸而那“人”巍立原处,并无再度出手之意,使他心神略定。
  当下一面凝神戒备,一面皱眉问道:“朱姑娘伤势很重么?”
  黎明月淡淡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听凭命运安排吧!”
  文少孤怔了一怔,方欲有言,只听黎明月又向齐满娇道:“快些带她到大姐那里,传我之谕,要毒王沙千里尽一切可能把她的毒伤化解开去!”
  那“人”闻言再度大笑道:“不用费事了,这丫头也许不会就死,但却脱不过七七四十九天!”
  文少孤大怒道:“你用的是何种毒功,要向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暴出煞手!”
  他虽不满长白四女的作风,更不满意朱叶青的狐媚之术,但对那“人”如此猝下毒手之事,也是十分气愤不平。
  那“人”冷冰冰的道:“这只怪她擅闯无人谷,罪有应得………..”
  微微一顿,又道:“若不是你功力高明,将我功力化解了开去,只怕你们几人无一能幸免……”
  文少孤强捺怒气,默声不响,心头暗忖:“且待我把三女打发走后再与你决一雌雄,一分生死!”
  忖思之间,只听黎明月又向齐满娇道:“你自忖带着受伤的三妹,能爬得下这座齐天峰么?”
  齐满娇连忙应道:“小妹自忖尚能办到,不过……”
  有些焦灼的接下去道:“二姐怎不一齐离去?”
  黎明月皱眉道:“我的事你不用多问,回去告诉大姐,多则三天,快则一日,我一定会赶了回去?…..”
  话锋一顿,又道:“如我三日不回………你们不必再等,即刻回转长白本门!”
  齐满娇有些伤感的凝注了黎明月一眼,但却不敢多言,立刻解下腰中的一条丝维,将朱叶青拦腰一束,使她爬伏到自己的肩头之上。
  朱叶青已然陷入昏迷状态,唇角间溢出一片白沫,眉宇间的青乌之色,也愈来愈见浓重。
  齐满娇眸光由黎明月又转到文少孤脸上,定定的凝注了一会,忽然声调有些哽咽的道:“文公子……”
  文少孤应了一声,道:“齐姑娘有什么吩咐么?”
  齐满娇忽然流出了两滴泪珠,呐呐的道:“照顾我……二姐……”
  黎明月故做平淡的一笑,道:“傻丫头,二姐怎会需要别人照顾,还不快走么?”
  齐满娇揩揩泪渍,道:“二姐,我们永远等你,希望你善自保重,不要冒险……”
  说罢,立刻翻身攀下危峰而去。
  她身形娇小,又且背负了一个朱叶青,看来十分吃力,但她动快轻灵,有如一头狸猫一般,悄无声息的,立即消逝在危峰之下。
  黎明月喘了一口长气,转向文少孤道:“现在你可以放手对付这谷中幽灵了!”
  那“人”一直立于现身所站的危岩之上,不曾移动过一下身形,此刻又复爆出一声长笑道:“丫头,为何你还不走?”
  黎明月冷笑道:“第一,我由长白山万里迢迢而来,岂能被你三言两语嘛走,第二,我不怕死,任凭你是什么精灵,我也要弄个水落石出,自然我不会走了…….”
  眸光一转,又道:“方才我之所以尊敬,客气,无非为了我两位妹妹在此,现在她们已走,有本领你不妨尽量施展了!”
  那“人”凛若寒冰的一笑道:“丫头,你倒引起本座的兴趣来了……”
  黎明月应声接道:“你自称本座,想来就是这无人谷的谷主了!”
  那“人”大喝一声道:“本座早已说过无人谷中根本不容有人存在,更没有什么谷主!”
  文少孤逼近一步,喝道:“谷中既然无人,你是鬼么?”
  那“人”杰杰笑道:“本座非人非鬼,方才那丫头倒是说对了,就算是谷中幽灵吧!”
  文少孤冷哼一声道:“文某一向不信鬼神之事,这话最好不要对文某来说!”
  那“人”凛然大喝道:“你何不试一试看?”
  文少孤怒意勃发,抖手一拳,捣了过去!
  那一拳本是一了禅师所授的精粹之招,一拳捣出,势若山崩海啸,迳向那“人”击了过去!
  那人冷笑不绝,既无抗拒之意,也无闪避之态!
  文少孤倒不禁为之呆了一呆,这一拳如若击中,即使那“人”是铁打铜铸的罗汉,也会被击得残缺不全!
  当下内劲疾收,硬把击出的拳力收回了五成左右。
  饶是如此,强劲的拳力也依然一击而中。
  说也奇怪,就当拳劲击中的同时,那“人”忽的踪影逝,像是已被一拳击落峰下,又像突然由世上消逝了一般。
  但拳劲一落,只听一串长笑复起,那“人”分明仍然立于危岩之上,像是突然又由地下冒了出来一般!
  文少孤大感奇异!
  这的确是不可思议之事,那“人”难道真的是什么幽灵鬼怪不成?
  黎明月俏然一扯文少孤衣襟,暗以传音入密道:“这‘人’分明就是无人谷中的怪人,设若应付不当,也许会使咱们毁在他手,文公子还是不要过于鲁莽!”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文少孤不由踌躇起来。
  定神看去,方才模模糊糊的看清了那人形貌。
  只见他一身道装,面如满月,发髯胜雪,竟是一个老年道人!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幽灵之中难道也有三清弟子么?”
  那人呆了一呆,道:“那是本座若干年前之事,现在本座是谷中幽灵,与过往之事槪不相关了!”
  文少孤冷笑道:“既与以往之事槪不相关,为何你还要穿着道装?”
  那“人”又呆了一呆,道:“习惯成自然,本座喜欢这样打扮!”
  黎明月抢上一步,道:“我可以问你一句话么?”
  那“人”冷冷的道:“本座已说过对你发生了兴趣,有话你只管问吧!”
  黎明月娇媚的一笑,道:“既然你昔年是一位道长,不知你还记得昔年之事?”
  “自然记得!”
  “那么……道长昔年上下怎样称呼,在何处参修?”
  “这个……告诉你也无关紧要,本座昔年法号‘玄中子’,好像自幼在武当山出家……”
  文少孤初出江湖,见闻不广,闻言倒还不觉得怎样,黎明月却不禁啊了一声,呐呐的道:“玄……中……子……”
  玄中子嗯了一声,道:“丫头,莫非你曾听说过么?”
  黎明月镇定了一下心神,故做从容的道:“不……只是听起来有些耳熟……”
  但她迅即暗以传音入密向文少孤道:“七十年前武当山出了一次变故,不知你可曾听过?”
  文少孤也以传音入密道:“在下见闻不广,实在不曾听过。”
  黎明月道:“七十年前武当上代掌门在闭关期中无故失踪,武林中曾经轰动一时,七十年来并无点滴下落!”
  文少孤一惊,道:“莫非眼前这‘人’就……”
  黎明月点点头道:“一些不错,那位失踪的武当掌门就是‘玄中子’!”
  文少孤也不由为之错愕不已。
  玄中子巍立危岩之上,忽然十分感慨的道:“本谷至尊生前恨透了人心险诈,看透了世间冷暖,故而谷前树碑,不准任何生人入谷……”
  文少孤黎明月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黎明月柳眉微锁,道:“听你说来,这谷中并不止你一个了,而且……”
  她忖思着接下去道:“看来在你之上另有主宰之人!”
  玄中子毫不为忤的道:“这话不错,本座之上尚有至尊之主!”
  黎明月试探的道:“不知你在谷中是什么地位?”
  玄中子道:“本座位列三十六天罡之首!”
  文少孤心中暗惊,他本以为玄中子已是惟一的盘踞谷中之人,料不到在他之上另有主人,而又有什么三十六天罡,看来无人谷真是一处神秘莫测,高手如云的凶险之地了!
  忖思之间,只听玄中子又道:“三十六天罡至今方有六位,七十二地煞已有十人,本谷至尊明谕要在一年之内俱皆补全,你们倒是皆可入选…..”
  微微一顿,又道:“虽然至尊不准收录女人,但你可以例外,本座自会在至尊帮前解说力保!”
  文少孤讶然不已,原认为无人谷果是无人之谷,大火一烧,一切皆已烟消云散,料不到其中却有这些骇人听闻之事。
  只听黎明月又道:“你们的至尊必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了,不知他生前……”
  玄中子大喝道:“本座早已说过本谷无人,为何你仍要一再提及…….”
  黎明月曼声一笑道:“好吧,算我说错了,不知那位至尊生前……”
  不待她说完,玄中子又应声叱道:“你的问话已经太多了,这个……本座无法答复于你!”
  黎明月眸光一转,道:“那么你的来意既是要把我们请入谷中充当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但我等均是生人,而你那至尊之主又有不准生人入谷之戒,岂不是与无人谷的原意不符么?”
  玄中子呵呵一笑道:“这个好办,把你们弄入谷中之后自会使你们脱胎换骨,变成像本座一样的谷中幽灵!”
  黎明月淡然一笑,转向文少孤道:“不知文公子对充当无人谷的什么三十六天罡或是六十二地煞之事,有没有兴趣?”
  文少孤怔怔的道:“这个……”
  这的确是一个使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是以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玄中子冷声一哼道:“本座受命选择三十六天罡不足之数,既经选中了你们,你们不答应也是不行…..”
  微微一顿,又道:“现在可以走了!”
  黎明月暗以传音入密道:“小入虎穴,焉得虎子,欲行一探无人谷之秘,这倒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文少孤心中一动,慨然应道:“也好,姑娘既有这份胆识,难道文某堂堂七尺须眉,反而畏缩不前么?…..”
  转向鬼魅般的玄中子道:“就烦尊驾带路了!”
  玄中子呵呵一笑,道:“两位快人快语,本座一定将你们编为三十六天罡前十名之内!”
  身形一转,向峰下飘去!
  文少孤与黎明月两人既经决定,同时双肩微幌,扑向了方才玄中子立足的危岩之上。
  只见他平飘而下的身子已然落下二十余丈,向上一招手道:“两位只管纵身而下,本座自有接应!”
  文少孤自由一了禅师授以神技,又复在虎跑寺古井中吞食了万年金鳝,神技绝学足可睥睨武林,功力修为可抵百年火候,对这一道危峰峭壁,自是不如何放在眼中,当下略一打量,只见峭壁虽陡,中途仍有不少可资借力的石块,只要紧贴石壁而下,有把握可以安然跃下峰去。
  他所担心的是黎明月,虽然知道她功力奇高,不输任何一位武林高手,但跃下这等万丈危峰,也不是一件易事!
  黎明月似乎已知道他的心意,当下甜甜的一笑道:“文公子,你不用管我,这道峭壁虽险,但还不致于就阻得住我!”
  不待话落,竟而当先一跃,向危峰之下落去!
  原来他与文少孤心意相同,有意凭恃本身的绝顶轻功,藉山壁间的凸出石块微微藉力,只要中途有三四处可以落脚之处,就能平安落于峰下。
  殊料他当身形一落之际,蓦见平贴在二十丈下的玄中子陡然双臂一振,一股暗力迎了上来。
  黎明月见状大吃一惊,原认为玄中子有意趁危出手,正欲出招自救之际,已感到那股无声无息的暗劲凌空卷了上来。
  出乎意外的是那股暗劲棉软柔韧,虽是击个正着,但却毫无受震击之感,反而有如跌落于一堆棉絮之中一般。
  她心有所料,反而停止了本身跃落所用的功力,一任那股棉软的暗力托着向下落去。
  文少必见黎明月一跃而下,更不迟疑,相继飘身落了下去。
  像黎明月一样,他也即刻落入了那软如棉絮的暗劲之中。
  只见玄中子一面徐徐下落,一面双手连挥,棉软之力绵绵无穷,于是两人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的落于就地之上。
  他们所落之处,本是无人谷之内,适才文少孤立于危峰之上,看得十分清楚,谷中的山石树木先是被一股奇怪的暗流蚀得俱皆化为了海滩般的一片细沙,而后又被一把大火烧得精光无物,按说本应是一片光光才对。
  但落下之后,却发觉谷中花繁草茂,巨树成林,和风徐徐播送着百花香气,沁人欲醉。
  放目四眺,虽是云飘雾绕,但方圆十丈以内的景物依然清晰可见,又那里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
  文少孤瞄了黎明月一眼,暗以传音入密道:“黎姑娘,咱们莫非在梦中么?”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看来谷中怪异之事仍多,我和你同样的都是一无所知,只有随机应变,时时提高警觉就是了!”
  文少孤皱眉不语,心中却是一片困惑,如同坠入云里雾中。
  玄中子淡然一笑,返身说道:“两位不必希奇,无人谷虽是只有一条出口,但谷中十分曲折,那被火烧之处,在于右侧三十丈外,两位自是看它不见。”
  文少孤不禁接口道:“被火波及的百余群雄,不知是生是死,无人谷中既然有如此多的……幽灵,难道就任凭他们受火厄而弃之不顾么?”
  玄中子淡然笑道:“这些倒不用两位担心…….”
  返身瞄了两人一眼,徐徐接道:“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不死,本谷至尊将在其中选出最优者纳入三十六天罡之数,次之者编入七十二地煞,再次者则为护谷幽魂,有如人世间的护院庄丁之类……”
  文少孤暗暗吃了一惊!
  看来无人谷正在广收党羽,不知要图谋何事?
  顿时他又记取了恩师老和尚之言,他在留书中曾指出无人谷是他一大隐忧,把这重担交付到了自己肩头之上。
  但自己能否担当得起这样艰巨的责任!
  方在忖思之间,只听玄中子大声道:“欲要流览谷中景色,以后有的是时间,眼下却必须先随本座走至涤心洞,施以脱胎换骨之术……走吧!”
  说罢当先向前走去。
  黎明月悄以传音入密道:“注意所经之处,以为咱们出谷时之助!”
  文少孤颔首不语,与黎明月相继跟了上去。
  但两人故意走得极慢,把所经之处的一草一木俱皆暗暗熟记胸中,同时趁玄中子不注意之际,在巨石树干之上,做下了许多暗记。
  文少孤亦曾暗运神功,详细探查谷中情形,但除了密树巨石,与遍地的奇花异草之外,根本不见其他之物。
  闯入谷中惨遭火劫的百余群雄,更是没有一点下落影踪。
  一路所经,俱是穿树绕石而行,根本没有路径可循,顺着逶迤的山势曲折行去,眨眼间走出了约有数里远近。
  文少孤越来越发惊愕,在峰顶之上时,看那深谷不过至多里余远近,就到了尽头之处,但此刻走了将近三数里远,却依然没有一点眉目。
  文少孤心中烦乱,忽的赶上一步,试探着道:“贵谷之中可曾有人复出?”
  玄中子面色一沉,返身喝道:“没有!一入无人谷,任谁也休想活着出去……”
  文少孤不以为然的道:“只怕未必,至少,三个多月之前,在江湖中赢得武林第一家美誉的傲啸书生文子玉就曾入而复出!”
  玄中子震了一震,答非所问的道:“除非本谷至尊特许,谁也休想能够入而复出!”
  文少孤也为之震了一震,但却紧张追问道:“那么文子玉之入而后出,是你们尊主特许的了!”
  玄中子略一迟疑,道:“你问得未免太多了…….”
  伸手遥遥一指,道:“涤心洞已在前面不远,与你们脱胎换骨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些怪问了!”
  文少孤双眉微皱,忽以传言入密道:“姑娘可知他所说的脱胎换骨是怎么回事?”
  黎明月也以传音入密道:“如我猜测不错,当是一种变形易志,或是迷心乱神之术!”
  文少孤微微一惊道:“如此说来,咱们万一…….”
  黎明月急急的道:“一切见机而行,至少……你不会当真被他们施以脱胎换骨之术!”
  文少孤不解的道:“为什么?……”
  黎明月笑道:“你忘记我的长白山千里迢迢远来西北,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了么?”
  文少孤应声道:“是呵,在下一直困惑不解,不知姑娘为何找我?”
  黎明月笑道:“自然是为了无人谷之秘……”
  眸光四外一掠,接道:“因为你与这谷中的主宰之人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文少孤大感奇异,正欲出言发问,却见玄中子当先收位脚步,原来已到了一座天然的巨大山洞之前。
  那山洞十分高大,处于一道峭壁之下,洞口少说也有两丈见方,洞中却黝黝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文少孤不禁大为迟疑,这样一座阴森恐怖的山洞,加上玄中子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引导之下,实在有些裹足不前。
  黎明月倒比较镇定得多,淡然一笑道:“这里就是涤心洞么?”
  玄中子返身一笑道:“不错,经过脱胎换骨之后,你们两人就可以与本座同属三十六天罡之列,可以迳入后谷,成为本谷之中的一等幽灵了!”
  文少孤啼笑皆非,但却毫不迟疑的道:“尊驾当先带路吧!”
  玄中子不疑有他,当先大步走了进去。
  文少孤双眉一轩,突以传音入密道:“黎姑娘,快!咱们闯入后谷!”
  说话之间,双掌电掣,迳向山洞之上拍了过去。
  这两掌俱是含蕴全力而发,但听轰隆一阵大响,洞顶之上无数巨石因之一齐坍了下来。
  就在轰隆大响之中,文少孤一拉黎明月,双双振袂同起,有如凌空巨乌一般,沿着峭壁边沿,向后驰去!
  这一着颇出黎明月意料之外,但文少孤既已发动,欲阻无及,只好随着他向后谷扑去!
  原来文少孤一来担心进入涤心洞后会着了玄中子的道儿,当真将自己施以脱胎换骨之术,不知会被弄成什么模样。
  二来听说尚有后谷,料想必是无人谷的精华所在,也许那什么至尊之主就位于后谷之中,何不干脆闯了进去,弄一个水落石出。
  复由于当时时机迫促,根本没有与黎明月商议的余裕,故而蓦然发动,一掌封住洞口,阻住玄中子的追袭,双双向后谷奔去!
  两人俱可称得上是当世中一流一的高手,尤以轻功提纵之术,俱有登峰造极的成就,一经施展开来,有如殒星飞泻,虽是奔行在密树乱石的山谷之中,但眨眼间也已奔出了里许远近。
  忽然——面前景色顿时一变。
  只见巨树乱石越来越少,面前又出现了另一番天地。
  地面之上平整无比,绿草如茵,有如一条巨大的地毯,平铺出四五十丈方圆,四面群峰插天,形成天然的屏障,只有通向前谷的一条乌道。
  文少孤乍睹奇景,顿感心旷神怡,不自觉的把脚步缓了下来。
  黎明月也相继收住脚步,眸光流转,皱眉道:“此处并无房舍,看来当真不似生人居住之所!”
  文少孤此时方才发觉,此地虽是别有天地,但却看不出人工开恳的痕迹,处处均任其自然发展,果然类如无人到过的世外桃源。
  他凝注了一下远处,忖思着道:“也许他们均是穴居野处,在后面的一排岩穴之中而居!”
  原来那片广大的章地之后有一带浓密的桃林,虽然谷外正值深秋,但此处却桃花正开得茂盛,遥遥望去,但见一片火红。
  黎明月柳眉微锁,道:“一时之间,只怕探不出什么头绪,眼下须是先找一处匿身之地,躲避一时,然后再待机而动……”
  文少孤原是十分性急之人,有些不以为然的道:“眼下方圆一里之内并无人踪,我等何不且关入桃林之后再说?”
  说着又复纵身欲起。
  黎明月伸手一把抓住他道:“那玄中子自称幽灵,在齐天峰上之时,文公子也曾试过他的虚实,只怕谷中之人个个皆已修成了一种特异之术,不是普通的视听之力,可以探索得到他们行踪,还以谨慎一些为是!”
  文少孤点头应是,顿时记起玄中子的诡异神技,当下急忙与黎明月向一侧的峭壁之下避去!
  那峭壁之下有着无数丈余见方的巨石,杂树密生,在这样辽阔的山谷之中,又且是在深夜之时,自然不易被人发觉。
  但两人身形甫行藏好,忽见自后不远之处射起了三点绿光摇闪的寒星。
  顷刻之间,整座山谷之中,俱皆撒起了点点绿芒,有如夜空繁星一般,闪闪烁烁,蔚为奇观。
  显然是玄中子已因两人的逃走而发出了惊讯。
  这一座无人之谷,暗中却有这么多“人”呼应,使文少孤不禁又心生寒意,皱眉不已。
  忽然——数条人影疾掠而过,轻灵飘忽,个个皆如玄中子一般,恍如鬼魅,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不久,夜雾迷蒙之中,只见那片宽及数十丈的草坪之上黑影蠕动,已然聚集了不少之“人”。
  只听一个声音沉重的喝道:“可曾发觉他们的行踪么?”
  由那寒凛如冰的声音中,一听就知是玄中子所发。
  无数声音同时应道:“没有,也许已经逃出了本谷之外。”
  只听玄中子沉声呵叱道:“胡说,如有生人逃离本谷,你我谁也别想脱过一次五行大劫!”
  围聚的黑影俱皆哑口无言,似是因玄中子之言大生凛惧。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呐呐的道:“他们两人谅来逃走不远,首座何不用‘烽烟驱兽’之法将他们两人逼了过来……”
  只听玄中子嗯了一声,道:“‘烽烟驱兽’之法虽好,但如此一来,势必使本谷至尊知道……”
  微微一顿,又道:“好吧!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善策了!”
  先前的声音忙道:“如此下座就去施放烽烟了!”
  虽是听不到玄中子的应声,但显然他已点首应许,因为数条黑影同时凌空而起,向云雾飘忽的另一角落奔驰而去!
  文少孤不知“烽烟驱兽”之法又是一种什么名堂,不由有些忐忑不定,方在困惑之间,忽见一缕浓烟匝地涌了过来。
  文少孤见状不禁为之一惊!
  那缕浓烟来势甚快,疾如箭射,平飘而至。
  定神看去,只见附近丈余之外,同样的又有数缕浓烟贴地涌来,一经接触,立刻相激卷,迸然四散弥漫了开来。
  文少孤皱眉道:“姑娘快些闭住要脉大穴,提防这烟中有毒!”
  他虽是以传音入密而说,但口齿启动之间,一股浓烟已经随之吸了下去!只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直冲肺腑!
  他愕然一惊,方欲运功把吸入的浓烟逼了出来,却骤感喉咙之中奇痒难熬,不由一叠连声的咳嗽了起来。
  虽然他内功精湛,极力欲想压下咳嗽之声,但那股奇痒的感觉却使他无法自主,无论如何也难以压制得下。
  他与那草坪中的幢幢黑影相距不过十余丈距离,在这等静夜之中,那咳嗽之声立时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只听玄中子首先一声大喝道:“既已施放灯烟,擒到之人必须经至尊亲自处理,擒捕之时,各自小心在意,不要伤害了他们!”
  幢幢黑影发出一片应喏之声,同时身如箭射,凌空扑了过来。
  文少孤勉强压制下咳嗽之声,不敢再度开口讲话,与黎明月以目示意,双双向一侧的峰壁之上攀去。
  但两人甫行爬升到两丈高矮,蓦见峰壁之上数条“人”影突然扑了下来。
  原来那峰壁五丈距雕之上有着一排洞穴,当文少孤,黎明月两人攀升而上之际,早已发觉了两人的行踪。
  那几“人”自然也属于谷中幽灵,飘身下扑之势十分奇特,宛如几块大石一般搂头盖顶砸了下来。
  文少孤身形凌空,脚下无处藉力,纵使仍能出招对敌,但也不过出手一招,立刻就会坠回地面。
  匆遽之中,双手一带黎明月,又双双纵了回来。
  由峰腰扑下的共有五人,文少孤躲闪得迅快无比,并未被五人砸中,但五人当真有如幽灵鬼魂,身形虽如巨石坠地,但却轻捷无声,点地一跃之间,又复向两人扑了过来!
  同时,由草坪之中扑来的数条黑影,也已由身后围了过来,两人进退失据,顿时被困入了核心之中。
  文少孤大喝一声,掌指齐施,拳脚并用,举手之间,一连十余招攻了出去!
  黎明月亦不怠慢,双掌齐扬,但见掌心中白雾激射,发散着一股淡淡异香,分向四周围来的幽灵击竖撤。
  但那些幽灵个个皆如空虚的幻影一般,虽被掌风指力劈中,却像毫无伤损一般,再度向前迫来,同时,双袖挥舞之间,黑雾迷蒙,与匝地的浓烟,飘忽的云雾混为一齐,旋旋滚滚,卷了过去!
  文少孤,黎明月虽是双手不停劈击,把那些黑影劈击得东倒西歪,但时间一久,却不能闭住口唇不去呼吸。
  就在两人略一喘吁之间,一股异味冲入鼻观,直透肺腑,顿时头晕眼花,四肢痰软,双双栽倒于地。

  第六章 峰廻路转
  不知过了多久,文少孤首先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定神看时,似是置身一座山洞之中,有两条曲折的通路,但却看不到洞口在于何处!
  他挣动了一下身子,方始发觉双手被反缚在背后,心头微微一惊,连忙瞑目行功,运气调息。功行三周天,但觉百脉畅通,五腑调顺,方始放下心来,当下功行双臂,欲行震断缚住双腕的绳索。
  但他立刻发觉这是徒劳无功之事,那绳索虽然极细,但却坚牢无比,他已运上了十成力道,依然亳无效果
  显然那是蛟筋等类特制之物,任凭内功如何精深之人,也无法将这种世上至坚极韧之物震断。
  黎明月就在他身侧数尺之地,同样的双手反缚,蜷伏在地。
  文少孤轻轻唤道:“黎姑娘…..”
  黎明月所中的毒素似乎也已渐渐消失,经文少孤一阵呼唤,娇躯扭动了一下,睁眼醒了过来。
       她双眼连眨几眨,略一调息,笑道:“还好,那种毒物不过仅仅使人昏迷几时,不致侵入内腑致人于死…….”
  言来轻松从容,似是并未把眼前的情形放在心上。
       文少孤双眉微锁,道:“姑娘可知眼下处境?”
       黎明月笑道:“你怕了么?”
  文少孤长吁一声,道:“在下生平尚不知有个怕字,但在这等鬼域一般的幽谷之中,失手被擒,如若不幸死于那些妖魅般的幽灵之手,实在……”
  但他话未说完,却中途停顿了下来。
  原来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设若邋遢和尚之言属实,自己的身世与这无人谷有着极大的关系,那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自己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是活着还是死了?难道也会是这谷中的幽灵么?
       文子玉的棺木既被金中絮等四名老仆抬入了无人谷,葬在了何处?那四名老仆又在那里?
       黎明月曾断言自己与那谷中至尊有着关系,这会可能么?
       黎明月见他话未说完,又停下来呆呆发怔,不禁噗哧一笑道:“大丈夫贵在无忧无惧,不论遇到什么大事,设法应付也就是了,这等愁眉苦脸的又能当了什么?”
       文少孤不由面色微微一红,同时对黎明月的胆识气度,不禁由衷的滋生出了一股钦敬之意。
       忖思之中不禁深深的投注了她一眼。
  黎明月也微泛红霞,赧然一笑道:“文公子,想出脱困的办法没有?”
  文少孤皱眉道:“双手被绳索反缚,关在这样深洞之内,能有什么办法?”
  黎明月淡然笑道:“凡事都应尽人事听命,眼下只要能脱去手腕上的绳索,也许……”
  文少孤苦笑,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姑娘别异想天开了,这绳索想是蛟筋等物所制,在下已经试过多次,根本无法将它震断!”
  黎明月点点头道:“不错,我也试过了,想凭内力将它震断,不要说你我无法做到,当今武林之中,大概也难找得出几个!不过……”
  眸光一转,慢悠悠的道:“如果有一柄切金断玉的利刃,那情形就有些不同了!”
  文少孤哂笑道:“这又是姑娘的梦想了,莫说你我身边没有那等千古利器,纵然有,也早就被他们搜走了…..”
  黎明月微微一笑,忽以传音入密道:“你怎知我身边没有那种利器,又怎知会被他们搜走?”
  文少孤心中一动,也忙以传音入密道:“在下的长剑,匕首,俱都已被取去,难道姑娘身边尚有兵刃保存下来,未被他们拿去么?”
  说着不由向黎明月身上看去,只见她衣衫单薄,曲线毕露,那有什么兵刃带在身边,微吁一声,顿时又浮起一阵失望之感。
  黎明月淡然笑道:“千古利器种类繁多,有三尺青锋,也有半寸金针,有的可悬腹间,有的可握掌内……”
  文少孤又惊又喜的道:“莫非姑娘有这种利器么?”
  黎明月慢悠悠的道:“相传唐时西夷贡品中曾有一颗珍珠,大如樱桃,镶以金银,可戴于手指之上,但那并非一般珠宝可比,那珍珠之中暗藏一柄长约寸许的利刃,不但可以切金断玉,任何至坚之物遇到它无不形同朽木,那珍珠上有一个微凸的豆大黑斑,用指一按,利刃即出,那就是有名的‘弹珠神刃’,文公子可曾听人说过?”
  文少孤茫然答道:“在下见闻浅薄,实不曾听过有此神物……”
  目光困惑的扫了黎明月反缚在背后的双手一眼,又道:“不知姑娘因何提及此物?”
  黎明月面色微红,迟疑了一下,道:“不瞒你说,那‘弹珠神刃’正在我……身上。”
  文少孤又惊又喜,道:“不知姑娘放在何处,能否取得出来?”
  黎明月俏脸益发一片火红,呐呐的道:“在我贴胸的一只小袋之中……”
  文少孤怔了一下,只见她衣服本极紧小,由于双手自手肘以下紧紧缚在背后,胸部益发澎涨如鼓,取出她所说的那“弹珠神刃”,势须由衣领中塞进手去,或是干脆把她衣纽解开。
  不论那种方法,都是十分轻薄之举,是以一时呐呐无语,不由也面泛红霞,把头低了下去。
  黎明月忽然爽朗的一笑道:“你我俱是江湖儿女,不必做此忸恨之态……就烦文公子快些把它取出来吧……”
  说着自动的把胸部凑了上去。
  文少孤迟疑半晌,终于牙关紧咬,背转身子,双手摸索着向黎明月的胸部伸了过去!
  触手之处,只觉柔软如棉,文少孤像触电一般,全身震了一震,又把双手迅快的缩了回去!
  他有生以来,这尚是第一次与异性发生如此亲眠的接触,在来无人谷中途,虽与朱叶青也曾发生过暧眛之事,但那时是理性迷失之际,不似现在这等真实清楚,一时只觉血脉贲张,心跳不止。
  良久。
  他方才呐呐的道:“姑娘休怪在下轻薄……”
  黎明月哼了一声,道:“世俗之见,我何曾怪你什么?……”
  话虽说得十分爽朗,但语音之中也是极不自然,很明显的是:她同样的心情激动,羞赧不安。
  文少孤犹豫了一会,再度向她胸前摸去。
  虽然他背向黎明月,不致接触到她的目光,但他仍然闭着两眼,尽量压制下心头的激动之情,颤抖着十指解开了黎明月胸前的衣纽!
  在她丰满的两乳之间,果然有一只小巧的锦袋,用一条细细的丝绳戴在她的粉颈之上。
  文少孤摸索着拉开袋口,伸进食中二指,立刻夹出了一颗樱桃大小的珍珠,细细摸去,果有一颗豆大的斑点。
  耳际间只听黎明月以传音入密道:“轻轻一按,锋刃即出,记住避开那斑痕对面……”
  文少孤大喜过望,忙道:“姑娘快些转过身去……”
  但他一语甫毕,却听旁侧暗影之中忽然发出一声怪笑,两条“人”影飘忽一闪,跃了过来。
  文少孤大吃一惊,蓦然飞出一脚,朝向由后扑到的那“人”踢去!
  同时沉声急语道:“姑娘!伸出双手,快…..”
  当文少孤一脚踢出之时,黎明月亦不怠慢,同样的飞起一脚,向另一“人”踢了过去!
  要知两人均可称得起是当世中一流一的绝顶高手,两脚踢出,势如滚雷奔电,在密闭的山洞之中,狂飕四起,隆然若雷,威势凌厉骇人!
  但那两“人”身形飘忽,在狂飕劲力四布之下,似是被踢得没了踪影,但眨眼之间,却又出现在面前数尺之处。
  文少孤与黎明月背脊相对,一脚踢出,连忙摸索着去割黎明月手腕上被缚的蛟筋绳索。
  但那两“人”果像幽灵鬼魅一般,振臂扬掌,又复疾扑而至!
  由数次接触之中,文少孤已经深悉这些无人谷中的“幽灵”俱皆擅于用毒,朱叶青被玄中子以“驱尸百毒”的掌风击伤,以及自己与黎明月中毒量迷的往事,历历在目,深恐再着了道儿,故而十分小心,见两“人”扑攻而至,连忙双足交踢,一连三脚飞了出去!
  黎明月照样施为,双足并用,一轮猛踢。
  两名“幽灵”纵横飞驰,闪多于攻,任凭文少孤与黎明月攻势如何凶猛,始终无法奈何得了他们。
  这様一来,文少孤已没有为黎明月割开手腕上蛟筋的余裕,同时,他武功虽高,但只用两脚对敌,是既感蹙扭又复吃力之事,不由心中大急。
  忽然——两条曲折的通路之中,又发出两声阴冷的低笑,又是两个“幽灵”飘忽一闪,攻到文少孤见状大急,百忙中一连踢出三脚,叫道:“姑娘!这弹珠……”
  黎明月忽然沉声叱道:“傻瓜,怎不割断你手腕上的绳索……”
  文少孤心头一震,默然忖道:是啊!用两指夹着弹珠,可以很容易的割断自己手腕上的蛟筋,为何自己如此傻法,竟然没想到此事!
  忖思之中,立刻把弹珠刃锋朝手腕上所缚的蛟筋划去!
  但此刻“幽灵”倍增,双腿弹踢不停,方始勉强把对方攻势压住,要想从容的割断蛟筋,也是十分吃力费时之事。
  继增援而至的两名“幽灵”之后,又是两名由地道中飞飘而来!
  眨眼之间已有十名“幽灵”相继而到。
  文少孤束缚未解,穷于应付,惶遽之中,但觉腰间一麻,已被点制了“少商”“中曲”“玉盘”三处大穴。
  当下四肢瘫软,扑通一声,摔倒于地。
  几乎就在同时之间,黎明月也遭到了相同的命运,迸然一声,倒了下来。
  十名“幽灵”相视一笑,团团围在四周,其中一名笑道:“这小子倒是一个风流种子,被细在这‘冰心’洞中,还没有忘了逗弄这妞儿,竟然解衣摸胸……”
  另一名“幽灵”立刻接道:“这妞儿倒是个天生尤物,若在人世之间,我‘翻天神鸟’首先要和她温存上一会……”
  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感叹的接下去道:“只可惜现在是无人谷中的‘幽灵’,已是有心无力了—…..”
  文少孤与黎明月虽然皆被点了穴道,但依然目能视,口能言,只是四肢疫软,不能行动。
  黎明月冷声一笑,投注了那口出轻薄之言的幽灵一眼,道:“‘翻天神鸟’?纵横一时的天南剧盗,原来也变成了无人谷的幽灵!……想来各位也是曾经成名江湖的人物了!”
  说着扫了其他九名幽灵一眼。
  另一名“幽灵”忽向自称“翻天神岛”的幽灵沉声叱道:“你胆子好大,居然敢口出怨言,若被本谷至尊知道……”
  “翻天神鸟”闻言不由震了一震,立刻面色惨变。
  但另一名“幽灵”的话声立刻把此事岔了开去,只见那“幽灵”忽然俯身拾起一颗樱桃大小的明珠,托在掌心之中笑道:“这珠子光华灿烂,定是人世间的无价之宝!……献与本谷至尊,也是大功一件……”
  说着探手装入了袖筒之中。
  其他九名“幽灵”虽是俱皆看到了此事,但却并未在意,只有文少孤心如刀戮,既忿且悲!
  他忿怒的长吁一声,但却默然无言。
  耳际间忽听黎明月悄以传音入密喊道:“文公子……..”
  喊声轻柔,竟然十分温存悦耳。
  文少孤怔了一怔,不禁浮起一股愧疚之情,也忙以传音入密道:“黎姑娘……我对不起你!”
  黎明月甜甜的一笑道:“我不会怪你,那‘弹珠神刃’虽是希世之宝,但总属身外之物,设若性命难保,那东西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微微一顿,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用为此难过。”
  她愈是说得温柔体贴,文少孤也愈发觉得愧歉不安,一时把头俯得极低,呐呐无言。
  就在两人暗以传音入密交谈之际,只见右侧的通路之中,冷笑连连,又是一个“幽灵”幌身而至。
  文少孤凛然一惊,单从那阴冷的笑声之中,就可听出来者正是当年失踪的武当上代掌门,今日无人谷三十六天罡中的首座玄中子。
  那十名“幽灵”对玄中子似是甚为尊敬,同时收住嘻笑之声,一个个俱皆肃立无语。
  玄中子目光一转,道:“他们两人醒来了么?”
  其实这话问得十分多余,因为文少孤,黎明月虽被点闭了穴道,但却双目灼灼,正恨恨的盯注着他。
  玄中子并未等待答复,又复寒爆如冰的道:“至尊有命,速将这两人押往‘五行洞’!”
  十名“幽灵”中一个低微的声音问道:“是首座亲自押去,还是………”
  玄中子沉声道:“尔等俱皆同去!”
  那自称“翻天神鸟”的幽灵面现畏怯之色,呐呐的道:“首座可知为了什么,竟要下座等也去五行洞?”
  玄中子毫无表情的道:“也许是至尊怒于这两人的狂悖,要亲自监看施刑吧!……”
  接着沉声喝道:“至尊已在五行洞坐等,尔等还要物延时光么?”
  十名幽灵同时吃了一惊,唯唯喏喏,七手八脚的将文少孤与黎明月拖了起来,顺着逶迤的通路,前呼后拥,一路走去。
  文少孤、黎明月双手被缚,又复被闭了数处大穴,丝毫没有挣扎之能,只好由着他们拖拖拉拉,踉跄而行。
  据玄中子之言,那些人应该俱属“幽灵”,文少孤暗中观察,实则他们除了飘忽的身法与寒凛的表情之外,有形有质,与常人并没有多大特异之处。
  那山洞的通路十分宽敝,想来俱在峰底之下,不但是经由人工开凿而成,而且那工程定必十分艰巨浩大。
  曲曲折折,走出了至少三十余丈,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只见通路愈来愈宽,不远处传来了一派灯光,显然那山洞彼此相连,由地道中可以互相来往不久,文少孤与黎明月双双被拉到一条石凳之上,玄中子面色沉啸,五指连拂,拍开了两人被闭的穴道。
  两人并未挣扎,双双坐于石凳之上,目光四转,出神不已,原来两人同时为眼前的景象吸去了心神。
  只见这“五行洞”无异一间地下大厅,高可三丈,少说也有二十丈见方,四壁顶底,以及数条通路俱是洁白光滑的巨石镶嵌而成。
  四周各有一排巨烛,光焰闪烁,耀眼欲花。
  在两人所坐的石凳对面三丈之外,是一座高约五尺,两丈见方的高台,台前挂着一幅竹帘,台上究有什么,则无法看清。
  但在台前却有四名青衣侍婢,分别列于两侧,个个眉清目秀,十分姣美,沉肃无言的俏然而立。
  在台前一丈之外,则排着两列红衣中年大汉,同样的神态凛然,十分恭谨的肃然而立。
  押解文少孤,黎明月的十名“幽灵”,在将两人按于石凳上坐下之后,立刻退了下去,畏畏缩缩的立于一角。
  另有四名红衣汉子则迅快的飘在两人身后,接替了那十名“幽灵”的差使。
  只见玄中子落脚无声的趋前数步,躬身一礼道:“禀至尊……”
  不待他说完,只听竹帘之后一个森冷的声音接道:“这就是闯入后谷,大肆嚣闹的那一男一女么?”
  语调虽然森冷无比,但声音清脆,有若风引洞箫,一听就知那说话之人是一个妙齢女子!
  文少孤与黎明月俱皆为之大为错愕。
  这是多么出人意外之事!
  听玄中子的口气,那帘后所坐之人自然就是无人谷的“至尊”,想来定是一个形容古怪的怪物,为何却有如此曼妙悦耳的声音。
  两人互换了一眼讶异的目光,同时穷极目力向帘后看去。
  但那竹帘织得极密,帘后似是尚有一层纱幔,任凭两人目力如何敏锐,也看不出帘后之“人”究是什么模样?
  只见玄中子连忙躬身应道:“正是他们两人,下座原欲将之补入天罡之内,不料他们两人心怀叵测,竟而…...”
  竹帘后清脆的声音又道:“你眼光不差,他们两人确无可入天罡之选,现在先要他们见识一下本谷的‘五行大刑’……”
  声调一沉,喝道:“带“翻天神鸟’!”
  那喝叱之声虽仍十分清脆,但却森冷如冰,而且语调之中另有一股令人心寒神悸的韵味。
  喝声一落,玄中子相继沉声道:“‘翻天神鸟’,还不快些参见至尊!”
  那自称“翻天神鸟”的“幽灵”早已面色惨变,股颤体摇,踉踉跄跄走前几步,双膝一屈,跪伏于地,颤声道;“末座参见至尊!”
  竹帘后清脆森冷的声音喝问道:“在本谷之中,你身居何位?”
  “翻天神岛”呐呐的道:“末座名列‘地煞’第十……”
  “‘天罡’‘地煞’均属本谷一等幽灵,以你在人世间而论,不过一名绿林盗寇之徒,本座待你也不薄了!”
  “末座深感厚恩至意……”
  “这是你衷心之言么?”
  “末座不敢谎言欺骗至尊!”
  竹帘后清脆冷凛的声音一变,喝道:“胡说,难道你认为在‘冰心洞’中之言,本座没有听到么?”
  “翻天神鸟”五体投地,觳觫泥首道:“是末座一时玩笑之言,尚所至尊恕罪!”
  说罢叩首不已。
  竹帘后沉声喝道:“玩笑之言是否亦有违本谷戒规?何况此言足以惑乱本谷幽灵心志,依律应处以何种刑罚?”
  肃立一侧的玄中子连忙躬身接道:“应处“‘五行大刑’!”
  竹帘后的声音接道:“行刑!”
  “翻天神鸟”浑身震颤,嘶声哀呼道:“至尊恕罪,末座下次再不敢……”
  不待他说完,玄中子手起指落,点了他的哑穴,两名红衣汉子不待吩咐大步走了过来,挟住“翻天神鸟”双臂,把他由地上拉了起来。
  “翻天神鸟”哑穴被制,双眼翻白,满脸乞怜求恕之色,但却一句话也无法再说得出来。
  只见另两名红衣汉子忽由一侧角落中推出了一个钢架,钢架之下四角各有一个铁轮,辗在巨石铺嵌的地面之上,发出一片轧轧之声,刺耳惊心,令人不由毛骨悚然,心生寒意。
  那钢架在石洞正中停了下来,两名红衣汉子以十分熟练的手法将“翻天神鸟”双手套入两边的钢环之内,使他成为一个“大”字形状。
  钢架底部尚有一个木箱,揭去箱盖,只见光华刺目,里面并排的放着无数半尺长短的金针。
  两名红衣汉子面无表情的左手各自抓起一把金针,用右手捏起一枚同时向“翻天神枭”身上刺去!
  两枚半尺左右的金针登时刺入了他的“曲池”“巨阙”二穴!
  “翻天神鸟”全身起了一阵震颤,虽然口不能言,但喉中却发出了一串咿唔咕噜之声,状如一头垂死的猛兽所发出的惨厉呼嚎,令人不由周身起栗!
  文少孤双眉深蹙,黯然无语。
  黎明月则哼了一声,转开头去。
  石洞中除了“翻天神鸟”垂死挣扎般的咕噜之声之外,再听不到一点其他声息,所有谷中“幽灵”与台前侍立的四名青衣小婢,俱皆个个有如木雕石塑,连动也不动一下。
  瞬息之间,“翻天神枭”已被刺得有如一个刺猬一般,咕噜咿唔的惨呼之声,也已寂然无闻,最后头颅一偏,晕死了过去。
  文少孤冷眼旁观,只见那两名红衣汉子所刺的部位俱是“翻天神马”周身要穴!
  半尺左右的金针俱都狠狠的刺了进去,只露出不足一寸长短在外。
  两名施刑的红衣汉子双双朝竹帘后躬身一礼,道:“禀至尊,金刑施完,犯徒已……”
  竹帘后清脆的声音淡淡的道:“赐他‘还魂丹’一颗!”
  四名侍婢中立刻走出一名,由袖中取出一颗丹丸递了过去!
  两名红衣汉子之一伸手接过,双双退回钢架之前,一按“翻天神鸟”的结喉穴,给他服了下去!
  那药丸似是深具奇效,一经入肚,随即发出一阵咕噜之声,“翻天神枭”顿时睁眼醒了过来。
  竹帘后淡淡喝道:“续施火刑!”
  两名行刑汉子恭应一声,大步走入一条通路之中,不久,但听铁轮轧轧,又推出了一盆熊熊烈火。
  那火盆中似是燃的油脂一类东西,火舌高窜数尺,丈余之内皆感到一阵炙骨灼肤的热浪。
  两名行刑的汉子并不稍停,笔直的推到了“翻天神鸟”的背后,直向他身上靠了过去。
  但觉一股肌肤烧焦的臭味醺人欲呕,“翻天神岛”又复发出一串咿唔咕噜的刺耳之声,令人不禁周身起栗。
  不知是那“还魂丹”的神效惊人,还是这“火刑”比“金刑”容易忍受一些,“翻天神舄”虽被烧灼得皮焦肉烂,但却并未再昏过去。
  良久,只听竹帘后的声音喝道:“停止!再施木刑!”
  两名施刑汉子恭喏一声,推开火盆,把“翻天神枭”迅快的松了下来,按翻在地。
  “翻天神鸟”历经金、火二刑,早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喉间仍然咿唔做声,显然并未昏死过去。
  只见那两名汉子将他按翻之后,又迅快的取来了两根粗可盈握的木棍,双手高举,一起一落两点般的狠狠敲了下去!
  至少敲击了两百余下,只见“翻天神岛”已然骨断筋折,血肉狼藉,怪的是他却依然神志清醒,咿唔不绝。
  竹帘后清脆的声音复起:“停止,再施水刑!”
  两名汉子收住棍棒,其中一名横跨十步,忽篦一根石柱的一个铜环上重重拉了一下。但听一阵大响起处,地面上的巨石忽然掀起了一块,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深井般的地洞。
  一阵腐臭之气立刻冲入鼻观,原来那地洞中是一池常年不换的臭水。
  两名行刑的汉子似是经常施用此刑,手法极为熟练,抓起“翻天神鸟”就向地洞之中丢去。
  但听噗通一声,“翻天神鸟”巳被攒入了臭水之中,行刑的汉子复在石柱的铜环上一拉,掀起的巨石又复落了下去!
  “五行之刑”至此似已告一段落,只听竹帘后的声音又道:“明日入夜之后,再将他捞出污池,埋入‘万骨冢’中!”
  两名行刑大汉恭喏一声,就欲将那钢架火盆推走。
  但竹帘后的声音喝道:“且慢……”
  微微一顿,又道:“带‘北邙暴客’!”
  肃立一侧,有如化石的玄中子闻声一震,忙接道:“北邙暴客,还不快参见至尊!”
  只见那捡去“弹珠神刃”的幽灵,像“翻天神鸟”一样,踉跄走前数步,扑地跪了下去。
  竹帘后淡淡喝道:“你身居何位?”
  “北邙暴客”觳觫失色的低低应道:“末座位列‘地煞’第八!”
  “地位在于‘翻天神鸟’之上,竟然也敢欺瞒本座………”
  微微一顿,凛然叱道:“尔知罪么?”
  北邙暴客以头触地道:“末座实在……不知…...”
  竹帘后清脆的声音冷笑道:“那颗‘弹珠神刃’为何不交与本座?……”
  “北邙暴客”恍然而悟,连忙探手怀中,将那颗樱桃般大小的“弹珠神刃”掏了出来,双手高举过顶,道:“末座怎敢私藏,因至尊处理要务,末座尚未等到呈献的机会!”
  “胡说,即使本座事忙,怎不转交天罡首座,分明有意饱入私囊,尚敢巧言饰辩么?……”
  微微一顿,道:“依本谷戒律,应处何刑?”
  “天罡”首座玄中子趋前一步道:“本谷刑罚除‘五行大刑’外只有‘三光之刑’……‘北邙暴客’情节较轻,是否恳请至尊恕其初犯……”
  不待他说完,竹帘后冷凛无比的喝道:“坦护叛逆之徒,应与犯者同罪,姑念尔身为‘天罡’首座,贷免一次,下次再犯,休怪本座手辣心狠!”
  玄中子面色大变,冷汗淋漓,唯唯喏喏,肃身而退,同时五指一拂,点了“北邙暴客”的哑穴!
  只听竹帘后冷峻的声音再度喝道:“行刑!”
  像先前处置“翻天神鸟”一样,两名行刑大汉以熟练无比的手法又将“北邙暴客”遍施金、火,木三刑,然后丢入了污池之中。
  先后两次施刑,费去了已有一个更次的时光。
  文少孤与黎明月双双坐于石凳之上,相距不过两丈左右,一切经过自是看得十分清楚。由于从邋遢和尚之言中知道自己身世与无人谷有着一段神秘的关系,文少孤原本对那谷中至尊有着一种幻想。
  但此刻那种幻想却已破碎无余。
  虽然隔着竹帘,看不到那谷中至尊是个何等模样之人,但由他的蛮横残酷,却使他大起反感,心滋怒意。
  巨大的石洞之中已因行刑完毕而恢复了一片静寂,一时沉静得可以听得出彼此的心跳之声,令人几乎有窒息之感!
  良久。
  只听竹帘后淡淡喝道:“你们看到了么?”
  文少孤冷哼一声,睬也不睬!
  玄中子双眉微锁,喝道:“你们两人耳聋了么,怎么不答至尊询问之言?”
  文少孤双眉一挑,寒声道:“看到了又当怎样,这等暴虐之刑,也值得向人夸耀么?”
  玄中子颜色更变,沉声叱道:“大胆,你怎敢出言顶撞……”
  但他一语未毕,却听竹帘后的谷中至尊喝道:“你不必插口多言……”
       微微一顿,又道:“本座并非向你夸耀,而是也要使你们两人受上一受!
       文少孤又悲又怒,强压着心头的激动之情,暗以传音入密向黎明月道:“这妖魔心狠手辣,看来咱们今日难逃此劫,倒不如自戕一死,也免得多受凌辱折磨!”
       只听黎明月也以传音入密道:“双手被缚,纵想自戕一死,只怕也不太方便吧!”
  她脸上虽然嘻笑之色,但话却说得有些不甚庄重,显然并不赞成文少孤自戕而死的提议。
       文少孤不免有些激愤之色,沉肃的道:“以头触地,亦可求得一死,总比苟延一时,受上一番凌辱,慢慢遭受折磨而死强上一些……”
  微微一顿,又道:“姑娘既然不同意此举,咱们只好各行其是了!”
  说着身形微动,果有一头撞死之意。
  黎明月面色微变,忙道:“且慢……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这样死法委太过不值,何况,咱们未必会死!”
  文少孤心头一动,立刻又记起了黎明月入谷前所说的话:自己与无人谷之主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同时,他也想到:一死之后,一切都将随之成为泡影,倒不如拖上一时,看看情形再说。
       忖思之间,又把渴求一死的念头消了下去。
  只听竹养的谷中至尊徐徐又道:“本座念你们两人资尚佳,又是初入本谷,可以从宽处置……”
  微微一顿,道:“只要你们衷心归服,接受‘脱胎换骨’,永为本谷幽灵,可列名‘天罡’之内,否则……方才就是你们的榜样!”
  黎明月抢先一笑,道:“听至尊之言,好像把谷外当成了两个世界,此地并非九幽之中,何以谷中之人要自称‘幽灵’?……”
  谷中至尊似是颇为震怒,隔帘大喝道:“本谷虽与人世相通,实则却迥然各异,任凭你称为地狱也好,比做仙境也好,此地绝非人世,谷中更无生人!”
  黎明月闻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竹帘后的谷中至尊怒喝道:“有什么高兴之事,值得你这样大笑?”
  黎明月勉强收住笑声,道:“如果至尊不见怪的话,我倒替无人谷找出了另一个比较恰当的名字!”
  谷中至尊虽怒,但却有些好奇的道:“什么名字?”
  黎明月从容笑道:“疯人谷!”
  谷中至尊怒道:“你竟敢出言辱及本谷,今天饶你不得了……”
  黎明月笑接道:“至尊且慢发怒,如我说得不对,甘愿接受贵谷的‘五行大刑’……….
  谷中至尊强捺怒气道:“你且说说看!”
  黎明月悠悠的道:“所谓‘幽灵’,或为妖魅,或为鬼魅,不过仅是一团成形的戾气,绝不可能有形而又有质!以方才受刑的‘翻天神鸟’‘北邙暴客’而论,均是有形有质的血肉之躯,分黎皆是活生生的世间之人,却偏要称为‘幽灵’,岂不可笑,除非你与所有谷中之人皆已疯狂,怎会有此古怪称呼I……….”
  竹帘之后厉叱道:“丫头,本座要将你施以比‘五行大刑’还要残酷的‘三光之刑’!
  黎明月毫不在意的笑道:“且容我把话说完,任何刑罚任凭施为就是了……”
       眸光一转,徐徐接道:“所谓脱胎换骨之法,想来不过是一种使人不能离开此谷之术,也许是迫人服用药物,也许是施用左道旁门的卑鄙下流手法……”
       谷中至尊怒意忽消,竟而微微笑道:“丫头,你不但资质甚佳,竟还是一个十分聪明之人!”
  黎明月笑道:“多谢至尊夸奖,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眸光凛然四转一周,道:“无人谷地势特殊,究竟对人有些什么影响,我尚一无所知,但我可以断言,你之所以能控制着一批昔年在江湖道上的成名人物,地势的特殊,与药物的毒性,必是两个重要原因……”
  谷中至尊大喝道:“丫头!你说得已经够多了!”
  但黎明月之言,似乎震动了地的心坎,足以虽被激得勃然大怒,却迟迟不曾下令对付于她。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我还有几句不中听的话儿,索性也一并说它出来吧……据我猜想,你必是一个失意伤心之人,也许是情场挫折,也许是事业惨败,遁居此谷不外逃避人世:自称‘幽灵’,无非自我安慰…...”
  冷冷一笑,沉声道:“实则这样并解除不了你的痛苦,也许…….”
  不待她说完,谷中至尊突然一声凛冽至极的尖叱道:“住口…...”
  这次她仿佛真的巳经怒极,接着厉声吩咐道:“速将这一对男女娃儿施以‘三光之刑’!”
  文少孤虽不解什么是“三光之刑”,但谅来必是一种比“五行大刑”还要残酷的刑罚。
  竹帘后的喝声一落,监视在文少孤,黎明月身后的四名红衣汉子立刻伸手朝两人就抓!
  文少孤暴喝一声,默运护身罡力,挺身撞去!
  他虽双腕被缚,但神功内劲已近百年修为,护身罡力弾射之下,同样的气势磅礴,威猛汹涌。
  四名红衣汉子不虞有此,踉踉跄跄,皆被撞出了数步之远!
  黎明月则放声大喝道:“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说……”
  四名红衣汉子被撞得踉照而退,及至身形一稳,立刻又纵身弹扑了过来,竹帘后的冷森声音同时厉喝道:“不容废话,即刻行刑!”
  天罡首座玄中子幌身而至,右臂一探,似欲出指点闭两人的哑穴!
  黎明月急声大叫道:“你枉称谷中至尊,做事竟然这样糊涂,杀死我们两人,你会后悔上一辈子,永远没有补赎的机会……”
  竹帘后的谷中至尊似是怔了一怔,淡淡喝道:“暂停行刑……”
  四名红衣大汉以及玄中子均已相继攻扑而至,闻得至尊喝声,如奉纶旨,急忙硬把攻出之势收了回去。
  只听竹帘后的声音喝问道:“快说,杀了你们本座有什么值得后悔之事!”
  语调虽然冷凛,但显然有一种困惑与迫切得到答案之意。
  黎明月寒着脸道:“至少你该问问我们姓甚名谁?”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明月!”
  “黎明……月,杀了并没什么可惜!”
  黎明月眸光一转,道:“杀了我虽然没有什么可惜,但杀了他却会使你后悔!”
  文少孤听得十分困惑不解,不知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是在弄什么玄虚?
  谷中至尊果然喝问道:“娃儿,你姓甚名谁?”
  文少孤顿时有一种受尽了凌辱之感,冷哼一声,傲然不语。
  黎明月柳眉微蹙,道:“还是我来说吧,他姓文名少孤……”
  竹帘后的谷中至尊似是果然为之震了一震,喃喃的道:“文……少…...孤……”
  黎明月笑道:“不错,文是文武的文,少是老少的少,孤是孤独的孤,这名字的意思,好像是说自幼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儿……”
  眸光斜睨了文少孤一眼,从容的道:“文公子休怪,我这不过是猜测之词,其实文公子虽然父母皆遭不幸,但却是新近不久之事,并非自幼是孤儿!”
  谷中至尊闻言大震,忙道:“莫非就是武林第一家文子玉抚……之子?”
  黎明月笑道:“正是……”
  微微一顿,道:“我的话已说完了,就请至尊下令行刑吧!”
  说着双目微闭,面含浅笑,一付恬然就死之态!
  谷中至尊并不理会她的顶撞之言,却沉声喝道:“玄中子!”
  玄中子闻言一惊,趋前一步,道:“下座在!”
  谷中至尊十分激怒的尖声叱道:“为何你不曾向本座禀报此事?”
  玄中子躬身呐呐的道:“下座疏忽,没…….”谷中至尊大怒道:“糊涂……该死……”
  只见竹帘一阵颤动,玄中子顿时仰面摔了下去,口角之间鲜血四溢。
  虽然不闻任何声息,但显然是谷中至尊已隔帘出招,掴了玄中子一掌,文少孤、黎明月不由俱皆讶然一惊!
  隔帘出招,单凭一股无声无息的暗流,竟有这等不可想像的威力,实在令人不由咋舌称奇!
  玄中子虽被掴得口唇流血,跟跄而倒,但却并未赖在地上不起,只见他强自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以头触地道:“下座该死!下座该死!……”
  谷中至尊睬也不睬的顾自急声叫道:“春红,夏绿!”
  台前四名侍婢中立即转过两名,肃声敛衽道:“奴婢在!”
  谷中至尊吩咐道:“快将这文姓少年送到迎春洞中……”
  声调一沉,喝道:“那姓黎的丫头提起此事,不无微功,可免‘三光之刑’,仍以‘五行大刑’处死!”
  两名侍婢恭应一声,即刻姗姗向文少孤走来,另两名红衣大汉则奔向黎明月,玄中子也已站起身来,出指欲点黎明月的哑穴!
  黎明月面色微变,大叫道:“且慢,如你不愿杀死文公子,就不能把我杀死,否则……文公子也是无法活得下去!”
  谷中至尊奇道:“杀了你为何文公子会活不下去?”
  由于谷中至尊口喝问,玄中子与那两名大汉不待吩咐,又自动的停下手来,立于一侧。
  只见黎明月故做羞赧的道:“那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喜欢我,我们已经……互订白首之盟,不能同生却愿同死!”
  谷中至尊似乎又震了一震,喝道:“这是真的么?”
  黎明月睨了又少孤一眼,道:“是真是假,你何不去问他!”
  文少孤虽是处身生死边沿,但黎明月的奇突之言也使他不由为之心跳气促,脸红不已。
  这简直是从何说起之事,但黎明月竟说得如此从容大方,仿佛煞有介事一般,同时,说话之间,娇躯已缓缓的靠了过来,紧紧贴于他的肩下,似是难舍难分,一付亲昵之态!
  文少孤心中明白,看来自己与这谷中至尊当真有着一股神秘的关系,黎明月伪托此言,无非要藉这关系保全性命,自己能矢口否认么?
  忖思之间,只听竹帘后的声音果然问道:“你们当真已互许终身了吗?”
  文少孤紧咬牙关毫不迟疑的道:“不错,我们已盟下誓言,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任凭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此心永远不变!”
  竹帘后忽的悠悠吁了一口长气,道:“好吧,一同送到迎春洞去!”
  黎明月微微一笑,娇躯靠得文少孤更紧了一些。
  除开春红夏绿两名侍婢之外,另两名侍婢也听命走了过来。
  巨大的石洞中又静得出奇,听不到一些声息,于是,在四名侍婢前导下,文少孤与黎明月双双跟着走了过去。
  此刻情形已然与方才大为不同,两人仿佛由待决之囚,一下子变成了高贵上宾。
  顺着曲折的地道一路行去,但觉地势似是愈来愈高,大约走出约有百丈左右,眼前顿时又是一亮。
  只见仿佛走到了地道尽头,一间布置得十分华丽的洞室立刻呈现眼前。
  洞室中明灯高挂,桌椅几榻,绣褥锦衾,一切俱与人世无殊,四名侍婢十分恭谨的侍候着两人落坐之后,方才为两人解去了手腕上的蛟筋。
  文少孤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洞室约有三丈见方,靠右一边有些不少拳大的孔洞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四五十个。
  透过孔洞看去,只见天边一片曙色,原来已到了黎明时光。
  自进入无人谷后,文少孤一直处于阴森黑暗之中,此刻不但东缚被解,而且竟然看到了外面的天光,心头一松,不由吁了一口长气。
  四名侍婢捧上两杯香茗,立即敛衽而退。
  一俟四名侍婢走远,文少孤迫不及待的道:“黎姑娘,你知道的事情似乎很多,可不可以详细的告诉给我…...”
  黎明月双眉一挑道:“是关于你与那‘谷中至尊’之间的关系?”
  文少孤道:“不错,为何她会不肯杀我,难道……”
  黎明月忖思着道:“这倒难说了,我之所以肯定她与你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无非得之于传闻之言,至于她究竟与你有何关系,却是我无法知道之事……”
  微微一顿,又道:“老实说,在未听到那谷中至尊的声音之前,我连她是男是女也还并不知道,所以…...”
  但一语未完,只见四名侍婢又鱼贯走了进来,手中名自托了一个木盘,其中盛装着十分丰盛的肴馔,一一罗列几上,然后齐齐敛衽道:“请文公子、黎姑娘用饭!”
  此刻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数十个拳大的空洞之中透进一缕缕的鱼肚白色,极目看去,遥远的天边已有霞光升起。
  四名侍婢顿时花容失色,语毕匆匆而退。
  文少孤一直双眉深锁,脑海中苦思焦虑,却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听黎明月曼声说道:“这饭菜也还精致,就算早晚难逃一死,也落得做个饱死鬼,咱们且先享用上一餐吧!”
  文少孤早已饥肠雷鸣,闻言并不多言,立刻与黎明月双双据案大嚼起来,顷刻之间已是杯盘狼藉,点滴不剩。
  洞室中静谧无声,一扇巨大的石门已经密闭了起来,那些拳大的孔洞虽然可透天光,但石壁却有数尺之厚,而且似是处于一个凸出的山峰峰腰之中,下临千仞峭壁,即使能击破洞室石壁,也无法活着坠下峰去。
  黎明月并不多言,吃喝既毕,立刻趺坐调息,瞑目养神。
  文少孤绕室徘徊,心头烦乱已极,默默的独自走了半晌,百无聊赖,也自瞑目调息起来。
  一日时间,就在调息养神中慢慢渡了过去。
  竟日之中,不见四婢再来,直到红日西沉,天色入夜之后,方见室门缓缓拉开,四婢又复鱼贯送上饭菜,收去了晨间的杯盘。
  但四婢俱皆沉肃无言,表情呆板,铺好床榻,燃起灯烛,又徐徐退了出去!
  两人用餐之间,黎明月忽然笑道:“这四婢古怪得很,但我毕竟发觉了她们的一点秘密!”
  文少孤忙道:“不知姑娘发现了什么?”
  黎明月道:“你可记得晨间他们送饭时急急而退的慌张模样?”
  文少孤皱眉道:“不错,看来她们确然匆忙的很,但这又有何值得怀疑之处?”
  黎明月微微一笑道:“竟日之中你可曾见她们来过?”
  文少孤奇道:“你我共处一室,她们曾否来过,姑娘不会瞑然无觉,这话岂非问得有些多余……”
  但他顿下话锋,怔了一怔道:“这其中果然大有问题,莫非……”
  黎明月笑道:“你还没想出来么?”
  文少孤顿足道:“是了,她们畏惧日光!”
  黎明月点点头道:“总算你想通了!由此看来,谷中之人自称幽灵,倒也甚为合理,他们除了在云封雾漫,当年难见天日的谷中活动之外,就只有昼伏夜出,岂不与幽灵鬼魂差不了多少……”
  文少孤皱眉道:“但这是为了什么,他们既同样的是血肉之躯的人身,为何会畏惧日光,这是多么离奇之事……”
  黎明月忖思着道:“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奇怪,大约是由于谷中地势特殊,阴暗潮湿,处久了之后,渐渐对阳光发生了畏惧之感……”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这猜测只怕并不十分正确……”
  文少孤忖思半晌,道:“明晨待那四名侍婢再来送饭之时,抓住一个,问上一问,大约也不难问出一个头绪来!”
  其实他心中所迫切欲解之谜并不完全是无人谷中的幽灵是否惧怕阳光之事,更使他急于获得答案的是那谷中至尊与他究竟有何关系,为何听到他是文子玉之子,不但免去了死刑,而且如此优渥款待起来。
  文子玉灵柩既已抬入了无人谷,葬在了何处?金中絮等四名老仆是否亦在这无人谷中!
  无数的问题使他困惑,焦虑。
  漫长的一夜,又在困惑焦虑之中渡了过去。
  清晨,当东方微现鱼肚白色之时,洞室的石门缓缓推开,四名侍婢又复各捧木盘走了进来。
  文少孤、黎明月,当四名侍婢安排杯箸之时,有意无意之间,双双掩到了洞门之旁。
  四婢排好杯盘,由孔洞中望望天色,立刻神色匆匆,收起昨晚用过的杯盘,鱼贯急步而出。
  当四婢即将走出洞门之时,黎明月忽然沉声喊道:“春红!”
  走在最后的侍婢闻言收住脚步,返身道:“黎姑娘有何吩咐?”
  黎明月微微一笑,道:“至尊把我们款待在这迎春洞中,日日酒饭款待究竟为了什么?你可能替我们传上一个讯息,就说我们想求见于她么?”
  藉说话之间,身形缓缓向前移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三婢,听得黎明月与春红不过是闲谈之词,也未在意,顾自当先一路走去!
  春红面现无可奈何之色,道:“这个……婢子但知奉命伺候两位,别的一概不知,至于两位要求见至尊之事,婢子自可禀告至尊……”  徐徐向后退了一步,又道:“但至尊是否接见两位,婢子却不敢预言!”
  黎明月微笑道:“只要你把口信带到就是了……”
  趁那春红侍婢眸光向室中孔洞望去之际,五指电掣而出,一把扣住了她右腕的寸关尺上。
  春红万没料到有此一着,无奈右腕被扣,半身疫麻,动弹不得,惊慌中张口欲呼,却又被文少孤抓手起指落,点了她的哑穴。
  黎明月动作奇快无比,顺手一带,已将那春红侍婢拉回了洞室之中,文少孤更不怠慢,立刻把巨大的洞室石门关了起来。
  回身看时,黎明月已解开了那侍婢的哑穴。
  只见她面色苍白,在曦微的晨光之中,呈现出一层死灰之色,与在灯光照耀之下的颜色截然不同。
  那模样像极了一具方从棺木中拖出来的死尸!
  她浑身抖索不停,扑通跪伏于地,哀声叫道:“黎姑娘饶命……”
  黎明月淡然笑道:“我不会伤害弥的性命,只不过想问你几句实话!”
  春红叩首如捣蒜般的道:“婢子实在一无所知,姑娘……”
  偷目瞧瞧壁间的孔洞,近乎垂死挣扎般的苦求道:“姑娘……饶命……那阳光……”
  原来此刻红日已出,霞光万道,照耀空际,洞室中已然大亮起来。
  黎明月依然慢悠悠的道:“我要问你的正是此事,为何你不敢面对阳光……”
  连声一笑,道:“只要你说明原委,我立刻放你回去,否则……就要屈你在这里陪我们耽上一天!”
  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通融余地。
  春红侍婢大是惊恐的道;“我说,我说……”
  只见她已然有些舌蔽唇焦,声嘶力竭之象,挣扎半晌,方道:“无人谷中常年云封雾漫,白昼之间亦同深夜无殊,生人入内,最多一月,必会风瘫麻痺而死,因为谷中密布的云雾与一般云雾不同,那皆是地层之下升起的污洿之气凝聚而成!”
  黎明月笑接道:“你们想必俱皆在谷中住了不止一月,但是并没死呵?”
  春红困难的喘吁着道:“那是因为本谷至尊制配了一种特殊之药,服了之后,即可抗拒谷中洿气,不受侵袭,但却永生不能再见日光,否则一个时辰之内必会血凝心经,气涸丹田,四肢萎缩而死!”
  文少孤插口问道:“可知那种药叫什么名字?”
  春红道:“涤心丸!”
  “涤心丸……”
  黎明月皱眉道:“入谷之人被迫先至涤心洞‘脱胎换骨’,大概就是服用这种‘涤心丸’了?”
  春红道:“不错,一服此丸,就终生休想再离无人谷!”
  此刻红日高升,室中已是一片通明。
  春红益发面色惨变,喘吁不止,呐呐的苦求道:“两位做做好事,放……我….走吧!
  文少孤一面去开洞室的石门,一面大声道:“还有一件事必须问你,你们的那位至尊叫何名字,她到这谷中已经多久时间,她凭着什么本领能统制得了那么多……”
  春红双手乱摇着道:“这些事我确然不知……两位如不肯放我,就请快些出手杀死我吧!这……阳……光…...”
  原来壁间的孔洞之中,已有阳光射了进来。
  黎明月皱眉道:“看来她确然不知,就放她走吧!”
  文少孤也已看出那春红侍婢已到了无法支持之时,微吁一声,闪身让出一条路来。
  春红四肢抖索,已然不能举步,当下四肢并用,向洞室之外爬了出去!
  文少孤长吁无言,望着那侍婢春红爬去的背影,一时说不出心头之中究竟是什么感觉。
  镇日之中,仍是在洞室之内趺坐行功,复习一了禅师所授的各种神功绝技,消磨时光。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入夜时分。
  出乎意外的,四名侍婢并未再来,却来了一个白发鸠面,手持铁杖的老太婆,颤巍巍的踏入洞室之中。
  文少孤、黎明月微微一怔,一时摸不清那老太婆的来意善恶,同时双双站了起来,蓄势戒备。
  那老太婆铁杖拄地,发出一声锵然大响,满面怒意的扫了两人一眼,但最后却又和颜悦色的道:“老身奉至尊之命,有请文公子!”
  文少孤立刻兴奋的道:“是你们至尊要接见我么?”
  那老太婆微微点首道:“老身为文公子带路了!”
  说罢转身欲行。
  黎明月双眉微皱道:“你们至尊没有请我么?”
  那老太婆怒视了她一眼道:“至尊如若请你,老身自会转告于你,不劳姑娘多问!”
  话说得虽然尚有分寸,但语调之中显然满蕴怒意。
  文少孤似是疏忽了此事,当下怔了一怔,道:“姑娘放心,不论在下此去是吉是凶,只要能保得一条命在,都会回来营救姑娘……”
  黎明月深情的凝注了他一眼,道:“只要你记住在‘五行洞’中时所说的话就行了!”
  说着面色一红,把头俯了下去。
  文少孤茫然问道:“在五行洞中在下曾说过什么?”
  黎明月呐呐的道:“你还要我再覆述一遍么?……”
  接着眸光湛然的凝注着他道:“你曾说我们已盟下誓言,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任凭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此心永远不变!”
  文少孤心头不由一阵狂跳,那不过是为了救她的一片谎言假话,自己何曾与她盟下过什么誓尝,为何她竟要认起真来?
  但他投注了她一眼,却把欲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因为黎明月双眸之中激射出两道异样的光华,那眸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足以使人为它而生为它而死,任凭文少孤是何等铁血男儿,也不由为之心灵震颤,说不出话来。
  那老太婆已然等得不耐,铁杖拄地,沉声吼道:“文公子,老身给您带路了!”
  文少孤黯然一叹,急急的道:“姑娘珍重,在下别过了!”
  说罢头也不回,随着那老太婆大步而去。
  不久——文少孤已进入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
  那大厅布设得华丽异常,有类人间帝王之家,华烛高烧,檀香氤氲,惟一的缺陷是四壁皆无窗户,显然仍是在地洞之中。
  正中摆了一张巨大座椅,一个头盖重重黑纱,周身穿着青衣的妇人,正高踞其上而坐,四名侍婢恭立两侧。
  那名唤春红的侍婢也在其内,斜斜睨了文少孤一眼,似是心有余悸,又迅快的把头转了开去。
  那老太婆赶上一步,躬身道:“老奴奉命已把文公子请来了!”
  高踞椅上的蒙面妇人动也未动,只淡淡的道:“坐下!”
  由那冷凛的声音之中,文少孤立刻听出她就是在五行洞中坐在那台上竹帘之后的无人谷的至尊。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在她对面一张小椅上坐了下来。
  由外形看去,只见她身材织细,双手白哲,如果在层层黑纱遮覆之下的是一张俊秀面庞,那么该说是一位绝代美人。
  文少孤视力虽强,却无法隔着面纱看到她的神态表情,但非常显然的,那蒙面妇人却在细细打量着他。
  良久。
  方见蒙面妇人纤手一摇,淡淡喝道:“尔等退下!”
  那老太婆及四名侍婢齐齐恭应一声,徐徐退了下去。
  文少孤爽然一笑,道:“至尊把文某唤来,不知有何指教!”
  蒙面妇人道:“此地非你久居之所,本座有意放你离此而去,不过……”
  声调一沉,接下去道:“却有一个交换条件!”
  文少孤皱眉道:“有何条件,你且说说看?”
  蒙面妇人道:“本座要你去云梦山中寻一株‘龙涎草实’,此种草实生于山中沼泽地区,共生叶十三瓣,草实七颗,叶呈碧绿之色,每叶中均有一条金线,果实约有葡萄大小,色泽朱红,只要寻到一株就可!”
  文少孤淡笑道:“无人谷中高手如云,些许小事,怎会用得到在下?”
  蒙面妇人震了一震,沉声呵叱道:“这原因你该已经知道了!”
  文少孤也为之震了一震,心知逼问春红之事,已经被她知道了。
  当下忖思了一会,又道:“不知此种草实又有何用处?”
  蒙面妇人苦笑道:“本座用来配制一种神药,共需七十二种药草,其他药草,本谷中俱有出产,只有此种‘龙涎草实’无法寻到,本谷幽灵既然不能离谷,只有请你代劳一行了!”
  文少孤微微一笑道:“配制此种神药不知有何用途……”
  目光森然一转,又道:“莫非又是调制涤心丸一类的药物么?”
  他因对这无人谷至尊的残酷毒辣手段甚感厌恶,故而语气之中也就说得十分刻薄!
  蒙面妇人又震了一震,但却声调高亢的道:“此药配成,本谷幽灵即可重睹日光,再世为人!”
  文少孤不由为之半晌无言,侍婢春红的畏惧哀求,挣扎呼嚎惨状,在他脑海中记忆犹新,如果此药配成,能使谷中之人再睹天日,那倒是自己义不容辞之事!
  心中虽是如此忖思,但口中却故意的道:“要在下去做事不难,但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蒙面妇人怔了-怔道:“你有什么条件?”
  文少孤朗然道:“首先,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我之间有何关系牵连,我的生身父母在于何处?其次,在下必须与黎姑娘同行!”
  蒙面妇人忽然格格笑道:“你反倒因此要挟起本座来了……”
  微吁一声,道:“好吧,这就算你我之间的交换条件吧,只要你将‘龙涎草实’寻到,本座即刻就可说明你的身世之谜……至于那位黎姑娘,既是与你誓共生死之人,本座自不会难为了她,一俟你寻得‘龙涎草实’归来,本座就放你们双双离去,但眼下却不能不把她暂时做个人质!”
  文少孤大声道:“在下曾问你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牵连?”
  蒙面妇人身妪再度震了一震,立刻拂袖而起,喝道:“你我之间并无关系牵连,你这话问得太怪了!”
  “如无关系牵连,为何在五行洞中之时,你肯破例不杀于我,以你那等残酷的手段,大约不会突然变得这么慈悲吧!”
  “这个…..”
  蒙面妇人犹豫了一下,道:“纵要本座说明此事,也该等到你寻得‘龙证草实’归来之后,否则…..本座仍然可以将你俩一并处死!愿死愿活,就由你自择吧!”
  说毕,不理文少孤反应如何,又复沉声喝道:“雪妪!”
  只听一声轻喏,那手持铁杖的老太婆突然由暗影中一跃而出,颤巍巍的立在了蒙面妇人面前。
  蒙面妇人淡然说道:“文公子如愿出谷,可将他送至生死门外,否则,就将他带入五行洞去,再来禀报于我!”
  那老妇人连忙躬身道:“老奴遵命!”
  接着返身朝文少孤一推,向大厅般的巨洞之外就走!

  第七章 春红夏绿
  洞外仍是曲曲折折的地道,显然所有的洞室均有地道相连,四通八达,可以彼此往来。
  文少孤运目四顾,只见此处的地道均是白玉般的石块砌成,似是因地近至尊居处,修建得特别壮丽华美。
  大约走出三十余丈,到了一条岔路之前。
  他犹豫着收住脚步,不知该向那条地道走去。
  忖念之间,只觉一只巨大的手掌搭到了肩头之上。
  文少孤反身皱眉道:“你们至尊尚且不能奈何得了我,你应该多少客气一些!”
  那被谷中至尊叫做雪妪的老太婆双目一瞪,道:“老身对你已经够客气了,否则…..
  文少孤心滋怒意,冷哼道:“否则怎样?”
  同时暗运功力,肩头陡然一振,欲图将她甩了开去!
  殊料那老太婆竟然也是一位武功极高之人,文少孤幌肩一甩,不但未曾把她抓在肩头的手掌用开,反而被她的五指扣得更紧了一些!
  一时只觉半身疫麻,几乎挣扎不得。
  只听那老太婆阴狠狠的道:“否则老身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文少孤奇道:“文某与你毫无瓜葛,初次见面,为何你会这样恨我?”
  雪妪瞪得铜铃般的双目森然一转,恨恨的道:“虽然你没惹着老身,但你那……”
  一言未毕,忽又顿了下来。
  同时,只见她满布皱纹的脸上掠过一瞥似惧的表情,像是有所顾忌,而不敢再说下去。
  文少孤大是困惑的追问道:“我那什么?……..你说下去呀!”
  雪妪恨恨的碎了一口,抓在文少孤肩头的五指突然又加了两成力道,话锋一转,大喝道:“眼下老身只问你愿走那一条路?”
  文少孤被她抓得心头火起,虽是半身疫麻,但左臂左腿灵活如常,依然可以用来尅敌,当下骈指如戟,就欲向她的胁间点去!
  但他脑海间头疾念转,又把欲点的五指收了回来。
  原来他忽然想到自己眼下处境,小不忍则乱大谋,与这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再闹意气之争,实在太不值得。
  故而当下淡然一笑,道:“在下不识路径,自然还要劳驾你引领一下!”
  老太婆怔了一下,冷声道:“那么你愿意离开本谷,还是再去‘五行洞’?”
  由语调之中,可以听得出她是强压着心头恨意而发。
  文少孤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他自然不会傻到再回五行洞去受‘五行大刑’或是什么‘三光之刑’,何况云梦山正是“独眼神丐”隐居之处,此去寻找“龙涎草宝”正可拜访于他,探求自己身世之谜。
  当下目光一转,淡淡笑道:“在下纵然实在活得不耐,也不愿死在这样阴森幽黯的深谷之中,自然是要出谷而去!”
  雪妪面色一连变了数变,尖声吼道;“老身料定你就是个胆小怕死的无能之辈!”
  说罢五指一松,掌心拍在文少孤背后,狠狠的将他向右侧的一条地道中推去!
  文少孤早已运功戒备,虽被推得向前踉跄了两步,却未被老太婆的掌力震伤,勉强压制住心头怒火,返身冷笑道:“这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死的太不值得!”
  说罢不再理会老太婆的反应如何,大步向前就走。
  忽然——走出甫及数步,只听身后有人娇呼道:“文公子!”
  文少孤收步看时,只见一个青衣小婢由后面追了上来,正是那四名侍婢中曾被自己与黎明月一再拷问的春红。
  在夜色掩盖之下,只见她双颊泛红,精神振奋,一反日间所见到的那付苍白萎靡之状。
  文少孤对她颇有一些愧疚之意,呐呐的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春红答非所问的咦了一声,像自语般的喃喃道:“怪呀!至尊料想得不对了……”
  眸光定定的投注在文少孤脸上,一付奇异困惑之色。
  文少孤不解的道:“什么事不对了?”
  春红双眉一扬,道:“你这人真怪,为什么非要寻死不可?”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在下不解姑娘之意?”
  春红道:“至尊命你自己决定愿生愿死,你不向出谷之路而行,却要往五行洞而走,难道你不是寻死么?”
  文少孤道:“在下何曾认得这些道路!……”
  目光投注了雪妪一眼,接下去道:“在下正要出谷而去,是这位老人家指点我由此而走的!”
  雪妪面部神情十分复杂,似是又悲又怒,又忧又惧,两眼瞪得滚圆,但却定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春红眉头深蹙,眸光转注到雪妪脸上,道:“你老人家做的事,小婢不敢多说什么,但是……您该知道至尊的脾气,这可不同得一件小事!”
  雪妪双肩震颤了一下,喉间咯咯的吼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咒骂道:“小杂种,迟早有一天,老身要你不得好死!”
  春红苦笑道:“雪妪,小婢如非奉至尊之命而来,管他是死是活,也都不与我相干,但既奉至尊之命,就不敢不……”
  不待她说完,雪妪冷声一哼,恨恨的道:“你带他走吧,老身不管了!”
  说罢,顺手丢过一物,车转身子,气呼呼的大步而去。
  文少孤偸目看去,只见那雪妪丢来之物,是一面小小的铜牌,雪亮耀眼,上面似乎刻着一个小人。
  那小人两旁生满了手臂,至少有十条之多。
  文少孤甚感奇异,但却并未出言发问。
  春红伸手接过,“小婢送你出谷!”
  说罢返身而行,向另一条通路走去。
  文少孤一声不响,紧随春红之后走了出去。
  大约走出十余丈远,忽觉一股山风吹了过来,定神看时,原来已由一个山洞洞口走了出来。
  那山洞外貌,看来纯是出于天然,丝毫没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后面高峰插天,如非由里面走了出来,文少孤绝难相信其中竟有那么多的洞室,地道。
  面前是一片桃林,此刻花茂枝繁,开得正盛,阵阵香味沁人欲醉。
  桃林之前则是一片广大的草坪,已是文少孤与黎明月被擒之前所曾到过之处。
  侍婢春红头也不回,顾自当先领路越过桃林,迳向那片巨大的草坪走去!
  忽然——但听一声尖锐的吼叫:“站住!”
  紧接着两条“人”影疾掠而至。
  春红脚步一收,叱道:“没看见至尊的令牌?”
  右手一摇,将那铜牌托在掌心之中,但见那铜牌晶湿闪亮,轻轻颙动之间,光芒四射。
  两名谷中“幽灵”见状赶忙齐齐俯身道:“下座等不知,还请姑娘勿怪!”
  说着躬身退了开去。
  春红冷冷一笑,继续向前行去!
  一路之上,曾一连遇到了十余起盘查之人,但一见到那面铜牌,立刻就告罪而退,谷中道路虽然逶迤绵长,但两人一先一后,不过费了顿饭之久,就到了文少孤由齐天峰上跟随玄中子跃下之处。
  一路所经,均是文少孤来时所走的道路,他与黎明月曾在一路之上做了不少暗记,此刻仍然依稀可辨。
  春红脚步不停,沿着山缘向左侧行去。
  转出一道杂林,面前忽然一亮。
  原来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光秃秃的沙漠地带,正是那夜文少孤匿身峰顶之上所见到的那道古怪暗流将一切蚀为粉屑,又引发一场大火,将百余群雄烧得狼藉不堪的山谷入口之处。
  此处虽亦是云封雾漫,凝聚不散,但较之无人谷深处却稀薄得多,放目看去,可及十丈之外。春红仍是头也不回,迳直的朝向谷口走去。
  此刻约当二更之后,抬头看去,依然不见星月,原来此处云雾虽甚稀薄,但也不过仅能勉强看到十丈距离左右,而且除开通向后谷的羊肠小道之外,四面峭壁千仞,高峰插天,有如置身一个大井之中。
  文少孤蓦然明白了那夜在峰顶之时,为何当大火一起,会认为整个山谷都已焚烧的原因。
  原来愈向谷后走去,云雾也愈见浓密,云雾之中,水气甚重,火光一耀,经过岩壁上的水滴反耀,一片通红,故而看来像是整座山谷都已起火,实际上却不过只是谷前的那一小段而已。
  他嗅吸着谷中的气息,除了有些湿深深的水气之外,并无其他气味,看来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但眼前的一片沙滩,使他无法忘记那夜所见的那一股奇特的暗流,与那一场烛天大火。
  谷口已然不远,那座堵塞在谷口,大书着“生死门”的巨石也已将到面前,文少孤略一踌躇,收住脚步,道:“姑娘,在下可以问你几句话么?”
  春红闻言怔了一怔,道:“你说吧!”
  口中在说,但脚下却未稍停,依然继续向前姗姗行去。
  文少孤双眉微锁,只好随后跟上去道:“此处两天前曾起过一场大火,姑娘可知………..”
  不待他说完,春红十分干脆的接道:“不知道!”
  文少孤又道:“那大火未起时曾有一股暗流潜力,将此处的砂石树木俱皆蚀为一滩沙漠,姑娘也不知道么?……”
  说话之间,飘身一闪,拦在春红面前,沉声又道:“姑娘相必并非第一次来到此处,难道说以前这里也是这样子么?……”
  春红被文少孤拦住去路,前进不得,俏目一翻,冷峻的投注了他一眼,十分冷漠的道:“小婢只知送文公子出谷,其他之事一槪不知……”
  眸光一转,又道:“上次在‘迎春洞’之事,小婢已受过至尊一顿痛责,文公子既以侠义自许,谅来不会再与我们为难了吧……”
  娇躯一扭,由文少孤身旁滑了过去。
  文少孤讨了一场没趣,讪讪的没有再说什么,只好紧紧跟在她的背后,继续向前行去!
  眨眼之间,已经走到了那“生死门”的巨石之前。
  文少孤入谷时系由齐天峰上翻越而过,并未经过此处,放目细看时,只见沿着那“生死门”巨石的地面之上,似是划上了一条清楚的白线,巨石之内一片白色,巨石之外则是一片乌黑。
  细看时,这现象并不可怪,原来巨石之外高入云表的两旁峰壁之间,各有一条极窄的裂缝,一股十分强猛的罡风横掠而过,由左侧的峰壁裂缝而入,由右侧的缝壁裂缝而出,把内外分成两个几乎廻异的世界。
  春红并不稍停,步履姗姗,似慢实快,幌身之间,已经越过“生死门”,到达了窄窄的谷口之内。
  越过那道谷口,就是无人谷之外,文少孤一时之间不由心情十分激动,大为感慨不已。
  春红已经收步停了下来,面孔紧板,冷凛无比的道:“小婢不便远送,只好到此为止了!”
  文少孤知道再问也是问不出所以然来,同时由于“迎春洞”之事,使他多少感到一阵愧意,当下连忙双拳一拱,道:“多谢姑娘相送,就烦转告至尊,说我文某多则一月,少则廿天,定会寻得‘龙涎草实’而回!”
  说罢,转身欲去。
  只听春红一声娇唤,道:“且慢!”
  文少孤怔了一怔,收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附?”
  春红由袖中取出一个绢包,打了开来,只有其中有一个碧玉小瓶,慎重的递交到文少孤手上道:“这瓶中有‘大还丹’三颗,是至尊要我交给你之物,另外……”
  又把掌心中的铜牌递了过去,道:“这是本谷至尊令牌,带在身边,以备来时入谷之用。”
  文少孤一一接过,慎重的揣入了胸前的衣袋之中。
  只听春红冷冷的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文少孤面色微红,返身就走。
  忽然——只听一个娇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叫道:“文公子慢走!”
  文少孤再度收住脚步,转身看时,只见一条青影,疾如电掣般飞扑而至,竟是那四名侍婢中的夏绿。
  春红似是微感讶异的怔了一怔,道:“你为何也赶来了?”
  夏绿娇喘细细的道:“至尊派我送来了一样东西,要我交与姐姐转交给文公子!”
  说着伸手递了过去,只见她手上果然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春红不疑有他,立刻伸手去接。
  殊料就当她伸手去接的刹那之间,夏绿手中布包一丢,五指骈列,向她右胁之上疾点而至!
  这一着奇诡狠辣兼备,春红仓皇无备之间,立刻被点中了“巨阙”、“少阴”、两处大穴!
  她既惊且怒,奋声厉叱道:“丫头,你疯……”
  一言未毕。
  夏绿又复疾疾点出一指,点了她的“哑穴”!
  文少孤看得十分困惑不解,但却袖手旁观,不问不闻。
  那侍婢夏绿将春红点闭了穴道,神色异常仓皇的一拉文少孤衣襟,匆匆忙忙的道:“快!且到谷口之外再说!……”
  文少孤不暇细问,大步当先,向谷口之外走了出去。
  两人立身之处距谷口不远,幌身之间,已到谷外。
  夏绿神色张皇,扭身向谷口旁侧的一块巨石之后藏了下去。
  文少孤放目四顾,只见谷口之外一片迷濠,高树巨石,黑影斑驳,但却并不见有一条人影。
  他连忙赶了过去,轻声道:“姑娘,这……究竟是…..”
  夏绿纤手连摇,以传音入密道:“此处虽然无人,但至尊神功通玄,也许能听到你我的谈话,还是谨慎一些,以免万一被她发觉!”
  文少孤急于要知道此事究竟,连忙向前凑了一凑,紧靠到她的身边,也改以传音入密道:“姑娘休怕,有话尽管直说!”
  侍婢夏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没有多少话说,我只是来求你一事!”
  文少孤慨然道:“不论在下能否做到之事,都会尽力而为,姑娘尽管吩咐吧!”
  夏绿点点头道:“我看得出你是个任侠尚义的大英雄,一定会答应此事,所以我才不顾已身安危,冒险赶来……”
  眸光定定的凝注了他一眼.,郑重的道:“至尊要你给她找的那‘龙涎草实’,你千万不要当真给她找来!”
  文少孤奇道:“为什么?……难道说姑娘甘愿长居谷中,不愿再重睹天日了么?”
  夏绿神情激动的道:“谁愿意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住在那些山洞之中,我当然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活着出去,不怕风吹日晒,不过……”
  文少孤拦下她的话锋,道:“这又奇了,既然你不愿长居此谷,你们至尊那药配成之后,一定会给你们服用,那时你们不就又可过人的生活了么…….”
  微微一顿,又慨然接下去道:“老实说,我之所以答应你们至尊此事,主要的还是为了救你们这些谷中的‘幽灵’……”
  夏绿焦急的接道:“嗨,你是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我们至尊…….”
  说着顿下话锋,似是一时不知应该由何说起,忖思了半晌,方道:“你可知道我们至尊为什么这样急于要你找那‘龙涎草实’?”
  文少孤见她虽然也已是十六七岁,但满脸稚气,说起话来更是一团天真,不禁微微一笑道:“那自然是她急于想离开此谷,重睹天日了!”
  夏绿又道:“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様急于离开此谷么?”
  文少孤道:“姑娘这话就问得未免多余了,你们至尊人性未泯,自然不会甘愿长住谷中,这是十分自然之事…..”
  夏绿乱摇着双手道:“不!我们至尊并非像你所说得那样,她之急于出谷,是为了要去报仇!”
  文少孤讶异的道:“你可知道她跟谁有仇!”
  夏绿道:“她跟整个武林有仇,一旦真能把那药配成,出得谷去,以她的武功之高,只怕武林中就是一场血腥大劫!……”
  文少孤震了一震,不由大为忐忑不安。
  夏绿的话说得不错,以那谷中至尊的武功之高,设若真的发动一次血洗武林之战,那倒真的是一件十分堪虑之事!
  忖思之间,只听夏绿又道:“她恨透了武林中所有的男人,我们常听到他自言自语,立誓要把天下武林的男人杀光……”
  文少孤心头大为震骇,显然那谷中至尊定是吃过男人的大亏,才会这样恨着男人,眼下她畏惧日光,不能出谷,方才使武林中能够平静无事,设若自己为她寻来“龙涎草实”,使她将药配成,那后果……
  忖思之间,只听夏绿焦灼的道:“文公子,你不肯答应么?”
  文少孤思如潮涌,但却毫不迟疑的道:“姑娘如此年青,竟肯牺牲了自身幸福,使武林中避免一次血洗大劫,在下自然不会有违姑娘之意…….”
  夏绿兴奋的道:“这样说,你是答应了!”
  文少孤道:“自然,姑娘既然提醒了在下此事,在下一定不会使武林中因此发生一次血腥大劫……”
  他豪气勃发的接下去道:“在下当另外设法,援救姑娘等出谷!”
  夏绿忽然双目蕴泪道:“我早已看开了,我并不抱怨什么,而且,如被至尊发觉了此事,我也是只有一条死路……”
  她双颊微微一红,道:“如果文公子日后方便,我还要拜托您给我传上一个口信……”
  文少孤忙道:“不知要传给什么人?在下不论有无时间,一定会替姑娘办到!”
  夏绿迟疑了一下,终于幽幽的说道:“他在华山派中,名字叫做………李明如……
  文少孤蓦然明白了一切,那李明如想来定是她的恋人,她之所以不顾已身安危,要自己不给谷中至尊采药,主要的自然也是怕她出得谷去大屠武林,杀害了那华山派的李如明。
  文少孤苦笑道:“姑娘给他带上口信,不知要说些什么?”
  夏绿双颊红得像熟透了的两个苹果,迟疑半晌,方才低低的道:“就说我……….氷远想着他!”
  文少孤不由心中一阵恻然,此刻他方才认真的注意到她的容貌,只见她杏眼桃腮,眉黛如画,称得起是个美丽的姑娘。
  只可惜她竟然陷身谷中,难见天日。
  而且,她出手点住春红,与自己密谈细语之事,只怕绝难瞒得住那谷中至尊,说不定她也会遭受那“五行大刑”而死!
  但自己又能怎样?
  她不能见到日光,无法把她带走,离开此谷她连一天也没法活成,自己纵欲救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忖思良久,依然一筹莫展,只有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
  夏绿忽然幌身站了起来,道:“文公子前途珍重,我……要回去了!”
  文少孤皱眉道:“如被谷中至尊知道此事,她……”
  夏绿神色微变,急急接口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
  但她一语未完,却蓦然反身朝谷中跑了回去!
  文少孤心中结了老大一个疙瘩,拔步欲追,但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望着夏绿娇小的人影消失在大书着“生死门”的巨石之后。
  此刻已是三更将到,谷内谷外风光廻然不同,虽然夜雾浓重,但谷外清风习习,夜空中繁星闪烁,历历可数。
  文少孤怀着满腹的疑团,与一股无可奈何的凄恻之情,迈动着迟滞的脚步,茫然向前行去。
  依他估计,无人谷外,甚至整个祁连山中,处处都会有高手环伺,也许五大门派之人,又在这里撒下了一道百里方圆的大网。
  但结果却非常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一口气奔驰出了十余里路,竟未发现过一个人影。
  以他的视听能力之强,所经之处,三里方圆之内只要有人迹活动,都难以瞒过他的耳目,但一路行来,却是毫无发现。
  他虽然不识路径,但天空晴朗,繁星在眼,不难辨别方向,当下略一审度地势,向着正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黎明时分,他已走出了祁连山园,到了驰名西北的廿凉道上。
  数日以来的遭遇,使他倘恍如梦,想到无人谷中所遇到的一切,想到自己未明的身世,想到依然被困在谷中的黎明月,还有那待婢夏绿……这一切都使他热血激动,忐忑不安。
  甘凉大道是西北通达塞外的惟一官道,车马辐辕,往来客商络绎于途。
  此刻虽然不过甫交卯时,但路上已是人马喧关,热闹非凡。
  文少孤重履人间烦嚣,颇有恍同隔世之感。
  他暗暗决定,自己仍是先去云梦山,先到忘我谷寻到那位“独眼神丐”,把自己身世弄清,再慢慢去办其他之事。
  付思既定,于是顺着甘凉大道向东行去。
  不过数日光景,他已远离边疆,进入了中原之地。
  他自幼生长在贺兰山凌云山庄,十几年来从未离开过山中一步,一旦踏入江湖,倒也颇有新奇之感。
  但一路行来,却在茶楼酒肆之中听到了两樁传诵江湖的大事。
  第一、百余群雄大举进侵无人谷,而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之事,早已腾传江湖,一般认为是无人谷地形持殊,本是一座无人之谷,群雄入谷之后引发了地极之火,以致发生这次惨变。
  自然,这是一件亘绝千古的悲剧,也是武林中有史以来的一件大事,以当世武林中的半数精英,一举而同时丧生,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第二、华山派忽遭大劫,数日之前有四个青衣老儿,自称追魂四使者,要见华山掌门,被守山弟子挡驾,追魂四使者一怒之下,硬闯上山,结果不但杀死了华山掌门九华老人霍伯起,也杀死了华山派中的十七名高手,而后,追魂四使者从容而去,消失无踪。
  华山派此大劫,已是一蹶不振,因为被杀的十七人,俱是派中一流高手,加上掌门遇害,所余的不过是一般二三流人物,群龙无主,除了处理派中丧事之外,根本没有人出头缉凶。
  这事同样的腾传武林,弄得纷纷攘攘,少林、武当、峨嵋,武夷四大门派尤其惴惴不安。
腾传由于以上两事,无人谷的秘密似已揭穿,一场大火不但烧死了百余群雄,也把流传了数十年的无人谷神秘传闻烧得一精二光,没有人再猜测无人谷之事,代之而起的是追魂四使者!
  由于追魂四使者杀人逞凶之后未曾留下一些线索,不知他们的来历,不知他们杀人的原因,也就更加了神秘之感。
  各大门派陆续派出了追踪探讯之人,少林、武当,峨嵋,武夷四大门派中各以飞羽传书通知了密布天下的各处下院,严密探听那自称追魂四使者的四名青衣老儿的行踪下落。
  但那追魂四使者在华山杀人凶先之后,却像骤然由世上消逝了一般,再也没听一点有关他们的下落。
  这两樁传闻,使文少孤不禁也引起了不少疑虑与感喟之情,华山掌门九华老人遇害,使他多少有一些遗憾!
  文子玉垂死之前,曾经遗嘱自己杀死五大门派掌门,虽然他不是自己生父,但十余年养育之恩,情同骨肉,自己自应遵守他的遗言,是以九华老人的遇害,使他倒难以说得出心中的感觉。
  至于无人谷,除开长白四女中的老三朱叶青,老四齐满娇多少知道一点谷中实情之外,只怕就只有自己知道无人谷与目前江湖中所传说的完全不同。
  设若自己寻得到“龙涎草实”,当真送到谷中至尊手.上的话,武林之中只怕立刻就要掀起一场血腥大劫。
  忽然,他想到了在齐天峰上齐满娇背负着朱叶青离去时的情形,黎明月曾说过三天之内就可回去。
  现在三天早已过去,黎明月想必仍然独住在无人谷的迎春洞中,不知她们三姊妹对她又是怎样的怀念,猜测?
  还有朱叶青的伤势,玄中子曾说过那是中的“驱尸百毒”,最多只能苟延七七四十九天,只怕她目前仍在昏迷不醒之中!
  他忽然有些自责,至少他应该给她们三姊妹带上一个信息,告诉她们黎明月安然无恙,虽然不知她们居处,但既在祁连山中,自己为何来时连找也未曾找上一找?
  忖念之间,心中又大为忧愁起来,黎明月被留在谷中做为人质,如自己不将“龙涎草实”寻到,送交给无人谷的至尊,只怕她甚难逃出虎口。
  但侍婢夏绿在谷口谆嘱自己之言,更是他不能违背之事,那无人谷至尊恨透了天下武林中的男子,设若一旦出谷,当真大肆屠杀戮起来,把武林江湖当做了一片屠场,那自己岂非成了一个千古罪人!
  他又想到了侍婢夏绿托他带信之事,心头不禁微微一惊,华山派甫遭大劫,不知那个李如明是否亦已遇害?
  他脑海中思緖翻腾,所想之事极多极多,但不是得不到结论就是无法解决之事,故而不由大为烦闷。
  那侍婢夏绿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她是如何进入谷中成为那至尊的侍婢的?她又如何会与华山派的李如明有着恋情?
  最后,他想到了恩师一了禅师的教诲之言,一了禅师在虎跑寺的留书之中曾有四句话叮嘱于他。那四句话是:
  “善体天心
  少造杀孽
  除强抑暴
  济困扶危”
  他想:不论武林江湖如何多变,世道人心如何险恶,自己只要牢记住这四句言语,时时警惕,尽其在我,也就可以俯仰无愧,心安理得了!
  离开祁连山无人谷已经七天,一路行来,距云梦山已剩下了不足三百里的路程,计算时间大约两日可达。
  他一面茫然忖思,一面急急攒行,不知不觉间竟错过了宿处,待至警觉之时,已到了一片乱山之中。
  放目四顾,竟不知身在何处,而且已到了入夜之时。
  更不幸的是此刻阴云四布,飘起了牛毛细雨。
  他心急赶路,一日之中奔行不停,中途之上并未打尖休歇,任凭他内力如何精湛,也已又累又饿,疲惫不堪。
  同时,阵阵西风迎面吹来,除了疲倦饥饿之外,又使他感到阵阵硬骨的寒意,情不自禁的有些瑟缩颤抖。
  忽然——正当他彳亍而行之际,耳际间听到了一阵木鱼之声。
  文少孤连忙收住脚步,凝神倾听。
  只听那木鱼声约在一里开外,显然是庙中僧侣在做晚课。
  他毫不迟疑,迳奔发声之处扑去,心想:庙中僧侣接受十方香火,自己借宿一宵,想是没有问题之事。
  里许路程,不过眨眼即到,只见在一片茂密的松林之中,有一缕闪烁的灯光传了出来。
  文少孤原认为那是一座庙宇,及至踏入了松林之中,方才发觉自己的判断大为谬误。
  原来在密林掩映之中是一所竹篱茅屋,根本不是什么庙宇。
  但见篱门虚掩,篱内同样的古树参天阴森斑驳,一排长长的茅屋,搭盖得整整齐齐。
  在正面房门之上,高悬着一幅竹制横额,上面用竹子编制了三个大字,近前细看时,方才看出那是“望星庐”三字。
  文少孤一时倒不由呆呆的怔了起来。
  由外表看来,除了那片松林显得十分幽黯阴森之外,倒是一片十分理想的隐居之所。
  那闪烁的灯光,就是由门窗隙缝之中射出,梆梆的木鱼声仍在响个不停。
  文少孤默然暗忖:想来这里隐居着的不但是一位恬淡的贤者,而且是一位吃齐念佛的善士。
  由那梆梆的木鱼声中,可以想到那人正虔诚的埋首经卷之中。
  文少孤不禁迟疑起来,如自己冒然叩门求宿,打断人家的晚课,实在是不甚礼貌之事。
  是以一时不由犹豫不决,顾自在门前缓缓踱起步来。
  忽然……木鱼之声嘎然而止。
  只听一个沉肃的声音喊道:“老夫晚课已毕,门外的朋友可以进来了。”
  文少孤闻言倒不由大大吃了一惊,自己为怕惊扰了人家的晚课,把脚步放得极轻,而且在松涛如雷之中。
  不是内功十分精湛之人,绝难辨别得出,此人在一面虚心做着晚课之中,竟然仍能查知自己的声息,的确是不大寻常之事。
  忖念之中,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方在迟疑之中,只听房中发话之人呵呵一笑道:“怎么,定要老夫亲自迎接么?”
  话声未落,但听房门呀的一声,已经打了开来,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老者,已经立于门口之前。
  文少孤连忙走前一步,深深一揖道:“在下迷途至此,有扰老前辈清修,衷心至感不安!……”
  那老者目光一掠,只见两道精芒激射,把文少孤上下打量了一阵,简短的道:“何不说出你的来意?”
  文少孤呐呐的道:“如果不太打扰前辈,在下想借宿一宵,不知……”
  那老者似是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好吧,老夫可以破例留你一宵,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夜间不论发生何事,不许你出头过问,否则……你还是离开的好。”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在下谨遵前辈之言就是了。”
  口中虽如此说法,心中却疑惑无比,一个遁居在深山之中的隐士,深夜之中又会发生什么事故?
  同时,一股好奇之念随之而起,暗中打定主意,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些什么隐密之事!
  如他果真是一个遁居潜修的隐士,自己明晨即行,倘若他是一个伪善做恶的坏人,则自己就将他除去,也算实践恩师“除强抑暴”的训诲之言。
  那老者颔首一笑,道:“既然如此,就随老夫来吧!”
  说罢当先入屋而去。
  文少孤跟入看时,只见房中陈设虽极陋简,但却十分整洁,正中摆了一张桌案,上面供着几尊神像,但却看不出是何神明。
  鼎炉中香烟缭绕,案前有一个巨大的蒲团,除此而外,正房中再无一物,只在壁间悬了一柄长剑。
  那老者并未在正房中停步,推开后门,向院中走去。
  文少孤随后跟随,只见那老者向一间房门虚掩的房屋指了一指道:“老夫居处并无床榻设备,此处虽是柴房,但积薪柔软,只好委屈你权睡一宵了……”
  说着把房门推了开来,又道:“橱中尚有现成的干粮,如果你尚未用餐,就请勉强食用些吧!”
  文少孤道谢不迭。
  那老者说罢之后,即刻转身欲去。
  文少孤赶上一步,道:“在下尚未请问前辈大名,不知……”
  那老者微微怔了一下,道:“你来时可曾看到门上所悬的横额?”
  文少孤点头道:“晚辈看到了,那好像是‘望星庐’三字。”
  那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老夫就是‘望星庐主’……”
  说着眉头微蹙,竟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
  文少孤大感困惑,不但这“望星庐主”的名字很怪,而且那老者的神态表情,也使人颇启疑念。
  此时他方才认真的看到了这位“望星炉主”的真实面目,只见他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想得到他年青之时定是个十分风流潇洒的人物。
  但他脸上满布皱纹,眉宇之间也有一份沉郁忧戚之色。
  文少孤定定的凝注了他一眼,忽然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前辈这名字实在很怪!”
  望星庐主面孔一板,道:“这有什么奇怪之处?”
  文少孤自悔失言,面色不由微微一红,但却仍然朗声道:“在下不是说前辈的名字古怪,而是……”
  他忖思着迟疑了一下,方道:“前辈这名字似乎有些……有些名不符实!”
  望星庐主似乎薄蕴怒意,沉声道:“如何名不符实?”
  文少孤伸手四外一指,道:“此处巨松如盖,即使在晴朗的白日之中,只怕也难见到一丝天光,怎能看得到星星,名为望星庐岂不甚是滑稽可笑!”
  望星庐主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这也难怪你有此怀疑,其实老夫所要看的星星只有一颗……”
  说着竟十分和善的拉着文少孤的右臂,向一块方方正正石横般的巨石之前走了过去。
  由于天雨,那石凳上已经满是雨水,但望星庐主却毫不在意的坐了下去,伸手遥空一指,道:“由此望去,你就会看到一颗闪烁耀眼的巨星,它的光芒会使你两眼发光,但却又舍不得不看……”
  他神情变得益发激动起来,像自语般的喃喃着道:“只要是天晴之夜,老夫往往会在此坐到天明,望着那一颗闪亮的星星,直到它的光芒消失!”
  文少孤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只见在层层枝叶之中工似是由下而上修剪出了一个拳大的洞孔,有如打通了关节的一支长长的竹筒,如果在晴天之时,料想果然可以看到天上的一颗星星!
  他极力压制下欲笑之意,问道:“不知前辈看到的是什么星星?”
  望星庐主十分感伤的摇头一叹,道:“织女星!”
  “织女星?”
  文少孤蓦然之间,对这老者忽然发生了极大的兴趣,由他的神态谈吐之中,可以窥见他内心中定然有着一段难以向人诉说的隐秘,也许是一段不幸的遭遇,也许定一个悲凉的故事!
  他为什么那样爱看那颗星星?
  织女星!徧徧又是撩人绮思的织女星,文少孤几乎可以肯定的认为这望星庐主定是一个为情折磨的伤心人!
  忖思之中,只听那老者又道:“老夫爱星,但却只爱这一颗,对其他的星星,老夫则恨得要死,若是能够做到,老夫定会把它们一个个的俱皆击落,只留下那么一颗……”
  微微一顿,又道:“老夫的名字不妨一并告诉于你,我姓时名思星!”
  文少孤偸目看去,只见望星庐主双目之中,竟然有两颗泪珠滚动,他心头不禁一时恻然,深悔自己不该触及了他胸中的隐痛。
  当下连忙双拳一拱,话锋急转,道:“在下既承前辈容留一宵,就要告罪失陪了!”
  时思星黯然点点头道:“你去吧…...可惜今夜天雨,又不能看到我的星星了!”
  言下有泫然欲泣之状。
  文少孤心头暗忖:这人只怕已是一个半疯之人,当下不再多言,返身迳朝柴房之中走了进去。
  文少孤既料定那“望星庐主”时思星是个半疯之人,心头疑念因之立释,对他所说的夜间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过问之言,认为也是一句疯傻之话,不再放在心上,由于竟日奔波,十分疲累,故而趺坐调息移时,立刻入于忘我的境界之中。
  忽然——耳际间似是又听到了那梆梆的木鱼声。
  文少孤并未十分在意,心想:也许是那半疯的望星庐主时思星,因为看不到那颗星星,中夜难寐,又念起经来了。
  但他立刻又发觉这事有些不对!
  因为除开那梆梆的木鱼声外,并夹杂着不少沉重的步履之声,似是有千军万马在院中奔驰操演一般。
  文少孤疑念大起,悄悄起身由窗隙中向外看去。
  诅料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望星庐主”时思星正站在那块树下的巨石之上,手中擎着一个巨大的木鱼,不停敲击。
  在他四周则围绕了不少已死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的死了甚久,已剩了一付骷髅骨架,有的则死去未久,栩栩如生,有的腐烂了一半,皮裂肉落,一片狼藉。
  文少孤虽是胆量极大,武功精深之人,见状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有生以来,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更不曾见过能够活动的尸体,一时几疑置身梦中。
  但他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显然“望星庐主”时思星所敲击的木鱼,是一种役神驱鬼之术。
  他摒息凝神,继续向外看去。
  只见那些尸体随着时思星的木鱼拍节转动不停,竟而进退有序,往返盘旋,出掌投足,很像是一座变化中的阵式。
  良久,只听时思星木鱼一收,喃喃自语道:“凭我这一座尸魔大阵,又何惧乎寻仇之人!”
  接着发出一串啁啾叫声。
  当他木鱼声音一收之际,所有盘旋移动的尸骨俱皆一下子停了下来,及至听到他的啁啾叫声,也跟着发出一串古怪尖锐的喧嚣之声。
  文少孤又复愕然一惊,心想:这人不但能驱尸役鬼,竟然也能通鬼话,世上竟有这种怪人,当真是不可思议之事!
  忽然,他怔了一怔,发觉松林外不远之处有夜行人脚步奔驰之声。
  那“望星庐主”时思星听觉十分灵敏,也已发觉有异,当下手擎木鱼,立刻一阵急敲。围聚在他身周的尸体,至少也有百余具之多,闻得急剧的木鱼声音一起,登时转身四散,隐入了院后一排房舍之中。
  文少孤骇异不止,只见那望星庐主卓立巨石之上,突然一声长啸,声调尖锐的大叫道:“时思星候驾多时,你我今夜可以放手一搏了I”
  喊声甫落,只见密密的松林之中一条人影幌身而至,飘然落于“望星庐主”面前数尺之处。
  文少孤不由又大为吃了一惊!
  来人身材纤弱,分明是一个女人。
  但她却头戴黑纱,看不出真实面目,而且双腿僵直,有些跛足之状。
  使文少孤为之吃惊的是她的身材看来极是熟稔,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是在那里见过之人。
  只见“望星庐主”时思星似是也颇为困惑的怔了一怔,大叫道:“你是什么人?因何来找老夫?”
  声调嘶哑,甚难听得出她说些什么?
  文少孤不禁皱眉忖道:这人身材如此之熟,为何声调却又如此陌生,而且那僵直的双腿,看来似相识,又似素不相识!
  只见那人话落之后,忽然把头上的黑纱拉了下来。
  由于来人是背向柴房而立,房中的文少孤根本看不到她究是什么面目,但站在巨石上的“望星庐主”却面色大变,跄退一步,落到了巨石之下。
  只听他呐呐的道:“是……你……你怎会变成这付样子了?”
  显然来人面部之上定是有着极为骇人的怪异之象。
  只听来人??笑道:“不用管我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要你还认得我,你就该死得甘心了!”
  时思星双手连摇道:“不!不!……今夜我所等的是我的仇人,并不是等你……老夫也想不到你会来……”
  来人咬得牙关格格做响道:“自然你不会想到,你认为藏在这里就可以完全无事了,但你不知道仍然被我那可怜的姐姐打听到了你的住处!”
  时思星神色大变,道:“她…..她还活在世上么?“”
  来人已把摘下的面纱重复戴了上去,沉声厉叱道:“你希望她死了么?”
  时思星突然十分激动的道:“我怎会希望她死,但十六七年以来没有她的一点消息,我不能不怀疑,她……她在那里?”
  来人冷冷的道:“莫非你还想去找她?”
  时思星大声道:“当然,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她,我把此地唤做望星庐,我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时思星,那就是最好的说明…….”
  他说得十分激动,双目中竟滚下了两行泪水。
  他揩揩泪水,继续近乎哀求的道:“告诉我,她在那里?……你姐姐究竟在那里?”
  来人益发冷凛的道:“她在一个无人的幽谷之中,但她却无法离谷而出……她虽未死,却也等于死了一半…...”
  说来声调哽咽,竟然也是一付悲梗之态!
  时思星急道:“为什么?莫非她病了么?”
  来人又爆出一串恨声大笑道:“你不用多问了,我不妨明白的告诉你,我那姐姐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她忘不了你对她的……”
  时思星大急道:“当年之事,完全是一场误会,我和令姊恩爱逾恒,我们……”
  来人怒声接道:“你不用假惺惺了,我那姐姐如果能够亲身到来,只怕还会要你死得惨上一些……”
  时思星大叫道:“不!如果令姊当真不能原谅我过去之事,我情愿在她面前自杀谢罪,求求你,快些告诉我,她究竟在于何处……”
  他说得声泪俱下,沉痛已极。
  但来人却依然冷峻无比的喝道:“我不会告诉你她的居处,老实说,我今天是奉了我姐姐之命来将你千刀万剐,以报当年的仇恨……”
  时思星重重一叹道:“虽是你姐姐当真有此命令,但我却死得不能安心……”
  微微一顿,又道:“只要我见上她一面,把昔年误会解说清楚,她定然会原谅我的,否则,我会任由她的高兴处置,杀剐留存,悉凭其意,但重要的是我必须见上她一面……”
  来人阴狠狠的道:“你不用做梦了,就算我姐姐能原谅于你,我也饶你不过,你大约总不会忘了对我的好处吧!”
  时思星皱眉道:“那是为了你好,我对你根本并无恶意!”
  来人厉叱道:“这些话我也不想和你多说,如你觉得寃枉,就向阴间诉冤去吧!”
  当下不待话落,举手一指点了过去,出招的手法快捷阴狠,凌厉绝伦,但见手指一拂之间,一股尖锐的刺耳啸声立刻应势而起!
  文少孤见状不禁又大大吃了一惊!从来人出指的手法中,看得出她是身具奇学之人,而且那指法竟与无人谷中的幽灵如出一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从他们对话之中,文少孤也多少明了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大概情形。
  想来时思星与来人之姊如不是一对夫妇就是一双情侣,但彼此之间发生了一桩不愉快的事件,以致反目成雠,中道低离。
  时思星坚持那事是一樁误会,由他诚恳的神态看来,则显然那事误会的成份较多,至于究是什么误会却不得而知。
  时思星与来人之间,似是也有一桩不愉快的旧事,以致来人如此的对他含恨,必欲杀之而甘心!
  使文少孤困惑讶异的是来人为何看来如此眼熟!以及她曾提到她那姐姐是在一个无人的幽谷之中,而又不能离谷外出!
  难道她指的是无人谷,她那姐姐也成了谷中的“幽灵”?
  但他立刻就推翻了此一判断,因为如果她那姐姐是一个谷中“幽灵”,则她必然也同样的是一个“幽灵”,同样的不能出谷!
  忖思之间,但见“望星庐主”时思星飘身一闪,躲开了来人点到的一指,双手乱摇着道:“不要动手,只要你答应带我去见你那姐姐一面,我宁愿任由你万刀千刚,消去心头之恨!”
  来人厉叱道:“不带你去见我姐姐,我也同样的可以把你万刀千副!”
  抖手一扬,一蓬黑雾撒了出去I
  时思星并不移动,皱眉道:“这些本领都无法伤得了我,十多年来,我也学了不少用毒防毒之术!”
  那蓬黑雾有如一蓬密雨般整个的喷到了他的脸上,震得迸然四散,但他却若无其事,从从容容的又道:“如依我说,咱们还是好好谈上一谈,解开昔年的……”
  不待他说完,来人又??一阵冷笑道:“伤不了你?你且再接我这一招试试!”
?探臂扬掌,只见五指如钩,抓了过去。
  时思星见状大吃一惊,道:“玄煞掌?……你……是从那里学来的这种覇道歹毒的左道旁门之学……”
  来人恨声大笑道:“你管我是从那里学来的?能够要你的命就行了……..”
  说话之间,一掌当头罩了下去!
  时思星对她的这招掌法似是深为畏惧,连忙飘身一闪,躲了开去。
  来人双腿虽然僵直,但转动起来却十分灵活,只见她腿不屈膝足不点地,蓦然身形一幌,迫了过去。
  时思星似是料不到她身形如此快捷,一时倒不由有些惶然失措。
  只听来人一声大吼道:“且再接我这更为歹毒的一招试试!”
  双臂齐出横推而至!
  时思星先机已失,忽遽中身形一斜,就地滚去!
  但他的动作毕竟慢了一些,来人掌势已如五岳齐崩,当头压至!
?只听蓬然一声大震,两股强猛绝伦的掌力已经击了下去!
  在尘土飞扬中,处身在柴房之中的又少孤并未看清时思星是伤是死,待至尘沙渐息,方才看出时思星已然无法立起身来,显然双腿已受重伤!
  来人并未二度进击,却发出破锣般的一阵厉笑,道:“时思星,你大概不曾想到过会有今天吧!”
  时思星紧咬牙关,显然在强自支持着不呼叫出来,挣扎着道:“你不要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杀死我你将来定会后悔!”
  来人嘿嘿笑道:“不论我后悔,眼下我却非杀死你不可!而且我会要你死得很惨!……”
  说话之间,探手怀中摸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寒光闪闪,在时思星面前轻轻摇了一摇,道:“我发誓要把你千刀万剐,替我姐姐和我自己报仇解恨,今天毕竟可以如愿以偿了!”
  匕首一探,首先向他左腿之上划去!
  时思星突然就地一滚,避开了她的刀锋,擎起手中木鱼,梆梆梆梆一叠连声的敲了起来。
  来人见状倒不由怔了起来,旋即嗪喋一笑道:“好呵,料不到你这恶人竟也念起佛来了!是给你自己超渡一番么?”
  时思星并不答言,手中木鱼却敲得更快更响了起来。
  来人似是已知时思星逃生无望,十分放心,同时,似是故意要使他在死前多受上一点折磨,并不急于将他致于死地。
  故而巍然立在倒地不起的时思星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痛苦之状!
  忽然——数声啁啾怪叫传了过来!
  来人大吃一惊,急急回身看时,只见三个已死的僵尸,伸着白骨森森的手掌,向他肩头抓了过来。
  在三具僵尸之后,摩肩接踵,推推攘攘的竟拥出来了百余具僵尸!
  她初时虽似是大吃了一惊,但旋即大笑道:“这点雕虫小技,在别人面前卖弄也许能搏得笑,但在我面前却实在值不得拿来丢人现眼!”
  身形一闪,一掌推了过去!
  当先的三具僵尸六掌齐出,已经疾抓而至,但来人掌快力强,而且掌力一发,掌心之中顿时吐出一股似红似黄的光芒,反而后发先至,向三具僵尸拦腰扫了过去!
  她掌力之中不知含有一股什么力道,三具僵尸一经击中,顿时发出一阵唏哩哗啦的脆响,同时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时思星见状不禁一惊!
  只听他手中木鱼声调疾转,同时大叫道:“我并无与你为敌,只不过我死不瞑目,必须再见上你姐姐一面,所以才不得不……”
  来人厉声笑道:“没关系,任何本领随你施展,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你多一分抵抗,就要你死得更惨上一分,只要你不怕折磨,尽管把你的看家本领施展出来吧!”
  就当时思星木鱼之声一变之际,百余具僵尸突然闪电般的分布开来,围成了几层圆圈,围着来人团团转了起来。
  来人??大笑这:“就凭你这点小小的‘尸魔阵’也能困住我么?”
  双掌连挥,巨浪摧堤般的挙力绵绵涌了出去!
  那百余具僵尸围绕着来人团团旋转,掌足交挥,但见缕缕白芒激射如雨,发射着阵阵凛人的寒意。
  一时宛如严冬骤至,连在柴房中的文少孤也不由感到一阵透体寒意。
  来人双掌飞舞,则发射出一股股似红似黄的光芒,与那许多白茫茫的雾气穿插相映,十分壮丽可观。
  但在柴房中的文少孤却已看出了强弱之分。
  百余具僵尸虽把来人困入了核心之中,围得风雨不透,而且一记记掌风足劲也有不少踢打到了来人身上,但来人却似毫无所惧,视若无睹,阴寒透体的掌力竟一点也伤不了她!
?但她所劈出的红光溟濛的掌劲,却似乎正是那些僵尸的克星,掌风所及,一个个俱皆东倒西歪倒了下去!
  眨眼之间,地下已是一片枯骨,与一滩滩的腐肉,腥风四布,臭气醺人,令人不由恶心欲呕!
  眼看着百余具僵尸,已剩下了不足十具左右。
  只听时思星木鱼之声又是一变,疾敲数声,停了下来。
  那仍然完整的十来具僵尸立刻电掣而退,隐入了后面的一排茅舍之中。
  时思星仍然躺卧于地,忽的手中木鱼一掷,废然一叹道:“想不到我十多年的心血,竟然毁于一旦……”
  来人冷声大笑道:“你还有什么本领,快些一并施展出来,也免得你死后叫屈…………”
  时思星凄然道:“没有了,十多年的时间中我不过就是练成了这一座尸魔大阵,原为对付我惟一的仇敌之用,料不到今日却毁到了你的手中…….”
  微微一顿,仰天长吁道:“天命如此,夫复何言…….”
  来人始终恨意甚深,对时思星的凄惨之状并无点滴同情之念,闻言再度扬起手中匕首,道:“如此说来,眼下你已只有瞑目就戮了?”
  时思星颔首道:“千刀万剐,任凭你吧!我……并不恨你……”
  来人并不迟疑,匕首一扬,仍是先向他腿部刺去!
  文少孤在柴房之中凭窗外望,自是把一切经过俱皆看得十分清楚。
  他虽无法知道两人究竟谁是谁非,但时思星的凄凉惨淡,使他有着不少的同情,而来人的飞扬跋扈,则使他有着甚多的反感。
  来人是看来十分眼熟,但他一直苦思默索,也是未曾想出一点头緖,始终记不起是在那里见过此人。
  原来那人声调嘶哑不清,显然声音已变,头戴黑纱,把整个面部都遮了起来,双腿僵直,似是新伤未久。
  整个人只有身材使他多少有一些迷迷茫茫的熟悉之感,但那点感觉实在过于迷茫,是以无论如何也是想它不出。
  尸魔大阵已被击溃,时思星受伤倒地,已经放弃了抵抗,来人匕首高举,眼见时思星之被凌迟处死,似乎已成定局。
  但就当来人匕首甫行伸手之际,文少孤探手一掌,将窗窗棂震碎,飞身跃了出来,大喝道:“住手!”
  声如春雷乍鸣,震得满院松枝俱皆簌簌而抖!
  来人闻声一怔,大笑道:“时思星,原来你还请了帮手!”
  时思星挣扎了一下,道:“老夫尚不屑为此……”
  转向文少孤叫道:“娃儿,老夫与你有约在先,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容你插手过问!”
  文少孤朗声道:“在下行走江湖之间,有八个字要终生服膺,那就是‘除强抑暴,济困扶危’!此事不被在下遇上,也就算了,既遇上了在下就不能不管……”
  目光森然一转,投注着遮覆着重重黑纱的来人喝道:“你这等强暴凌人之行,不觉得过份些么?”
  来人隔着重重黑纱,目光似是定定的盯注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激动的嘶声大叫道:“是……你!”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你是谁?为何在下也是非常眼熟?”
  来人震了一震,却突然厉叱道:“我不认得你……是我看错人了……”
  声调一沉,吼道:“依我良言相劝,不要插手过问此事,须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的!”
  文少孤冷声一笑,昂然道:“如此说来,你我势必难免交手一搏,须知我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抛开此事而不过问的!”
  时思星大叫道:“娃儿,不行,老夫不承你之情,你快些走开吧!”
  文少孤固执的道:“这不是前辈承不承情之事,在下既以行侠江湖为素志,遇到此等不平之事而袖手不顾,还算得什么武林英豪?”
  来人情緖显然激动无比,突然沉声一喝,一掌扫了过来!
  只听时思星大叫道:“娃儿,凭你绝不是她的敌手,何必成心找死!……何况老夫不但不承你之情,而且还会因此恨你!”
  文少孤不及答复时思星之言,右腕一翻,一掌迎了上去!
  两力相触,并未发出意料中的蓬然暴响,却听嘶嘶数声,平平淡淡的完全化解了开去。原来来人所拍出的是一股棉软柔韧的无声暗力,文少孤拍出的则是一股刚阳强猛之力,一刚一柔一阳一阴,故而互相抵消于无形之中!
  来人虽是戴着掩面黑纱,看不出神色表情,但显然的却是大为骇异,只听她呐呐的道:“你……你是如何学来的这样武功?……”
  文少孤不禁也大是骇异,一来因来人掌力造诣不凡,竟能如此从容的把自己掌力化解了开去,二来则是因她问得太过奇异,仿佛她知道自己本来没有这些能耐,而是新近方才学到的一样。
  忖思之间,手中不由迟了一迟。
  殊料来人却就在他这略一呆怔之间,闪电般又复劈出一掌,一股匝地狂飕立刻涌了过来。
  文少孤勃然大怒,不假忖思,探臂出掌,二度迎去!
  他自吞食了万年金鳍之后,功力骤增,生死玄关及任督二脉已然打通,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
  当下暴怒之余,一掌劈出,不知不觉之间,已把功力运到了十二成的极限,但听一股锐利刺耳的啸声,匝地而起,声势壮阔凛人!
  来人料不到他功力如此威猛,欲待闪身跃避已是无及,但听一声轻震,两股劲力又复遇到了一齐!
  文少孤不禁也吃了一惊,因为试得出来人的劲力磅礴,心头一震,微微有气血逆升之象。
  反观来人时,则一路踉跄,连退了四五步远,方始收住身形,由双肩不停颤动的情形看来,显然受伤不轻!
  文少孤一招得手,并未紧跟出招,当下一声凛然厉喝这:“在下不愿太为已甚,你可以走了!”
  来人怔怔的呆立了一会,嘶声大叫道:“时思星,算你命长,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也让你风光不了多久,你已被我毒掌击伤,至多不过活上七七四十九天,也要全身溃烂而死!……”
  说罢,不再理会两人反应如何,身影疾跃,凌空而去!
  文少孤摇头一叹,急忙赶到时思星身旁,道:“前辈,您伤着那里了?”
  其实,不用时思星回答,他也已看清了他的伤势,只见他齐膝以上,已被掌力震断,伤处已呈紫黑之色,显然那是被一种毒功所伤!
  时思星答非所问的道:“你……….不该管这闲事……”
  文少孤不禁微生反感,道:“那妇人如此狠毒,前辈为何甘心死在她的酷刑之下?”
  时思星皱眉道:“唉!你不懂,我并非愿意死在她的手上,只是,她这一走,回去见到她的姐姐,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就愈发加深了!”
  文少孤黯然一叹,道:“前辈与那妇人的姐姐想来一定是仳离的夫妻了!”
  时思星叹道:“不!我们尚未婚娶,只能,只能……算一双情侣!”
  文少孤叹道:“情海翻波,是十分难料之事……”
  目光一转,又道:“前辈想必是受了他人的挑拨离间,方才与……那妇人的姐姐闹翻的吧?”
  时思星摇摇头道:“不!我们是被人栽诬陷害,才闹僵了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恨我!……”
  文少孤道:“不知前辈有没有寻出那栽诬之人,是栽的什么诬证?”
  时思星双眉拧得死紧的道:“没有,她认为我杀了她的父母奸污了她的妹妹!”
  文少孤啊了一声,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如不洗清,也难怪她会如此恨你!”
  时思星废然一叹,道:“这事只怕我当真要含冤而死了!…….”
  事实非常明显,事隔十余年,既未寻到嫁祸栽诬之人,只恐今后也难再寻到,而且他双腿已断,中毒将死他,除了含冤而死之外,只怕再也没法洗得清了!
  文少孤皱眉无言,心中却像塞上了一块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
  忽然——只听夜空中遥遥传来一声长啸!
  时思星侧耳一听,黯然叹道:“完了!我的仇家寻来了!”

  第八章 云梦求医
  那长啸之声初时听来极远,至少也在三里之外,但眨眼之间,似是已经二里不到,显见得来人奔行极速。
  在这等阴沉深夜,荒山密林,与满地腐尸骨之中,那尖锐刺耳的啸声听来益发使人心悸神凛,遍体起栗!
  文少孤皱眉望了重伤仆卧的“望星庐主”时思星一眼,急急的道:“前辈不用耽心,在下虽无绝世之技,但还足可为前辈挡上一阵……”
  时思星双手连摇,道:“不……老夫与你萍水相逢,怎可……”
  那遥遥传来的长啸之声,已经寂然无闻,但文少孤视听范围可逾三里,已听到来人进入一里距离之内,不过眨眼之间就可抵达!
  文少孤不稍迟疑,手起指落,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点了时思星的左右肩井及左右涌泉与哑穴等五处穴道。
  这样一来,时思星立刻变成了个既不能动亦不能言的瘫痪之人,只剩了双目大睁,呆瞪着他出神的份儿。
  文少孤既经点闭了时思星的穴道,立刻俯身将他轻轻抱了起来,闪身一跃,进入了柴房之中。
  他将时思星平放于柔软的柴草之上,然后反扣房门,疾跃出屋。
  就当他甫行踏入院中之后,两条人影带到划空刺耳的衣袂啸风之声,已由密丛丛的松林叶间疾穿而坠,飘然落地。
  文少孤横身拦在柴房门前数尺之外,从容的凝望着两人,负手而立,静静的一声不响。
  但他心中却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只见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长如竹,双目细小,额骨高耸,白渗渗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女的则身形极矮,痴肥臃肿,加上两张唇不包齿,又大又长的嘴巴,如说她是一条成精的母猪,实在一点也不过份。
  两人院中一站,目光电转,迅速的四下扫掠了一周,最后方把目光落在文少孤脸上,俱是一付困惑不解之色。
  文少孤暗运功力,蓄势戒备,冷然注视着两个古怪丑陋的来人,漠然不语,神态从容之极。
  良久。
  只见那竹杆般的男人喃喃自语般的道:“莫非来晚了一步么?……”
  那母猪般的女人则向文少孤大喝道:“小家伙,你是谁?……那姓时的呢?”
  声音则又粗又哑,像极了破锣的敲击之声,听起来更加不顺耳朶。
  文少孤双眉微锁,答非所问的道:“深夜之中,你们两人这样冒冒失失的闯来,为了什么?”
  那一男一女闻言大奇,竹杆般的男人幌身逼了过来,黄豆般的小眼中撤出两道绿萤萤的光辉,尖声大喝道:“小鬼头,你活得不耐烦了么?你……”
  但喝声未完,却中途顿了下来。
  同时,他原想一把抓住文少孤肩头,将他制于五指之下,再行慢慢拷问,但话声一顿,伸出了一半的五指也停了下来。
  原来他幌身逼至文少孤面前五尺左右时,身子突为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暗流迎胸撞击了一下,有如碰到了一座墙壁之上。
  他不禁大吃一惊,这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他连忙连目四顾,连树枝顶巅俱已查看清楚,除开昂然立于面前的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外,再无人踪。
  难道那是这小家伙所激发的护身罡力?!
  不!绝不可能!
  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人,既便从出生时起,就开始练武,又能有多大成就?这……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却不容他否认,何况他原是识货之人,由文少孤内蕴的神光与从容的气度看来,已知遇上了高手强敌!
  那母猪般的女人也已看出不对,身形疾摇,赶了过来,与那竹竿般的男人并排一站嘶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与姓时的是什么关系?”
  文少孤冷声道:“在下与那姓时的素不相识,毫无关系……”
  目光冷然扫掠着两人,徐徐接下去道:“至于在下……姓文名少孤,听说过么?”
  “文少孤力?!…..”
  那古怪丑陋的一男一女同时讶然一惊,道:“莫非就是武林第一家文子玉之子,贺兰山五大门派手中的漏网之鱼?……”
  文少孤沉声喝道:“两位说话最好客气一些……..”
  那竹竿般的男人勉强一笑道:“不错,是该对你多少客气一点,单凭你掌创乌竹神君,将天山三煞击成一死二伤之事,也该对你刮目相看,不过…….”
  干咳了一声,又道:“你可知道我们两人是谁?”
  文少孤对两人的古怪丑陋,心中大起反感,没好气的道:“谅来不过是旁门左道的邪恶之辈,文某尚懒得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勃然大怒,但稍一作色又复缓和了下来,显然对文少孤之名使他们多少含有几分惧意。
  那竹竿般的男人冷冷一笑,道:“虽然你不愿问,老夫也要告诉于你,老夫就是江湖中使人闻名丧胆的阳魔凌一飞!……”
  那母猪般的女人立刻接道:“老身就是阴魔段无华!”
  文少孤眉头一皱,道:“阴阳二魔!”
  阳魔凌一飞,阴魔段无华闻言大为高兴,两人同时逼进一步,道:“既然听说过我俩的大名,你就该收歛一些,须知我俩对傲啸书生文子玉并无交情!……”
  文少孤的确听说过阴阳二魔之名,那是当他与邋遢和尚被漠北四绝所困时,由四绝口中所听到的。
  但他一来对这些黑道魔头心甚嫌恶,二来对阴阳二魔的骄傲托大之言更是大生反感,当下沉声冷笑道:“文某对黑道中人素无好感,两位自通姓名,实在有些多余……”
  阳魔凌一飞白渗渗的马脸之上泛出了一层微红,道:“老夫要找的是那时思星,既然你与他素不相识,老夫并不与你为难……”
  目光向阴魔段无华转了一转,道:“姓时的想是存心畏惧,后悔今夜之约,自己藏了起来,要这姓文的娃儿出来塘塞…….我看咱们捜吧!”
  阴魔段无华嗯了一声,道:“也好,咱们搜!”
  说着双肩一幌,就欲向上正房扑去!
  文少孤沉声道:“且慢!”
  阴阳双煞身形一收,同声喝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少孤冷冷的道:“两位不必费事了!”
  “为什么?”
  “时前辈就在我身后的柴房之中!”
  阳魔凌一飞怔了一怔,道:“是你把他喊将出来?还是要老夫把他抓了出来?”
  文少孤朗声道:“文某因曾听得邋遢和尚前辈提及,推崇两位是黑道之中尚值得敬重之人,才对你俩如此客气,依我相劝,两位最好就此离去,否则……”
  不待他说完,阳魔凌一飞大怒道:“老夫也体谅你是出道未久的后生晚辈,才让你三分,如你敢继续对老夫如此无礼,休怪我俩要痛下煞手了!”
  阴魔段无华横身一拦,道:“且慢与这小鬼头啰嗦……我看这事有些不对……”
  阳魔凌一飞急急的道:“什么地方不对?”
  阴魔段无华忖思着道:“第一、此处遍地腐尸碎骨,分明经过一场搏斗,时思星的‘尸魔阵’已经被毁,第二、今夜之约是他所订,时思星虽然教人恨得要死,但他仍算得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会自己毁约……”
  阳魔凌一飞连连点罂:“不错,这话有理,那么…….”
  阴魔段无华道:“时思星一定是被这小家伙杀害了!”
  阳魔??一笑又大声道:“不错,这话有理…..”
  白渗渗的脸上忽然浮起一层喜色,凑向文少孤道:“如此说来,你我倒可结为忘年之交,时思星的尸首呢?老夫只要鞭尸三百,心头的恨意也就可以消解了!”
  文少孤冷笑不语。
  阴魔段无华破锣般的大吼道:“不行,老身要杀死这小子,给时思星报仇!”
  兜胸一拳,捣了过来!”
  文少孤微微一惊,只觉阴魔那捣来的一拳,不但力道奇强,而且阴寒透体,势如冰雪加身。
  同时,他也深感奇异,阴阳二魔原是找时思星报仇而来,为什么忽然又要替他报仇,这是多么令人难解之事。
  但他试得出阴魔段无华的一拳实在不可轻视,单凭护身罡力无法将之化解,连忙一掌平出接了下来!
  但听唿的一声,双方的击掌力道同时化解了开去。
  阴魔段无华怔了一怔,大叫道:“这么看来,时思星定然是被你杀死了!”
  他同样的试得出这个年青的小家伙不可轻视,故而认定“望星庐主”时思星已然死于他手。
  当下不待话落,探手怀中抓住了一把“玄魄寒珠”,抖手欲发。
  “玄魄寒珠”是阴魔段无华赖以在黑道中争覇的利器之一,一把打出,有如满天花雨,令人防不胜防,而且含有寒煞剧毒,只要有一颗略一沾碰肌肤,一个时辰之内寒煞浸入骨髓,必死无疑。
  文少孤剑眉深蹩,双手连摇道:“且慢动手……….两位先把真正来意说明之后再打不迟。”
  阴魔段无华收势喝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既杀了他就要给他偿命!”
  文少孤奇道:“两位此来不是要找他索仇么?”
  阴魔段无华面色十分怪异,猪嘴张了几张,才道:“不错,我是和他有仇,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不过,他被你杀了我却要替他报仇!……”
  文少孤摇头笑道:“这不是很怪么?……..”
  目光移注到阳魔凌一飞脸上,道:“尊驾能否把这事说得详细一些?”
  阳魔凌一飞面色同样的十分怪异,闻言干咳了一声,逼向阴魔段无华道:“你是怎么了,疯了么?”
  阴魔段无华神情激动的吼道:“我不疯,你应该知道,我…..当年和他……”
  阳魔面色大变,??尖叫道:“好啊,原来你竟然……竟然还和他藕断丝连……”
  文少孤此刻反而变成了冷眼旁观,他多少的也听出了一些他们彼此之间所牵连的关系。
  很显然的是这个肥猪般的阴魔段无华,曾经一度喜欢过“望星庐主”时思星,而现在,也依然对他并未忘情。
  但他们又如何结仇的呢?
  忖思之间,只听阴魔嘶声吼道:“藕断丝连又怎么样?他本来比你强得多,凭你那一点能强得过他……是我当年睹了眼了!……”
  阳魔凌一飞大怒道:“住嘴…….你怎撒泡尿去自己照上一照!我凌一飞别人配不上,配你大概还没有问题!”
  文少孤一旁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这两个宝贝该说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配在一齐实在恰当无比。
  料不到两人却互相嫌憎,抱怨对方丑陋!
  阴魔猪肝般的脸色顿时变得白纸一般,身形一闪,一掌掴了过去!
  别看她生得矮胖如猪,身躯却灵活无比,一掌掴去,势如闪电,阳魔凌一飞一来仓促无备,二来因为方才话说得稍为重了一些,心中多少有些悔意,故而竟被一掌掴实。
  但听乒的一听脆响,阳一飞瘦瘦的马脸之上顿时高高凸起了五条指痕,一缕鲜血随之顺口流了下来。
  阳魔被掴得怔了一怔,但却并未还手,怔立良久,方道:“也好,今天我才算看到了你的内心,你我二十年的夫妻……就此一刀两断……不过…...”
  声如鸟啼般的惨笑了一阵,又道:“你与姓时的虽然旧情未断,但那是你个人之事,老夫要报当年第一次人头大宴上的一掌之仇……”
  但他的话未曾说完,却中途停了下来原来,阴魔段无华忽然双目蕴泪,一摇一摆的向他走了过来,口中喃喃的道:“二十年夫妻……不错……你我已是二十年夫妻,你待我……也算是不错的了,方才……我不该那样打你!……”
  阳魔凌一飞也声调一惨,道:“你不用伤心,其实…….是我不好……”
  文少孤一旁皱眉无言,这一对宝贝的忽喜忽怒,实在使他啼笑皆非,同时,他担心着时思星的伤势,却被这两个怪物缠着不放,一时不由大感烦燥。
  阴魔段无华怪模怪样的一笑道:“好了,且先找找姓时的吧,如他未死,咱们还是要和他算算当年旧帐,你向他讨还一掌之仇,我要问问他当年在段家堡为何花烛之夜潜逃无踪,害得我丢尽了脸面之唇!然后我要亲手把他杀死…….”
  阳魔凌一飞接道:“如果他死了呢?”
  阴魔段无华迟疑半晌,道:“人死一了百了,如他死了,咱们就……葬了他吧!”
  阳魔凌一飞残眉微皱,道:“不论是葬了他还是鞭尸三百,总要先找到他再说!……”
  目光凶横的一掠文少孤道:“他真的在这柴房之中么?”
  文少孤冷冷笑道:“不错,但在下已答应他代挡一阵,如果两位定要见他,至少先要能把在下赶离此处!”
  原来他见阴阳二魔喜怒无常,时思星重伤之下,还以不见这两个怪物为佳,自己既要插手过问此事,就不应中途罢手!
  阴阳二魔闻言大怒,双双向前逼近一步,同声喝道:“小鬼头,你当真敢这样对付我俩么?”
  文少孤朗声道:“在下与两位素不相识,毫无为敌之意,只要两位肯就此离去……”
  不待他说完,阴魔段无华哑声大叫道:“见不到时思星之人,老身就只有跟你算账!”
  抓到手中的一把玄魄寒珠,又复扬了起来。
  阳魔也厉叱一声道:“看来你当真活腻了!”
  双掌齐举,就欲一击而下!
  要知阴阳二魔在武林黑道中凶名素著,阳魔身具“金离神功”,阴魔身具“玄冰寒珠”,更是成名的歹毒暗器,故而两人在黑道之中,足可当得起魁首之称,使一般人无不闻名丧胆!
  文少孤自恃功力,虽然也已试出两人非同凡响,但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当下冷哼一声,大喝道:“只要你能有这份能耐!”
  双掌同出,分向阴阳二魔迎了上去!
  双方均是全力发掌,势如骇雷奔电,掌力接实之下,势难两无损伤。
  忽然——就当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娇叱,一条纤纤人影横空而至,不待身形落地,凌空叱道:“住手!”
  同时振臂一扬,一片红光电掣涌到,迳向三人中间打来。
  文少孤与阴阳二城同时吃了一惊,好在三人均已是当世之中的绝顶高手,功力收放自如,当下俱各挫肩塌臂,硬把即将发出的掌力暗器俱皆收了回去!
  定神看时,只见来人是个青衣素服的少女,最多不过双十年华,装束十分朴实,淡雅脱俗,有如幽谷百合,另是一种韵致。
  至于那脱手打出的红光,则是一条长约五尺的红巾,已然轻飘飘的落于地上。
  阴阳二魔齐齐后退一步,喝道:“你是谁?因何深夜来此?”
  那青衣少女淡然一笑道:“二位既非此地主人,尚无权问我来做什么?”
  慢悠悠的一笑,道:“姓曲名似水,世居长白……….”
  文少孤啊了一声,道:“你…….莫非是长白四女中的老大?”
  曲似水投注了他一眼,道:“文公子悟力极强,果然一猜就猜到了!”
  阴魔段无华哑着嗓子道:“长白四女,老身闻名已久,据说四女联手,足以摧毁天下武林,今天倒真是幸会了……”
  曲似水微微一笑道:“这话未免有些过甚其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姊妹一向谦虚得很,何敢如此狂傲托大!”
  阴魔段无华放大嗓子吼道:“老身与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你如此谦虚,最好不要干预老身之事,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阳魔凌一飞也接口道:“是呵,老夫保证永远不犯长白,姑娘最好……”
  曲似水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两位不必如此担心,我姊妹也保证不与你们为敌,不过……眼下却要请两位卖我们姊妹一个面子!”
  阴阳二魔口中虽则说得硬朗,实则对长白四女似是甚存畏惧之心,闻言立刻同声应道:“不知姑娘有什么要我俩効劳之处!”
  曲似水微笑道:“効劳二字,我姊妹如何担当得起,倒是该说相求二位才对!”
  由于这话是由长白四女的老大口中说出,阴阳二魔俱皆大感受用,阴魔段无华大嘴一张,道:“好说好说,姑娘就快些说明来意吧!”
  曲似水投注了文少孤一眼,道:“两位果真肯卖我姊妹的面子,就请放弃与这位文公子动手!”
  阳魔凌一飞呵呵一笑道:“老夫等根本没有与他动手之意,只要他不拦阻老夫搜查那时思星的下落,自然……”
  文少孤冷哼一声道:“实不相瞒,时前辈与人搏斗成伤,正在柴房之中将息,在下既已插手此事,就不允任何人再动他一毛一发,两位最好就此离去,否则,在不惜一搏,两位尽管随时动手!”
  阴阳二魔同声大怒道:“娃儿,你欺人未免太甚了……”
  转向曲似水道:“我俩一生名头不能就此栽到一个晚生后辈之手,看来只好有方姑娘之命了……”
  说罢又欲进身动手。
  曲似水横身一拦道:“如果两位定要相搏,我倒有一个提议!”
  阴魔段无华收势道:“曲姑娘提议什么?”
  曲似水道:“你们争执不下的原因无非是为了一个时思星,一方要找他算账,一方则势死护卫于他,如果你们打了起来,只怕结果必然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阴魔段无华接道:“这是势所难免之事,但阴阳二魔的名头却不能就这样栽到一个晚生后辈之手,江湖道上谁人不知我俩是宁折不弯之人!”
  曲似水淡然一笑,继续说道:“你们何妨打一赌赛,比并三招,如若文公子获胜,你们两位即行离去,如若文公子落败,则将时思星交出,任凭两位杀剥留存……”
  不待她说完,文少孤朗声接道:“姑娘既然有此提议,在下首先接受!”
  阴魔段无华吼道:“老身也依曲姑娘提议,就由老身和他对搏三招!”
  曲似水道:“这……似乎不大妥当,两位年届五旬,在江湖中成名有年,文公子虽然武功不弱,毕竟是一个碍生后辈,赌赛对象,应该由文公子选择才对…….”
  阴魔段无华老脸一红,哼道:“就由他选罢!”
  曲似水忙以传音入密向文少孤道:“选择阳魔凌一飞……”
  她虽是以传音入密说话,但似因口齿启动之间怕被阴阳二魔窥破,故而说得异常简短,而且语未尽意,中途倏然而止。
  文少孤怔了一怔,但却亳不迟疑的向阳魔凌一飞道:“在下从来不愿与妇人女子动手,就与尊驾比并三招吧!”
  阴魔怒气勃勃,张口欲言,但最后却忍了下去,两眼瞪得滚圆,向文少孤怒目而视。
  阳魔则??一笑,身形前迫,道:“娃儿,不知你要如何比并,兵刃?暗器?掌法?指力?……”
  文少孤脚下不丁不八,朗然一笑道:“如何比并,任凭尊驾选择,在下一律奉陪!”
  阳魔凌一飞恨不得立刻将文少孤挫败于掌指之下,闻言又复??杰一笑,尖声厉叱道:“娃儿,你也太过份的狂傲了……”
  两眼滴溜一转,道:“既要老夫选择,第一招互较掌法,第二招比并内劲,第三招三式剑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少孤朗声道:“唯一尊驾之命,就请动手!”
  阳魔凌丁飞气得两眼翻白,大喝一声,一掌拍了出去!
  但听一声刺耳怪啸,一股炙人热浪匝地而起,迳向文少孤卷了过去!
  文少孤微微一惊!掌力未到已感热如火炙,当下不敢怠慢,右掌微翻,一股劲力应势而出!
  但听隆然一声,有如沉雷击地,震得四外的巨松茅舍簌簌而抖,良久之后,方才平息下来。
  原来两人所发的掌力俱是阳刚之力,互击之下,有如巨钟相撞,自是难免发出惊天动地的暴响。
  只见文少孤与阳魔凌一飞两人俱皆双肩微动,前后摇了几摇。
  显然这一招双方是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之局。
  文少孤不免心头暗惊,自蒙恩师授以稀世绝技,又复吞食了万年金膳之后,功力平空凭加了若干倍以上。
  虽说在无人谷中曾数次败于那些“幽灵”之手,但掌创乌竹神君,将天山三煞击得一死二伤,已使自己信心大增。
  原认为对付一个阳魔凌一飞,并非什么吃力之事,但一掌互搏之下,料不到却是不分胜负之局!
  阳魔凌一飞吃惊的程度较之文少孤自是更甚一筹,由于一掌互搏,已使他感到如欲在三招之内获胜,实在并非易事!
  文少孤略一运息,朗声道:“进招……”
  阳魔凌一飞也借机调息一下,道:“第二招互搏内力,甚难有和平之局,小心了!”
  双掌平出,推了过去!
  文少孤面凝笑意,双掌一翻,迎了上来!
  这次双方出掌已经慢了甚多,更没有方才的那等惊人威势,似是双方均是虚招,轻飘虚无。
  两人四掌遂渐接近,由彼此凝重的神色看来,显然这轻飘虚无的两掌较之方才声威凌人的掌力还要可怕得多。
  就当四掌相抵,中间尚差着约有半尺左右距离时,已经停滞不前,同时阵阵廻旋强劲的气流,由掌缝指隙间疾涌而出,怪啸连声,砂石飞舞。
  两人双肩俱皆不停颤动,骨节也格格作响。
  一旁观战的曲似水,阴魔段无华两人也是神色凝重,目不稍瞬,显然十分紧张,摒息不动。
  文少孤双眉微锁,陡然暗运内劲一声大喝,又强加了两成力道!
  阳魔凌一飞立感压力大增,双臂顿时弯成弓形,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后倾倒下去,头部离地不足一尺。
  阴魔段无华恨得咬牙切齿的道:“饭桶……饭桶!……”
  但眨眼之间形势又是一变。
  只听阳魔凌一飞尖叫一声,全身骨节一阵乱响,顿时推压而前,又把劣势扳了回来。
  两人面色青红不定,额际间俱皆热汗蒸腾,显然均已使出了十二成极限的功力,舍命相搏!
  至少相持了顿饭之久,忽听文少孤又是一声断喝,再度把阳魔凌一飞的双臂推成了一付弓形!
  阳魔面如淡金,双目圆睁,但却神光渐软,显然已是欲振无力!
  原来他功力虽称得起武林中的一流之选,但文少孤吞食过万年金鳍,潜力深厚,绵绵不绝。
  阳魔虽曾一度扳回劣势,但却不若文少孤的深厚持久,故而时间一长,已经难以再度支持。
  文少孤看似力气用竭,实则丹田之中潜力暗劲缓缓而升,就当阳魔勉强支持之际,又复加上了两成力道。
  这一来阳魔如何抵受得了,但他仍然支持到最后一口真力耗尽,方才蓬然一声,歪身摔倒于地。
  曲似水一旁道:“胜负已分,想来第三招可以免了!”
  阳魔凌一飞仰身倒于地下,胸部高低起伏不已,唇角间一股鲜血涔涔而下,显然已经受了不算太轻的内伤。
  文少孤虽然获胜,但也胜得甚是勉强,一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像大病初愈一般。
  当下赶忙就地瞑目调息。
  他也料想不到阳魔凌一飞既然落败,第三招自是不需再比,故而十分坦然的运功调息,一动不动。
  阴魔段无华初时一怔,最后啊了一声,恨恨的一顿足,道:“姓文的,记住今日之事,阴阳二魔与你势不两立!”
  说着一摇一摆的向横卧在地的阳魔走了过去,俯身把他轻轻托了起来。
  文少孤内腑受震不轻,顾自瞑目调息,并未答言。
  诅料阴魔段无华忽然嚷声一喝,就在将阳魔凌一飞扶将起来之时,抖手一扬,一蓬晶灌闪亮的东西撒了出去!
  同时声如破锣般的喊道:“尝尝老娘的‘玄魄寒珠’吧!”
  文少孤做梦也未料到有此一着,当下虽惊不乱—面调息,一面默运护身罡力,欲图将那蓬暗器震飞。
  原来他调息未毕,如果闪身躲避,必致五腑离位,气血逆行,那将是十分危险之事。
  加以他并不知道这“玄魄寒珠”的厉害,故而虽是颇为吃惊,却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耳际间但听一声娇叱道:“好歹毒的婆娘,竟敢暗下煞手!”
  只见曲似水电掣般拍出两掌,向那蓬打到的暗器扫去,同时娇躯一扭,横身扑了过来。
  阴魔段无华在一阵似叫似笑的咕噜声中抱起阳魔凌一飞,腾空跃去,但听一阵衣袂啸风之声过后,声息即趋寂然。
  曲似水似是两掌拍开了打到的暗器,但却啊了一声,也未再听到任何声息。
  文少孤伤势不轻,调息了约有顿饭时光,方才完全复原,当下连忙睁眼四顾,一跃而起。
  只见曲似水趺坐于地,双目微瞑,似乎也在运功调息,但她原本娇艳如花的面颊之上,此刻却是一片惨白。
  文少孤不禁吃了一惊,连忙轻声喊道:“曲姑娘……..”
  曲似水睁开眼来,惨然一笑道:“我早该想到那婆娘心地歹毒,惨败之后必会暗下煞手,料不到结果还是中了她的道儿……”
  眸光幽幽的盯了文少孤一眼,又道:“如果是我二妹黎明月在此,一定不会上她这个大当!”
  文少孤忙道:“姑娘莫非被她伤着了么?”
  曲似水吁了一口长气,反问道:“你可知我要你选择阳魔比斗的原因了么?”
  文少孤皱眉道:“想是阴魔比阳魔的武功要高强一些!”
  曲似水摇摇头道:“那并不是真正原因,我所担心的原是阴魔段无华的‘玄魄寒珠’,怕她与较量暗器!”
  文少孤心有所料,讶然问道:“莫非……姑娘受伤了?”
  但她除了面色十分苍白之外,并无其他异样,既无伤处,亦无血迹,不似有受伤模样。
  曲似水凄然一笑,道:“玄魄寒珠是最歹毒的暗器之一,发出之后每一颗寒珠都有大量的寒煞之气喷出,略一碰触肌肤,寒煞之气即会由毛孔渗入体内,一入骨髓,至多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我……”
  文少孤大急道:“姑娘究竟怎么样了,难道当真……”
  曲似水幽幽的道:“我已经受伤了!”
  文少孤但觉脑门轰的一声,如被人当头击了一下!
  曲似水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舍身救他?
  他微微顿足道:“姑娘不该如此……其实我虽在调息之中,却已暗运功力护身,不致于就会受到他的伤害!”
  曲似水幽幽一叹,道:“你是不知道这‘玄魄寒珠’的覇道,不但专破护身罡力,而且能克至刚极柔之物……”
  说着身躯一摇,几乎歪身倒了下去。
  文少孤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轻声唤道:“姑娘……你……”
  曲似水喘吁了一阵,道:“不要紧,寒煞之毒虽说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致人于死,但我已本门独特手法点了三髓一脉,至少可延长三天寿命了……”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碧玉磁瓶,倒出一颗绿色药丸,张口吞了下去。
  只见她略一闭目调息,精神似已好了甚多,微微一笑道:“加上这‘百草丹’之助,也许能支持上四五天的时光……四五天中我可以了结很多未完之事……”
  说着心头一惨,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文少孤心头像塞上了一块巨石,一时说不出究是什废感觉。
  他义形于色的道:“不论怎样,在下也要设法将姑娘伤势治好……..”
  微微一顿,又道:“姑娘且在此地稍待,在下立刻就去找那阴魔段无华讨取解药,至多天明之前就可赶来……”
  说着纵身欲起。
  曲似水双手连摇道:“不用了,这种‘玄魄寒珠’之所以称为歹毒暗器的另一原因,就是没有解药,即使追得上阴魔段无华也是无用……”
  文少孤心头大急,这样说来,曲似水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为救自己之故使她因而丧生,那是自己永远都要于心不安之事!
  方在焦灼无计之际,只听曲似水又道:“我之所以追踪你来,只想问问我二妹黎明月之事,既然你们两人同时进谷,为何只有你一人出来,莫非她……”
  文少孤毫不避疑,立刻把入谷前后经过以及谷中至尊留下黎明月做为人质,要自己去向云梦山寻找“龙涎草实”之事,说了一遍。
  曲似水听得甚为入神,最后长长吐了一口气道:“那么文公子目前可是要去云梦山寻找‘龙涎草实’,再回无人谷救我二妹出险么?”
  文少孤心中一动,他并未把侍婢夏绿要求自己不要为谷中至尊寻找“龙涎草实”之事说出,是以一时不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迟疑良久,方道:“自然,不论怎样,在下也要援救黎明月姑娘出险!”
  曲似水放心的吁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有我二妹在,长白无为门就不会中道没落……文公子,希望你无论如何做到此事!……”
  文少孤大是感动,只觉鼻头不由自主的一阵发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曲似水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振声叫道:“三妹,你可以进来了!……….”
  喊声未毕,只见一条纤纤人影由院外姗姗走了进来。
  文少孤不禁又是一愕。
  只见来人翠衣绿裙,竟是中了无人谷天罡首座玄中子“驱尸百毒掌”,被齐满娇由齐天峰救走的朱叶青。
  他不由大感奇异,玄中子曾声言江湖并无解药,纵然朱叶青尚未丧命,也该昏迷不醒才对,为何她却若无其事,像是根本就未曾受伤一样!
  文少孤心中虽感奇异,但却并未怠慢,连忙迎上一步道:“朱姑娘伤势好了么?”
  朱叶青似幽似怨的睨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却扑向曲似水身边,凄然喊道:“大姐,你……”
  曲似水勉强一笑道:“你都听见了?……”
  朱叶青幽幽的道:“是的……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
  曲似水面容一收,道:“不要尽说傻话……”
  转向文少孤道:“我三妹的伤势并未复原,也是仰仗了我无为门中的特殊手法,点了三髓一脉,多使毒素一时不致发作……”
  微微一顿,又道:“她所中的毒伤甚是特殊,似是被数十种不同的毒素同时攻入了内腑一般,以毒王沙千里用毒之能,竟然束手无策,只怕也是甚难医治的了!”
  文少孤心中一动,忽然极是兴奋的叫道:“你们两位都有救了!”
  朱叶青原本对他不理不睬,闻言却忍不住大声问道:“你有办法可以救得了我大姐么?”
  文少孤急急由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放在手中摇了一摇道:“在下离开无人谷时,那位谷中至尊曾派人送给我了三颗‘大还丹’,这种丹药,大概可以治得了两位的伤势!”
  说着连忙打了开来,只见三颗赤红如火的丹丸立刻平托于掌心之中,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随之冲入了鼻息之中。
  文少孤不稍迟疑,立刻每人送上了一颗。
  朱叶青手拿药丸,眸光投注在曲似水脸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似是甚为踌躇难决。
  曲似水用鼻头嗅吸了一下,道:“依文公子所说,那无人谷至尊既是要他去到云梦山寻药,自是不会故意把毒药给他……”
  眸光一转,又道:“何况文公子……”
  但她却没再说下去,硬把话锋顿了下来。
  原来她想说文公子与无人谷至尊有着甚为不同寻常的关系,但觉得此言似乎不大妥当,故而又把话锋压了回去。
  朱叶青柳眉微蹙,首先张口吞了下去。
  曲似水凝注了文少孤一眼,迟疑着道:“这‘大还丹’既是只有三颗,文公子岂非只有一颗了,设若此去云梦山中,遇上什么……”
  不待她说完,文少孤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医药本为救人之用,姑娘不必多言,快些服用下去吧!”
  曲似水微微一叹,终于一仰头,也把那颗药丸服了下去。
  文少孤摇着手中药瓶,忽然啊了一声,返身向柴房之中跑去。
  原来他忽然记起了受伤将死又被自己闭了穴道的时思星,经过了将近一个更次的时间,不知情形怎么样了?
  曲似水,朱叶青也都有些讶异的盯注着他,只见不久之后,文少孤已然平托着时思星走了出来。
  曲似水皱眉道:“他的伤势很重么?”
  文少孤爽然答道:“还有一颗‘大还丹’,也许可以救得了他!”
  曲似水柳眉深蹙,默无一言。
  朱叶青却忍不住道:“不行,那颗药丸你不能给他吃了!”
  文少孤困惑的道:“为什么?”
  朱叶青道:“你已经只剩了一颗,倘若……….”
  文少孤截断她的话道:“救人如救命,何况在下不一定就会需用到这颗药丸……”
  伸手一按时思星的“结喉穴”,给他放入了喉咙之中。
  时思星穴道被制,只有任由文少孤摆布,但听咯的一声,那颗“大还丹”已经滑入了肚腹之内。
  然后,文少孤方才拍开了他的穴道。
  曲似水,朱叶青两人服下药丸之后,似是腹中有了反应,各各瞑目趺坐,已不再理会文少孤之事。
  时思星穴道既被解开,四肢屈伸了一下,挣扎着叫道:“文……少侠!”
  声调低弱颤抖,显然因身受重伤,穴道又被闭了甚久,有些难以支持,以致声调也有些模糊不清。
  文少孤定定的凝注着他,应道:“时前辈……”
  时思星长吁一声,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你要如此……”
  文少孤一时也说不出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关切,也许是因为他处境堪悯,也许是因为对他的所行滋生了钦服之心,总之,他觉得非救他不可,否则自己将终生为了这事不安。
  当下略一忖思,道:“济困扶危,原是家师一再训诲之言,在下既遇到此事,自然不能袖手不问,前辈快些调息一下,试试那丹药的药力可曾散布开来……”
  时思星慨然一叹道:“老夫一生孤洁自持,曾以不受人涓滴之恩引以为荣,料不到今天……却承受了文少侠如此……”
  文少孤双手乱摇道:“前辈休要如此说法,在下还不要前辈感恩图报,实则这正是在下自求心安之事…….”
  时时星微吁一声,不再开口,也闭起双目运息行功,导引着药力遍经五内六腑,缓缓布达四肢百脉。
  此刻约当三更将尽,风息雨止,密密的松林中立刻变得一片静寂。
  时间在沉寂中慢慢逝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时思星首先张目醒了过来。
  文少孤定目看时,只见他眉宇之间已呈现出一片开朗之色,腿部伤处的青紫痕迹也已减褪了不少,显然那颗大还丹已经发生了效力。
  他连忙轻声问道:“前辈觉得怎么样了?”
  时思星眨眨两眼道:“这药似有奇效,老夫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目光投注了曲似水朱叶青两人一眼,又道:“这两位姑娘是……”
  文少孤(缺字)萍水相逢之人,但那位曲姑娘方才对在下曾有救命之恩,不幸她自己却因而受了重伤……”
  时思星点点头道:“方才的经过,老夫均已听得十分清楚,实在难为你们两位了……”
  慨然一叹,接下去道:“时某是有恩必报之人,只要两位此后有用得到老夫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少孤爽然一笑道:“前辈不必再说这些,腿上的伤势……”
  时思星微吁一声道:“膝骨已折,只怕此后只能以义肢代步了!”
  文少孤皱眉无语。
  他对这位曾在情海中遭受折磨的半百老人,本已滋生了甚多的同情之心,此刻凝注着他那须发纠结的面部,与那付落寞苍凉的神情,益发觉得心头发紧,几乎忍不住为之流下泪来。
  忽然,耳际间只听一声娇唤,道:“文公子……”
  文少孤连忙转身看去,只见朱叶青已经姗姗的站了起来。
  他微微有些惊喜的道:“姑娘的伤势复原了么?”
  朱叶青娇媚无比的笑道:“这药真灵,我那迫聚在胸膈之中的毒素,已经全部化解开来,迫出体外了……”
  文少孤面泛喜色,连忙又把目光向曲似水转去。
  只见曲似水依然趺坐原地,额际间热汗蒸腾,周身微微震颤,眉宇之间依然一片青乌之色,显然毒素仍然未解。
  文少孤,朱叶青以及时思星三人,俱皆十分讶异,齐把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困惑不已。
  “大还丹”果是解毒圣药,时思星与朱叶青两人可为明证,但何以曲似水却竟无效验?
  文少孤试探着问道.,“曲姑娘……你觉得怎样了?”
  曲似水额际间的热汗渐止,显然已经停止运功,良久之后,方见她悠悠的吐了一口长气,两眼一睁,道:“文公子,可惜了那一颗丹药!”
  文少孤皱眉道:“难道一点效验也没有么?”
  曲似水苦笑道:“刚刚服下之后,似是也有一阵舒畅之感,但无论如何运功导引,也无法把逼聚在胸膈之中的青素化解得开……”
  文少孤皱眉不语,束手无策!
  原来朱叶青,时思星所中之毒,俱是无人谷中的“驱尸百毒”,那谷中至尊当初练制大远丹之时,均是以谷中之毒为主,故而那药丸虽然也可解百毒,但对阴魔段无华的“玄魄寒珠”却是无可奈何。
  一时众人又复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
  曲似水苦笑一声,道:“文公子……寿数穷通,皆有至数,人该死时,谁也无法留住,只要文公子能遵守诺言,救出我二妹黎明月,我……虽死也可瞑目了!”
  文少孤十分激动的道:“在下不但要救出黎姑娘,也要设法将姑娘治好……”
  目光焦灼的转了一转,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可解‘玄魄寒珠’毒素的药物了么?”
  曲似水苦笑道:“世上纵有,也是找它不到,何况我生命最多只能支持上四五日的时光,除了等死之外,又有什么办法!”
  文少孤大急道:“姑娘快说,世上究竟有什么灵药,可以解得此毒?”
  曲似水幽幽的道:“千年雪参,万年梅实……都是可解任何剧毒之药,这些稀世之珍,能在四五天内弄得到么?”
  文少孤一时不由呐呐无语。
  千年雪参,万年梅实,无非都是传说中之物,世上究竟是否真的有这种仙品,也是未可知之事。
  又怎能在短短的数日之中把它弄到,曲似水说得不错,看来除了等死之外,当真没有什么办法了!
  方在为难之际,忽听时思星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夫倒是想起了一样可以医治曲姑娘寒毒之药,不过,不过……”
  但他不过了半天,也没不过出个所以然来。
  文少孤急急问道:“前辈究竟想起了什么药物,为何又迟迟不肯说出口来!”
  时思星慨然一叹道:“此药虽没有千年雪参,万年梅实那等名贵,但也不是易求之物,…...”
  文少孤大急道:“不管如何,且请前辈说出来看看!”
  时思星点点头道:“世上各种奇毒种类繁杂,不下数百种之多,解毒之药,同样的多至不可胜数,但却有一种东西,不论何种毒素皆可解得……”
  文少孤插口问道:“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时思星道:“三足玉蟾!”
  文少孤啊了一声,道:“三足玉蟾……在下听说这种东西也是传闻之物,并不曾有人捉到过这种神虫!”
  时思星摇摇头道:“不然,据老夫所知,就有人曾经捉到过此物……”
  “那人是谁?”
  时思星苦笑道:“独眼神丐慕容雅!”
  文少孤啊了一声道:“独眼神丐?!……”
  时思星扫了他一眼,顾自说下去道:“大约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盛传独眼神丐得到了一只三足玉蟾,一般黑道中人,也曾大生觊觎之心,但独眼神丐不独武功高强,而且又是丐帮上代帮主,丐帮势力遍天下,无人敢轻撄其锋,加上他行踪飘忽,居无定所,故而一般人也是莫可奈何,才使他能够把那只三足玉蟾完整无缺的保存了下来,不过……”
  双眉一皱,又道:“但独眼神丐十几年却突然无故失踪,一般人再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即使是丐门弟子,也无人知其下落!”
  文少孤心中顿时又浮起一层希望,不自觉的道:“也许曲姑娘有救了!那独眼神丐……”
  但一言未毕,忽又有些后悔失言,又把话锋顿了下来。
  原来他记得邋遢和尚曾说过独眼神丐不见任何外人,对他的居住之所最好还是不要泄露出来。
  时思星有些困惑的盯注着他,道:“莫非文少侠也听说过此人,知道他……”
  文少孤既不便说出独眼神丐匿居忘我谷之事,又加以对此事有些拿捏不准,十四年中谁知道他还在不在忘我谷,还有没有那只三足玉蟾,甚至连他是否仍然活在世上也是难以预料之事。
  但他略一忖思,毫不迟疑的道:“在下曾听有人说起,知道那独眼神丐遁居之处,至于是否能够找得到他,虽是十分渺茫之事,但尽人事以听天命,在下就要陪曲姑娘走上一趟……”
  时思星并不多问,朗然道:“老夫腿骨折断,不能相陪,只有默祝曲姑娘早日康复了!”
  曲似水苦笑道:“文公子的好意,使我心感无既,但这是极不可能之事,还是……”
  文少孤慨然道:“在下已然说过,这不过只是尽人事以听天命,能否顺利的找到独眼神丐慕容雅,也是毫无把握之事,姑娘就不要推却了1”
  曲似水眉头深蹩,忖思着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文公子如此好心,若我一味推却,反倒是不识时务了……”
  眸光转向朱叶青道:“三妹!”
  朱叶青泪痕满面,凄然喊道:“大姐!”
  曲似水从容的道.,“你的毒伤完全复原了么?”
  朱叶青忙道:“当真完全好了!”
  曲似水欣然一笑道:“远离长白也许是我的失算之处,但这是……不得已之事,希望你们不要抱怨!……”
  朱叶青含泪道:“大姐不要这样说法,我们怎会抱怨于你……”
  曲似水眸光湛然的道:“那么你还是尽快赶回祁连山,与四妹聚于一处,大姐倘若侥天之幸,医好伤势,至迟十日之内,必可赶回……”
  朱叶青幽幽的道:“大姐尽管放心,有四妹和我,加上毒王沙千里,足以应付得了一切,我们会日夜盼您回来!”
  曲似水勉强一笑道:“如我十日之内不回,则必然凶多吉少,你们也不必再优等下去……”
  微微一顿,又道:“文公子一言九鼎,谅来必可寻到‘龙涎草实’救出二妹黎明月,那时,你们就立二妹为本门之主!……”
  朱叶青忍不住双泪交流,凄然喊道:“大姐,您不要说下去了……”
  曲似水面色一肃道:“这些话我必须交代清楚,方才能够心安,假如万一你二姐不幸也出了意外,那么你该当如何?”
  朱叶青呜鸣咽咽的喊道:“不会那样,绝对不会那样!”
  曲似水平静的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种事也许不会发生,但我们却不能不预做安排,是么?……”
  朱叶青含泪道:“一任大姐吩咐,我们保证遵命就是了!”
  曲似水郑重无比的道:“倘若我与你二姐俱皆遭遇不幸,则立四妹为本门门主,因为平心而论,她的才智武功,俱都高出于你,不知你可心服?”
  朱叶青点头道:“小妹遵命!”
  曲似水微微一笑,蓦然站起身来,道:“文公子,咱们可以走了!”
  文少孤感俨万端,同时心中困惑莫名,长白无为门的确是一个十分神秘奇特的门派,她们远来西北,出生入死,先是寻找自己,后来冒险探查无人谷,如今曲似水朱叶青之所以适时而至,显然也是追踪自己而来。
  这是为了什么?她们的目的何在?
  心中虽是困惑不解,但却并不因此迟疑,与时思星,朱叶青略一作别,立即与曲似水相偕而去。
  曲似水虽是中了“玄魄寒珠”之毒,但她以长白无为门的独特手法,自行点了三髓一脉,将侵入体内的寒毒尽皆迫聚胸膈之下,一时不致发作,故而仍然与常人无异,依然健步如飞。
  距云梦山已经不足三百里,文少孤心急如火,奔行绝速,曲似水腿功高强,飘然相随,第二日黄昏之前,就已赶到了云梦山中。
  放目望去,云梦山危峰高耸,绵延不下数百里,两人俱是初次入山,根本不明路径,一时不由踌躇不前。
  曲似水含笑道:“那位独眼神丐慕容雅就在这云梦山中么?”
  文少孤此刻已没有守秘的必要,当下点点头道:“在下也是听邋遢和尚前辈之言,但据他说,那已是十四年前之事,目前独眼神丐是否在世,也很难说……”
  曲似水并无忧容,反而欣慰的一笑道:“即使找不到独眼神丐,也可以找到那生于沼泽中的“龙涎草宝”,回去救我二妹脱险了!”
  文少孤皱眉道:“黎姑娘在无人谷中,一时之间,不致有何意外之事,眼下还是姑娘的毒伤要紧…...”
  但他焦急的双手乱搓道:“这等连绵乱山,要到那里去找?……”
  曲似水微笑道:“除了知道是云梦山之外,可还知道什么地名?”
  文少孤道:“那地名叫做忘我谷,但那是独眼神丐迁入之后所取之名,以前……以前……”
  皱眉忖思半晌,忽然一顿足道:“对了,以前名为青枫谷!”
  曲似水平静的道:“青枫谷?”
  文少孤叹道:“不管它是青枫谷,还是忘我谷,此地连个猎户樵子也遇它不到,就算问问路径也是无处去问。”
  曲似水忖思着道:“青枫谷,顾名思义,该是谷中遍生青枫,咱们且慢慢找上一找,也许能把它找到!”
  这提议虽然甚是渺茫,但除此而外却又别无办法,文少孤只好微微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幸而曲似水精神健旺,体力充沛,并未因中毒而有所影响,故而两人沿着坎坷的山径,眨眼之间已出去了四五里路。
  山势愈来愈险,危崖峭壁,几乎没有着足之处,纵目四顾,一片迷茫,加以天色渐黑,眼见两人已迷失于乱山之中。
  忽然——曲似水轻轻啊了一声,伸手一指道:“文公子,快看……”
  文少孤连忙循着她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大约四五里路之外,忽然闪起一片萤光,似是火把灯烛之物,由于在黯黑的山野之中,那点光亮也就看得更为清楚。
  曲似水喜形于色的道:“纵然那不是忘我谷,想必也有人家住户,咱们至少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青枫谷的所在!”
  文少孤更不迟疑,立刻与曲似水认定方向,循着羊肠山路,向方才火光闪烁之处奔去!
  四五里路程,虽是坎坷难行的山路,但两人均是轻功已臻化境的稀世高手,不过盏茶时光,就已到达。
  曲似水不禁又发出一声欢呼。
  原来那发光之处,正是一片山谷。
  但见其中青枫丛生,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万株之多。
  文少孤心中亦是十分兴奋,脱口说道:“此处谅来必是忘我谷无疑了!”
  但他放目看去,密密丛丛的青枫之中,却看不见有何房舍,亦不曾再见有灯火传出,似是一座渺无人迹之处。
  曲似水微微有些困惑的道:“方才那闪光传出之处,分明就是这里,何以却不似有人之地!”
  文少孤亦是惶惑莫决,略一忖思,道:“管他是与不是,且先走了进去看看再说!”
  原来那谷口就在左侧不远,两人身形齐跃,幌肩奔了过去。
  殊料就当两人踏入谷口不足数步,忽听丛林之中有人大喝道:“站住!”
  接着十数条人影飞驰而出,拦住了去路。
  文少孤微微一怔之后,却不由大喜道:“我们毕竟找到了,那独眼神丐定然仍在此处……..”
  一言甫毕,只听那基飞驰而出之人中有人振声大喝道:“你胡说什么?你们是由何而来,到此何干?”
  原来那些人共有十六名之多,个个肩头俱皆插着一柄长剑,同是破衣褴褛的叫化子,想来正是丐帮之人。
  文少孤定神一笑,拱拱手道:“诸位可是丐门之人?”
  方才出口喝叱的是一名白髯老丐,闻言怔了一怔,目光上下捕掠着文少孤,有些奇异的道:“不错,老夫等都是丐门弟子,但隐居此处已久,与本门弟子亦已不通往来,不知你们因何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文少孤大喜道,,“在下只想请问一事,那位十四年前隐居此谷的独眼神丐慕容前辈,目前可是仍然在于此处?”
  那白髯老丐冷冷的道:“尊驾找错地方了,此地并没有什么独眼神丐……”
  文少孤怔了一怔,旋即一笑道:“在下也知慕容前辈隐居此地之后不见外人,但在下他却一定会见……”
  目光一转,道:“就烦前辈通报一声,说十四年前慕容前辈托邋遢和尚送到贺兰凌云山庄的那个两岁大的孩子,现在回来看他老人家来了!”
  白髯老丐定定的投注了又少孤一眼,目光中很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困惑之情,良久方道:“你的名字?”
  文少孤忙道:“在下文少孤,但这姓名慕容前辈不一定会知道,如果前辈提起邋遢和尚,慕容前辈就会立刻记得起来!”
  那白髯老丐忖思半晌,道:“你且等在这里,不得乱走!”
  文少孤忙道:“有劳前辈了!”
  那老丐面孔扳得死紧,转身分开随在身后的众人,纵身向密密丛丛的枫林深处扑了进去。
  那白髯老丐一走,其余的十五名老丐却迅速的掣下肩头长剑,刷的一声分散开来,拦在了两人面前。
  文少孤愕然一怔,原认为众花子有出手相搏之意,当下冷笑不语,暗中已把全身功劲提聚了起来,以备应付奇袭突变!
  但那十五名叫化子虽则挺剑散了开来,却是一动不动,有如木雕石塑一般,剑锋目光,俱皆罩在两人身上。
  文少孤颇感困惑,忍不住沉声喝道:“诸位居在?难道……”
  一语未完,只觉一只纤纤玉手搭到了肩头之上。
  回头看时,只听曲似水悄声耳语道:“这些叫化子分明皆是训练有素,负责保护独眼神丐安全之人,看来他们除防卫而外并无恶意,咱们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文少孤闻言轻轻颔首道:“姑娘说得有理,且等那老丐回来之后再说!”
  于是两人静立不动,目光俱皆盯注着枫林深处。
  至少过了一盏热茶之久,方见灰影一闪,去报名求见的老丐已然衔命而回。
  文少孤急急的道:“慕容前辈可是要在下即刻入谷晋见么?”
  殊料那老丐摇摇头道:“家师不见!”
  “不见?……”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前辈可曾把在下之言说明!”
  那老丐冷冷的道:“家师说十四年前根本就没有那样一桩事情……”
  微微一顿,又道:“依照本谷规例,入谷之人俱皆不容生出,但家师特别关照,不伤尔等性命,快些离开此处吧!”
  文少孤怔立移时,大叫道:“前辈可曾提起邋遢和尚?”
  那老丐冷冷的道:“家师曾说,即使邋遢和尚亲自前来,他老人家也是不见!”
  文少孤不由怒意勃发,忍不住大声道:“如此说来,令师实在是一个最不通情理之人!”
  身形骤然前欺数步,道.,“有劳再去通知令师一次,就说文某定然要见,今天是见定了!”
  那老丐也缓缓掣下肩头长剑道:“老朽不便再去禀报家师,不过,尊驾如果定然要见家师,也还有一个可行之法?”
  文少孤忙道:“不知是怎样一个办法,还请尊驾指教!”
  那老丐冷然一笑,道:“只要尊驾能闯得过老朽等的六合剑阵,就能见得到家师之面!

  第九章 六合剑阵
  文少孤执意要见独眼神丐慕容雅,纠缠不去,惹得那名老丐性起,长剑一摇,与身后的十五名老丐顿时布起了一座剑阵。
  文少孤双眉深锁,沉声道:“在下与令师虽未晤面,但可说渊源颇深,尊驾如果详细转达一番,他老人家定会见我,何必要干戈相见?”
  那白髯者丐冷冷的道:“不必多言词费,果尔定要谒见家师,除非闯过这六合剑阵,否则休想!”
  文少孤已被激得心头火起,朗喝道:“刀剑无情,闯阵过关,难免有所死伤,在下……”
  白髯老丐截断他的话锋,冷笑道:“只要你有这个本领,就算把我们俱皆杀光,家师也不会见怪……”
  目光转注到曲似水脸上瞄了一眼,又道:“不知是两位同闯,还是尊驾独攻?”
  文少孤忙道:“要见独眼神丐慕容前辈,是在下一人之事,与这位姑娘毫无干连,自然是在下一人独闯!”
  白髯老丐淡淡哼了一声,又道:“那么尊驾用什么兵刃?”
  原来文少孤一柄长剑早已丢掉,此刻赤手空拳,身上空空荡荡,竟是什么兵刃俱都没有。
  他双手一摊,从容笑道:“在下一向懒于携带兵刃,临阵对敌,只好向对方借用!”
  那老丐怔了一怔,奇道:“荒唐!那个会肯借兵刃与你!”
  文少孤冷笑道:“如果在下想向尊驾借用呢?”
  白髯老丐会过意来,登时勃然大怒,沉声喝道:“娃儿,你未免太过狂妄了……”
  文少孤一声长笑,身形体起,探臂就向那老丐握剑的右手抓去,同时暴喝道:“借与不借,只怕由不得你了!”
  白髯老丐见状又惊又怒,肘弯一翻,森森寒芒迎胸剧去。
  同时左臂一撩,喊道:“发动剑阵!”
  但文少孤用的这一招乃是一了禅师所授十二套擒拿绝技中的一式“截江夺斗”,快捷凌厉,奇幻百出。
  白髯老丐骤感眼前一花,肘弯一麻,一柄长剑已然到了文少孤手中。
  然而“六合剑阵”在白髯老丐一声令下,亦已随之发动,就当文少孤长剑到手之际,两股寒芒,已经分由左右匝地涌来。
  只见每侧四柄长剑,剑锋俱各划起一片厉啸,有如长虹疾掣,银蛇乱飞,使文少孤也不禁为之一惊!
  匆促中将夺来的长剑反腕一撩,挑向右侧刺来的四剑,左掌则劈出一股劲风,向另四名老丐的剑锋震去!
  他未料到这“六合剑阵”发动得如此快捷,而又如此威势凌人,一掌一剑只是格拒自救的险招。
  说时迟,那时快!
  但听一串铿锵乱响,与一声蓬然大震,八名分由左右攻袭的老丐,被他一掌一剑完全逼了回去!
  但六合剑阵原是一种上乘精奥剑阵,文少孤虽然闪电般逼退了八名老丐的攻势,蓦觉身后剑锋啸风之声大起,原来两名老丐已绕至身后举剑攻了过来。
  那两名老丐的攻势甚是奇异,文少孤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那两名老丐长剑成八字形刺了过来,根本不似向他攻袭。
  文少孤志在求见独眼神丐,并无认真伤人之意,见那两名老丐长剑分向两侧刺去,心中虽感奇异,但却并未在意。
  殊料就在略一呆怔之际,只听那白髯老丐大喝道:“狂徒,让你领教一下‘六合剑阵’中的廻旋剑法吧!”
  文少孤闻言微微一惊,只听曲似水也急声喊道:“文公子,快退!”
  文少孤长剑疾摇,挥洒出一片护身光影,弹身向后退去!
  但他身形甫行弹起,耳际间却听两股尖锐的金刃啸风之声疾逼而至,分向腰腹之处扫来。
  原来那由身后攻来的两名老丐虽然成八字形向两侧幌了过去,但施即变为孤形反切了回来。
  这一着大为奇突,而且就当文少孤身形离地,甫行跃起之际恰恰扫到,一时不由险象环生!
  文少孤毕竟已得一了禅师真传,神功绝学浩瀚无边,当下身形疾旋,硬行避开左侧拦腰划到的一剑,整个身子向右侧那人压了过去!
  这一着同样的至为怪异奇突,大出那两名老丐意料之外。
  文少孤并不怠慢,掌中长剑已在身形一压之际,向右侧老丐先行扫了出去!
  那老丐见文少孤有如泰山压顶般激撞而至,不由大是慌张,匆忙中但闻锵然一声,划出的剑锋巳与文少孤扫到的长剑迎个正着!
  那老丐身形一阵踉跄,长剑几乎被震脱手!
  吃惊之余,左掌劈出一股劲风,向文少孤迎胸击去!
  他原意想藉一掌之威将文少孤逼退,不料文少孤突然一掌击地,身形猛地拔起三尺余高,双足却向那老丐的肩头跺去!
  文少孤身形轻灵,动作如风,那老丐再也躲闪不开,立刻被文少孤双足俱皆实实踢中。
  这是极不合理的打斗之法,但听一声惊叫,那老丐一溜歪斜向后退去,摔于丈余之外!
  但文少孤却在双足跺中那老丐肩头之际,藉力而起,有如巨鸟腾空,飞起三丈余高,向后飘去!
  身形一落,适巧站于曲似水身边。
  白髯老丐大感意外,气得拂胸长髯根根森竖,怒声喝道:“娃儿,本阵甫行发动,为何你一触即退?”
  文少孤长笑道:“一叶知秋,看来尊驾这‘六合剑阵’也不过尔尔!”
  白髯老丐冷冷哼道:“闯不过‘六合剑阵’,就休想见得到家师之面!”
  右手一招,十五名持剑老丐阵式又是一变,只见十五柄长剑剑锋颤动之间有如一片剑林光海,像扇面一般横阻在两丈之外!
  文少孤对阵式之学本是一无所知,口中虽说得硬朗,但心中却也不免暗惊,因为一触之间已经迭遇险招。
  但他却毫不迟疑,长剑一振,又欲攻去!
  耳际间只听曲似水道:“文公子且慢!”
  文少孤投注了她一眼,道:“姑娘有什么指教?”
  曲似水皱眉道:“这‘六合剑阵’不同凡响,文公子……”
  文少孤朗然一笑道:“姑娘不必为在下担心,在下虽然不解阵式变化,但硬拚硬打,谅来也不难闯了过去!”
  说着又欲挺剑而上。
  曲似水急急又道:“不然,方才文公子幸未深入,否则只怕已经……身受重创了!”
  文少孤怔了一怔,笑道:“区区十六名老丐,姑娘也把他们看得太高了!”
  曲似水微吁一声,伸手一指,道:“文公子可曾注意到后襟之上?”
  文少孤闻言连忙转头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后襟之上已被剑锋划破了一条半尺长的裂口!
  吃惊之余,一时不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曲似水紧锁的双眉一松,道:“看来闯阵之事,必须我助你一臂之力了!”
  文少孤苦笑道:“但姑娘体蕴剧毒,岂可强行出手搏战,如果引发了毒伤……”
  曲似水摇头道:“不妨,须知我粗通阵法之学,攻入阵中,自可避实就虚,不会死力出手,何况……”
  眸光一转,又道:“我无为门敛伤聚毒的手法还算高明,那伤毒既被我以点闭‘三髓一脉’的手法将之迫聚于胸膈之下,又有百草丹为助,不到三四天之后,绝不会发作,这一点文公子尽可放心……”
  那白髯老丐见两人不住低声细语,已经十分不耐,震然大喝道:“娃儿,如你知难而退,还是早离此地为宜!”
  文少孤一声大喝,身形骤逼阵前,道:“那个说文某知难而退!”
  白髯老丐为之一惊,道:“既然如此,快些闯来!”
  他手中长剑已被文少孤夺去,眼下赤手空拳,喝毕之后,双肩一幌,向后退了下去!
  文少孤心中一动,暗忖:他长剑被夺,防守不易,如若他也是阵中一员,当为最弱的一环!
  忖念之间,急追而前,由后一剑刺去!
  耳际间却听曲似水急以传音入密道:“不要追他,攻你左面那人!”
  文少孤闻言并不怠慢,果见左侧一名老丐,手摇长剑,斜里一荡,向他左肩刺了过来,当下长剑藉一收之势,扫了过去!
  但听锵然一声,火星四射。
  那老丐身形摇了一摇,但长剑既未出手,身形亦未后退,文少孤不由又为之怔了一怔!
  以乌竹神君,天山三煞等那懐武功高强的魔头,尚且被自己一掌震得非死即伤,这名老丐难道比他们还要高明一些不成?
  转头看去,只见已经陷身阵式之中。
  虽然只有十六名老丐,但此刻看来,只见三人一簇,两人一伙,柄柄长剑幻起一片片森森寒芒,竟仿佛有百人之多!
  而且四面八方,每一个角度上似乎都被对方占去了有利的攻击地位。
  曲似水也已闯进阵来,只见她随手一扬,长长的水袖之中顿时撤出了一蓬黄色粉雾。
  那粉雾不知是否有毒之物,但却把攻到面前的两名老丐逼得分向两侧踉跟跄跄退了下去
  两人既已深入阵中,阵式随之完全发动了开来。
  文少孤一剑震退了一名老丐,目光四掠之际,左右两侧又是四名老丐相继攻了过来—他正欲出剑反格,只听曲似水的传音入密之言又在耳畔响起:“注意背后,休管那攻至的四人!”
  文少孤对曲似水已然大生信心,当下并不回顾,反手一剑,迳向背后撩了过去!
  这一招正是四十二招飞龙剑法中的一招“惊头回头”,长剑一出之际,人也随之暴退数尺,向身后偷袭之人压了过去。
  原来身后果有一名老丐藉左右两侧四名老丐齐攻之际,由后面一剑刺了过来,点向文少孤的背心!
  文少孤也已明了了这“六合剑阵”的威势即在于虚实莫测,那左右四名老丐攻势泗泗,看来皆有孤注一掷之心,实则却俱是佯攻,如若认真出招拚搏,必将立被背后偸袭而至的老丐所乘!
  当下一剑后撩,正好与偸制的老丐遇个正着,但听锵然一声,那老丐立时被逼出了七八步远!
  曲似水手无寸铁,身躯如弱柳摆风,在剑阵之中有如穿花蝴蝶一般,东飘西荡,从从容容。
  只见她有时硬向攻到的老丐碰去,有时则对遥遥攻来之人疾闪快躲,但不论剑阵如何变化,她始终飘来穿行,夷然无损。
  文少孤深深了解这阵法的玄奥凌厉,不敢恃强莽动,只依着曲似水传音入密的指示拆招化式,一连破解了五六式险招!
  忽然——只听白髯老丐一声厉啸,阵法突然又是一变!
  这次十六名老丐忽然分成了两个大圈,一内一外,登时将曲似水文少孤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来,文少孤与曲似水两人反而联络到了一齐。
  那白髯老丐也杂在众老丐之中团团疾转,一面放声大喝道:“这是本剑阵中的‘玄轮六转’,小心了……”
  文少孤双眉微锁,一时倒看不出这团团乱转的阵法有什么出奇之处。
  方在困惑不解之际,只听十六名老丐齐齐发出一阵怒吼,在内圈的八名老丐猛然由四面挥剑刺了过来!
  就在内圈之人发动猛攻之际,外圈的八名老丐则阵形一变,改为两人一组,分由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四个方向穿隙而入。
  只听那白髯老丐大叫道:“这是玄轮六转之中的第一转:“四路埋伏’!”
  文少孤目注曲似水,手中长剑划起半个圆孤,向外封了出去!
  曲似水皱眉无语,双袖一甩,也打出了半个圆孤的黄色烟雾,勉强把这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压了下去!
  显然她对这“玄轮六转”也是不甚了然!
  耳际间只听那白髯老丐发出一串呵呵大笑,又说道:“再试第二转‘七剑追魂’!”
  只见包括那白髯老丐在内,共有九名老丐忽然又潮水般涌了过来,长剑疾挥,分向两人猛攻!
  文少孤暗忖道:那老丐既喊“七剑追魂”,为何却九人联攻?
  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六合剑阵”既以虚实为能事,那么这联攻的九人必是佯攻。真正的七剑却是那尚在九丐外围之人。
  心中虽如此想法,手中却并不怠慢,长剑撩,刺,劈,削,闪电般向攻来的九丐反攻过去!
  果然,那九名老丐看来攻势涵汹,实则都是一触即退,而且在未攻至两人面前之时即已折身而返,是以文少孤反攻之势虽猛,却并未伤着一人!
  曲似水眉头微蹙,呆立无言。
  文少孤大感奇怪,但又不便催促于她,只好凝神仗剑,等待着那“七剑追魂”的一轮猛扑!
  忽然——只听曲似水像猛然醒悟了一般的顿足道:“毕竟被我看出核心的所在了!”
  文少孤被她无头无尾之言弄得呆了一呆,道:“姑娘说什么?……”
  曲似水急急沉声道:“看清那颈围红巾的老丐,那就是这剑阵的核心之人,此人一去,阵法立解,竭尽你一切所能,杀了他!……”
  文少孤皱眉道:“这……”
  原来他虽誓闯此阵,但在可能范围之内,仍然不愿杀伤人命!
  曲似水急道:“如果你仍心存忠厚,不待这‘玄轮六转’施展完毕,只怕你我两人俱皆要丧生在这剑阵之内了!……”
  微微一顿,又道:“至少,你也要把他杀伤,使他没有再持剑对敌之能!”
  那攻来的九名老丐,虽然一触即退,但却一退之后,又复攻来,虽是虚招佯攻,但看来凌厉迫人,亦自令人不得不防!
  文少孤一面挥剑格拒九名老丐的佯攻,一面定神注目看去。
  只见所有老丐颈项之上,俱皆围上了一方角巾,其中有黄有绿,有青有灰,但围红巾者却只有一人。
  他不解阵法,并不知核心人物的重要,细看那颈围红巾之人,与其他老丐并没什么异样之处。
  方在困惑之中,只听曲似水急道:“小心,那七名老丐攻过来了……记住,那颈围红巾之人……”
  文少孤抬头看去,只见那七名老丐果然步步进逼,成一横排逼了过来!
  乍然看去,七人动作迟缓,毫无威势可言,较之内圈佯攻的九名老丐,相差不啻天壤之别。
  忽然——七名老丐阵形一变,由横而竖,当先一人速度骤增,有如箭射一般,连人带剑冲了过来!
  另九名老丐则大喊一声,团团疾转起来——
  这一来有如走马灯一般,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动作奇快,但却井然不紊,令人不禁眼花缭乱!
  文少孤亦自看得清楚,威势所在,是那七名突攻而到的老丐!
  只见颈围红巾之人,在七人正中,也就是第四名上,手中长剑一左一右,连摆数摆,相继冲了过来。
  文少孤早已有备,就当七人中第一名老丐攻来之际,蓦地双足一顿,拔升而起,腾空三丈余高。
  曲似水则娇躯一扭,斜斜飘出五尺,抖手撒出一片黄色烟雾,整个人影隐入了黄色粉雾之中。
  七名老丐如一条线般箭射攻至,文少孤腾空而起,使当先而至的老丐一招走空,随着前冲之势,极自然的向曲似水攻去!
  但那蓬黄色烟雾却似有极大威力,第一名老丐身形疾斜,由一侧滑了开去,第二名似是与第一名连在一条线上一般,同样的斜掠而过,故而曲似水虽然身在阵中,但有那些挥洒不尽的黄色烟雾,似是已足以自保,安全无虞。
  文少孤身形腾空,在空中双肩一斜,头下脚上,疾扑而落,长剑斜掠,正好刺向那颈围红巾的中间老丐!
  要知任何一种阵式,一经发动,变化法则多属固定不变,文少孤既不躲闪,又不与第一名老丐接招,却蓦然身形腾空,向第四名老丐攻来,这是大出常情,颇为意外之举!
  那颈围红巾的老丐不虞有此一着,仓促间不免手忙足乱,惶惑失措!
  他并非不能出招格拒,但因身属“六合剑阵”的核心,如若中途变化步骤,势必将整个剑阵带入混乱之中。
  故而他疾冲而前的身形不变,右手长剑平举,向文少孤剑锋之上磕去,欲图一击之下,将文少孤震退。
  自然这是一记险招。
  他不曾知道文少孤实力,岂是他一剑横磕就能挡得开的!
  但听一声锵然大响,那老丐手中长剑已被震得脱手而飞!
  整个身子也一溜歪斜向一侧退了下去!
  原来文少孤志在一招克敌,一剑斜掠,已运足了十二成极限的功力,故而任凭那老丐功力如何深厚,也是无法招架得住!
  文少孤一招得手,更不怠慢,双肩微动之际,已经如影附形跟踪而到,长剑撒起一片寒芒,向那老丐罩了下去!
  文少孤虽无伤人之心,但为眼下的形势所迫,深知如不伤敌,必为敌伤,故而毫不迟疑,又复跟踪劈出一剑。
  那老丐长剑脱手,身形未稳,内腑亦受微伤,根本已没出招格拒之能,而且文少孤动作如风,剑出如电,也根本没有使他格拒余裕!
  文少孤毕竟心地忠厚,不忍惨杀无辜,刺到的剑锋一偏,向他右臂上扎去!
  但听一声惨叫,那老丐一条右臂已被切了下来!
  一时血流如注,惨呼不已。
  那白髯老丐虽是为首之人,但却不是剑阵的核心,见状大惊失色,但匆促之间却是无可奈何。
  核心既除,剑阵立解,十余名老丐,登时陷于一片混乱。
  文少孤身形疾跃,一起一落之间,已然落于那剑阵之后,回看曲似水时,亦巳轻飘飘的落于文少孤身侧。
  那白髯老丐面如死灰,呆立无语。
  文少孤朗然一笑道:“在下已闯过剑阵,不知尊驾还有何话说?”
  那白髯老丐神色肃然道:“阁下既已闯过剑阵,老朽自不会食言……”
  微吁一声,又道:“老朽等受命在此守谷,十余年来,能闯过六合剑阵的,不过只有阁下一人!”
  文少孤愕然道:“到此求见慕容前辈的人很多么?”
  白髯老丐忽然变得十分和气的伸手一指道:“那面枫林之内埋葬了百余具枯骨,都是闯阵之人所遗……”
  微微一顿,又道:“此项规则是家师所订,阁下既已闯过剑阵,家师就会延见……老朽为阁下带路了!”
  说着当先向前行去!
  文少孤瞄了曲似水一眼,双双随后跟了上去!
  那片枫林十分茂密,视力所及除了枫树之外,就是凌乱的巨石。
  三人先后曲折行去,大约走出了五十丈左右,只见似是已到谷底,一排石屋已然呈现眼前。
  那石屋依山而建,方方正正,约有二十余间。
  白髯老丐大步当先,握住右首一间石室门环,用力一拉。
  只听一阵卡卡之声响处,那石门已被拉开了十条隙缝,约可容一人侧身而入。
  白髯老丐神色凝重,回顾两人一眼,轻步走入了石屋之中。
  文少孤双眉深锁,暗以传音入密道:“曲姑娘,这情形依在下看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曲似水也以传音入密道.,“不错,门前蛛网尘封,荒草及膝,室中腐气醺人,黯无灯光,像是废置已久的空屋,不知那位独眼神丐为何要住于此处?”
  说话之间,却抢在文少孤之前挤了进去!
  文少孤虽感困惑不安,但却毫不迟疑,也随之走了进去。
  石室中约有两丈见方,除了一门之外,并无窗户,室中也是空无一物,不要说床榻桌椅,连个蒲团石墩也是没有。
  文少孤愕然一怔,连忙功运全身,准备随时出手应变,同时急急向那白髯老丐沉声喝道:“你想在文某面前弄什么诡计?”
  白髯老丐双手连摇道.,“老朽何曾弄什么诡计了?”
  文少孤突然探臂扣住他体脉,道:“那么独眼神丐慕容前辈呢?”
  白髯老朽轻吁一声道:“家师就在隔壁房中。”
  文少孤疑信参半,只好把手一松,沉声道:“那么快些与在下通禀一声……”
  白髯老丐神色沉肃,举步走向壁间,伸手在石壁上轻轻敲了三下!
  然后立于原地摒神静听,一付恭谨之态!
  良久。
  隔壁石室中并无任何回音。
  文少孤等得不耐,目注白髯老丐道:“令师想必已经入睡,再敲上几下好么?”
  曲似水则走前一步,拦住笑道:“令师因何居住在这等神秘阴森之处?难道他……患上了什么病症不成?”
  白髯老丐闻言慨叹一声,道:“二位既是能闯越‘六合剑阵’之人,老朽也不便相瞒,家师自十余年前定居此地之后,即开始修建这些石室,然后深居简出,每日静坐室内!
  三年之后,他老人家忽又着令老朽等将所有石室窗户砌死,然后他老人家即静居此室之内,不复再出!
  但他老人家却在石室之内每日以传音入密传授了六合剑阵的布阵尅敌之法,着令老朽等日夜守于谷口,阻挡闯谷之人…….”
  文少孤奇道:“慕容前辈这样将自己密闭室内,难道他也不饮不食么?”
  白髯老丐皱眉道:“家师虽非参禅修道之人,但已至不食人间烟火之境,每日仅食水果数枚,由老朽等轮流供奉……”
  文少孤环目四顾,道:“此处无门无窗,那水果又由何处送入?”
  白髯老丐伸手一指道:“壁间有一门一洞,俱是由内而开,每日老朽等送呈水果,均是先行敲击石壁,待家师打开洞门后,再将水果送了进去……”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那扇石门,则已有十余年未曾开启过了!”
  文少孤皱眉道:“看来令师实在是一位怪人……”
  曲似水眉宇深锁,忽然插口道:“我可以请教一事么?”
  白髯老丐应道:“姑娘有话尽管明讲!”
  曲似水忖思着道:“不知‘六合剑阵’可是丐门祖传之学?”
  白髯老丐怔了一怔,道:“这……与本门之学廻然不同!”
  曲似水嗯了一声,道:“那么尊驾不曾探究过此事?”
  白髯老丐神色肃然的道:“家师为本门权利至高无上之人,他老人家所行所为,老朽等并无置啄之地,虽知不是本门之学,也不敢追究过问——”
  曲似水淡淡哼了一声,道:“这不过是愚夫之行,值不得恭维……”
  白髯老丐面色微微一红,道:“那是本门之中的私事,姑娘问得有些逾格了!”
  文少孤赶忙接口道:“眼下惟一要做之事,是快些见到独眼神丐慕容前辈,尊驾最好还是设法叫他老人家一下!”
  白髯老丐肃然道:“既然两位闯过六合剑阵,就必能见到家师之面,权且委屈静候一时,不必这样急法!”
  说话之间,又伸手在壁间轻敲了三下!
  这次倒没有等了多久,大约至多不过盏茶左右,只听壁间卡嚓一响,现出了一个斗大的圆洞。
  文少孤连忙纵目向内看去。
  内面似乎也是一间石室,但却暗黑如漆,文少孤虽然视力敏锐,比常人高出若干倍以上,但也是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里面的空气较之外面还要恶劣得多,圆洞一经打开,立时就有一股触鼻的霉烂气味传了过来。
  白髯老丐见壁洞打开,连忙走前一步,在洞外跪了下去,肃声道・・“弟子欧阳久叩见恩师!”
  石洞中传出一声嘶哑的应声道:“罢了……”
  声音顿了一顿,又道:“有什么事么?”
  文少孤又复尽量向洞口之内望去,但除了一片黑暗之外,却是空荡荡的看不到一点东西。
  只听白髯老丐呐呐的道:“弟子曾禀报过恩师,一位姓文名少孤之人要求破格晋见恩师……”
  那嘶哑的声音有些怒意的喝道:“这些琐事,不必来添我的麻烦,要他按照本谷规例,闯阵而入,只要能冲得破‘六合剑阵’带他来见我就是,否则……”
  微微一顿,又道.,“青枫谷中难道还多他一堆枯骨么?”
  文少孤不由心头疑念大生,那嘶哑着喉咙发话之人显然是独眼神丐慕容雅无疑,自己是他托由邋遢和尚送到文氏夫妇手上之人,为何提起自己却如此漠不关心,似是根本就不相识一般?
  只听那白髯老丐呐呐的道.,“只怪弟子无能,竟被他……”
  此事似是甚难启齿,是以呐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嘶哑的喉咙有些怒意的喝道:“说下去,被他怎样了?”
  白髯老丐终于说了出来道:“被他与另一位青姑娘闯过了‘六合剑阵’……”
  那嘶哑的声音啊了一声,道:“闯过了‘六合剑阵’……”
  良久良久,方才接下去道:“他们人呢?来了么?”
  白髯老丐低应道:“来了,就与弟子同在外面石室之中……”
  嘶哑的声音又停顿了一下,突然放声一笑,道:“好,让他们进来吧!”
  接着但听石壁间又响起了一串轧轧大响!
  一扇七尺余高,三尺余宽的石门应声打了开来。
  白髯老丐赶忙爬起身来,侧身向石门外一站,道:“家师已允接见,两位请进!”
  文少孤望了曲似水一眼,暗以传音入密道:“曲姑娘以为如何,咱们该不该进去?”
  曲似水双眉深锁,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若不见到独眼神丐,大概你也不甘心离去,这一问岂非有些多余?”
  文少孤默然暗忖:这话果然不错,尽管自己疑念颇多,但如不见到独眼神丐,自己决然无法离去!
  当下不再迟疑,迈步向内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石室,与外面大小相彷,但黑暗的程度却较外面更甚,乍然入内,以文少孤视力之强,竟然也有伸手难辨五指之感。
  他忙在门内停了下来,略一定神,方才逐渐看清了室内的一切。
  只见室中除了一张石床之外,再无别物,石床之上正有一团黑影在微微的不停蠕动。
  又过了一会,待至视力逐渐能适应了室内的黑暗程度,考看清那坐在床上的果然是一个人形。
  文少孤略一迟疑,走到石床之前,呐呐的叫道:“慕容前辈……”
  那人嗯了一声,道:“你就是文少孤么?”
  声调仍是那样嘶哑,话也说得有气无力。
  文少孤忙道:“晚辈正是!”
  他一面说话,一面注意去看那人的身形像貌,但那人除了是一团黑影,任什么也看不出来。
  原来那人趺坐床上,面罩重重黑纱,连头部俱皆包裹在内,触目所及,只是一团漆黑。
  文少孤困惑不已,心想,一个人把自己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石室之中,一住十几年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他究竟为了什么?
  方在忖思之间,只听石门忽然发出一串轧轧大响,自动的关了上去。
  文少孤心中微微吃了一惊,但却并未移动脚步。
  曲似水已走了过来,倚在他的肩头之下,独眼神丐慕容雅咳了一声,忽然慢悠悠的道:
  “时间过得好快,你今年十几了?”
  言下似有无限感微之意。
  文少孤忙道:“晚辈已痴长一十六岁!”
  独眼神丐微吁一声,道.,“十六年了……”
  微微一顿,又道:“你父母都好么?”
  文少孤心头一惨,忙道:“老前辈难道没听说过贺阑山的惨变么?……”
  问过之后,方才觉得这话问得十分多余,独眼神丐孤居在这密闭的石室之中,青枫谷又是一片几乎与世隔绝之地,他自然不会知道近来江湖上所发生之事。
  独眼神丐面目俱皆包裹在重重黑纱之内,看不到神色表情,只见他身子微微动了一动,道:“此谷已更名‘忘我’,老朽连自己之事都要忘记,难道还会注意探听外间之事么?……”
  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贺兰山发生什么事了,莫非……”
  文少孤长吁一声,立刻把一切经过都大概的说了出来。
  独眼神丐平平静静,待至文少孤说完,方道:“吉凶祸福,皆属前定,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但那邋遢和尚……”
  声调一沉,道:“老朽与之绝交已久,他却妄言老朽为其平生三大好友之一,岂不滑稽可笑……老朽正恨不得生食其肉,活剥其皮……”
  由沉凝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恨意之深,显然不是虚语。
  文少孤大感讶异,试探着道:“据邋遢和尚所云,晚辈是在两岁大时由前辈交与他的,不知……”
  独眼神丐呵呵一笑道:“老朽终身独处,未近女色,绝不会是你的父亲!”
  文少孤脸色一红,道:“这个,晚辈知道,但不知前辈是由何处将晚辈……弄到手里,为何交与邋遢和尚转送文氏夫妇收养?晚辈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
  独眼神丐微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探究你的身世而来了?”
  文少孤道:“晚辈现已长大成人,自是急需知道身世来历,还望前辈……”
  独眼神丐轻轻点了点头,道:“好,老朽告诉你就是……”
  似哭似笑的呵呵了两声,又道:“至于你的身世,除开老朽之外,只怕甚少有人知道了!”
  文少孤心情激动无比,摒息不动,凝神静听。
  但独眼神丐说过之后,却又默然无语,停了下来。
  文少孤静待移时,仍然不见动静,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怎的不说下去了?”
  独眼神丐嗯嗯了两声,道:“事隔十余年,有些事老朽也记不清楚了!必须慢慢想它一想……”
  微微一顿,又道:“那姑娘来此又为了什么?”
  文少孤道:“此位曲姑娘是……晚辈的救命恩人,她因救了晚辈之命,才身负极重的毒……”
  独眼神丐哼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既已身受毒伤,不设法医治疗养,却跑来忘我谷,为了什么?”
  文少孤为难的忖思了一会,终于开门见山的说道:“晚辈受另一位前辈指示,听说前辈有……有一只三足玉蟾,可以治疗任何毒伤,故而相偕而来,欲求前辈……”
  独眼神丐答非所问的道:“你遇到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文少孤心中忐忑不安,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他看得出这独眼神丐是个怪得无以复加的怪人,深恐他一口回绝。
  开得他问话,连忙答道:“那位前辈姓时名思星,自称望星庐主。”
  独眼神丐啊了一声,喃喃的道:“时思星?!……”
  文少孤困惑的道:“前辈莫非与他相识么?”
  独眼神丐并不答复他相询之言,却急急问道:“你们已见过面了么?”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施即分手,不过如此而已!”
  独眼神丐哦了两声,道:“他可曾知道你是文子玉之子?”
  文少孤困惑难解,不知他究竟为何要问这些,迟疑了一下,道:“想来恐怕他并不知道,因为晚辈并未提过此事!”
  独眼神丐又哦哦了两声,忽的话锋一转,道:“方才你说什么来着?那位姑娘………
  文少孤连忙接道:“曲姑娘被阴魔段无华的‘玄魄寒珠’所伤,身中阴毒,求前辈惠加援手,晚辈感同身受……”
  曲似水也连忙赶上一步,检衽一礼,道:“晚辈曲似水,见过前辈!”
  独眼神丐淡淡一笑,道:“免礼,免礼……”
  接着伸手向怀中掏去。
  文少孤摒息凝神,定目看去:只见他伸手掏出的是一个黄绢包裹,那包裹约有拳头大小,看来封得甚是严密,显然是十分珍贵之物。
  独眼神丐且不打开,拿在手中摇了一摇,道:“你们可知这包裹中是何物么?”
  文少孤又惊又喜,忙道:“想来定是三足玉蟾了,前辈仁心义胆,晚辈先代曲姑娘致谢了!”
  独眼神丐摇摇手道:“休要如此多礼,这三足玉蟾虽是稀世之宝,但在老朽手上,却没有多大用处……”
  说着伸手去解那包裹。
  文少孤凝神注视,原认为一经打开即可看到三足玉蟾,殊料那外面的黄绢解开之后,里面又是一重黄绫包裹。
  独眼神丐一层层剥去,至少剥脱了十余层之多,最后仅仅剩下了葡萄大小的一个小包。
  文少孤与曲似水俱皆困惑不已,不知那三足玉蟾究竟是何等样的神物,为何会这样小巧。
  忖思之间,只见独眼神丐已将最后一层剥去,一个小巧的青蛙形状的东西已经呈现眼前。
  那东西只有小姆指尖大小,通体雪白只有两眼血红,红白相映,看起来益发鲜艳刺目。
  只见那三足玉蟾果然只有三足,两足在前,一足在后,后面一足并无足趾,像似一条尾巴,有如蜕变未成的一只蝌蚪。
  但那三足玉蟾显然已经死了多时,只不过剩下了一付干干的躯壳。
  文少孤看得出神不已,呐呐无言。
  独眼神丐托在掌心之中,呵呵了两声道:“这东西虽小,但却得来不易,弥足珍贵,老朽为保存此物,几次三番,为强敌高手环伺,但终于还是保存了下来!”
  文少孤曲似水两人俱有一种愧疚之心,这种名贵东西,平白无故的送与自己,倒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独眼神丐忽而似是有些兴奋的又道:“你们可知这三足玉蟾的功用?”
  文少孤忙道:“在下除了知道它善解百毒之外,不知还有什么用处?”
  独眼神丐呵呵一笑道:“此物不但可以善解百毒,而且可使功力倍增,其所以珍贵,所以为练武之人舍死争取,也就是为了此故!”
  曲似水道:“这等名贵有用之物,前辈为何保存了若干年而不自己服用?”
  独眼神丐怔了一怔道:“老朽已淡泊了名利之心,服之无益,又何必暴殄天物!”
  说着伸指一弹,那壁间的石洞又打了开来。
  原来那石洞就在床侧壁,距独眼神丐趺坐之处不过数尺,伸手可及,故而打开得甚是壁洞一经打开,只听洞外一个声音立刻传了进来道:“弟子恭候恩师差遣!”
  听声音,显然仍是那白髯老丐所发。
  独眼神丐沉声道:“速取两杯水来!”
  洞外的白髯老丐立刻应了一声,举步而去。
  文少孤与曲似水俱皆十分困惑不解,不知独眼神丐何以要取两杯水来,但一时又不便多说什么,只好静以观变。
  不久。
  只听那白髯老丐的声音已在洞外响起,道:“启禀恩师,水已取至!”
  接着由壁洞中果然递进了两杯水来。
  独眼神丐伸手接过,平放于石床之上,将手中的三足玉蟾忽然由中间一撕,扯做两半,分别放于两只茶杯之中。
  只听水中发出一阵嘶嘶之声,两半玉蟾顿时皮化骨消,完全融解于两杯水中,一经溶解,仍然有如两杯清水,并无丝毫色泽。
  文少孤心有所料,但却不便多说什么。
  独眼神丐待那两半玉蟾完全融解,方道:“你们两人每人一杯,快些服了下去……一杯可解曲姑娘之毒,一半可使你平添一倍功力!”
  文少孤忙道:“不!曲姑娘身中毒伤,非三足玉蟾无解,自是必须服用一杯,但在下……”
  独眼神丐微怒道:“难道你不肯服用么?”
  文少孤忙道:“在下粗体顽健,尚不需服用这等名贵之物,还是前辈服用为是!”
  独眼神丐重重叹吁一声,道:“老朽保存此物,历经数十年,并非易事,与你服用,出自老朽本意,料不到你竟然梗阻老朽之命!”
  文少孤甚感为难,忖思半晌,道:“前辈日处这等密室之中,身体定然大受损害,还是由前辈服用一杯,曲姑娘服用一杯……”
  说着伸手就去拿石床上的茶杯!
  他原意是拿来与曲似水服用,另一杯则留给独眼神丐。
  但他手指尚未触及茶杯边沿,却听独眼神丐一声怒喝道:“住手!”
  反臂一拂,一股劲力汹涌卷了过来。
  文少孤微吃一惊,匆促中一挺护身功力,硬行挡了下来!
  他此刻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意动功生。
  一挺护身罡力,已然运出了八成力道。
  但独眼神丐一拂之力重逾千斤,文少孤虽是应变得快,也还是被撞激得踉踉跄跄,退后了三四步远。
  曲似水讶然一惊,急叫道:“文公子,你可曾受伤…….”
  原来她忽然嗅到独眼神丐一拂的劲力中,竟有一股微带腥臭的味道,似是一种邪门毒功。
  文少孤并无任何不适感觉,虽被撞退了三四步远,但一挺身又走了回来,微微皱眉道:“晚辈原是一番好意,前辈请勿动怒。”
  独眼神丐哼了一声,道:“老朽不问你是好意坏意,只问你喝是不喝……”
  微微一顿,又道:“要喝则你们两人同喝,否则,老朽也不答应给这姑娘服用!”
  文少孤一时之间惶然不知所措,委实拿不定主意。
  这是极不近情理之事,独眼神丐的一言一行,似乎都令人莫测高深,委实有些怪得出奇。
  忖思之间,只听独眼神丐又道:“三足玉蟾一经溶解于水,一个时辰之后,功用尽失,所以你们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决定。”
  说罢,寂然无语。
  但他趺坐的身子却不住前后颤动,不知是由于情緖的激动,还是身体上某一部份有着痛楚之感。
  文少孤定定的凝注着他,又把目光扫掠到两只茶杯之上,心头思如潮涌,疑念大炽。
  独眼神丐既已在这等密闭的石室之中,为何还要把头脸四肢俱皆遮覆在层层的黑纱之内?
  难道说他不敢以面目见人,还是过惯了暗无天日的生活,连一点点的光线也不敢接触。
  曲似水一直依偎在他身边,眸光暗暗四转,似是在窥探着室中的秘密,但光秃秃的黑暗石室,除开一床一人之外,再无所有,故而任凭她如何查看,也是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事情似乎已经成为僵局,文少孤皱眉无语,迟疑不决。
  曲似水忖思了半晌,忽以传音入密道:“文公子,咱们走吧!”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走!姑娘的毒伤不治了么?”
  实则除开曲似水的毒伤之外,文少孤尚有另一件关切的问题,那就是他的身世问题。
  照眼下情形看来,设若自己不把那一杯三足玉蟾溶后的药液服下,独眼神丐定然不会把自己身世来历说出。
  忖思之间,只听曲似水道:“依我看来,这情形十分古怪,谁知道……”
  她一语未毕,忽听独眼神丐又喝道:“老朽最是不耐啰嗦,喝与不喝,你们还是早些决定!”
  文少孤目注着独眼神丐怀中取出玉蟾,单凭那小巧精致的模样,就可看出是一件稀世之珍。
  故而他对曲似水的忧心并不如何重视。
  何况那白髯老丐引导自己而来,又是在这青枫谷中,眼下坐于石床上的蒙面怪人自是独眼神丐无疑。
  他再投注了独眼神丐一眼,像是蓦然明白了他所以把头脸蒙在重重黑纱之中的原因。
  很显然的是独眼神丐定然生得十分丑陋,加上他的独眼,不愿把自己的面目让人看到而已。
  忖念既定,并不管曲似水同意与否,顾自说道:“老前辈,晚辈已经决定了!”
  独眼神丐冷冷的道:“决定了什歴?”
  文少孤道:“既承老前辈厚爱,将这等稀世名贵之物赐与晚辈等服用,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独眼神丐呵呵了两声,道:“那么你们两人是决定要一同服下了!”
  文少孤道:“是的,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对前辈的大恩更感无从报答了!”
  独眼神丐笑道:“好说,好说……”
  头颅一偏,似是瞄了曲似水一眼,又道:“你呢?”
  曲似水点点头道:“我也要谢谢前辈的厚赐了!”
  独眼神丐似是十分开心,伸手端起两只茶杯,递了出去道:“老朽保存了数十年的神物今天毕竟派到一个适当的用场了!”
  文少孤赶忙双手接了过来,递与曲似水一杯,将另一杯则毫不迟疑的向口唇之间凑去!
  耳际间却听曲似水急以传音入密道:“别忙!”
  文少孤闻言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道:“怎么,姑娘还有什么疑问?”
  独眼神丐见文少孤举杯欲饮,又复中途停了下来,口唇蠕动,以传音入密与曲似水交谈不用勃然大怒,道:“还不快些服下?……你们在密议什么?”
  双臂一振,就欲来抢二人手中的茶杯!
  曲似水,文少孤双双退后三步,避了开去!
  独眼神丐一招未曾抓到,暴跳如雷的吼道:“如不愿喝,还是快些拿来,由老朽一人服!”
  曲似水柳眉深蹙道:“我们并非不喝,不过…….”
  忽然话声一收,急以传音入密,道:“文公子,待我喝下之后,试试再说!”
  显然她对独眼神丐的古怪神秘,同像的大感怀疑,深恐那杯中是一种毒药,欲图自己先行一试,以免文少孤同遭不幸。
  文少孤自是知道她心中之意,不免自心坎中滋生出一股暖意,当下并不拒绝,停杯不动。
  独眼神丐大喝道:“快说,不过什么?”
  曲似水突然举起手中茶杯,一飮而尽,道:“不过我们不想同时饮下,只是略分一下先后而已……”
  话音一落,忙以传音入密道:“文公子,快些退向左侧角落之中。”
  文少孤双眉深蹙,果真依言向后退去。
  曲似水也不怠慢,口中在说,人也随之向后退去,退到了那石室的右角之中,距独眼神丐所趺坐的石床约有一丈五六尺远的距离!
  同时,两人分为将角之势,形成了可以彼此呼应,互相支援的有利位置,显然采取的是戒备态势!
  独眼神丐呵呵大笑这:“也好,随你们去吧……”
  微微一顿,又转向文少孤道:“但这‘三足玉蟾’得来匪易,万勿暴殄天物……”
  说罢之后,垂首不语,竟然一付不闻不问之态。
  文少孤,曲似水不禁又深感愕然。
  以他方才那等嚣张跋扈之态,似是非强迫两人同时服下不可,为何转瞬之间就又如此松弛下来。
  曲似水服下那杯三足玉蟾药液之后,立即瞑目运息,导引药力向胸膈之下一波一波的冲击了过去!
  只觉那迫聚的毒素似是渐渐化解,并无其他不适之象,心头一松,紧张的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
  文少孤端着茶杯,目光投注在曲似水脸上,显然正等着看她的反应,及见她面色如常,一付恬适之感,心头也为之松弛了下来。
  不久。
  只见曲似水甜甜一笑,道:“文公子……..”
  文少孤忙道:“曲姑娘,你觉得怎样?”
  曲似水赧然一笑,道:“方才是咱们多疑了,这三足玉蟾果然是稀世之珍,我所中的毒素已经开始为药力化解了?……”
  坐在石床上的独眼神丐,闻言似乎全身震了一震。
  但曲似水,文少孤目光互注,对独眼神丐的动作根本未曾在意。
  曲似水微微顿了一顿,又道:“快把那药液服下去吧,果尔增加一倍功力,以你的绝世神功,只怕足可傲视武林,天下无敌了!”
  文少孤说不出是惊是喜,但却毫不迟疑,依言把那杯药液张口喝了下去,喝得涓滴不遗。
  药液一经入肚,只觉有一股清凉之感,贯透肺腑,果然似是仙品奇药,不同凡响。
  当下连忙瞑目运息,导引那药力循经走脉,布达四肢。
  独眼神丐见文少孤已将药液服下,深深吁了一口长气,缓缓的把头转向曲似水,道:“丫头,方才你说什么?”
  曲似水甜甜一笑,道:“方才我们误会了前辈,认为那也许是一杯毒药!”
  独眼神丐呵呵笑道:“现在呢?”
  曲似水微带愧意的道:“现在方知道那确是疗伤增功的圣品灵药,蒙前辈赐与晚辈服用,正不知应该怎样报答您才好呢?”
  独眼神丐声调一沉,喃喃自语的道:“奇怪了……”
  曲似水怔了一怔,道:“前辈奇怪什么?”
  独眼神丐自语般的道:“为何那药在你身上毫无反应?”
  曲似水甜甜的道:“反应多着呢?……”
  独眼神丐迫不及待的道:“是怎样的反应?”
  曲似水道:“我中毒伤之后,已将毒素迫聚胸膈之下,方才把那三足玉蟾溶液服下之后,所中之毒已经慢慢化解了!”
  独眼神丐沉声道:“是真的么?”
  曲似水奇道:“难道前辈不相信么?”
  独眼神丐忽的瞭喋一笑道:“老朽并非不信,只是觉得奇怪!”
  曲似水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独眼神丐一直声调嘶哑,但此刻却突然声如洪钟,与方才的声音截然不同,显然的是,他一直都在故做姿态!
  曲似水强压下心头的惊讶之情,道:“你奇怪什么?”
  独眼神丐道:“老朽奇怪那药为何对你没有效力?”
  曲似水呐呐的这:“晚辈已经说过,那药深具奇效,晚辈所中之毒已经开始慢慢化解,眼见就要排出体外了!”
  “老朽奇怪的正是此点,那药力不该有此效果……”
  微微一顿,又道:“那药应该使你血凝心经,气涸丹田才对!”
  曲似水大惊的道:“莫非…….那不是三足玉蟾?”
  “根本不是,那是老朽特制的追魂夺命丹,无非把它捏制成了三足玉蟾的形状而已!”
  曲似水大惊失色,急急转向文少孤道:“文公子!你……”
  但她一言甫毕,只听咕咚一声,文少孤已然摔倒于地。
  曲似水大吃一惊,纵身扑了过去,大叫道:“文公子,你……”
  只见文少孤面如淡金,口喷白沫,已然有些神志不清,显然那以“追魂夺命丹”假制的三足玉蟾,果是绝毒无比之物,已然在文少孤体内发作了起来。
  曲似水更不怠慢,手起指落,在他右胁之上接连一阵急点,以“无为门”的独特手法点了他的三髓一脉。
  耳际间只听独眼神丐杰杰大叫道:“老朽的‘追魂夺命丹’必死无解,任凭你用什么手法,也是没有用了!”
  曲似水不暇答言,急急向文少孤喊道:“文公子,你究竟怎样?……”
  文少孤经曲似水点了三髓一脉,似乎已经清醒了一些,勉强挣扎了一下,困难的仍然坐了起来,道:“我还不要紧……”
  急急接下去道:“姑娘怎样?那药……”
  曲似水见文少孤好了一些,心头略定,道:“这倒是十分奇怪之事,我服下之后,不但没有再度中毒之象,反而将原来所中的寒毒渐渐化解了开去……”
  文少孤同样的心中定了一些,连忙瞑目养神,运功迫毒!
  曲似水虽给他点了三髓一脉,但毕竟点得晚了一些,已有不少毒素进入了内腑之中,一经运息,只感百脉之中刺痛不已,气血也阵阵逆升,痛苦莫名。
  他微吁一声,只好停止运功,微吁不语。
  怪的是独眼神丐虽然骗两人喝下了“追魂夺命丹”,但却依然端坐在石床之上,动也未动。
  曲似水连忙再度运息了一下,试出自己确然没有中毒之状,方始完全定下心来,道:“你可能支持得住?”
  文少孤点点头道:“一时之间,大概尚可无事,不过……”长吁一声,道.,“眼下处境……”
  曲似水急急接道:“这个你暂时不用忧心,由我来对付好了——”
  说着转向独眼神丐,叱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居心要害我们,那位慕容前辈那里去了?”
  独眼神丐奇道:“老朽分明就是独眼神丐慕容雅,这话你问得岂非多余?至于老朽要杀你们两人的原因……”
  慨叹一声,接下去道:“只因老夫要用一颗资质秉赋俱隹的少年人的人心,做为药引,医治老夫的久年痼疾!”
  曲似水啊了一声,道:“原来你要用我们的生命治你的病!……”
  独眼神丐??接道:“一点不错!”
  曲似水叱道:“好卑鄙的手段,只可惜你难以如愿!”
  独眼神丐大笑道:“‘追魂夺命丹’为世上三大绝毒药物之一,虽然你一时尚未发作,那是由于体质特隹,迟早仍要为药物所制!”
  曲似水哼了一声,道:“纵使果真如此,只怕你也要先我们而死!”
  话落掌出,向石床上的独眼神丐劈了出去!
  独眼神丐动也不动,挥掌一拂,迎了上来。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曲似水被震得连退两步,独眼神丐虽仍端坐原处,却也被震得前后摇了几摇。
  忽然——一声怒吼!
  一条人影疾如箭射,向石床上扑了过去,探臂向独眼神丐头部抓去,同时放声大叫道:“这人定非慕容前辈,只要抓下他的蒙面黑纱,一看便知。”
  原来那飞扑而至的人影竟是文少孤,他已中剧毒,除了被曲似水以独特手法点了三髄一脉,将部份毒素迫聚于胸膈之下而外,仍然或多或少散布到了内腑之中,但他曾服万年金鳝,潜力甚厚,强提一口真气,一下子扑了过去,探手一抓之势依然势同风雨,威猛无伦!
  曲似水虽被震得退了数步,但却夷然无伤,娇躯一扭,几乎在同时之间,抢攻而前,暴出五指,点了过去!
  那独眼神丐虽是武功十分高强,单凭震退曲似水的掌力而论,几乎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但文少孤与曲似水双双联攻之力有如五岳齐崩,任凭他如何高明,也是再也抵挡不住。
  但听“嘶”的一声,不但蒙面黑纱已被扯落,连穿在身上的一袭长衣也被完全扯落了下来!
  呈现眼前的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只见他双腿齐膝以下俱皆烂尽,只露着一截白森森的枯骨,入目惊心,令人不禁周身起栗。
  但他上部却生得十分壮硕,一付雄浑有力之态。
  脸上生得十分端整,双目炯炯,威棱逼人,那里是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神丐。
  那冒充独眼神丐的残腿老人,未料到会有此变,不禁为之怔了一怔,目光灼灼,盯注着两人愕然无语。
  曲似水哼了一声,道:“我早料定到他不是慕容前辈……..”
  文少孤但觉眼前金星乳冒,说不出心中是悲是怒,拚尽余力大喝道:“快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独眼神丐慕容前辈,他老人家到那里去了,是否已经被你所害……”
  那残腿怪人摇头一叹,道:“今日我既然落于你们两人之手,也是天命如此,不过……”
  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又道:“这事说来话长,两位听我从头说来!”
  文少孤勉强调息了一下,只觉尚能支持,点点头道:“不要拖延时间,快些说吧!”
  残腿怪人慢悠悠的道:“老夫原本……”
  他说话的姿态迟缓无力,似是果真已经认栽服输,但话方开口,却话锋一顿,陡然转向文少孤大喝道:“娃儿,老夫不能食汝之心,实在心有未甘……”
  猝然一掌劈了出去!
  文少孤已经松去戒备,料不到他会突然有此一着,由于他毒伤不轻,已无猝然出手格拒之能,故而竟被一掌实实的拍个正着!
  但听蓬的一声,文少孤已被震出了丈余远近!
  这一掌似是那残腿怪人全力而发,文少孤毒伤侵体,本已摇摇欲倾,经此一击,再也把持不住,只觉脑门轰的一声,昏了过去!
  同时,只听一串巨石轧轧之声大起,那残腿怪人连人带床向下陷去,立刻落入了一个无底洞中。
  曲似水大惊失色,但措手不及,一切都已太晚,怔然呆立了一阵,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文少孤瞑然如此,毫无反应。
  忽然——就当曲似水惨沮欲死之际,只听又是一串巨石开合之声响了起来。
  曲似水大吃一惊!
  出于一种本能的举动,她纵身扑向文少孤身旁,将他一把抱了起来,紧紧搂于怀中。
  不久。
  只见方才她们进入的石门蓬然打了开来。
  当先而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衣履不整的僧人,后面则跟着那十余名的老丐,个个神色仓惶,见到室中情形,显然俱各吃了一惊!

  第十章 双杖捣天
  当先走入的僧人正是邋遢和尚,见状一拍光秃秃的脑袋,大声道:“莫非我和尚又来晚了一步么?”
  文少孤僵卧在地,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似乎已到了弥留状态。
  邋遢和尚在他人中上轻轻试了一试,叹道:“完了,这孩子已经没有救了……可惜我和尚一番心血,只落得尽付东流!”
  曲似水揩揩泪渍,走前一步,道:“大师傅,你说什么?”
  邋遢和尚扫了他一眼,道:“这孩子先中毒伤,后被重手法击得五腑离位,气血翻腾,任凭他是大罗金仙转世,也是无法抵受得了,他怎么还能活得转来!”
  曲似水平静的道:“他所中的‘追魂夺命丹’毒,已被我以本门独特手法,点了他的三髓一脉,将毒素大部份迫聚于胸膈之下,一时之间不致就要了他的性命,至于那一记重击,虽然足可使一个平常之人骨断筋折,但他潜力深厚,也不会酿成致命之伤,如果救治及时,也许不致丧命!”
  “怕……没有这样简单吧!”
  “大师傅可曾看过他的面色?”
  邋遢和尚闻言果然俯下身去细看起来,一看之下,不禁泛起一股欣慰之情,只见文少孤虽是昏晕了过去,但却面色红润,并无中毒迹象。
  同时,他呼吸虽然微弱,但左右太阳穴高凸如丘,一看而知他深厚的功力并未消失,虽是昏迷之中,但仍本能的运功与伤毒相抗。
  邋遢和尚又惊又喜的呆了半晌,方道:“阿弥陀佛,料不到数日不见,这孩子竟有如此进境…..”
  只听曲似水从旁接道:“不错,以他此刻的造诣而论,在当世武林之中,足可列入一流一的高手而毫无逊色,不过……”
  眸光一转,又道:“只可惜制敌争胜,并不是只凭武功高深就可稳操胜券的,譬如说诈术诡谋,下蛊用毒……”
  邋遢和尚忽然啊了一声,站起身来道:“我和尚粗心大意,竟然怠慢了高人……”
  怪模怪样的向曲似水合什一礼,又道:“姑娘想必是长白四女中的……”
  曲似水微微敛衽道:“小女子齿序最长,忝列……”
  邋遢和尚对长白四女之名似是十分熟稔,闻言连忙接道:“原来是曲姑娘,失敬,失敬……江湖中一向传闻,长白四女联手,足可摧毁半个武林,看来此言必非虚语!”
  曲似水笑道:“这不过是一般武林同道过甚其辞而已,我姊妹如何能当得起……”
  说着向文少孤走了过去,将他轻轻扶得趺坐起来,单掌抵在他背心之上,一股暖流攻了过去!
  文少孤身子震了一震,呼吸立刻强大了不少,虽然他似乎瞑然无知,但一股本能促使下,使他将曲似水攻去的内力吸收了过去!
  那十余名老丐,以白髯老丐为首,围聚在那陷下的深洞之前,俱皆吃惊得呆怔不已,良久良久,那白髯老丐方才如梦初醒般的冲向邋遢和尚,道:“我那恩师呢?”
  邋遢和尚双手一摊道:“我和尚也在找他,你这话岂非问得多余!”
  白髯老丐似是因受不住这猝然的巨大打击,已经有些迹近疯狂,又冲向曲似水大喊道:“我那恩师呢?”
  曲似水以内力助文少孤运功疗伤,只见文少孤顷刻之间已经好转了甚多,心头略定,当下冷声一笑道:“你那师父是谁?”
  白髯老丐怔了一怔,道:“家师自然是人称‘独眼神丐’的慕容雅,本帮上代帮主!”
  “‘独眼神丐’,想来该是一只眼睛才对!”
  “家师一目失明,才博得‘独眼神丐’之称自然是只有一目!”
  “那就不对!”
  “那人有两只眼睛!”
  “两只?!….”
  “但他双腿已经腐烂,膝部以下只剩了两截森森白骨,认真说来,似乎应该更名为残腿神丐才对!”
  “啊……”
  不独那白髯老丐惊呼失声,连邋遢和尚与另外的十几名老丐,也俱都愕然而呼,吃惊不已!
  邋遢和尚不停手的拍脑袋,怪声叫道:“奇了!我和尚已在谷中潜伏了十余日之久,为何竟然没看出一点异样?……”
  原来他自在甘凉道上与文少孤齐满娇分手之后,就来了忘我谷,由后谷潜入谷中,一直匿伏未动。
  白髯老丐愕然呆立半晌,忽地悲呼一声,探手就欲向自己天灵之上拍去,原来他禁受不住这样重的刺激,竟然欲图一死了之!
  但另外十几名老丐俱都紧随在白髯老丐身后,见状急忙同时趋前,将白髯老丐举起的右掌拉了下来。
  曲似水眸光四转,修悠的道:“以死逃避,不过弱者之行,重要的还是找出真相……”
  白髯老丐长吁一声,道:“姑娘可有什么高见?”
  曲似水道:“想找出此事真相,也许不是难事,但却要你坦白卖我几个问题!”
  “姑娘请问,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曲似水颔首道:“你不见你师父之面,已有多久了?”
  “已经……十四年了!”
  “十四年?!那么自从他隐入此谷之后,你们就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了?”
  “其实应该说是隐入此谷之前,那时……”
  白髯老丐微顿话锋,忖思了一阵,又道:“那时老朽等均系丐帮长老,闲居帮中,贻养天年,忽接家师飞羽传书,调集老朽等速来云梦山忘我谷!”
  曲似水接道:“此地本名青枫谷,你们怎会找到此处?”
  “老朽等来到云梦山后,确然找了甚久,后来,还是有赖于家师用以传书的飞鹰指引,方才找到此处……”
  “那时,你可曾见到令师之面?”
  “老朽见到家师之时,他黑纱蒙面,头脸四肢俱皆包裹在重重的青布黑纱之内,未曾见到他老人家面目……”
  “你们难道不曾动过疑念?”
  “本帮素重师命,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是不敢提出,何况当时老朽等根本就未曾起过怀疑的念头……因为那飞羽传书是家师亲笔手泽,老朽等一眼即可看出,而且书中附有本帮至高无上的绿玉符令……”
  曲似水冷声一笑道:“即使笔迹是真,符令无伪,至少你也该注意到他的身材,还有……他的声音难道也听不出么?”
  白髯老丐吁叹道:“身材与家师一般无二,至于声音则嘶哑难辨……”
  “你们就该问上一问!”
  “这个……老朽倒是问过了,据家师说那是他在西域不慎误中瘴厉之毒,因毒素侵入喉咙所致……”
  曲似水柳眉深蹙道:“难道你们不知他进入无人谷之事?”
  白髯老丐周身震了一震,道:“那只是江湖传闻,家师是否真的到过无人谷,他老人家既不肯说,老朽等也不能多问!”
  曲似水咳叹一声,道:“那人根本就不是令师,你们都上了他的大当了!”
  白髯老丐困惑的忖思着道:“据曲姑娘所说,那人双腿巳残,但十四年前家师初来之时,双腿一如常人,十四年中家师一直闭关静修,双腿怎会……”
  “这并不是难解之事,那人来时确然中毒,但并非中的瘴厉之毒,而是在无人谷中的一种更厉害的毒素……十四年中毒性慢慢发作,以致双腿尽残!”
  白髯老丐呆怔无语,一时半信半疑。
  曲似水眸光一转,指指那陷下的深洞,道:“这地下洞穴,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布设?”
  “老朽委实不知……….当初此地修建之时,老朽等受命在谷口守护,直到修筑完成,方始回入谷中!”
  “那么此地是因何人修建?”
  “是家师传书丐帮帮主选派的帮中一百名工匠,由家师亲自督工,应时半年,方才修建完成!”
  “那一百名丐帮的工匠呢?”
  “那一百名工匠……并未见出谷,已不知去了何处?”
  曲似水沉肃的道:“十分明显,那百名工匠俱已遭了那怪人的毒手!”
  白髯老丐惊道:“但……他为何要……”
  “十分简单,杀人灭口,免得消息外泄!”
  “如果说来,那人当真不是家师了!”
  曲似水柳眉一扬,道:“现在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白髯老丐点头一叹道:“但这事的真象究竟如何?姑娘……”
  曲似水皱眉道:“这事虽说未明真象,其实也等于有了真象,眼下我敢确定令师不论是生是死,必然仍在无人谷中……”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那残腿怪人,自然是由无人谷而来……问题是他一住十四年,为何不回无人谷?”
  忽然——只听一个沉凝的声音接道:“在下对此稍有所知,也许可提供诸位参考!”
  众人闻言俱皆讶然吃了一惊,因为那发话之人,霍然竟是受伤倒地的文少孤,随着话声已然挺身站了起来。
  只见他首先向邋遢和尚深施一礼,道:“老禅师,想不到会在此又遇到您老人家!”
  邋遢和尚不及答言,曲似水已然抢到他的身边,道:“文公子,你的伤……”
  文少孤忙道:“多谢姑娘施用独特手法,将在下所中之毒大部迫聚于胸膈之下,虽然尚有一部份毒素散布于经脉之中,但也已被在下运功压制了下来,一时之间,谅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原来他先中剧毒,后受内创,虽然十分严重,但毒素既被控制,内伤又因曲似水以内力相助调息自疗,已经大部愈痊。
  方才众人谈话之际,他虽正在运功疗伤,不便开口讲话,但对曲似水与那白髯老丐等相互问答之言,却已听得十分清楚。
  邋遢和尚高兴的道:“小子,看来你缘份不浅,眼下已可算得顶尖之选了!”
  文少孤微微皱眉道:“这都是老禅师所赐,设若贺兰山惨变之日,不是老禅师将在下救走,只恐早已身化劫灰了……”
  目光转向曲似水道:“姑娘也曾服下那残腿怪人的‘追魂夺命丹’,为何竟无点滴异状,而在下…...”
  曲似水微笑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方才慢慢整通……”
  “莫非姑娘已百毒不侵了么?”
  曲似水摇头一笑道:“世上之毒,不下数千百种之多,相生相克,有的毒性强烈,中人立死,但剧毒之药有时也会成为解毒圣品!……”
  文少孤恍然道:“大概这就是所谓‘以毒攻毒’吧!”
  “不错,以毒攻毒,比利用任何药物都好,但却必须精通毒性,否则危险万分,我这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文少孤话锋一转道:“方才姑娘所说,那残腿怪人为何不回无人谷之事,在下倒知道一点原因,无人谷毒洿之气蕴聚,形同人间鬼域,此人既能逃得出来,只要能将身上病症治好,就可安然无虞,更不怕无人谷中有人追踪逋逃……”
  众人齐都啊了一声,此刻方才意识他是到过无人谷之人。
  邋遢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小子,为什么不怕无人谷中有人追踪,快说出来听听!”
  文少孤忙道:“因为无人谷长年不见日光,毒洿之气,会把人侵蚀得疲弱如死,那无人谷中的至尊虽是硏制了一种药物,可以不致被洿毒侵袭致死,但却不能再见日光,否则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这又是众人从未听说之事,个个目瞪口呆。
  邋遢和尚一拍脑袋,大叫道:“小子,无人谷还有至尊?!……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不待文少孤答言,那白髯老丐插口问道:“文公子既是由无人谷来,可曾听到过家师的消息?”
  邋遢和尚大叫道:“老化子,这话岂非问得多余,如他听过那独眼老贼的消息,还会跑到这里来闯阵过关的找他么?”
  转向又少孤喝道:“小子,快答我和尚的问话!”
  文少孤遂把进入无人谷的前后经过大略的说了一遍。
  但他却将谷中至尊要他到云梦山采取‘龙涎草实’以及那侍婢夏绿追到谷口劝他不要将此药送回,以免引起江湖之事隐去未提。
  众人俱皆听得出神不已,因为这实在是从来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之事。
  良久良久无人开口。
  最后,还是邋遢和尚首先吁了一口长气向文少孤道:“如此看来,当年把你交给我和尚的并不是独眼神丐,而是那残腿怪人,至于你的身世来历,只怕……”
  文少孤接道:“晚辈现在不用再找独眼神丐慕容雅了,但对这残腿怪人却不能放过,就算这地洞之中是一片龙潭虎穴之地,晚辈也要去把他抓了出来!”
  不待话落,突然身形一动,向那地洞中跃了下去。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由于他动作快捷万分,即使众人想要出手阻止,也已无及。
  曲似水容颜惨变,急声大叫道:“文公子………”
  但文少孤扑身入内,势如殒星下泻,不知已经坠下了多深距离,对曲似水的呼喊,根本没有应声。
  她微微怔了一会,突然一纵身形,也向地洞中扑了下去。
  她位居长白四女之首,武功成就自是不同凡响,当下施展起“絮随风飘”的身法,宛如毫无重量般向下落去。
  那地洞看来黑暗异常,像是有千百丈深,实则却只不过二十丈左右,就当她身形快要到了无法把持之时,已经足踏实地。
  洞底平铺细沙,柔软如绵,其实就算一下子摔了下来,也不致于就会摔成不治之伤!
  放目看去,四面俱是巨石嵌成,但却有两条暗道,而文少孤踪影已失,竟不知他到底走向了何处?
  曲似水沉声喊道:“文公子!文……公……子…….”
  两条暗路中俱皆没有回声。
  曲似水微吃一惊,心头暗忖:难道他巳经遭了毒手不成!
  忽然——一条人影由身后暗道中疾掠而出,轻轻咦了一声,道:“曲姑娘,怎么你……也下来了?”
  曲似水深长的吁出一口气来,喃喃的道:“皇天保佑,总算你平安无恙……”
  一言出口,忽然发觉这话说得太过亲密,一时不由耳根红账,呐呐的把头俯了下去。
  文少孤也是俊面羞红,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最后,还是曲似水先开口道:“你可曾查到那残腿怪人是逃向何处?”
  文少孤如梦初醒般的一指身后的暗径,道:“这地道尽头似乎有一道暗门,不过……”
  微微有些赦然的这:“在下用尽全付功力,也未曾将它打开!”
  曲似水微微一惊道:“可是因为你的伤势未复,不能吃力么?……”
  文少孤连连摇手道:“不!在下虽是既中毒伤,又受内创,但经姑娘点闭了三髓一脉,又复以内力助在下疗伤,已经大致复原……那暗门实在是太过笨重,既找不到机关暗扭,就甚难把它打开!”
  曲似水眉头一皱,忽然一指另一指另一条暗路道:“我们且到这边看看,也许……”
  文少孤忙道:“在下之意正是如此!”
  双眉微动,向另一条地道当先走了那去。
  曲似水亦不怠慢,随后跟了上去。
  那一条暗路高约一丈,宽可五尺,二人并肩而行,并无狭窄之感,眨眼之间,走出了数十丈远。
  一路所经,俱是巨石铺嵌,曲似水暗中留神观察,只见两壁光滑如镜,并不见有任何机关枢纽。
  忽然——文少孤收住脚步,十分懊丧的道:“这条路恐怕又行不通了!”
  其实不用他多说,曲似水也有相同的感觉。
  原来面前忽然出现了无数横排的暗路,有如“非”字形一般,至少也有二三十条之多。
  文少孤皱眉半晌,道:“此路岔路如此之多,咱们究竟该向那一条走去?”
  曲似水也双眉深蹙道:“那一条也走不得……看来这些通路,俱是故布的疑阵,真正的通路,大概仍是后面的那一条,咱们还是回去吧!”
  文少孤困惑的道:“那人双腿已残,步履维艰,按说绝难走出多远,何况另一条暗路尽头的石门,少说也有万斤之重,他如何能够….”  曲似水淡然一笑道:“此处既是他自己打出图样,又复自己监工督修,大概早已想到过他的两腿,只要借助于机关布设,在他的建筑范围之内,自然会比有腿之人还要灵活上一些……”
  正当两人欲要返身折回之际,忽觉由左面一条横路中传出一阵腥臭之气,那气味甚难形容,只觉中人欲呕。
  文少孤睨注了曲似水一眼,纵身就向那腥风传来的地道扑去,曲似水欲阻无及,只好相继跟了过去。
  那地道只有十余丈远,已到尽头,尽头处是一间石室,室门虚掩,闪着一道缝隙,那腥臭之气正是由其中涌出。
  文少孤抬手一掌,推了出去!
  他所推出的一记柔韧掌力,但听轧轧一阵响声过后,那虚掩的石门已经应手打了开来。
  石门一经打开,两人不由同时吃惊得啊了一声。
  原来其中横七竖八,俱是一具具的枯骨,看来至少也有百具之多,由于石室中十分潮湿,故而那气味十分醺人。
  曲似水咳叹一声,道:“看来这就是修筑此处的,百名工匠,可惜俱皆死于那残腿怪人之手,落得暴尸扬骨不得安葬……”
  文少孤皱眉道:“那人莫非是个疯狂之人?要不为何会手段如此凶狠?何况,坑杀百名工匠,与他又有什么好处?”
  曲似水摇头苦笑道:“这道理十分明显,那百名工匠俱皆深悉此地修筑情形,残腿怪人为防消息外泄,自然会不择手段,一意孤行……”
  文少孤叹息无语,短短时日之中,他已连过江湖中的无数变故,这些变故,都不是一个世故不深的少年人所能承受得了的,故而一时心头沉重,难过已极。
  曲似水已看出他的心情,当下轻轻推了他一下,道:“文公子,这里醺死人,走开吧!”
  文少孤摇首无语,蓦然转身而出。
  忽见面前人影闪动,只听有人怪声叫道,原来那竟是邋遢和尚的声音。
  文少孤忙道:“老禅师,您怎么也下来了……”
  一言甫毕,只见邋遢和尚身后尚有十余人之多,敢情是那十几名老叫化俱皆同时坠了下来。
  文少孤把下面所见大致说了一遍,经过一番计议,一行人向另一条暗道一齐走了过去。
  一如文少孤所言,另一条暗路尽头果然似有着一道巨大的暗门。
  曲似水细细观察了一遍,只见四面俱无可疑之处,只有正面的那道暗门,却又没有任何管制枢扭。
  文少孤环目一扫道:“这门石重逾万斤,在下也曾试过一次,只是无法将之打开,不知谁能看得出那开启暗门的关键何在?”
  白髯老丐立刻走前一步,接道:“老朽虽然不明此处修筑情形,但若由上面的情形比较看来,那暗门开启的关键定然是在暗门之内……想是这石门原本关着,那人走了进去之后,拉动扳掣,将门闭了起来,这样,就不惧有人闯入了……”
  瞥了十余名老丐一眼,又道:“看来如想进内,只有硬打硬攻了!”
  邋遢和尚一拍秃头,道:“我和尚虽然也有千斤之力,但对这万斤巨石的石门,却也奈何他不得!”
  白髯老丐闻言一呆,呐呐的道:“是呵!老朽等更是没有此能,这……”
  一时焦灼得槌胸顿足,无计可施。
  曲似水忽的微微一笑道:“眼下有这么多高手在此,要想打进一座万斤巨石的石门,想来并不能算一件太难之事……”
  邋遢和尚怪声大叫道:“曲姑娘到底有何高见?我和尚平生没服过谁,如果姑娘能想法打进这道石门,我和尚就算服了你啦!”
  曲似水微笑道:“其实这办法最是平常不过,一人之力虽然不能将它打开,但如合我们所有在场之人力道,打开一座万斤石门,大约不难!”
  邋遢和尚双掌一拍道:“你可是说内力互传,联手而发?”
  曲似水淡然道:“这办法不行么?”
  邋遢和尚拊掌大笑道:“行!行!不要说一万斤,就算两万斤,也能将它打个粉碎……这果然是件十分平常之事,但如姑娘不说,我和尚却也是想它不起……”
  身形一幌,当先趋至门前,道:“我和尚就打上一个头阵吧!”
  双掌平出推到了暗门之上。
  他已运出十成功力,但那暗门纹风不动,毫无影响。
  以白髯老丐为首的十余名老丐更不迟疑,一个个前后并排而立,各各手掌平伸,贴于前面之人的背心之上,一股内力向前传去。
  一时十余名老丐全部功力的总和已然传与了邋遢和尚,邋遢和尚顺势导引,将传来的功力与自己本身内力相融,向暗门上推去。
  这一次多少有了一些反应,但也仅只是发出一阵卡卡的震响,暗门颤动了一阵,仍未打开。
  曲似水睨了文少孤一眼,道:“文公子,咱们也别闲着,帮上一臂之力吧!”
  文少孤颔首不语,单掌平推,抵在了最后一名的老丐背心之上,将本身内力传了过去!
  曲似水尚未来得及加入发掌,已听得卡嚓一声大响,那道万斤之重的暗门,已经应声打了开来!
  邋遢和尚朗宣一声佛号,双肩一幌,大步而入。
  身后两条人影疾射而入,一个是白髯老丐,另一个则是文少孤。
  原来两人对追寻那残腿怪人,比别人更要心急一些,文少孤目的在于追查自己的身世来历,而白髯老丐则是急于要知道他师父慕容雅的下落。
  前行不久,又是一道暗门阻住去路!
  那道暗门较之第一道暗门似乎更重一些,但众人以合力劈击之法,很轻易的又将那暗门打了开来!
  一连经过五道的暗门,眼前忽然为之一亮!
  原来外面已到了山壁之外,一阵夜风立刻吹了过来。
  众人俱皆感到一阵凉意,抬头看去,繁星闪烁,历历可数,但遥远的天边已经现出一片鱼肚白色,显然快到了夜尽天明之时。
  文少孤吸了一口长气,只见遍地皆是荒草乱石,仍是一片群峰夹峙的幽谷,但却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曲似水已经由后追到,关切的查看一下文少孤的面色,道:“你觉得怎样?那伤势?……”
  文少孤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有劳姑娘垂注,在下一直没感觉到什么?”
  原来曲似水见他一连相助邋遢和尚等人打开了五道暗门,深恐他强运内力之下,会波及聚敛起来的毒伤。
  及见他一切如常,倒更为之放下了心来。
  邋遢和尚率众当先,详细向附近地上查看了一下,目注曲似水道:“如依你们所说,则那人必然由此处逃出,但他双腿尽残,行动不便,怎会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曲似水俯身细细看去,果见地面之上一点痕迹没有,显然此处是一片原始地带,从来就无人到过。
  她投注了文少孤一眼,一时也是困惑不解,出神不已。
  那残腿怪人任凭武功多高,也绝不可能经过此处,而不留下一点痕迹,何况在上面石室之中时,也曾与之交手互搏,虽试得出他武功颇高,不可轻视,但也绝不会高到这种程度。
  忽然!只听文少孤叫道:“曲姑娘,看那巨石之上……”
  曲似水应声看去,不禁也啊了一声,道:“我们的判断并不会错,那怪人正是由此向前逃去……”
  原来一旁不远之处,一块巨石顶端出了一个缺口,那缺口痕迹甚新,显然是方才被什么硬物所伤。
  细细看去,相距两丈之外,另一块岩石上又是一块斫伤的痕迹。
  那白髯老丐满面困惑的凝注着岩石上的痕迹,呐呐的道:“这些痕迹虽然有些奇怪,但与那残腿怪人又有什么关连?”
  浓遢和尚忽然一拍额头,大叫道:“这一来我和尚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曲似水忙追问道:“大师傅可是想出此人的来历了?”
  邋遢和尚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岭南路上黑道之中曾出过一个名气不小的魔头。此人名为‘双杖捣天’成中磐……”
  目光四外扫了一眼,接道:“此人擅于奔驰,一日之间可行六百余里,但他不用双足,只以双杖点地,一跃数丈,一向神出鬼没,为祸江湖,怪不得近年以来没再听说过此人下落,原来他……”
  曲似水一旁接道:“看来这判断更加小错了,那无人谷中的至尊之主所以派他前来,也是因他脚程快捷,利用夜间攒行,可以不必畏惧日光……”
  微微一顿又道:“但他毕竟仍受到其他光亮的刺激而引发了在无人谷中所受的毒洿之气,故而他将毒素迫聚于两腿,也就是因为他不必仗腿走路!”
  文少孤忽而凝神道:“前面半里外似有人声,想来……”
  曲似水接口道:“那定然是他了,只要将他抓到,一切都可慢慢迫问,咱们追吧!”
  不待话落,当先向前驰去!
  文少孤等更不待慢,相继跃上前去!
  这道山谷已非忘我谷的范围,谷中没有密密丛丛的枫树,只有遍地的荒草乱石,凌乱蹭蹬!
  眨眼间,已到半里之外。
  只见面前景色又复一变,那遍地的荒草愈来愈稀,巨石也渐渐减少,土质十分松软,立身其上,摇摇欲陷。
  同时,那山谷也愈来愈加宽广,面前的土地之上,已经看到片片积水,显然这是山中流水所汇的一片沼泽地区。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东方群峰之上闪出了一片朝阳霞光。
  忽然——一片哀嚎声传了过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二十丈外正有一人在泥潭之中挣扎。
  那人半身已陷入了泥潭之中,头蒙青布黑纱,两胁下仍握着两支铁杖,正在泥潭中浮沉挣扎。
  不用细看,显然那正是冒充独眼神丐慕容雅的双杖捣天成中磐。
  由于他双腿尽残,铁杖笨重,虽然可以点石而行,但却无法跃过这片泥塘,其实他并不要跃过泥塘,而是正往泥塘深处爬去。
  邋遢和尚大奇道:“这家伙果然疯了,要死,多的是死法,为何要钻这片烂泥塘?”
  文少孤心中有数,他知道那双杖捣天成中磐是要向泥沼深处去寻找那“龙诞草实”以解他在无人谷中所服的涤心丸的药力。
  但他却不由十分奇怪,这双杖捣天成中磐在此一住十四年,为何早不来找那“龙涎草实”,而要到此时方才来找?
  付思之间,只听又是一声惨嚎传了过来!
  原来此刻太阳已升,霞光愈来愈威,已是辰时光景。
  只见那双杖捣天虽是奋力挣扎,但越来身形越往下陷,淤泥已淹到了两肩之下,眼见整个的身躯要陷入于淤泥之中。
  邋遢和尚长宣一声佛号,突然一跃而起,向双杖捣天成中磐飞了过去!
  他身形十分奇突,纵身而起之际,有如一条木棍平飞而起,二十余丈的距离,中途不过仅仅落足藉力一次,及至扑到双杖捣天成中磐陷身之处时,突然头下脚上,斜斜掠去!
  单是这一手轻功绝技,已使十余名老丐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众老丐呆瞪之际,邋遢和尚陡然在斜掠之中双手一抓,已牢牢抓在成中磐双肩之上。但这是一记十分惊险之招,二十余丈距离,飞扑而到之后,已然垂垂力尽,伸手抓起一个陷于泥沼中之人,根本不是易事。
  纵使那泥沼之中,略一停留,就会陷下双足,只要双足一陷,任凭武功多高,也难挣扎得出来,只有愈陷愈深,生葬其内。
  是以众人无不提心吊胆,为邋遢和尚暗捏一把冷汗。
  殊料邋遢和尚早已看清眼下情势,只见他双手抓紧双杖捣天两肩之后,右足疾忙的向他胁下的一只铁杖点去!
  原来双杖捣天虽然身形已经陷下下去,但一支铁杖仍然露在外面二尺多长,未被淤泥吞下。
  就藉这一点之力,已将双杖捣天成中磐从烂泥之中硬行拉了出来,同时双双拔起了四尺余髙。
  只听邋遢和尚一声大叫,道:“小子,接住他!”
  凌空一甩,硬把双杖捣天成中磐扔了过来。
  文少孤早已蓄势而待,见状连忙单掌一扬,向用来的双杖捣天成中磐的身子迎了上去!
  他那单掌一扬之力,并非出招劈击,而是挥出了一股棉较无声的廻旋之力,将双杖捣天飞来的身子轻轻的接了下来。
  那人果是双腿已残,只剩了两截森森白骨。
  由于一番挣扎,蒙面的青布黑纱已被抖落,现出了一张白中选灰的面孔,脸上因痛苦而扭曲得已经不成人形。
  十余名老丐立时围拥了上去。
  邋遢和尚用出双杖捣天成中磐之后,身形二度轻轻一点泥地,已经轻飘飘的跃了回来,适巧落于成中磐之旁。
  成中磐痛苦哀嚎,挣扎不已。
  对这个丑陋狞恶的怪人,众人俱皆如获定宝,纷纷围聚在他的身边,白髯老丐争先问道:“老魔,你把家师怎么样了?……”
  但那双杖捣天成中磐却只有挣扎哀嚎的份儿,已没有答复众人问话的能力,挣扎良久,才模糊不清的喊道:“光……光……日光…...”
  邋遢和尚白眉一皱道:“不行了!这样问下去,不但问不出一句话来,只怕这家伙立刻就要魂归地府,枉负了我和尚拉他出来一番心血了……”
  目光掠处,忽的伸手一指道:“快!拉到他那边山洞中去!”
  众人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十丈之外的山壁间有一处洞穴,洞口十分宽大,似是十分深邃。
  白髯老丐毫不怠慢,并不怕双杖捣天成中磐的肮脏,探臂将他抱了起来,就向那处山洞走去。
  众人如影形附形,相继走了过去。
  那洞穴约有数丈见方,其中尚有三条通路,曲折幽深,但看来却是天然生成,并无人工开凿过的痕迹。
  那洞中十分幽黯,潮湿,加上山壁高耸,故而,一经进入其内,立刻有一种阴凉黑暗的感觉。
  一经进入洞内,双杖捣天成中磐的精神立刻好了甚多,喘吁半晌,目光骨碌碌的不停扫掠着众人出神。
  文少孤向那白髯老丐投注了一眼道.,“尊驾一直惦念着令师安危,就请尊驾先问吧!”
  白髯老丐并不推让,伸手摇撼着成中磐的肩头,沉声喝道:“快说,你为何冒充我那恩师,他老人家那里去了?”
  双杖捣天喘吁了一阵,苦笑道:“冒充那独眼老叫化子,并非我之本意,须知我不过是奉了至尊之命,不得已而为之……”
  白髯老丐怒吼道:“老朽不管你什么至尊不至尊,我只问你那恩师在于何处?”
  双杖捣天成中磐哼道:“那老化子是死是活,连我也是不知,反正不论死活,大约总还在无人谷中吧……”
  白髯老丐几乎陷于疯狂状态,闻言怒吼一声,探手就向双杖捣天的双目抓去,似是恨不得将他抓死掌下!
  但他抓下的手掌,即刻被文少孤从中拦了下来,道:“尊驾最好冷静一些……”
  白髯老丐声嘶力竭的吼道:“他竟敢冒充老朽恩师,骗得老朽等服侍了他十几年,老朽势必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文少孤苦笑道:“尊驾定要将他杀死,在下也不会拦阻,但却必须等在下把一切情形问出一个头绪之后!”
  白髯老丐经文少孤一阵诉说,果然已然冷静了一些,呆呆的站于一旁,但却握拳咬牙,显然又怒又恨。
  文少孤双眉微蹙,道;“十四年前将在下带来此地而又交与邋遢老禅师的可是你所为?”
  双杖捣天点点头道:“不错,是我……”
  文少孤急道:“这是什么原因,你可知我……”
  双杖捣天成中磐忽然挣扎着长笑一声,道:“这也不是我愿为之事,一句话,老夫是受无人谷至尊之命……”
  文少孤怦然一惊,大叫道:“你可知我生身父母是谁?”
  成中磐眼珠一转,道:“无人谷至尊就是你的母亲!至于你父亲,那就不知道了!”
  文少孤大喝道:“胡说,这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双杖捣天成中磐震了一震道:“这也不过是我猜想,无人谷至尊心狠手辣,如果你不是她的儿子,她又怎会那样慎重其事的要老夫把你带了出来,何况她是恨死了天下男子之人,说不定早把你喂了狗了……”
  文少孤心情激动,五内如焚——
  身世不明,是他最大的痛苦,无人谷至尊那等心狠手辣的一个女人,如果真是自己母亲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之事!
  闻言再度大喝道:“胡说,我不会有那样的一个母亲!”
  成中磐??笑了一阵,又道:“反正老夫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谎言欺骗于你,无人谷至尊当年大概是个风流之人,不知被那个男人玩弄了之后受到遗弃,以致由爱转恨,并且迁怒到所有的男人,但与人春风一度之后,珠胎暗结,后来进入无人谷,为前代至尊收为传人,再以后就生下了你,大约就是这么回事……”
  文少孤听得又悲又怒,陡然大喝道:“老魔,你胡说够了!”
  成中磐说话口无遮拦,把文少孤激得勃然大怒。
  当下挥手一掌,掴了过去!
  但听蓬然一声脆响,成中磐右颊上被实实掴了一掌,一时指痕肿起老高,鲜血顺口而流。
  文少孤气得面目变色,但却强捺下怒气喝道:“十四年中你冒充独眼神丐慕容前辈潜伏在此,究竟企图何在?”
  成中磐喘吁了一阵,徐徐说道:“老夫受命来此,除了要将你交与贺兰山文氏夫妇之外,就是要到这沼泽之中探取‘龙涎草实’,以为至尊配药之用!”
  文少孤道:“既然如此,也不至需要费上十四年的时间!”
  成中磐苦笑道:“这倒有两点原因:
  第一、那‘龙涎草实’并非如此易于生长结实之物,老夫来此之后,费了三夜时间,方才在这沼泽之中找到了一颗,但那时不过甫行开花,计算时间最少也需十年始能结实,故而老夫索性假传谎示,调派工匠百名,在此修下这处地下洞室,等候那‘龙梃草实’结果。第二、老夫则另有私心,因为据老夫所知,无人谷中的‘幽灵’之所以畏惧日光,是由于服用了谷中至尊的涤心丸,要解那种毒素不只龙涎草实可用,用谷中至尊的心血为引,任何补气养元的药物均可将那种毒素解去……”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道:“想用你们无人谷至尊的心血为引,只怕不是一件易事吧?”
  双杖捣天苦笑道:“那是当然,不过……”
  目光投注在文少孤身上,道:“老夫既确定了他是至尊之子,就用他的心血也是一样!”
  文少孤再度怒吼道:“胡说,如你再敢胡言乱语,文某立刻先将你舌头割下!”
  双杖捣天成中磐??大笑道:“老夫当年因一念之差,误入无人谷,到现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死已不放在心上,要这舌头何用,果尔要割,就请动手吧!”
  说着张开大口,果真把舌头伸了出来。
  文少孤悲怒之中,振臂扬掌,果然有立刻动手之意。
  邋遢和尚伸手一拉,道:“小子,别也学得这样凶法,我和尚还想问他几句话呢!”
  文少孤被邋遢和尚一拦,不便认真强行出手,只好退了一步,立于一旁,但却怒目而视。
  忽然,一只柔腻的手掌搭到了肩头之上。
  文少孤微微一惊,连忙.转身看时,原来竟是曲似水。
  只听她悄声细语道:“用不着这俅暴燥,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呢……”
  经曲似水一拉,文少孤心头怒火已经平了一些,微吁一声点头不语。
  只听邋遢和尚道:“老成,咱们套套交情,慢慢的谈上一谈……”
  嗞牙一笑,道:“方才听你说用这小子的心血为引,可以医好你畏惧阳光之症,这……我和尚就有些不明白了!”
  双杖捣天成中磐依然十分凶横,间言哼了一声道:“贼秃,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吧!”
  邋遢和尚不以为意的笑道:“果然如此,十四年前你何不干脆把他杀掉,以心血为引,治好你在无人谷所中之毒?”
  成中磐长叹一声道:“这话问得果然不错,但其中却有一件不通之事,虽然他心血可以入药,愈我顽疾,但却必须在十岁之后……”
  邋遢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目注文少孤道:“阿弥陀佛,幸好你十岁之前不能入药,否则只怕已被这老家伙吃下肚去了……”
  话锋一转,又道:“那你怎会断定十四年后他会来寻你!”
  成中磐大笑道:“贼秃,这有什么难解之处,身世不明,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事,那娃儿当知道文氏夫妇并非他的父母,而又知道他是在两岁大时由独眼神丐交与你这贼秃之手时,自然就会找来此处!”
  邋遢和尚笑道:“想不到你这岭南大盗,倒是颇富心机!”
  成中磐哼道:“即使这小子不来,老夫就在此静等那珠‘龙涎草实’结果,也不是什么划算不来之事!”
  邋遢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不但未等到那‘龙涎草实’结果,也没吃到这姓文的小子的心血,岂非俱皆落空了!”
  双杖捣天成中磬??狂笑道:“天命如此,还有什么话说……”
  急遽的喘吁了一阵,道:“你们还有什么话问,索性快些问来!”
  邋遢和尚皱眉道:“那青枫谷并没有什么不妥,为何你要把它改为忘我谷?”
  成中磬笑道:“那不过是老夫故做神秘而已,改名忘我谷,顾名思义使一般江湖中人知道独眼神丐矢志归隐,不会再来纠缠……”
  邋遢和尚摇头道:“好了,我和尚没什么可问的了!”
  曲似水一旁忽然接道:“我倒还有一句话问!”
  成中磐睨了她一眼,道:“小妞儿,你问什么,可是说老夫这两条腿一烂,就显得不够英俊了么?还是想问问无人谷中有什么壮健少年……”
  此人强徒之性未改,说出话来,的确粗得令人难以入耳。
  曲似水毫不在意的道:“那‘龙延草实’现在可已结果了么?”
  成中磬慨叹一声,道:“不但已经结实,而且此刻正好采用了,只可惜老夫苦候了十四年,依然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曲似水道:“如果你采得‘龙涎草实’之后,是否会送回无人谷去?”
  成中磐??大笑道:“老夫岂是那样傻瓜之人,如能到手,自然不会送回谷去!”
  曲似水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无人谷中的至尊派人来收拾你么?”
  成中磐益发??大笑道:“无人谷中无人敢见日光,除却老夫脚程快速之外,谁也不敢轻易出谷……”
  但他一言未毕,忽听洞穴深处,响起了一串笑声。
  那笑声阴沉尖锐,令人闻声刺耳,不由俱皆一惊!
  众人进入之时,原认为那是一处无人的洞穴,不料现在却忽由洞中传出了笑声,这的确是十分令人吃惊之事。
  文少孤振声大喝道:“谁?还不出来…….”
  说话之间,已将功力运足,准备应变。
  但见那洞穴的通路深处,忽的飘出了四条人影,俱各身穿青衣,黑纱蒙面,鬼魅般的立于两丈之外。
  那四人来得大是突然,以致众人俱皆为之咋舌不已。
  只见为首一个灰髯蒙面人沉声一哼,喝道:“成中磬,你这话说错了!”
  成中磐本已青中带灰的脸色益发更加惨白,喘吁着强自振作了一番,呐呐不清的问道:“老夫这话怎么说错了?”
  那为首的灰髯蒙面人道:“无人谷中之人不肯轻易出来是实,但却并非不敢出来I”
  成中磬呐呐的道:“你是谁?……”
  灰髯蒙面人道.,“老夫等眼下是‘追魂四使者’,正是由无人谷而来!……”
  微微一顿,又道:“尔之所行所为,足可受一次五行大劫,但老夫等有事在身,不克分身将你提回谷去!就从宽赐你一个全尸吧!”
  拂手一指,点了出去!
  众人闻得他自称“追魂四使者”,俱皆为之怔了一怔,同时,由于料不到他会突出杀手,谁也不曾注意。
  但那灰髯蒙面人手法快异,出指如电,及至发觉时,已经来不及抢救,但听乒的一声,成中磐的脑袋已被弹个正着。
  一时脑花四溅,死于非命!
  文少孤纵身一拦,大喝道:“你们是谁?可认得我文少孤么?”
  那四人俱各面戴黑纱,看不出神态表情,但从四人震颤的双肩看来,对文少孤似是素识,而且引起了心灵上不小的波动。
  文少孤心中亦有所料,但他不能肯定的说出来,故而报出自己姓名,静观那四人的反应。
  但四人虽则似是甚为激动,过了没有多久,却又平复了下来,当先的灰髯蒙面人声调阴冷的道:“老夫已经说过,我们是‘追魂四使者’——”
  文少孤心情不停下沉的道:“你们确是由无人谷而来?”
  灰髯蒙面人冷冷应道:“不错!”
  文少孤皱眉又道:“你们出谷为了何事?”
  灰髯蒙面人道:“至尊血洗江湖之前,先由老夫等武林中发出一个警告!”
  “警告……”
  文少孤又惊又怒的道:“难道血洗华山之事不是你们所为?”
  灰髯蒙面毫不隐讳的道:“正是老夫等所为……”
  微微一顿,又道:“岂止血洗华山,少林、武当、峨嵋三派也均被老夫等屠戮了一番,不过老夫等受命只是下个警告,故而每派不过杀了五十人左右,并未多杀!”
  不独文少孤大惊失色,连邋遢和尚,十几名老丐,以及曲似水等人,也为之咋舌不已!
  文少孤定了一下心神,道:“这是多久以前之事?”
  那灰髯蒙面人道:“不过是近日之间,难道你们没有听说么?”
  曲似水接口道:“这种手段未免太狠了一些!”
  灰髯蒙面人淡然一笑道:“老夫等受命只杀男子,不诛女人,即使他日至尊亲率天罡地煞大屠武林之时,也是如此,姑娘倒可以不必担心!”
  文少孤默声不语,却骤然身形疾进,探手向那灰髯蒙面人的面纱之上挑去,欲图将他的面纱扯落。
  他身手动作不能算不快,但那四名蒙面人应变的速度更快,文少孤伸手甫行拂出,四名蒙面人已同时推来一掌!
  四人掌力联手而发,威猛强劲,一股匝地狂鹿,立如山崩海啸一般向文少孤涌了过来。
  同时,掌风之中寒意凛人,似乎杂有一种毒功在内!
  文少孤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双掌同出,迎了上去——
  曲似水,邋遢和尚,两人早已蓄势戒备,见状同时拍出一掌,向四个蒙面人击出的掌力斜斜的封了过去!
  但听一声惊天动地蓬然大震,一时洞壁摇摇,劲风激荡,似是整个山峰都要坍了下来一般。
  以文少孤、曲似水、邋遢和尚三人之力,同时发掌迎击,那威势何等强大,按说必会将四人同时立毙掌下!
  殊料事实却又大谬不然!
  只见那四人竟如幽灵鬼魅一般,就在掌力四布,劲气激荡之下,穿洞而出,飘出了十余丈远。
  文少孤心中一动,忽然向曲似水,邋遢和尚急急的道:“老禅师,曲姑娘,快……那……”
  他因心情紧张,以致说了半天,还没说得清楚。
  呐呐良久,方才接下去道:“那‘龙涎草宝’绝不能被这四人得去!”
  原来他想到,设若‘龙涎草实’真被这四人弄走,送入了无人谷,被那谷中至尊配成了不畏日光之药,杀出谷来,势必有如破竹,把江湖中弄个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尸骨堆山。
  惟一之计,就是和尚同样的了解到了这事的严重性,当下不假思忖,与文少孤相偕纵身追了出来!
  那四人并未远去,反而在洞外十丈处收住身形。
  灰髯蒙面人淡然一笑道:“那‘龙涎草实’之事,已经不劳诸位费心了!……”
  说着由怀中取出了一个绢包,放在手中一摇道:“那‘龙涎草实’,早已被老夫完全采摘下来,就要专程送入谷中去了,诸位不必那惦念此事了!”
  此刻朝阳高升,霞光万道尽射谷中,但那四个蒙面人联袂站在谷中,对耀目的阳光却没有一些畏惧之态!
  那四人站了一会,见文少孤等俱是一片呆怔之态,为首的灰髯蒙面人又复微微一笑道:“诸位保重,老夫等就此别过了!”
  说罢,同时转身欲行。
  文少孤陡然一声大吼道.,“且慢!”
  身形疾闪,一跃之间,抢到了那四人之前。
  为首的灰髯蒙面人淡淡哼道:“尊驾这是何意?”
  文少孤沉声道:“说出你的俱名贵姓?”
  那灰髯蒙面人怔了一怔道:“老夫此刻是追魂四使者,过去的姓名,早已不记得了!”
  文少孤厉声道:“先父当年以侠名震撼武林,对你们四人不薄,如你们依从那无人谷中的至尊之命,一意孤行,将来九泉之下,何以见先父之面……”
  微微一顿,喝道:“金中絮……你以为我认不出是你来么?”
  那灰髯蒙面人果然就是文子玉四名老仆之一的金中絮,闻言略一呆怔,旋即振声一笑道:“既是文公子认出了老奴,那也没有什么!不瞒文公子说,老奴等眼下均是奉了令尊令堂之命!”
  文少孤心头震了一震,沉声大喝道:“这更加胡说了,先父母均已做古,难道你们都是鬼魂么?”
  金中絮嘿嘿一笑,道:“老奴不能解说得更多,请恕老奴失礼少陪了!”
  身形一转,纵身欲去!
  文少孤勃然大怒,厉喝道:“给我站住!”
  双肩微动,有如巨鸟展翼,飘然摘到了金中絮等四人面前。
  金中絮煞住式子,道:“老奴念及十余年主仆之情,不便再度出手,文公子不要逼人太甚!”
  文少孤咬牙道:“至少,我要你说出贺兰惨变后的经过!你们是如何进入的无人谷?先父母的遗体怎样处理了的?为何你们说此来是奉了先父母之命?”
  金中絮摇摇头道:“文公子问得太多了,这些……老奴一句也无法回答,因为…..老奴只知奉命行事,不得尊主许诺,不敢妄言!”
  文少孤怒道:“看来除了放手一搏,别无他途可循了!”
  右臂一振,松松握拳,捣了过去!
  这一招若击若点,似扣似攫,虚实莫测,防不胜防,正是一了禅师所授的十二套擒拿术中的一手擒拿绝技!
  原来文少孤满腹疑团,都想在金中絮身上求得答案,故而欲图一招将之立制掌下,慢慢迫问。
  但金中絮动作如电,纵身一闪,斜荡八尺,避工开去。
  同时另外三名蒙面人则振臂出掌,横扫而至,齐向文少孤拦腰击去,势如骇雷奔电,威猛凌厉!
  文少孤既然认出了金中絮,自然也认出了另外的三名蒙面人。
  那三名蒙面人正是与金中絮同为文氏夫妇四名老仆的玉中石,石中沙,沙中金,虽是同样的青衣掩面,但文少孤依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下一声大喝,挥出一掌,迎了上去!
  一声大震之后,玉中石等三人齐被震得退了一步。
  文少孤不免也微微一惊!在贺兰山凌云山庄之时,他与四名老仆朝夕不离,对他们四人的武功知道得十分清楚。
  如今不过一月时光,四名老仆的武功已有天壤之别,而且掌力寒凛透体,隐隐似有一般怪味。
  而且这四人以追魂使者自名,口口声声提及无人谷至尊,显然已被无人谷至尊收用。
  心头虽感震惊,手下却不怠慢,当下一掌挥出,身形鹘起,衔尾追向金中絮,一把向他背后抓去!
  金中絮讶然一惊,再度飘身疾闪,同时大叫道:“快走,速离此处!”
  玉中石等三人,始终一言未发,闻言退步转身,飘然欲去!
  文少孤同时沉声大叫这:“曲姑娘,老禅师!千万不要放走那灰髯老儿!……”
  一抓未着,再度纵身扑去!
  邋遢和尚早已扳过背后红漆葫芦,咕嘟咕嘟,灌下了几大口酒去,张口一喷,有如雨箭疾射,搂头盖顶,向金中絮等四人喷了过去。
  同时,一把“雷火金粉”已然扣入掌中,作势欲撒。
  曲似水则双袖飘拂,撒出一团黄色光雾,有如凌波仙子,在黄色光雾氤氲之中向金中絮逼了过去!
  文少孤疾如电掣,亦已从后扑至!
  三人攻势凌厉快捷,眼见金中絮等势必立时成擒。
  忽然——只听一声嘶哑的呼喝之声划空传来!
  那呼喝声不但来得过份突然,而且由喝声传来的速度可以断定来人分明已是武功出神入化之人!
  文少孤等三人不禁因之攻势缓了一缓。
  就在这一缓之中,只见一条人影横空而坠,向邋遢和尚拍出一掌,向曲似水点出一指!
  邋遢和尚“雷火金粉”刚欲撒出,欲图再来一场“火化金身”的把戏,把四人先烧个狼狈不堪。
  殊料来人身手快得不可思议,凌空一掌,悄寂无声,但威力却强猛到足以拔树倒屋的程度。
  邋遢和尚欲避无及,连忙疾运护身罡力,硬接硬挡,同时抖手一扬,一蓬雷火金粉反向来人撒去!
  曲似水身形前迫之间,五指齐出,已然即将扣住金中絮手腕,但来人一指点来,锐啸刺耳,不敢轻视,只好放弃扣向金中絮的五指,身形霍然半转,也以一缕强劲的指风迎了上去。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邋遢和尚护身罡力虽已运足,但却吃来人掌力震得溃散无遗,拍出的一蓬雷火金粉,几乎全数被震了回来。
  只见点点火星凌空飞舞,邋遢和尚前襟后摆被烧穿了几个大洞,幸而身上无酒,未至引起火来。
  但来人掌力一震之下,却将他震得仆身倒地,一连滚出了七八尺远。
  曲似水一指迎出,竟与来人指力迎个正着,乒然一声轻响,双双化解了开去,但两人俱皆肩头一颤,显然功力相去无几。
  来人举手投足之间,不但将曲似水逼了开去,更将邋遢和尚震击得仆翻在地,先声夺人,震慑全场。
  文少孤动如脱兔,在来人扑到之际,已然一把抓到金中絮的背心之上!
  那一抓他已运出全力,不但抓住了背后衣襟,也抓实了背部肌肉!
  但他立刻又自动的把手松了开来,原来五指抓实之际,骤感有如抓到了一堆冰雪之上,入手奇寒。
  他深恐不慎再中了其他毒素,故而急忙把手松了开来。
  同时,那扑来之人亦已将邋遢和尚与曲似水双双一招逼退。
  众人俱各为之呆了一呆,全场中有一股极短时间的宁静,仿佛空气陡然凝结了起来。
  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
  只见来人同俅的身着青衣,黑纱掩面,双腿僵直,由身材看去,显然是一个中年妇人。
  文少孤心头大震!
  一眼就可看出,来人正是在望星庐要杀死望星庐主时思星,而被自己赶走的蒙面妇人。
  同时,脑海间有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意念,来人正是自己的养母,原认为已在贺兰山被火烧死了的文夫人!
  文少养了一怔,首先打破沉寂的气氛,喊道:“娘!”
  文夫人似乎也怔了一怔,但却立即嘶哑着喉咙喝道:“谁是你娘……”
  语调冰冷,并无丝毫感情。
  文少孤沉声大叫道:“娘……孩儿不会认错,纵然您不是我亲生母亲,但十余年养育之恩,孩儿也终生难忘……”
  文夫人陡然厉喝道:“住口………果尔你尚念母子之情,望星庐中就不该向我出手,阻止我报仇雪恨……”
  文少孤忙道:“那时孩儿并未认出是母亲……”
  文夫人伸手一拉蒙面黑纱,道:“现在你可认出来了?”
  文少孤定目看去,不禁啊了一声,顿时面色惨变,呐呐的道:“娘…….您窓会弄成这模样?”
  原来文夫人面目模糊,形同压扁了的一团血饼,只见她一眼已瞎,另一只眼睛则凸出于外,鼻子已被击掉,只剩了两个黑洞,上唇缺了一块,露出一排森森白齿,乍然看去,比地狱中出来的鬼怪还要恐怖一些!
  文夫人重复戴好面纱,哼道:“现在你认清了么?……”
  不待文少孤答言,又复嘶声大吼道:“追魂四使者!”
  金中絮等四人同声恭应道:“还不走么?”
  四人朗声一声,立即纵身而起!
  文少孤怔了一怔,陡然大喝道.,“不行,你们回来!”
  文夫人大喝道:“少孤,你想怎样?”
  文少孤不假思索的道:“除非要金中絮将‘龙诞草宝’留下,否则,孩儿……”
  文夫人怒吼道:“大胆!除非你敢抗为娘命……”
  说话之间,金中絮等四人已出去了四五丈远!
  曲似水、邋遢和尚似是均为这意外之事弄得愕然呆了起来,那十几名老丐则更是呆若木鸡,有如一截的木桩寂立不动。
  文少孤怔立片刻,忽然大吼一声,纵身追去!

  第十一章 绿衣少女
  四名追魂使者在文夫人掩护之下,携带着“龙涎草实”,纵身齐去,两个起落之间,已出去了十数丈距离。
  曲似水,邋遢和尚,与十几名老丐均被眼前的意外变故弄得呆呆发怔,俱如木雕石塑般站着不动。
  文少孤虽是更为错愕惊骇,但心中却是清楚无比,他深切知道那株“龙涎草实”的重要,设若自己不加阻止,任由文夫人携回无人谷,配成了可解毒洿之气不畏日光之药,则无人谷至尊之横扫武林,血洗江湖,已是必然之事。
  恩师一了和尚教诲之言(萦?缺一字:454页)犹在耳,他不能眼见江湖大劫之将启而坐视不顾,虽然文夫人是抚育了他十几年的养母,但在这样重大的抉择之前,他仍然毫不考虑的要将那“龙涎草实”夺下!
  故而怒吼一声,纵身追去!
  文夫人见状大怒,厉叱道:“文少孤!为娘白抚养了你一十四年……”
  挥手一掌,拍了出去!
  文少孤腾空之际,陡觉背后暗流涌至,不假思忖,反腕一掌,迎了上去!
  文夫人原料定自己既已现露身份,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文少孤也不致敢于向自己出手。
  殊料文少孤大急之下,不顾一切,竟而一掌迎来,身形停也未停,仍向金中絮等四人追去!
  文夫人大出意外,暗中连忙又运出两成力道!
  但文少孤出掌奇快,不待文夫人后继之力运出,一掌已经拍实!
  但听一声大响,文夫人竟被震得一连退了三步。
  文少孤凌空发掌,原是出于一种自卫的本能,但掌力拍实之后,方才惊觉到自己不该当真向抚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养母下手!
  身形一落,连忙喊道:“娘!原谅孩儿!……”
  文夫人大怒道:“除非你听为娘之言,否则,你我关系立刻一刀两断!”
  就这一顿之际,金中絮等四人身形飘忽,已然出去了二十余丈。
  文少孤双眉深蹩,沉声疾道:“娘,请恕孩儿不孝,为顾及整个江湖武林安危,孩儿不能不有违母命了……”
  双肩幌处,又如凌空巨鸟,腾身追去!
  曲似水与邋遢和尚早在文少孤停顿之际,双双追了上去,但金中絮等身法诡异,快若飘风,两人拼力疾追,仍然相距两三丈距离!
  文夫人嘶声仰空一啸,忽然抖手打出一点绿燐火星!
  那火星光芒暗弱,又兼是在白日之间,初发之时,几乎看不清楚,但那火星一经射起三丈左右,却突然乒的一声爆了开来!
  但见那火星一爆,立刻发射出万道毫光,耀眼欲花,不过为时甚短,仅仅一闪,即刻消逝。
  但就是这耀目一闪,已足可使十里之外俱皆见到。
  文少孤一心要夺回金中絮手中的“龙涎草实”,故而尽展绝学,兔起鹘落,三数个起落之间,已然超越过曲似水与邋遢和尚,迫到了金中絮身后丈余之后,大喝一声,探手就抓!
  忽然——当他五指即将搭上金中絮肩头之际,却听一声断喝:“住手!”
  喝声中有如平地霹雳,震得人耳膜生痛!
  喝声甫落,只见一条黑影,已然站立于数尺之外!
  文少孤深恐被金中絮逃出手去,未及看清来人是谁,陡然反臂一扬劈出一掌,迳朝发声之处拍去!
  同时原式不变,仍向金中絮肩头抓去!
  他奇怪的是那一掌拍出竟而毫无力道,仿佛掌力一发,就被人立刻化解了开去,同时,抓向金中絮的右腕一凉,被握在别人手中。
  文少孤大惊失色,陡然运聚全付功力,由右腕中弹射而出!
  幸而他应变迅速,一弹之下,将扣住腕脉的五指弹了开去,但却也因而半身一阵疫麻,几乎动弹不得。
  此刻他方才看清了来人模样。
  只见那人中等身材,背插铁剑,面部同样的戴着重重黑纱,但一眼看去,却有一种俊逸出尘,潇洒脱俗之感。
  文少孤颜色惨变,不自觉的一连退后数步,呐呐的道:“你……你是…...”
  那人沉声大喝道:“逆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文少孤大惊,道:“爹!您……您不是……”
  单从声音中,他已可听出是谁。
  那人果是已死了的傲啸书生文子玉,如是在黑夜之中,任凭文少孤如何不信鬼神之说,也会认为是幽灵出现,但此刻正在朗朗白日之下,而文子玉又是宾质实体,一些虚假没有,
  委实使他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文子玉冷哼一声,接道:“逆子,你可是认为我当真死了?”
  文少孤怔怔的道:“但孩儿曾亲眼看见您……”
  文子玉呵呵大笑道:“那是不得已之事,我也无暇与你解说,现在……你到底准备怎样?是违抗父母之命,还是乖乖离开此处!”
  金中絮等四名老仆,并未继续逃去,似是有恃无恐一般,贫立于文子玉身后,文夫人亦已由后赶了过来,立于文子玉居下!
  邋遢和尚、曲似水两人亦已相偕收住身形,立于文少孤身侧数尺之外,邋遢和尚尚眼珠连转几转,忽的嗞牙一笑,但却嘿然无语。
  文子玉见文少孤一味呆呆发怔,又复沉声喝道:“逆子,没听见我的话么?”
  文少孤略一忖思,朗然道:“孩儿蒙养父母十几年栽培之恩,粉身难报,但是……孩儿尚明善恶之分,如果爹爹不以江湖武林为重,甘为无人谷中的那位‘至尊’驱使,荼毒武林,血染江湖,孩儿只好……”
  文子玉大怒道:“只好怎样?”
  文少孤悠然一叹道:“只好有梗父命了!”
  “如此说来,定然是要与养育你十几年的父母为敌了?”
  文少孤皱眉道:“孩儿不敢,但孩儿有两件事要求爹爹!”
  “你且说来!”
  “第一,孩儿想求爹爹告知孩儿身世之谜,第二,则是求爹爹叫金中絮将那株‘龙纮草实”交与孩儿……”
  文子玉勃然大怒道:“为父任何事均不能答应于你,眼下只有两条路任你选择,第一,即刻回转无人谷,去向至尊请罪,第二,回转贺兰山重整被火焚去的一片基业,静候为父次一步的指示…..”
  文少孤皱眉道:“爹爹往日素以武林豪侠自许,为何要助那无人谷中的妖妇荼毒江湖,倘若那妖妇当真出得谷来,江湖之中,只恐再无噍类……”
  不待他说完,文夫人厉叱道:“妖妇!……你可知她是你的什么人?……”
  但一言出口,又觉得话已说错,连忙话锋一转,道:“如你想活下去,就乖乖的遵听你爹爹之言,早些决定,否则,为娘等已奉至尊之命,可以随意将你杀死!”
  文少孤凄然一笑道.,“爹娘不要过份逼迫孩儿!”
  文子玉沉喝道:“此事别无选择余地……..”
  伸手向金中絮等四人喝道:“你们先行回谷去吧,如遇拦阻之人,尽管出手格杀!”
  金中絮等四人朗应一声,转身而去!
  文少孤不假思忖,大喝一声,一式潜龙升天,迳由文子玉头上一掠而过,又向金中絮扑了下去!
  文子玉一声怒喝,右掌暴出,一招“天王托塔”,劈了出去!
  文少孤身形凌空之际,闪无可闪,猝然双掌下击,硬行接了下来!
  两股劲力一经接实,登时无声无息的化解了开去,原来两人所劈出的力道在于伯仲之间,文少孤所劈出的是阳刚之力,文子玉所劈出的则是阴柔之力,故而,大部相互抵消,未看出胜负强弱。
  但文少孤却借一弹之劲,又复凌空拔升了两丈余高,身形一旋,头下脚上,仍向金中絮扑了过去!
  文子玉大出意外,料不到一掌挥出,反而加快了文少孤的前扑之势,当下一声长啸,掣身而起,如影附形,随后而至!
  邋遢和尚轻喧一声佛号,向曲似水急急的道:“姑娘,咱们也别闲着,看来今天非和这死而复活的武林第一高手斗上一斗了……”
  话落人起,向前扑去!
  曲似水更不怠慢,娇躯一搏,反而抢在了邋遢和尚之前。
  文少孤身形未落,文子玉巳然由后追至,拂手点出一指,快速的程度令人目不暇接!
  文少孤甫欲抵向即将追到的金中絮,听得背后指风袭至,微微一惊,只好回招自救,一掌横扫,硬向点来的指风撞去!
  以掌对指,优劣兼具,因为对方如果指力强劲,仍可透穿掌力伤人,但掌力幅度广大,亦可伤及对方!
  这一着本是险招,但文子玉既曾夺得武林第一家的美誉,武功之高可想而知,文少孤不但得了一了老和尚授以绝艺,且服食了万年金鳝,功力足抵常人一生修为,武功同样的高不可测,故而虽是奇险之招,但两人却不甚在意!
  眼见两人即将互相伤于对方攻袭之下,但在险而又险的危急情势之下,却同时身形一转,堪堪避了过去!
  这一着又是胜负不分之招!
  文子怒不可遏,大喝道.,“逆子!居然要弑长犯上了!”
  蓦然双掌同出,推了过去!
  这一着大是狠毒,设若文少孤功力稍弱,势必立时被击得骨断筋折,惨死当场不可!
  但文少孤功力非同泛泛,突然平地拔起两丈余高,避了开去。
  文子玉双掌拍出,同时向金中絮道:“把那东西给我!”
  金中絮毫不迟疑,即刻探手怀中,将那包裹着“龙诞草宝”的绢包掏了出来,抖手丢了过来。
  文子玉伸手接过,纳入怀中,急急又道:“去将追逐之人拦下,必要时不妨使用驱尸百毒!”
  原来文夫人已拦住了疾扑而至的曲似水,掌来指往打了起来,但邋遢和尚却幌身而至,同时十几名老丐也相继赶了过来。
  金中絮朗应一声,与玉中石,石中沙,沙中金四人,转身拥了回去,向赶来的邋遢和尚等人攻去。
  文子玉收起绢包,狠声一笑,道:“逆子,果尔定欲讨死,就跟我来吧!”
  腿不屈膝,足不点地,双肩微动之间,已出去了十余丈远。
  文少孤避开文子玉推到的两掌,待至身形落地,文子玉已然纵身驰去,当下大叫道:“爹爹,您不能……把那‘龙涎草实’送到无人谷去!”
  身形疾跃,追了上去!
  文少孤虽是追逐文子玉而去,但谷中搏战却仍是激烈万分。
  曲似水力战文夫人,十余招一过,强弱渐分,文夫人虽是已获无人谷中的武功传授,但较之长白四女之首的曲似水,像是仍然稍逊一筹,一经交手,立刻被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邋遢和尚虽是也算得当世武林中一流一的顶尖高手,但在长白四女,文氏夫妇等人手中却又逊色得多。
  金中絮等四人互相略一招呼,四人八掌,同时推了出去!
  邋遢和尚怪叫一声,身形疾旋,欲图以“七迁八廻”神技,先行躲开四人联手的一掌!
  但四人出手迅快无比,就在邋遢和尚身形尚未旋起之际,四人掌力已到,蓬然一震,邋遢和尚又被实实击中了一掌!
  这一掌击得着实不轻,邋遢和尚一连倒退了七八步远方始站下身形。
  金中絮等四人一招得手,跟踪迫近,四人八掌再度扫了起来。
  但邋遢和尚潜力深厚,虽是被击得踉跄而退,却并未受大伤,当下抖手一扬,一蓬“雷火金粉”撒了出来!
  金中絮等四人本已被邋遢和尚澈得满身洒渍,那雷火金粉又是极易引火之物,而且邋遢和尚打出的手法特别,有如满天花雨一般,立刻将四人罩于一片火星之中。
  一时之间,四人衣袂尽燃,惊呼连声。
  文夫人与曲似水两人依然打得难分难解,虽然由似水似是占先一筹,但她畏惧于文夫人用毒,处处提防,自不免碍手碍脚,显得迟滞了不少。
  及至金中絮等四人被邋遢和尚一把火烧了起来,四人团团乱转,惨呼无策,文夫人陡地一连点出三指,劈出三掌,迫得曲似水退了一退,飞身而起,一股冷凛白雾向四人卷了过去。
  那白雾奇寒透体,四人火势顿熄。
  文夫人低吼道:“饭桶,无人谷中授功十日,想不到你们还是这般无用……”
  微微一顿,又喝道:“快用‘驱尸百毒’,死活不拘!”
  曲似水闻声大惊,急向邋遢和尚道:“不能要他们有用毒的机会……”
  当先双掌齐施,攻了过去!
  邋遢和尚并不怠慢,双肩幌动之间,又向金中絮等四人迫到,以白髯老丐为首的十几名老丐亦已由后追到,拥了过来!
  攻势虽然凌厉,但毕竟晚了一步,文夫人与金中絮等四人同时双掌扬处,掌心之中俱皆涌出了一层溟濛黑雾,发出咝咝锐啸之声,激射而至。
  曲似水大惊道:“快退……”
  洒遢和尚亦已觉出不妙,但那黑雾般的掌风来势汹涌,退已无及,匆遽中只好双掌齐扬,打出一片铜墙铁壁般的掌风,封了过去!
  十几名老丐俱是丐帮中的长老人物,武功自亦不弱,见状亦各自双掌齐出,拍出一片撼山掌力。
  但那咝咝锐啸的黑雾,却似有魔法驱使一般,虽在长墙般的掌力阻挡之下,但仍迸然四散,一下了弥漫了开来。
  首先遭殃的是十几名老丐,但觉一股奇腥恶臭的气味冲入鼻观,立刻天旋地转,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邋遢和尚虽然内力较为深厚,但却也抵抗不了那“驱尸百毒”的毒素,怪叫一声,一歪身也倒了下去!
  曲似水见状不妙,即刻腾身而起,欲图先行逸去,再作道理,但身形甫行拔起,文夫人已然凌空扑到。
  只见她双掌齐施,又是两蓬激射的黑雾飒然涌至,曲似水身形凌空,欲避无及,虽是扬掌劈击,欲图将那黑雾撃开,但一击之下,反而使那蓬黑雾扩散加快,搂头盖顶压了下来。只觉一股腥臭迎面扑来,篷然一声摔了下去。
  一时之间,曲似水,邋遢和尚与十几名老丐俱皆遭了毒手,横七竖八委委顿顿的倒了一地。
  文夫人体躯摇头,喘吁不已,显然她虽已获胜,但却已筋疲力竭,胜得并不算轻易。
  良久,他方才发出一声低哑的长笑,道:“走吧!我们该快些回谷了……”
  金中絮犹豫着道:“但是……这和尚和那妞儿……”
  文夫人嘶声笑道.,“还怕他们活过来么?……驱尸百毒世间无药可医,最多活上七七四十九天,仍然要慢慢溃烂而死!”
  说罢当先转身驰去!
  金中絮等追魂四便者亦不迟疑,相继跟了上去,飘然驰去。
  山谷中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秋风吹打落叶的飒飒之声。
  时光慢慢逝去,已到了太阳西斜之时。
  曲似水首先苏醒了过来,茫然睁眼看去,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俯在自己面前嘻嘻而笑。
  她眨了一下双眼,方才看清了那人形貌。
  只见那人原是一个和尚,一袭僧袍百补千衲,满面油垢泥汚,两只黑手有如鹤爪一般,像是从生下以来就没有洗过。
  乍然看去,那人与邋遢和尚简直一般无二,像是天生的一对,所不同的只是这和尚比较年青而已。
  她挣扎着移动了一下,叫道:“大师傅,是您救了我们么?……”
  原来此刻邋遢和尚与那十几名老丐虽未完全清醒,但却已在伸臂蹬腿,手足蠕动,显然已逐渐开始清醒。
  那和尚一拍后颈,嗞着满嘴的黄扳牙道:“好像是吧……小妞儿,你觉得怎样了!”
  曲似水默默运功了一下,只觉血顺气畅,除了比较疲弱之外,并无任何不适之象。
  当下双手撑地,一挺身坐了起来。
  那和尚嗞牙裂嘴的一笑,摇摇头道:“为了你们几人,害得俺从老和尚那里偸来的一瓶木樨散全抖露光了!”
  曲似水甜甜一笑道:“大师傅上下怎样称呼?在那座宝刹参修?”
  那和尚抓耳挠腮的道:“俺和尚没有上下,名字早已忘了,就叫无名僧,至于宝刹,只有老和尚那座破庙,俺和尚住不下去,只好沿门托钵,到处流浪……”
  曲似水啊了一声,喃喃的道:“无名僧?……那么大师傅是文公子的师兄了?”
  无名僧点点头:“好像是吧!不过,老和尚自从有了他那个徒弟之后,对俺和尚越来越看不上眼,我和尚倒有意想……”
  嗞牙一笑,目光盯住在曲似水脸上转来转去,住口不语。
  曲似水不解的道:“大师傅想要怎样?”
  无名僧嗞牙笑道:“想叛师还俗,讨个像你这样标致的媳妇,快快乐乐的过上它半辈子!”
  曲似水脸色一红道:“大师傅取笑了……”
  一言未毕,只听有人怪声怪调的接道:“不要说这黑和尚动了凡心,连我和尚这一大把年纪,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原来邋遢和尚也已经醒了过来,一骨碌爬了起来。
  曲似水面色一板,向邋遢和尚道:“此时此地,亏得大师傅还有开玩笑的兴致!”
  邋遢和尚舌头一伸,道:“我和尚一向是黄连树下弹瑶琴,苦中作乐……黑和尚,咱们久违了,老和尚这一向可好?”
  原来他们两人竟是素识!
  无名僧冷冷哼了一声,道:“托福!托福!老和尚起码还会再活三十年,要等接收他那座破庙,怕不要等到俺六十岁以后……”
  接着话锋一转,追:“邋遢鬼,你打得好精的算盘!”
  邋遢和尚一怔道:“我和尚一生只会吃亏,那一点占你们的便宜了?”
  “凭你那分文不值的‘七迁八廻’轻功身法,也配换俺们的一招绝学?”
  “这……果然不配,但我和尚授技在先,老和尚收徒在后,而且,到现在我和尚还没见到你们的一招半式,也算不得占你们便宜!”
  无名僧仍欲有言,曲似水却从旁打断话锋,道:“大师傅虽来救了我们,但令弟……”
  无名僧咦了一声道:“俺和尚还不为他着急,怎么急着你了,你跟他……”
  曲似水微微不悦的道:“大师傅开玩笑也该有个分寸!”
  无名僧双手乱摇道:“好!俺和尚不说这些,第一,俺和尚没见到他的影儿,却凑巧碰上了你们,自然是先救了你们再说,第二,老和尚精于相人之术,他曾一再告诉过俺和尚,不用管他,就算他被人杀了,也不必过问,大概总有他的道理!”
  曲似水皱眉道:“令师徒佯狂救世,眼下大劫将启,不知令师……”
  无名僧摇摇头道:“其实应该说大劫已启,华山、少林、峨嵋、武当,已是一片血腥,一蹶不振,江湖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邋遢和尚喧了一声佛号,道:“我和尚在忘我谷才藏了不过十天,江湖上当真已经闹得这般严重了么?”
  无名僧扳着脸道:“我和尚从不说谎!”
  邋遢和尚道:“老和尚难道不肯出山,坐视不顾么?”
  无名僧双手一摊道:“没有用,老和尚说过,凭他的本领,没办法阻止这一场江湖大劫!”
  他说得一本正经严肃无比!
  曲似水柳眉深锁道:“看来咱们势必静待诛戮,死活由它了!”
  无名僧频频摇头道:“那也不行,咱们得想办法!”
  邋遢和尚忖思半天,忽道:“我和尚想出了一樁办法,干脆咱们发个请柬,邀请一次武林大会,地点就选在祁连山无人谷外,不但要邀来所有武林群雄,而且更要请出归隐了的一批身具绝世奇学的老家伙,也许能有些办法!”
  曲似水心中十分矛盾,想到被困谷中的黎明月,不知如何才能将她救助出险,故而一时默然无言。
  无名僧点点头造:“俺和尚同意这一点,不过,发请柬由谁具名,你么?”
  邋遢和尚嗞牙道:“由我具名,只怕谁也请他不来……”
  “那么,你这话岂非等于没说!”
  “不!咱们要拖出一位鼎鼎大名之人,由他具名,不怕请不出身具绝学的武林高人!”
  无名僧颇感兴趣的道:“是谁?”
  邋遢和尚道:“自然是那一了和尚了!”
  无名僧怔了一下,双手乱摇这:“不行,老和尚行踪无定,谁知道他云游到那里去了,如果把他找到,也许要费上一年两年的时间,那时候只怕武林之中早已死得差不多了!”
  邋遢和尚笑道:“我和尚自有找他的办法,咱们不必先同他商议,只管具他的名字发出请柬,不怕老和尚不立刻找了来!”
  无名僧吃了一惊,道.,“不行,如被他知道是咱们捣鬼,那老和尚要不罚我面壁十年才怪,不行,俺和尚不敢!”
  邋遢和尚笑道:“如果你真的这样怕他,只管把责任推到我和尚身上,面壁十年由我和尚去面就是了!”
  无名僧抓耳挠腮了半天,呐呐的道:“好吧,这主你出的,到时候不要后悔……”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远水难救近火,等到咱们把请柬山南海北的一一送到,再等到天下群雄赶到祁连山,那时间也是来不及!”
  邋遢和尚嗞牙道:“这个,我和尚也想到了……”
  向身后的十余名老丐一指,道:“利用丐帮的飞羽传书,不论山南海北,最多三日可达,羽书一至,凭了老和尚那点名头,大概群雄必然即刻束装就道,不管路途多么遥远,一个多月准可赶到,那么咱们定期四十天,大致就可将天下武林群雄齐集在祁连山的无人谷外!”
  那十余名老丐也已苏醒了过来,一个个正呆呆的望着无名僧发怔,及至闻得邋遢和尚之言,那白髯老丐忙道:“这个好办,老朽可以负责去办!”
  遨遨和尚拍掌一笑道:“急不如快,就烦你们快些去准备传书所需的飞鹰,咱们立刻分缮请柬,一个时辰之内就要发出!”
  说罢当先立起身来,向谷外走去。
  曲似水与十几名老丐毫不迟疑,相偕跟随走去,无名僧则摇头长吁一声,但也随后跟了上去。
  X     X     X
  如今且说追赶文子玉的文少孤。
  他深切知道那株“龙涎草实”对于武林安危的重要,不论怎样,他也不能使它传入无人谷。
  故而一见傲啸书生文子玉由金中絮手中取去,即刻毫不迟疑,转向文子玉迅疾的扑了过去。
  文子玉身手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已驰出了里余远近,早已远离谷口,到了一片乱山之中。
  文少孤一轮疾追,虽然已经甚为迫近,但却始终相距着丈余多远,无法超越到文子玉之前。
  又是盏茶时光过去,两人一先一后,一口气驰出了三里多路。
  文少孤心中暗暗着急,看来两人内力与轻功提纵身法,造诣大致相彷,这样追逐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追上?
  同时,纵使果然能够追上,但如文子玉不肯交出“龙涎草实”,难道自己当真要向他搏斗抢夺么?
  不论怎样,他是抚育了自己十四年的养父,出手之下,拳脚无眼,如果不慎伤害了他,岂非是大逆不道之事。
  心中虽在忖思,脚下却不怠慢,依然风驰电掣,向前追去。
  忽然——文子玉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文少孤心头一喜,连忙身形一收,道:“爹爹……”
  文子玉沉声道:“你我关系已经一刀两断,自今而后,已是敌对两立之势……”
  “不!孩儿只求爹爹顾及武林中数万生灵性命,交出那株‘龙延草实’,以免……”
  “不必费话,除非你能由我怀中抢去!”
  他说话之间,身躯微微抖颤,呼吸也十分迫近,显然是因方才一轮疾驰,已将内劲耗用净尽,不得不停了下来。
  文少孤则从从容容,毫无气尽力拙之象,可以看得出他比文子玉的内功潜力深厚了许多。
  他一时间十分作难,呐呐的道:“爹爹当真这样决绝么?”
  文子玉厉吼道:“从今后不准你再叫我爹爹!”
  话落掌出,一股匝地狂飕卷了过去。
  文少孤迫于无奈,双臂一振,迎了上去!
  两力一触,又未发出任何暴响,同时悄无声息的化解了开去。
  但两人肩头俱各猛烈的摇撼了一阵,显然功力悉敌,两人互被对方的掌力震得内腑翻腾,气血逆升!
  不约而同,两人同时就地运功调息,瞑目无言!
  大约半盏茶左右,文子玉倏然双目一睁,大喝道:“再接我一掌试试!”
  双掌同扬,就欲一击而下!
  文少孤瞑目如前,动也未动。
  文子玉扬起的双掌徐徐落了下来,奇道:“你怎么了!为何不快些出手!”
  文少孤勉强睁开两眼道:“爹爹尽管出招,孩儿死而无怨!”
  文子玉摇摇头道:“我文子玉从不杀毫不抵抗之人,即使惩处逆子,也不例外……”
  但他立刻又像有所发现般的盯注着他道:“难道方才那一掌,就使你重伤了么?”
  文少孤苦笑道:“不,孩儿只是由于内腑受震,引发了潜伏在体内的毒伤!”
  “毒伤…...”
  文子玉细细盯注了他一眼道:“也好,这倒省下了我一番手脚!”
  文少孤悲伤哀怨的道:“爹爹此刻出手,就可如愿了!”
  文子玉摇摇头道:“我已说过,平生不杀毫不抵抗之人,何况……不论怎样,你总是我抚养了十四年的孩子……”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我虽不杀你,也不能救你,死活由你去吧!”
  说罢之后,车转身形,毫无留恋的纵身而去,三数个起落之间,已然完全消失了踪影。
  文少孤苦笑一声,仰天无语。
  原来他服下双杖捣天成中磐的“追魂夺命丹”后,虽被曲似水以独特手法点闭了三髓一脉,使毒素凝聚于胸膈之下,一时不致发作,但这种手法最怕强行运聚功力,或是内腑被震受伤!
  文少孤几次三番出掌对敌,又经不顾死活的一阵疾驰狂奔,毒伤早已蠢蠢欲动,最后与文子玉一掌对搏,内腑受创,毒伤再也稳定不住,终于一下子等发作了开来。
  他试得出来,那毒素一经发作,立刻有如黄河溃堤,迅速的散布开来,循经走脉,贯注四肢,霎时之间,已经走遍周身!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最多不过只剩了一个时辰左右。
  他抑天长叹一声,迈步向前走去。
  由于一轮疾追,他已迷失了路径,纵目四望,分不出东西南北,也不知此刻置身何处。
  他不愿死,但他却无法不死,一时之间,不由心如刀戮!这种死法,使他实难瞑目!
  他身世未明,师恩未报!
  文子玉既将“龙艇草实”携回无人谷,无人谷的至尊势必携带谷中幽灵倾巢而出,武林中眼见要发生一出流血惨创,虽然这不是他所能挽救之事,但他却感到这是他的责任!
  还有被囚无人谷的黎明月,也许正眼巴巴的盼望回去,她那里能想得到这一连串的意外变故!
  另外无人谷的侍婢夏绿,曾托自己为那华山派的李如明带上一个信儿,但自己也是没有做到!
  其次,他尚有无数的恩恩怨怨,但一件也没有了结,这些事没有一件不使他心烦,不安他不愿呆坐在原地等死,故而挣扎着茫然向前行去。
  但他此刻内力不能提聚,已然形同一个毫无武功的平常之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踉跄不稳的慢慢前行。
  忽然——一阵呻吟声传入了耳鼓之中。
  那声音就发自左侧两丈多远的一株巨树之后,声调凄切,有如一只垂死的野兽嚎叫令人不由怦然心动!
  文少孤心中大奇,默忖:在这等荒山之中,是什么人会在此哀哀呼叫。
  但他略一迟疑,又复迈步向前走去。
  原来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然功力尽失,剧毒发作,也快到了将死之时,根本没有助人之能,何必再惹一份无谓的麻烦!
  当他收步倾听之时,那声音立刻停了下来,但当他迈步欲行之际,那声音却又立刻传了过来。
  他迟疑片刻,终于向发声之处走了过去。
  只见在那株巨树之后,果然斜欹着一人,头部歪歪的倚在树干之上,似是身染重病,一付垂垂欲死之状。
  文少孤本是侠心义胆之人,虽然自己已经毒发将死,但仍不禁滋生出一股同情之心,当下连忙赶前问道:“老太太,您病了么?”
  原来那人满面折皱,白发萧萧,一身肥大的土蓝衣裤,完全是一付村妪老妇的打扮。
  那老妇抖颤着抬起右手,轻轻握在脸上,道:“病得很重,眼看快要死啦!”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那么您该在市镇里找个郞中看看,怎么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老妇人再度抬起右手,握在脸上,道:“我迷了路啦!”
  文少孤皱眉道:“您还能走路么?”
  那老妇人老气横秋的道:“我不能走啦,你背着我吧!”
  文少孤苦笑道:“在下虽有此意,无奈力不从心,因为……我也是快死之人,没有多久时光可活了!”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道:“你也病了么?”
  文少孤摇头道:“在下受人暗算,中了毒伤,眼下已经发作了起来,就快……”
  喟然一叹,住口不语。
  那老妇人叹道:“想不到你也是这样可怜,咱们……倒真是同病相怜了!”
  文少孤凝住了她半晌,忽然疑念大起。
  那老妇人每说一句话,都要把手握在脸上,原来她是暗用两个手指头捏着鼻子说话。
  同时,那声音极不自然,绝不似出之于一个村妪老妇之口,而且,除了双目灼灼,有如夜空寒星之外,面部却死板板,毫无表情,更令人可疑的,是她那握脸的右手细腻白嫩,与她头部的鸡皮鹤发显然十分不衬。
  顿时之间,文少孤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人不但身份是伪装的.。连她的病也是伪装的。
  他有一种受了愚弄的气愤之感,恨不得一掌打了过去!
  但他立刻又把这一冲动压制了下来,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还要与人斤斤计较,何况自己功力尽失,此既在深山之中假装骗人,自然也是江湖武林中人,强行出手,也许会换来更大的侮辱。
  那老妇人见他只顾呆呆怔了起来,忍不住道:“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文少孤冷冷一笑,道:“在下已经无话可说,就此别过了!”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走去。
  那老妇人大急道:“你生的那一门子气,怎么说走就走!”
  她情急之下,已忘了捏住鼻子说话,故而声音有若银铃乍鸣,清脆悦耳,与方才的声调完全不同。
  其实这早在文少孤意料之中,故而他毫无惊奇之感,依然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但他毒伤发作,头晕目眩,四肢痰软,两腿似有千斤之重,虽是大步而行,其实却是走得十分缓慢吃力!
  那老妇人见他不理不睬,陡然双肩微幌,腿不屈膝,足不点地,已然拦在了文少孤面前。
  如非在伤重垂死之时,文少孤真要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人斜躺在树下之时,还倒不觉得怎样,一经站了起来,却显得十分滑稽可笑,因为她穿的那套衣裙,又肥又大,脸上所戴的面具歪歪扭扭,不但粉颈尽露,连半面腮颊也露了出来。
  文少孤冷然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扭身又走,向后行去,原来他早已迷失方向,何况又是毒发垂死,反正向那走都是一样。
  那人恨恨的哼了一声,这:“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嘛?跟我别扭什么?”
  身形一闪,又复拦住了他的去路。
  文少孤冷笑道:“这话又奇了,姑娘装佯骗人,在下不多计较也就够了,只要姑娘不拦住去路,在下又跟你别扭什么?”
  那人怔了一怔,失笑道:“既然被你看出来啦,我也用不着装下去了!”
  说着三把两把,把假发面具,以及一身肥大的土蓝布衣裙,一股脑儿尽皆扯了下来。
  尽管文少孤心情沉闷,意绪不佳,但也不能不为之心灵震动,因为在那面具假发,以及肥大的土蓝布衣裙掩盖之下的,竟是一个美到无可形容的美女。
  只见她年纪大约与自己相仿,一身墨绿衣裙,身材纤长婀娜,面目艳如春花,睨了文少孤一眼,道:“既然你毒伤发作,快要死啦,又忙着要去那里?”
  文少孤怔了一怔,苦笑道:“至少我要找一处合适的埋骨之所!”
  那绿衣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自己死了,怎能埋你自己!看来你只好曝尸荒山,任由鸟啄虫食,骨化形销,永远不得超生!”
  话说得冷酷已极,令人不禁心泛凉意。
  文少孤双眉深锁,道:“那是在下之事,不劳姑娘过问!”
  再度扭转身躯,向前走去。
  但那绿衣少女却甜甜一笑,又复纵身拦住道:“我看你这人心肠还好,这样吧,等你死后我把你埋了吧……不过……”
  大眼睛连眨几眨,又道:“你可得死得快点,我可没有时间多等!”
  文少孤啼笑皆非,但他心头一动,暗忖:反正自己之死,已是难免之事,与其死后被虫鸟啄食,倒不如真的让她埋葬了好。
  他看得出这女孩子虽然笑谑凌人,但满脸稚气,一团天真,必是个说得到做得到之人。
  同时,他此刻毒伤愈来愈烈,已到了油尽灯枯,垂养尽之时,也已没有再走下去的能力了!
  当下长吁一声,一枝趺坐了下去。
  绿衣少女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一瞬不瞬的盯注着他道:“人要死时,是很痛苦的么?”
  文少孤苦笑无语,只觉头晕目眩,恶心欲呕,胸部窒闷得像要爆烈开来一般,但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持着他,使他强聚着一口心头真气,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绿衣少女皱着眉头凝注了他一会,忖思着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文少孤道:“反正在下已是将死之人,还提名字做什么?”
  绿衣少女摇头道:“用处大得很呢,等我把你埋葬之后,给你立上一方石碑,上面刻下你的名字,他日也好由你们家人上坟扫墓……”
  文少孤苦笑道:“在下姓文名少孤,但立碑之事可以免了!”
  绿衣少女奇道:“怎么,难道你没有父母兄弟,就是孤另另的一人么?”
  一言触到了文少孤的伤心之处,忍不住哽咽失声,流下泪来。
  绿衣少女讶然道:“你哭什么?是怕死吗?……”
  眸光温柔的在他脸上转了一阵,又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活上一百岁一千岁,早晚也还是脱不了一死,你……不过比别人早死几年……”
  文少孤长笑一声,接道:“生死之事,在下并不放在心上,但是死得心有不安……”
  绿衣少女慨然道:“莫非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么?”
  文少孤点头苦笑道:“不错,在下有许许多多恩怨之事未了,但最使我难安于心的是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绿衣少女啊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倒真是个苦命人了……”
  她忽然十分激动的伸手抓住他的肩头道:“我又改了主意了!”
  文少孤挣扎一下,道:“人死一了百了,埋与不埋,也是无关紧要之事,既然姑娘改了主意,也就算了!”
  绿衣少女大眼连眨几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姑娘是说…...”
  “我不要你死了,我要你活!”
  她说得虽是一派天真,但却十分严肃,似是衷心而发。
  文少孤怔了一怔,苦笑道:“姑娘又未拿着人间生死薄,岂能左右得了在下的生死!”
  绿衣少女认真的道:“我只问你究竟愿生愿死?”
  “喜生厌死本是人之恒情,在下岂能例外!”
  “我要你活,就一定会把你救活,不过……”
  文少孤心情顿时大为激动起来。
  这绿衣少女来得大为特异,而且她举手投足看来,分明是身怀绝技之人,说不定她当真怀有什么仙丹妙药,可以救自己于不死。
  当下连忙问道:“不过怎样?…….”
  绿衣少女俏脸一红,低低的道:“你得娶我为妻!”
  文少孤讶然一惊,道:“这…….”
  “怎么,是我配不过你?还是…...你已经有了妻室?”
  文少孤双手乱摇道:“都不是,不过,眼下我却不能谈到此事!”
  绿衣少女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如果你不答应,立时你就会死!”
  文少孤双眉深锁,却话题一转,道:“在下尚未请教姑娘芳名,更不知姑娘有何神术能救在下于不死?”
  绿衣少女娇媚的一笑道:“我姓白,名叫彩云,至于救你的方法,是…….”
  话锋(缺句)曾听说过‘阴阳三易’之术?”
  文少孤一惊道:“阴阳三易?!……”
  他虽不十分了然,但却约约摸摸知道,这是一种男女之间见不得人,似乎只有夫妻才能行之的秘事。
  当下故做不解的摇摇头道:“在下从未听过!”
  白彩云柳眉微锁道:“你不懂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在那事进行之中,我会把体内的数万‘无尾虫’蛊虫输于你身体之内,那么,不管你是中的什么毒素,都会很快的被蛊虫吸光,使你康复如初,不过……”
  眸光凝注了他一会,又道:“输入了你体内的蛊虫,却会永远在你七经八脉中周流不息,你……也就永远离不开我,因为没有我的经血培养,那数万昙虫不出一年就会死去,蛊虫一死,毒素仍然会要发作!…….”
  文少孤痛苦的呻吟一声,道:“姑娘不要说下去,在下宁肯死去,也不……”
  白彩云哼了一声,顾自说下去这:“除此而外,你我还可以合参一种绝世已久的‘幽昊神功’,这种神功一经练成,足可天下无敌,那神功的秘笈已经在我手中保存了五年,但那神功注明了要男女合参,因为我年齢尚小,所以才等到现在……”
  微微一顿,又道:“不瞒你说,我此次东来中原,就为的是要找一个同参神功之人!”
  文少孤摇头道:“在下不是你所找的理想之人,姑娘还是另外再去找吧!”
  白彩云凝注着他道:“虽然不算理想,但要找一个更好的,也就很难了!”
  文少孤朗声道:“不论姑娘如何说法,在下也是不能答应!”
  白彩云娇笑道:“答应不答应,也就由不得你了!”
  文少孤挣扎着站起身来,迈步欲行。
  但他甫行站起,却又一跤跌了下去。
  原来他毒素已发作到不能支持的阶段,一站起来,立刻心弦抽紧,眼前发黑,任凭他功力如何深厚,也无法强撑下去。
  白彩云嘻嘻一笑道:“走呀,怎么又坐下来了?”
  文少孤已经逐渐入于昏迷状态,并未听清白彩云说些什么,自然也就无从回答。
  白彩云面泛得意之情,妙目四顾一周,忽的探身将他抱了起来,迳向一道高峰之上攀去。
  那高峰有如一条插天石柱,四面俱是壁立的悬崖,即使是山间的猿狸禽鸟,也难攀登上。
  但白彩云却如一条幻影一般,虽是怀抱着昂藏七尺的文少孤,却丝毫显不出沉重,只见她紧贴崖壁,双足交替踩蹬着微微凸出的岩石,立如幽灵鬼魅一般,迳向峰顶之上攀去。
  眨眼间,已至峰顶之上。
  只见峰顶约莫三丈见方的一片平地,正中搭盖着一座简陋的茅屋,显然是白彩云临时栖身之地。
  在这等鸟兽难登的危峰之顾,当真是参修神功的最佳处所!
  白彩云攀上峰锁,嗫嗫发出一声低啸。
  啸声甫落,只见茅屋背后立刻窜出一双金丝披拂,身高数尺的猱猱,张牙舞爪,怪叫怪跳的扑了过来。
  来势虽然凶猛,但却没有丝毫恶意,显然那是欢迎牠的主人的一种表示,原来那是白彩云所豢养的一只通灵神兽。
  只见白彩云怪声咿唔了一阵,那金猱似是懂得含义一般,即刻接过她怀中的文少孤,一蹦一跳,奔入茅屋而去。
  白彩云面含轻笑,相继跟了进去。
  X     X     X
  不知过了多久。
  文少孤又悠悠醒了过来。
  乍然醒来,脑海间仍有些迷溟模糊,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自然更不知道此刻置身何所?
  但一种本能的驱使,却使他不顾其他,先行试着运功调息了起来。
  霎时之间,他已运行三周天,只觉五腑调和,血畅气顺,不但毒素尽消,而且功力全复。
  经过一番运息,他已经清醒了许多。
  定神看去,自己正置身于一间茅屋之内的草榻之上,只见一灯如豆,暗影沉沉,正值黑夜之间。
  忽然——他心头一震,一下了跳了起来。
  但他立刻又躺了下去,把身子紧紧包裹在一条床巾之中。
  原来他此刻方才发觉,自己全身衣裤早被剥光,而是赤身露体的躺在草榻之上!
  另一件使他更为吃惊的事是白彩云正依偎在他的身边,同样的脱得一缕不挂,鼻息沉沉,睡意正浓。
  文少孤愕然半晌,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蓦然之间,他完全明白了一切,自己与她已经发生了不可告人之事,她已把蛊虫下在了自己身体之内!
  一时之间,他说不出是悲是喜?是忧是怒?
  他身世未明,重担在身,却在此时此地与一个异域女子发生了苟合无耻之事,生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论怎样,都是自己毕生难以洗刷的污点!
  但如非这样,则自己之毒发身死却又是毫无疑问之事,是以一时之间,心情十分复杂,只有频频长吁无语。
  睡在他身边的白彩云,终于被他的长吁声惊醒,只见她打了一个呵欠,睁开惺忸的睡眼,喃喃着道:“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醒了!”
  文少孤满面通红,沉声喝道:“贱婢,我的衣服呢?”
  白彩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闻言柳眉一竖道:“你喊我什么?”
  文少孤不禁心头一软,道:“我要我的衣服!”
  白彩云森竖的双眉一松,忽然幽幽的道:“不管怎样,你我生米已成熟饭,从今后再也分不开了……你肯答应正式娶我么?”
  文少孤已然无法再加拒绝,正如白彩云所说,生米已成熟饭,即使加以拒绝,也是毫无用处!
  当下眉宇深锁道:“生为武林人,生命如朝露,在下虽蒙姑娘相救,但随时随地都有生命之危,倘若万一不幸……岂不辜负了姑娘的相爱之意!”
  白彩云娇媚的笑道:“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只要咱们把‘幽昊神功’参修成功,当世武林之中谁也不是咱们对手,谁会能够伤得了你……”
  说着由枕下取出一本薄薄的羊皮薄子,递到文少孤手上,道:“这就是修习‘幽昊神功’的秘笈,咱们立刻就开始参修了!”
  文少孤接过看时,只见那册子不过只有十余页厚薄,打开看时,只见第一页上写着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道:“幽者深也,远也,昊者天也,大也,阴晦阳明,刚柔互济………..”
  耐着性子连看了十余行,但却看得丝毫不懂,一窍不通。
  再把后面几页打开看时,依然是一些晦涩难解的句子,不知这种神功应该怎样修习?
  当下缓缓递了回去道:“在下愚拙,有些我它不懂!”
  白彩云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你才疏学痰,实在这些东西比较深奥了一些!”
  文少孤眉头一皱,话锋一转,道:“姑娘,我的衣服!”
  白彩云幽幽一叹,道:“我已不是姑娘了,你不该再这样叫我!”
  文少孤无可奈何的低声道:“云……妹!请快些把衣服给我!”
  白彩云依然娇美无比的笑意:“参修‘幽昊神功’必须同体合参,是……不能穿衣服的!”
  文少孤皱眉道:“这等下三流的参修之法,必然是一种旁门邪功,不修也罢!”
  白彩云微微不悦的哼道:“请问世上之人,那一个不是赤裸而来,这种‘幽昊神功’之所以需要如此参修,正是返璞归真,其博大无敌之处也就在此!”
  文少孤无话可说,忖思了一下,道:“那么修此种神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慢则三月,快则一月,必然可望参修成功!”
  又少孤一时又陷于沉默之中。
  他有无数难以放得下心来之事,既使一月可望成功,但莽莽江湖之中,形势瞬息万变,谁能料定一月之中会发生多少大事!
  长白四女,邋遢和尚,时思星……以及无人谷中的至尊,养父母文氏夫妇……
  这些人的影子一一在他脑海中闪过,使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定下心来。
  方在茫然忖思之中,只听白彩云坡声道:“练功之道,首在清心寡虑,灵台空明,这你大约总该懂得吧!”
  文少孤心头悚然一惊,暗暗忖道:“这话果然小错,自己不学则已,既然要学就该把它彻底学好!”
  当下连忙抱元守一,摒除杂念,道:“云妹,小兄已经准备好了!”
  白彩云淡然一笑道:“‘幽昊神功’不过仅是一种内家罡气,并无搏击招式,但这种神功练成,借助于任何招式之中,却可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微微一顿道:“咱们先把内力调息上三十六周天,然后再开始参研初步的‘幽昊神功’!”
  文少孤仿佛百依百顺,即刻按照她所说开始运功调息。
  于是,两人就在山巅茅庐之上,按照那薄薄的羊皮册子上的记载,开始一步步的参修起来。
  X     X     X
  日出日落。
  天黑天明。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整。
  在他们参硏神功期间,赖有那只金毛猱奔上奔下,采摘瓜果食物,汲引山泉饮水,不致为吃喝之事烦心。
  两人原本均是上上的练武之材,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已将“幽昊神功”所记载的一切,倶皆修习完成。
  那日凌晨,两人双双走出茅庐。
  文少孤凝注着白彩云道:“你我神功已成,但在下却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
  白彩云笑道:“我早说过这种神功仅是一种内家罡气,并无任何搏击招式,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
  文少孤皱眉道:“如此说来,咱们费上一个月的时光把它参修完成,又有什么用处?”
  白彩云凝注了他一眼,道:“那你何不劈上一掌试试!”
  文少孤颔首一笑,随手劈出一掌!
  那一掌只是随手劈出,最多不过只用了三成力道。
  只见他掌心之中,激射出一蓬五彩光华,直射出两丈余远,劈到一株突出的巨树之上。
  那株巨树约有三丈余高,粗可两人合围,是峰顶唯一的一株巨树。
  只见那巨树只轻轻一震,但却枝叶簌簌,立刻化做了细细的粉屑,飘然而落,整株大树变得消逝无踪。
  文少孤大为讶然,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确是不可思议之事,他做梦也料不到这“幽昊神功”的威力竟会大到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白彩云轻声一笑道:“三成掌力,已可将两人合围的一株巨树蚀为粉屑,设若掌力十成而发,那威力……就不难想像而知了!”
  文少孤定定呆了一会,忽然兴奋的大叫道:“云妹……”
  白彩云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疯了吗?”
  文少孤兴奋的道:“快,咱们走吧!”
  “走是自然要走,谁还高兴永远呆在这破山顶上!不过……”
  眸光幽幽一转,道:“第一步咱们该去那里?”
  文少孤毫不迟疑的道:“自然是无人谷,小兄想就此踏平无人谷,为江湖除去此一祸患!”
  白彩云唇角一扭道:“你要去无人谷,但你还没问我愿不愿去呢?”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这……”
  白彩云盈盈一笑道:“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既然你要去无人谷,我还能不跟着么?”
  文少孤面色一红,有些感激的瞥了她一眼,当下双手相携,就要向峰下飘去。
  但两人甫行走至危崖边沿,却听一阵吱吱乱叫,原来是那只金丝猱发觉两人要走,纵身追了上来。
  白彩云柳眉微蹙,眼珠一转,俯在那金丝猱耳边,也吱吱咕咕轻声细语了一阵。
  那金丝猱似是非常了解白彩云之意,不时点头摇手,吱吱乱叫,但最后却像是发出了一声欢呼,转身奔去。
  文少孤看得困惑不解,但却并未细问,重复与白彩云双手相携,向峰下飘去。
  那危峰高及百丈,但在两人眼中,却无异丈余土墙,宛如两双展翅大鸟一般,衣袂飘飘,瞬息之间已然到达峰下。
  文少孤心急如火,辨明方向,即刻朝无人谷方向奔去。
  在旅途之中,他们却听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重大消息。
  华山、少林、峨嵋、武当四大门派被血洗之事虽然震动武林,使江湖人心惶惶不安,但一个月来,却未再发生类似之事。
  江湖中似是有一段短暂的宁静。
  但在月初之际,却有丐帮的无数传书飞鹰,向天下武林分别发出了一个邀请武林大会的请柬。
  按以往武林大会,均系由上屈大会中夺得武林第一家美誉的家主,与五大门派掌门联合具名,但这一次却十分特殊。
  原来最后署名的只有一人,竟是一向有如闲云野鹤,不问江湖世事的无量山一了禅师。
  更特殊的是大会地点不在以往所惯常利用的东岳泰山,也不在五大门派所在之地,而是在祁连山的无人谷口。
  非常显然的是这次武林大会正是针对着无人谷而开!
  百余武林群雄同闯无人谷,被焚于谷内全部遇难之事,早已腾传江湖,到处议论纷纷,故而对这次武林大会均投以颇大的希望,期望一举荡平无人谷,使此一祸患永远消除。
  一了禅师虽是不问江湖世事的闲散之人,但一般江湖人物却大都听说过他的大名,故而不论山南海北,只要接到柬贴之人,无不纷纷束装就道,兼程前往,去参加此一盛会。
  这消息对文少孤更是重大无比,他万想不到恩师竟会出头号召天下群雄,主持武林大会。
  同时,他不由也因之生出一股愧疚之感。
  他记得恩师在虎跑寺留书之中,曾把应付无人谷之事交由自己去办,如今恩师忽而出头自己主持,显然是有责备自己无能之意。
  当下不由更加急如星火!
  白彩云似是十分温顺,文少孤拼命奔驰,竟日不稍停歇,她也毫无怨尤的紧紧跟随,并无一句不满之言。
  当日天到二更左右,行至一处市镇之上,方才找了一家店房,歇息下来。
  就当两人匆匆饭罢,准备歇息之时,忽听文少孤啊了一声,道:“云妹,那是什么?”
  白彩云不禁也是一惊,连忙循声看去,只见店房迎面墙壁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张素柬,用一支磨细的白骨针牢牢钉入了石壁之中。
  白彩云也啊了一声,哺喃自语道:“这老儿果然跟下来了……”
  文少孤不解的道:“云妹在说什么?什么老儿?……”
  说话之间,探臂就要去拔那钉入壁间的白骨针。
  白彩云急声大叫道:“不行!不能碰它!”
  文少孤缩回伸出的手臂,道:“怎么?难道这上面有毒?”
  白彩云吁出一口长气道:“那上面不但有毒,而且毒性剧烈,沾人立死……”
  文少孤不敢造次,只好探身向那柬贴上看去,只见上面两行瞭瞭草草,模糊不清的字迹写道:“三更正,镇北三里的白杨岭候驾,一决雌雄,否则,沿途之上,本教主定然暗取你二人性命!
                                                                公羊雄”
  白彩云淡淡瞥了一眼,皱眉道:“公羊雄就是西域白骨教主,想系追踪我而来……”
  文少孤道:“云妹与他可是有仇么?”
  白彩云道:“我与他何尝有仇,无非被这老儿看上了我的‘幽昊神功’秘笈,欲图据为已有而已!”
  文少孤道:“如今你我神功已然参修成功,他还要这秘笈何用?而且,他难道就不怕你我会伤了他的性命么?”
  白彩云摇头道:“至少,他想也把这‘幽昊神功’学去,练成与咱们一样的神功,至于他的武功内力虽然不见得会及得上咱们,但他惯用尸毒,此种毒素,只怕是当世中最厉害的一种,连我的‘无尾蛊’也奈何不了他,所以只好小心一些!”
  文少孤皱眉道:“如此说来,咱们不去理他也就是了……”
  目光一转,道:“他既邀咱们三更相见,索性咱们即刻起程,避开他去!”
  白彩云道:“不行,这老儿诡计多端,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即使能够避得开他,此后一路之上,更会时时提心吊胆,倒不如一举解决了他,而且……”
  微微一顿,又道:“咱们眼下正愁没有称手兵刃,这老儿有一对阴阳双剑,削铁如泥,称得上千古神兵,正好趁机将它夺了过来!”
  文少孤微微一笑道:“原来云妹是起了贪念!”
  但他并未再说下去,原来他最是反对用毒之人,西域白骨教,他虽知之不多,但谅来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门派,两柄宝剑在那白骨教主公羊雄手中,适足以济其恶,从这种人的手中夺了过来,实在并不为过。
  白彩云也微微一笑,道:“宝剑夺来,是咱们两人分用,现在罪名却弄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
  微微一顿又十分凝重的道:“但这不过是咱们的如意算盘,是胜是败是吉是凶,眼下尚难逆料,须知白骨教……”
  文少孤打断她的话道:“云妹不必说下去了,胜负存亡,事皆前定,又何必多所顾虑……眼下二更已过,咱们如要赴约,应该可以起身了!”
  白彩云颔首无语,于是两人吹熄灯烛,反掩房门,有如两缕青烟般跃身出店,迳向正北扑去!

  第十二章 阴阳双剑
  文少孤与白彩云应白骨教主的杨岭搏斗之约,两人相偕出店,辨明路径,迳向镇北扑去三里路程,眨眼即到。
  只见果有一道山岭横亘面前,岭上遍生白杨,枝干挺拔,直冲霄汉,但当此秋末冬初之际,却早已枝枯叶落,一片萧条。
  此刻二更已过,三更不到,淡淡的目光撒下一片朦胧光辉,把林中点缀得黑影斑驳,一片阴森。
  文少孤首先收住脚步,默运神功,搜索林中。
  他资质秉赋俱是上上之材,更加吞食过万年金鳍,参修成“幽昊神功”,视听敏锐,可达数里之外。
  但林中听来一片悄寂,整个山岭之上,听不到一丝人声。
  文少孤眉头微皱,道:“时间尚早,那白骨教主大概还没到来!”
  白彩云扁嘴一笑道:“你怎会知道?”
  “小兄默运神功,已将整个岭上捜遍,并未发现人踪!”
  “你这样自信?”
  “方圆五里之内一虫一鸟,无不尽入小兄视听范围,如有人踪,怎会未曾发现!”
  “你可曾听说过‘匿踪潜影’之术?”
  文少孤默然了,在无人谷中,他也有相同的经验,那三十六天罡的首座玄中子就曾避开了自己的视听能力,虽然自己此刻又复参成了“幽昊神功”,但白骨教主如真的精擅于“匿踪潜影”之术,依然可立于十丈之内而不被自己发觉。
  白彩云见他忽然呆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幽昊神且足可称天下第一神功,白骨教主纵然了得,今天也叫他不死必伤!”
  文少孤俊脸一红,道:“小兄有生以来,尚不知有个怕字!”
  不待话落,迈步就向岭上走去。
  白彩云连忙伸手一栏,道:“你要怎样?.”
  文少孤有些激动的道:“白骨教主相邀的是在岭上相搏,咱们总不能呆在岭下吧!”
  白彩云眸光幽幽的睨了他一眼,道:“你是在和我闹意气么?……须知白骨教主擅用尸毒,我的无尾蛊虽然能克巨毒,但对尸毒却克制不住……”
  文少孤脸色微红,但仍不以为意的道:“纵使尸毒厉害,但此刻人影未见,又怕什么?”
  白彩云方欲答欲答言,忽听一串震天长笑传了过来。
  那笑声隆然震耳,有如沉雷乍起,既不见人影,也听不出距离方向,显然是以“千里扬声”或是“震气传声”而发。
  笑声一落,只听那人阴恻恻的道:“两位提前而至,请恕本教主招待不周……”
  文少孤应声大喝道:“我等堂堂正正而来,尊驾何不现身相见,却要效蛇鼠行藏……..
  那声音又复呵呵大笑道:“本教主所邀的主客是巫蛊教主的千金白姑娘,阁下最好少开尊口……”
  微微一顿,又道:“本教主岭顶候驾,两位可以上来了!”
  文少孤闻言不禁一怔,他虽与白彩云共同参修了“幽昊神功”,互订了白首之约,也已发生了夫妻之实,但对她的来历却仍然一无所知,此刻方始知道她是巫県教主之女。
  他虽江湖经验浅薄,不知道巫蛊教究竟算个什么门派,但顾名思义,可以想像得出必是左道旁门之流,一时不禁由心底冒出一股凉气。
  白彩云也微感意外的睨了文少孤一眼,眸光中流露出一种担忧与不安,似是深恐文少孤会因此看轻了她。
  但文少孤并因此有所表示,陡的一声大喝,朝岭上喊道:“老贼休要卖狂,文某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你有多大道业?”
  当下再也按捺不住,不待话落,纵身而起,一跃十余丈远,朝岭上扑去!
  但他屡受毒厄,心存戒意,当纵身而起之际,早已将“幽昊神功”运足,一面准备应付猝变,一面用以护身。
  只有他周身顿时涌聚起一层淡淡的五彩光华,有如神人凌云而行,声势壮宏令人不禁眼花缭乱。
  白彩云欲阻无及,娇躯一扭,相继跟了上去。
  岭上有一座废寺,废寺之前,是一片方圆二十丈左右的空场,但也荒草乱石,坎坷不平。
  空场周围密树环绕,阴森恐怖。
  文少孤、白彩云先后飘身而至,纵落当场。
  但空场中仍是渺无人踪,那废寺山门半倒,蛛网尘封,显然香火久绝。
  白彩云眸光四转,对附近的一草一木都审视得十分仔细,文少孤心知她是在查看白骨教主有否在场中布散尸毒,故而并不干扰于她,却默运神功,注意着废寺之中的动静。
  良久,只听白彩云暗以传音入密道:“还好,这老儿总算厚道并没在这里散毒!”
  文少孤也以传音入密道:“那老儿定必匿身庙内,咱们索性就此冲了进去,先发制人,杀他个措手不及,免得他暗中捣鬼!”
  白彩云皱眉道:“那老儿精通‘匿踪潜影’之术,随处均可栖身,你怎能肯定他必在庙内,如果他故布疑阵,在庙中下上烈性尸毒,又当如何?”
  文少孤不禁又是一怔。
  这确是极有可能之事,白骨教主已知自己与白彩云将“幽昊神功”参修完成,既敢于公然邀战,自是有一番认为万无一失的布署。
  白彩云从容一笑,忽而振声叱道:“公羊老儿,姑娘已应邀而到,你还要藏头露尾么?”
  一言甫毕,只听那震天的长笑复起,就在大笑声中,由那废寺之后徐徐的走出了一群人来。
  文少孤见状不禁为之一惊!
  只见由庙后转出之人共是五名,为首之人瘦如竹竿,颈长盈尺,一颗头颅,最多比甜瓜略大,鹰鼻鼠目,但一张嘴巴却是大得出奇,几乎把脸上的面积占去了一半左右,顶包红巾,白衣赤足,看上去阴森森的毫无一丝人气。
  在他身后并排跟随着四人,俱是同样打扮,个个面色平板,有如从坟中挖出的四具僵尸。
  白彩云冷声一笑,道:“怪不得尊驾如此气势凌人,原来有白骨四尊者相伴同来!”
  那当先而行的正是白骨教主公羊雄,在两丈之外收住脚步,阴恻恻的一笑道:“本教主今天并不想以巧取胜,倒要以真才实学与你们一较高下,否则,只怕你们早已化为一滩黑水!”
  白彩云冷笑道:“难道你不知我们已练成了‘幽昊神功’?”
  “正要领教领教!”
  “既然执意要死,倒也容易,为何你还不动手?”
  白骨教主公羊雄呵呵一笑,道:“本教主巳说过与你们以真牙实学相搏,如果你们同意,咱们倒不妨打上一个赌赛!”
  白彩云颇有兴趣的道:“赌参?……不知你要怎样赌法?”
  白骨教主公羊雄道:“双方互搏三招,不必定搏生死,只需分出胜负即可!”
  白彩云冷笑道:“这倒是一桩怪事,尊驾心狠手辣,尸毒拿下一向不留活口,今天怎么竟对我们这样客气起来了?……”
  眸光一转,又道:“尊驾千里追踪,旅店寄柬,难道就为了相搏三招么?”
  白骨教主尴尬的一笑道:“自然,赌赛之中,不妨另外加上一项条件!”
  白彩云笑道:“老儿,本姑娘不耐啰嗦,何不快些说出你的真正企图?”
  白骨教主极不自然的道:“如若败的一方是你,就把那‘幽昊神功秘笈’献与本教主!”
  白彩云毫无意外之感,应声问道:“倘若败的一方是你呢?”
  白骨教主吊客眉一皱道:“如是本教主败于你们之手,放你们平安离去,保证尔后相遇之时,不论为敌为友,不用尸毒伤害你们也就是了!”
  “这似乎不大公平吧!”
  “难道你另有条件?”
  “不错,倘若你不幸落败,也要将一件有价值之物送与我们!”
  白骨教主鼠眼一瞪,道:“难道……你想图谋本教主的‘阴阳双剑’?”
  白彩云大笑道:“算你聪明,杲然一猜就中……”
  微微一顿,慢悠悠的接下去道:“‘幽昊神功’为天下第一神功,阴阳双剑虽是千古神兵,但不过总属两件兵刃,较之练成之后,足可使天下武林俯首的‘幽昊神功秘笈’,自是微不足道,所以这事算起来还是我们吃亏!”
  白骨教主傑声道:“本教主答应于你,不过……最好你们打消了这份贪念,三招比斗中你们能够保全住性命,也就很不错了!”
  白彩云柳眉一扬道:“这倒不劳你替我们担心,出手比斗,非胜即负,事前谁也难料成败,不过……比斗之前,我倒有一点疑问请教!”
  “有话不妨快说!”
  “‘幽昊神功’已被我们参修成功,纵然被你得去,也无法压得过我们,何况,你既不畏‘幽昊神功’,敢于公然向我们挑战,却又苦心孤诣的得这‘幽昊神功秘笈’何用?”
  白骨教主大笑道:“本教主不妨明白告诉于你,‘幽昊神功’虽被你们参修成功,但神功独修,不见得就足以傲视武林,但如配以本教主的‘白骨经’合参,那成就又有大不相同之处……”
  白彩云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快些划出道儿来吧!”
  白骨教主目光骨碌一转,道:“第一招由本教主领教姑娘,第二招本教主领教此位文少侠,至于第三招……则由本教主与白骨四尊者联手讨教两位,不知这办法可算公允?”
  白彩云斜睨了文少孤一眼,愿自答道:“公允小公允,我俩也不愿计较,就请你再说出比斗之法吧!”
  白骨教主?声笑道:“这一点本教主倒不便僭越,就请姑娘选择吧!”
  白彩云微微一笑道:“也好,我就赏赐你一招‘隔空指力’吧!”
  白骨教主大笑道:“隔空指力?姑娘想得很妙,就请赐招!”
  白彩云并不多言,罗袖轻拂,一缕指风点了出去!
  但听一声轻啸,一股五彩闪耀的疾劲指力,迳奔白骨教主当胸点到!
  白骨教主身形一侧,拍出一掌,迎截白彩云的指风。
  白彩云存心先占头筹,以指风对敌,可使对方无从招架,如果对方出掌迎截,以自己饱蕴“幽昊神功”的指力,足可将对方掌力透穿而过,将他胸前蚀上一个大洞,纵然不死,也将重伤。
  不出她所料之外,白骨教主果然出掌封截!
  但令她惊奇的是自己的指力并未透穿掌力伤到对方。
  原来白骨教主虽是出掌迎击,但掌力聚而不散,竟然凝于一点,正好接住了她的指力!
  白彩云微微一惊,连忙又暗加了两成力道!
  但以指对掌,形势上已是输了先着,幸而她神功已成,仍能立于不败之地,未致登时不支而溃。
  相持片刻,颇有势均力敌之势,最后但听乒然一声,两人互被对方劲力震退,各自倒跃了两步距离。
  白彩云微微吃了一惊,这倒是她事前未曾料到之事。
  白骨教主同样的也是一惊,枭笑一声,道:“第一招胜负未分,和局!”
  文少孤走前一步,大喝道:“现在该轮到文某领教你的第二招了!”
  “文少侠可选好比斗之法?”
  文少孤淡淡应道:“文某意欲领教你一招掌力!”
  白骨教主??笑道:“很好,本教主静候接招!”
  说罢,脚下八字步一站,单掌平胸,一付傲态。
  白彩云见状急以“传音入密”道:“不要接触他的掌力,小心掌风含有尸毒!”
  文少孤也以传音入密道:“云妹尽管放心,小兄省得!”
  当下一声大喝,一掌劈出,但见掌心中立时涌起一片五彩光华,向白骨教主搂头盖顶压了下去。
  白骨教主并不怠慢,单掌平推,掌心中则涌出一股黑气,与那片五彩光华迎个正着!
  两股掌力相触,并未发出任何惊人暴响,却像互有吸引之力一般,立刻胶着到了一齐!
  但见淡淡的黑气与那片五彩光华盘旋纠结,相推相拥,发出一阵阵咝咝尖啸,一时蔚为奇观。
  此刻两人相距丈余,双掌之间亦互隔数尺,但两人身躯摇摇,却像俱皆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一般。
  不久——一旁袖手观战的白彩云一颗心,忽然悬空提了起来。
  只见那团黑气愈来愈盛,而文少孤掌心中所迸出的五彩光华却逐渐收敛,相较之下,显得十分悬殊,已然强弱分明。
  白骨教主胜券在握,心头大喜,禁不住放声呵呵一笑,道:“这第二招本教主已……”
  他原想说已经获胜,但话未说完,变故已生!
  只见文少孤掌心之中的五彩光华突然暴涨,竟以撼山倒海之势,猝然压了过去!
  这一着大是突然,白骨教主原认为必胜无疑,已然神志不专,及至觉出不对,欲行再运力道,已经无及,但听蓬的一声,黑气尽消,白骨教主闷吭一声,已被摔出丈余之外。
  文少孤淡然一笑,朗声道:“第二招文某幸获小胜!”
  这猝然的变故不独白骨四尊者大为骇然,吃惊不已,一旁观战的白彩云也有些瞠目结舌,又惊又喜。
  原来当白彩云与白骨教主相搏第一招时,文少孤一旁看得清楚,早已有成竹在胸,白彩云以指对掌,形势上吃了大亏,但结果仍能造成和局,可见白骨教主比白彩云的功力本就逊色许多。
  故而他出掌之时,仅只用出了三成力道,相持到最后,亦不过仅用到四成。
  白骨教主虽然狡猾,却也未料到文少孤会有此一着,误认为他内力已竭,不再为备。
  但文少孤陡然全力一振,立刻形成天壤悬殊之势,白骨教主虽然已经运出功力护身,但仍被震得心血倒涌,摔了出去。
  这一来,一胜一和,文少孤与白彩云已占价势。
  第三招如是和局,则白骨教主亦已失败,即使幸而获胜,双方均为一胜一和,仍须再比三招,重分胜负!
  臼骨教主虽被摔得头昏眼花,但幸而已运出罡力护身,未曾伤及内腑,但他一身白衣却已残缺不全。
  原来文少孤掌力中所含的“幽昊神功”足可将任何至坚至韧之物蚀为粉屑,白骨教主白衣自然应手而碎。
  只听白彩云一笑道:“怪不得尊驾敢于挑战搏斗,原来你早已知道‘白骨功’不惧‘幽昊神功’,不过……仅凭内力震击,也足以使你俯首屈膝!”
  白骨教主略一调息,大喝道:“第三招是并力合搏之局,请恕本教主要僭先出手了!”
  双掌同出,推了过来!
  白骨教主双掌一出,后面的四名白骨尊者即刻探臂舒手,一跃而前!
  但四人并非直接出掌劈击,而是将掌心平贴于白骨教主背后,四人鱼贯相连,俱把本身的白骨神功功力传到了白骨教主体内。
  但见白骨教主掌心黑雾疾涌,有如两条乌龙一般,分向文少孤、白彩云迎胸击到,声势壮宏,极为骇人!
  文少孤、白彩云并不怠慢,各出一掌,疾迎而上。
  蓬的一声巨震,双方掌劲已经接实!
  声音虽不算响亮,但却震得林木簌簌,令人心弦发紧。
  文少孤、白彩云心中所激射而出的五彩光华,又复大为收敛,似是被对方推逼得寸寸后退。
  这次,文少孤并没有故留实力,原来白骨四尊者的“白骨功”并不亚于白骨教主,五人联手之力,端的非同凡响。
  但文少孤与白彩云却潇洒从容,并无真正落败之象。
  白骨教主此次已深具戒心,凝神一志,心无旁惊,他试得出两人均已全力发掌,谅来这最后一招,可获全胜!
  但他尚未来得及转完念头,眼前变故又生。
  只见文少孤左手一拉白彩云的右手,两人劈出的五彩光华忽又剧增,有如闪电雷鸣,隆隆作响!
  压力陆续增加,最后竟有开山裂海之威!
  倏地——数声闷吭齐传,白骨教主当先摔倒,幸而后面有白骨四尊者挡了一挡,只不过摔出了四五步远!
  白骨四尊者则没有这样便宜,俱各摔到两丈之外,个个口喷鲜血。
  原来“幽昊神功”真正的霸道之处在于两人联手,其所以要一男一女同体合参的原因也即在此。
  联手发掌,神功威力可以陆续增加,直到击溃对方为止,较之个别出掌,威力至少强猛十倍以上。
  白彩云冷笑道:“公羊雄,大概你没料到这一出吧!”
  白骨教主果然不曾料到有此一着,但白彩云一言甫毕,却咒骂一声,迅速的转过头去!
  原来白骨教主及四名白骨尊者虽赖“白骨功”之助,未曾被“幽昊神功”蚀为粉屑,但身上所穿的内外衣裤,以及束发所用的一方红巾却俱皆蚀为一堆细粉,随风飘来,瞬息不见,而五人也就变成了一缕不挂之人。
  文少孤双眉深锁,道:“云妹!咱们走吧!”
  “走!你忘记咱们是为何而来的了?”
  “你是说阴阳双剑?”
  “不错,阴阳双剑,千古神兵,谅来不致被你我功力所蚀……大约就在公羊雄老儿身下,麻烦你去拿一拿吧!”
  “但……此剑….”
  “休要再发呆气,这等千古神兵,落入这般魔头之手,适足以助长其恶,由他们手中取走,并无悖于武林道义……”
  “难道定要我亲自去取么?”
  文少孤不便再行坚持,忙道:“云妹不必生气,小兄去取就是!”
  其实当白骨教主现身之时,文少孤早已看清了他斜插肩头的一双长剑,金镶玉缕,仅由外表看去,就知不是凡品。
  白骨教主与四名白骨尊者在文少孤与白彩云联手一击中,俱都已受重伤,个个半倚半卧,已无挣扎能力,那双长剑果然在白骨教主身下,除了缨络丝穗已被蚀去外,仍然光灿耀目,夷然无损。
  文少孤走至白骨教主面前,沉声道:“尊驾是否认输?”
  白骨教主恨恨的道:“本教主等俱已身负重伤,认输与否,对你们又有什么紧要!”
  “那么,这双剑……..”
  “本教主既不幸而败,阴阳双剑尽管拿走……不过,你们记牢今日之事,本教主绝不善罢甘休,有朝一日会找你们细算今日之账!”
  文少孤冷然一笑,道:“文某随时随地静候大驾!”
  他本有不愿取剑之心,虽这赌斗获胜,但毕竟是白骨教主私有之物,及至闻得他桀敖狂暴之言,反而使他心安理得之感,当下不再踌躇,轻轻一脚,对白骨教主又踢得横滚出七八步远。
  那双长剑平整摆在面前,文少孤毫不费力的弯身拾起,抬腿就走。
  白彩云喜形于色,不顾白骨教主与四名白骨尊者的叫骂,莲足疾点,与文少孤俪影双双,向岭下驰去。
  十余个起落之间,两人已奔至岭下。
  文少孤收住脚步,将手中双剑递了上去!
  白彩云接剑在手,只见剑柄一红一黑,当下将红色的一柄自己悬于腰间,将黑色的递过去道:“这是阳剑,你佩着吧!”
  文少孤正愁没有称手兵刃,并不谦辞,顺手接了过来。
  只见那剑较一般长剑略短,但份量却十分沉重,显见得不是平常钢铁打造,当下一按剑簧,刷的一声抽了出来!
  只见银芒乍闪,数尺之内顿感森森凉意!
  文少孤大感兴奋,随手一剑,劈了出去!
  他原是一记无意识的动作,无非想试试是否称手!
  殊料银蛇起处,立即响起一阵轰隆大响,一株合抱粗细细的白杨已然拦腰折断。
  文少孤惊喜得几乎呆了起来,那白杨相距七八尺远,按说不致被剑锋斫断,原来剑身虽不满三尺但一挥之间,却毫芒电掣,威势扩及丈余。
  白彩云淡然一笑道:“千古神剑,自有其不凡之处……有此两柄神刃,你我更可纵横武林,难逢敌手了……”
  话锋一转,又道:“时已四更,咱们是赶返旅店?还是……”
  “小兄心急如火,最好……”
  白彩云一笑接道:“最好迳奔祁连山,是也不是?”
  “但如云妹疲累,则……”
  白彩云纤掌一摇道:“既然你这等心急,说不得我也陪你辛苦一些了!”
  文少孤感激的投注了她一眼,并不多言,立刻辨明方向,迳奔正西驰去!
  X     X     X
  寒风抖峭,
  树枯草萎!
  时序已入初冬,祁连山更是一片肃杀荒凉!
  但“无人谷”口却大为热闹了起来!
  虽说谷口,其实至少相距尚有十里左右,不论日夜,人影幢幢,而且愈聚愈多,至少已有百人左右。
  距以砀山七剑,龙门侠伍伯化,及茹毒教主骆竞天等人为首的百余群雄闯谷之举,相隔不过一个多月,似乎又酝酿第二次闯谷之举!
  不同的是此次先行在此召开武林大会,而主要的举措则在于拦阻无人谷的“幽灵”出谷这是最特殊的一次武林大会,也是最惨的一次武林大会。
  奇特之处在于主持之人是一个一向有如闲云野鹤,不问江湖世事的化外老僧一了禅师。
  更奇特的是已至武林大会前夕,四方豪俊俱已相率而来,却始终尚未见到主持大会之人。
  惨的是与会群雄既无客馆以供安歇,也无酒筵以供醉饱,只能在石堆之中,山岩之下自觅宿处,偶而猎只山雉野兔,甚至嚼些草实野果,聊以充饥。
  虽是如此,但却无人抱怨,众人惟一的期盼,只有等主持大会的一了禅师快些出现。
  仿佛只要一了禅师一至,无人谷即会立刻冰消瓦解,永远不致再危及武林,扰及江湖。
  那天黄昏,在一处山洞之内,正围坐着无名僧,邋遢和尚,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与一名囚首垢面的老丐。
  无名僧坐立不安,不停抓耳挠腮,满面焦灼之色。
  邋遢和尚轻宣一声佛号,道:“宫帮主,还没有消息么?”
  那名囚首垢面的老丐道:“老禅师问过几次了,老丐一直未曾离开此地,那来的消息?”
  原来那囚首垢面的老丐正是丐帮帮主病李逵宫伯约,当忘我谷中的十几名丐帮长老以飞羽传书之法传入丐帮后,丐帮帮主大惊,整个丐帮总舵为之震动,故而病李逵宫伯约亲自赶来,协助大会之事。
  邋遢和尚一拍光秃秃的顶门,摇头道:“明日已是会期,主持之人不来,咱们拿什么向天下群雄交待?”
  无名僧一旁接道:“邋遢鬼,都是你出的主意,这事你自己担吧,俺可不管!”
  丐帮帮主病李逵宫伯约道:“明日已届会期,须知天下群雄均系冲着一了禅师大名而来,倘若他老人家不至,必会使群雄由失望而畏缩,也许会因而酿成混乱之局……”
  目光向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等扫了一眼,道:“眼下还是早些想个主意才好!”
  曲似水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主意好想,一了禅师不来,咱们总不能扮一个假的!”
  倏然——洞外向起轻轻的三下掌声。
  病李逵宫伯约沉声喝道:“进来!”
  只见一名破衣槛褛的叫化子躬身而入,向宫伯约单膝一曲,道:“禀帮主……”
  一旁的无名僧插口接问道:“可是有了老和尚的消息?”
  那叫化子摇摇头道:“不,是无人谷中……”
  丐帮帮主震了一震,道:“快说,无人谷中怎样?”
  那叫化子喘了一口粗气,道:“谷中雷鸣之声已止,守在两面峰顶的高手传下信来,说谷中有人向谷口行来,有欲要出谷的趋向!”
  丐帮帮主挥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去吧!”
  待那化子一走,曲似水首先站了起来,道:“我等回在谷口,定期明日举行武林大会,无人谷中的‘幽灵’谅必知道得清楚无遗,眼下只怕是他们试探出谷……”
  无名僧目注邋遢和尚,道:“邋遢鬼,这事该怎么应付?”
  邋遢和尚黄板牙一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说不得只好把他们赶了回去!好在天下武林精英,多已到此,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曲似水一旁接道:“此刻已将入夜,设若无人谷‘幽灵’分批大至,则我等群龙无首,势将形成混乱之局……”
  方在集议未决,忽听洞外又响起三下掌声。
  又是一名叫化子急急入洞禀道:“无人谷中走出之人已至生死门外!”
  曲似水急叫道:“诸位快些准备一下吧!看来他们即要出谷,已是毫无问题!”
  丐帮帮主拂手挥退了那名叫化子,当先向洞外走去。
  邋遢和尚,无名僧相率同起,一干人相继走了出去。
  此刻已然将交初更,银河耿耿,星月在天。
  散处四外的武林群雄也已有了响动,俱各三人一簇,五人一帮,向前慢慢围拢了过来。
  无名僧与邋遢和尚不遑多言,当先展开提纵身法,向谷口扑去。
  这一来更引起了群雄的注意,纷纷攘攘,齐都随后追来。
  忽然——无名僧与邋遢和尚当先收住脚步。
  所有群雄亦都俱皆为之一怔,原来此刻相距谷口不过二十余丈,在那壁立夹天的谷口之前,已经并立着十数条“人”影。
  遥遥望去,那些“人”与常人并没什么不同之处,同样的五官不缺,四肢齐全,巍然而立。
  当先一名老道装束之“人”朗喝道:“那位是武林大会主持人一了禅师?”
  群雄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邋遢和尚趣前一步,道:“会期未届,他老人家岂能轻易现身!”
  这话虽是与疵人谷中那道装之人所说,实则却无异于对群雄所言,意在安定与会群雄之心。
  那道装之“人”又复沉声道:“就烦传话下去,本谷至尊在谷中延见,立等回话!”
  邋遢和尚四目瞥了无名僧一眼,悄声道:“这老道好生面熟,只是一时想他不起……”
  无名僧嗞牙一笑道:“邋遢鬼,莫非你想和他攀攀交情?”
  那道装之人大为不耐,沉声厉吼道:“尔等可曾听清本座之言?”
  邋遢和尚忽的呵呵一笑道:“道长可知一了禅师是什么身份?”
  那老道??冷笑道:“本座受命传他入谷,那个管他什么身份?”
  邋遢和尚眼珠一转,又道:“一了禅师主持本次武林大会,形同武林盟主之尊,尔辈若自承是武林中人,就该前来谒见才对……”
  那老道放声大笑道:“可惜我却不是武林中人!”
  “不是?!……”
  邋遢和尚大笑道:“这又奇了,不知你们算是什么?”
  “‘幽灵’!”
  “堂堂武林大会主持之人,更没有亲去见一个幽灵之理,回去告诉你那什么‘至尊’,不见!”
  那老道冷声一笑道:“如若一了和尚不来,本座受命带走五名为首之人!”
  “道长此言不觉得太过狂妄了一些么?”
  “是你们自动走来,还是要本座来抓!”
  邋遢和尚回目一扫,只见四外群雄个个俱是一片愤激之色,显然无人谷的“幽灵”已然激起众怒!
  当下朗然大喝道:“只要你有这份能耐……”
  但一语方完,忽又啊了一声悄向无名僧道:“不好,这老道被我想起来了……”
  “是谁?”
  “武当上代掌门玄中子!”
  “玄中子?就是闭关期中无故走火了的那个老牛鼻子?”
  “不错,正是此人!”
  “这倒挺有意思!”
  原来那道装之人正是无人谷中三十六天罡之首的玄中子,闻得邋遢和尚之言,不禁勃然大怒,只见他腿不屈膝,足不点地,却蓦然身形激进,像一阵旋风般的逼到了邋遢和尚面前,沉声喝道:“本座第一个就要抓你!”
  声落招出,探臂向邋遢和尚就抓!
  指锋啸风,隐隐透射出五缕白气!
  无名僧一旁大叫道:“不好,小心这指风有毒……”
  邋遢和尚也早已看出不妙,纵身疾闪,向一侧躲去!
  无名僧则斜里推出一掌,向玄中子拦腰扫去!
  殊料玄中子身法诡异至极,似实似幻,未见游走躲闪,无名僧的一掌业已走空,五指如钩,依然向邋遢和尚肩头抓到。
  邋遢和尚大叫道:“妖道,这算什么招式……”
  大叫声中回手一扬,一把雷火金粉撒了出去。
  但玄中子原式不变,仅只左臂反袖一拂,一股冷凛寒雾激射而出,竟把邋遢和尚的一把雷火金粉悉数扫了出去!
  由于他所拂出的劲力寒凛若冰,那一把雷火金粉连一丝火星也未发出,就悄没声息的完全消逝了下去。
  而玄中子五指电掣而到,眼见即将抓实。
  蓦然——三条人影疾射而至,各出一掌,向玄中子疾卷而至。
  这一着大是凌厉,任凭玄中子身法如何诡异,功力如何玄奥,也不能再那样轻松平淡的化解了开去。
  急急中只好急忙回招自救,顾不得再抓邋遢和尚,双掌并发,向推来的三掌封了过去!
  “蓬!”
  一声大震过去,玄中子竟被震得退了一步。
  原来跃至出掌之人竟是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三人。
  三人联手发掌,虽是将玄中子震得退了一步,但却也体躯摇摇,显然受震不轻,胜来匪易!
  玄中子更是大为震骇,以他数十年的经验,自信江湖武林中人能够接得下他一掌的实在不多,如今竟被三个黄毛丫头一掌震退,实在是大出意料之事。
  但他双眼一眨,益发有些吃惊的大叫道:“丫头,你的命倒挺长啊!”
  原来他发觉了那三女之中,竟有在齐天峰帽被他以“驱尸百毒”掌震伤的朱叶青在内。
  纵然她功力深湛,不致就死,但此刻至少也应该昏迷不醒,肢体开始溃烂才对,为何她却毫无中毒之众,竟而能出掌伤人!
  “驱尸百毒”世上无人能解,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朱叶青闻言一笑道:“就算托您之福吧!反正我还好好的活着就是了!”
  玄中子勃然大怒,道:“只怕你活不过三天了!”
  随手一招,大喝道:“先抓这三个女的!”
  在他身后相随的十余“人”登时一声轰喏,各各出掌疾逼而前,向曲似水等三女攻了过去!
  十余“人”中有的用刀有的用剑,有的则是掌指兼施,个个寒意轻人,攻势十分凌厉!
  玄中子亦未坐视,同时连出三掌两指,直逼朱叶青。
  邋遢和尚,无名僧,丐帮帮主,以及围在附近四周的武林群雄,同时大喊一声,加入搏斗!
  一时之间,顿时酿成了混战之局!
  玄中子与十几名“幽灵”被围垓心之中,虽是以寡敌众,但却毫无怯意,十几人联络密切,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以阵阵白雾激射,腥风扑鼻,使群豪不敢过份迫近,反而相形见拙,险象环生。
  相持半盏热茶左右,玄中子首感不耐,暴喝一声,闪电般劈出五掌,打出三拳!
  立闻惨呼顿起,群雄中已有三人被他拳掌之力所伤,蓬然倒地。
  无名僧奋勇当先身形同样的有若鬼魅,横阻住玄中子的攻势,同时怪声怪气的大叫道:“小心掌力中的‘驱尸百毒’,俺偷的老和尚那木犀散可用光了!”
  一言甫毕,又是两声惨呼的传来,群雄中又倒下了两人。
  相随玄中子的十余名“幽灵”,个个身手怪异绝伦,所出招式均非武林中所见之学,加以个个掌力中俱有白茫茫的雾气涌出,腥风扑鼻,使群豪出招搏战增加了不少顾虑,是以一时之间,群雄竟有不支之势。
  忽然——群豪中又发出了一片惊呼!
  原来相随玄中子的十余名幽灵,俱皆黑纱掩面,看不出真实面目,但搏战之中,面纱飘荡,或多或少,难免将面目显露了出来。
  使群豪为之失声而呼的是在十余名幽灵之中,赫然竟有龙门侠伍伯化,与茹毒教主骆竞天在内。
  两人均是在武林中名头极健的一时之选,在一个多月之前与百余名武林同道相偕闯谷,全部遇难。
  如今为何却杂在了无人谷的“幽灵”之中?
  群豪中不少奋声大呼,喊叫两人之名。
  但两人却不理不睬,恍如未闻未见,依然掌指兼施,猛攻不已!
  忽然——两名丐门弟子冒死闯入混场中,附在丐帮帮主病李逵宫伯约耳边急急数语,又复转身驰去。
  宫伯约顿时面现愁容,急以传音入密向邋遢和尚道:“适才据报,无人谷又有数十人越界而出,老禅师最好早做……”
  邋遢和尚大一惊,顾不得后果如何,急忙振声大喝道:“无人谷幽灵大举而出,我等必须急速后退,徐图他策……”
  众人心中俱皆有数,单是以玄中子与十几名幽灵,已然将群雄杀得落花流水,倘若那谷中的“至尊”果真率众大出,百余群只怕又将踏上次覆辄。
  玄中子鸟声大笑道:“休说只是你们百余豪雄,即使集天下所有武林中人,一俟本谷至尊率众大至,也将使尔等个个授首伏诛!”
  说话之间,攻势益发加紧,与十几名幽灵顿时形冋风车乱转,把群豪逼得个个手忙脚乱,后退不迭。
  在外围的群豪,闻得邋遢和尚喊声,早已发足而奔了,相率退去。
  但近身相搏的几人,却由于玄中子以及十几名幽灵的攻势凌厉,形成胶着状态,即使有意抽身而退,也已找不出退身的机会。
  邋遢和尚等人个个手忙脚乱,险招百出。
  玄中子枭笑连声,忽的连攻数掌,一把向曲似水背心抓去!
  这一招诡奇兼具,威势凌人,众人俱在全力对搏之中,根本无法抽身相助,眼见她已难逃出玄中子的五指之下!
  忽然——一声冷喝传了过来:“妖道住手!”
  随着呼喝之声,两条人影横空飘然而坠!同时一缕指风向玄中子抓出的肘弯之间点了过来。
  玄中子大吃一惊,从指风锐啸中可以听得出来人身手功力俱臻化境,匆促中连忙挫臂缩手,横跨一步。
  及至看清来人面目时,不独玄中子大为讶然,连所有群雄,亦无不发出一串惊喜讶异兼具的呼声。
  原来来者正是文少孤与白彩云。
  其中尤以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三人最为激动,因为文少孤月余不见,忽然携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相偕同来,而且相偎相倚,状至亲密,看在眼中,心里总有些不大舒服!
  由于这猝然的变故,惨烈的搏战顿时停了下来。
  文少孤似也显得极不自然,但此刻无暇多顾,冲向玄中子喝道:“妖道,月余不见,你似乎变得更狠毒了一些……”
  目光一掠横躺在地上的七八具群豪尸身,又道:“这是奉了你们至尊之命么?”
  玄中子眼珠骨碌一转,答非所问的道:“看来你皆福份不少,怪不得‘至尊’那样宽容于你!”
  文少孤冷哼一声,道:“那位黎姑娘是否仍在谷中迎春洞内?”
  玄中子枭声笑道:“娃儿,你即又有了这样标致的妞儿,还记着那姓黎的丫头么?”
  文少孤厉喝道:“休要满口胡说,文某只要你回答我的问话。”
  玄中子勃然大怒,道:“娃儿,你的胆量不小,拼着受‘至尊’处以五行大刑,本座也要将你一掌劈死!”
  话落掌出,搂头欲击!
  文少孤方欲出招,却听身旁的白彩云娇媚的一笑道:“且和你的朋友们叙叙契阔,这老道交给我吧!”
  文少孤皱眉道:“他是无人谷中三十六天罡的首座,轻视不得!”
  白彩云微笑道:“设若连一名无人谷中的爪牙也尅制不住,那咱们的‘幽昊神边’也就等于白练了!”
  玄中子听得讶然一怔,扬起的手掌停在半空,道:“什么?‘幽昊神功’……”
  在他脑海之中,似是对此一神功之名也甚熟悉,但却又似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之状,出神不已。
  白彩云微笑道:“仅管出招攻来,一试便知!”
  玄中子怒不可遏,扬起的手掌陡然加力,迳向白彩云劈了下去!
  白彩云不慌不忙,纤腕一翻,一片五彩光华迎了上去!
  群雄又复爆出一片呼声。
  因为在武林中所有的神功之内,尚未见过五彩闪烁的掌力,不免俱皆为之瞠目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在众人发呆之际,只听蓬然一声,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了一步。
  显然是不分胜负之局。
  白彩云微感讶然,玄中子的功力果然大出她想像之外,以“幽昊神功”所发的掌力,本可轻而易举的将他立毙掌下,蚀为一滩粉屑,但玄中安然无恙,可见无人谷幽灵同样的不惧“幽昊神功”!
  玄中子吃惊之余,忽的伸手一招,道:“不拘死活,速将所有之人就地解决!”
  十几名幽灵齐呼一声,又复纵身而上。
  文少孤虽依言将对搏玄中子之举让与了白彩云,但却并未真的去与曲似水等人寒喧招呼。
  因为一来他不知该如何解说自己与白彩云之事,二来玄中子与十几名幽灵环伺在侧,使他无法当真行所无事的弃之不顾!
  及至玄中子猝然下令,十余幽灵群扑而至,当下毫不踌躇的一声大喝,当先双掌同施,推了出去!
  白彩云则已将肩头所插的阴剑拔出,寒芒乍涌,扫了出去!
  两人一掌一剑,威猛强猛,但见五彩光华中夹着一道耀目白虹,威势直逼数丈方圆,令人不禁眼花缭乱!
  无名僧,邋遢和尚,以及曲似水等人反而插不上去,只有呆立一旁,凝目静观的份儿。
  但玄中子与十几名幽灵俱皆狡猾无比,仗着身形轻灵,避实就虚,纵横往来,虽是占不到先机优势,一时却也无落败之象。
  白彩云剑交左手,不耐的叫道:“快些将他们解决了吧!”
  文少孤略一迟疑,纵身一耀,左手握住了白彩云的右腕!
  白彩云格格一笑,横劈一剑,文少孤则猛拍一掌!
  但见光华四射,响声如雷,两人一经联手,阴阳互溶,“幽昊神功”突的骤强十倍!
  一时鸟叫连声,人影乱滚!
  一掌一剑之下,胜负立判,恶战骤停!
  三名幽灵被白彩云剑芒触腰斩为二段,另两名则被文少孤掌力震得骨断筋折,玄中子与幸存的七八名幽灵虽无伤损,但个个喘吁不停,显然内腑亦受了一记不算太轻的震击!
  文少孤怔了一怔,眉头微锁,道:“文某不愿太己甚,你们可以走了!”
  玄中子喘吁略定,道:“娃儿,料不到月余未见,你竟练成了此种绝世神功,不过……本座等虽不幸栽到你的手中,但你却绝非本谷至尊之敌……”
  文少孤大喝道:“如果你再啰嗦不休,文某也许会改了主意!”
  玄中子面色一连数变,但最后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七八名幽灵连忙举步相随,追了上去。
  但走出不及数丈,却听文少孤又复一声大喝道:“回来!”
  玄中子一惊回首,道:“怎么,你果然……….”
  文少孤冷笑道:“你不必害怕,文某不过要你带上一句口信……”
  玄中子强做镇定的道:“有话不妨快说!”
  “回去告诉你们至尊,天亮之前速把黎姑娘放出谷来!”
  “如若至尊不允呢?”
  “踏平无人谷,玉石俱焚!”
  “娃儿口气不小!只怕……”
  文少孤勃然大怒,扬掌做势,有一击而出之意。
  玄中子不敢复言,车转身子疾步而去,数名幽灵随后疾追,眨眼间俱皆隐入夜色溟濛之中。
  那被击毙的五名“幽灵”,尸体立刻大生变化,首先是遍体青乌,继之以黑水横流,眨眼间骨化形销,了无痕迹。
  原来他们先是在无人谷中受了强烈的毒渗之气,而后服以以毒制毒的“涤心丸”,但在身死之后,行血一停,毒素即刻发作,故而使骨肉尽消。
  文少孤等无不看得心凛身寒,肌肤起慄!
  邋遢和尚喜形于色,长宣一声佛号,大步赶了过来,道:“小子,我和尚可该讨杯酒吃了,第一,神功惊世,天下无匹,第二,你和那位……”
  煞住话锋,呵呵大笑不已。
  文少孤面红耳赤的道:“老禅师取笑了……”
  接着转向无名僧施了一礼,道:“师兄一向可好?”
  无名僧嗞牙一笑道:“有酒有肉,有什么么不好!”
  “师父佛驾现在何处?”
  “师父?….”无名僧怔了一怔,呐呐的道:“这……本来是一个骗局!”
  “骗局?!…..小弟不懂师兄之意!”
  无名僧抓耳挠腮的道:“都是那邋遢鬼出的主意,你去问的吧!”
  邋遢和尚尴尬的一笑,话锋疾转,道:“咱们且慢得意,方才据报无人谷又有数十幽灵同出,也许那什么‘至尊’已经亲至,最好还是准备一下……”
  一旁转过丐帮帮主病李逵宫伯约,道:“敝帮弟子又有新的消息报来……无人谷出来的数十幽灵,确已踏出了生死门外,但停滞不前,就在谷口之处!”
  邋遢和尚皱眉道:“虽在谷口,说不定随时还会突然攻来,咱们还是……”
  文少孤插口,断他的话道:“别忙,老神师还是先把恩师下落说出…….”
  邋遢和尚顿足道:“那老和尚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到现在没见露面!”
  文少孤奇道:“恩师既然出面邀请武林大会,怎会反而躲了起来!”
  “不瞒你说,是我和尚出的主意,假藉老和尚之名,既可号召武林群雄,又可因此激他出头,不料……”
  文少孤顿时大感失望,微吁一声,默然无语。
  长白四女中的齐满娇忽然姗姗走了过来,道:“文大侠,咱们久违了……”
  文少孤忙道:“齐姑娘一向可好?”
  齐满娇扁嘴一笑道:“多谢你记挂着…..这位姐姐是谁呀?”
  文少孤俊面泛红,呐呐的道:“她……她……”
  但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
  白彩云盈盈一笑,道:“还是我来吧,我姓白,名彩云,与文公子……”
  眸光悠然一转,慢吞吞的道:“我们已是夫妻了!”
  文少孤面红耳赤,俯首无言。
  朱叶青首先忍耐不住,逼向文少孤道:“此言当真?”
  曲似水面色也是一片沉郁,齐满娇则皱鼻挤眼,一脸滑稽表情。
  文少孤沉默半晌,终于轻声答道:“不错……”
  微微一叹,像故意解释般的接下去道:“当时在下毒伤发作,性命垂危,多亏白姑娘相救,故而……”
  但下面之言,却又迟疑着说不下去。
  白彩云甜甜一笑,道:“其买主要的还是我们为了同参‘幽昊神功’,方才结为夫妇……”
  眸光得意的一转,道:“方才击败那些怪人之时,想必诸位已经看到了!”
  众人愕然无言,连无名僧,邋遢和尚也都咋舌不已,一时说不出究竟是惊是喜。
  忽然——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文少侠!”
  文少孤闻言一怔,急忙循声看时,只见一个手撑铁拐的五旬老人突然由群雄中大步走了出来。
  原来那人竟是望星庐主时思星。
  文少孤大为惊喜,忙道:“前辈也来了么?”
  时思星慨然一叹道:“老夫在望星庐中已经住不下去,只有出来走走……”
  声调一惨,话锋倏然中断。
  文少孤就对他极是同情,见状益发心头凄然。
  他十分明白,时思星以残疾之身之所以不辞跋涉,远途而来参加武林大会,真正目的还是在于借机寻找一下他昔年的恋人!
  文少孤原是拙于辞令之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只觉鼻头发酸,忍不住连声唏嘘!
  邋遢和尚,无名僧,两人本是玩世不恭,十分诙谐之人,但此刻一来由于形势特殊,二来也受了望星庐主沉郁的感染,俱各沉肃不语。
  正当气氛陷于沉闷之际,忽见又有两名丐门弟子疾奔而至。
  病李逵疾疾喝问道:“又有什么讯息?”
  那两名丐门弟子有些惊惶失措的道:“无人谷幽灵大至,距此只有两里之遥了!”
  原来此刻群豪所处的位置,距谷口尚有五六里之遥。
  邋遢和尚神情肃穆,急以传音入密,向文少孤道:“无人谷倾巢而出,声势庞大,你们虽已修成盖世神功,但仍以小心为是,以更有所疏失!”
  白彩云格格一笑道:“诸位之所以召开武林大会,既是为了防止无人谷的幽灵出而为厉,何不就便把他们一举翦除……”
  眸光向文少孤一掠,道:“以我们两人联手之力,大约还不致有什么困难!”
  文少孤默然无语。
  他心头思緖潮涌,身世之谜有如一条毒蛇般的在啃啮着他的心灵,从各方面看来,自己与无人谷的“至尊”都有着极不平常的神秘关系!
  但那是什么关系?
  母子么?绝不可能,自己不会有这样一个母亲,也不能有这样一个母亲!
  白彩云声言与自己联手将无人谷幽灵一举剪除,果尔力所能及,自己是否能那样做法?
  方在忖思之间,只见一群人影业已潮涌而至!
  只见来者至少有数十名之多,正中是一乘软轿,左右各随着两名侍婢,文少孤一眼就可看出,那正是春红,夏绿,秋菊,冬梅四人。
  在轿后则跟着一名老太婆,正是深恨文少孤的雪妪。
  其他则尽是面蒙黑纱,头罩黑布的“幽灵”。
  虽是数十人相互推拥,但却步履若风,奔行绝速,眨眼间已经到了群雄之前五丈之内。
  那软轿轿帘深垂,看不出轿中之人的面目,但文少孤十分清楚,知道那轮中所坐之人正是无人谷的“至尊”。
  他目光尽量在那些面蒙黑纱的幽灵之中搜索,却找不出文子玉夫妇以及金中絮等四人的踪影。
  显然他们不在其内。
  至于黎明月的下落,更是他所关心之事,自然,黎明月也不会杂在那些面蒙黑纱的幽灵之内。
  群雄缓缓移动,极自然的与无人谷的幽灵形成了对峙之势!
  只听一缕尖细有力的声音喊道:“文少孤,过来!”
  文少孤微微一怔,但立刻听出那正是轿中的无人谷至尊所发。
  不待文少孤答言,白彩云忽而冷声一笑,道:“想必你就是无人谷的老魔吧!你的架子倒不小呀……”
  一言未毕,却听一声厉叱,道:“贱婢,你的胆量不小,本尊主绝不轻饶于你,至少要使你受‘三光之刑’,慢慢而死!”
  白彩云柳眉倒竖,勃然大怒道:“妖妇,只要你有这份本领……”
  眸光转向文少孤道:“还等什么,就此解决了她吧!”
  身形一靠,右手伸了出去,就要抓文少孤的左手!
  文少孤微微一惊,疾忙一缩左臂,道:“不……不能……”
  白彩云奇道:“怎么不能,难道定要她们先下手么?”
  文少孤长吁一声,道:“云妹……你不懂,我……”
  白彩云微感讶异的睨注着他,一时不觉陷于沉默之中。
  那软轿之中的声音又传出了出来,道:“贱婢,不是要出手攻来么?”
  白彩云睨了文少孤一眼,大声道:“我又改了主意,要等你来攻啦!”
  “本尊主早已看到了你们的神功绝技,确可纵横江湖,独步武林,但对本尊主来说,却还差了一些!”
  “你不必狂妄自大,有胆量不妨试上一试!”
  无人谷的至尊似是强压着心头怒火,愤愤的道:“贱婢,本尊主取你性命之前,还要先问你一事!”
  白彩云竖目扬眉的道:“问吧!”
  “你与文少孤是何关系?”
  “你管不着!”
  “本尊主偏偏要管!”
  白彩云冷哼道:“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他的妻子!”
  无人谷主闻言大震,颤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是一样,我是他的妻子!”
  “啊!”
  无人谷至尊啊了一声,底下竟接不上话来。
  良久。
  方才听她尖声喝道:“文少孤,是真的么?”
  文少孤赧然半晌,方道:“我并未否认!”
  无人谷至尊又复陷于沉默之中。
  不久,软轿之中却传出了一串幽幽哭泣之声。
  时场中静得出奇,所有之人俱皆被那哭声吸引,倾耳谛听,但每人面部均是一片讶异困惑之色。
  文少孤更是骇异,因为他听得出来那哭声不是无人谷至尊所发,声音似乎极熟,一时却又辨别不出究竟是谁?
  忽然——朱叶青,齐满娇放声大喊道:“二姐!二姐……”
  同时娇躯疾闪,就欲向软轿之前跑去!
  原来那哭声是黎明月所发,长白四女相处日久,故而朱叶青与齐满娇一听之下,立刻就辨别了出来。
  曲似水忝属长白四女的老大,比较从容镇静得多,见状急忙纵身拦住这:“你们都疯了么?”
  朱叶青,齐满娇同声道:“大姐,难道然听不出那是二姐的哭声?”
  曲似水皱眉道:“我自然听到了……”
  “那么,为何不快去救她回来?”
  “你们自忖能做得到么?”
  朱叶青、齐满娇默然了,长白四女虽说武功盖世,但对付无人谷中的幽灵至尊,却可能不是对手!
  冒险轻进,说不定会同罹劫厄!
  只听曲似水悄声又道:“老二与那无人谷至尊同坐于软轿之内,看来颇受优待,一时之间决然无碍,何况……”
  微微一顿道:“以她的聪明才智,足可应付得了任何事故,咱们暂时可以宽心无虑,徐徐筹思救她出险之策!”
  文少孤心烦意乱,他想得到黎明月因何而哭,但,他无法安慰于她,也没有时间,机会,向她说明这一切原因,经过。
  他心头默然念道:“黎姑娘,这是没有办法之事,原谅我吧!”
  不论是武林群雄,还是无人谷的幽灵,俱皆悄然寂立,默默盯注着事态的发展,连白彩云也为之沉静了下来。
  只听轿中忽又传出了无人谷至尊的一串格格狂笑,待至笑声一收,却以近乎慈祥的语气说道:“孩子!我以前的话说得可对?”
  接着是黎明月幽幽的道:“对!对极了!”
  两人声音虽不甚高,但因场中静谧无声,故而文少孤等人仍可听得清清楚楚。
  “天下男子没有一个好人,你可相信?”
  “相信!”
  “还想与文少孤那孩子同偕白首么?”
  “不!我恨不得杀了他!”
  无人谷至尊大是欣慰的道:“不错,所以我立志要把天下男人杀光!至少,要杀光武林中以任侠尚义自命,却又卑鄙无耻的那些男人!”
  黎明月恨恨的道:“我现在完全同意了,我不但不会阻挠您,而直,我要帮助您……”
  “孩子,现在你我是同病相怜之人了!你可愿……”
  黎明月立刻接道:“只要尊主收录,小女子愿列门墙!”
  无人谷至尊大喜道:“好孩子,不,徒儿,为师要把你造就成宇内武功第一之人,横扫江湖,席卷武林,杀尽天下负心男子!”
  “师父….”
  朱叶青、齐满娇又复同声大喊道:“二姐!二姐!你不能……你不要受了那妖妇的蛊惑!”
  只听无人谷至尊大喝道:“你们在骂那个?”
  齐满娇大叫道:“骂你!无人谷的妖妇,凭什么要收我二姐为徒,不骂你骂谁?”
  黎明月在轿内大喊道:“这是我自己情愿之事,与至尊无关……”
  声调哽咽了一阵,又道:“世无不散之筵,十几年姐妹,咱们也该分手了!”
  齐满娇大叫道:“不行,二姐,我们离不开你,你还是回来吧……”
  忽然——只见轿帘掀处,身着青衣,面蒙黑纱的无人谷至尊立刻姗姗当先走了出来,身后则紧随着黎明月,果然有如师徒般亲昵无比。
  情势顿时紧张了起来。
  但无人谷至尊走下软轿之后,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却格格一笑道:“本尊主看在你俩是我徒儿的义妹份上,不和你们计较了……”
  话锋倏然一转道:“文少孤,过来!”
  但一件猝然的变故,又复使在场之人大为骇异,咋舌难收。
  随着无人谷至尊的喝声,果有一人奔了过去,但奔去的并非文少孤,却是那双腿已残,手持铁杖的望星庐主时思星。
  只见他踉踉跄跄,一路狂奔,迳向无人谷至尊奔了过去,同时颤声大叫道:“星妹,星妹……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也许由于他不良于行,也许是由于心情激动,当奔至无人谷至尊面前丈余距离时,脚下绊到了一块大石之上。
  只见他身躯一摇,蓬然一声摔了下去!

  第一三章 母女迫婚
  时思星双腿已病,不良于行,虽用铁拐撑地,但踉踉跄跄经路中石块一绊,立刻蓬然摔倒于地。
  不论是武林群雄,还是无人谷的幽灵,俱皆惶然失色,呆呆发怔。
  无人谷的幽灵至尊会被人喊做星妹,宁非怪事!
  他摔倒之处距那乘软轿不过一丈余远,顾不得爬起身来,立刻手足并用挣扎向前爬去!
  “星妹…..一听到声音我就知道是你,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样思念你,星妹……我把名字改为时思星,我自称望星庐主,星妹……这都是为了思念你……往年之事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星妹,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要你知道那事的真相……”
  无人谷至尊声调尖细,身材婀娜,虽然看得出是个女的,但她头罩黑布,面蒙青纱却看不出面目,瞧不到表情。
  只见她突然仰天一阵惨厉的大笑,道:“时君豪,我也找得你好苦……”
  原来时思星以前的名字叫做时君豪。
  时思星四肢仆地,须发纠结,泪眼模糊,一付狼狈不堪之状,但他却不顾己身的痛苦,闻言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继续向前爬着额声叫道:“星妹,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以前的事了……从今后我们永远不再分开,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幽雅地方……”
  “时君豪,你可知道我为何这样苦苦找你!”
  “自然是也知道了以前的事是一桩天大的误会!”
  “格格格格……”
  “星妹……”
  “住口!”
  时思星微微一怔,道:“那么,星妹是……”
  无人谷至尊咬牙切齿的道:“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化骨扬灰!”
  “啊…...”
  无人谷至尊又复爆出一串震天狂笑,蓦然一掌,向时思星当头拍下!
  距离既近,出招又狠,眼见时思星之丧身掌下已是毫无疑问之事。
  掌力电掣,一发即至!
  “蓬!”
  劲风排空,砂石四扬!
  在场之人俱皆同时发出一声笃呼!
  无人谷至尊含怒发掌,足有开山裂石之威,但掌力并未击中时思星,却被文少孤中途拦了下来!
  原来旁观者清,文少孤深知无人谷至尊对时思星不怀好意,不见得会听他解释,早在时思星踉跄前奔之际即已蓄势戒备,他早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故而能及时救下了时思星一命!
  双方硬搏一掌,俱皆两肩微动,显然功力相差无几!
  无人谷至尊呆了一呆,厉叱道:“文少孤,你居然向我出手!”
  “这……是不得已之事,我不能由你残杀无辜…….”
  “难道你已经知道他是……”
  “你早年的恋人,他仍然深爱着你,但你却不给他一个解释误会的机会,设若你真的杀死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
  无人谷至尊像是松了一口长气,怒叱道:“娃儿,这里没有你置啄的余地,眼下有两条路任你选择,第一,离开那姓白的贱婢,归附无人谷,与我徒儿黎明月结为夫,第二,一死了之,与时君豪那恶魔同赴阴曹……”
  时思星似是因受刺激过深,爬伏于地,喃喃不清,已经类如疯狂,但仍听得他不停的喊着星妹!星妹……
  白彩云早已赶了过来,靠在文少孤肩下,暗以传音入密道:“这妖妇不除,麻烦永不会宁息,快些,咱们联手……”
  说着又把右手伸了过来。
  文少孤左臂一缩,道:“不行,眼下我必须先弄清几件事情……”
  接着转向无人谷至尊道:“你所提的条件,文某可以考虑,但是……首先却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且说说看!”
  “第一,我的身世…...”
  无人谷至尊震了一震,道:“这话奇了,本至尊怎会知道你的身世?”
  “文某一月多前离开此谷之时,你曾以文某身世为饵,嘱文某去云梦山沼泽之中摘取‘龙涎草实’……”
  “‘龙涎草实’可曾取来?”
  文少孤朗然一笑道:“谁知你是弄什么诡计,既托文某去取,却又另外派人……”
  “如是被你取去,大概本至尊及所有谷中幽灵都永无出谷之日了!”
  “莫非你已…..”
  “解药早经配妥,且已分别服下,如今本至尊等均已与常人无异了!”
  文少孤心头一震,勉强一笑道:“那要恭喜你了……但在下所提的问题……”
  “既你未把‘龙涎草实’如期送到,本至尊也不必答复,何况,本至尊根本也不知道……”
  “十四年前双杖捣天成中磐冒充独眼神丐慕容雅,由无人谷去至云梦山,带去了一个两岁大的幼儿,又托邋遢和尚送到贺兰山交与文氏夫妇,可有此事?”
  “十四年前的事,本至尊记不得了!”
  “你不必故装糊涂,那幼儿是不是我?”
  “如果你聪明,最好不要再追问下去!”
  “那么你是承认了?”
  无人谷至尊声调激动的道:“我并未承认……你再问第二个问题吧!”
  文少孤心头大震,这问题虽然没有答案,其实也等于有了答案,很可能这残酷得近乎疯狂的无人谷至尊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
  由于她恨着自己的父亲,故而对自己缺少母子之情,但毕竟是她所生的骨肉。
  当自己两岁大的时候,才派双杖捣天成中磐辗转把自己交到了贺兰山文子玉夫妇的手上。
  文子玉夫妇与无人谷至尊又是什么关系?
  在望星庐中文夫人与时思星的一段谈话、记忆犹新、毫无疑问的,文夫人就是无人谷至尊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姨母!
  这些虽是他的推断之情,但他越想越觉得这推断合理,由无人谷至尊的音调与情緖中可以肯定的看出这推断不会有错!
  那么,谁是自己的父亲?
  他把目光缓缓的落到依然仆卧在地的时思星身上。
  可能是自己的父亲的人,只有时思星一个,而且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
  他顾自茫然忖思,一时怔立无言。
  全场一片静肃,所有之人个个皆如木雕石塑。
  无人谷至尊见文少孤尽管呆呆发怔,忽的格格一笑道:“(缺句)”
  文少孤如梦初醒,目光四外一转,长吁一声道:“第二个问题……我已不需再问了!”
  说龙,俯身把时思星轻轻抱了起来。
  无人谷至尊怔了一下,道:“你想怎样?”
  文少孤悠然一叹道:“我要走了……”
  “走?!…...”
  “走……走得极远极远,选一处真正无人的所在,静静的过上一生,再也不踏进江湖的是非圈子了!”
  “要走可没这样容易,何况时君豪那老贼,本至尊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消得了心头之恨!”
  文少孤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他恨透了这个毫无人性残酷绝伦的无人谷至尊,假如她真是自己的母亲,他也宁肯不要这个母亲。
  他万念俱灰,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样的痛苦之事!
  无人谷至尊双肩微颤,厉叱道:“文少孤,除了本至尊所说的两条路外,你不能有别的选择!”
  文少孤不理不睬,顾自大步走去。
  无人谷至尊似已大怒,蓦然举手一挥,道:“不论死活,抓他两人回来!”
  身后立刻响起一串暴应之声。
  只见四名黑衣蒙面的幽灵应声而出,快如电掣,抢扑过去!
  白彩云冷叱一声,截了过去!
  四名幽灵八掌齐出,掌心中俱皆涌出一股白茫茫的冷凛寒雾,有如怒满决堤,疾涌而至。
  白彩云左掌右剑,强封猛挡,但见银蛇电掣,五彩光华耀目欲花!
  但四名幽灵功力非同泛泛,只听蓬的一声,双方势均力敌,大部功力俱都化解了开去。
  白彩云娇躯微微一震,心头不禁暗吃一惊!
  四名幽灵惊讶更甚,一招受挫,呆呆的怔了起来。
  无人谷至尊怒叱一声,双手同抬,就欲带领全部幽灵同时攻上。
  忽然,一直默默随在她身后的黎明月急声喊道:“师父……”
  无人谷至尊停了下来,道:“徒儿,你要说什么?”
  黎明月幽幽的道:“依徒儿之意,暂时由他们去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徒儿觉得杀了他们反而是便宜了他们……要他们慢慢受上一些折磨,不是更好么?”
  无人谷至尊仰天??一笑,道:“徒儿,你比为师聪明,咱们……”
  接着向黎明月俯耳低语了一阵,果然不再下令追赶。
  白彩云横眉竖眼的看了一会,冷声一笑,反身向文少孤追了下去。
  文少孤如痴如呆,迳由群雄之中穿越而行,但却旁若无人,对邋遢和尚等人连看也不看一眼。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轻唤,道:“白海儿,你当真要走了么?”
  文少孤呆了一呆,道:“师兄,再见了!”
  原来那人正是无会,双眉深蹙,又道:“你当真要找一处无人的地方隐居不出了么?”
  文少孤神色凝重得有如一尊石像一般,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道:“不错,我永远也不再踏入江湖之中了!”
  无名僧忽的跳了起来,道:“没出息!”
  文少孤蓦然一惊,收住脚步喊道:“师……兄……”
       声调颤抖,两包眼泪如雨而下!
       无名僧怔了一怔,道:“白海儿,你怎么搞的?”
       文少孤叹口气道:“师兄,你知道这人是谁?……是我爹爹!……”
       “白海儿,你疯了!”
       “我一点不疯!”
       “要认爹也该检个漂亮一点的,为什么偏偏检上了这个残废之人!”
       “师兄……”
       无名僧方欲答言,忽听一缕柔细的声音传入耳鼓,道:“黑海儿,让他走!”
       无名僧顿时又惊又喜,他听得十分清楚,那是恩师一了老和尚的传音入密之言,当下也忙以传音入密道:“师父,原来您早就来了!”
  “不错!”
  “白海儿要走了!”
       “让他走!”
  “让他走?…..”
  无名僧皱眉道:“但他要远走高飞,隐居不出了……那岂不辜负了您老人家栽培的一番心血,也白费了俺黑海儿一番精神,何况……无人谷的幽灵厉害,不要白海儿去打,要谁打……”
  “不要多口…...那只是他暂时的一种反应……”
  声音微顿,又道:“其次,不论那无人谷的至尊提出什么条件,你们都要全部接受,以不动于戈为原则……”
  “这……怕是没那样简单吧……”
  “多口!废话!”
  “是!师父!但,您在那里?……”
  没有应声。
  文少孤依然如醉如痴,他原来未注意到无名僧的口齿启动,见他不再说话,立刻拔步又走。
  群雄俱各以惊讶的目光凝注着怀抱时思星的文少孤,与相随在后的白彩云,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文少孤恍如行走在无人的沙漠上一般,目光呆直,头也不回的一路走去,白彩云则面含笑意,眸光东掠西顾,有如战士凯归,十分得意。
  朱叶青,齐满娇似欲冲上前去,但却被曲似水阻止了下来。
  不久,文少孤与白影云的身形逐渐消失,终于完全不见。
  双方仍在对峙之中,无人谷至尊缓缓移动了一下,似乎尽量把情绪松弛下来,尖声喝问道:“主持武林大会的一了和尚呢?”
  声音虽然尖细,但却入耳震心,所有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邋遢和尚方欲趋前答言,却见无名僧像一阵风般卷了过去,阴阳怪气的道:“他老人家有些小事需要处理,这里的事暂且……由俺和尚代表……”
  “你做得了主么?”
  “这个……你何不去问问他们!”
  两人对答之言声音虽不算大,但所有群雄俱皆听得清清楚楚,并无一人开口,显然对无名僧甚为信赖。
  无人谷至尊?声一笑道:“很好,那老和尚既是避不见面,本至尊就吩咐于你也是一样……”
  “俺和尚虽然外貌不样,但既代理武林大会主持之人,身份也着实不小,你讲话最好客气一些,免得伤了你我之间的感情…….”
  话说得亦庄亦谐,而且末一句中多少有些轻薄,使无人谷至尊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呵叱道:“今日如非还有利用你的价值,你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微微一顿,道:“现在听着,本至尊即日移驾云梦山,铸设分坛,就烦你转知所有参加武林大会之人,将大会延时易地,改在云梦山举行,由本至尊亲自主持……”
  无名僧闻言呆了一呆,但他立刻记起了一了老和尚的传音入密之言,嘻嘻一笑,道:“俺和尚记下了!”
  无人谷至尊寒声又道:“除此而外。另行通知五大门派,俱须选派高手,克期而至,否则,一派不至,血屠一派。一门不至,血洗一门,绝不宽贷!”
  无名僧嘻嘻一笑道:“俺和尚记下了,此外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了,尔等可以远离此处,克期赶往云梦山了!”
  “遵命办理,俺和尚绝不辜负了你!”
  无人谷至尊寒声一笑,突然像苍老了不少般的将手搭在黎明月的肩头之上,缓缓的重复坐到了软轿之内。
  四名侍婢即刻掩好轿帘,只听无人谷至尊轻声吩咐道:“可以走了!”
  当下十余名“幽灵”前导。簇拥着那乘软轿向前走来。
  原来她并非回返无人谷,而是要远离挺人谷而去,很显然的是果然要去云梦山建立分坛。
  一行人从从容容迳由群雄之中穿越而去,由于邋遢和尚,无名僧俱皆默然无所表示,群雄中更是无人开口。
  良久,一行人渐去渐远。
  邋遢和尚轻宣一声佛号,道:“黑鬼,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无名僧摇头道:“这不是我的主意!”
  邋遢和尚讶然不解的这:“不是你的主意是谁的主意,你见了鬼了!”
  无名僧咬牙道:“说不是就是…….”
  接着扯开喉咙放声大喊道:“老和尚,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上吊了!”
  不待话落,但听一阵长笑震天传来。
  循声看时,一了禅师有如罗汉俊云而降,大袖飘飘,落入群雄之中,在场之人虽多,却没有一人看出他是由何而来。
  群雄立刻爆出一阵欢呼,有如垂死之人突然遇到了救星一般。
  无名僧趋前一步,道:“老和尚,黑海儿做得可对?”
  一了禅师突然震喝一声,道:“孽徒,简直越来越不成话了,竟敢假老衲之名召开武林大会!罚你即刻回山面壁三年,潜心悔改,否则将你逐出门墙!”
  无名僧怔了一怔,大惊道:“师父当真……..”
  “难道我开你玩笑不成!”
  “师父大开鸿恩,徒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在场群雄一时俱都僵住了,邋遢和尚更是惶然失色,尽管他是诙谐成性,玩世不恭之人,但此刻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但一了禅师却又爽朗的一笑道:“黑海儿,起来!”
  “恩师……要…...”
  “姑念你尚知惨悔,此事揭过不提,饶了你啦!”
  无名僧由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珠一翻道:“老和尚,这种玩笑以后少开,俺和尚吃不住这样的惊吓!”
  一了禅师并不理会无名僧之言,顾自呵呵大笑道:“老衲有生以来,尚未享受过一呼百诺,颐指气使的味儿,今天承蒙诸位抬举,倒要过过这个瘾了……”
  百余群雄神釆焕发,同声大叫道:“老禅师武林名宿,佛门高人,既肯拯救数万武林同道于水火,则妖气虽然猖獗,必可一鼓而平!”  一了禅师摇摇头道:“不然!说是一鼓前去送死,倒还恰当一些!”
  “啊……”群雄说不出是忧是惧,又复爆出一片惊呼!
  一了禅师轻宣一声佛号道:“诸位既然赏老衲的薄面,肯于远途赴会,不知可肯听老衲一言?”
  群雄齐声暴喏道:“任凭老禅师吩附驱遣!”
  一了禅师点头一笑道:“很过瘾……即刻打道赶赴云梦山!”
  群雄又复一声暴喏,不待吩咐,顺序向山外走去!
  邋遢和尚凑了过去,悄声问道:“老和尚可是想赶赴云梦山,趁无人谷中的‘幽灵’立足未稳之际,将他们一鼓而歼么?”
  “正好相反!”
  “相反?”
  “老衲到达云梦山后,就把武林大会主持之权交与那位无人谷的至尊,而后,远引他去……”
  “那岂不等于驱羊群而入虎口?”
  “老衲正要如此!”
  邋遢和尚怔了一会,忽而大笑道:“老和尚我懂得你的意思了!”
  一了禅师也怔了一怔,道:“你懂得什么?”
  “这……抱歉得很,我和尚也要卖个关子了!”
  一了禅师爆出一串爽朗的大笑,转身走去。
  就当群雄陆续启行之际,(缺字)请恕我姐妹不能偕行了!”
  邋遢和尚怔了一怔,道:“莫非因了令妹黎姑娘……”
  曲似水迅快的接口道:“不!只是我姊妹有樁小事待理,日内也许会兼程赶去!”
  说罢不再多言,迳向相反的方向驰去,朱叶青,齐满娇面色沉凝,相偕俱去,眨眼无踪。
  X     X     X
  文少孤双手平托着望星庐主时思星,一路走去,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三四里路远近。
  他双眼呆直,如醉如痴,因受刺激过深,已有些近乎疯狂。
  白彩云轻轻咳了一声,道:“这样走法,你究竟要走到那里去嘛?”
  文少孤啊了一声,脚不停步的道:“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你疯了!眼下是先找一处可以暂避风雨的地方!”
  文少孤像猛然醒悟过来一般,啊了一声道:“是啊,眼下还是先给爹爹医病要紧!”
  但此处目光所及尽是乱岭荒山,纵使想找一处可资聊避风雨的地方,也是不易找到。
  时思星初被文少孤抱起时,口中喃喃不停,模糊不清的喊着星妹,星妹!但因受刺潮过深,终于入于昏迷状态,人事不知。
  白彩云姗姗当先而行,又走出半里余路,忽然惊喜的叫道:“看!那边有一座庙宇!”
  在祁连山中,庙宇本亦不多,文少孤闻言心头一喜,循声看去,果见在左侧一座峰岭之下,有一座破破落落的小庙。
  两人急忙奔入庙中,只见虽是一座破庙,但还算得干净,当下连忙将时思星平放在供桌之下,文少孤单掌抵上他的气海穴,一股暖流攻了过去。
  时思星全身震了一震,立刻睁眼醒了过来。
  他四外急急扫了一周,忽然一骨碌爬起身来,颤声叫道:“星妹!星妹……你还恨我么?”
  纵身就向白彩云扑了过去!
  白彩云惊得一呆,急忙闪身躲了开去,顿足道:“糟糕,你们都疯了!”
  时思星本来双腿已将,一扑扑空,立刻砰然摔了下去。
  但他迅快的车转身子,又冲向白彩云大喊这:“星妹,容我解释开早年的误会,不要这样待我!星妹……”
  双目呆直,双手乱抓,鼻涕眼泪满腮满脸,一付狼狈不堪之状。
  文少孤心如刀戮,连忙伸手扶住喊道:“时老前辈,冷静一点……”
  虽然他判断他就是自己生身父亲,但因未能证实,仍是不愿冒然喊了出来。
  时思星目光定定的凝视了他一眼,忽而放声狂笑起来!
  笑声嘶哑,刺耳惊心,一听就知是一种疯狂的笑声。
  良久,时思星的笑声停了下来,目光利箭般逼射在文少孤脸上,叫道:“小贼,原来是你,是你破坏我俩的感情,小贼……你今天纳命来吧!我要和你拼了!”
  双掌同出,连头带脸的向文少孤打了过来。
  文少孤摇首一叹,探手扣住他的腕脉,道:“时老前辈……您不记得望星庐中之事了么?”
  “记得!你原来是……那个要谋杀老夫的刺客……刺客!哈哈哈哈……老夫要把你抽筋剥皮……”
  白彩云横身一闪,五指连拂,将时思星点闭了五处大穴。
  这一来,方才使他完全安静了下来。
  文少孤长叹一声,颓然道:“他真的疯了!”
  “连你也疯了!”
  “我……”
  “如你不疯,为何专做些疯傻之事!”
  文少孤叹道:“姑娘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父亲?”
  “你能这样肯定?”文少孤怔了一怔,心想:这倒的确是一件难以确定之事,只凭自己的猜测判断,怎么就硬要认定此人为父!
  忖思之间,不由一阵面红耳赤呐呐无言。
  白彩云微微一笑,道:“少孤,依我说咱们走吧……就像你说的,找一处真正无人的地方,只有你我两人,咱们一辈子也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但文少孤却毫不踌躇的摇摇头道:“不,我不能!”
  一时之间,他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身世,恩怨,责任….一切的一切,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白彩云微吁一声道:“那么你……打算怎样?”
  “首先,不论此人是不是我的父亲,我必须把他医好?”
  “这可难了!”
  “怎么,难道找不到会医之人?”
  “任何灵丹妙药,多是治病解毒,没听说能治疯狂……何况,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他那星妹能再爱他,否则,治好的希望,只怕是少之又少了!”
  文少孤双眉深锁,黯然无言。
  白彩云忖思了一下,道:“你果然非如此做不可么?”
  “小兄主意已决,非如此无法心安!”
  “那……我们就去碰碰运气吧!”
  “龙首山中,据说隐有一个盖世奇人,颇精歧黄之术,如她肯于施术治疗,或许能有复原之望!”
  文少孤闻言大喜,忙道:“不知那位奇人高姓大名?”
  白彩云略微迟疑了一下,道:“龙首巫婆!”
  “龙首巫婆?……她是女的?”
  似是龙首巫婆四字使他很倒胃口,兴趣大减。
  白彩云肃容道:“只要能治好了他的疯狂之症,管她是男是女?……何况,这老婆子脾气古怪,肯不肯答应施术治疗,还很难说呢!”  文少孤赧然一笑道:“如此又要累云妹陪我奔波一趟了!”
  X     X     X
  两天之后,文少孤与白彩云已双双到达了龙首山下。
  时思星仍被闭着穴道,平躺在文少孤臂弯之中,恍如一具死尸。
  文少孤遥望一下山势,道:“云妹可知那位龙首巫婆住于何处?”
  白彩云摇摇头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也不过是听他人谈起,谁知道她住到那里?……不过,找个人打听上一下,也许就能找到。”
  此刻不过午刻光景,两人小憩片刻,立即又往山上走去。
  但一直走到日色平西,也没找到一个人影。
  山势曲折逶迤,转来转去,但见万山千壑,竟而迷失了路径。
  文少孤烦燥不安,心中大急,但在这等乱山之中,天色又已垂暮,任凭他武功通天,也是英雄无用之地。
  文少孤首先收住脚步,将时思星轻轻放下地来,道:“时间已晚,你我已一日粒米未进,云妹且在此稍待片刻,待小兄去猎点野味充饥……”
  白彩云也已饥肠雷鸣,闻言连连点头,席地坐了下来。
  此时已入冬季,一般飞禽走兽早已入蛰,故而文少孤在附近转来转去,不但飞禽走兽,就连虫蚁也不曾见到一只。
  他心中大急,默默记了一下路径,向较远之处寻去。
  且说白彩云目注文少孤去后,一时心中说不出是甜是苦,幽幽一叹,怔望着躺在地的时思星出神不已。
  大约盏茶之后。文少孤仍然不见回来。
  白彩云渐渐不耐,起身缓缓踱步。
  忽然——七八丈外,但见黑影一闪。
  白彩云微微一惊,沉声喝道:“站住!”
  同时抖手中早已扣上了三支细小的燕尾钢梭,原是准备遇有飞禽时射猎之用,想不到却对这来历不明的人影派上用场!
  但那人影飘忽如风,一闪之间已然不见,耳际间但听叮叮咚咚,三支燕尾钢梭俱皆落在了乱石之中。
  白彩云心中大疑,一时竟不知那黑影到底是人是鬼?
  如其是人,那身手的确已高明到了使自己吃惊的地步,如其是鬼,却又是使她难以相信之事。
  在这等荒山之中,那来的这等绝顶高手?
  不要说自己的形迹早被对方查觉,即使未被他查觉,方才那一声沉喝,他也不会懵然无觉。
  那么这人的用意是善是恶?为敌为友?
  付念之间,黑影一闪,那人似又折了回来。
  白彩云原是眼高于顶之人,被激得勃然大怒,娇躯一扭,电掣追去!
  她轻功本已登峰造极,去势如电,眨眼间已追出了百丈左右。
  说也奇怪,那黑影的轻功似是比她还要高明一筹,就在她一轮快似电掣的疾追之中又在眼前失去了踪迹。
  白彩云不禁头皮发炸,寒毛森竖,心想:难道说今晚当真遇到鬼了不成?假如是人的话,怎会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身手?
  但她随之心头一颤,连忙纵身而回。
  果然不出所料,时思星踪影已失!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显然那黑影的突然出现,与时思星的失踪大有关系,自己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时不禁欲哭无泪,欲叹无声。
  她虽对那个已经疯狂了的老儿漠不关心,甚至有些恨不得让他快些死掉,但文少孤却硬要把他认做父亲,宝贵得如同性命根子一般,现在由于自己的一时疏忽,竟而将他平空丢掉,要怎样向文少孤交代?
  不久,只见又是一条黑影扑到。
  白彩云心头大怒,正欲出手搏击,却发觉扑到之人正是文少孤,只见他手中提了一只野兎,与匆匆的跃落面前。
  自然,他立刻发觉到时思星已然失踪。
  他怔了一下,急道:“他那里去了?”
  白彩云呐呐的道:“丢了!”
  “丢了……”
  文少孤又急又气的道:“怎么会丢了?你不是在这里看着他的么?”
  “我……离开了一下!”
  “离开?为何你要离开……他一定是被山中的猛兽衔走了!你!你害死我了……”
  “他并没被猛兽衔走,而是被人偷走了!”
  “被人偷走?”
  “不错……”
  于是,她把适才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文少孤益发大急道:“那更糟了!那人既要把他偸走,更是凶多吉少了……”
  白彩云本已有一肚子的委屈,得不到文少孤的谅解,心中十分不悦,禁不住出言顶撞了他几句。
  文少孤忧愁交并之中,理性尽失,不自觉的出手一掌,掴了过去!
  白彩云做梦也未料到有此一着,既未躲闪,也未运功抗拒,竟被实实落落的掴了一掌!
  但听乒的一声脆响,白彩云左颊之上顿时高髙突起了五条紫红指印,一缕鲜血随之由唇角间汨汨的流了出来!
  她被打得怔了一怔,艮久良久,方才大喊道:“你……打我……”
  文少孤理智尽失,形同疯狂,又是一掌掴了过去,同时放声大喝道:“贱婢,你害苦我了!”
  白彩云料不到他又会打来一掌,又被一下拍中,娇躯一阵踉跄,几乎一下子摔了下去!
  她被打得口血四溢,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文少孤两掌掴出,情绪已冷静了不少,怔怔的看了白彩云一会,发觉此举未免过于粗鲁,微吁一声,道:“云妹,我……不该……”
  白彩云沉凝得有如一尊化石,寒声道:“你打得好……打得很对……这两掌打断我的梦想,也打断了我俩的关系……”
  说罢转身欲去。
  文少孤惊道:“云妹,你……”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过,我还是要去把那宝贝爹爹给你找了回来……”
  “云妹,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了你……”
  但白彩云睬也不睬,冷声一笑,转身飞跃而去。
  文少孤大叫道:“云妹,你不要走……你不能原谅我一次么?……”
  同时腾身就追!
  几个起落之间,文少孤已迫近白彩云身后丈余之处,大叫道:“云妹!云妹……是我错了……”
  白彩云决绝的冷喝道:“姓文的,如你再追,我就要和你翻脸动手!”
  文少孤依然不顾一切追下去叫道:“云妹!云妹……”
  白彩云心志已坚,十分决绝,蓦然反手一扬,三点寒星迎面打了过来。
  文少孤连忙侧身而避,但距离既近,手法又狠,虽幸而避开正面,但右肩一麻,一支燕尾金梭已射入肩窝之中。
  白彩云一收住脚步,返身厉喝道:“姓文的,白彩云不为已甚,一枚燕尾梭聊报两掌之辱,那梭无毒,不会要你的命但也够你消受上一阵子的……”
  微微喘吁一阵,又道:“不过,你血液之中流着我的数万只无尾蛊虫,没有我的经血培养,蛊虫一死,你也跟着会完…….”
  文少孤皱眉道:“小兄并无畏于死,只是…….”
  白彩云格格狂笑道:“不必再说下去了,你的生命最多还能活上一年,在这一年之中,安排一下你的未完之事吧!”
  话音一落,又得弹身纵去!
  一枚无尾梭已经射死了文少孤的心,他知道,就算自己跪在她的脚前,她也不会心回意转的了!
  故而他呆呆的怔在原地,并没有再去追赶,事实上他已没有能力再去追赶,因为那枚燕尾梭深入肌里,又正好是在“肩井”的穴道之上,稍一移动,半身疫麻,根本无法再举步追赶。
  白彩云去势极速,眨眼之间,踪影俱失。
  文少孤长叹一声,仰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伤神不已。
  他剩了只有一年的生命,虽然他不畏死,但知道自己生命的限期,却是一桩极为痛苦之事。
  无人谷的至尊是不是自己的母亲?望星庐主时思星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他究竟被什么人偷走了?那人为什么会要偷他?
  其次,恩师一了禅师的教谕,其他的恩恩怨怨!
  无人谷幽灵大批的去了云梦山,显然是血洗武林的前奏,自己空有一身绝世奇学,却对武林浩劫只剩了袖手旁观的份儿!
  一时之间,他几乎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时光已是二鼓之后,寂寂荒山,倍感凄清。
  他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那支燕尾梭射得极深,几乎已经贯穿了整个肩头,紧紧谦在肩胛骨之内,稍一移动,痛激骨髓,根本无法拔它下来。
  将到三更,他走出了仍然不足半里路远。
  其实他早已迷失了路径,在这深夜荒山之中,又能走到那里,只是,他无法静得下来,仿佛这样一步步向前走去,虽使身体上受些痛苦,但精神上的痛苦却因而减轻了一些!
  忽然——正当他踉跄而行之际,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虽然极轻极远,但他神功仍在,加上是在静夜之中,故而仍能听得非常清晰。
  他心头暗忖,想是那劫去时思星之人又已去而复返。
  当下强忍着肩头上激骨的痛疼,冋一方巨石之后隠匿了下去,默运神功,准备应变。
  不久,只见数条人影电掣而到,衣袂无声,显然俱是功力极深之人。
  文少孤不禁讶然一惊!
  那些人俱皆青衣蒙面,一看就知是无人谷的幽灵。
  无人谷的幽灵已经悉数去了云梦山,为何又来到了此处?
  蓦然之间,他明白了一切,非常显然的是,这些幽灵是由无人谷口暗中跟踪自己而来。
  那么,时思星自然也是被他们劫持而去的了。
  一时之间,他不禁心血沸腾,既悲又怒,探手就欲去拔肩头的“阳剑”。
  但他立刻又压制下了这一冲动。
  只听那数名“幽灵”之中有人重重哼了一声道:“那血迹是流向此处的么?”
  原来文少孤肩头伤处,不时有点点鲜血滴了下来,一路之上处处可见。
  文少孤大吃一惊,因为他发觉为首的“幽灵”正是天罡首座玄中子,他此刻肩胛受伤,一条右臂暂时形同残废,功力虽可勉强运出三四成左右,若与这功力奇高的玄中子对敌,势必难讨公道!
  何况与玄中子同来的六七名幽灵,自然也是无人谷中的一流之选,一旦搏斗起来,后果堪虞。
  是以他摒息凝神,静静的一动不动。
  但那以玄中子为首的数名幽灵,并未离去,就在附近细细搜索了起来。
  只见其中一名弯腰俯身,东嗅西嗅,慢慢向文少孤匿身的巨石之后掩了过来,原来他嗅觉特别灵敏,如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狗一般!
  文少孤心知今夜要糟,暗暗手握剑柄,蓄势以待。
  那名靠嗅觉灵敏向前掩来的“幽灵”忽然一声大叫道:“在这里了!”
  身影一幌,就向巨石后扑了过来!
  但他扑去的快捷,退回的也迅速,而且不是整个的退了回来,却是拦腰分成了二段。原来文少孤早已掘剑而待,宝刃挥处,将他斩为二段,肚破肠流,惨不忍睹,尸身落于丈余之外。
  数名幽灵惊呼一声,同时退出数步。
  文少孤匿身不住,一剑杀死一名幽灵,立刻涌身走了出来。
  但他右臂已经抬不起来,只用左手仗剑,面色惨白如纸,体躯摇摇,显然他不但身体上受了创伤,心理上也受了重创。
  玄中子越众当先,呵呵一笑道:“娃儿,看有来你已没有挣扎抗拒之能了!”
  文少孤大喝这:“妖道,那时思星前辈是否被你们掳去,你们把他弄去了那里?”
  玄中子大笑道:“时君豪是至尊恨极之人,必须将他寸磔至死,挫骨扬灰,眼下已解送到云梦分坛去接受死刑去了……”
  微微一顿,又道:“如果你不忍看他惨死,何不赶去相救?”
  文少孤悲怒交并,手中宝剑一摇,喝道:“快些把时前辈送了回来,万事皆休,否则……”
  玄中子大笑道:“否则怎样?”
  “要你们当尝‘幽昊神功’的滋味!”
  玄中子益发大笑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娃儿,你已死到临头,却为何还是这般强硬蛮横……”
  徐徐往前迫近一步又道:“‘幽昊神功”确然厉害,但本座知之已稔,果若你与那个白丫头联手而发,即使是本谷至尊,只怕也抵敌不了,但只有你自己一人,那情形却又大为不同,何况你右臂已伤,形同废人,更是不放在本座心上了!”
  文少孤冷哼一声,忽的探手一剑挥了出去!
  但见剑芒暴涨,五彩闪烁,使数名幽灵双眼俱皆一花。
  玄中子笑道:“好剑,只可惜你此刻只能运出三成功力,在贫道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了,如依本座良言相劝,乖乖随从本座去见至尊,仍然可贷一死!”
  文少孤大喝道:“休想,除非你们胜得了我掌中宝剑!”
  欺身一迫,一剑刺去!
  那“阳剑”剑身虽然长不逾三尺,但剑芒一闪之间,却突的暴涨到六尺以上,一名幽灵首当其冲,一声惨呼,一条右臂已被斫断。
  顷刻之间数名幽灵已是一死一伤。
  玄中子冷哼一声道:“娃儿,本座已奉至尊论命,如不能将你生擒,可以任意格杀,只要你再不弃剑而降,休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文少孤并不答言,寒芒一闪又是一剑刺去!
  但那些幽灵个个身法飘忽,动作轻灵既已提高了惊觉,任凭文少孤宝剑如何厉害,也已再无任何威力!
  同时,一枚燕尾梭深嵌在肩胛骨内,半身疫麻,疼痛如折,动转不灵,虽一再咬牙忍耐,但早已汗流浃背,昏眩欲倒。
  就当他摇摇不支,身躯欲倒之际,玄中子大喝一声,与数名幽灵同时分由四面疾攻而至,掌指兼施,锐啸生风!
  文少孤本已摇摇欲坠,如何挡得了这一轮猛攻,但听锵然一声,长剑脱手坠地,人也随之倒地摔了下去。
  原来他身中一掌五指,数处大穴俱被闭了起来。
  玄中子呵呵一笑,沉声吩咐道:“速将他押赴云梦,呈交至尊!”
  数名幽灵同声暴喏,就要俯身抓他起来,玄中子则伸手一抬,一股劲力起处,已将文少孤丢于地下的宝剑握入掌中,摸娑把玩,爱不忍释。
  忽然——一声沉喝:“不准碰他!”
  声调有些沙哑,但却音波荡漾,震人心弦!
  数名幽灵一惊,不自觉的停下了手来。
  只见场中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了一个灰发鸠面的老婆子,和一个约有二十余岁的村姑。
  两人形貌十分相像,一看就知必是母女。
  但两人面貌既黑且丑,亚赛东施无盐,只要看上一眼,就使人忍不住有要呕吐之感!
  文少孤也是一惊!他有生以来,尚未见过这样丑恶的女人,但他神志虽然清醒,却因穴道被制,难动难言,只有呆呆出神。
  玄中子疾忙横身欺近,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深夜到此何干?”
  那灰发鸠面的老太婆两眼一瞪道:“这话正该老身问你们!”
  玄中子怔了一怔,道:“莫非你们是这山中的猎户?……”
  “猎户?!……”
  那二十几岁的村姑裂开血盆大口,声如破锣般的道:“娘!这些家伙瞧不起咱们娘们,收拾了他们吧!”
  那老太婆皱皱眉头道:“且慢,待为娘先问问这孩子的来历再说……”
  目光向玄中子一转,喝道:“你们为何要杀这孩子?”
  玄中子耐着性子道:“我们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将他抓走!”
  “为什么?”
  “你问不着!”
  老太婆怒道:“你不认识我老人家?”
  “从未谋面!”
  “好!要你们尝尝味道!”
  话锋甫落,一口红濛濛的光雾喷了出去!
  玄中子讶然一惊,连忙双掌平推迎了上来。
  但一与那红雾接触,只觉功刀尽卸,同时那蓬红雾像遇上了绝大的吸力一般,一下子向他满身满手卷了上去。
  随着一阵卷涌,那蓬红雾顿时消失不见。
  玄中子怔了一怔,道:“你这算什么把戏?”
  老太婆裂嘴一笑道:“什么把戏?你已身中我数万红头蛊,性命不长了!”
  玄中子勃然大怒道:“妖妇,敢在本座面前弄鬼,今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右掌暴扬,掌心中顿时涌出一股白雾,疾如箭射,向老太婆推了过来,原来那正是无人谷幽灵的歹毒绝招——驱尸百毒掌!
  其他数名幽灵见状不待吩附,也各自把右掌扬了起来,掌心中同样的涌出了一股溟濛白雾!
  老太婆沙哑的一笑,道:“好厉害的掌法,一定有毒!”
  双肩一摇,一片幻影撒了出去。
  玄中子与数名幽灵见状大惊!
  原来老太婆双肩一摇之际,眼前只见奇事突生,仿佛她会分身一般,一下子变出了数十个之多。
  个个振臂扬掌围拥而至。
  玄中子大叫道:“龙首巫婆!”
  眼前幻象顿消,只见那老太婆嘻嘻笑道:“现在你知道老身是谁了?”
  “久仰大名,那位想必是令媛司马蕙了?”
  老太婆大嘴一裂,道:“不错,老身就是龙首巫婆司马大娘!”
  言下颇为得意,似是对玄中子等人亦无恶感。
  玄中子忖思了一下,道:“司马大娘的巫蛊之术,较之巫蛊教还要高明一些,失敬了!”
  龙首巫婆益发得意的道:“好说好说……”
  “司马大娘深夜之中不在洞府参修,却…….”
  龙首巫婆老脸一板,道:“老身看上这孩子了,想收他做为东床快婿!”
  “这……”
  “以这孩子的品貌武功,与我女儿恰好是一对璧人!”
  “不错,不过…..”
  “怎样?”
  “这娃儿是敝上严命捕回之人,请恕本座不能从命!”
  “不答应?”
  “请司马大娘曲谅!”
  龙首巫婆蓦的??一笑,道:“不答应也得答应,这孩子我算要定了!”
  同时右手缓缓向左袖中探去!
  玄中子大惊,道:“且慢且慢!这事还可商量!”
  “没有商量余地,这孩子非归老身带走不可!”
  “但敝上…..”
  “老身给你一件信物,如果你那什么敝上敝下不服,尽管到龙首山来找龙首巫婆要人!”
  说着伸手由发髻之上拔下发针,抖手丢了过去!
  那发针约有三寸长短,小蛇形状,似是钢铁打造之物,明亮耀眼!
  玄中子无可奈何,旋身一转,道:“如此本座告退了!”
  “且慢…….你开口本座,闭口本座,你到是什么座,你那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玄中子怔了一怔,道:“不瞒司马大娘说,敝上就是无人谷中的至尊之主!”
  “至尊之主?!……一个小小山谷,也称什么至尊之主!”
  玄中子浑身震颤了一下,道:“敝上现已迁云梦山,大会天下群雄,司马大娘如果有兴,不妨赶去一看,到时自知分晓!”
  龙首巫婆闻言大喜,道:“什么?大会天下群雄,这热阉老身可不能不看,什么时候?”
  玄中子忖思了一下道:“快了,日期虽未定,但也不过就是最近几天!”
  龙首巫婆嗞牙裂嘴的道:“那好,老身立刻为我女儿完成婚事,就要赶到云梦山去……”
  玄中子冷冷一笑,道:“司马大娘还有什么吩咐?”
  龙首巫婆摇摇头道:“没有了,你可以走啦!”
  玄中子伸手一招,并不管那死于文少孤剑下,已将化为一滩黑水的尸体,迳与数名幽灵急急驰去!
  但他走出甫及数步,却听龙首巫婆一声怒吼道:“回来!”
  玄中子猝然一惊,只好收步转身,道:“莫非司马大娘不愿与敝上为敌,又要将这娃儿交本座带走了么?”
  龙首巫婆扁嘴冷哼道:“休要做梦……”
  “那么……”
  “把那剑拿来!”
  “剑?!……”
  原来玄中子捡起文少孤的“阳剑”,一直拿于手上。
  龙首巫婆突的大吼道:“剑鞘在这孩子身上,剑却在你的手中,分明是被你强娶夺而去,还不快些给我留下么?”
  说着伸手又朝袖筒中摸去!
  玄中子见状大惊,似是深怕龙首巫婆由袖筒中拉出什么东西,连忙勉强一笑,急急的道:“司马大娘不必动怒,这剑……本座并无用处,还给他好了!”振臂一扬,把没有剑鞘的阳剑丢了过来。
  龙首巫婆伸手接过,定睛看了半天,向那奇丑无比,村姑模样的女儿裂嘴一笑,道:“孩子!你可认得此剑?”
  那丑女张开血盆大口,怪声怪调的道:“女儿并不知道……”
  两只死鱼眼珠一转,又道:“娘,是什么剑嘛?快些告诉女儿吧,您老人家真把人闷坏了!”
  龙首巫婆笑道:“这就是震烁古今,鼎鼎大名的阴阳双剑中的阳剑,阳剑既出现江湖之上,想那阴剑亦已出世……”
  那村姑般的丑女满口涎沫的道:“这阴阳双剑能比女儿的折铁刀好上一些么?”
  龙首巫婆噗哧一笑道:“傻孩子阴阳双剑乃千古神兵,你那折铁刀不过凡铁所铸,怎样能拿来与这宝剑相比!”
  丑女司马蕙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道:“那好,这把剑以后就归我用了!”
  “不……”
  伸手向平躺在地上的文少孤一指道:“这剑应由你夫婿使用,为娘一定把阴剑找来,你用阴剑,如此一来,你们两人就更像一对儿了!”
  文少孤虽被玄中子等击中了一掌,伤势并不严重,但那五缕指风点中了他五处大穴,才使他有如僵尸般仆地不起。
  他耳目如常,对一切经过俱皆看得极为清楚,一时不由又惊又忧!
  这龙首巫婆正是自己与白彩云要来寻找之人,料不到无巧不巧,竟在此地相遇,更料不到的是时思星已被无人谷幽灵掳走,白彩云绝裾而去,自己则身受重伤,穴道被制,像猪狗一般的落在了她旳手里!
  自然,还有他更没料到的事。
  那就是龙首巫婆尚有一个女儿,而龙首巫婆偏偏要招他为婿,更不幸的是她这位女儿生得像猪八戒一样!
  忖思之间,只听丑女司马蕙撒娇撒痴的道:“不,这把剑还是我用!将来娘把阴剑找了回来,就叫他用阴剑!”
  “孩子,又说傻话了,天下那有阴阳颠倒之理?”
  丑女俯身把文少孤细看了一遍,道:“这小家伙也还马马虎虎,不过,我要做男的,叫他做女的,我来娶他,不能叫他娶我!”
  龙首巫婆大笑道:“孩子,你已生就了是女孩子,怎么能变成男人,这孩子生成的是男子,也没法变成女的,你就委屈一下吧!”
  殊料丑女司马蕙忽然大声道:“不,我偏要娶他,不能叫他娶我,要不我就把他一刀杀了,再另外去找一个更漂亮的!”
  文少孤听得清清楚楚,禁不住恶心欲呕!
  龙首巫婆似是无可奈何的道:“好吧好吧!叫他装成女的,你装成男的就是了!”
  丑女司马蕙裂嘴一笑,道:“娘,谢谢你啦!”
  接着粗手笨脚的将文少孤腰间的剑鞘一把拉了下来,悬于自己腰间,将阳剑插了进去。
  似是当真看做了是属于自己之物!
  龙首巫婆十分满意的徐徐扫了四周一眼,道:“孩子!把你媳妇抱起来,咱们回去啦!”
  .丑女应了一声,果然探手把文少孤一把抱了起来。
  文少孤肩头一阵剧痛,差点一下子昏了过去!
  同时一阵恶心之感,使他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呕了出来。
  原来那丑女将他抱起来,立刻把脸凑了上去乱嗅乱舔。
  她满口黄牙,黑舌头,两行鼻涕垂到上唇之下,鼻息咻咻之间,一股奇臭的气味直攻到文少孤肺腑之内。
  除开她口中的气味之外,身体上更有一股恶臭,像是有生以来从没洗过澡换过衣服。
  这一呕直喝得他筋疲力竭,似乎连心肝五脏都要呕了出来。
  丑女司马蕙皱着两条断梁眉,沙哑着嗓子叫道:“娘,我老婆病了……哟,他肩头上伤口里的暗器还没拔出来呢……恐怕他活不成了!”
  龙首巫婆笑道:“傻孩子你忘了娘的医道啦……”
  丑女司马蕙双掌一拍,道:“对啦!娘会看病!”
  “不但会看病,只要他不断气,娘就能把他治好!”
  “那您快治他吧!”
  “傻孩子娘的药都在家中,路上怎么看法?”
  X     X     X
  不久。
  文少孤已平卧在一张石床之上。
  那像是一座洞府,又像一座大厅,布设得乱七八糟,地面上腐气四溢,处处均有一种怪味。
  显然,这正是龙首巫婆的居处!
  龙首巫婆心情愉悦,指使着她那宝贝女儿东跑西跑,不一时已搬来一些瓶瓶罐罐,刀子叉子之类。
  文少孤十分不愿,但穴道被制难动难言,只好任其所为,听凭摆布。
  龙首巫婆嘻嘻一笑,忽而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利刃,道:“孩子,你的心肠最软,转过头去!”
  丑女司马蕙闻言果然做张致的转开头去,用手蒙住两眼,嘶声叫道:“娘,您动手吧!别叫他喊出声来,使人听了头皮发炸!”
  龙首巫婆笑道:“这孩子被点了五处大穴,那里还能喊得出来!”
  利刃一落,向文少孤肩头划了下去。
  别看她生相有如九幽罗刹,但却果然精通医术,用刀的手法十分熟练,利刃一落,那枚燕尾梭随之跳了出来!
  同时,文少孤并未感到如何痛疼。
  她迅快的洗涤伤口,敷撒药末,不一时间已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而后五指连拂,解开了文少孤被闭的穴道。
  文少孤心头一须,连忙试行运功调息。
  只感五腑调顺,血气限通,不通之象巳然尽消。
  他思潮必涌,暗自盘算。
  他想想此非善地!这两个妖怪般的女人,实在使自己倒尽了胃口,无论如何都要先行逃离此地再说!
  这两个女人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只好日后再图报答,自然,自己绝不可能与那丑女再结为夫妇!
  方在忖思之间,只听龙首巫婆问道:“娃儿,你觉得怎样?”
  “多谢前辈相救,文某日后定有重报!”
  “老身问你觉得怎样?”
  “晚辈很好…….”
  “气血可曾调顺?”
  文少孤点头不语。
  他私心默忖:如欲逃走,此其时矣!
  当下暗蕴功力,就欲猝然发难!
  但他念头尚未转过,却忽觉背后一麻,已被点了“阴交”穴!
  文少孤大惊失色,道:“老前辈,您……”
  龙首巫婆嘻嘻一笑道:“别怕!老身只点你一处穴道,使你功力不能蕴聚,无法逃走……”
  文少孤悚然一惊!心想:料不到这妖怪般的婆娘还是个十分聪明之人!但他却故做不解的道:“文某怎会不辞而别!”
  龙首巫婆道:“老身不懂,我那女儿还不容易被你欺骗得过……”
  死鱼眼珠一转,又道:“那点穴手法,是我老婆子独门之秘,不信你尽管自己去解!”
  文少孤深信此言不虚,因为一点之际,他就已试得出来,那不同于一般的点穴手法!
  当下心中不由凉了半截!
  只听龙首巫婆笑道:“眼下你伤创皆愈,老身就要作主把我女儿配你为妻!”
  文少孤大急道:“不,这事万万不行!”
  龙首巫婆怒道:“是我女儿的才貌配不过你!”
  文少孤强忍住心头的恶心欲呕之意,道:“不是!”
  “那么是什么?”
  “晚辈已经有了妻室!”
  他原认为这是一个十分有利的借口。
  殊料龙首巫婆毫不在意的道:“这个容易,娶的谁家的孩子,老身给你们退婚,凭我老婆这点名头,大概还没有问题!”
  文少孤大急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既已娶有妻室怎敢停妻再娶,这事万万不敢应命!”
  龙首巫婆笑道:“说句良心话,只要经老身决定之事,就万万不能更改,这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老身做定了!”
  文少孤心头有如刀戮,暗暗运力去冲击被点的“阴交穴”,无奈三番两次除了冲击得脉穴胀痛之外,并没有丝毫效果!
  龙首巫婆冷冷的凝注着他笑道:“老身说得没错吧,那穴道不是这样容易可以解开的……”
  话锋一转,喊道:“孩子,你可准备好了?”
  只听那丑女的沙哑声音喊道:“娘,好了……”
  接着像一阵风般由内室中冲了出来。
  文少孤不禁又恶心欲呕,原来那丑女此刻换上了一套男人的衣服,却把一身红袄红裤,以及胸兜抹肚等丢在文少孤面前,道:“快些穿戴起来,咱们要成亲了!”

  第一四章 五台传书
  文少孤大吃一惊,定神看时,只见除开衣裙等物之外,尚有簪环耳坠,与一双大红绣鞋。
  那绣鞋想是丑女司马蕙平时所着,臭气醺人,但却大得出奇,纵使真的穿它起来,也绝不会显得窄小。
  文少孤“阴玄穴”被点,功力不能运聚,无法伺机逃走,一时不由忧心如焚,啼笑皆非。
  丑女司马蕙裂开血盆大口,声如破锣的道:“傻瓜,你发什么呆嘛,是不是要我替你穿它起来?”
  她自己穿了男装,丑陋之中,又加了一份别扭,看起来更令人觉得恶心,不待话落,当真伸手就来抓文少孤的衣襟。
  文少孤又气又急,身形一闪,大喝道:“滚开!”
  丑女司马蕙怔了一怔,缩回手去,叫道:“你骂我…...”
  死鱼般的两只眼珠转了两转,忽而纵身扑向龙首巫婆怀中,道:“娘!他骂我!我不要他了!”
  文少孤心头一松,暗道:但愿你坚持下去,就是我三生有幸!
  龙首巫婆悠然一嗔道:“孩子,别这样任性,世上之人虽多,但像他这样十全十美的却不容易,找到几个……”
  司马蕙撒娇撒痴的道:“可是他,欺负我,他骂我!”
  “打是亲,骂是爱……”
  司马蕙大嘴一裂,道:“真的?…….”
  立刻嘻嘻一笑,转向文少孤道:“你爱我……”
  文少孤欲哭无泪,欲笑无声,眉头一皱道:“在下早说过已有妻室,纵然……纵然很爱姑娘,今生也已无份,只好……期诸来生了……”
  “我娘也已说过会替你退亲,只要你真心爱我,咱们…….”
  文少孤双手连摇道:“不!不!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在下……”
  司马蕙断梁眉一皱,道:“娘!你听见他的话了?”
  龙首巫婆寒着脸一笑道:“纵然他不愿意,娘也有办法叫他愿意,不过……”
  “娘,你还有什么办法?”
  “你忘记为娘的医道了?!…...”
  司马蕙不解的道:“这与医道又有什么关系?……”
  龙首巫婆笑道:“关系可大着呢!为娘能叫他变得百依百顺,不要说骂你,就连顶句嘴也不敢,不过,他会变成一个无个性之人,就如同那木头人一般!你可愿意……”
  文少孤闻言大惊,忙道:“老前辈…….凭令媛的……才貌,不难找到一个比在下强上十倍百倍的丈夫,何必……”
  龙首巫婆哼道:“闭上你的嘴巴,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向丑女司马蕙催问道:“孩子!你倒是愿不愿意?”
  司马蕙偏着头忖思了一会,道:“不愿意,我不能要个木头人!”
  龙首巫婆点点头道:“好吧,不管怎样,先给你们成了亲再说,只要有为娘在,就不怕他会欺负了你…...”
  伸手一招,一股廻旋掌力,硬把文少孤拉了过去,原来文少孤“阴玄穴”被点,丹田真力凝而不出,无法运达四肢,空有一身通天艺业,也是形同常人,一些也施展不出。
  龙首巫婆五指连拂,将文少孤左右肩井穴同时闭了起来,道:“娃儿,委屈你一下,我女儿被老身自幼娇纵惯了,违拗她不得,你就勉强扮一扮女的,反正她娶你你娶她都是一样!”
  说着伸手就去解开他的衣纽!
  文少孤忧愤欲死,但肩井穴被制,双手不能动静,毫无办法,只好听她母女随意施为!
  忽然——正当文少孤焦愁无计之际,只听一声破空长啸遥遥传来。
  龙首巫婆怔了一怔,立刻停下手来侧耳倾听,连一旁的丑女司马蕙,也是一付困惑讶异之态,呆了起来。
  那啸声一发即止,不久,门外响起了一阵剥啄之声。
  龙首巫婆浓眉深锁,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门外没有回音,却响起了一串怪腔怪调的吟诗之声。
  文少孤惊喜交并,只听那人吟的是:
  “万里飞霜
  千山万木
  寒艳不招春妬
  枫冷吴江
  独客又吟愁句
  ……”
  不待门外来人吟完,龙首巫婆怒气勃勃的吼道:“穷酸,深更半夜,你又来做什么了?”
  门外吟声顿止,怪腔怪调的接道:“风闻大娘纳婿,故而登门道贺,扰杯喜酒!”
  文少孤闻言心头一沉,看来这酸溜溜的来人与龙首巫婆母女本是素识,自己泛起的一点希望又落空了!
  龙首巫婆置的哼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的道:“孩子,开门放他进来!”
  “不劳大娘费心,小生已进来了!”
  只见窗扇启处,一个面色姜黄,瘦骨棱棱的中年人已捷如鬼魅,轻俏无声的闪身飘了进来。
  定神看时,只见他方巾隽服,但却又破又旧,果是一付寒酸穷相,虽然此刻已入初冬,但他手中却还摇动着一把铁骨折扇。
  丑女司马蕙大嘴一裂,哑着嗓子道:“黄大叔,你来得好巧!”
  来人眼珠连转几转,道.,“我这一辈子里专做巧事……贤侄女,你这一换男装,更显得英气勃勃,不让须眉了……”
  龙首巫婆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穷酸,你来了也好,就做个见证之人吧!”
  来人眉开眼笑的道:“那是自然…..”
  转向文少孤双拳一拱道:“这位想必就是娇客了!”
  文少孤面红耳赤,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加上肩井穴被制,双臂无法动转,在这等尴尬场面之下,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那人嘻嘻一笑,又复双拳一拱道:“小生姓黄,名梁梦,请教兄台……?”
  文少孤只好红着脸道:“在下文少孤……黄梁梦,前辈这名字很怪……”
  黄梁梦怪腔怪调的一笑,道:“小生因鉴于人世无常,浮生若梦,名为黄梁梦,原是有感而发……”
  接着却以传音入密急急的道:“兄台对这门亲事想来不会心甘情愿吧?”
  文少孤心头一动,也忙以传音入密道:“不瞒前辈说,在下实是被迫无奈……”
  “小生有意助兄台一臂之力,早脱樊笼…….”
  “那要多谢前辈了!”
  “但小生有条件!”
  文少孤微微一惊,道:“只要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一定……”
  黄梁梦接道:“这事简单无比,但却也凶险无比!”
  “乞道其详!”
  黄梁梦方欲有言,一只钢叉般的手掌已搭到他的肩头之上,原来龙首巫婆已然不耐,把他身子拉得旋风般转了一圈,喝道:“穷酸,你捣什么鬼了?”
  黄梁梦踉踉跄跄的叫道:“大娘轻点,轻点……..”
  “有什么背人的话要鬼鬼祟祟的用传音入密?”
  “这位兄台对这门亲事,有些不大情愿,想求小生助他逃走……”
  文少孤大吃一惊,不知道黄梁梦为何自己把这事扯穿,只听龙首巫婆??一笑,道:“我早就料定了,穷酸,你答应他了?”黄梁梦耸肩一笑道:“小生……小生有几颗脑袋,怎敢助他逃走,何况,小生与他素无一面之缘,又为何要助于他?”
  “老娘料定你也不敢……你且廻避一下,婚礼即刻开始,老娘是主婚之人,你是见证之人!”
  “且慢,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大娘可曾查过历书?”
  “这……”
  “今日黑道煞日,不利婚姻,明天是吉日良辰!”
  龙首巫婆似是深信黄梁梦之言,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也好,就是明天吧……孩子,咱们去歇上一会,反正明天再给你们拜堂成亲也是一样……”
  目光一掠黄梁梦道:“这孩子交给你了,明天要少了他一根汗毛,小心老娘把你骨头拆散……”
  说话之中,扶着丑女司马蕙的肩头向内室中走了进去,司马蕙虽略有失望之色,但却无所表示,于是母女二人相偕走了进去。
  石室中只剩下了文少孤黄梁梦用人。
  文少孤深为困惑的投注了他一眼,以传音入密道:“前辈方才为何故意拆穿你我之言,龙首巫婆怎的又如此放心?”
  黄梁梦微微一笑道:“如不拆穿,则更启其疑,至于她所以如此放心,则是算定了小生不敢背叛于他!”
  他至少也是四旬以上的年纪,但却满口自称小生,而且说话之间,不住的摇头幌脑,看起来实在蹩扭。
  文少孤道:“前辈与她们母女……”
  黄梁梦喟然一叹道:“小生孤居后山,昔年不幸遭人暗算,身中无数黑皮蛊,十二年来端赖龙首巫婆的‘灵蛊丹’活命!每月必须服用一颗,否则即刻就会死于非命……”
  有些恼意的哼了一声,又道:“这老乞婆本有将我所中之蛊完全解去之能,但她却不肯救人救澈,而且那‘灵蛊丹’也不肯多给上几颗,只有每月一粒,使小生苦延残喘,有如奴仆般臣服于她,无法离开这龙首山一步!故而小生甚是恨她……”
  文少孤心中一动,不禁大是恻然,他血液中正流着数以万计的无尾蛊,生命剩了不过一年,与黄梁梦的遭遇大致相同。
  忖思之间,不觉脱口道:“前辈如果放走晚辈,定会触怒了龙首巫婆,岂不……”
  “这倒不用你关心!”
  “前辈曾说要在下去办一事……”
  “不错,那事十分简单,但却也危险重重,只要你不惧危险答应下来,小生即刻放你离开此处!”
  “晚辈一无所惧,前辈尽管吩附!”
  “你离此之后即刻赶到五台山镇天寺,将小生的一封书信亲手交与那庙中的主持方丈!”
  “还有呢?”
  “没有了,只要将信交到,就算补报了小生放你之恩,他日相见,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
  文少孤毫不踌躇的道:“这事好办,信呢?”
  黄梁梦喜形于色的道:“你答应了?”
  “答应了!”
  黄梁梦探手怀中,慎重的取出了一个纸封,五指连拂,拍开了他的肩井穴,递了过去。
  文少孤伸手接了过来,只见那信封火漆封口,十分沉重,似是除了信笺之外,尚装盛着别的东西,但在严密封裹之下,却无法猜得出究是什么?
  黄梁梦指尖微微颤抖,凝重的道:“此信不但关系着小生的生死,而且关系着……”
  但下面之言并未说出,却又话锋一转,道:“天色已将四鼓,那老乞婆至多五更必来,快些去吧…...认准了方向,迳直向东,可以出山……”
  文少孤捏着那沉甸甸的信封,忽而摇头微微一叹道:“不行,晚辈不能替你办这件事了!前辈还是另外找人送吧!”
  说着又将沉甸甸的信封递了回去。
  黄梁梦双眉深锁,道:“怎么,你宁肯娶丑八怪为妻?”
  “不……!”
  “那你……”
  文少孤幽幽一叹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被龙首巫婆以独门手法点了‘阴交穴’,功力无法连聚,形同常人无异,此去五台山路途迢遥,沿途之上谁知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怕这封信,无法送得到镇天寺住持手上,误了前辈大事,故而……”
  黄梁梦眉头舒展了一下,笑道:“原来如此,兄台不必为此发愁,虽说是那老乞婆的独门法,但小生与之相处十几年,暗中已把她这一记手法学会,保管可以为你解开穴道就是了!”
  说着探手一抚一摸,但听一阵骨节格蹦之声。
  文少孤又惊又喜,连忙连功提气,但觉热浪海涌,出丹田,经肺腑,循经走脉,布达四肢。
  显然穴道已解,功力已复。
  黄梁梦摇头幌脑的凝注着他笑道:“如何?”
  文少孤慎重的将信收好,道:“晚辈快则三日,慢则四天,一定将信送到,不过……”
  有些担忧的接下去道:“她们母女如果追究起来……”
  “小生说过不用你过问!”
  “好!晚辈告辞了!”说着向门外走去。
  “且慢……”
  “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行走江湖岂可不佩兵刀?”说着向壁间一指。
  文少孤顺着他指处看去,只见自己那柄被丑女司马蕙取去的阳剑,正悬挂在正面壁间。
  原来当她换着男装后,宝剑顺手挂了起来。
  文少孤惊喜之余,竟差点忘了这一柄千古神兵,当下捷逾狸猫一般,轻轻取下,步向门外走去。
  黄梁梦面色沉凝,相随送至门外,道:“兄台记牢,亲手交与住持方丈,不能假他人之手!”
  文少孤频频颔首应喏,怀着满怀疑团,作别而去。
  此刻已是四鼓之后,西风飒飒,倍增寒意,文少孤不敢稍停,当下认准方向,踏着稜磳乱石,向正东驰去。
  石室中静谧无声,龙首巫婆母女似是十分放心,俱已入睡,黄梁梦在石室外伫立移时,悠然一叹,并不再入石室,迳向正西的方向慢慢走去。
  X     X     X
  文少孤心急如火,昼夜攒行。
  他有许多要做之事。
  追究自己的身世之谜,从无人谷幽灵手中救回可能是自己父亲的望星庐主时思星,治好他的疯癫之症。
  找到负气而去的白彩云。
  赶去云梦山协助师兄无名僧等阻遏无人谷至尊的血洗武林之战!
  ……
  但他现在却必须先将黄梁梦的信送到五台山镇天寺的住持方丈之手。
  第三天午后,他已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五台山镇天寺前。
  镇天寺庙宇宏敝,范围辽濶,经楼宝塔高耸入云,称得起是数一数二的大庙。
  怪的是山门紧闭,阑寂无人。
  文少孤逡巡向前,轻轻在山门铜环上叩了三下。
  良久。
  方见山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一个中年僧人探头瞥了一眼,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贵干?”
  文少孤忙道:“在下有事求见贵寺住持方丈,有劳大师传传禀一声。”
  那中年僧人讶然投注了一眼,道:“敝寺方丈正在闭关期中,依例不见俗客,施主改日再来吧!”
  说着就欲掩上山门而去。
  文少孤跨上一步,拦住道:“不知贵方丈何日出关?”
  “至少尚须三年。”
  “三年……”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不行,在下曾受人重托,将一封书信即刻面交贵方丈……”
  那中年僧人神色动了一动,道:“施主你受何人所托?”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
  由于黄梁梦托时的郑重,加上这镇天寺的神秘,使文少孤直觉的感到还是保留一些的好。
  那中年僧人忖思了一下,道:“如此,施主且请客堂稍坐,待小僧回禀过值日长老再行定夺!”
  接着把门开大了一些,让文少孤走了进去,越过一重大殿,进入客堂,不久,小沙弥送上一杯香茗,与那中年僧人相偕退去。
  客堂甚是宽大,布设也极雅洁,静谧无声。
  不独客堂中十分静寂,整座镇天寺中,钟鼓无声,连僧人也不见一个,处处俱是静寂如死。
  文少孤出道时日虽短,但已历经生死大劫,看透了人心险诈,心中疑念百出,对那杯香味浓冽的热茶碰也不敢去碰上一下。
  大约顿饭之久,方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文少孤顿时紧张了起来,也许是由于这里的气氛过于神秘,使他不自禁的感到一种迫人的窒息。
  当下连忙蓄势聚力,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一群僧人大步而至,当先而行的是一名古稀老僧,两条白眉直垂耳际,精神矍铄,双目炯炯。
  身后相随着四名中年僧人,方才接引文少孤入寺的僧人亦在其内。
  那白眉老僧朗宣一声佛号,大步走入客堂,道:“是那位施主要晋见敝寺方丈?”
  其实这话问得未免十分多余,因为密堂之中除开文少孤外,并无他人在内。文少孤连忙双拳一拱道:“就是在下。”
  那老僧双目利箭般的扫了他一眼,道:“施主尊姓大名,因何要见敝寺方丈?”
  “在下文少孤,因受一位友人重托,面谒贵寺方丈,呈递一封书信!”
  “敝寺方丈正在闭关期中,老衲不敢违例传禀,至于书信,则可交于老衲,俟与敝方丈送斋饭之时传递进去。”
  文少孤摇头道:“相托之人曾谆嘱在下亲交贵方丈玉普禅师,还是劳烦……”
  白眉老僧又低宣一声佛号道:“如果老衲猜得不错,那托施主送信之人定是一位姓黄名梁梦的施主,是也不是?”
  文少孤闻言一震,忙道:“一些不错,莫非老禅师与那黄前辈………”
  “若干年前曾有一面之缘……”
  微微一顿,又道:“其实老衲之所以知道施主是受黄梁梦施主所托,还是听得敝方丈闭关之前所言…...”
  “贵方丈怎会知道?”
  “闭关之前,他老人家曾面谕老衲,据谓不久之后,将有一位黄梁梦施主会托人送来一封书信,谕示老衲代为收受!”
  文少孤疑念顿失,立刻伸手就去怀中掏信。
  但他忽然吃了一惊,又把伸到怀中的右手缩了回来。
  原来他忽然发觉到那白眉老僧的表情十分特异,似是冷酷,贪婪,阴惊,奸险兼而有之。
  同时他记起黄梁梦不但谆嘱他亲交住持方丈玉普禅师,而且也曾提及过此事虽然简单无比,却也凶险无比!是以又把伸到怀中的手缩了回来。
  白眉老僧蹙额道:“怎么,难道施主把那书信遗失了么?”
  “并未遗失,不过……”
  “不过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既答应过黄梁梦前辈将书信亲交玉普禅师,就不能不守信诺!”
  “君子通权达变,敝方丈不能接见施主,难道施主还要再把那书信带了回去不成?”
  “这个……设若见不到玉普禅师之面,在下也只好如此了!”
  “施主不失为笃守信义之人,只是太过固执了一些!”
  “那也是不得已之事……请恕在下告辞了!”
  原来他已打定主意,不见玉普禅师之面,绝不交出此信,同时他看出了那白眉老僧不似善类,还是先行离开此处再做道理。
  故而不待话落,双拳一拱,就欲向外走去。
  那白眉老僧呵呵一阵长笑道:“施主想走却没有如此容易……”
  说话之间,手足未动,却有一股无声无息的强劲暗流猝然透穴弹射了出去,表面上虽是看不出来,但却汹涌强劲,力足使人骨断筋折。
  文少孤愕然一惊,但却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道:“难道老禅师要强留在下么?”
  同样的不动声色,也以一股透穴而出的内劲迎了上去。
  他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虽是以一股内力透穴迫出,也已使出了五成以上的功劲。
  只见那白眉老僧像是突然站立不住,踉踉跄跄,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远,文少孤则巍立如山,动也未动。
  说话之间,两人已比并了一下内劲,显然文少孤占了先着。
  白眉老僧悚然失色,他万万料不到文少孤以弱冠之年,竟有这等强猛的内劲,但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故做淡然的一笑道:“敝方丈既授命老衲代收黄梁梦施主托人送来的书信,老衲若容施主来而复返,如何向做方丈交代,除非施主将书信留下,否则……”
  文少孤冷笑道:“否则怎样?”
  “连人一并留下!”
  “只要你能!”
  探手就去肩头拔剑。
  那白眉老僧一声长笑,道:“纵然你艺业不弱,也战不过阖寺僧侣!要出镇天寺,千难万难!”
  文少孤冷哼道:“避我者生,拦我者死,管你有多少僧侣,看能否将文某留下!”
  那白眉老僧口中虽然说得硬朗,但由于一招受挫,气焰已是减弱了不少,旋身一转,与跟随而来的四名中年僧人拦在了客堂门前!
  文少孤欺身而前,手中宝剑摇起一片耀眼寒芒,声如沉云般的喝道:“诸位再不让路,休怪在下出手狠毒了!”
  剑锋平出,就欲朝那白眉老僧当胸刺去!
  白眉老僧与那四名中年僧人为文少孤神威所慑,战既不敢,退又不能,一时倒不免进退两难,张皇失措。
  忽然——但听佛号急宣,又是一名老僧幌身而至,沉声道:“施主且慢动手!”
  文少孤收剑看时,只见这名老僧年纪至少也在八十开外,但却满面红光,太阳穴突起如丘,一望而知是一位内家名手。
  先前的白眉老僧连忙侧身一让,道:“见过首座师兄!”
  另外四名中年僧人则更是恭谨的分立两侧,合什作礼。
  那老僧面含微笑,向文少孤颔首道:“老衲玉虚,忝为本寺首座长老,住持方丈闭关期中,由老衲代理寺务……”
  文少孤冷峻的道:“久仰了!”
  “施主来意,老衲业已尽知,格于住持方丈法谕,老衲也是不敢叩关传禀,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今夜四鼓,为老衲例行入关禀报寺务之期,届时当将施主来意陈明,设如敝方丈允予延见,老衲再来恭请,否则,当送施主离寺!”
  文少孤闻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双拳一拱道:“在下实因受那位黄前辈重托,不得不尔……”
  玉虚和尚轻宣一声佛号,话锋一转道:“本寺向少款留俗客,委屈施主了!”
  转向那白眉老僧吩咐道:“交待下去,为此位施主备办斋饭卧具!”
  文少孤忙道:“不敢叨扰,在下只需在此坐候一时即可!”
  玉虚和尚爽朗的一笑道:“施主说那里话来,本寺受十方施主香火,理应招来,何况施主千里迢迢是为敝方丈传书送信而来……”
  目光一转,接下去道:“至尊五更之前,老衲必有回音!”
  那白眉老僧与四名中年僧人早已唯唯喏喏走了开去,玉虚和尚道声怠慢,也是回身就走。
  于是空空荡荡的客堂之中,又复剩下了文少孤一人。
  不久,两个小沙弥相偕走来,捧来了斋饭卧具,文少孤虽感腹中饥饿,但却不敢进食,深恐食物中下上了毒药。
  他虽向两个小沙弥一再盘问,无奈两人不过俱偕十二一岁,一问三不知,依然问不出点滴端倪。
  时间在烦燥焦灼之中一点点的慢慢逝去,已到了入夜之时。
  文少孤不停在客堂中往返踱步,思如潮涌。
  他无法想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自称首座长老的玉虚和尚是否真的要入关去向玉普禅师请示,还是故意稳住自己,另有图谋!
  寺中仍是那样静寂无声,入夜之后并未听到僧众夜课的钟鼓之声,自那两个小沙弥去后,亦未再见到半个人影。
  此刻不过定更未久,漫漫长夜,距五鼓尚远,他既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不去想它,于是尽量摒绝什念,运功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入忘我之境。
  忽然——一缕低弱的呼唤之声传入了耳鼓之中。
  文少孤悚然一惊,连忙凝神静听,只听那声音喊道:“施主!施主……..”
  任凭文少孤视听之力如何敏锐,此刻竟未能听出声音来自何处?
  在这神秘的寺庙之内,静静的深夜之中,文少孤不由感到头皮发炸,背脊中不自禁的冒出一股凉气。
  良久,那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施主!您听不到么?”
  这一次文少孤听清楚了,原来那声音竟是发自地下。
  他深感讶异,料不到这寺中竟还布下了地下机关,看来这寺中的和尚大多不是好人了!
  忖念之中,运足护身罡力,悄疾无声的跃至发声之处,压低了声音喝问道:“是谁?”
  那声音立刻应道:“施主不要声张,先看清客堂外有没有潜伏之人!”
  文少孤不用去看去听,他早已查明了四外无人,至少在这客堂四周数丈之内,并无人潜伏!
  当下沉声道:“你难道不是这寺中的僧人?”
  “是的,不过……”
  “何不出来讲话?”
  “小僧是冒险而来!”
  但见地面上平铺的方形石板忽然缓缓的移开了一块,一颗光秃秃的脑袋立刻由下面冒了上来。
  显然那是一条地下暗道的出口。
  文少孤功运右手,蓄势而待。
  那僧人迅速的爬了上来,目光四外一掠,畏畏惧惧的道:“施主要见玉普方丈,请随小僧快些下来。”
  文少孤冷然一笑道:“这是那位玉虚和尚定的计谋么?”
  那僧人怔了一怔,急道:“不瞒施主说,玉虚长老确然要害施主,但小僧却不是他指使之人,小僧曾受玉普方丈大恩,故而冒险来救施主,也就等于救了玉普方丈……”
  他神色张望,话也说得颠三倒四,以致文少孤一时之间倒难于明了他话中之意,不由截断他的话锋道:“玉普方丈不是正在闭关期中么?”
  “闭关?!……他老人家正被囚在地下石室之内!”
  “被囚……为了什么?难道…...”
  “真正原因,小僧也是不甚清楚,施主见到玉普方丈时,他老人家自会详细告诉于你!”
  文少孤不由不信,从那僧人话锋神色之间,可以看得出他说的并非谎言,当下沉声急道:“玉普方丈被囚何处?”
  “就在末进大殿后院地下……”
  伸手向打开的地穴一指,又道:“由此前去,可以直达那石室之内!”
  文少孤略一忖思,道:“如此有劳大师快些带路……不过,如你所言不实,文某第一个先把你劈成一滩肉酱!”
  那僧人隐泛喜色,道:“施主尽管放心,小僧当先带路了!”
  说着又向那地穴走了下去。
  文少孤一面运功戒备,一面步步为营,随着那僧人向地穴之内走去。
  那地穴约有丈余深浅,下面是一条暗道,暗道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行,但走出三丈左右,面前却豁然开朗,宽大了起来。
  那僧人走得甚慢,脚步放得极轻,似是深怕会被人发觉。
  文少孤疑念大起,如果这僧人所说是实,玉普禅师被囚于地下石室之内,则这通达外面的暗路岂能无人把守。
  忖念之间,暗暗拿定主意,果然这是一个阴谋的话,倒不妨大开杀戒,把这些凶僧杀个痛快。
  忽然,只听那僧人返身悄语道:“到了……咦,怎么不见悟真师兄……”
  文少孤收步冷笑道:“谁是悟真?”
  那僧人怔了一怔道:“是小僧师兄,我们奉那玉虚长老之命,在此看守囚在石室的玉普方丈,我们两人因不满玉虚长老的叛逆之行,才议好悄悄邀来施主的,怎么他不见了呢?”
  文少孤定目看去,果见地道似是已到尽头,尽头处石壁挡路,像是那僧人所说的石室。
  那僧人惊惶失色,沉声叫道:“悟真师兄………”
  接连叫了三遍,并无点滴应声。
  文少孤已然不耐,锵的抽出肩头宝剑道:“也许他忽然后悔变卦,去禀报那玉虚长老去了,玉普方丈究竟被囚在何处,我们快……”
  那僧人似被一言提醒,又惊又忧的道:“就在前面石室之中……”
  纵身当先,向前奔去。
  那石室相距两人立身之处,不过两丈左右,纵身之间,一跃而至,那僧人伸手轻轻一推,一道暗门随之打了开来。
  那石室黝暗无光,一股霉烂气味,迎面扑来,中人欲呕。
  文少孤双眉深锁,紧随那僧人之后走了进去。
  石室中虽是黑漆无光,但文少孤内力深湛,依然纤毫毕见,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石室约有两丈见方,除开一张蒲团之外,一无所有,一个枯瘦如柴,面目憔悴的老僧正歪歪斜斜的趺坐其上。
  那僧人紧走两步,俯在那老僧耳边,急急叫道:“师父,师父,那位姓文的施主来了!”
  那老僧挣动了一下,目光迟滞无神的扫了那僧人一眼,模糊不清的道:“是黄梁梦的东西送到了么?”
  那僧人点点头道:“是的,文施主带了一封信来!”
  那老僧立刻颤抖着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道:“拿来……”
  文少孤走前一步,道:“老禅师可是上玉下普,是本寺的住持方丈么?”
  “难道老衲不是么?”
  文少孤怔了一怔,心想:这倒是一件难辨真假之事,自己既不认识于他,那黄梁梦又不曾说过有什么记认,是以一时又复有些踌躇不决。
  那引领来此的僧人一旁急道:“悟真不告而去,只怕真的已去禀报玉虚长老,刹时必有剧变,施主还是快些把……”
  趺坐的玉普禅师忽的咳然一叹,道:“晚了,现在那东西拿出也是没有用处了……”
  文少孤满头玄雾,困惑不解的道:“为什么?……”
  不自觉的探手去取那封书信。
  玉普禅师振作了一下,道:“施主可知黄梁梦那书信之中是给老衲送来的什么吗?”
  文少孤震了一震,道:“晚辈不知。”
  “其中是一桩武林中十余年前秘辛惨事的详细记录,并且附有可靠的证物,这份物件原为老衲无意中得之,正拟为其中不幸的人物洗刷清白之际,被黄梁梦窃去,以为奇货可居,用以要胁老衲,老衲曾允以三颗‘归元丹’与之交换,但那穷酸坚持不肯,一别十多年,两无音信,如今大概那穷酸又想那三颗‘归元丹’了……”
  文少孤点点头道:“黄梁梦前辈被人以‘黑皮蛊’所伤……”
  “归元丹正是专治蛊毒的灵药!”
  文少孤已将那封书信掏了出来,当下递了过去,道:“晚辈多疑了,这书信就请老禅师收下。”
  说着双手递了上去。
  玉普禅师接了过去,忽然顺手丢于地下,叹口气道:“太晚了,没有用了,可笑黄梁梦不见棺材不流泪,三颗‘归元丹’他也是无法得到了!”
  文少孤奇道:“为什么?……”
  玉普禅师喟然道:“因为你我俱已身陷绝地,谁也难以生离此处,其他之事,自然也就谈不到了……”
  微微一顿,又道:“只可叹眼见武林要遭一场血洗大劫……”
  文少孤讶然道:“难道与那桩武林秘辛的记录有关?”
  “一些不错,如果此樁秘密公开,这场血腥大劫或可消弭于无形之中,否则,将使武林翻覆,江湖变色,数万生灵难免涂炭……”
  “老禅师可知此樁秘辛是…..”
  玉普禅师叹道:“说也无益,不提也罢……”
  文少孤骇然道:“既是如此重要之事,自然该把它揭穿,老禅师……”
  “虽是因此将要掀起一场血腥大劫,但由于一两个人的私怨,却要千方百计的不使此一秘密揭穿,眼下本寺自玉虚长老以下,俱皆已被那少数之人收伏,不要说老衲难脱一死,连施主也要因此送上一命!”
  “老禅师何必看得如此严重,晚辈虽然艺业不精,但自信尚不致于如此无用,会死在这般贵寺的叛逆门人之手!”
  玉普禅师目光中忽然泛起了一片异样的光彩,但不久那片光彩随即又消逝无踪,却慨叹一声道:“施主也许不致为本寺僧众所杀,但眼下却另有控制本寺僧侣之人,只怕就非施主力所能及了!”
  ,文少孤怔了一怔道:“那人是谁?”

  第一五章 亲情两绝
  文少孤心头一动,顿时恍然大悟。
  那白眉老僧曾暗中与自己互换一招,试出自己功力强猛,自忖非敌,而后,玉虚长老出面调解,伪称深夜四鼓入关请示玉普方丈,自然是借此机会去搬请救兵,也就是去找那控制他们之人!
  忖念之间,忙道:“老禅师可还能行动?”
  玉普禅师摇头一叹道:“老衲业已武功被严,老迈之身,步履维艰,只怕连站也站不牢了!”
  文少孤皱眉道:“那么就由晚辈背着老禅师,先行冲出此寺再说!”
  说着伸手就去携扶于他。
  玉普禅师唉声一叹,道:“没用了,不要说逃不出去,就算逃得出去,老衲也有如风前之烛,除了带累施主而外,并无多大好处,倒是施主,如果能逃得出去……”
  文少孤豪气勃发的道:“晚辈不论怎样也要救老禅师同行……”
  玉普禅师忽的又把那丢掉的封套检了起来,慎重的交回文少孤手中,道:“一旦逃出此寺,速将这封套之中的东西公诸于世,也许可消弭即将掀起的武林浩劫……”
  旋即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小瓶递了过去,道:“老衲不能失信于那穷酸黄梁梦,这其中是三颗‘归元丹’,如果能逃得出去,不妨借用丐帮的飞羽传递之法,给他送去。”
  文少孤伸手接过,慎重的揣入怀中,道:“此刻不过二更左右,在他们援手赶到之前,可能不致有所动作,老禅师还是快些随晚辈……”
  玉普禅师双手乱摇道:“不行……来不及了!”
  文少孤方欲答言,却听一声阴鸷的长笑起自身侧,道:“是来不及了……”
  文少孤愕然一惊,定神看时,只见一条人影已如幽灵般由暗影中幌身而出,显然那石室另有暗门通连别处。
  原来现身之人正是玉虚长老。
  在他身后相偕跟随着数名老僧,俱皆面露冷酷笑意。
  玉普禅师急道:“文施主快走,休顾老衲……”
  不待话落,纵身一跃,向身后石壁上撞去!
  文少孤抢救无及,但听蓬的一声,玉普禅师已经脑浆四溅,死于非命!
  随侍在侧引来文少孤的僧人惨呼一声,也向石壁之上一头撞去。
  同样的蓬然一声,脑血四溅而死。
  文少孤又悲又怒,宝剑一撩,寒光疾掣,向玉虚长老迎胸刺去。
  这一着狠辣兼具,玉虚长老见状大惊,匆忙中闪身一躲,向一旁飘了开去,但他身后的一名老僧却因而遭了不幸!
  一具尸身随之蓬然倒地。
  相随而来的群僧大惊失色,齐地发出一声惊呼!
  玉虚长老避开一招,陡的双掌齐施,两股白芒芒的雾气立刻激射而出,向文少孤卷了过来!
  “驱尸百毒掌!”
  文少孤不禁也惊呼了出来。
  他无法想像五台山镇天寺中的和尚怎的也会用无人谷中的独门掌法,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他深深知道那驱尸百毒掌的厉害,掌剑齐施,一片五彩光华封了出去!
  他已修成了“幽昊神功”,虽然不与白彩云联手只不过能发出一两成的威力,但也足以令人咋舌难下!
  但听咝咝劲啸剌耳,那“驱尸百毒”所发的溟濛白雾,立刻被化解得无影无踪,玉虚长老蹬蹬蹬连退数步,摔到了石壁之下!
  文少孤一招得手,并未赶尽杀绝,立刻返身而行,由原来的路径向通达客堂之处退去。
  幸而路径未被封死,眨眼之间,他已到达了客堂之内。
  但当他甫行跃出地穴之后,却听得一声沉雷般的大喝道:“逆子……今天看你还能逃到那里?”
  文少孤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那发话叱喝之人正是收养了他十余年的傲啸书生文子玉!
  只见他满面怒容,手抚长剑,立于面前丈余之处。
  文少孤皱眉道:“义父……”
  文子玉大怒道:“义父?……你已不认我这爹爹了?”
  “孩儿要探究身世之谜,知道十四年前……”
  一面在说,一面注目看去,只见客堂中已经布满了黑压压的人潮,除开文子玉,文夫人以及“追魂四使者”以外,尚有十二名青衣蒙面之人,想来那自然是无人谷中的幽灵。
  文子玉陡的一声大喝道:“住口!”
  文少孤怔了一怔,又道:“孩儿承蒙义父抚养了十几年,恩同再造,但孩儿身世,却是义父母应该相告之事……”
  文夫人依然戴着重重面纱,遮掩着她那残缺怖人的面孔,闻言嘶哑着喉咙一笑,道:“十几年抚育之恩,只不过换得你举刀相向,文少孤,你还算人吗?还有脸探询你的身世……”
  文少孤抗声道:“义母,为什么您怕提及孩儿身世,难道……”
  文夫人话锋疾转,喝道:“胡说……快说你来此何为?是否与那老和尚送来了一信?”
  顿时之间,文少孤又复恍然若有所悟。
  在望星庐中,文夫人与时思星的一番对话依稀在耳,时思星的沉痛之言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眼下文夫人追逼而来,显然与黄梁梦的那封书信大有关系,那么那段武林秘辛必然与……
  忖念之间,不由脸色数变,露出一股腾腾杀气!
  文子玉为他的目光神色所慑,不禁讶然吃了一惊,但却故做从容的冷喝一声,道:“逆子,你想怎样?”
  文少孤冷笑道:“这话正该我来问问义父!”
  文夫人一旁接道:“交出那黄梁梦送来的书信!”
  “这个……”
  “你不肯?”
  “义母如能说出那书信的用途,孩儿即刻双手奉上!”
  “逆子,你问得太多了!”
  文少孤冷哼一声道:“孩儿承蒙义父母抚育十余年之恩,今天已是报恩之时了!”
  “你想怎样报法?”
  “今天本应杀死你们两人,但孩儿破例饶了你俩,放你们一条活命……”
  惨厉的一笑,又道:“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此一刀两断!”
  文子玉面色大变,喝道:“逆子,文少孤,你的胆量不小!”
  “在下从今日起,不再用这个文字!”
  “那么你……”
  文少孤忖思多时,道:“在下暂数改为时……”
  文夫人倒退一步,大叫道:“什么,你姓时?难道你……”
  文少孤目光四射,慢悠悠的道:“在下尚未完全证实,不过,从今后我绝不再说姓文!”
  文子玉勃然大怒道:“也好,时少孤,今天你我誓不两立!”
  探手一般,就欲拍出!
  时少孤毫不为动,冷冷的道:“在下既已说过饶你们两人一命,就绝不再行出手,但其他之人……”
  目光森然一转,道:“避我者生,阻我者死!”
  长剑摇起一片寒芒,就要向门外冲去!
  文子玉沉声一喝,扬起的右掌猛然推了出去!
  时少孤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却蓦然身形一挺,迫射出一片五彩闪射的强猛内劲,迎了上去。
  但听蓬的一声轻震,文子玉那威猛无匹的掌力不但被化解的无形无踪,而且使他身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震颤。
  文氏夫妇同时大惊!
  原来无人谷口时少孤与白彩云联手震退玄中子等人之时,文氏夫妇早已率众远出,并不曾目睹他“幽昊神功”的神威!
  文子玉一招受挫,又惊又怒,身形一旋,又怒迫攻过去。
  文夫人急忙伸臂一拦,道:“你怎么了,难道忘记……”
  文子玉蓦有所悟的哼了一声,道:“逆子!下次相遇之时,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说着停身不追,有任由时少孤离去之意。
  追魂四使者以及十二名幽灵,虽俱皆围在四周,但不得文氏夫妇令谕,却无人出手,时少孤向外一冲,立刻纷纷向两旁躲去。
  忽然——但听院中一声娇呼,道:“且慢!”
  不独时少孤为之一怔,连文氏夫妇等俱皆愕然吃了一惊!
  时少孤立刻收步停了下来。
  定神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客堂之外已来了三女一男。
  那男的须发纠结,露着两排森森的白齿,脸上生着数不清的肉瘤,有的发紫,有的发黑,个个皆有葡萄大小,两眼则像铜铃一般的凸在外面。
  时少孤对那人并不陌生,原来他正是毒王沙千里。
  那三个女的则是长白四女中的老大曲似水,老三朱叶青,老四齐满娇。
  时少孤又惊又喜,忙道:“三位姑娘怎的也来此处?……”
  朱叶青冷冷的一笑,道:“来救你呀……如果我们晚来一步,大概你这条小命就完了!”
  时少孤有些不悦的道:“在下深感三位姑娘的善意,但在下还不至于这般无用,就会轻易的丧生在他们手中!”
  朱叶青冷笑道:“论武功,也许他们奈何不了你,但江湖中五花八门,取胜的手段极多,你自忖就能稳操胜算么?”
  此刻形势又复大为紧张了起来。
  文氏夫妇,追魂四使者,以及十二名幽灵,俱在客堂之内,时少孤则站于客堂门内,欲出未出。
  曲似水等大概由于身法诡异轻俏,冲入客堂门前,方才被寺中僧人发觉,但群僧俱皆遥遥围困在外,并无一人敢于逼近前来。
  时少孤闻得朱叶青之言,有些惊愕的道:“姑娘何不明告,这其中究竟……”
  朱叶青微笑不答,却向齐满娇道:“四妹试一下给他看看!”
  齐满娇睨注了曲似水一眼,见她无所表示,立刻玉臂一扬,抖手一招。
  休看她生得娇小玲珑,但一招之力却是大得惊人,但见一名遥立在三丈余远的中年僧人即刻足不点地的被她以廻旋之力招了过来。
  群僧一阵骚动,但却无人敢于出手。
  齐满娇抓过那名僧人之后,顺手一丢,向门边甩去!
  时少孤此时方才发觉,客堂门外,两排蛛丝横拦在中间,只要由内冲了出去,势必将那两蛛丝拉断不可。
  初时,他并未注意到此事,其实即使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齐满娇手法奇准,将那名僧人一丢之际,双脚正好把那两排蛛丝挂断,蓬然一声,摔于就地。
  但听一声惨呼,那僧人即刻就地乱滚了起来。
  时少孤骇然看时,只见那僧人双腿渐化,连鞋袜也慢慢变成了一滩黄水,而后由腿而上,不过眨眼之间,整个的消逝无踪。
  朱叶青格格一笑这:“文公子,你可看到了,这种剧毒你能受得起么?”
  时少孤骇然不已,忙道:“多谢姑娘……但在下已不姓文!”
  朱叶青娇笑道:“怎么,你改了姓啦!”
  “不错,在下已改姓时…..”
  “好吧,时公子,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时少孤漫应一声,一跃而出。
  但文氏夫妇齐声一喝,两人四掌推了出来,同时大吼道:“贱婢,无人谷与长白无为门从此誓不两立!”
  文氏夫妇双掌既出,追魂四使者以及十二名幽灵,不妨吩咐,也各自振臂出招,或拳或掌,向时少孤及曲似水等人涌卷而去!
  时少孤一跃而起,身形凌空之际,背后攻势已到,当下一声大吼,身形凌空一转,一掌一剑封了过来!
  他已至意动功生之境,虽是凌空发招,威势依然大得惊人,何见五彩光华闪处,文氏夫妇,追魂四使者,以及十二名幽灵俱被震得踉跄而退,强猛的劲力尽被全部反弹了回去。
  无数围在四周的僧人见状齐都惊呼一声,向后退去!
  二文氏夫妇身形渐定,文夫人嘶声吼道:“贱婢,小心你们的性命!”
  曲似水冷笑道:“谅你还奈何不了我们!”
  文夫人大叫道:“无人谷与无为门誓不两立!”
  “别忘了我二妹已是你们至尊的衣钵弟子!”
  文氏夫妇闻言如遭雷击,怔立当场,久久无言。
  朱叶青微微一笑,凑上来道:“文……不,时公子,这里好像已没有什么留恋,咱们走吧…...”
  眸光一转,又道:“虽然此地此处皆布有毒药,但有毒王沙千里相随,大概还不致有什么凶险…...”
  时少孤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大步就走!
  文夫人嘶声一吼,突然忘命般的疾扑而前,大叫道:“你不能走!少孤……”
  时少孤怔了一怔,道:“怎么,你……”
  文夫人类如疯狂的叫道:“少孤,把那包东西给我!给我……”
  时少孤益发肯定了他的推断,皱眉道:“那包东西为什么对你如此重要?”
  “我求你,算我求你,看在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份上,把那包东西给我,不要问我是什么原因?”
  降少孤双眉深蹙,慨叹一声道:“不论什么理由,我都不能答应你,我知道,从这包东西中将可以找出我的身世之谜!”
  文夫人啊了一声道:“什么?你说…….”
  时少孤并不答言,旋身之间,已然跃出七八丈远,到达了山门之外,连续两个起落之间,隐失于山林之中。
  文夫人突然失魂落魄一般扑地嚎哭了起来!
  曲似水等微笑不言,却蓦然招呼着毒王沙千里相偕俱去,向时少孤驰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时少孤心乱如麻,驰出镇天寺,一轮狂奔,已出去了里余远近。
  忽然,他收步停了下来,原来他想到如非曲似水等人及时而至,自己势非死于那两排蛛丝所布的毒素之下。
  何况曲似水,齐满娇对自己都有过相救相助之德,岂可一言不发,就此不辞而去。
  方在忖思后悔之际,只听身后一声娇唤,道:“时公子,你才走到这里呀?”
  时少孤闻声回头,原来朱叶青等人已由后面追了上来。
  他连忙返身一揖到地,道:“在下尚未谢谢三位姑娘相救之恩呢!”
  朱叶青娇笑道:“对我姊妹用不着这样客气……”
  眸光一转,道:“尊夫人呢!”
  时少孤呐呐的道:“她!她…...”
  但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
  曲似水斜了朱叶青一眼,岔开话锋,道:“时公子眼下不知要去何处?”
  时少孤本能的伸手一摸怀中那厚厚的一包书信,颇有立时打开一看的冲动,但他终于还是忍耐了下去,微微皱眉道:“眼下无人谷至尊倾巢而出,胁迫武林群雄俱皆去了云梦山,一场巨大变故也许已经发生,在下自然要去云梦一行…...”
  朱叶青抢着道:“那好极了,眼下我们也是要去云梦山,把我二姐劝说回来,咱们就一道结伴同行吧!”
  “不过,在下尚有一件急事待办!”
  “什么事这样急呀?”
  “想找一处丐帮分舵,托他们传递一样东西!”
  “那容易,眼下武林岌岌可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令师徒身上,不要说听到你就是在无人谷口重创玄中子等人的文少孤,只要知道你是无名僧的师弟,一了老和尚的高徒,一准会立刻替你办到!”
  齐满娇插口道:“三姐,说来说去,你可知道这附近那里有丐帮分舵?”
  朱叶青双手一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打听打听吧!”
  齐满娇撇嘴道:“自从独眼神丐变故一出,丐帮已经遍撤分帮支舵,除了他们的临时秘密总舵之外,只怕行遍天下,也再找不到一处丐帮分舵了!”
  时少孤皱眉道:“这…...岂不糟了!”
  齐满娇扁嘴一笑道:“还是求求我吧!”
  “姑娘有办法?”
  “丐帮总舵三搬五迁,流动不定,群雄偕去云梦之时,丐帮总舵又复迁到了距此不足百里一处山谷之中…...”
  时少孤大喜道:“如此又要劳烦姑娘了!”
  齐满娇嘻嘻一笑道:“你说你说…...大姐,咱们走吧!”
  于是一行人走下五台山向北行去。
  在齐满娇引导之下,果然顺利的找到了丐帮的秘密总舵,也顺利的得到丐帮协助,将那三颗归元丹以飞羽传递之法,送去了龙首山。
  在此事完毕之后,他们又复风尘仆仆,向云梦山奔驰而去。
  X     X     X
  云梦山,又复成了天下武林瞩目之地。
  在忘我谷中,除了那原有的石室洞府之外,又复以竹木等类搭建起了一些临时性的房舍屋宇。
  忘我谷成了无人谷幽灵盘据下的一处分坛。
  与无人谷不同之处,是这些号称幽灵之人,俱皆去掉了掩面的黑纱,也公然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不再畏惧日光的照射灼炙。
  于是谷内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独谷内,谷外也同样的热闹阑无比,沿着谷口两侧的山壁之下,像谷内一样,也搭建起了不少的临时房舍。
  其中住居的则是由无人谷口相偕而来,参加武林大会的群雄,同时,人数也由一百多人增加到两百多人,而且仍在陆续增加之中。
  原来在无人谷至尊胁迫下,群雄二度发出邀柬,不论五大门派,各路豪雄,均须速聚云梦,参加改由无人谷至尊主持的武林大会。
  入夜之后,灯火闪烁,原本是荒凉偏僻的山谷,顿时变成了一座不夜之城。那夜——谷外群雄的大寨中,正围聚着一了禅师,邋遢和尚,无名僧,以及丐帮帮主病李逵宫伯约等人。
  一了禅师瞑目趺坐,不动不言,宛如业已入定。
  邋遢和尚,无名僧两人则抓耳搔腮,一付坐立不安之状,丐帮帮主宫伯约同样的心神不定,不住负手踱步。
  忽然——大寨外响起一声呼喝:“至尊令谕,传一了老和尚回话!”
  无名僧一伸舌头,道:“要糟,只怕拖不下去了!”
  一言未毕,只见一位身着青袍的矍铄老者,健步而至,直闯寨中,双手捧着一面金牌,大声道:“一了何在?”
  一了禅师毫不为动的仍然坐趺在蒲团之上,轻宣一声佛号道:“我和尚就在这里,看不到么?”
  那老者大喝道:“见了至尊令符为何还不肃立接谕!”
  一了禅师笑道:“老衲听着了,你说罢!”
  那传谕之人怒目向四外一掠,有些无可奈何的道:“至尊查问与会之人可曾到齐?”
  一了禅师摇摇头道:“没有!”
  “尚有那些门派未至?”
  “这倒要查上一查才能知道!”
  那人哼了一声,道:“至尊严令,明日必须开始举行大会,,未到之人,即依抗命论处,于大会之后一律血洗不赦!”
  一了禅师白眉一皱道:“那柬帖之上并未注明大会开始日期,边远之地的群豪,赶来不及,自是难免迟到一些!”
  那人两眼一瞪道:“这些话你不妨去向至尊面禀……”
  凌厉的哼了一声,又道:“否则,明日依时开会,如触怒了至尊,只怕连你这一颗秃头也无法保全!”
  一了禅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好,明天老衲宣布大会开始就是!不知至尊还有什么分派?”
  “要你在大会开始之前,把你那宝贝徒弟文少孤抓了回来!”
  一了苦笑一声道:“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何况是师父之于徒弟,这件事我是办不到,他来不来老衲一概不管,不过……”
  忽而爽朗的一笑,又道:“但老衲却算就了他必会依时而来,这一点不妨有劳回禀至尊,要她宽心守候,必有佳音!”
  那传谕之人似是深怒于一了禅师的有失恭敬,但也无可奈何,重重的哼了一声,仍然双手捧着那面金牌而去。
  此刻约当三更,烛影摇摇,光焰黯弱。
  待那传谕之人去后,一了禅师方始愁眉深锁,似是认真的忧烦了起来。
  一时大寨中静得出奇。
  无名僧,邋遢和尚俱各俯首无言,偷偷注视着一了禅师发呆!
  情势十分明显,以无人谷至尊与那些幽灵的深奥难测的武功,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后,自可轻易的控制全局,把群雄置于她的魔掌之下。
  除非……文少孤、白彩云两人能及时而至。
  时光慢慢逝去,已到了将要天明之时。
  正当众人焦愁无计之际,忽然一阵微风过处,大寨中突然飘来了一条人影。

  第一六章 武林大会
  那人来得无声无息,在重重桩卡与众多豪雄之前,飘然闯入大寨,竟然事先未曾被人发觉,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群雄俱为之一惊,连一了禅师也霍然站了起来。
  只见来人身材婀娜,面貌姣美,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邋遢和尚长宣一声佛号,道:“白姑娘,是你!那文……”
  来人果然是白彩云,不待还遢和尚说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要问文少孤是不是?”
  “不错,难道他没有同姑娘一齐?”
  “他……死了!”
  “死了?!……”
  一了禅师,无名僧,邋遢和尚,以及丐帮帮主等人俱皆愕然惊呼一声,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
  一了禅师微吁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实在出了酒衲的意外……那孩子没有天寿之征,为何…...”
  目光沉郁的一转,道:“女施主,我那徒儿是怎样死的?”
  白彩云被问得怔了一怔,双眉一挑道:“我很久没见他了,大概他是死了!”
  一了禅师吁出一口长气,又复坐了下来!
  无名僧嗞牙瞪眼的道:“弟妹,你这一说不打紧,可把老和倘吓出一冷汗!”
  白彩云恨恨的道:“谁是你弟妹,小心我割你的舌头!”
  “呦,定是白海儿欺负你了,这好办,老和尚可以做主,罚他面壁十年,替你出气可好?”
  “他……能活上一年就是运气!”
  邋遢和尚一旁嗞牙道:“姑娘既是这样恨他,又来这里做….…”
  白彩云怒道:“杀他!连一年也不能教他活!”
  一了禅师突然接道:“那好办,老衲会成全姑娘即心愿……”
  目光向无名僧一转,道:“这种贻羞师门之人,老衲不要他了……”
  无名僧接道:“师父是否要徒儿杀了他?”
  一了禅师一本正经的道:“以他此刻的功力,只怕你已不是他的对手,这事只能以计图之…...”
  忽然如有所悟,由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抖手丢了道:“如果白海儿找到此处,把这包药末给他,要他服用了之后再来见我!”
  无名僧喏喏连声,慎重塞入了袖筒之中。
  白彩云双眉微锁,试探着道:“老师傅,那是什么药呀!”
  一了禅师忽以传音入密道:“不瞒姑娘说,那是老衲独门配制的‘八步断肠散’,服下之后,一个时辰之内就会七窥流血而死,既可为姑娘消得了心头之恨,也为老衲除去了一名孽徒,一举二得,不过……”
  目光凝重的一转,道:“姑娘千万不可泄漏出去,免得被那孽徒得知风声……”
  白彩云面色一连数变,眸光定定的盯在一了神师脸上,似是因看不出有何破绽,而呆了起来!
  一了禅师淡然一笑,徐徐又道:“明日此地将举行一次史无前例的武林大会,也许将要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姑娘千金之体,最好……”
  “老师傅,您要赶我走?”
  “老衲是为了姑娘着想……反正那孽徒不来便罢,只要他来,定不会教他活着离开,姑娘何必在此淌这混水?……”
  “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
  “既是明天举行武林大会,我也要参加一份!”
  “老衲已说过…...”
  “我倒要斗斗那无人谷至尊,看她是不是三头之臂?”
  “既然如此,老衲倒不好相强了……”
  声调一沉,道:“给白姑娘准备宿处!”
  两旁侍立之人立刻发出一片暴喏之声!
  X     X     X
  第二天。
  辰时未到,忘我谷口顿时热闹了起来。
  谷口前原有一片面积不少的空场,此刻早已搭起了一座高台,台后搭了道小屋般的布蓬,正面垂着竹帘布幔。
  高台之前则围聚了应邀而至的群豪,有三山五岳的好汉,水旱两路的英雄,僧道尼俗皆有,老幼妇孺毕集。
  忽然——一条人影跃上高台,大喊道:“辰时正!”
  声音洪大,山鸣谷应,原本扰扰攘攘的群雄,顿时宁静了下来。
  登台发话之人竟是邋遢和尚,只见他囚首垢面,一袭僧袍百补千衲,背上挂着巨大的红漆葫芦,模样儿十分滑稽可笑。
  另一个更为洪大的声音随之而起!
  “临时武林大会开始!”
  有如罗汉般的一条人影飘然落于高台之上。
  群豪立刻爆出一片欢呼,因为那落到台上之人正是一了禅师,也是群豪心目中的中流柱石,此刻武林大会的希望所寄。
  高台上除邋遢和尚与一了禅师之外,原本别无一人,但眨眼之间,却出现了不少人影。
  在布蓬之前,分列着四名侍婢,与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另外则俱是青衣蒙面的壮硕大汉,当真有如幽灵鬼魅一般,流水一般涌了出来。
  原来那高台正好筑在谷口,由谷中而出可由台后而上。
  台前二百多群豪顿时又静了下来。
  一了禅师轻宣一声佛号,道:“本次武林大会原系由老衲柬邀,会聚于祁连山无人谷口,而后,无人谷中的至尊获悉此次,转请各位同进移驾此处……”
  目光四外一转,又道:“老衲自忖德薄能鲜,不足以号召武林,故而特别情商无人谷至尊,主持此次大会…….”
  两百余群雄哑口无言,事实上不用一了禅师解说,这已是任谁不知道了的事,无人欢呼,但也无人反对。
  一了禅师侧身一闪,向台中合什道:“请大会主持人就位!”
  一缕轻细的声音由小房般的布蓬中传了出来!
  “本至尊早已就位多时了!”
  一了禅师依然合什道:“依照惯例,主捋人须亲身与与会群雄见面,接受欢呼!”
  “本至尊就要破除这一惯例!”
  她声音虽然低微,但与会二百余人却字字入耳,听得十分清楚。
  一了禅师怔了一怔,含笑退立一侧。
  邋遢和尚又复大叫道:“武林大会旨在伸张武林正义,凡各门各派,如有恃强凌弱,以众暴寡等情事,尽可诉说于群雄之前,由主持人与各大门派公决……”
  布蓬内的无人谷至尊一声清叱,道:“野和尚,絮聒什么?”
  邋遢和尚嗞牙一笑道:“这是大会规例,首先阐明开会主旨!”
  无人谷至尊叱道:“多口!还不退下!”
  邋遢和尚怪声怪调的道:“和尚遵命!”
  说着果真退了下去,立于高台一侧。
  无人谷至尊的低弱清晰的声音又复传了出来。
  “目前诸位同道无人谷聚会之时,本教原欲邀请诸位入谷一叙,无奈无人谷地势特殊,地极之火,时发时熄,月余前百余群豪入谷被焚之事,谅来诸位亦有耳闻!故而本座改邀诸君来此……”
  话虽说得不温不火,但却傲气凌人,有视天下群雄如草芥之意。
  台下沉寂无声,所有目光均投注到那竹帘之上,但竹帘之后,复有一层纱幔,根本看不到后面情形。
  无人谷至尊的声音微微一顿,又沉声喝道:“一了禅师!”
  称呼虽还客气,但语调却如同呼叱下人。
  一了禅师毫不为忤的应道:“老僧在!”
  “天下群雄可曾到齐?”
  “俱已到齐!”
  “发出请柬若干?”
  “八十八件?”
  “到会门派多少?”
  “八十八家。”
  “请武夷派掌门!”
  一了禅师照样向台下覆述了一遍,一名老尼立刻跃身而上。
  群雄寂然无言,一双双困惑的目光又齐都投注到了那老尼身上,原来那老尼正是武夷掌门菩心师太!
  五大门派中的华山,少林,峨嵋,武当,俱曾被“追魂四使者”大事屠戮,一蹶不振,只有武夷一派安然无恙。
  著心师太闻得指名呼叫,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但却又不敢匿而不出,只好大着胆子跃上台去。
  只听无人谷至尊淡淡的这:“老师太就是武夷掌门菩心么?”
  菩心师太遍体觳觫,呐呐的道:“贫尼正是!”
  “武林第一家文氏夫妇西入本谷之时,老师太与其他四大门派联手,布下一片百里大网,必欲置文氏夫妇于死地,为了什么?”
  菩心师太大惊失色,顾不得有失五大门派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声调嘶哑,近乎哀求的道:“那……那并非贫尼之意!”
  “华山,少林,峨嵋,武当,四派俱已受到应得之惩罚,独武夷一派逍遥法外,似乎有欠公允…...”
  菩心师太面色惨变低低的道:“至尊……开……恩……”
  竹帘后一声清叱道:“姑念今天一来武林大会开会之日,二来是无人谷云梦分坛成立之期,可以从轻发落……”
  微微一顿,喝道:“就烦老师太自行断去一臂如何?”
  菩心师太大惊道:“至尊开恩!至尊开恩……”
  同时目光暗暗四转,只见一了禅师,邋遢和尚,以及台下的两百余群雄,俱皆寂立无言,一无表示,似是根本无人过问。
  竹帘后的声音叱道:“如果定要本座派人动手,就不会再这般便宜了!”
  菩心师太自料必无幸免,牙关一咬,缓缓举起右掌,果真欲以刃风掌法,将自己左臂断去!
  “且慢!”
  竹帘后忽然发出一串格格笑声。
  菩心师太松了一口气,垂下左掌,肃然合什道:“谢至尊恩典!”
  “你可知本座恕你的原因?”
  “贫尼…...”
  “因为你是个女人?……”
  声调一沉,又道:“老师太,你是因何出家的?”
  菩心师太眼珠连转几转叹口,气道:“贫尼受了男人的欺侮,陷害,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
  “由此更可见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人!”
  “至尊说的确是至理明言!”
  “本座不揣固陋,欲创立‘至尊教’,专替天下女子打抱不平,不知老师太以为如何?”
  “阿弥陀佛,天下女子有福了!”
  “本座意欲与武夷一派结为姊妹之邦,永为唇齿,不知老师太……”
  菩心师太忙不迭的道:“那是教主提携之意,贫尼何敢推辞!”
  一时之间,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同时立刻改称教主,仿佛至尊教当真已然成立了一般。
  群雄仍是默然无言,但对菩心师太却俱有齿冷之意。
  邋遢和尚大叫道:“无人谷至尊已创设至尊教,今后应改称教主了!”
  菩心师太似是因得至尊教主的青睐而心满意足,转向一了禅师道:“至尊教主神功盖世足可与日月争光,依贫尼之意,理应遵之为武林盟主,不知老禅师之意……”
  “这个…..老衲还无意见…..”
  至尊教主一声沉喝道:“本座对世间浮名素无兴趣,老师太可以不必多此一举……”
  声调一沉,道:“华山派共有多少人参加大会?”
  一了禅师一旁代答道:“共有五人,新任掌门李可望率同四位护法!”
  “堂堂五大门派之一,只有五人与会,是瞧不起不座么?”
  “华山派经‘造魂四使者’血洗之后,一蹶不振,已有日暮途穷之势,掌门人率同四位护法躬亲与会,已是很难得了!”
  至尊教主冷哼一声,道:“把他们请上台来吧!”
  忽然,正当气势沉重紧张之时。
  一名传讯之人飞奔而至,越过群雄,直趋台前。
  不论台上台下,俱皆为之一怔。
  邋遢和尚大喝道:“大会已经开始,尚有何事传报?”
  那人朝上一躬,朗声道:“正是我门门主辜绍文到会!”
  “啊……”
  邋遢和尚一拍脑门,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正义门门主辜绍文到会!”
  邋遢和尚向一了禅师嗞嗞牙道:“这倒新鲜,武林中方才有了至尊教,现在忽然又来了个正义门!”
  至尊教主隔帘喝道:“一了禅师!”
  “老僧在!”
  “八十八家江湖门派不是俱皆到齐了么?”
  “一些不错!”
  “那么这正义门?….”
  “这个……老僧见闻浅薄,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此门派,想必也如教主这至尊教一般,方才创立未久!呵呵呵呵…...”
  最后竟爆出了一串笑声。
  二百余群雄面色俱皆阴晴不定,谁也没听说过江湖中有所谓“正义门”,更不知这正义门来头如何,目的何在?
  至尊教主声调一沉,喝问道:“正义门共有多少人到会!”
  那传讯之人依然肃立台前,未曾离去,闻言忙道:“一人!”
  “一人…...”
  不独至尊教主怔了一怔,所有在扬之人无不为之面色又是一变!
  一了禅师忽而朗宣一声佛号,道:“以天下之大,高人逸士多如过江之鲫,今日之会正不知将要发生多少离奇之事,这正义门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端而已!”
  竹帘后的至尊教主重重哼了一声,道:“传他进来!”
  “老朽已到多时了!”
  声如春雷乍鸣,只见高台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在人潮汹涌,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是如何而来,怎样一下子落到了高台之上,谁也不曾看得清楚。
  但站在高台上的一了禅师与邋遢和尚,却似看出了一些门路,两人相视一笑,闭口无语。
  除此而外,在高台之下的也有两个人神色为之一动,一个是一了禅师的大弟子无名僧,一个则是白彩云。
  两人虽是俱皆颇为激动,但也同样的默然无语。
  只见这“正义门门主”身着一袭土黄长衫,白髯飘拂,背驼似丘,腰悬一柄长剑,但剑柄,剑鞘俱皆用破布密密的包裹了起来。
  一了禅师长宣一着号,合什道:“施主就是正义门门主么?”
  来人微微吃了一惊,呐呐的道:“正是…..在下!”
  一了禅师神秘的一笑道:“施主身手高妙,定必负有不世神功,一门之主,当之无愧,不过…..”
  目光微微一转,道:“正义门门主这名字陌生得紧,不知成立于何时何地?”
  正义门门主呆了一呆,道:“不瞒老禅师说,本门不过刚刚成立……”
  “顾名思议,正义门想是以主持武林正义为职志了!”
  “不错!”
  “呵呵呵呵…...”
  一了禅师大笑不绝。
  至尊教主怒道:“老禅师意何发笑?”
  一了道:“老衲笑的是无独有偶,至尊教刚宣布成立,正义之门就随之而开,这是多么巧合之事!”
  这话似挖苦,又似恭维,至尊教主倒不禁无言可答。
  正义门主目光一转,忽然瞥见了退缩在一侧的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冷哼一声,欺了过去,道:“老师太久违了!”
  菩心师太怔怔的道:“贫尼与施主并无一面之缘,因何?……”
  正义门主怔了一怔,道:“老师太一派掌门之尊,即使见过老朽,想必也早忘了!”
  菩心师太望着他那伛腰驼背的古怪模样,皱眉道:“贫尼敢在佛前立誓,前此确然不曾见过施主!”
  正义门主冷声一笑,忽而大声道:“武林大会,不外较技比武,老师太一派至尊,老朽一门之主,正好讨教几招,请老师太勿吝珠玉!”
  菩心师太大为讶然,这正义门主委实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因何乍见之下,就要与自己出手过招,竟仿佛有仇一般。
  单从这正义门主现身时所露的一手,己足以惊世骇俗,比并之下只怕难以讨好,武夷派甫与至尊教结为姊妹之邦,设若自己栽了跟头,那……
  忖思之下,委实难以决定!
  只听竹帘后的至尊教主淡然一笑道:“老师太尽管出手应战,煞煞他的气焰!即使你不能取胜,这老匹夫也是死定了,本座绝不让他生离此处!”
  菩心师太胆气略壮,一声佐叱,挥掌攻去!
  正义门主心知她冷然出手无非欲图抢得先机,但他对这五大掌门之一的菩心师太却似毫不放在心上,脚下不丁不八,待至掌力涌到,方才一挺护身罡力,迎了上去。这种打法本是至为危险之招,显然这位正义门主要故意在天下群雄之前展露一下身手。
  但他却似忘记了对方是一派掌门之尊,如果功力不能高过对方数倍,绝不该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群雄对这位神秘的正义门主皆颇感兴趣,寄予无限的厚望,见状不由替他暗捏了一把冷汗。
  说时起,那时快!
  但听蓬的一声,变故已起。
  只见伛腰驼背的正义门主依然站在原来地方动也未动,但菩心师太却一连退出数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二百余群雄不由自主的俱皆爆出一阵喝釆之声。
  于是——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正义门主辜绍文的出身来历,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猜测得出来。
  至尊教主似是也大吃一惊,立即一声呼喝,由侍立一旁的两名侍婢将菩心师太扶了过去!
  大会形势顿时为之一变。
  因正义门主的出现,使陷于一面倒的大会立刻改观,只听至尊教主冷震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辜绍文,表明你的态度!”
  “正义门三字足可说明一切!”
  “本座只问你与至尊教为友为敌?”
  “这要由至尊教决定!”
  至尊教主微微一笑道:“既是这样,本座怜你艺业不凡,可以视为友谊门派,不加诛戮,不过…...”
  声调一沉,道:“正义门须臣服至尊教,修主属之礼!”
  正义门主呵呵大笑道:“教主误解了,老朽是说贵教所行所为合于武林正义,即为本门之友,否则即为本门之敌!”
  至尊教主勃然大怒,慄喝道:“狂徒……还不与我拿下!”
  身后一阵轰喏,四名青衣蒙面人疾扑而至!
  四人更不搭话,齐声一喝,掌指兼施,密如风雨一般分由四面扑攻而上。
  正义门主大喝道:“找死!”
  暴喝声中,但听锵然一声,一柄长剑业己出鞘。
  别看那长剑是用许多破布包裹,但一经出鞘却光华夺目,闪烁耀眼,一眼看去就知是一柄千古神兵。
  抽剑之际,四名黑衣人业己涌到!
  正义门主仰天一声长啸,宝剑一摇,剑芒暴涨数尺,随手向前一推一绞,顿时剑气森森,三丈之内冷凛袭人!
  只听四声惨呼同起,或则断臂,或则破腹,四名青衣蒙面人不死即伤,没有一人幸免。
  “啊!…...”
  群雄又复爆出一片如雷呼声。
  至尊教主勃然大怒,沉声厉叱道:“老匹夫,竟敢杀我地煞四人,今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天罡首座本人出战,死活不拘,务必除去此人!”
  身后又是一阵轰喏。
  三名青衣蒙面人再度幌身而出。
  这三人果然非同以前四人可比,正是天罡首座玄中子与另外两名三十六天罡中的二三两席。
  正义门主面无表情,眼珠却骨碌一转,冷冷而笑。
  玄中子大步当先,喝道:“狂徒,还不束手就擒么?”
  左劈右扣,两掌同时出手,另外两名青衣蒙面的天罡二三两席,则亦同时由左右两侧双双攻到!
  正义门主一声断喝,一掌一剑同时出手。
  但见光华闪烁,剑芒掌劲与玄中子等攻来的力道立刻绞到了一处!
  只听一阵蓬然微震,玄中子等三人俱皆肩头微幌,退后一步,正义门主也体躯摇了一摇。
  台下没有欢呼之声,似是每个人都被这场面震慑住了,一双双的目光,只有望着台上出神的份儿。
  玄中子等呆得一呆,立刻又欲抢扑而上!
  但听一声清叱:“住手!”
  只见竹帘启动,一个青衣蒙面的妇人已姗姗走了出来,凡是到过无人谷口的群雄,对这姗姗丽影并不陌生,原来她正是无人谷中的至尊,也就是目前至尊教的教主。
  在她身后则紧跟着她的衣钵弟子黎明月,两人一先一后,缓缓的由竹帘后走了出来。
  玄中子等三人被至尊教主一喝,怔在当场做声不得。
  至尊教主冷哼一声,喝道:“无用的东西,还不退了下去!”
  玄中子低喏一声,与另二人肃然而退。
  正义门主似是有些犹豫的道:“教主想要怎样,难道……”
  至尊教主喝道:“本教主要亲自讨教数招!”
  “否则臣服本教,别无他途!”
  “教主不要迫人太甚!”
  至尊教主格格一笑,忽的伸手向他肩头搭来!
  不待五指递到,已有一股无声无息的暗流卷了过来!
  正义门主朗声道:“好一招天罗手!”
  右掌一扬,反向她腕上扣去!
  殊料这一着大出常情,至尊教主表面是抓来之招,及至正义门主反腕迎去之际,她却掌心一扬,一股劲力劈了出来!
  由于距离既近,变招又快,迫使正义门主无可选择,只好同样的掌心一翻,一股掌劲迎了上去。
  台下群雄目不暇接,及至看清台上情形时,至尊教主与正义门主已变成了内力之搏。
  只见双方掌心交抵,但中间却有半尺余的空隙,两股劲流上下旋滚,互相推挤,各不相让。
  至尊教主格格一笑道:“老匹夫,这一来管叫你骨断筋折,命丧掌下!”
  虽然隔着重重掩面黑纱,看不出她的神态表情,但由笑声之中,可以听得出她志得意满,胜券在握。
  原来内力之搏,绝无两全,势非有一方重伤毙命,始能休止。
  正义门主面色平板,只有双目灼灼,看得出略显焦灼,但因情势演变至此,也只好拚出全力相搏。
  台下群雄俱各心弦紧绷,连呼吸都静止了下来。
  他们心中有数,台上的至尊教主与正义门主之博,也等于正邪之战,这一场将注定武林安危,江湖兴废。
  半盏热茶之后。
  双方势均力敌,难料胜负。
  至尊教主忽而冷哼一声,道:“老匹夫!本教主不过仅用了三成力道,你可知道?”
  正义门主自然知道,他可以试得出对方未尽全力,同时,一个悲惨的意念立刻浮上脑际,他必会丧生在至尊教主内力之下,已成没有疑问之事。
  忖念之间,至尊教主沉声一喝道:“老匹夫,本教主要再加一成力道了!”
  正义门主顿感压力大增,双肩微抖,身形向后慢慢倾斜。
  强弱之势已经十分明显,正义门主虽然武功出众,力挫至尊教中数名高手,但仍非至尊教主之敌。
  群雄心情有如绷得太紧而断掉了的琴弦,有的已把头转了开去,不忍再看即将发生的一幕惨剧。
  正义门主忽然大喝一声,突然又把劣势扳了回来,再度形成势均力敌,各不相下之势!
  原来他猛然又加了两成力道,已把内力运到了十二成的极限。
  至尊教主怔了一怔,道:“老匹夫,果然身手不弱,能接本座四成力道……现在,本座力道要再加两成,纵使不将你震成骨断筋折,也会使你力尽气竭而死!”
  说话之间果然又复力道大增。
  正义门主的身子再度倾斜了下去!
  台下群雄升起的一点希望,于是又化泡影。
  正义门主不但身形倾斜,双肩也起了剧烈的震抖,同时手肘弯曲,已到了快要无法支持之时。
  至尊教主尖声厉叱道:“老匹夫!本教主慈悲为怀,还是把你澈底超渡了吧,现在本教主内力将要加到八成,使你骨断筋折,五脏破碎……”
  但她一语未完,却忽然吃惊的啊了一声,道:“怎么?是你……..”
  原来正义门主由于身躯抖颤,戴在头上的人皮面目慢慢滑了下来,己滑到足以使对方看到真实面目的程度。
  同时,一条娇细人影突然幽灵般纵落台上,探手就向正义门主的左腕之上抓了过去!
  正义门主正以内力与人相搏之际,根本没有闪避抗拒之能,来人一抓之下,立刻抓个正着。
  说也奇怪,随着她一抓之下,眼前只见光华大闪,篷然一震,那眼见即将获得全胜的至尊教主却突然有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摔到于丈余之外。
  四名侍婢同时急步趋前,将至尊教主扶向了竹帘之后。
  所有至尊教之人俱各巍立不动,一似未曾发生任何事故,那至尊教主的弟子黎明月则站于竹帘之前,面含冷笑,口唇紧握。
  正义门主虽是将至尊教主震出丈余,却无丝毫喜色,相反的啊了一声,纵身就向竹帘之后扑去。
  但不待他扑到竹帘之前,却听一声娇喝:“站下!”
  正义门主应声站了下来。
  只见那阻住去路之人原来竟是黎明月,杏目含煞,柳眉倒竖,冷震无比的厉叱呵斥道:“文少孤,你不必赶尽杀绝……”
  原来伪饰正义门主之人果是时少孤,见状大急道:“姑娘,你知道她是谁,她……”
  黎明月怒喝道:“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师父!”
  “姑娘…...”
  “教主虽被你震伤,但无大碍,不论服药医治,还是运功自疗,最多半个时辰必可康复如初,只要你有耐心,不妨等上一时,教主并非从此没有再战之能,但如你想趁危出手,至少也要先把我杀掉……”
  时少孤大急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黎明月寒着脸道:“文少孤,听着,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退了下去!”
  “在下已不姓文…….”
  “不姓文?!……哈哈……那你姓什么了?”
  “姓时!”
  “好,时少孤,退了下去!”
  时少孤皱眉道:“黎姑娘,我必须即刻去见教主!向她细说十余年前的旧事!至于姑娘,也是误会了我……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才……”
  黎明月纤掌轻舒,疾呼道:“时少孤,你退是不退?”
  手足并用,一连攻来了七掌八指!
  这几招密如风雨,招招指向致命大穴,任凭时少孤此刻武功如何大进,也仍然被迫得手忙脚乱,后退不迭。
  堪堪迫至台前,黎明月招式一收,急纵而回,仍然立于竹帘之前。
  所有天罡地煞,以玄中子为首,分列两侧,严阵以待,丝毫未因至尊教主受伤而现惶乱之态。
  当至尊教主受伤之时,台下群雄曾一度放声欢呼,并且杂有无数喊杀之声,欲图一鼓而将至尊教歼除静尽。
  但台上沉静的气氛却使群雄逐渐冷肃了下来。
  众人虽俱已看到至尊教主受伤,但由于四名侍婢抢救得快速,谁也未曾看出她受伤的真实情形。
  深恐至尊教并不因此一蹶不振,晦气找到自己头上,定是家破人亡,帮毁派垮之祸,故而又复面面相觑,沉静下来。
  只听一串沉着冷凝的喝声随之而起:“教主有谕,武林大会停止半日,未时继续召开,与会群雄万勿远离,俾免传呼不到,斧钺加身!”
  群雄不禁俱皆微微一惊,喊话之人正是至尊教主的衣钵弟子黎明月,由话声的坚定,语调的骄横看来,至尊教主也许伤势不重。
  于是群雄的目光又都落到时少孤白彩云以及一了禅师身上,寄望他们率先倡导,将至尊教一鼓歼减。,
  时少孤被黎明月碰了回来,双手交搓,焦愁无计。
  耳际间忽听有人重重哼了一声。
  他蓦然惊觉,那冷哼之人正是白彩云,为了时思星的失踪,他曾重重的掴了她两掌,因而使她负气出走。
  方才如非她出手与自己联合,则自己必然将丧命于至尊教主掌下,但这样一来,却又把自己的计划完全弄糟。
  当下只好轻声低唤道:“云妹!”
  不料白彩云睬也不睬,一甩头躲了开去。
  时少孤无可奈何,骤然瞥见恩师一了禅师有如一尊罗汉般正立于台侧,顾不得再向白彩云赔礼,连忙赴了过去,叩首道:“师父……”  一了禅师略无笑容,重重一哼道:“白海儿,瞧瞧你那付模样,是故意丢我和尚的人么?”
  时少孤一惊,道:“徒儿该死!”
  急忙三把两把,将衣履面具等俱皆扯了下来,不过顷刻之间,又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一了和尚冷冷一笑,忽然向台下的无名僧喝道:“黑海儿!”
  无名僧立刻朗应道:“徒儿在!”
  飞身一跃,纵上台来!
  无名僧跃身上台,嘻嘻一笑道:“老和尚呼唤徒儿,有何吩咐?”
  一了禅师面孔一板,道:“混帐,为师交代你什么来着?”
  无名僧两眼一眨,啊了一声,道:“是了……”
  接着探手怀中,掏摸出了一包药末,伸手递向时少孤道:“老和尚送你一包‘强筋健骨散’,要你当着他的面服了下去!”
  时少孤莫明所以,偸偸向一了禅师看去,只见他面色紧板,冷凛得毫无一丝表情,只好徐徐打开小包,准备吞服。
  忽然,只听一了禅师低宣一声佛号,道:“慢些……”
  时少孤停下手来,喊道:“师父……”
  一了禅师依然毫无表情的道:“如果你有遗言,不妨先行说了出来!”
  “啊……”
  时少孤顿时明白了那药末可能是一包毒药,一经服下,必会毒发而死!
  师父为何要迫使自己服毒自戕?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想不出,也不知道。
  但师命难违,他将毫无选择余地。
  当下忖思半晌,坚决的道:“人死一了百了,弟子并无遗言!”
  纸包一举,向口中倒去!
  “不能!你不能死…...”
  一条人影泻落台上,同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将他手中的纸包劈手抢了过去,丢于台上!
  无名僧见状大叫道:“可惜!可惜……”
  伸手就去抓地上的纸包。
  但那纸包本已打开,一丢之间,乐末四飞,复经微风一吹,早已散得到处都是,任凭无名僧如何去抢,也是未抢救得下一点一滴。
  那抢去时少孤手中药包之人原来正是白彩云,只见她双目蕴泪,立于时少孤面前,娇喘细细,一付惊魂甫定之态。
  及见无名僧抢救药末之状,不由面颊微红,呐呐的道:“怎么?难道那不是毒药!”
  无名僧哼了一声道:“毒药?那是老和尚采集了上百种名贵药物,炼制的木樨散,被你这样丢掉,实在可惜……”
  白彩云啊了一声,转向一了禅师道:“好啊!原来你……”
  一了禅师呵呵一笑,道:“姑娘休怪!姑娘休怪……”
  白彩云眸光一转,忖念到一了禅师原是时少孤的师父,自己等于是他的徒儿媳妇,故而虽是想要发作几句,也只好硬行压了回去。
  时少孤啼笑皆非,一时面红耳烫,俯首无言。
  忽然,一声冷笑传了过来。
  原来黎明月立于竹帘之前,相距甚近,这一切自然俱皆看得甚是清楚,只见她面如淡金,显然情緖十分激动。
  台前的二百余群雄,自时少孤真面目被人拆穿,一直把视线投注在他与白彩云等人身上,反而忽略了至尊教诸人的动静。
  此刻忽然有人讶然惊呼道:“不好,至尊的人都已……”
  众人依言转头看时,只见那些蒙面青衣人已在众人不知不觉下走了大半,仅余下黎明月与玄中子等十余人而已。
  一了禅师轻宣一声佛号,道:“世事皆有定数,至尊教气数未绝,江湖中杀孽未绝,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咱们走吧!”
  “走?!”
  一声冷喝传处,只见黎明月恨恨的道:“想走没有那么容易,除非你们不要命了……”
  眸光凌厉的一转,又道:“教主临去之前又颁令谕,今日权且休会一天,明日辰时正仍在此处继续未完之会,那一门派敢于离此而去,教他立遭血洗大劫!”
  群雄闻言又复惊怔了起来,彼此面面相觑,默无一言,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又只剩了发呆的份儿!
  时少孤突然抢前一步,急道:“至尊教主当真已经离去了么?”
  黎明月看也不看一眼,冷冷的道:“难道那个骗你不成?”
  “她去了何处?”
  “休想我告诉你!”
  时少孤顿足道:“糟糕糟糕,这樁武林秘事,有关她本身至巨,在下非当面向她说明,把一包详细的证言证物交到她的手上!”
  黎明月有些困惑的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时少孤大急道:“此刻说与你听你也是不懂……快告诉我她去了那里?”
  黎明月寒着脸道:“去了一个十分隐秘,任凭也休想找到之处,在那里调养伤势,准备明晨再来主持武林大会!”
  时少孤牙关紧咬道:“不行,我非找到她不可!”
  说话之间,纵身就向竹帘之后冲去。
  黎明月横身相拦,大喝道:“狂徒,找死!”
  拂手一指,点了出去。
  但时少孤心急如火,不接不格,不闪不避,身形一挺,继续向那竹帘之后全力冲了过去。
  黎明月未料到他的功力进步得这样快速,一指点出,不但未阻住时少孤的前扑之势,反而被撞得一阵踉跄,差点没有摔倒。
  时少孤捷如电掣,不待身形下落,反腕一撩,已将那竹帘纱幔撩了开来,但见里面摆着两个坐位,但却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
  他心头大急,身形略停,又向忘我谷内扑了进去。
  谷中青枫密集,零零落落搭盖了无数的临时房舍,时少孤健步如飞,把每一座房舍俱都细细的捜寻了一遍,费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是未曾找到至尊教主的踪影,仿佛她当真已经远去。
  终于——他收步停了下来。
  只见一条人影由后跟了上来,正是黎明月。
  他不禁有些奇怪起来,按说白彩云必会追来,怎的却没有她的影子,无名僧,邋遢和尚以及天下群雄也应该随后而至,但也同样的不见踪影。
  忖思之间只见黎明月冷哼一声,道:“文……不,时少孤,继续找呀……你不是要见教主么?”
  时少孤轻叹一声道:“在下实有十万火急之事,非要立刻见她不可!”
  “你可知道她肯不肯见你?”
  “只要她听了在下陈述之事,定然乐于接见……”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此事不但关系着她的幸福痛苦,也关系着武林中的盛衰安危,姑娘谅必不希望血染江湖,腥风处处吧!”
  黎明月冷笑道:“刚好相反,我就爱着江湖染血,出出心头闷气……”
  时少孤皱眉道:“姑娘……”
  黎明月幽幽的道:“你能否见到教主,甚至于连你自己的生命,都控制在我的手中,眼下只要凭我一时的喜恶,就可左右你的一切……”
  济后是一串格格狂笑。
  时少孤困惑不解,不知她何以会变成了这付样子,同时,她的刁蛮,多少也引起了他的反感。
  当下私心暗忖:眼下实无多余时间和她纠缠,除非出手将她制住,迫她说出至尊教主所在之处外,实在别无他法!
  忖念既决,立刻伸手向她右腕扣去!
  “蓬……”
  一声大震!
  碎石如雨,漫天纷飞!
  同时,时少孤右臂如折,剧痛不已。
  原来他与黎明月之间隔着一块二尺高矮的石块,但在他探手出招之时,那石块却像突然高到了两丈左右,以致一招递出,立刻撞到了石块之上,虽是震得碎石纷飞,但由于无所防备,故而也震得右臂疼痛如折。
  定睛看时,黎明月仍是在自己面前不足数尺之处,中间那块小石已被击得剩了尺许高矮。
  一时不由咋舌称奇,困惑不已。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怎样,现在你该知道厉害了吧……..”
  有些感慨的接下去道:“你我之间虽然相隔咫尺,但却远如天涯………”
  时少孤皱眉道:“莫非这是一座阵式?”
  “你知道就好…..现在你该明白尊夫人和那几个野和尚为什么不能追来了吧……”
  时少孤怒意勃发,忽而转身走去。
  但他甫行走出数步,却见面前景色突然大变。
  只见高树参天,巨石阻路,四面俱皆无路可行。
  方在德徨之间,只见面前人影一闪,一切景象又复如前,黎明月正微笑着立于他的面前,道:“如何?”
  时少孤长吁无语,忽而就地坐了下去。
  他不愿受人威胁,亦不愿覥颜求人,要他向黎明月哀求,那是绝对办不到之事,故而索性就地一坐,瞑目不语。
  忽然——只听一个低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说错了!方才你说谷中无人,你看,这里还有一座阵式呢!”
  另一个更为低哑,有如破锣般的声音接道:“娘,快看看是什么阵式?”
  先前低哑的声音道:“这阵式虽称得上奇妙,但却瞒不过为娘的两眼,这是‘九宫两仪七绝阵’…...孩子,咱们干脆越阵而过,看看阵中困住什么人了没有?”
  那破锣般的嗓音连声应道:“好!好……娘!你牵着我,别把我丢到阵里困住了!”
  这些话时少孤与黎明月两人自是俱皆听得清清楚楚,黎明月愕然一惊,因为这座阵式确是‘九宫两仪七绝阵’,原是至尊教主所授,本以为世上没有几人看得出这阵法,殊料那发话的老乞婆竟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当下忙向时少孤喝叱道:“姓时的,如你真要见本教教主,最好快随我来!”
  时少孤更不迟疑,立刻随着黎明月向前走去。
  原来他惊慌的程度更不下于黎明月,他听得出那两人的声音正是龙首巫婆司马大娘与她那宝贝女儿司马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没有多远,就到了那原是双杖捣天成中磐,伪冒独眼神丐之名所修筑道石室玄前。
  时少孤急不及待的道:“至尊教主莫非就在石室中么?”
  黎明月冷冷的道:“不在!”
  口中虽说不在,但却伸手去弾叩石扉。
  那石扉久久没有应声,黎明月不禁有些着急起来,面头表情极是复什,似是又忧又喜,又疑又惧。
  忽然——丑女司马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娘!快看,那里有房子,好像还有人……”
  显然由枝叶间隙之中,黎明月时少孤的影子已被她们发觉。
  龙首巫婆嗯嗯了两声,道:“好!小心随着为娘,别踏了阵中的死地!”
  时少孤大为窘急,显然两人已向这边奔了过来。
  幸而他以正义门主现身时所着的面具衣履已用衣包包好束在腰间,情急如星,立刻取下,匆匆穿着起来。
  黎明月困惑的盯注着他这古怪的动,一时倒有些捉摸不定。
  不久,时少孤又变成了那个伛腰驼背,白髯胜雪的正义门门主。
  方才换着完毕,只见龙首巫婆母女已然相继大步走了过来。
  黎明月凝注了她两人一眼,一时忍不住恶心欲呕,差点要吐了出来,当下连忙吁口长气,把头转了开去。
  丑女司马蕙对眼前景物似是甚感新鲜,嗞着满口黄板牙,似笑似叫的伸手一拍时少孤道:“嗨,老头儿,你们住在这石屋子里么?”
  时少孤干咳一声,故意把声音装得极其苍老的道:“嗳!嗳,不错!”
  司马蕙两只死鱼眼转了一转,又道:“这房子怎么没窗户呢?…….”
       目光转到黎明月脸上,又跟着问道:“这位小姑娘是你的孙女儿么?”
       时少孤似是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些什么,又一叠连声的道:“嗳!嗳!不错!不错!……”
  黎明月闻言勃然大怒,厉叱道:“胡说,你才是她的孙女呢?”
       司马蕙怔了一怔,忽然大嘴一裂道:“娘!她骂我……”
       龙首巫婆断梁眉一皱,道:“这位姑娘好大的火气!”
       黎明月睬也未睬,却反手又朝石壁一轮急敲。
  龙首巫婆粗声嘎气的一笑,忽然纵身拦向石室与黎明月之间,道:“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因何住在此地?”
  黎明月微微吃了一惊!
       因为她原本立于石室之下,龙首巫婆飘身一闪之间,竟而疾逾电掣,被她抢到了自己之前。
  当下仍是没好气的道:“我与他毫无关系,我们是一对仇人,今天约好了在此拚命!”
       龙首巫婆皱眉道:“两位年齢差了这么许多,是怎样结上的仇恨?”
       时少孤深恐被这两个宝贝看出破绽,纠缠不休,故而一言不发,低眉垂首,显得背部更驼,一付可怜之象。
  黎明月虽已两次叩击石壁,但内中却毫无反惊,煞似无人在内。
  她心中十分不耐,禁不住大声道:“不劳两位多问,你们还是办正事去吧!”
       龙首巫婆不以为忤的道:“不瞒两位说,老身带着女儿远途来此,本是要参加武林大会,一开眼界,不料来迟一步,武林大会已经开过了!”
       黎明月冷冷一笑道:“原来两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既然未曾赶上,又有什么办法?”
  龙首巫婆皱眉道:“除了参加武林大会之外,老身尚要找一个人!”
       时少孤闻言心头大震,呐呐的接口道:“此地荒山偏野,素少人迹,两位既要找人,最好还是到城镇之中去找,也许可以找到!”
  黎明月笑道:“不知两位找的是什么人?”
  龙首巫婆叹口气道:“是我的女婿!”
  “他叫什么名字?是个何等模样之人?”
  原来黎明月忽然发生了兴趣,认为这样丑陋的宝贝女儿,丈夫必然也是奇丑无比之人。
       只听龙首巫婆幽幽的道:“我那女婿也是个十分英俊之人,足以和我女儿相配,他姓文名少孤,年纪未满二十……”
  时少孤只觉手足冰冷,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昏了过去。
       黎明月初时也是一怔,但旋即一笑,道:“配得好,配得好…….”
       龙首巫婆忙道:“怎么,难道姑娘认识他么?”
       黎明月冷笑道:“自然,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而且……”
       微微一顿又慢悠悠的接下去道:“如果两位真要找他,只怕还得请我帮忙!”
       龙首巫婆大是兴奋的道:“那好极了,只要能找得到他,老身定有重谢!”
       黎明月大笑道:“我倒不希罕你那重谢,不过,如果真的找到他时,别再让他偷偷跑掉,最好把他武功废掉,手足锁了起来!”
  时少孤连耳根都烫了起来,幸而戴着面具,不致被人看到尴尬的神情,但仍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龙首巫婆过地道:“上次老身已以特别手法,点了他的‘阴交穴’使他功力无法蕴聚,按说他是跑不了的,不料被一个穷酸偷偷将他放了!”
  黎明月冷笑道:“原来如此……”
  龙首巫婆急道:“姑娘曾说要帮老身寻找于他,不知他在于何处?”
  黎明月冷冷的注视着时少孤,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龙首巫婆皱眉道:“老身不解姑娘言中之意!”
       黎明月伸手一指道:“就是他!”
       时少孤大为窘急,原想纵身逸去,无奈谷中全部已布就了一座大阵,无人引导根本走不出去。
  当下只好呐呐的道:“这位姑娘玩笑之言,两位不要……”
       但他一言未毕,却被龙首巫婆看出了破绽!
       只听她一声?叫道:“好啊!小子,就算你戴上面具,难道老娘就认不得你了么?……你打的主意,想要我女儿守活寡么?”
  时少孤叹道:“老前辈休得无理取闹,在下何曾娶过你那女儿!”
  “胡说!眼下武林之中谁不知道文少孤是我老婆子的女婿!”
  “在下并不姓文!”
  “不姓文姓什么?”
  “姓时!”
  “不论你姓什么都是一样,如你乖乖的娶了我那女儿便罢,否则,老身要将你零刀碎割,皮骨不留!”
  黎明月嘻嘻一笑,接道:“江湖上消息传布最快,眼下武林中确然好像有些传说!都说这是一对最为美满的姻缘……”
  眸光一转,又道:“时大侠,恭喜你了,我还要讨一杯喜酒吃呢!”
  龙首巫婆双肩微动,身形逼了过去,道:“怎样,还不快随我老婆子走么?”
  五指曲如钢钩,向他肩头抓去!
  时少孤又气又怒,但毕竟龙首巫婆对他曾有救命之恩,不便邃下煞手,双肩微动,躲了开去。
  龙首巫婆原来想在第一招上将他制住,一抓未着,忽的纵身一转,施展出了她的巫术!
  时少孤猝然一惊,只觉眼前霎时之间,忽然幻出了无数人影,个个皆如龙首巫婆一般无二,掌指兼施,分由四周向他攻来!
  他既惊且怒,只好撒下肩头长剑,撒起一片耀眼寒芒,掌剑并用,向那些攻来之人封挡过去。
  但那既是龙首巫婆的巫术,那些人影自然尽属幻影,然而看来凌厉迫人,丝毫看不出是假,故而文少孤仍不能不全力应战,与那些幻影打得难分难解。
  然而黎明月一旁却看得忍不住想笑,原来时少孤虽可看到不少人影同时攻去,但她在一旁却只看到时少孤一人掌剑交施,打得尘沙飞扬,碎石如雨,树木枝叶不停折坠!
  眨眼之间,顿饭时间已过。
  任凭时少孤功力如何深厚,此刻也不禁有些心跳气喘起来。
  就当此时,石室发出一串轧轧之声,一道暗门打了开来,黎明月身形似魅,趁龙首巫婆母女不在意之际,纵身入内。
  石壁轧轧复合。
  时少孤继续拼力支撑,已快过了一个时辰。
  就当他将要力尽气竭之时,忽听一串朗吟之声遥空传了过来。
  只听那吟声是:
  “朝游百越暮苍梧
  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遇岳阳人不识
  朗吟飞渡洞庭湖
  ……”
  吟声甫罢,一条人影泻落当地。
  只见来人方巾儒服,但却破破烂烂,手中摇着一柄折扇,正是龙首山上的那穷秀才黄梁梦。
  时少孤虽然听得吟声,知道来者是谁,但苦于分身乏术,连招呼也无法与之打上一个。
  黄梁梦身形一落,抖手之间,一蓬黑狗血雨撒了出去!
  原来巫术最惧黑狗血,一把撒出,幻象立消。
  时少孤长吁一声,收招道:“多称前辈相助,不知那二颗‘归元丹’……”
  黄梁梦即刻接道:“丐帮的飞羽传书既稳妥又快捷,小生我早已服用过了!”
  丑女司马蕙忽而十分天真的喊道:“黄叔叔,怎么你也来了?”
  龙首巫婆却大怒道:“穷酸!老娘恨死你了!今天……”
  黄梁梦格格一笑道:“今天你恨我也是无用……”
  “怎么无用?”
  “穷酸我并不怕你!”
  “凭你那两手三脚毛…….”
  “小生武功纵然不济,但胸中却有十万甲兵,只要能与这位文少侠相偕,即使与整个武林相搏,也可稳操胜券!”
  时少孤心头一动,忙道:“前辈对阵法之学……..”
  黄梁梦笑接道:“硏究有素!”
  “地下机关……”
  “颇有心得……”
  微微一顿,道:“依小生看来,眼下之局最好先离此地……”
  “自然,这谷中皆有阵势,只好有劳前辈……..”
  “不但谷中有阵式,而且地下有陷阱!快走……”
  时少孤不少迟疑,长身而起,与黄梁梦双双向一侧跃去。
  两人甫行跃起,即听一阵轰隆大响,就在两人落脚之处,陷下去了数尺见方的一片。
  设若仍然立在原处,势必随之陷了下去。
  龙首巫婆见状大怒,伸手拉住丑女司马蕙道:“孩子,今天绝不能叫你女婿逃走,也绝不能再饶那个老杀才!快些,追上他们……”
  丑女司马蕙武功本亦不弱,但由于天资蠢笨,较之龙首巫婆,自是差得甚远,两人速度不能配合,奔驰起来,也就碍手碍脚,故而眨眼之间,已被时少孤与黄梁梦逃出了二余十丈。
  黄梁梦功力稍逊,不时需靠时少孤提携,但他精通阵法机关,虽是奔行于阵式重重的谷内,但却如履平地,奔驰若飞,两人如鱼得水,配合得十分严密。
  黄梁梦边跑边道:“时少侠此刻究竟要去何处?”
  时少孤先时原想先行奔出谷去再说,但经黄梁梦一问,却不由拿不定主意,略一犹豫道:“在下急需寻到那至尊教主,想来她必然仍在此谷之中!”
  黄梁梦啊了一声,道:“兄台何不早说?”
  “难道前辈知道?”
  “她已回祁连无人谷去了!”
  “但她扬言明日仍要主持武林大会!”
  黄梁梦大笑道:“那有在武林大会中已受重创而仍覥颜不走的,除非三年之后东山再起,或者……发动另一种争霸江湖之战!”
  “前辈自信不会有错么?”
  黄梁梦两眼一翻道:“是小生亲眼所见,怎会有错?”
  “啊……”
  时少孤轻呼一声,道:“如此晚辈就要立刻赶去祁连山无人谷,仍烦前辈将我带出谷去吧!”
  黄梁梦皱眉道:“兄台为何这等急于见那至尊教主?”
  “前辈难道不知?”
  “这……小生一向以见闻广博自诩,今天却真的吃了瘪了,小生的确是毫无所知!……”
  “就是有关前辈要我交与五台山镇天寺玉普禅师的书信,那书信关系着一件武林中至为秘密之事…...”
  “啊……难道那事竟是至尊教主……”
  “一些不错!……”
  黄梁梦重重一拍额头,道:“如此说来,咱们要快走……也许至售教主不是回无人谷而去!”
  时少孤一惊,道:“不回无人谷,她要去那里?”
  “这就难说了,所以咱们要快,否则,也许要有成千上万的人难免大劫!”
  时少孤闻言大惊,连忙尽展所学,与黄梁梦星飞电掣,向谷外驰去!

  第一七章 英雄气短
  时少孤听得黄梁梦之言,大吃一惊!至尊教主虽已受伤,但麾下高手如云,倘若真的展开一场屠杀,则所过之处,定必血腥遍地。
  他知道至尊教主绝不会由谷口而出,故而选择了另一条出山最近的道路而行,虽是一条羊肠鸟道,但两人联袂而行,依然快速绝伦,眨眼之间,已经翻过一道悬崖,到达了忘我谷外。
  谷外仍是一道山谷,这道山谷对文少孤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曾与曲似水邋遢和尚等人由忘我谷石室地道中追踪双杖捣天成中磐由此而出,那生长龙涎草实的沼泽就在不远之处。
  依文少孤判断,至尊教主必是率同从人由地道中经此出山,但两人在那暗道出口仔细勘查了半天,却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洞口边泥土松软,倘若大批人马由此而出,绝不会没有一些痕迹留下。
  难道至尊教主并未离开忘我谷,仍在那石室地道之中不成?
  但他立刻又复恍然忖道:至尊教主与所有‘幽灵’因无人谷地质特殊,当时虽不能见得日光,但却练成了一付绝世轻功,所经之处,没有足迹印痕,并非不可能之事,那么至尊教主是否已离此而去,仍是难以臆测之事。
  方在茫然忖思之中,只听一声娇叱道:“穷酸,你还想逃么?”
  声音甫落,一条俏影由暗道出口幌身而出,正是黎明月。
  黄梁梦手摇折扇,嘻嘻一誓道:“怎么,姑娘是想把小生留下么?”
  黎明月冷笑道:“不错,留下你交到龙首巫婆母女手中,大概她们会收拾你,用不着我来亲自动手!”
  “小生与姑娘素无一面之缘,姑娘为何如此恨着小生!”
  “谁教你……”
  黎明月一言未毕,竟而又停了下来,面红无语。
  黄梁梦眼珠一转,道:“可是怪小生把你的心上人引走了么?”
  这话正击中了黎明月的心事,原来她把时少孤引入忘我谷,欲图以谷中双杖捣天所修建的机关布设困住时少孤,重修旧好。
  不料黄梁梦精通阵法机关之学,与时少孤蹈虚踏隙,轻而易举的闯出了忘我谷之外。
  黎明月虽曾发动机关,但仍被时少孤逸去,芳心不甘,故而从地道出口一路追了上来,闻得黄梁梦之言,不禁勃然大怒,方欲有所动作,却又冷声一笑道:“找你的人来了!”
  原来龙首巫婆母女已经随后飞奔而至。
  不独黄梁梦大吃一惊,时少孤更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略一定神,忙向黎明月苦笑道:“姑娘请原谅在下的苦衷,他日再向姑娘解……”
  不待话落,龙首巫婆母女已追到数丈之内,时少孤不暇多言,一拉黄梁梦,沉声急语道:“前辈快走!”
  黄梁梦更不怠慢,借时少孤一拉之力,纵身同起,一跃之间,已到了六七丈开外之处。
  耳际间但听龙首巫婆沙哑着喉咙大叫道:“姓时的小子,姓黄的穷酸,今天如让你们逃出手去,老娘……”
  接着是黎明月一阵震天的格格长笑。
  时少孤与黄梁梦方欲再度纵身而起,忽见面前人影飘闪,三四条人影已然又拦在了面前。只听有人大叫道:“时公子,你跑什么?”
  原来那人竟是齐满娇,身后跟随着曲似水,朱叶青,以及毒王沙千里。
  沙千里被迫服下“百蟾丸”,迷失本性之时,认定了黎明月是他的主人,当下瞥见黎明月遥遥站立一边,立刻纵身奔了过去,躬身一礼道:“老奴见过主人!”
  说罢肃立一侧,一付毕恭毕敬之态。
  时少孤未料到曲似水等人会突然而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倒有些束手无策。
  龙首巫婆早已一幌而至,探手一把,就向时少孤抓去,同时向傻兮兮呆在一旁的司马蕙喝道:“抓住那穷酸,别让他跑了!”
  时少孤急忙侧身一闪,双手乱摇道:“前辈有话好说……”
  龙首巫婆两眼翻白,大吼道:“没什么好说的,马上回去跟我孩子成亲,否则老身撕碎了你!”
  二度进身,疾扑而至。
  但她并未扑到时少孤身前,却被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三人同时横身一拦,挡了下来。
  丑女司马蕙听得龙首巫婆呼喝,幌身扑向黄梁梦叫道:“黄叔叔,是我娘叫我抓你,你可不能怪我!”
  黄梁梦嘻嘻一笑,道:“别忙,如果你娘能抓得住你那小女婿,小生我认栽跟头,跟你们乖乖回去,如果抓不到他,抓住小生也是没用,何况……凭你也还不行!”
  司马蕙听得双眼发直,点点头道:“不错,等我娘抓了他再来抓你!”
  说着躲在一旁袖手旁观。
  龙首巫婆自恃神功通玄,又兼此刻尽出绝学,自忖必可将时少孤制于掌指之下,抓了回去。
  殊料曲似水等三女横身一挡,竟然有如在面前筑起了一道长墙一般,硬将她扑去的身子挡了回来。
  但曲似水等三女却也不由大吃一惊,以三女联手之力,挡一个老婆子,该说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之事。
  但三女却身形踉跄,连退了数步。
  时少孤喟然一叹,忽的身形一转,道:“在下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他顾不得多所解释,说毕转身欲行。
  但他甫行举步,却见人影飘闪,龙首巫婆母女以及长白四女倶皆拦在面前,阻住了去路。
  时少孤长吁一声,退立无言。
  忽然——一阵格格娇笑传了过来。
  众人俱皆为之一惊,定神看时,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已俏生生的站在一丈之内,正是与时少孤同参“幽昊神功”,且有了夫妻之实的白彩云。
  在场之人谁也未曾发觉她是何时来到的,想见得到她的功力之高。
  时少孤呐呐的道:“云妹……是你被忘我谷的九宫两仪七绝阵阻住……”
  白彩云娇笑道:“如果那点小小阵式也能阻住我,我也不敢在中原江湖道上闯了……”
  眸光转向时少孤冷冷一笑,道:“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你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料不到你是这么个风流人儿,这些女的大约都跟你有一手吧!”
  时少孤啼笑皆非,暗以传音入密道:“云妹……咱们必须先行离开此处……”
  长白四女,龙首巫婆俱皆大怒,几乎齐声喝道:“贱婢!你说话检点一些!”
  白彩云淡然笑道:“我说错了么?”
  龙首巫婆勃然大怒,一掌平推,厉叱道:“老娘先死了你再说!”
  那一掌凶猛绝伦,显然是以十二成极限发出。
  白彩云嘻嘻一笑,道:“疯婆子,你倒挺狠啊!”
  说话之间,左掌横迎,右手却向时少孤抓去。
  时少孤不暇思忖,左手疾伸,与白彩云右手相握,阴阳交泰,一片五彩光华由白彩云心中立刻激射而出!
  但听篷然一声暴响,龙首巫婆马步不稳,踉跄退出了四五步远,面如淡金,显然内腑受伤不轻。
  原来时少孤见龙首巫婆出掌霸道,深知凭白彩云一人之力难以抵受得了,故而不假思忖,与白彩云联手发掌,挡过了一招。
  丑女司马蕙见状大惊,声如破锣般的大叫道:“娘,你受伤了……”
  疾忙跑了过去将龙首巫婆扶得趺坐下来。
  龙首巫婆苦声一笑,一言不发,立即运功调息起来。
  黎明月一旁冷笑道:“怪不得你们两人联手竟能将至尊教主击伤,原来你们已练成了‘幽昊神功’,只可惜需要两人联手发掌,如果……”
  白彩云笑接道:“你知道的不少,如果只是一人发掌,那威力不过仅有十分之一……”
  “只要将你们两人拆开,大概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可惜你无法将我们拆开……”
  黎明月大笑道:“那就要试试看了……..”
  眸光一转,满有自信的接下去这:“我有十足的信心,叫你们不得圆满结局!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能叫旁人得到!”
  白彩云冷笑道:“那么你是承认暗恋着他了?”
  “我不用承认,也不用否认,你不妨问问我们的时大侠,在无人谷中之时,他曾说过些什么?……”
  白彩云怔了一怔,转向时少孤道:“说,你说过什么?”
  时少孤大感为难,双眉深锁,呐呐的道:“那……那只是……”
  但他呐呐了半天,也仍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黎明月冷冷一笑,道:“还是让我来替他说吧!他曾对我山盟海誓,说什么任凭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的心也永远不变等等,而且……我们曾在迎春洞中相处数日,那数日之中…..”
  话锋一转,娇眉的向时少孤道:“少孤,我的话可对?”
  她不但娇媚作态,话也说得嗲声嗲气。
  时少孤面红耳赤,呐呐无言。
  白彩云面色铁青,寒着脸道:“当真是这样的么?”
  时少孤长吁无语,黎明月则娇笑不绝。
  白彩云大叫道:“时少孤!你耳朵聋了?”
  时少孤终于叹惋一声,道:“不错,我说过……不过……”
  不待他说完,白彩云抖手一扬,一个耳光掴了过来!
  这一掌用力奇大,时少孤无备之间,立刻被掴个正着,但听乒然一声脆响,五条指来!
  时少孤并不躲闪,又被掴个正着!
  黎明月格格冷笑道:“堂堂七尺奇男子,被一个蛮荒女子当众掌掴,这耻辱……”
  白彩云寒着脸接道:“你不用挑拨离间,虽然我打了他,也不会把他让给你!”
  黎明月面色一变,叱道:“你让给我我也不会要他,我要折磨他,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早就恨死他了!”
  时少孤虽被掴了两记耳光,但却有如一尊化石一般,不动不言,目光呆直的望着远处,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
  他思绪澎湃,意念升腾,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他在龙首山也曾掴过白彩云两记耳光,如今只能算是还债一般让白彩云掴了回去,他与她同参“幽昊神功”且已有了夫妻之实,他血液之中,更有着白彩云输入的数以万计的无尾蛊蛊,果尔中道仳离,自己势难活得过一年时光,故而无论如何想法,他与她也已是注定了的一对,再也无法分离。
  至于黎明月,在无人谷五行洞中,自己确曾说过那些亲昵之言,但当时是为了救她之命不得已而为之。
  但他也知道,那些话在一个少女心中发生的影响,何况迎春洞中也确曾同处两日,孤男寡女日夕相处一室,虽是清白无染,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那也是一件十分严重之事。
  另外,曲似水,朱叶青,对他也都曾表示过款款深情,此刻与这些女孩子面面相对,心中实在有些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一时之间,情形十分舰尬。
  忽然——龙首巫婆一声嚎叫,道:“时少孤,你还算人不算?”
  原来她虽然被时少孤与白彩云联手一击,内腑受创,但略经调息即已复原,又复幌身站了起来!
  黄梁梦一旁笑接道:“司马大娘,这事好像怪不得时……”
  龙首巫婆大叫道:“怎么怪不得他,穷酸,当年老娘救了你一命,料不到你这样忘恩负义!今天老娘如不把你抽筋剥皮,算对不起你……”
  凶睛二转,又向时少孤大喝道:“姓时的,你霸占了我的女儿,现在不但不要了,反而和那贱婢欺负起文母娘来,龙首山中若不是老娘救你一命,大约你早就死在那什么玄中子之手了……时少孤,你到底算人不算?”
  她沙声大喊,一付泼妇骂街的姿态,令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时少孤皱眉道:“前辈言重了,晚辈确蒙前辈救命之恩,但霸占了令媛之事,却是莫须有之事,晚辈…...”
  龙首巫婆大叫道:“好啊!你不认账了,夺去了我女儿的贞操,现在想一走了之,咱们让天下武林英雄共同来评评是非曲直吧!”
  白彩i云掴时少孤两掌,并未一怒而走,她本是十分工于心计之人,她知道自己一走,正好趁了黎明月的心愿。
  同时,时少孤既未还手,也没气恼的表示,两掌掴出,气已消了大半,当下闻得龙首巫婆之言,格格大笑道:“果真如此,是非自可立明,其实也不用找天下群雄公评,只需随便找一个三岁儿童问问,也会知道这事的真假曲直!”
  此言一出,连黄梁梦,长白四女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少孤未及弱冠之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称得起是个翩翩美少年,反观司马蕙,只要看上一眼,也会恶心半天,若说时少孤覇占了司马蕙,那是连三岁顽童也难以相信之事。
  龙首巫婆恼羞成怒,脸色铁青,探手就向左袖中掏去!
  白彩云冷笑道:“不用现眼了!你那‘百毒蛊’虽是世间最厉害的毒物之一,中人立毙,但你别忘了我爹爹是谁……”
  龙首巫婆闻言一呆,虽是怒形于色,但伸入左袖的右手却缓缓缩回,颓然垂了下来。
  白彩云继续笑道:“普天之下也许甚少有挡得了‘百毒蛊’之人,但在我巫蛊教中,却丝毫不会放在眼内!”
  龙首巫婆并非糊涂之人,被时少孤与白彩云联手一击,内腑受创,已然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心头愤怒,却也只有咬牙切齿的份儿。
  白彩云傲然四顾一眼,.忽然改以传音入密向时少孤道:“你知道眼下情势的严重么?”
  时少孤闻言怔了一怔,依他看来,眼下除了与龙首巫婆及黎明月等人夹缠不清外,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过份严重之事。
  当下也忙以传音入密道:“云妹是说……?”
  “适才五十里外丐帮飞羽传书驰报,据说至尊教主率同所有属下之人已经到达了三仙岭!沿路之上所遇之人不论是否武林中人,也不论男女老幼,一律俱遭诛戳,综计已有二三百人死伤,谷前群雄以令师一了老和尚为首,已经分批追了下去,不过……”
  眸光一转,道:“你应该知道,不论那至尊教主是否已被咱们击伤,只凭她那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足以将群雄一一击杀!”
  时少孤闻言大急,不禁喃喃的道:“是我晚了一步,但她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屠戳无辜……”
  白彩云冷声接道:“那还不是为了泄愤而已!”
  “那么现在……”
  “听说已在三仙岭停了下来,想着那至尊教主伤势不轻,无法再受颠簸,方才停下来歇息一番……”
  时少孤心头大急,这不是一件小事,只要自己能把那份书信证物送到至尊教主之手,就可使她改变心性,消弭这一场血腥大劫。
  否则,任由她如此杀戳下去,后果委实不堪设想,自己岂非也要成了千古罪人,百死莫赎了!
  忖念之间,伸手一拉白彩云,沉声道:“快些,咱们直奔三仙岭!”
  白彩云傲然一笑,与时少孤联袂而起,一跃二十丈远,向谷外驰去!
  黄梁梦放声大叫道:“等等小生,等等……”
  身形飘闪,疾追而去。
  龙首巫婆沉声喝道:“时少孤,你敢……”
  但她走字尚未喊出,却觉得一只柔腻的手臂搭到了肩头之上,一个纤细的声音轻轻叫道:“司马大娘,让他们走吧!”
  原来那人竟是黎明月。
  龙首巫婆奇道:“姑娘,你不是也顶恨他的么?”
  黎明月从容笑道:“正因为恨他,才放他们走!”
  “这话……老身不懂!”
  “我也没有时间多做解释,其实不放他怎么样,不论你们母女,还是我们姊妹,谁能抵抗得了他们两人联手而发的‘幽昊神功’?”
  龙首巫婆颔首道:“这话不错,看来咱们这口气只好咽了!”
  声调一惨,竟嚎嚎陶啕的哭了起来。
  黎明月冷然一笑道:“司马大娘,哭能解决得了问题么?”
  龙首巫婆咬牙道:“老身有生以来,还没栽过这种跟头,这一次……”
  “我只有一句话问你,是甘心就此罢休,还是……”
  “老身岂甘就此罢休,无奈老身的‘百毒蛊’既用它不上,又抵不住他们的‘幽昊神功’可有什么办法?…..”
  “俗语说独木难支,众擎易举,只要大娘肯于委屈一下,投身至尊教中,不怕报不了今日之仇!”
  “要我投靠至尊教?”
  “算不上投靠,教主定会以客卿之礼相待,一俟捉到那忘恩负义之人,废去他的武功,交由大娘任意处置,那时大娘去留自可悉凭尊意!”
  龙首巫婆闻言大乐,频频点首道:“这话有理,那倒要烦劳姑娘引见引见贵教教主了!”
  黎明月慷慨的道:“教主眼下已离此远去,但已将此地分坛交由小女子主持,既然司马大娘有意加盟,坛主一职,自应由大娘担当!”  龙首巫婆眉开眼笑的道:“这个……老身可不敢当…...”
  “大娘何必客气,坛主一职已是委屈大娘了,一俟教主得悉,至少会给大娘一个副教主的宝座…...”
  曲似水柳眉深锁,忽然插口道:“二妹,咱们姊妹当真形同路人了么?”
  原来黎明月对曲似水等一直连招呼也未打一个,此刻闻得曲似水之言,方才凄迷的一笑道:“大姐,您最了解我,就原谅我吧!”
  齐满娇双目蕴泪,叫道:“二姐,你变了……快些丢开这些叫人烦心之事,咱们一齐回长白无为门去吧!”
  黎明月凄然摇摇头道:“四妹,你不懂,我这叫骑虎难下……”
  朱叶青插口道:“二姐,你忘记咱们结盟时的誓言了……”
  “我没有忘,也不会背誓,只是,短时间之内,我不能和您们聚一齐,必须等我争出这一口气来…...”
  曲似水皱眉道:“二妹,看来你是当真爱上时少孤了!”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当初也许是的,但现在……”
  眸光森然一转,接下去道:“我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曲似水长吁一声道:“既是如此,干脆抛开这事也就算了!二妹是聪明人,岂不知捻酸呕气,是最不合算之事!”
  黎明月苦笑道:“这就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不管怎么样,我非要争下这口气来,早晚要制得时少孤跪在脚前求恕……”
  曲似水皱眉道:“那么你是决心要嫁他了!”
  “嫁他……”
  黎明月格格狂笑道:“等他跪到我脚前之后,我再掴上一顿耳光,像赶狗一样的把他赶走!然后,我就会回到长白和大姐三妹四妹团聚!”
  曲似水长叹道:“看来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大姐了解我最清楚,就依了我吧!”
  曲似水像尊石像般呆立良久,忽然向朱叶青,齐满娇道:“咱们走吧!”
  “走……”
  两人同声惊呼道:“当真抛了二姐姐不管了!”
  曲似水微吁一声,不再多言,立刻转身走去!
  朱叶青,齐满娇对望一眼,只好纵身跟了上去。
  朱叶青神情落寞,追到曲似水身侧,轻声问道:“大姐,咱们当真要先回长白么?”
  “自然是和你二姐一同回去!”
  “可是……”
  齐满娇眼珠一转,道:“大姐可是要去追时少孤么?”
  曲似水道:“不错,咱们姊妹对他差不多都有相救相助之德,求他在你二姐面前受点委曲,大约他不会不答应下来!”
  齐满娇拍掌笑道:“大姐这主意一定行得通,咱们快些追吧!”
  于是三女展开轻功提纵身法,循着时少孤与白彩云奔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X     X     X
  且说时少孤与白彩云以及黄梁梦三人一路疾奔,不过顿饭之久,已经踏出了云梦山区,到达了驿路之上。
  驿路之上按说本应是车马络驿,行人不绝才对。
  但此刻却空空荡荡,寂无人踪。
  时少孤心头不禁一紧!
  情形十分明显,至尊教主必是由经过无疑!
  三人疾疾向前行去,走出不过三里之遥,一片惨状已然呈现眼前。
  只见数辆马车停在路中,十余个身带刀剑,短衣劲装之人但皆倒卧血泊之中,已然气绝多时。
  连七八匹健马也东倒西歪,骨断皮破,死于非命。
  从外表看来,这是一家嫖行的车队,猝然遇袭,连兵器也未来得及拔出,就被以重手法一击致死。
  时少孤不用多想,立刻想到:这是至尊教所为。
       白彩云冷冷哼了一声,道:“他们好狠的心肠!”
       时少孤摇头一叹,道:“咱们快走!”
       双足一紧,又加了两成功劲!
       一路上断断续续,死尸不绝,果然是男女老幼皆有,照此情形看来,至尊教主简直有屠尽天下人类之心。
  时少孤心如刀戳,直觉的感到这都是他的罪擎,倘若那书信证物,能及早入于至尊教主之手,当不致有这些惨事发生。
  路上已无生人,死的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
  五十里路程,不过顿饭时光,三人即已到达,只见果有一道高岭,岭上有三块乃出的巨石,数里之外看去,像蹲着三个人一般,想来自然是三仙岭无疑,时少孤心急如火,长啸一声,当先向岭上冲去!
  岭上范围不小,杂树丛生,细细看去,果有不少痕迹,显见得曾有不少人到达岭上。
       时少孤穿林疾行,只见在岭顶的三块巨石之前,有一座碧瓦红墙的庙宇,山门上金字耀眼,是“圣积寺”三个大字。
  他一口长气尚未喘出,.又啊了一声,几乎昏了过去。
  原来寺前是一片狼藉不堪的尸体,那些尸体都肚破肠流,四肢不全,头颅破碎,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从凌乱的衣履,与光秃的脑壳看来,死者均是庙中僧人,虽然四肢破碎,无法数得出数目,但至少也有四五十具之多。
  时少孤不禁从心底之中冒出一股凉气。
  至尊教主的残酷,在无人谷中他是已经领教过了的,倘若此人果是自己的母亲,那是多么不幸之事!
  他此刻无暇多想,腾身疾跃,向庙中射去。
  此刻他惟一的希望,只有期盼至尊教主一行,尚在此地未去,则自己将当年那一段秘辛向她说明,把那份完整的纪录与证物交她亲身过目,也许能使她的暴戾之气立刻化除。
       殊料踏入庙中,但见空空荡荡,阒寂无人,由山门直到最末一进院落,一个人影也未看到。
  显然是至尊教主确曾来过此处,但在将寺中僧侣全数诛除以后,却已率众离去,不知所往。
  时少孤长叹一声,唏嘘无言。
  至尊教主本已是类若疯狂之人,复在忘我谷外的武林大会之上被自己与白彩云联手击成重伤,使她在天下群雄之前受此挫败,益发激起了她的凶残之性!
  白彩云,黄梁梦亦已由后追到,白彩云轻轻偎在他的肩下,道:“这是劫数,早就注定了的!”
  忽然——只听有人喃喃念道:“劫数!劫数!阿弥陀佛!”
  时少孤等俱皆为之一惊!
  定神看去,只见一名黄衣老僧,突然大踏步走了进来!
  时少孤大是骇异,全寺僧侣皆遭毒手,为何这老僧却夷然无恙?
  当下连忙双拳一拱,道:“老禅师可是这寺中的高僧!”
  那黄衣老僧又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慧净,是本寺住持方丈!”
  时少孤微有反感的道:“合寺僧侣俱遭不幸,缘何你却安然无损?”
  黄衣老僧长吁一声道:“方才那位女施主已说过了,这是劫数……”
  微微一顿,又道:“不瞒施主说,老衲云游而归,仅一刻之差,没能救得下全寺僧众,但是,却救下了一个疯癫之人。”
  “疯癫之人,他……”
  时少孤已有所料,不禁心头大震,忙道:“他……人呢?可是一个双腿残疾……”
  黄衣老僧平静的徐徐又道:“不错,他确是一个残疾之人,眼下正在炊房进食,大概也快来了!”
  时少孤不假忖思的道:“那些行凶之人呢?他们去了那里?”
  “逞凶之后,呼啸下观而去,老衲既未追踪,自然不知他们何去何往!”
  时少孤心头一动,道:“老禅师是怎样救下那人的?……..”
  “那群妖人正要将那疯癫之人处死,老衲一念不忍,才救下他的!”
  “如此说来,老禅师定是一位武林高人了!”
  “惭愧,武功一道,老衲丝毫不解!”
  “那……”
  “施主不必奇怪,老衲不过略解佛法而已!”
  “佛法……”
  时少孤困惑的向他看去,只见他果似一个毫无武功之人,但双目湛然有光,另有一种逼人神釆。
  黄衣老僧淡淡笑道:“武功自有极限,佛法却无边涯!”
  时少孤又惊又疑,不知他究竟有什么佛法,能从至尊教主等人手中将时思星救了下来?
  白彩云微微一笑,趋前一步道:“大师傅,我可以问你一句话么?”
  黄衣老僧淡然投注了她一眼,道:“女施主有话尽问不妨!”
  “大师傅既通佛法,当能预料祸福吉凶,佛门首戒杀生,大师傅身居本寺方丈,因何不教门下僧侣趋吉避凶?”
  “方才施主说得清楚,这是劫数!”
  “劫数……!”
  白彩云冷冷一笑,又道:“所谓趋吉避凶,就是避免劫数,果尔劫数难免,大师傅也该同应劫数,何忍独生!”
  黄衣老僧面色微变,道:“女施主未免责人过苛了!须知……”
  白彩云接道:“如我判断不错,必是大师傅有亏职守,引起了合寺僧侣不满,方丈职位岌岌不保,正好借此翦除敌视之人……”
  黄衣老僧愤然大喝道:“女施主侮人过甚了!”
  只见他满面俱是愤激之色,大有一怒出手之意。
  时少孤心头微惊,忙以传音入密道:“云妹不可鲁莽!”
  白彩云淡然一笑,也以传音入密道:“你怕他么?”
  “这不是怕的问题,这和尚能从至尊教主手中将时思星前辈救了下来,定然有其不可轻视之处,倘若……”
  “你这样相信他?”
  时少孤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他……..”
  白彩云笑道:“所谓‘佛法’,并不容人置疑,但可疑的是这和尚,而对惨死的合寺僧侣,竟而丝毫无动于衷,这……”
  “但时前辈的被救…..”
  “我敢断言,那并非他救下来的,第一、他没有这大能耐,第二、他也没有这份善良的心性,单从他那付面貌看来,就是一个阴险狠鸷之辈,不过,虽然他自称不解武功,也许武功不弱……”
  时少孤此刻方始去注意他的面貌,只见他鹰鼻鹞眼,一付狠鸷之象,果然不似正人君子。
  他满腹孤疑的又道:“如此时前辈的被救,根本并无其事!”
  “那倒不然,依我看来,是至尊教主放了他的!”
  “放他?……这绝不可能,她恨他恨得要死,曾发誓要把他零刀碎割,怎会放他!……”
  白彩云微笑道:“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的地方,不论那至尊教主怎样恨着时思星,但毕竟有一段不平常的情谊存在,虽说要杀他,剥他,但到时却又手软心酸,下不得那等狠心,就像我……”
  面色微红,呐呐的道:“在龙首山被你掌掴之后,我也曾恨你恨得要死,但后来还不是……”
  时少孤恍然道:“那么她是放了他的?”
  “谅来可能如此,时思星被玄中子等人捉了回去,至尊教主也许曾经几次要杀他报仇,但结果都因下不了狠手而作罢,后来,终于还是放了他……”
  时少孤忽而大叫道:“他们根本无仇,本来是一对恩爱情侣,却因受人栽诬陷害,而十几年来视同仇雠…...”
  他激动之下,已忘了再用传音入密交谈,而是改用放声大喊,以致那黄衣老僧也不禁为之吃了一惊,困惑的道:“两位施主在谈什么……”
  一言甫毕,只听一声长笑传了过来。
  笑声之中,夹杂着断续模糊的怪叫:“嘻嘻……冷天星!冷天星……你想得我好苦!哈!天兵天将六丁六甲,快来抓拿妖怪……”
  时少孤只觉心头如遭刀戳。
  不久,只见一个囚首垢面,踉踉跄跄的人影,一溜歪斜的闯了进来。
  时少孤急忙赶上前去,道:“时前辈…….”
  口中虽喊前辈,心中却不住的默念着爹爹。
  那人果然正是时思星,目光呆直的投注了他一眼,道:“你们倒比我早来了!主人呢?”
  说罢目光四掠,一时之间竟然像是一个正常之人。
  时少孤怔了一怔,忙向黄衣老僧一指道:“这不是主人么?”
  时思星定定的瞥了黄衣老僧一眼,大笑道:“怎么?王母娘娘变成尚问了……”
  “什么王母娘娘?”
  “这不是蟠挑大宴么?……你…...你不是哪咤三太子么?……”
  时少孤啼笑皆非,叹道:“云妹,这…….”
  黄梁梦一旁插口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就算龙首巫婆肯于施术,也是治不好他的疯癫之症,看来只好去找那冷天星!”
  “冷天星…...”
  白彩云喃喃的道:“难道她就是至尊教主?”
  时少孤点点头道:“不错,只要找到她,就可解决得了这些难题!”
  白彩云瞥了那黄衣老僧一眼,突然手起指落,将时思星的“将台”“膻中”“巨阙”三处大穴闭了起来。
  时思星闷吭一声,有如一条木棍般就要向下倒去。
  黄梁梦疾步趋前,伸手一扶,将他抱入了怀中。
  白彩云身形似魅,向黄衣老僧面前逼近一步,道:“大师傅至少可以知道那群妖人是向那一方向奔去!”
  黄衣老僧身形向壁间一闪,忽而朗笑道:“女施主敢莫是要恃技凌人么?”
  他那一闪的身法,快捷诡谲,分明是武功不弱之人!
  白彩云二度欺身进逼,道:“这就是你的‘佛法’么?”
  黄衣僧人大笑道:“老衲佛法无边,难道女施主定要试上一试?”
  白彩云五指如钩,突然疾递而出,迳向那老僧肩头抓去!
  这一着迅捷狠辣兼备,那老僧已被逼在壁角,眼见被制于掌指之下,已是毫无疑问之事。
  殊料那老僧哈哈一笑,仰身一倒,向石壁撞了过去。
  原来那石壁中尚有机关布设,但听一阵轧轧大响过后,石壁开而复合,那老僧也同时隐没了身影。
  白彩云怔了一怔,急道:“此非善地,速退!”
  时少孤黄梁梦同时惊觉,一时跃身同起,向大殿之外飘了出来。
  但听一阵哈哈狂笑,那黄衣老僧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几位当真就要走了么?”
  时少孤大步当先,向庙外就走。
  “且慢!”
  白彩云喊住了他。
  时少孤怔了一怔道:“那老僧虽非善类,但与我等无仇无怨,随他去吧!”
  “我并不是放不过那名老僧……”
  眸光微微一转,道.,“而是那老僧话中有话,好像对我们有所威胁!”
  果然,只听那老僧的声音又道:“如是要找至尊教主,只怕错过此处,可就不易找到了!”
  白彩云悄声道:“看来我是帮错了!这老僧也许已归至尊教收用,至尊教主看中了这处地方,正借此疗养将息呢!”
  时少孤讶然道:“你是说至尊教主等人在于此处?”
  “大概是如此吧!”
  时少孤心神一松,道:“快些,咱们必须即刻见到她们……”
  说着大步又向殿中走去!
  耳际间只听那黄衣老僧的声音又道:“为了取信三位,不妨先让你们看看其中真实情形……”
  话锋微顿,又道:“弥勒佛右足大姆指有一活塞,拔开一看便知。”
  时少孤举目看去,果见正面供的是一尊大肚子弥勒佛,右脚姆指光洁滑润,显然是常常扳动之处。
  当下毫不迟疑,立即伸手扭去!
  果然那足指是一个活塞,一扭之下,立刻开启,露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孔洞,一线光亮隐隐透出了出来。
  时少孤连忙俯首看去,只见那足趾之内似是一条长管,中间嵌着层层的琉璃水晶薄片。
  视力所及,似是一间巨大的地下石室,正面一张云床,趺坐着至尊教主,那白发鸠面的雪妪以及四名侍婢,俱皆环立榻前。
  其次,玄中子以及所有天罡地煞等幽灵,俱皆分列两侧,就地趺坐,似是均在默默调息。
  白彩云与环抱着时思星的黄梁梦已走了进来,时少孤收回视线,伸手就欲将那弥勒佛像推到!
  “住手……推倒神像,你就休想见得到她们之面!”
  那黄衣老僧虽隐身机关之中,但对外间的一切却似乎一目了然,看得一清二楚。
  白彩云也向那孔洞中瞧了一眼,沉声道:“说罢!你有什么条件,才能见得到至尊教主?”
  那黄衣老僧的声音道:“老衲并无条件,只要你们依循老衲所指示的路径前行,自然会见得到至尊教主等人之面!”
  时少孤急不及待的道:“快说,由何处可走?”
  “右侧殿壁上,有一铜环,可曾看到?”
  时少孤连忙扫了一眼,道:“不错,看到了!”
  “一拉之下,可现一处暗门,迳直向内走去,再候老衲次一指示!”
  时少孤心急如火,并不征求白彩云的意见,恍身就向右侧殿壁扑到,那殿壁之上果有一个细小的铜环,一拉之下,立刻发出一片轧轧之声,一条高约七尺,宽可三尺的暗道立刻现了出来。
  时少孤再不迟疑,纵身一跃向内走了进去。
  白彩云早在时少孤拉开暗门进入地道之前,忽的心头一动,疑念大起,又俯身向那小洞看去。
  她全神贯注,观察得甚是仔细,至少有半盏热茶之久,方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来,急声叫道:“时少孤,小心有诈!”
  但她喊得实在太晚了一些,时少孤早已纵入地道而去!
  白彩云顿足一叹道:“糟了!”
  但她却也不稍迟疑,娇躯一扭,随之向打开的地道飘了进去,而后是抱着时思星的黄梁梦,也相继跟了进去。
  白彩云步步为营,一路急进,同时放声大叫道:“时少孤,少孤……少孤……时哥哥…...”
  没有时少孤的应声,但却传来了黄衣老僧的呵呵大笑之声。
  待至笑声一收,又随他阴鸷无比的叫道:“女施主!后面的石门未关,如你愿全身而退,现在还来得及!”
  白彩云大怒,道:“除非你把时公子引了出来!否则我不把你这破庙拆了才怪!”
  黄衣老僧的声音笑道:“时施主已去与至尊教主会晤,难道女施主也……”
  白彩云应声叱道:“胡说,至尊教主早已离此他去……”
  黄衣老僧奇道:“女施主不是明明看到她们正在……”
  “那不过是一片幻影,是至尊教主在此时所留,但她们已走多时,只可惜时公子上了你的大当!”
  黄衣老僧大笑道:“女施主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但……你究竟是如何看出的破绽?”
  白彩云哼了一声,道:“第一,那小洞嵌了许多水晶琉璃,作用是可以混入视力,使人看得似实似虚,捉摸不定,第二,本姑娘一连窥看了半盏热茶之久,没见她们动过一动,就算她们俱被点了穴道,也不应该连呼吸也停止下来!”
  一言甫落,只听身后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轧轧之声,原来那大殿的暗门已经关闭了起来。
  黄梁梦皱眉一哼道:“白姑娘,咱们被困了!”
  白彩云冷声大笑道:“凭这点小小地下机关,还没放在我白彩云眼中……”
  但她却立即以传音入密道:“尊驾精谙阵法机关之学,可看出此中……”
  黄梁梦眉宇深蹙,也以传音入密道:“小生虽然对阵法机关薄有心得,但此处丝毫不按规例而建,像是不懂八卦九宫变化之人所修,又像是把八卦九宫等变化已参悟到炉火纯青之境,实在有些使人摸不到头脑……”
  目光一转,又道:“难道姑娘看不出来么?”
  白彩云柳眉微锁,道:“正如你说的一样,如不是最高明之人所修,就是最低劣之人所修!我也是看它不出,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了的!”
  “那一点?”
  “其中并无足以致人于死的布设!”
  黄梁梦急道:“这一点小生也看出来了,设若是最低劣之人所修,则他必然是不懂按装那些足以致人于死的厉害东西!”
  白彩云冷冷一笑,忽道:“管它是否龙潭虎穴,我们且闯它一闯再说!”
  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黄梁梦随后紧跟,一路偕行,眨眼间已到那地道尽头。
  尽头处已无路通行,但方一迟疑之间,左侧石壁又复爆起一阵大响,一道暗门打了开来。
  只听有人大叫道:“云妹!”
  原来那打开的石壁暗门,是一条长长的暗路,时少孤正在那条暗路之中,陡见白彩云赶到,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白彩云更不迟疑,高喊一声:“时哥哥……”
  也纵身扑了过去!
  两人动作虽快,但那机关的变化更快,但听蓬的一声,一道石壁由上急坠而下,正好落入了两人之间,隔成了两间石室。
  同时轧轧连响,来路亦被隔断。
  白彩云双手一摊,回顾了同困在一起的黄梁梦一眼道:“一些不错,这机关是一位最高明的能手所建!”
  黄梁梦长叹一声,道:“依这情形看来,虽是没有致人于死的布设,但如想闯出此处,也是难如登天之事!”
  忽然——石壁起了剧烈的摇撼。
  同时,隆隆之声传了过来,原来时少孤大怒之下,挥掌猛劈,欲图将那道横互在中间的石壁击穿!
  约摸过了盏茶之久,擂击石壁之声终于停了下来!
  原来那石壁并不是一般岩石可比,任凭时少孤掌力如何威猛,不但没有劈出一个大洞,就连石屑也没震下多少。
  白彩云长吁一声,道:“时哥哥,你能听得到么?……”
  时少孤的回音立刻传了过来,道:“听得到!你无恙么?时前辈……”
  “仔细听着,不必多消耗体力,时前辈和我以及黄梁梦都在此地,那石壁无法击穿,咱们必须待机而动。”
  时少孤心头略定,半晌又道:“但我急于要见至尊教主,不知云妹……”
  白彩云接道:“咱们已经上当了,至尊教主根本不在此处,早已走了!”
  “走了?……”
  时少孤怔了半晌,若有所悟的道:“怪不得那些人影呆直不动,原来……”
  “你明白了就行,反正急也没用,就利用这般时间先行养息一下吧!”
  正面的石壁中有两个拳大的孔洞,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切,只见外面是一间十分宽大的石室,但却空无一物。
  忽然——时少孤,白彩云以及黄梁梦俱皆眼前一亮!
  只见外面宽大的石室中突然走来了两条人影。
  那人影对他们并不陌生,原来竟是龙首巫婆母女。
  只见两人合力抬出了一张座椅,端端正正的摆到了时少孤与白彩云被困的石室之前。
  奇怪的是母女二人却眼皮翻也不动,根本不向被囚的时少孤白彩云等人看上一眼,一付呆滞之象。
  时少孤大感困惑不解,方在骇怪之间,只见又是两条人影走了出来,一个是莲足姗姗的黎明月,一个是丑陋狞恶的毒王沙千里。
  蓦然之间,时少孤明白了一切,心头不禁滋生出一阵透骨的寒意。
  只见黎明月徐徐坐于椅子上,格格一笑道:“时少孤,白彩云,慢怠两位了!”
  白彩云冷笑不语,另一石室的时少孤则大喝一声道:“黎姑娘,难怪你做了至尊教主的徒弟,看来你比她还要凶狠上一些,将来你……”
  黎明月厉叱道:“住口……”,
  眸光恨恨的由那拳大的孔洞中扫在时少孤脸上,咬牙道:“凡事有果必有因,至尊教主原本也是一个生性善良之人,只因受了人世间太多的摧残折磨,才使她变……”
  时少孤大声接道:“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知道她与时思星前辈之间的一切,她们是受了别人的陷害,裁诬……”
  “那么你呢?”
  “我……”
  时少孤怔了半晌道:“我怎么样?”
  黎明月一时似是无言可答,她说不出时少孤究竟怎样?
  迟疑半晌,方道:“你欺负够我了,今天你就不用想活了!”
  时少孤豪气勃发,道:“大丈夫生而何惧,死而何惧,姑娘尽管施为吧!”
  说罢,昂然而立,一付不屈不挠之态!
  耳际间忽听白彩云急以传音入密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勿因小不忍而乱大谋!眼下何妨顺着她一点?”
  时少孤怔了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道:“依姑娘看来,难道事情还有转机么?”
  “我早已说过待机而动!”
  时少孤不再言语了,但心中却是蹩扭万分。
  龙首巫婆母女与毒王沙千里俱皆在黎明月座椅之后垂手侍立,一付毕恭毕敬,奴颜婢膝之状。
  显然在她巧计摆布之下,已使龙首巫婆母女服下了足以忘记过去,迷失本性的“百蟾丸”。
  黎明月表面上虽是胜利了,但却胜得很惨,面对着被关在石室中的时少孤与白彩云,心中似是结了老大一个疙瘩。
  良久——黎明月再度冷声一笑道:“‘幽昊神功’为天下第一神功,为何你们竟施展不出了”
  时少孤忍不住大喝道:“第一,时某不忍对你一个弱女子下手,第二,你凭恃诡谋狡计,将我与白姑娘石室而囚,使我们的‘幽昊神功’不能联手而发……”
  黎明月大笑道:“这就对了!我曾说过要将你们拆散,使你们的‘幽昊神功’无从施展,这一点分我已经做到了……”
  眸光一转,又道:“那石壁如遭你们联手一击,无异摧枯拉朽,实在不堪一击,但如单独发掌,却使你们毫无办法……”
  时少孤大喝道:“那不过只凭狡计取胜,算不得本领!”
  黎明月大笑道:“不论算不算本领,你们且安心在此休养一时,不过……”
  声调近乎残酷的接下去道:“半月之内,将没有一点口粮和食水,待把你们饿得虚火中烧,垂垂欲毙之时,再慢慢供给食物!”
  白彩云眉头一转,忽的面凝喜色,毫不在意的道:“那么你究竟准备怎样处置我俩呢?”
  黎明月格格笑道:“权当养两只猛兽吧!每日供应一点仅可续命的口粮,长期的养着你们,也许三十年,也许五十载,也许就是一辈子,永远不放你们,让你们永远在此地消磨一下悲惨的岁月,不是很好么?”
  时少孤咬牙道:“姑娘倒是仁慈!”
  黎明月冷冷的道:“一道石壁,无异万水千山,将你们这一对恩爱夫妻分离一下,只可听声,不能见形,这就叫咫尺天涯……”
  白彩云微笑道:“如果你果然决心如此,至少你也要在此陪上我们一辈子,在这等地下洞室之中,大约也不是好受的吧!”
  黎明月被说得怔了一怔,但旋即冷声一笑道:“这是我个人之事,用不到你替我担心……”
  回首喝道:“沙千里!”
  “老奴在!”
  “小心看守这几名囚犯!”
  “是!”
  黎明月一笑而起,转身而行,龙首巫婆母女紧跟背后,相偕走去。
  时少孤默立囚室之内,不禁心如刀戳,那石室不大,空无一物,地下潮湿冰凉,不适坐卧,只能在其中呆立或是闲步。
  他只觉阵阵心血上涌,似是也要陷入疯狂状态。
  他已经试过以掌力劈击,丝毫不能奏效,除了任由黎明月摆布之外,看来已是毫无办法。
  “最毒妇人心!”
  他默然暗忖:黎明月与自己初见之时,看来也是个十分明理懂事的姑娘,为何现在却变得这样坏法?
  他无惧于生死,但囚在这样石室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是最最令人痛苦之事!八
  忽然——耳际间又响起了白彩云的传音入密之言:“少孤!你在做什么了?”
  时少孤长吁一声,也以传音入密道:“闭目等死,还有什么事情好做?”
  他心情不佳,故而话也说得十分暴燥。
  白彩云微笑道:“傻瓜,难道你没想出脱困之法?”
  “脱困?……”
  时少孤顿时振作了一下,道:“难道姑娘想出来了?”
  “你的剑在么?”
  “在……”
  时少孤顿时恍然,暗忖道:“是啊!阴阳双剑本属上古神兵,只要费上一点时间,不难将石壁劈开,为何自己竟然未曾想到此点!”
  忖思之间,立刻就去拔剑!
  只听白彩云急急的道:“不行,现在不能妄动!”
  “为什么?”
  “外面有人看守,如被发觉,反而弄巧成拙!”
  时少孤向孔洞之外的沙千里瞄了一眼,道:“即使被他发觉,咱们已经脱困而出,以你我联手之力,还怕它什么?”
  白彩云道:“我忧虑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恐怕被发觉之后,再发动了地下机关,那时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时少孤愕然一惊,心想:这倒果然有理,只好收手停了下来,仍是在室中不停往返踱步。
  时光慢慢逝去,天色渐暗,似是已入深夜之中。
  沙千里一直在两间石室之外逡巡,不时由孔洞中向内看上一看,似是非常忠于职守,因而使两人一直无机可乘。
  忽然——三条人影悄然掩入了时少孤被囚的石室之外。
  时少孤又惊又喜,因为他立刻认出了那三人正是长白四女中的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
  沙千里虽在石室外逡巡,但由于他已是本性迷失之人,对曲似水等尽皆视同主人,故而并不阻挡,喝问。
  齐满娇扒在孔洞之上瞄了时少孤一眼,皱眉一笑道:“时公子,这里面还舒服么?”
  时少孤面色一红,道:“令姊黎姑娘,以狡计阴谋将在下骗入此处,并非光明磊落之举,在下虽不幸被囚,也算不得丢人之事!”
  齐满娇伸指比在口唇之上,轻轻嘘了一声,道:“别大呼小叫,我可没说你算丢人,我们……”
  为难的转头叫道:“大姐,还是你来说吧,这话我可说不出来!”
  时少孤大感困惑,只见曲似水也是一脸为难之状,倒是老三朱叶青,满不在手的嘻嘻一笑道:“你们不好意思说,就让我来说吧……”
  娇躯一扭,走向那孔洞之前,嗲声嗲气的道:“时公子,我不替我二姐遮羞,坦白点说,她爱上了你。很想把终身大事付托给……”
  时少孤讪讪的道:“这只能谢谢令姊的厚爱,实则……”
  不待她说完,朱叶青又复顾自接下去道:“不过,她也恨你恨得要死,这样关上你一辈子,我知道她是绝对可以做得出来的……”
  时少孤哼了一声,方欲答言,却听朱叶青又道:“眼下倒有个两全其美之计,只要时公子肯屈尊一下,赔上两句好话。不但使时公子与白姑娘安全离去,而且我二姐也可以和我们重回长白无为门,不知时公子是否肯于答应……”
  时少孤皱眉道:“姑娘还没说明究竟要在下做些什么?”
  朱叶青噗哧一笑道:“是了,只要你向我二姐跪上一跪,磕上几个响头……”
  时少孤微怒道:“什么?下跪磕头?……姑娘不用再说下去了,这条件在下无法接受!”
  朱叶青笑道:“我说话一向有头有尾,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要把话说完……”
  眸光一转,接下去道:“你要在她脚前表示爱她,发誓永不变心,求她嫁给你!”
  “这更是做不到之事,在下已有妻室!”
  朱叶青笑道:“这自然是假的,其实,我二姐恨你已经恨透了,就算你真的要娶她,她也不会嫁给你了……”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嗨!你这人真是糊涂,给她转转脸消消气呀……她一定会对你冷笑,掴你一顿耳光,然后用脚把你踢走!那时,你就可以跟白姑娘走了!”
  时少孤双眉深蹙,频频冷笑道:“这是绝不可能之事,休说时某堂堂七尺之躯,即令是一个女人,也不会对她如此卑躬屈节!”
  朱叶青双眉一扬道:“如果不答应你就只好在这里住一辈子!”
  时少孤才欲答言,却听白彩云忽以传音入密道:“答应他!”
  时少孤大吃一惊,道:“云妹,你说什么?”
  “答应她!”
  “但小兄…..”
  “你放心,她绝不会掴你耳光,把你踢走!”
  “那……那岂不更糟?……”
  “你不用担心,只管依我的话去做!”
  时少跳忖思半晌,终于点点头道:“好吧,我答应!”
  朱叶青大乐道:“你真的答应了?”
  “自然是真的!”
  “大姐,快,放他出来,眼看咱们四姐妹又要团聚一齐了!”
  曲似水眉宇也开朗了许多,忽然返身喝道:“沙千里!”
  沙千里喃喃的应了一声,道:“老奴在!”
  曲似水道:“打开这间囚室之门,将时公子放了出来!”
  “这……”
  曲似水伸手递出一面铜牌,道:“定要看看这个么?”
  沙千里震了一震,连声道:“老奴不敢……”
  接着纵身向一侧闪去。
  不知那暗掣究在何处,但过了不久,却听一阵轧轧声响,时少孤被囚的石室正面,立刻裂开了一道五尺见方的空隙。
  时少孤更不怠慢,身形飘闪,已然走了出来。
  朱叶青嘻嘻一笑,道:“我来带路了!”
  纵身就向正面石室深处走去。
  那石室之中铺陈着一套花梨木桌椅,但却十分陈旧,而且而于黑漆无光,显得一派阴森。
  朱叶青大步当先,折身向另一间地道般的内室扑去,同时大叫道:“二姐,你看看是谁来了!”
  时少孤则在曲似水与齐满娇挟持之下,无可奈何的相继跟了进去!

  第一八章 侠骨雄风
  时少孤在曲似水,齐满娇挟持之下,身不由己,只好一任两人拖拖拉拉,向那地道般的石室走了进去。
  只见烛光照耀,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石室中虽称不上华丽,但也颇为雅洁,黎明月正斜坐一张太师椅上,鬓发不整,玉容寂寞,一付慵懒之态!
  朱叶青无限柔媚的笑道:“二姐,薄幸郞被我们提来了,你随意处置他吧!”
  黎明月眸光一转,不答朱叶青之言,却转向曲似水道:“大姐,小妹身体偶感不适,没迎接……”
  曲似水双手连摇道:“自己姐妹,用不着这些俗礼……”
  齐满娇稚气未退,嘻嘻笑道:“二姐姐,时公子虽然薄幸,但他已知悔过,愿意甘心接受您的打骂,替您消气……”
  眼神无限期待的盯注在黎明月脸上,又道:“二姐,您的气一消,是不是就随我们回长白了?”
  黎明月面色陡然一沉,叱道:“四丫头,这一定是你捣的鬼!”
  齐满娇吃了一惊,忙道:“不……我……我没捣什么鬼呀!”
  黎明月冷哼道:“我已发誓把那姓时的关上一辈子,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什么你要擅做主张,放他出来?”
  齐满娇皱眉道:“二姐,您别老拿我出气,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而且……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暗中急以传音入密向曲似水道:“不好,二姐姐怪下罪来了,还是大姐姐担起来吧!”
  朱叶青则向曲似水身边靠了一下,幽幽的道:“二姐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姐,你给我们作主!”
  曲似水淡然一笑,却以传音入密向时少孤道:“时公子,全看你的了……”
  声调一沉,道:“反正姓时的并没逃掉,或关或放,忘杀或留,全凭你二姐吧,咱们走啦,回长白去吧!”
  她说得十分逼真,丝毫看不出做伪之态!
  黎明月不禁为之一怔!
  曲似水说罢之后,当真向石室之外走去,头也不回,朱叶青齐满娇紧跟,眨眼间俱皆走得没了踪迹。
  黎明月张口欲言,身子也随之站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说出什么,长吁一声,又坐了下去。
  时少孤如坐针毡,十分不安,但他想到曲似水等人之言,只要给黎明月一个下台的机会,转转面子,自己与她们之间的过节就可完全消除。
  不论为人为己着想,似乎这都是义不容辞之事,女孩子脸嫩心窄,自己就算受点屈辱,让她骂上几句,甚至当真踢上几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忖念既决,只好低眉俯首的走前一步,轻声叫道:“黎姑娘……”
  黎明月哼了一声,不理不睬,却转头向龙首巫婆母女吩咐道:“你们权且退了下去!”
  龙首巫婆母女一直侍立在黎明月坐椅之后,对时少孤虽也不停的投射着利箭般的目光,却是呆如木偶,毫无表示。
  及至听得黎明月喝声,母女同时朗应一声,道:“奴婢遵命!”
  双双转身,向另一间石室退了下去。
  室中只剩了时少孤黎明月两人。
  烛光摇曳,洞室幽深,更增加了一份神秘之感!
  时少孤见龙首巫婆母女双双退去,微吁一声,又道:“黎姑娘……在下…...”
  呐呐了半晌,却没在下出个所以然来,同时,黎明月踞椅高坐,自己则像个囚犯一般,站在她的面前,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黎明月面色寒凛如水,眸光利箭般一转,叱道:“跪下!”
  时少孤震了一震,一时惶然失措,同时心中微生反感。
  虽然他曾答应曲似水等来给黎明月赔礼道歉,但想必不过说上两句好话也就够了,不至真的要跪要打。
  堂堂七尺须眉男儿,如真的去给一个妇人女子下跪,简直成何体统,心中如此忖思,自然未曾屈膝下跪!
  方在忖思之间,只听黎明月又是一声娇叱道:“你聋了么?”
  时少孤又震了一震,不自觉的答道:“在下不聋……..”
  说过之后,不由一阵脸热耳烫。
  “既然不聋,还不快些跪下!”
  时少孤抗声道:“办不到!”
  “办不到?……”
  黎明月有些意外的怔了一怔,道:“那么你来做什么?”
  “在下深感对不起姑娘,特地来赔礼道歉!”
  “你这那里是来赔礼道歉,简直是来气我!”
  “这要请姑娘原谅……..”
  黎明月冷叱一声,突然拂手一指,向他心窝点了过去。
  时少孤既不躲闪,也不格拒,指锋所及,立刻被点闭了“巨阙穴”!
  黎明月冷哼一声,霍然起身,叱道:“时少孤,你就到那石室去住上一辈子吧……我要叫你和那姓白的贱婢永远只有一墙之隔,却永远不能见,面!”
  说着向时少孤大步走来,果真又欲将他重复关回石室。
  但当她甫行走到时少孤身边,却听格崩一声轻响,时少孤被闭了的穴道已经自行运气解了开来。
  黎明月微微一惊,方欲有所动作,时少孤却已出手如电,牢牢的握住了她的两条玉臂。
  她挣扎了一下,只觉时少孤双手似有万斤之力,被握之处,有如套上了两道铜箍,再也挣扎不开。
  其实,她也并非真的有意挣扎,娇躯反而藉势一歪,整整的倒入了时少孤的怀抱之中。
  时少孤心头一震,正欲将她推开,却听得黎明月忽然幽幽的啜泣了起来,呜鸣咽咽,一发不可停止。
  他不禁左右为难起来,一时既不便将她推开,又不便将她搂住。
  黎明月啜泣了一阵,陡然大叫道:“时少孤,你杀了我吧……”
  时少孤摇撼着她的双臂,皱眉道:“姑娘,冷静一下!”
  黎明月泪流满面,娇喘细细的道:“想不到我枉自善用心机,却栽到了你的手里!”
  时少孤讶然一怔,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姑娘何曾栽到我的手里?”
  他确实满头玄雾,莫明所以,以眼下而论,自己被捕成擒,与白彩云皆囚于石室之中,该说是栽到了她的手里才对。
  黎明月长吁一声,道:“难道你是真的不懂?……”
  时少孤皱眉道:“栽了跟头的是我,姑娘……”
  “你伤了我的心,凭我那一点比不上姓白的贱人?”
  “问题不是这样,那……只是因为机绿凑……”
  黎明月忽然格格笑道:“机缘凑巧是不是?”
  时少孤呐呐的道:“可以这样说…….”
  “这只是你的自我开脱之词,错在你用情不专!”
  “用情不专?”
  “在无人谷五行洞中你曾对我说过些什么?”
  时少孤一时不由啼笑皆非,当初不过为了救她性命,不得已说出那些谎言,其实以黎明月的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那是随机应变之词,为什么她要如此认值,拿那些话来胁制自己?
  但不论怎样,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却是真挚的,以她的花容月貌,才智武功,都足以配得过自己,有妻若此,该是一大幸事。
  若非自己在垂垂欲死之时遇到了白彩云,经她以阴阳三易之法救了自己性命,发生了男女之私,又合参了“幽昊神功”,则黎明月倒是一个理想的伴侣,只可惜自己与白彩云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但他立刻又想到朱叶青等人之言,只要对她表示出一番钦敬爱慕之意,满足了她的骄衿心理,则自己也许就可顺利的脱身而出。
  当下轻吁一声,道:“姑娘绝世才华,在下初见之时就已钦慕不已!其后……”
  “我只问你在无人谷中受否说过我俩已有白首之约,以及你对天设誓,任凭海枯石烂永不变心之言?”
  “在下是那样说过,但是……”
  “不用但是,那种话在大庭广众之间说了出来,现在你居然把我丢开,与那姓白的丫头混到了一齐,你知道这影响对我多大么?”
  她说得幽怨缠绵,使时少孤不由心弦震颤,同时,一股处女的幽香冲入鼻观,心神为之一荡。
  她说得亦非毫无道理,当时至尊教主确乎相信了此事,方才免去了黎明月一死,而如今黎明月成了至尊教主的弟子,自己却与白彩云结成了夫妇,那结果自然会使她感到异常难堪。
  一时之间,他对黎明月大为同情了起来,甚至有些觉得和黎明月结合才会得到终身的幸福。
  他叹惋一声,道:“晚了!只怪我们无缘……”
  “不!不晚!”
  “不晚?”
  “我只问你是否真的爱我?”
  时少孤震了一震,呐呐的道:“自然是真的,不过……”
  “别说不过,既然你真心爱我,难道不愿和我结成夫妇,同偕白首,永远相处一齐?”
  “当然愿意,不过…..”
  “又是不过,我再问你,这些话可是你真心说的?”
  “在下敢对天发誓,这些话都是衷心而发,但……”
  黎明月由他怀抱中挣扎了出来,揩揩泪渍,盈盈一笑道:“既然这样,倒是我错怪你了!”
  “不,本来是我不好……”
  “过去之事,提也无益,咱们应该计划将来!”
  “将来?……”
  时少孤突然吃了一惊,呐呐的道:“将来怎样,咱们只有期诸来生了……”
  黎明月格格一笑道:“来生渺茫不可期,咱们还是计划计划今生吧……只要你真心爱我,我也真心爱你,就……”
  时少孤大惊道:“不,不能……我……”
  忽然——数声娇笑传来,只听朱叶青尖声怪调的道:“今生就今生吧,只要你们两相爱悦,大姐就可以给你们主持婚礼!”
  齐满娇拍掌笑道:“时公子……噢,不!二姐夫……”
  黎明月满面羞红,叱道:“四丫头,你再满口胡说,小心我撕你的嘴!”
  曲似水微微一笑,转向时少孤道:“以长白无为门的二小姐配你,大概也配得过了,时公子,你大概没什么推托的了吧!”
  时少孤顿时目心底之中冒出一股凉气,他此刻已经意识到是坠入长白四女的预谋之中。
  朱叶青格格笑道:“大姐,事到如今,还用得着再问他么,您就准备主持婚礼吧……二姐,您这身衣服不行,该换套红的……四妹,你发什么呆呀,快帮我去拿香烛,鞭炮,咱们也该热闹上一天了……”
  时少孤心乱如麻,皱眉大喝道:“且慢!”
  长白四女俱皆为之一怔。
  曲似水寒着脸道:“怎么?是我二妹配不过么?”
  “不!不!绝不!但是我已与白彩云……”
  曲似水故做不解的道:“与她怎样?”
  时少孤道:“我们已经结为夫妇,这话在下早已对姑娘说过……”
  曲似水摇头一笑道:“你们可曾行过婚礼?”
  “没有,但…...”
  “既未行过婚礼,就不能算做夫妇!”
  “但我们已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曲似水沉声道:“那只是男女苟合!亏你好意说得出口!”
  时少孤面色一红,但却抗声大言道:“不管你怎样说法,我不能一错再错,此生只能以白彩云为妻,对姑娘的好意,只好辜负了!”
  曲似水寒着脸道:“眼下只怕由不得你了……”
  暗以传音入密向时少孤道:“我二妹的脾气,你该知道,如果你今天再不娶她,只怕她非要一死不可,那样岂不使你后悔一辈子!”
  时少孤闻言心头大震!
  自己之不能答允黎明月的婚事,那是无可奈何的,否则,白彩云又会有什么结果,何况自己血液中正流着数以万计的无尾蛊,离开了白彩云,至多自己只能活上一年,但如不答应黎明月,也许她真的因羞愤自找而死,自己岂非真要终身负疚?
  一时之间,他实在有些委决不下,不知自己究该如何是好?
  朱叶青与齐满娇跑前跑后,兴奋忙碌,果然弄来了香烛纸箔,大红屏障,似是早经备就之物。
  曲似水见时少孤默然无言,知他已入彀中,只要举行了婚礼,不怕时少孤再飞上天去。
  当下微微一笑道.,“丁丑丁卵,当时就好,我就以大姐的资格,为你们主持婚礼吧……”
  说罢居中一站,又道:“只要你们互表心迹,对天一拜,婚礼就算完成!”
  时少孤剑眉深锁,朗声道:“我不能!”
  曲似水深感意外的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么?”
  时少孤坚决的道:“在下既经决定,绝不会因受威迫利诱而改变初衷,四位姑娘对在下的恩惠好意,在下深铭不忘,要我杀身以报可以,但这事却万万不能从命……”
  朱叶青首先忍耐不住,冷哼一声道:“你认为大姐当真不会杀你么?”
  曲似水面色也变得铁青的道:“虽然你武功大进,又参成了‘幽昊神功’,那个白丫头被囚难出,凭你自己一人,大约还抵不过我姊妹四人!”
  “在下宁肯一死,也不能从命!”
  “想死也不容易,看来只有依从二妹原来的办法,把你关在石室之中,囚上一辈子了……”
  娇躯微动,探手就对时少孤肩头抓去,同时厉叱道:“对你这等薄幸之人,不必再顾什么江湖道义,咱们姊妹联手擒下他来,再关回去吧!”
  朱叶青,齐满娇闻得曲似水的喝声,更不怠慢,一左一右,同时涌身向时少孤扑去!
  时少孤微微一惊,连退三步,锵然一声,撤下了肩头宝剑。
  但见剑芒闪动之间,有如朝霞突起,耀眼欲花。
  曲似水等为剑气所慑,不自觉的收招一顿。
  朱叶青怒叱道:“没良心的东西,你居然拔剑出来,还想杀我们么?”
  时少孤皱眉道:“在下只欲自保,大恩大德,异日定行图报……还求黎姑娘特别宽容,放出白姑娘,在下即刻离此而去!”
  黎明月冷笑不语。
  朱叶青大叫道:“你这不是想害死我二姐姐么?”
  突然I另一个娇脆的声音接道:“放心吧!她不会死,以一个善弄狡谋之人会自戮而死,那才是千古奇闻哩!”
  长白四女同吃一惊,连时少孤也为之一呆,原来白彩云不知何时己然到了时少孤身边。
  只见她手摇“阴剑”,剑气冷森迫人,唇角间挂着一股冷酷骄傲的笑意,眸光连转,正近乎不屑的扫掠着长白四女。
  时少孤又惊又喜,道:“云妹,你……”
  白彩云嘻嘻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出来了么?毕竟你还不算薄义寡情之人,承认我是你终身的妻子…...”
  显然她早己脱囚而出,把几人的谈话至少听去了大半。
  黎明月顿足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疏忽了你们手中的阴阳剑,谅来你必是钻墙逾穴逃出来的吧!”
  白彩云冷笑道:“你还不愧称为智者,而且,现在发觉也未免太晚了!”
  曲似水勃然大怒,道:“一些不晚,长白四女不见得会栽到你们手里!”
  白彩云冷笑不绝,手中阴剑一摇,道:“那你们何不试试!”
  同时探腕就去抓时少孤的左臂,欲图联手一战长白四女。
  时少孤左臂急缩,道:“云妹,不可鲁莽!”
  曲似水面孔铁青,厉叱一声,喝道:“长白四女今天与你们拚了!”
  身躯旋风般一转,疾攻而至。
  “大姐!”
  一声娇呼,黎明月早已抢到曲似水面前拦了下来。
  要知长白四女,以老二黎明月武功最高,成就凌驾曲似水等人之上,故而能及时将曲似水拦了下来。
  曲似水微感讶异的道:“老二,你……”
  黎明月一向心高气傲,从不服输,按说必会抢先出手,与时少孤,白彩云一分胜负不可,为何她竟然反会拦阻自己?
  黎明月淡然一笑道:“这是不能勉强的事,既然时公子情有独钟,我又何必强夺她人之爱,放她们去吧……”
  由于黎明月的态度遽变,遂使紧张的情势立刻急转直下。
  曲似水恨恨的一跺脚道:“二丫头,这是你自己的事,本应由你自己处理,我做大姐的心意已尽,既是你自己不争气,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黎明月从容笑道:“长白四女的名头,算被我败坏完了,大姐,待这事过去以后,我情愿接受门规的制裁……”
  眸光幽幽一转,道:“你们可以走了!”
  时少孤、白彩云同深讶然,料不到事情会有这样异突的发展!
  时少孤有些歉然的投注了黎明月一眼,道:“在下实是无可奈何,对姑娘厚意,异日必有相报之处,眼下,请恕在下就此别过了。”
  说罢,缓缓转身朝石室外走去。
  白彩云目露困惑之色,但却毫不迟疑,跟在时少孤之后,相偕走去。
  “站下!”
  时少孤一惊回首道:“姑娘又心生海意了么?”
  黎明月从容笑道:“尊夫人出身西域巫蛊教门下,精擅奇门五行之学,不知对此地的地下布设可曾看出门径,能否自行走得出去?”
  时少孤怔了一怔,道:“这……”
  白彩云则冷冷一笑道:“原来你想用这个败中取胜!我早料定你不是那等宽厚大度之人!”
  黎明月淡淡笑道:“正好相反,事实可以证明一切,我只问你们能否自己走得出去?”
  白彩云面色微红道:“此地布设极为高明,走出去确然要费上一番周折!”
  黎明月并不答言,却举手连击三掌!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过后,一个白眉老僧飘然而至,向黎明月合掌俯首道:“坛主有何吩附!”
  时少掰心头一动,暗道:原来这圣积寺的慧净和尚已然归附了至尊教。
  只听黎明月吩咐道:“唤出坛前二侍者!”
  慧净和尚恭应一声,退了下去。
  不久,只见两名白胡子老儿相继走了出来,肃然立于一侧。
  黎明月淡然笑道:“这两人就是修筑此间地下机关的设计之人,让他两人送你们离去,大约总无问题吧!”
  那两人虽然俱皆年逾古稀,白髯如银,但却獐头鼠目,眼珠不停骨碌乱转,一付猥琐之像。
  黎明月神色平静,从容一笑道:“其次,大概时大侠还急于想知道一事……”
  时少孤面孔红涨,呐呐的道:“不错,关于至尊教主居处……”
  黎明月沉凝的道:“我不妨一并告诉你,她目前正在距此正南二百二十余里之外红云山外方峡中,大约三数日内不会离开!”
  “姑娘此话……”
  “信不信由你,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时少孤只觉脸热耳荡,有些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两名白胡子老儿,立刻趋前几步,道:“老奴等为带路了!”
  话罢转身向外行去。
  时少孤剑眉深锁,原想再说几句什么,但却呐呐难以出口,最后微吁一声,扭身跟了出去。
  白彩云亦不怠慢,淡淡一笑,随后而行。
  石室之外,靠近那两间囚室之前,呆立着被闭了穴道的毒王沙千里,黄梁梦则抱着时思星鹄候一旁。
  原来当曲似水等拉走时少孤后,白彩云籍机将毒王沙千里诱至对面孔洞之前,以一缕指风闭住他的穴道,而后用阴剑刺穿石壁而出。
  长白四女与时少孤等在石室中的一切,黄梁梦早已俱皆听清,当下见状大喜,于是在两名白胡子老儿引导之下,迳由曲曲折折的地道之中穿行,一路向前走去。
  地道十分狭窄,仅能留两人并行,时少孤心有不释,深恐两名老儿弄鬼,故而紧随其后,严加戒备。
  两名老儿若无其事,步履蹒跚,与时少孤挨挨碰碰,走得极慢,但一路之上,却是规规矩矩,毫无不良之意。
  不一时间,已经回到了时少孤误入地下暗道时的大殿之中。
  他原疑黎明月不会如此慷慨,会当真送自己与白彩云等人出寺,但此刻却不容他不信。
  他记起黎明月曾经说过:事实可以证明一切,女孩子的心实在令人难于捉摸,为什么如此善变!
  忖思之间,己至山门之外,数十具寺僧积尸仍未清除,惨不忍睹,两名白髯老儿却齐齐躬身一礼道:“诸位慢行,请恕老奴等不能远送了!”
  说罢顾自转身回寺而去。
  时少孤皱眉隐然一叹,恍如恶梦初醒,但他无暇多想,由黎明月的举措看来,至尊教主之在红云山外方峡,当是非常可靠之事。
  当下不再迟疑,大步当先,向正南的方向驰去!
  且说送走了时少孤等人后的长白四女。
  曲似水若有所失,面色凝重,眸光冷然盯注着黎明月叹道:“长白四女名噪武林,料不到此番西行,却栽到了男人手中。”
  黎明月同样的神色沉凝,道:“小妹已说过愿受门规制裁!”
  曲似水冷笑道:“只可惜你已是那至尊教主的衣钵传人,长白无为门再也管不住你了!”
  黎明月凄然一叹,道:“大姐,连你也不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但事实……”
  “咱们姐妹义结金兰誓同生死,小妹岂会违背誓言!”
  “但…...”
  “事急从权,那不过是一时的应变之计!”
  曲似水眉宇舒展了一下,道:“原来你认至尊教主为师本是一条计谋!愚姊还认为……
  黎明月眸光凝注着远处,一字一顿的道:“长白四女既然进入中原,就不能铩羽而退!”
  朱叶青悠然一叹,接道:“但咱们毕竟败了!以方才之事而论,二姐就不该放他们那样离去!”
  黎明月蹙额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须知时少孤与那姓白的贱婢两人联手,所发的‘幽昊神功’足可蚀钢化铁,连至尊教主尚且被他们击伤,我们……”
  朱叶青不以为然的道:“以长白四女之名,岂可临阵怯敌,不论他们的‘幽昊神功’如何厉害,也该与他们一较长短……”
  言下之意,对黎明月已经深为不满。
  黎明月有如一尊化石一般,忽而格格一笑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我岂会如此轻易认败服输!”
  朱叶青啊了一声道:“二姐,难道您这又是一计?”
  “自然,我们要败中取胜……”
  她牙关咬的格崩有声,恨恨的道:“虽然在计谋上我输了一筹,但这一次我却要找补回来,至少要使那姓白的贱婢死无葬身之地!”
  曲似水困惑的道:“二妹,你有这样大的把握?”
  黎明月唇角间绽开了一丝冷酷的笑意,向曲似忝等轻轻耳语了一番,一时长白四女又复笑语盈耳,仿佛俱已胜券在握。
  良久——黎明月朗然一笑道:“眼下有毒王沙千里,龙首巫婆母女等忠心的奴仆,加上云梦山至尊教分坛的徒众,咱们在中原道上已经算是扎下根了,只要拆散了时少孤白彩云,破除了至尊教,中原武林,就是咱们姐妹的天下了……”
  原来她有这像可怕的阴谋,野心!
  曲似水等默然无言,似兴奋又似畏怯,似满意又似不屑,但最后终于又爆出了一片欢笑之声。
  黎明月神采焕发的道:“咱们也该走了,云梦山忘我谷的地势环境皆属佳境,咱们该籍机先好好的修建上一番!”
  曲似水含笑道:“二妹,这倒难为你了……”
  于是,四女携领一行随从,相偕直奔云梦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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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时少孤,白彩云与黄梁梦、时思星等人。
  时思星被连闭三处要穴,昏迷不醒,茫无所觉,任由黄梁梦与时少孤轮流抱负而行。
  时少孤心急如火,奔行绝速,一日时光,已走出了一百七八十里,默算距离红云山外方峡,当已只剩了四五十里左右。
  此刻已经红日西沉,一座大镇遥遥在望。
  时少孤放目望去,正南方向果见一座大山,在落日余晖中益发显得巍峨壮阔,雄壮无比。
  依他的意思,就欲直奔红云山,但却被白彩云所婉拒,理由是一来对红云山地势不熟,赶到山中,已然入夜,如此大山,寻找一座峡谷不是易事,索性到镇上探听清楚,明日再行入山。
  二来则是竟日奔波,饥渴交加,体力消耗过甚,不如到镇上休息一夜,养足精神,以便入山之后,足以有余力应付任何猝然之变。
  时少孤不便坚持,于是相偕步入镇中而来。
  及至进入镇中,却不免大感失望。
  原来那虽是一座大镇,但却街市萧条,此刻不过太阳平西,已经家家关门闭户,不要说找不到一家旅寓客栈,就连饭馆,也没有一家。
  时少孤大感讶然,这确是不大平常之事,因为此镇地临驿路,本是东西要冲,按说必然车马辐辕客商云集才对,为何竟如此廖落清寂。
  但一个意念倏升脑际!
  大概此镇已遭至尊教洗劫!
  他的推断即刻得到了证实,一股血腥气味随风传了过来。
  时少孤大吃一惊,忽听呀的一声,一扇临街的房门打了开来,但门内亦未走出人来,而是因为晚风强劲,那街门被风所吹,自动的打了开来!
  时少孤正欲迈步入内,却被白彩云伸手拉住道:“不用看了,里面俱是叠叠尸体!”
  时少孤也知此言不虚,从那刺鼻的血腥味道,可以证实白彩云所言是实,而且,此镇想必被屠不过一日时间。
  白彩云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这位至尊教主的手段也太残酷了一些,全镇之上,怕不有千余人口,竟被她一举而屠戮净尽……”
  时少孤大感惊凛,倾耳听去,不闻点滴声息,果然似是全镇之人尽被诛戮,不禁自心底之中浮起一股凉意。
  但他立刻又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至尊教主最怀恨的是男人,尤其是武林中的男人。
  她曾发誓要把武林中的男人杀光,但不见得会诛杀妇孺,难道……
  忽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时少孤因痛心全镇无辜百姓被屠,以致连耳目也失去了应有的灵敏,及至那步履声来到临近,方始发觉。
  急忙转身看时,却不由大喜过望,原来来者竟是丐帮帮主病李逵宫伯约。
  时少孤连忙迎上一步,双拳一拱道:“原来是宫帮主………”
  但他立刻又有些吃惊起来,因为宫伯约明明与一了禅师等天下群雄在于一齐,云梦山忘我谷一别,正不知他们去了何处,此刻为何只有宫伯约一人走来?
  白彩云,黄梁梦同样的吃惊不已,神色间流露出一片困惑疑问!
  丐帮帮主宫伯约,神情凝重,但却顾然的也有一份惊喜之情,连忙环拱一揖,吐出一口长气道:“天幸遇到了时少孤与白姑娘,也许是武林气数未尽……”
  神情惨淡,几乎要掉下泪来。
  时少孤大惊道:“宫帮主因何如此消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家师等……”
  宫伯约长叹一声,道:“时少侠在武林大会上与白姑娘联手重创至尊教主,当时看来似已稳定全局,但至尊教主率众潜入谷内,时少孤白姑娘先后追入谷去,消息遂告中断,今师率同群雄本欲追入谷内,一举将至尊教主全部戮除,但甫入谷口,却被一座奇门阵式所阻,以令师之能,尚且未曾看破那是何种阵式,群雄虽多,自是更无一人能勘破阵法,正当群情惶急之际,敝帮属下忽然发来惊讯……”
  时少孤接道:“可是至尊教主已率领徒众到达了三仙岭之事?”
  宫伯约叹道:“不错,当时由令师下令,将群雄分为数批,随后追赶,老朽则指挥敝帮属下担任联络传讯!
  至尊教主率众一路诛戮,直达三仙岭圣积寺,但她亦未停留多久,却又节节南行,直入红云山外方峡!一路之上至尊教主均是坐轿而行,不知她伤势究竟怎样,但谅来必然不会太轻,必是在寻觅一处休歇疗养之处!”
  时少孤急不更待的又道:“家师以及所有群雄,眼下可是已跟踪追入了红云山么?”
  宫伯约黯然摇摇头道:“这倒难说了。”
  “怎么?难道…..”
  “当时令师等确是锲而不舍,先后分批追入了红云山外方峡,但预料中的一场大戏并未引起,却逐渐的没了消息!”
  “没了消息?……以贵帮耳目之灵,怎会……”
  “老朽奇怪的也是这一点,但这却是事实,也许至尊教另有出人意外的能人,将群雄分批制服,就是诱入了某一处所!”
  “但那也瞒不了贵帮的耳目!”
  “不瞒时少侠说,监视追踪的敝帮弟子,曾有不少被人搜捕,故而未能将一切真实情形传报出来!”
  时少孤皱眉道:“如此说来,这只能算是下落不明了……..”
  微微一顿,又道:“至尊教主等人眼下是否确在红云山外方峡中?”
  宫伯约忙道:“确在外方峡中,由于峡中平平静静,本帮门人始终未曾再发现群雄踪迹,故而老朽才认为…...”
  “至尊教主在外方峡中已然耽了多久?”
  病李逵宫伯约略一忖思,道:“已有一天一夜,迄今为止,似无离此而去的迹象!”
  时少孤忽的重重一叹,道:“那么,此镇的血案自然也是她们所为了!”
  “此地?……”
  宫伯约怔了一怔,道:“老朽忘记告知少侠,此镇血案似非至尊教所为!”
  时少孤闻言大为惊异,道:“眼下除开至尊教外,尚有谁能有这懐毒辣的手段!”
  宫伯约皱眉道:“以天下之大,江湖之杂,也许有些意料不及之事!”
  时少孤大惊道:“难道这不是至尊教所为?”
  宫伯约道:“至少有几点可疑之处:
  第一、至尊教主等人并未经过此镇,第二,依她沿途杀人情形看来,被杀者均为武林中人,而且所杀均属男子,此镇之被血洗,则是不论老弱妇孺,一律格杀。第三,依杀人的手法看来,也不似至尊所为……”
  时少孤困惑的道:“那么,这究竟是什么人所为?……”
  “老朽因一力注意红云山外方峡,对此地不免有所疏忽,且因原在此镇的数名本帮弟子已然遇难,行凶之人又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故而一时之间,倒难以查得出是那路人物所为,不过…...”
  目光一转,又道:“根据别处弟子所报,有几名魔头,曾在附近数度出没,也许就是他们所为…...”
  “是谁?”
  “乌竹神君,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
  时少孤不禁心头一震,顿时记起了当自己赶赴祁连山无人谷时,途中因救朱叶青,而将乌竹神君击伤,并将天山煞中的老大击死之事,他也记得乌竹神君发下重誓,定要报仇雪恨之言。
  果尔如此,则这三人该是向自己寻仇而来,为何却要向不解武功的百姓下此毒手,这又是为了什么?
  忖思之间,只听宫伯约又道:“除开这三人外,另有四名不明来历的神秘人物,似是被乌竹神君等人邀约而来……”
  时少孤心血激荡,像是整个的人都要一下子爆炸开来一般。
  他忽然有些恨上了自己,如非因自己与乌竹神君等人结仇,也许这镇上之人的性命不致断送。
  如果自己能及时把那一份秘密事件的纪录及时送到至尊教主手上,则更大的杀戮也早应因而息止。
  思前想后,处处都是因自己之故而带累了其他无数之人,一时不禁心如刀数,长吁无语。
  良久——白彩云轻轻推了他一下,悄声道:“傻瓜,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时少孤自有所思,一时呆呆的忖了起来。
  经白彩云一推,方始如梦初醒,投注了宫伯约一眼,道:“外方峡在云山何处,宫帮主是否可指示一…...”
  宫伯约立刻接道:“天色已晚,老朽在附近有一秘密居处,且屈尊少侠等休歇一晚,明晨再派人引导诸位入山!”
  时少孤白彩云俱皆点头称善,于是在宫伯约引导下,向镇外走去。
  在一片丛林之中,有一座破旧的小庙,就成了丐帮帮主临时的发号施令之处,其中只有七八名老丐,与十数只传递讯息所用的苍鹰,信鸽。
  时少孤等信宿一宵,第二日凌晨,宫伯约果然派了一名熟悉红云山中路径的老丐引导,直奔红云山而去。
  走出甫百里余,黄梁梦却收住脚步,将怀中的时思星交到时少孤手上,道:“小生要告辞了!”
  时少孤怔了一怔,道:“怎么,前辈要走了!”
  黄梁梦嗞牙一笑,道:“倘若那包文件送到至尊教主手上,她第一个恨不得要杀之人是谁?”
  时少孤皱眉道:“只要使她明白了当年之事,必然会化暴戾为祥和,消弭一场江湖大劫,谁也不会再恨了!”
  黄梁梦摇头道:“不然,她恨的必要去杀之人,首推那栽脏诬陷,挑拨是非之人!”
  时少孤轻吁一声,道:“那也难怪,不论任何人都会如此!”
  黄梁梦又道:“其次,就要轮到小生了!”
  时少孤讶然道:“轮到前辈,难道前辈与……”
  黄梁梦又嗞牙笑道:“小生将此一秘密奇货可居,收贮了这么多年,未曾将它公开出来,使那至尊教主一直蒙在鼓中,一旦明白了真像,她又岂肯把我轻易放过!”
  时少孤剑眉微锁,道:“事实果然如此,晚辈倒没想到此点,只好……与前辈分手了!”
  黄梁梦嘻嘻一笑,顾自作别而去。
  那老丐原为丐帮北支分舵中的一名堂主,名为施十方,系被正帮帮主宫伯约飞檄调来所用。
  由于他曾在红云山中居住过数年之久,路径十分熟悉,故而宫伯约特地派他引导时少孤等人入山。
  四五十里路程,不足一个时辰,已经抵达山下。
  红云山地方百里,山势险峻巍峨,但在那老丐施十方引导之下,穿林渡岭,行走得却是十分迅速。
  大约顿饭之久,已穿行了二十余里的山路,施十方忽在一处峭壁间停了下来,伸手遥遥一指道:“前面已是外方峡,请恕老化子不能再送了!”
  时少孤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果见两道山峰夹峙之下,有一片范围不少的峡谷,坎坷躇蹬,本来是渺无人踪之地。
  单从外貌看来,空山寂寂,谁又想得到峡谷中会隐下了一批足以使武林变色,江湖翻覆的至尊教徒。
  时少孤心头益发沉重了起来。
  至尊教主受伤之余,并不回转祁连山无人谷,反而逆向而行,其横扫武林,血染江湖的野心,更加明显了起来。
  那老丐施十方见时少孤只顾呆呆发怔,正欲告辞而去,却听白彩云急急的道:“老前辈慢走!”
  施十方连忙肃声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白彩云目注时少孤道:“眼下你我就要深入险地,万一发生误会冲突,带着穴道被闭的时老前辈,只怕增加不少麻烦,万一……”
  她把语音拉得极长,却没再说下去。
  时少孤双眉微锁,道:“依云妹之见,应该怎样?……”
  白彩云眸光一转,道:“如依我之见,最好就麻烦施前辈隐身此处,照顾一下时前辈,倘若能将那文件证物,顺利的交到至尊教主手上,化除了她与时前辈的误会,咱们再来把时前辈接去,以免万一有不测之变,难以应付!”
  时少孤频频颔首道:“倒是云妹想得周到……”
  转向施十方双拳一拱道:“前辈如肯帮忙,就烦请在此代为照顾一下……”
  不待他说完,施十方忙道:“时少侠说那里话来,老朽遵命就是!”
  当下接过昏迷不醒的时思星,就向一处岩穴之中躲了进去。
  时少孤记牢方向地位,与白彩云联袂同起,有如两缕青烟一般,向外方峡中飘了上去。
  身形甫落,但听一声厉喝:“什么人,胆敢闯来此处?”
  两名守在峡口的青衣蒙面人,立刻双双拦了上来。
  及至时少孤,白彩云身形落地,两名胃衣人却发出一声惊呼,向后退去!
  原来两人已经认出是在忘我谷武林大会上击伤他们教主之人!
  时少孤心中一动,蓦的又发觉了一桩事实,那就是至尊教主不回忘我谷,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怕自己与白彩云相偕寻去。
  但他无暇忖思,与白彩云身形疾闪,拦在了两名青衣人之前。
  同时,时少孤也看清了那两名青衣人是谁,心头不由又为之一震,原来那两人竟是初闯无人谷百余群雄中的阆中双奇单于兄弟,两人曾以赤离掌引发了地极之火,照此情形看来,两人如非天罡,则是地煞之数。
  时少孤闪身一拦之间,沉声低喝道:“不要害怕!速去传报教主,就说时少孤有要事求见。”
  阆中双奇同声一哼道:“忘我谷口,至尊虽被你等击伤,但那却是一桩意外!当时至尊不过用了四成力道!”
  时少孤点头道:“的确不错,但在下今天不是找你们打架而来!”
  阆中双奇均已是百岁开外之人,但言谈举止之间对至尊教主仍是一付尊敬与信赖之态。
  只见两人隔着蒙面黑纱互望一眼,转向时少孤道:“教主曾誓言将你们寸磔致死,如依我等良言相劝,还是及早离去为佳!”
  时少孤扳着脸道:“看来两位是不肯传禀的了……”
  伸手一拉白彩云道:“咱们闯!”
  两人功力岂同泛泛,闯步出口,已然双双跃身而起,出去了十余丈远,向峡谷之中射去。
  阆中双奇见状大惊,抖手一扬,打出一蓬闪闪红光,传出惊讯。
  时少孤,白彩云身形甫落,正欲二度腾身而起,忽见七八名青衣蒙面人纷由草丛之中巨石之后闪身而出,挡住去路。
  为首之人,霍然又是天罡首座玄中子。
  时少孤冷然叱喝道:“时某因要事求见教主,烦劳尊驾快些通禀一下!”
  口中在说,脚下却停年未停,与白彩云双双携手,向内闯去!
  玄中子勃然大怒,一声尖叱,与另外数名青衣人同时推出两掌,一周匝地狂飕疾卷而至。
  掌风中隐隐传出一股腥臭,正是最霸道的“驱尸百毒掌”!
  白彩云柳眉森竖,暗以传音入密道:“这些都是恶性难驯之人,干脆解决了他们……”
  时少孤急道:“不行,在未见到至尊教主之前最好不要鲁莽从事!”
  两人本是双手相携,“幽昊神功”随时均可发出,白彩云掌力且已发到一半,闻得时少孤之言,赶忙掌心一翻,向地面之上按去!
  时少孤亦不怠慢,同时按出一掌!
  但听蓬的一声暴响,尘砂四飞,碎石如雨,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时少孤与白彩云则已藉力而起,有如飞天巨鸟一般由玄中子等人头上越过,向十余丈外落了下去!
  玄中子等又惊又怒,齐地旋身一转,追了上去,双掌二度递出,由身后向两人击到!
  要知玄中子等均是天罡前几名的人物,功力如山,身形似魅,时少孤白彩云身法虽快,但仍被及时追到身后,一股暗流已然当先涌了过来。
  时少孤收步转身,喝道:“你们当真要找死么?”
  与白彩云双掌同起,就欲迎击过去!
  蓦在此刻——
  一声娇喝传了过来,道:“住手!”
  玄中子等闻声一惊,连忙挫腰塌臂,硬把已发的招式收了回来。
  时少孤白彩云亦同时收招不攻,循声看时,只见来人竟是至尊教主驾前四名侍婢中的春红。
  玄中子连忙趋前一步,道:“教主已见到警讯了么?”
  春红道:“不错,教主特派我来请他们进内一叙!”
  玄中子讶然道:“请他们入内一叙?这话果真是教主所说的么?”
  春红面色微变道:“莫非你认为我是撒谎么?”
  “老奴不敢!”
  春红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敢,还不快些退了下去!”
  玄中子等唯唯喏喏,果然立刻退了下去。
  春红盈盈一笑,道:“时公子,我给你带路了!”
  说罢当先转身行去。
  那峡谷十分曲折,七弯八拐的走了一阵,面前忽然为之一亮。
  只见峡谷中竟有一片平阳之地,在密林环绕下,隐隐现出一片古旧的废宅,乍然看去,范围着实不小。
  时少孤心忖:谅来这里曾是一位高人雅士的隐居之所,其后那位隐士已死,或是离此他去,于是被至尊教占住了下来。
  侍婢春红步履姗姗,奔行极速,眨眼之间,已穿入密林,到了那一片阴森森的废宅之前。
  一路之上未再遇到任何拦截,当侍婢春红走到门前,两扇乌木大门立刻随之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只见又是一个小婢应声而出,竟是四婢中的秋菊!
  秋菊毫无意外之感,冷然扫了时少孤白彩云一眼,向春红道:“教主已经等得很久了,快带他们进去吧!”
  春红略一颔首,当先而入。
  进入大门,二门,已至大厅,只见人影幢幢,气势壮阔,时少孤,白彩云不禁俱皆为之呆了一呆!
  正中坐的正是至尊教主,面纱已去,薄施脂纷,双目之中隐泛杀机,那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正怒目而视牢牢守在一侧。
  夏绿,冬梅,两名侍婢分侍左右,另外则是数十名青衣人,各佩兵刃,雁翅般排列两侧,俱各沉肃无言。
  场面虽然严肃,但时少孤有恃无恐,心想:只要将那包秘密的书信证物交她过目之后,她的态度必会立刻为之改变。
  当下昂首阔步当先而入,同时伸手将怀中厚厚的封套取了出来!
  至尊教主面罩寒霜,凛然叱道:“时少孤,你的胆子不小!”
  时少孤皱眉道:“忘我谷之事实是迫不得已,还望……教主见谅……”
  有些口吃的接下去道:“晚辈托天之幸,历尽重重危难,弄来了一份有关十余年前的一件武林秘辛的记载,翔实可靠,并且附有证物,特地呈献与……教主!”
  至尊教主冷淡的哼了一声,道:“此事本座已得云梦分坛黎坛主飞书驰报,否则……不容你见到本座之面,就要将你化骨分尸了!”
  时少孤心头一寒,暗忖:原来黎明月已暗中先行发来了羽书,她用意究竟是善是恶,为何突然之间改变得如此贤良?二
  心中虽疑念百出,但却并不如何在意。
  只听至尊教主喝道:“既然如此,还不快些把它呈上来么?”
  时少孤微微一怔,只见侍婢春红早已来到面前,等待着接取那一包厚厚的书信。
  时少孤不少迟疑,立刻双手递了过去。
  春红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娇躯疾转,双手奉于至尊教主面前。
  至尊教主伸手接过,且不用手去撕封口,却眸光投注着时少孤道:“你将这封套交与本座,其意安在?”
  时少孤皱眉道:“这其中是一段十几年前武林秘辛的详细记载,难道……教主没有一点好奇之心…...”
  “本座一向不关心他人之事!”
  时少孤不由心头一震,暗忖:这封套她若拒绝打开,则自己的一番心血就算完全白费!
  当下不假思忖的道:“因为这段武林秘辛与教主有关!”
  至尊教主面色微变道:“与我有关?”
  “一点不错!”
  “难道你已看过了?”
  时少孤一惊道:“晚辈不敢……..”
  微微一顿又道:“那封套有火漆封印,教主一看就知晚辈是原封不动!”
  至尊教主果真依言仔细检看了一下,淡然说道:“时少孤,本座觉得有些奇怪!”
  时少孤讶然一惊,呐呐的道:“教主奇怪什么?”
  “奇怪你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时少孤面色微红,轻轻长吁一声,却暗以传音入密道:“因为我已得到证实,您就是我的母亲!”
  至尊教主身子一震,也以传音入密道:“如你聪明,更应该知道我与你母子关系已绝,我曾几次要杀你,想你总会明白吧!”
  时少孤喟然一叹,道:“你还是先看了之后再说吧!”
  至尊教主有些不感兴趣的缓缓拆了开来,定目看去!
  时少孤摒息凝神,静观变化。
  只见她面色顿时大变,至少一盏热茶之久,始才看完。
  时少孤一颗心又提到了口腔之中,因为至尊教主始终面寒如冰,丝毫没有他意料中应有的喜色。
  终于——她重把那厚厚的封套封好,笑道:“少孤,你来得非常及时。”
  时少孤一颗心立刻定了下来,不由吐出了一口长气。
  只听至尊教主继续说道:“本座尚有无数言语要与你详说,且去与这位白姑娘休息一时,用过酒饭,再等候本座传见。”
  话虽说得傲然无比,但语调之间以及称呼之上,俱都与前大不相同,时少孤心头一酸,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娘来。
  然而不论怎样,在这等大庭广众之间,却不容母子相认,是以他只好压制下心头的冲动,恭护的应道:“晚辈遵命!”
  秋菊冬梅两名侍婢立刻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婢给时公子,白姑娘带路了!”
  时少孤仍欲有言,他原想说出时思星已然回来之事,但略一忖思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当下与白彩云随那两名侍婢立刻向外走去。
  穿过两道垂花拱门,眼前来到一座花厅,布置雅洁,古色古香,一席酒筵早已摆了开来。
  时少孤早已饥肠雷鸣,同时心中再无芥蒂,当下不待推让立刻坐了下去,开始吃喝起来。
  白彩云则眸光四转,一付犹疑之态。
  两名侍婢领来两人后,一言不发,即刻退了回去。
  时少孤奇怪的投注了白彩云一眼,道:“云妹为何还不食用?”
  白彩云皱眉道:“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
  “譬如说至尊教主的态度……”
  声调放得低低的道:“你不妨向我说句真话,那封袋中的东西,你曾否看过!”
  时少孤面色微红,道:“不瞒云妹说,我的确已经看过了!”
  “那里究竟是些什么?”
  时少孤怔了一会,终于叹口气道:“俱是有关家父母情海生变,被人诬陷,以至反目成仇的详细记载,里面并附有一件证物,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那么令尊就是时思星,令堂就是至尊教主了?”
  “一些不错!”
  “那栽赃诬陷之人呢?”
  “是……我姨母,也就是我的养母,文子玉夫人!”
  “啊……这倒很难令人相信!”
  “小兄初见时也有些怀疑,但现在……”
  “别忙,其中还有甚多可疑之处!”
  时少孤淡然一笑道:“那是云妹过虑了!”
  白彩云不以为然的道:“并非过虑,事实上不容人不怀疑,假如易地而处,我是那至尊教主,该当如何?……”
  时少孤皱眉不答,至尊教主的态度的确不能不令人启疑。
  白彩云徐徐又道:“假如我是那至尊教主,当看到当年的恨事完全是被人诬陷所造成的一段误会时,第一,我会立刻追缉那栽脏诬陷之人,第二,我要立刻追寻时思星的下落,第三,我会对着自己的儿子流下泪来……
  但是她方才的表情,你是看到的,她怀恨多于欣慰,怒气多于笑容,对此似是毫不动心,岂非怪事,难道她真的已是铁石心肠,毫无人性了么?……”
  不待时少孤答言,白彩云突的一拍桌案,道:“这事并不可能,至尊教主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铁石心肠之人,从她在三仙岭放走怀恨了十多年的时思星前辈一事,就可得到证明!”
  时少孤骇然道:“那么,依云妹看来,这事……”
  “这事有不可能,第一,也许你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时少孤大叫道:“不!我早已得到证实,这一推断并不可能……”
  白彩云柳眉深蹙道:“也许那书信之中的记载并不可靠,被她看出了破绽……”
  时少孤摇头道:“这可能也不大,因为那份书信是出自一位高僧之手,定然是十分正确可靠之事!”
  白彩云突然一拍桌案,大叫道:“是了!我想通了!”
  时少孤讶然道:“云妹想通了什么?”
  白彩云顿足道:“那书信是假的!”
  “假的?……”
  时少孤失笑道:“那更加不可能了!东西到手之后,从未一时稍离,一直带在我的身边,怎会变了假的?”
  白彩云不顾时少孤之言,却悠悠叹道:“可惜我毕竟又输了那姓黎的丫头一筹!”
  时少孤困惑不解的道:“云妹究在说些什么?”
  白彩云叹道:“咱们都上了那黎明月的当了!”
  “此话…...”
  “黎明月不是宽洪大量之人,为何她会那样慷慨的把你我放走,又指明了至尊教主的匿身之地。”
  “也许她悔悟了自己的错误,有意补赎!”
  白彩云冷哼一声道:“那不过是你的梦想,以她的为人,恨不得把我寸磔至死才能甘心,她怎会反而送我出来…...咳!我早该想到这些!”
  时少孤皱眉道:“事实胜于一切,她不是已经送咱们出来了么?”
  白彩云悠然叹道:“但他却把你原来的书信换走了………..她这一着倒真够得上毒辣!”
  时少孤笑道:“东西在我身上,并未离开过一时一刻,而且,原封原样,怎会被她换走?这……实在无此可能!”
  白彩云跌足叹道:“这只怪你江湖经验浅薄,问题发生在那两个送我们离开的白胡子老儿身上,一定是他们弄了手脚!”
  “但那封套!”
  “她可以做一个一模一样之物,要那两名精于偷术的老儿给你换走而不被发觉,里面如再装上一些对你不利之物,那更是弄巧成拙了!”
  时少孤不禁为之一惊,这倒确是大有可能之事。
  大厅之中阒寂无人,只有四周排设着无数的菊花丹桂,发散着令人心醉的浓郁香气。
  白彩云眸光四转,急道:“此非善地,我们快些离开!”
  说罢即刻站起身来,当先向外就走,时少孤也顾不得吃喝下去,霍然起身,随后走去。
  忽然——就当两人甫行踏出花厅之际,只听一声冷叱,道:“还想走么?”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不用去看,单从声音中就已听出是至尊教主的声音。
  至尊教主冷笑一声道:“没有用了,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吧!”
  时少孤心如刀戮,嘿然无言。
  白彩云则仰天一阵大笑,道:“凭我俩联手之力,大概还不致如此然用,就会栽到你的手里!”
  至尊教主身后簇拥了数十名青衣人,似是所有至尊教的高手俱已到齐。
  时少孤心知处此富之下,只有放手一搏,先行脱困而出,再行慢慢设法,否则一旦遭擒,势必难逃一死。
  故而不假思忖,也探臂向白彩云右臂抓去。
  至尊教主又是格格一笑道:“花厅之中,摆了不少菊花丹桂,你们可曾看到?”
  时少孤不禁怔了一怔,心想:此时此地为何还要提起那些花来,难道她也疯了不成?
  只听白彩云接道:“看到了又怎么样?”
  至尊教主嘿嘿一笑道:“那些花香味浓郁,醉人沁心,但其中却放射出一种任何人皆难抗拒的毒雾,一经吸入肺腑,立刻功力尽失!”
  白彩云冷笑道:“你休要危言耸听!”
  至尊教主大笑道:“为何你不试试看!”时少孤狐疑莫决,立刻试聚功力,但一试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第一九章 移元补天
  时少孤一试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只觉丹田真气已经提聚不起,四肢百脉皆有一种微微麻木之感。
  事态非常明显,也中毒了!
  白彩云同俅的娇躯微抖,眉宇间略带青乌之色,也有显明的中毒之象,眸光一掠时少孤,急急的道:“你觉得怎样,能支持得住么?”
  时少孤苦笑无言,他吞食过万年金鳝,内功深湛,故而尚能支持着不倒下去,但此刻功力已然不能提聚,失去应战之能,面对至尊教主等数十高手,无异于笼中之鸟,釜中之鱼,纵使能支持得住,又有什么用处?
  白彩云见他默然不答,突然悄以传音入密道:“看来他们俱都不怀好意,咱们还是先行冲了出去再说!”
  说话之间娇躯一靠,就来拉他的左腕,欲图以“幽昊神功”两人联手之力,一举冲出重围
  时少孤赶忙闪了一闪,也悄以传音入密道:“不行,那样反而会立招奇祸……”
  一语未毕,忽听至尊教主格格大笑道:“现在,你们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大约也无从施展了……”
  声调一沉,道:“还不愿束手就缚么?”
  时少孤摆手道:“在下还有话说……”
  至尊教主大笑道:“现在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正义门主?武林侠士?还是文子玉的养子?……”
  时少孤喟然一叹道:“不论什么身份都是一愫,我必须和你详细一谈……”
  他已经感到有些血浮气涌,说话的声音也断续无力,显然体内所中的毒素已经逐渐发作。
  白彩云见时少孤并无出手一搏之意,反而絮絮不休,不禁又急又怒,柳眉森坚,厉叱道:“傻瓜,你就这样甘心等死么……”
  不待话落,一掌一剑,向至尊教主攻了过去。
  至尊教主冷冷而笑,不理不睬。
  白彩云怒极而发,以她的修为造诣,按说必然威势无伦,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有如一个久病初愈之人失手前一般,立刻摔了下去。
  原来她功力不能提聚,强自出手,结果反而因身躯不能平衡,而摔了一跤。
  至尊教主冷冷一笑,道:“摔了下去!”
  四五个青衣人朗应一声,立刻如狼似虎,七手八脚将白彩云由地上扯了起来,簇拥而去。
  时少孤目注白彩云被四五名青衣人拉走,心头大急,但却毫无办法,只有瞪眼着急的份儿。
  实际上,侵入他体内的毒素发作得极快,眼前不过仅是仗恃着强提在心头的一口真气,勉强未致倒了下去!
  待至白彩云押走,至尊教主忽的纤手一抬,道:“给他服下一颗‘宁心丸’!”
  随侍在她身后的四婢中的冬梅,应声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将手中的一颗红色药丸递到了他口唇之前。
  时少孤微微一怔,张口吞了下去。
  药丸入肚,顿时有一阵清爽之感,只觉遍体舒适。
  时少孤略一喘吁,道:“多谢……教主为我解去毒素!”
  至尊教主面色一沉,道:“你想错了,我并不曾给你解去毒素,那颗‘宁心丸’不过使你心神振奋一下,晚死上几个时辰,却不能恢复你的功力!”
  时少孤啊了一声,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至尊教主眸光凌厉的一转,恨恨的道:“我本有将你放过之意,但忘我谷武林大会上那一掌之赐,是我平生之中唯一的奇耻大辱,你和那姓白的丫头谁也别想再活……”
  她确然已经怒极,声调激动无比,最后又重重的一叹道:“想不到我如今竟毁到了你的手上……”
  时少孤皱眉摇头道:“您不要这样激动,那……实在是没有办法之事,我并没有存心要害您之意……”
  星目一转,又道:“那封套中的东西…..教主都看过了么?”
  至尊教主一声冷笑道:“自然是都看过了,否则本座也不会真的这般狠下心肠……”
  声调一惨,竟有哽咽之意。
  时少孤无限惊奇的道:“教主如果把那包中东西看完,就该明白了昔年惨案的真像?您该后悔这十几年来所做之事!”
  至尊教主厉叱一声道:“正因为我把那些东西看完,才更恨那时君豪老贼,对你这贼种我也恨到了极点……”
  身形逼近一步,喝道:“那老贼现在何处,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吧?”
  时少孤惶骇莫名,呐呐的道:“您究竟是怎样看的,那包中……”
  至尊教主怒叱道:“难道你知道其中的内容么?”
  时少孤长吁一声,咬牙道:“不知道!”
  虽然他已偷偷看过,知道了其中的秘辛,但却觉得这事无法自他的口中说了出来,同时,至尊教主既已看过,也不需要自己再加解释。
  值得怀疑的是至尊教主既已看过,为何态度如此,为何她不认自己是她亲生的骨肉?
  为何她不要自己去看时思星,与他重圆破镜,倾诉一下昔年的误解,别后的衷情,却仍然骂他老贼,恨得要死?
  至尊教主哼了一声,又道:“时君豪那老贼在于何处?……你没听到本座的问话么?”
  时少孤咬牙道:“不知道!”
  他实在有说不出的困扰,那封套中的记载,他都已经看过,除非至尊教主迷了心窍绝不会再有这样难以消除的恨意,这……
  方在忖思之间,只听她又发出一串??狂笑道:“纵使你不说,我也会很快的把那老贼查了出来,何况……”
  眸光阴狠的一转,道:“我有办法要你说得出来……”
  拂手一抬,喝道:“把他一齐带了下去!”
  四名青衣人暴喏一声,冲上前去。
  时少孤连连摆手道:“且慢动手,且……”
  至尊教主冷笑道:“你愿把那老贼的下落说出来了么?”
  时少孤摇头道:“不!我只是想问明一事!”
  至尊教主不耐的道:“你且说说看!”
  时少孤苦笑道:“教主可否把那封套中的内容,大概的说上一说?”
  至尊教主似是因提及此事又复怒气勃发,??厉叱道:“那封套中是当年惨案的一份完整记载……”
  时少孤朗声接道.,“对了,既然您已看过,为何还没解开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那份记载上…..”
  “那份记载更证实了昔年惨案的一切经过是实,时君豪那老贼先是骗去了我的身体,而后又奸汚了我的妹妹,最后竟杀了我的父母……”
  她愈说愈是激动,最后竟成一片嚎叫之声。
  时少孤如遭雷击,大叫道:“不对了!那上面……”
  至尊教主并不理会时少孤之言,继续吼叫道:“现在你明白了,你就是时君豪那老贼的孽种,你们父子倒是天生的一对,我一生的幸福断送在你这小贼之手,你们父子对我真是‘恩’重如山……”
  时少孤大叫道:“这是天大的误会,我爹爹早已改名时思星,那就是为了思念您,不论您对他怎样,他都没有改变爱您之心……”
  至此,他与至尊教主的关系已经十分明显,他改姓姓时,并没有改错,时思星果然就是他的父亲。
  但他奇怪的是至尊教主为何会说那包文件是证实昔年惨案经过事实;那些文件证据自己已然看过,为何至尊教主会硬起心肠不愿承认?
  忽然!他大吃一惊!
  只有一个原因才会怎样,那包文件已非自己所看的那一份!
  但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那包文件始终带在自己身上,未曾须少臾离,怎会一到至专教主手丄就变成了另外一份!
  耳际间只听至尊教主怒喝道:“任凭你如何说法,也无法再改变我对你的观感,待我将那老贼抓到之后,将你们父子一同凌迟处死!”
  时少孤皱眉道:“这样说来,至少您已承认了我是您的亲生骨肉?”
  至尊教主大叫道:“这是寃孽,也许是上一辈子里积下的冤仇,要在这一辈子里做个清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是我难以并立的仇人!”
  时少孤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至尊教主喘吁了一下,吼道:“带走!”
  身子一扭,当先走去!
  四名青衣人即刻拥了上来,不容分说,分别捉臂牵足,随在至尊教主之后一同走去!
  时少孤功力丝毫不能提聚,形同废人一般,自是毫无挣扎余地,只好任由他们簇拥而行。
  大约走出四十余丈,已到了一座石洞之前。
  那石洞半出天然,半出人工,洞中巨石砌地,十分干燥,至尊教主头也不回,一直走了进去。
  里面十分宽大,但却毫无陈设,空空洞洞,阴森怖人!
  时少孤被簇拥入内,定神看时,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白彩云被锁吊在壁间的一个铁环之上,胸前衣襟已被撕开,一个青衣汉子手中擎着一柄牛耳尖刀,似是准备开膛摘心!
  白彩云眉宇一片青乌,唇角间冒出一缕白沫,似是毒素发作,已经晕迷得人事不知。
  时少孤略一定神,苦笑道:“您想把她怎样?”
  至尊教主沉声道:“无人谷前好像听你说过,这姓白的丫头已是你的妻子?”
  时少孤颔首道:“不错,我俩虽未正式婚娶,但却已有了夫妻之实……”
  至尊教主冷冷岭道:“这只能怨她命运不隹,遇到了你,落得剖剜心而死!”
  时少孤挣扎了一下,大叫道:“你要杀她?……”
  至尊教主慢悠悠的一笑道:“如果想要救她,倒也不是难事,只要你把时君豪的下落说出,就可以饶她一命不死……”
  眸光森然一转,喝道:“准备动手!”
  时少孤心头大震,这实在是使他难以委决得下之事,他不能说出时思星的下落,任由至尊教主谋害于他!
  何况,眼下更证实了他自己的父亲,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为他弄出杀身之祸。
  但是,他也不能眼看着白彩妻被剖腹剜心,是以一时之间呐呐无言,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至尊教主忽的傑傑一笑道:“本座没有多余时间啰嗦,说与不说,最好早些决定!”
  那名手持牛耳尖刀的汉子,已将尖刀扬了起来,左手抓在白彩云肩头,大有立即一刀刺下之势!
  时少孤惊凛失色,蓦然心头一动,道:“不要杀她,我……愿说!”
  至尊教主格格一笑,道:“说吧,他地何处?”
  时少孤忖思着道:“他在……终南山傲天峰鹤冠古洞之中!”
  至尊教主有些怀疑的道:“他不是已经疯了么?”
  “不……不错,但我已点了他的穴道,托由一家猎户照顾他的饮食……”
  “这话是真是假?”
  时少孤忙道:“自然是真,难道我还会骗您么?”
  至尊教主怔了一会,哼道,:“即使骗我,也不过使他多活几天,迟早我也会把他找到!”
  眸光缓缓一转,又道:“倒便宜了你,也陪着多活上几天!”
  时少孤试探着道:“教主不亲去找他么?”
  他说的自然都是假话,目的无非为了苟延一时,再行设法脱困。
  至尊教主淡淡的道:“此地是本座早就布置下的一处落脚之地,好在终南山距此不远,派人前去往返不过三日时光……”
  接着返身喝道:“玄中子!”
  天罡首座玄中子连忙朗应一声道:“老奴在!”
  至尊教主沉声道:“方才之言,大约你早已听清,本座派你任意选带四人,即去终南山将时君豪那老贼抓来此处,往返行程,不得超过三日!”
  玄中子躬身道:“老奴遵命!”
  不待继续吩咐,徐徐退了下去!
  时少孤不由泛起一阵寒意。
  事情并不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至曾教主并没有率众亲去,玄中子带领四名从人三日后赶了回来,至尊教主会要怎样对付自己与白彩云!
  其次,施十方与穴道被闭,等在附近山崖之上的时思星极易被发觉,一旦被他们抓到,那结果又是怎样?
  茫然忖思之间,只听至尊教主寒声喝道:“眼下也只好委屈你一时,在这里等上三天吧……”
  声调一沉,道:“还不把他吊了起来。”
  一声暴喏之后,四名青衣人同时奔了过来,七手八脚,像对付白彩云一般,将他吊在了另一个壁间的铁环之上。
  吊好之后,至尊教主立刻率众离去,同时,数名青衣人搬来许多巨大石块,把洞口堵塞了起来。
  然后,是一片无边的静寂。
  白彩云昏迷不醒,秀发纷披,双手高吊,胸前肌肤隐隐可见,头顶斜垂在肩头,对眼前之事一无所知。
  时少孤则清醒异常,除了四肢无力,功劲尽失之外,一切并无异状,显然是那一颗“宁心丸”之功。
  他略一喘吁,沉声叫道:“云妹,云妹……”
  白彩云动也未动一下,显然已昏迷到毫无所知的程度。
  时少孤心头悲恚,一时已陷于茫然沉思之中。
  他无法解脱眼下困境,他无限悲哀的默念,不久之后,一切事物都将在他眼前消逝,因为不论能否找回时思星来,至尊教主都不会留他活命!
  这是一个多么悲惨的命运!
  他要死在自己亲生母亲手里!
  是谁害了自己?
  是谁害了自己的父亲?
  很快的,他为自己找到了答案:“文夫人!”
  她是抚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养母,也是自己的姨母,但却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血海仇人!
  不是她,自己绝不会有这俅悲惨的命运,绝不会一家折散,视同仇雠!
  他从那份记录中寻出了答案,但那份记录中却没说明是为了什么?文夫人为何要这样残害她的姐姐?
  他并不畏死,但却死得不能瞑目!
  假如能使至尊教主明白了事件的真象,他纵使身受千刀万剐而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悲惨的事买却粉碎了他的这一希望!
  于是,他的思绪又将到了那份记录之上。
  自己已经偷偷看过,原认为至尊教主一经翻阅,必会立刻与自己母子相认,同去接回时思星,合家团圆!
  因为至尊教主冷天星,当年必然是深爱时思星的,其所以视同仇雠,无非是被人栽诬,惹出了天大的误会。
  误会既经解开,自然会仇恨冰消,但眼下……
  时光在他茫然忖思之中慢慢逝去,已不知过了多久。
  最后,他把满腔恨意都发生了丈夫人身上。
  他咬牙切齿的大骂!,
  忽然——洞口堵塞的石块纷纷倒了下去,一条人影轻捷飘忽的到了他的面前。
  时少孤微微一惊,道:“是你?……”
  那人影嘎声一笑道:“不错,是我,你是在骂我么?”
  原来那人竟是文夫人!
  时少孤苦笑一声,道:“我无法说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不错,我恨你,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但是……”
  微吁一声,接下去道:“十余年养育之恩,又使我下不了狠手!”
  文夫人嘎声笑道:“你虽下不了手,我倒下得了手……”
  挥手一掌,就欲劈下!
  时少孤咬牙无言,闭目等死!
  但文夫人的一掌,迟迟不曾击下,时少孤再度张开眼来,苦笑道:“为何你还不下手!”
  文夫人举起的手掌扬在空,沉缓的道:“奇怪,你怎会死得如此安心!”
  她仍然戴着面纱,看不出她脸上是何表情!
  时少孤慨叹一声,道:“死在你的手里,正是十分应该之义,试想我从两岁大送到你的手中,如果你想要我死去,岂非易如反掌……”
  文夫人嘎声大笑道:“这话有理,不过,我不妨明白告诉你,当年不曾杀你,是为了你毕竟是我姐姐冷天星所生的儿子,她把你送到贺兰山,交我抚养,意义已很明显,她恨你,却又不忍杀你……”
  时少孤慨叹道:“这是母子天性的流露,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
  文夫人冷笑道:“只可惜武林大会上你竟与那姓白的贱婢联手击伤了她,把仅存的一点母子之情破坏无余……”
  时少孤叹道:“那是没有办法之事……我倒想再知道这一事,为什么五大门派围困贺兰山时,你却表现得那样真挚,助我逃走?”
  文夫人失笑道:“你不懂么?……..那无非利用你将移开五大门派的目标,使我们夫妇能安然到达无人谷内?”
  时少孤点点头道:“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文夫人??一笑,猛然一掌,拍了下去!
  时少孤心知已无幸免,再度把双眼闭了上去!
  忽然——就当此千钧一发,眼见时少孤就要死在文夫人掌下之际,但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过处,又是一条人影赶到。
  只听那人沉声喝道:“住手!”
  来人身手矫捷,文夫人掌力不及拍下,连忙收招回手,以防身后摸到之人出招突袭!
  时少孤不免也为之一怔,再度把眼睁了开来!
  及至看清来人是谁时,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来者是长白四女中的老大曲似水,在她身后则站着身材娇小,逗人怜爱的齐满娇。
  文夫人沉声喝道:“你们这是何意?”
  齐满娇抢着答道:“救人……把他们放了吧!”
  时少孤感愧交集,只好双目紧闭,一声不响。
  文夫人噶声厉叱道:“你们可知眼下此处是什么所在,岂容得你个撒野?……”
  齐满娇鼻头一皱,笑吟吟的道:“我们只是来救人,并没有撒野!”
  曲似水则长吁一声,道:“不论怎样,十余年朝夕共处,你不该这样绝情……”
  微微一顿,又复叹道:“抚心自问,你害他们一家还不够么?”
  文夫人恼羞成怒,大吼道:“若非看在长白无为门的份上,今天连你们一并杀却!”
  齐满娇笑道:“你有这大的本领么?”
  文夫人怒道:“你何不试试看!”
  暗蕴功力,准备出手。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别忙,如果我和大姐打不过你,还有我二姐三姐呢……”
  文夫人似是怔了一怔,道:“你二姐也来了么?”
  齐满娇笑道:“当然来了,她不但是至尊教主的弟子,还是云梦分坛的坛主,地位也许还要在你之上哩!”
  文夫人沉思有顷,忽然恨声一笑道:“你二姐来与不来,与我又有何干,就算当着你二姐之面,我也照样的要把他杀死,何况,你二姐同样的恨他恨得要死……”
  齐满娇笑道:“这可不一定了,我二姐又恨他,又喜欢他,想杀他,又舍不得,要不然怎会使他活到今天……”
  眸光向吊在壁间的时少孤瞄了一眼,道:“时大侠,我说的对么?”
  时少孤羞赧无地,真恨不得自己即刻死去!
  文夫人沉忖无言,似是果为齐满娇之言所动,一时拿不定主意。
  曲似水有些不耐的道:“四妹,去把你二姐三姐叫来,咱们还是解决得干脆一点吧!”
  齐满娇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文夫人忽的沉声一喝道:“回来!”
  齐满娇收步转身,嘻嘻一笑道:“怎么,你怕了吧!”
  文夫人怒冲冲的道:“纵然我怕,也不会怕了你们……我只问你们想要怎样?”
  齐满娇立刻接道:“想要怎样,我们也做不了主,只能听我二姐姐的……”
  “她呢?”
  “去见至尊教主了!”
  文夫人啊了一声,眸光利箭般掠了齐满娇一眼,似是觉得她不会是撒谎之言,冷哼一声,转身出洞而去。
  曲似水揩揩额头汗水,道:“好险!如被她看出破绽,倒是一场麻烦!”
  齐满娇皱皱鼻头道:“大姐,您猜文夫人到那里去了?”
  曲似水怔了一怔,道:“这个……她……”
  她了半天,却没她出个所以然来,事实上她根本不曾想到这一点。
  齐满娇急急的道:“很明显的是她去找至尊教主去了,如果发觉咱们说的是谎话,二姐三姐根本没有来,不但她会立刻赶了回来,连那至尊教主必然也要率众而至,那时节只怕咱们倒要真的吃亏不小呢!”
  曲似水悚然一动,忙道:“快,先把他们救离此处再说!”
  齐满娇应了一声,连忙去解时少孤的束缚。
  时少孤本来未曾昏迷,只不过四肢乏力,失去搏战之能,一被解了下来,不由面红耳赤的向曲似水齐满娇施了一礼,呐呐的道:“多蒙两位再度施救,在下……”
  齐满娇脸上笑容顿失,冷冷的道:“尊夫人还在那里吊着呢,你自己动手去救可好?”
  时少孤大感羞窘无地,但却不便多言,只好去解白彩云的束缚。
  他功力尽皆提聚不起,行动无异常人,费了老夫一会功夫,方才把白彩云解了下来。
  白彩云已入昏迷之中,茫然无知,一经解了下来,立刻萎顿的倒在了他的怀中。
  曲似水皱眉蹙眉,频频催道:“快一些吧!若等文夫人回来,只怕……”
  齐满娇已然踏出洞外,四顾一周,急急的道:“快………”
  时少孤苦笑无语,但却不敢怠慢,抱起白彩云,跟在曲似水身后,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此刻已是入夜之后,洞外风声飒飒,虫鸣唧唧,但却寂然不闻人声,果然洞外并无一人。
  齐满娇不巧的身影飘然在前,东眺西望,帐眼间已经出去了二十余丈。
  曲似水纵身相随,追了过去。
  这样一来却苦了时少孤,即使他不抱着白彩云,以一个功力尽失之人,也无法随在两个武林高手之后在坎坷的山径中奔驰。
  曲似水摇头一叹,收住脚步。
  良久,时少孤方才蹒跚着喘吁而至。
  二女啼笑皆非,看他那等可怜模样,贸在说不出是笑是气。
  曲似水眉头一皱,道:“四妹,你就辛苦一下,替他抱一抱吧!”
  齐满娇小嘴一撅,似是满怀不高兴的模样,但却不多说什么,探手把白彩云接了过去,迈步又走。
  曲似水沉声道:“时大侠,尽量走快一点,总不能叫我抱着你走……”
  一言出口,方始发觉这话说得太过唐突,不由面红耳赤,娇躯一扭,相继向前走去。
  时少孤同样的大为羞窘,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但此时此地,却无暇多做深思,只好拚尽余力,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饶是如此,费了将近盏茶之久,也不过才走出了五十余丈。
  曲似水,齐满娇大为忧急,但却又无可奈何。
  时少孤不但为眼前情势忧愁,也更为时思星担心,施十啬武功平庸,那断崖距此不远,一旦被至尊教中人发现,那后果不问可知。
  但眼前除了干着急之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忽然——但听一声尖啸,一支曳着闪闪光焰的火炮冲天而起。
  曲似水大吃一惊,急道:“糟了!至少他们已发觉了洞中之事,那文夫人……”
  一语未毕,又是数支火炮冲天而起,一时之间整个峡谷之中俱皆人声鼎沸,似是所有至尊教中之人俱被惊动了起来。
  时少孤更是嗒然若丧,喘吁着收住脚步,道:“两位姑娘相救之德,在下生死难忘,但眼下……”
  齐满娇娇叱道:“你啰嗦什么,快走嘛!”
  时少孤摇头一叹道:“两位大概可以看出,在下功力尽失,实在……”
  说着又喘吁了起来。
  齐满娇皱眉无计,转向曲似水道:“大姐,您看怎么办嘛?”
  曲似水方欲答言,时少孤却朗声道:“在下生死皆不足惜,两位姑娘不必再管在下,快些速离此地,如能……救走白姑娘,在下更是感激不尽了!”
  齐满娇樱唇一撇道:“你们的感情倒挺不错嘛……”
  时少孤苦笑无语。
  曲似水眸光连转数转,忽然伸手遥遥一指,道:“左面山壁下乱石堆积,密树如林,不难寻一处暂时匿身之处,咱们何不且去躲避一时。”
  话声一落,不管齐满娇时少孤同意与否,当先涌身跃去。
  左面似乎已到峡谷尽头,只要再翻上一道峭壁,就到了外方峡外,山壁下果然密树乱石,阴森崚嶒。
  曲似水很快的在乱石中找到了一处有类洞穴般的石窟,时少孤等也已蹒跚而至,于是几人就躲入了石窟之内。
  所幸那些冲天炮射起之后,虽然人声鼎沸但却无人向后峡而来,而且人声愈来愈弱,最后已经听不清楚。
  齐满娇把白彩云平放于地,奇道:“大姐,如果他们循着足迹追来,不难把我们找到,为何闹了一阵,现在却又没了声息?”
  曲似水同样的困感不解,莫明所以?
  又是将近顿饭的时间过去,依然消息沉沉。
  齐满娇不耐的道:“咱们走吧!”
  曲似水皱眉道:“除了翻越过后面的悬崖之外,就是有经过至尊教所盘踞的峡谷前面……”
  眸光向时少孤白彩云转了一转,道:“不论走峡谷之前,还是峡谷之后,他们两人办得到么?”
  齐满娇顿足道:“真急死人了……”
  忽的鼻头一皱道:“大姐,我到峡谷前面捜查一下可好?”
  曲似水沉思着道:“小心一些速去速回!”
  齐满娇应了一声,立刻有如穿花蝴蝶一般飘了出去,夜风中但见娇影一闪,立刻踪影全失。
  时少孤目注昏迷不醒的白彩云,一时无限感慨,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本已有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武功,而今功力不能提聚,形同废人,那感觉确实生不如死。
  同时,他深为自己的失策而悲。
  他原认为那包丈件证物一经送入至尊教主之手,必会误会冰释,甚至因而使武林江湖恢复永平之局。
  那里料到却会引出了这等意外的结果?
  忖思之间,不由连连咳声叹息。
  曲似水也忍不住幽幽一叹,道:“大丈夫贵在无忧无惧,你尽是这样咳声叹气,又能当得了什么?”
  时少孤面色不由一红,呐呐的道:“话虽如此,但眼下……”
  喟然一叹,住口不语。
  曲似水也没有歯话好说,一时两人俱皆陷于沉默之中。
  良久。
  时少孤忽然轻声问道:“姑娘博学多能,可知道一种失传之学……叫做‘移元补天’?”
  曲似水啊了一声,道:“为什么你会问起此事?”
  时少孤慨叹道:“我只想知道姑娘是否听说过此种手法?”
  曲似水眸光的凝注着他道.,“你不必拿这话来试探我……我不但听说过,而且对这种手法硏究有素,你究竟想要怎样!”
  时少孤皱眉道:“在下可否求姑娘为我……”
  不待他说完,曲似水连连摇手道:“不行,我……不能……”
  “在下眼下境况,生不如死,何况,也无法施得了多久,一旦被至尊教主抓了回去,……”
  “你可知道移元补天之术施行过后,会有何种结果?”
  时少孤苦笑道:“能使功力恢复,一如平常,但因俱元耗竭,最后十一个时辰之后,必会血枯气竭而死!”
  曲似水叹道:“不论怎样,我不愿杀你,自然也不能给你施用这种手术!”
  时少孤长叹道:“姑娘是宁愿看我毒发而死了!”
  曲似水怔了一怔,道:“至尊教主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一些,那确然是一种乏药可解的‘芸香毒’,除非能有千年灵芝……”
  时少孤截断她的话锋,道:“在下愿意再求姑娘一次!”
  曲似水沉忖良久,忽然一顿足:“好,我答应你!”
  时少孤闻言大是激动,连声说道:“多谢姑娘!”
  不待曲似水吩附,俯身卧了下去。
  曲似水迟疑良久,眸光中竟涌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最后,终于一咬牙,一掌拍了下去。
  那一掌是在时少孤的“井关穴”上。
  但听蓬的一声轻震,时少孤身子被震得离地三尺多高,发出啊啊一声惨呼,昏了过去。
  曲似水一掌既经拍下,双手更不怠慢,十指连拂,一连点了他十二处大穴,而后却在他身上不停推拿起来。
  盏茶之后,曲似水缓缓停下手来,抹抹额际间的滚滚汗珠,深深的吁了一口长气。
  不久,时少孤苏醒了过来。
  只见他面色红润,似是毒素尽消,略一调息,立刻霍然站了起来。
  曲似水并无喜色,面容肃穆,一言不发。
  她十分清楚,时少孤此刻已然功力尽复,但这是他体内全部的真元内助,悉数移注于心经所致。
  至多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就将血枯气竭而死!
  时少孤十分激动的向曲似水施了一礼,道:“在下屡受姑娘大恩,愧无所报,如今生命已将垂尽,大恩大德,只恐要等来生再行……”
  曲似水忽然双手掩耳,大叫道:“不要说下去了!”
  时少孤讶然一怔,道:“姑娘……”
  曲似水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把头埋入怀中,幽幽的啜泣了起来。
  时少孤大感为难,不知曲似水为何忽然如此伤心起来,一时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只剩了呆呆发怔的份儿。
  曲似水哭了多时,方才收住眼泪,把眸光幽幽的投住到时少孤脸上!
  时少孤不由俯下头去,道:“姑娘受了什么委屈!在下……”
  曲似水答非所问的道:“你已经快要死了!”
  时少孤困惑的望了她一眼,道:“不错,我最多只能再活一天一夜了……”
  微微一顿,却豪气勃发的接下去道:“人生百岁,难免一死,这也算不了什么?”
  曲似水面色绯红,张口欲语,但几次欲语还休。
  时少孤奇道:“姑娘究竟要说什么?”
  曲似水迟疑良久,终于声调颤抖的道:“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时少孤忙道.,“姑娘说那里话来,在下怎敢当得一个求字,姑娘尽管吩附!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曲似水苦笑道:“事情倒没有如此严重……抱住我……”
  声调颤抖短促,说过之后双目紧闭,面红如火。
  时少孤大惑一怔,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之事,她为何突然会向自己做此情求?难道她……
  曲似水双目紧闭,有若疯痴一般,又催促着道:“抱住我……抱……”
  时少孤不及多所忖思,只好双目微瞑,探臂把她轻轻抱了起来,只觉一付暖香四溢的娇躯立刻微微额抖着被拥入怀中。
  同时,一股处女特有的幽香冲入鼻观,如非此时此地,真会使他心旌摇荡,难以自持!
  曲似水在他的怀中,忘情的道:“你明白我的心吗?”
  时少孤心中大为感动,不禁也颤声道:“我明白,可是……咱们只能期诸来生了!”
  曲似水更靠紧了他一些,道:“你可知道,我早就喜欢上你了么?……只是因了二妹,我不便再对你怎样……但现在……”
  幽幽一叹,道:“我们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时少孤目光瞥了昏迷中的白彩云一眼,一时呐呐无言。
  虽然他已是将死之人,但他仍有一种对妻子不忠,和犯了罪的感觉,他觉得深深的对不起白彩云。
  同时曲似水之言,使他不禁吃了一惊,当下连忙问道:“为什么?”
  曲似水苦笑道:“白姑娘是与你已有了夫妻之实的妻子,我不能从她的手里去抢你,二妹爱你在先,而且为你欲死欲活,我也不能从她手里抢你,但现在……你就要死了,她们谁也留不住你,只有我……”
  时少孤讶然道:“你怎么样?”
  曲似水毫不迟疑的道:“我也陪你同死,到阴司里去和你做夫妻去!”
  时少孤大惊道:“不,你不能……”
  曲似水惨然一笑道:“你不用拦我,我已暗暗对天盟下誓言,虽不能与你生做夫妇,却愿与你死结鬼偶!”
  时少孤顿足道:“不,你太傻了……”
  一言甫毕,忽见一条黑影疾射而至。
  时少孤连忙收住话锋,凝神而待。
  那黑影迳向洞口射来,原来是齐满娇。
  曲似水微现不安,面红无语。
  齐满娇面色也是一变,目注时少孤道:“你……你怎么好了?”
  时少孤苦笑一声,道:“这个……先说说齐姑娘去探查的结果如何?……”
  齐满娇压制下满腹的困惑之情,嘻嘻一笑道:“咱们有热闹可看了……至尊教又遇上了扎手的强敌!”
  时少孤讶然一怔道:“姑娘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满娇笑意盎然的道:“外方峡外到了一批高手,指名要至尊教主交出你来?……”
  时少孤大感困惑的道.,“什么?要至尊教交出我来?”
  齐满娇道:“不错?他们指名要时少孤,还说死活不拘……”
  时少孤眉宇深锁,又插口问道:“姑娘可知道来的是何方人物?”
  齐满娇笑道:“指名要你的人,来头虽也不小,但却都曾是你我手下的败将!还不是什么真正了不起的人物!”
  时少孤愈加不解的道:“究竟是谁?会指名要我?”
  齐满娇樱唇一扁道:“乌竹神君,天山三煞中的老二欧阳同,老三欧阳成,这些人你大概不会不认识吧……”
  微微一顿又道:“乌竹神君曾受伤你手,而且你杀了天山三煞中的老大欧阳弘,他们自然是找你报仇来了!”
  时少孤闻言吐出一口长气,笑道:“这些人尚不放在我的心上,想来至尊教中也不会有人怕了他们?倒是姑娘救了我俩之事,至尊教主……”
  齐满娇反手乱摇道:“别打岔,你们两人失踪之事,自然立刻传到了至尊教主耳中,但当她正在大发雷霆之际,就来了乌竹神君等人……”
  “他们之来,似乎影响不了至尊教主,只需派上几名手下,就足可把他们打到阎罗殿上去报到……”
  “一点不错,至尊教主果然派了几名手下去打发他们上路!”
  “那么齐姑娘为何还要絮絮不休的谈说此事?”
  齐满娇拍手一笑道:“好戏还在后头呢!至尊教主派去的几名手下,立刻就被打发了回来,还有一名当场溅血而死!”
  时少孤微微皱眉道:“想是派去之人仅是末流之选!”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听说都是天罡之数呢!”
  时少孤大吃一惊,道:“莫非乌竹神君等短短时日不见,竟然在武功上又有了什么惊人的造诣么?”
  齐满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他们请来了两位神通广大之人!”
  时少孤道:“是谁?”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天痴和尚,地极真人!”
  时少孤江湖经验不广,记忆中还不曾听过这两人的大名,曲似水却啊了一声,大惊道:“天地二圣……这两人不是已经死了么?”
  齐满娇道:“那不过是江湖间传闻之讹,现在两人就在外方峡外,已经布了一座‘昊天玄雾大阵’,要和至尊教主见个高低?”
  时少孤皱眉半晌,道:“天地二圣很厉害么?”
  齐满娇噗哧一笑,道:“你这话岂非问得多余,敢向至尊教挑衅,且又指名要你的人,还能泛泛庸手么?”
  时少孤道:“依齐姑娘看来,他们双方孰优孰劣?”
  齐满娇怔了一怔,道:“这可难说了,各有所长,而且高手对搏,胜负决定毫发之间,一着之差,即可罹杀身之祸……”
  眼珠一转,又道:“不论谁胜谁败,反正咱们总有热闹好瞧了,快些走吧,我已经寻好了一处匿身之地,看得清楚,而且可以不被发觉!”
  曲似水轻叱道:“四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想贪看热闹?”
  不料时少孤却兴趣极浓的道:“在下也极想去看个热闹,咱们就此前去好么?”
  曲似水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十分顺从的点点头道:“既然你愿去,咱们就去吧!”
  说着就欲当先行去。
  时少孤神色肃穆,忽然轻声叫道:“似水……”
  曲似水讶然一惊,也激动的应道:“少孤,你……”
  齐满娇近在身侧,自是看得十分清楚,一时不由目瞪口呆,如坠云里雾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时少孤略无顾忌,忽的牢牢握住了曲似水的双手。
  曲似水顿时面色绯红,但却俯首低眉,纤纤柔夷任由时少孤牢牢的握在手中,并没抽回来的意思。
  齐满娇会意的嘻嘻一笑,把头转了开去。
  时少孤激动的道:“似水,我能托你一件事么?”
  曲似水忽然双泪交流,颤声道:“少孤,你尽管说吧,不论什么事,我都全部答应!”
  时少孤叹吁一声道:“白彩云……也是一个苦命人,替我照顾她一下!”
  曲似水有些不解的道:“你……”
  时少孤叹道:“没有解毒之药,只怕她也活不了几个时辰,你……”
  曲似水不再迟疑,故做轻松的微微一笑,探身把白彩云轻轻抱了起来,道:“你放心吧,她……交给我了!”
  时少孤感激的瞥了她一眼,随在齐满娇身后,向阴森崚嶒的密树乱石之外大步走去。
  齐满娇经过一番探查,路径已然极熟,不过眨眼之间,就到了一座山壁顶端的悬岩之上。
  悬岩上遍生矮树,虽当深秋,仍然丛丛笼笼,且在深夜之中,匿身其内,绝难被人发觉。
  那悬岩就在峡口右侧,居高临下,百余丈范围之内,但皆看得了若指掌,连一草一木也清楚无比。
  时少孤放目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在峡口之外的一片空场之上,此刻果然聚集着不少之人,其中隐隐可是乌竹神君以及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
  另外则有一僧一道,以及八个小沙弥,八名小道童,服饰鲜明,高矮一致,乍然看去,十分整齐有序。
  那一僧一道,俱皆年龄极老,僧人身着大红袈裟,连人则着黑色长袍,两人巍立如山,气宇不凡。
  对面十丈之外,则是至尊教主以及数十名青衣蒙面人。
  时少孤屏息凝神,注目静观。
  耳际间却听齐满娇悄声耳语道:“看,他们的‘昊天玄雾大阵‘已经布成了!”
  时少孤讶然一惊,放目看去,不见一丝异样,一僧一道,以及两排沙弥道童俱皆拥聚一处,那里有什么阵式?
  忖思之间,只听齐满娇轻声一笑道:“你对阵法机关完全外行,自然看不出什么?”
  一言甫毕,却听一阵震天大笑轰然传来!
  那笑声有如霹雳暴响,时少孤虽在数十丈外的山头之上,也被震得心弦悸动,耳鼓嗡嗡做响。
  定神看去,发笑之人原来竟是那僧人天痴和尚。
  笑声甫竭,只听他声如洪钟的道:“老衲等来意业已陈明,不知施主究竟意下如何!”
  至尊教主格格一笑,道:“本教创立伊始,正欲广交天下武林豪俊,以两位的身份地位,本教当待以上宾之礼,但两位来意……却使本教主无法接纳,只好方命了!”
  地极真人高宣一声无量寿佛,道:“既然如此,贫道等也不便相强,但贫道等既已千里迢迢寻到此处,就此转身而回未免太煞风景……”
  至尊教主怒道:“那么两位想要怎样?”
  天痴和尚抢先道:“老衲等合硏了一种阵法,想请施主指教二一!”
  至尊教主格格大笑道:“如此说来,两位是定要与本教为敌了!”
  地极真人呵呵大笑道:“为敌为友,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至尊教主面色一沉,道:“本座一向不受威胁利诱,两位既有高妙阵式,就请快些布了起来,本座倒要认真见识见识!”
  天痴和尚,地极真人同声大笑道:“见识不敢,只能请施主指教……此阵业已布好多时了!”
  至尊教主不禁也为之怔了一怔,放目看去,除了两人身后的道童,沙弥而外,就是乌竹神君等人,他们既不曾移动,又不见面前有什么变,不由大为困惑,弄得满头玄雾。
  但她知道这两人不是徒托空言之辈,目光一转,淡淡喝道:“云中十君子!”
  一串暴喏起处,十名青衣蒙面人立刻躬身趋前,同声道:“教主有何谕示?”
  至尊教主微吁一声道:“尔等可通晓阵法?”
  十名青衣人同声道:“属下等略解一二!”
  至尊教壬微微颔首道:“速去把那一僧一道擒来!”
  十名青衣人又复同声一喏,有如十缕青烟,纵身同起,分向一僧一道旋风般卷了过去!
  一僧一道同声大笑,声震天地。
  云中十君子也曾是武林中知名之人,位列一流高手,扑攻之势,有如怒涛摧堤,威猛无比!
  天痴和尚,地极真人并不接招,两人风车般一转,分向左右各自退出一丈,相对而立。
  八名道童,八名沙弥迅快的各自掣出一面彩旗,迎风一招,向云中十君子卷了过来。
  云中十君子骤感眼前一花,早已失了天痴和尚,地极真人的所在,眼前彩旋招展,忽然卷起了匝地的一阵黑雾。
  十君子讶然一惊,运目四顾时,眼前除了滚滚的黑雾之外,已经一无所见,迷失阵中。
  十君子虽是通晓阵法,但却没见过这等奇阵,幸而十人经验老到,发觉不妙,立即停身不动,十人围成一个圆圈,以图自保。
  时少孤在山头之上看得清楚,暗中也不由为那阵式变化得神速诡谲而大为惊凛!
  只见八名道童与八名沙弥疾如风车,往复穿行,手中彩旗挥舞,滚滚黑雾匝地而起,不一时间,已经扩及到十丈方圆,而且仍在继续扩大之中。
  云中十君子则像一群蚂蚁一般,围聚一起,动也不动。
  齐满娇淡淡一笑道:“昊天玄雾大阵,果然不同凡响,天地二圣已经占了先机了!”
  时少孤讶然一惊,但却默然无语。
  耳际间忽听天痴和尚长宣一声佛号,道:“施主的十名高手已经老衲等的阵式所困,施主快些设法授助他们出险吧……否则一个时辰之后,被困之人必会化为一滩浓血而死!
  至尊教主勃然大怒,信手一挥,陕省四秀士,阆中双奇,伍氏三雄等又复一拥而上,卷入阵中。
  但云中十君子一样,一经扑入阵中,立如泥牛入海,顿时卷入了滚滚的黑雾之中,踪迹俱失!
  至尊教主大惊失色,眨眼之间二十余名高手已经悉为阵所困,即使再挥众进扑,只怕也是毫无用处!
  时少孤心头顿时沉重了起来。
  天地二圣果非凡品,只凭一座阵式,已使至尊教主面临到覆败的厄运,他应该怎样袖手旁观,还是出手相助?
  忖思之间,只见至尊教主一声厉叱,忽然带领着那白发老妪,以及四名小婢冲入了阵式之中。
  天痴和尚,地极真人同声大笑不已!
  但至尊教主却与她先前冲入阵中的属下不同,但见她双手连挥,两股白蒙蒙的雾气起处,竟把滚滚黑雾逼出了两丈方圆的一片隙地!
  白发老妪以及四名侍婢同俅的掌拳交施,横劈竖击,白蒙蒙的雾气氤氟四起,任凭八名道童与八名沙弥如何彩旗挥舞,但那旋滚的黑雾却始终无法将溟濛的白气冲散!
  至尊教主显然已经怒极,震然厉叱道:“妖道,秃驴,仅凭这一片黑雾迷人,算得了什么武林豪士,既敢来找我至尊教的一麻烦,何不以真才实学分个强弱生死!”
  天痴和尚,地极真人原本隐在黑雾之中,闻言呵呵一笑,有如鬼魅般飘忽一转,立即双双站于至尊教主面前。
  至尊教主冷笑道.,“两位是打算单打独斗,还是要相偕出手!”
  天痴和尚笑道:“老衲等是何等身份之人,岂能不顾道义,出手群殴?”
  地极真人冷哼一声,一跃上前道:“贫道就先领教教主三招!”
  说罢袍袖一振,打出一股暗劲!
  至尊教主冷然一笑,拂手一挥,一股白濛濛的雾气迎了上去。
  但听咝咝数响,双方劲力俱皆化解于无形之中,各自双肩微动,竟是秋色斗分,不胜不败之局。
  地极真人讶然一惊,他已数十年不履江湖,自分甚难遇到接得下自己一招之人,这一着虽然未出全力,但对方也接得十分轻松,这确是颇出他意外之事!
  至尊教主吃惊的程度,自是比他更甚。
  无人谷中十余年的修为,已使她把武林江湖看得一文不值,自分横扫武林,无异摧枯拉朽,殊料先是受挫于时少孤与白彩云的“幽昊神功”,如今又遇到天地二圣,江湖武林之中竟然有抵抗得了自己之人,也是她始料不及之事。
  忖思之间,只听地极真人大喝道:“再接贫道这一记玄天罡气试试!”
  双掌平推,虚虚按去。
  表面看来,这一掌毫无力道,实则却有一股无坚不摧的暗流涌了过去!
  至尊教主微微一震,双掌疾出,迎了上去!
  她怒极而发,双掌已用上了十成力道。
  两力相接,声息毫无,但见两股隐隐可见的气流互相推拥相持不下。
  时少孤在山头之上看得清楚,不禁暗为至尊教主捏了一把冷汗,不论怎样,至尊教主总是他的母亲。
  一种母子天性的流露,使他心弦悸动,震颤不已。
  时间在紧张不安中逝去,两人相持已有盏茶之久。
  至尊教主面掩黑纱,看不出神色表情,但地极真人却已满头汗珠,微露喘吁不支之象。
  天痴和尚一旁看得清楚,不免大感焦灼!
  只见他徐徐向前走了数步,轻宣一声佛号道:“怪不得江湖腾传,至尊教主威慑武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口中在说,却暗运一股丹田真力,透穴传出,向地极真人背后大穴射了过去。
  地极真人心知天痴和尚有意暗助自己,早已准备停妥,故而天痴和尚内力一至,立刻吸为已用,缓缓加注到玄天罡气之上。
  至尊教主突感压力大增,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后弯去!
  时少孤心头大震,双拳紧握!
  齐满娇双眉微锁,自语般的喃喃着道:“这和尚倒也可恶,竟而出手暗算,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头……”
  微微一顿,又道:“这一来,那至尊教只怕完蛋了!”
  时少孤听得一惊,忙道:“姑娘在说什么?”
  齐满娇遥遥一指,道:“你自己看不见么,那和尚分明在以透穴传力之法,用本身真元之力帮那白胡子老道呢!”
  时少孤如梦初醒,不禁又惊又怒!
  至尊教主此刻已到了无法支持之时,只见她双足虽仍牢立地上,但身子却愈来愈弯,已经岌岌可危。
  很显然的是已经危机一发,眼见就要伤于天地二圣掌下。
  时少孤不及细忖,也不向曲似水等招呼一下,突然身形一飘,疾如箭射,迳向数十丈下的阵式之中射去!
  曲似水啊了一声,但已阻止不及。
  时少孤有如流星划空,但却毫无衣袂啸风之声,虽是由数十丈高的山岩之上落下,落地时依然身轻似燕。
  天痴和尚,地极真人,以及至尊教主均在全力相搏之中,根本不曾发觉到时少孤的飘然而至。
  及至发觉之时,时少孤已经立于至尊教主身侧。
  他深知内力相搏中的危险,当下一声不响,挥手打出一股无声无息的掌风,向地极真人前胸砸去!
  地极真人猝受外袭,极自然的分出了一半功力去接时少孤的掌力!
  功力一分,至尊教主的压力顿灭。
  只听她轻哼一声,身形踉跄而退,立刻就地趺坐,调息起来,时少孤分明来得恰是时候。
  设若他晚到片刻,至尊教主必已重伤无疑。
  地极真人,天痴和尚俱皆大感意外,由于时少孤来得奇突,身法高妙,故而虽见他不过是个年青之人,却也不敢轻视。
  地极真人勃然大怒,沉声喝道:“何方小儿,也敢轻举妄动?”
  遥立在旁的乌竹神君,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却一叠连声的大叫道:“道长小心,这就是时少孤!”
  地极真人狂笑道:“娃儿,今天遇到道爷手中,就是你的末日到了!”
  双掌拼出全力,推了过去!
  时少孤毫不迟疑,双掌同挥,疾迎而至!
  像至尊教主一样,两力一经相接,立刻沾在一齐,无法分开,形成了内力相搏之局!
  天痴和尚白眉一皱,突然自我解嘲般的大笑道:“对付这等妖孽之徒,不必再顾什么江湖道义,老衲也要出手!”
  双臂一振,按在了地极真人的背心之上。
  时少孤虽已拼出全付内力,但却感到对方的压力有增无已,有如五岳压顶,愈来愈甚!
  至尊教主似乎内腑已经受创,趺坐养息之间,一直不曾睁动过一下眼皮。
  四名侍婢与白发老妪环立左右,俱皆默无一言。
  时少孤受压力愈来愈甚,渐觉血浮气涌,无法支持。
  眼见他即将受创于天地二圣掌力之下!
  耳际间只听乌竹神君阴阴笑道:“时少孤,老夫说过此仇必报,今天……”
  乌竹神君之言未毕,又传来了天山三煞中老二老三的怒喝之声:“时少孤,还我大哥的命来!”
  他只感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迷茫中只有一个意念,撑下去!
  但当一个人筋疲力竭之时,任凭如何苦撑,那力量也是微弱的可怜,何况对方功力仍在不断加强之时。
  忽然——就当他摇摇欲倒之际。
  只见一条人影突然横空而下,探手就来抓他的左腕。
  时少孤只觉倘恍如梦,迷迷茫茫的叫道:“云妹……”
  在一种本能的驱使下,右臂狂推,一股翻山倒海的劲力劈了出去!
  相继而来的是两声刺耳的闷吭尖叫!
  天地二圣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双双摔了出去!

  第二〇章 度气引血
  变化来得太过猝然,场中形势顿时大乱。
  天痴和尚,地极真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此变,只感来人与时少孤手臂一牵之际,一股强猛绝伦,无可形容的大力立刻将两人震得摔了出去!
  自然,除了“幽昊神功”之外,再没有这样大的威力!
  来人果然是白彩云。
  她中毒晕迷,垂垂欲死,为何突然之间竟能飞下悬崖,出掌摧敌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天地二圣摔出之后,虽然立刻挺身站了起来,但却面如白纸,耳目口鼻之中俱有丝丝鲜血渗出。
  两人一言不发,即刻就地趺坐,调息起来。
  由于天地二圣均受重伤,昊天玄雾大阵立解,八名道童扑向地极真人,八名沙弥扑向天痴和尚,在四面护卫了起来。
  顷刻之间,黑雾尽消,但八名道童,与八名沙弥却盘旋疾转,又在天地二圣四周布起了一座阵式,将两人护卫得风不透。
  乌竹神君、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变成了庙中的菩萨一般,动弹不得。
  吃惊更甚却是至尊教主,她伤势不算太轻,却也不算太重,经过一阵调息,已经好了甚多,对眼前发生之事,简直淌恍若梦,难以置信。
  四名女婢与那白发老样同俅的守护在至尊教主四周,一个个蓄势戒备,担任起了护卫之责。
  同时,昊天玄雾大阵既解,阆中双奇,云中十君子等一干为至尊教主收伏之人,也都逐渐清醒过来,向至尊教主身后围了过去。
  时少孤也像从梦中醒来一般,呐呐的道:“云妹,这是真的么……”
  白彩云面含笑容,甜甜的道:“你说呢?”
  时少孤喃喃的道:“如果不是在梦中,云妹的毒伤怎会……”
  他暗中掐掐手指,觉得出痛,显然又非梦中。
  白彩云笑着反问道:“你和我同样的受了毒伤,又是怎样好的……”
  时少孤呐呐的道:“我……”
  白彩云并不等待答复,顾自说下去道:“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之处,要知你我身体之内,都有数万无尾蛊………”
  四眸一掠至尊教主,笑嘻嘻的道:“只怪你这位母亲疏忽了此事,那种‘芸香毒’初入体内,虽使你我晕迷如死,但慢慢的却做了无尾蛊的粮食,等到无尾蛊把毒素吸收净尽,你我自然会立刻苏醒过来!”
  时少孤额际间顿时浮起一阵冷汗,黯然道:“但我……”
  白彩云眉开眼笑的道:“你是说你比我早醒来一会是么?那是因为你吞食过万年金鳝,功力与常人迥异,自然会早恢复一些!”
  时少孤凄然一笑,闭口无语。
  他不曾料到无尾蛊会把侵入体内盏“芸香毒”吸食,否则他自然也不会要求曲似水为他施行“移元补天”之术。
  如今,他最多只能再活十几个时辰,他必须善为利用这段时间,来了却几件心头的大事。
  于是,他决定不把真象告诉白彩云。
  当下勉强一笑,道:“云妹说得有理,不过!”
  目光一转,道:“眼下还是处理此地之事要紧!”
  挥手拔出肩头阳剑,向乌竹神君以及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逼了过去!
  乌竹神君等大吃一惊,只听时少孤厉喝道:“当日之事,究竟孰是孰非?”
  乌竹神君心寒胆裂,呐呐的道:“这……这……!”
  他无法清楚的说出当日之事的是非善恶,同时,那是他丢尽了颜面之事,也使他羞于出口。
  当日他弟弟金笛神君为报数十年前与邋遢和尚所结的仇恨,劫持邋遢和尚与时少孤,结果却被齐满娇所救,因而与长白四女结下了仇怨。
  而后乌竹神君邀来天山三煞,适巧遇到长白四女中的老三朱叶青,正在将欲得手之际,却被时少孤出手重创,以致与时少孤结下了仇怨。
  此次乌竹神君费尽心机,搬出了天地二圣,满以为必可使时少孤延颈就戮,没料到又被白彩云与其联手而发的“幽昊神功”将天地二圣击成重伤,眼下俱都已是釜中之鱼,故而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彩云也相继凑了过去,道:“这几人是干什么的?杀了他们吧!”
  锵然一声,也将肩头的阴剑拔了出来,就欲出手。
  时少孤赶忙伸手一拦,道:“且慢,事情并不如此严重,何必残杀无辜……”
  转向乌竹神君又道:“如果阁下仅是为了当日在下把朱叶青姑娘从尔等魔掌之下救了出来而蓄意报复,那也就太没有武林人物应有的度量了!”
  乌竹神君目光一转,道:“当日之事老夫倒不放在心上,今日老夫乃是为我那弟弟报仇!”
  时少孤讶然道:“你是说金笛神君……他怎么了?”
  乌竹神君哼了一声道:“他想必已死于尔等之手,老夫……”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接道:“这不过是你的遁饰之词,以你结交之广,消息之灵,大约不会不知道他的下落……”
  发话之人是曲似水,原来她与齐满娇也已双双由悬崖之上飞了下来,落于时少孤等人身后。
  乌竹神君面色黑中泛红,怒道:“难道你知道他在何处?”
  曲似水笑道:“他已重回黄山魔音洞苦练音功,江湖上知道此事的并不仅我一人,你何必推说不知?”
  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走前一步,向时少孤道:“尊驾当日为救朱叶青,侠骨英风,令人起敬,但手段却未免过于毒辣一些,不该将我大哥一击致死……武林中最重恩怨,我弟兄如不能为大哥复仇,又有何颜立于天地之间!”
  时少孤倒不由为之怔了一怔,皱眉道:“依两位之见,又当如何?”
  两人忖思了一下,道:“如果今日尊驾再度出手,我弟兄认命一死!否则,只要我弟兄一息尚存,就要仍然设法报仇!”
  时少孤慨叹一声,道:“在下从不做赶尽杀绝之事,你们可以走了!”
  两人对望一眼,同声道:“如你今天不杀我们,日后我弟兄仍要寻仇报复!”
  时少那苦笑一声,道:“在下既然放你们离去,就不怕你们寻仇,不过……”
  微微一叹,又道:“只怕你们没有机会了!”
  两人闻言怔了一怔,愕然道:“为……什么?……”
  乌竹神君微露惊惧之色,道:“你又改了主意?”
  时少孤不愿多言,挥挥手道:“如你们今天珍惜性命,还是早些滚开,免得我当真改了主意!”
  天山三煞的老二老三仍然张口欲言,乌竹神君却悄悄一拉衣襟,唧咕几句,转身当先而去。
  天山三煞中的老二老三,终于恨恨的瞥了时少孤一眼,相继而行,也不理会疗伤中的天地二圣,顾自逃生而去。
  至尊教主在四名小婢拥扶下,已经蹒跚的走了过来,眸光中满是困惑之色,凝注着时少孤道:“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时少孤淡淡的道:“不为什么?”
  至尊教主尖声叱道:“不为什么?……虽然你是……我所生,但却是我不能并存的强仇大敌,为何你要救我?”
  时少孤面无表情,有如一尊石像一般,怔立半晌,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你定然要问,那就是不论怎样,你总是我的母亲!”
  至尊教主周身剧烈的震了一震,木然无语。
  时少孤长叹一声,拔步走去。
  白彩云伸手一扯他的衣襟,道:“你要去那里?”
  她并非真的要拉住时少孤,身形一飘,随着他向前走去。
  至尊教主突然身形一摇,幌动着向前迈了一步,叫道:“回……来……”
  时少孤收住脚步,但却头也不回的道:“娘……现在是我第一次这样叫您,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今后……”
  至尊教主长吁一声,道:“今后怎样?”
  时少孤冷然道:“今后我要把一切忘记,就当我是个没有父母的人!”
  至尊教主叹道:“不能,你会痛苦一生!”
  时少孤苦笑道:“不会了,顶多也不过再过上十多个时辰……”
  不待话落,迈步又走!
  至尊教主激动的道:“什么十几个时辰?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四名小婢簇拥下,随后跟了上去,大声道:“我可以原谅了你,原谅你在武林大会上对我的狂暴行为,你说的不错,不论怎么,你总是我的亲生骨肉,但是,我却不能原谅你爹爹,我誓要把他千刀万剐,以报昔年之仇……”
  时少掰苦笑道:“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你将会后悔一辈子,你完全误会了他!”
  “误会?……”
  至尊教主冷声一笑道:“现在我们想问你一事,你给我送来那包东西是为了什么?”
  时少孤皱眉道:“自然是为了要消除你与爹爹的误会!”
  至尊教主狂笑道:“你可知那包中是卄么物件?”
  时少孤顿时又浮起满面困惑之色,忖思着道:“在我答复您之前,可否先准我问您几件事情?”
  至尊教主怔了一怔,道:“你问吧!”
  时少孤道:“当年您可是川中冷家堡的大小姐?……”
  “不错!”,
  “我爹爹为仇人追杀,多蒙冷老堡主仗义相助,并延为堡中总管,这事是否属实?”
  “完全正确!”
  “日久天长,您和爹爹情感日增,曾经誓共白首……”
  至尊教主咬牙切齿的道:“那只怪我当年瞎了双眼,错看了那个外貌和善,内心奸险的禽兽……”
  她怒气勃发,似是一提起此事,立刻引起了昔年旧怨,恨恨的接下去道:“料不到他在夺去了我的贞操之后,却又奸汚了我的妹妹,为恐事机败露,竟又谋杀了我的父母,他……”
  时少孤大声道:“那是误会,可叹您落入了别人预布的圈套之内而不自知……”
  话锋一转,道:“撇开这些暂时不谈,您可有一个名为无盐婆婆的奶妈?”
  至尊教主呆了一呆,道:“你因何问起她来?”
  时少孤道:“她的关系大得很,我只想请您说出她的去向?”
  至尊教主困惑的道:“她的惨案发生之后,忽然神秘的失去了踪迹!”
  时少孤哼了一声道:“她是惟一知道内情和持有证物之人,那栽脏诬害他的人,自然要设法把她除去!”
  “栽脏诬害?……是谁?”
  时少孤慨然一叹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就是你的亲妹妹,抚育了我十几年的养母——文夫人……”
  “啊……”
  至尊教主体躯摇颤,呐呐的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时少孤冷酷的道:“不论你信与不信,这是事实!”
  “我的亲妹妹会杀害自己的父母?”
  “也许不是她亲手所杀,但却是出于她的主谋!”
  至尊教主狂笑道:“但是她为了什么?总不能无缘无故谋杀自己的父母!”
  “为了爱!”
  “爱……”
  至尊教主益发狂笑道:“孩子!这话更不近情理了!”
  时少孤蓦然转回身来道:“您当真一无所知,不知道她也爱上了我爹爹,而我爹爹爱的却是您,同时冷老堡主也是有意把您许配爹爹,才使她由妬生恨……”
  微微一顿,咬牙道:“她的计谋倒够狠毒,害你和爹爹痛苦上一辈子!”
  至尊教主沉默片刻,道:“依你说,无盐婆婆已被她杀害了么?”
  “可惜她未完全做到,无盐婆婆自受重伤,却在危机一发之中,逃出虎口,把这件惨案经过,书之于帛,连同杀害冷老堡主夫妇的凶器,包于一齐,欲图设法交与你或爹爹,以把这事的真象拆穿!但他伤势不轻,既无法见到您与爹爹,也无法将那记载下来的经过与证物送到,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江湖中的落魄人物黄梁梦,托他将那包东西传入你或是爹爹手中……”
  “就是你交我的那包东西么?”
  时少孤皱眉道:“不错!黄梁梦到手后,却以奇货自居,以之要挟已知道此事,欲行将它宣布的五台山镇天寺方丈玉普禅师……总之,这份东西费了无数波折,方才被我弄到手中,送交给您……”
  至尊教主大笑道:“我早和你说过,那包东西中是证实冷家堡惨案属实,与你所说截然不同,这话岂非太过荒唐!”
  时少孤道:“这也是我百思难解之事,那包东西始终不曾离开我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完全换了另外一份!”
  至尊教主沉思有顷,道:“那无盐婆婆是否死了?”
  时少孤道:“这个……可就难说了,我不过是……”
  至尊教主紧盯着问道:“我是怎样知道此事的?”
  “我……”
  时少孤呆了一呆,道:“不瞒您说,我已经看过那包东西的内容!”
  至尊教主眸光利箭般凝注着他道:“你没有撤谎?”
  “这是何等重大之事,我如何能谎言骗您!”
  至尊教主忽的向四位小婢喝道:“速去把文氏夫妇召来!”
  侍婢春红检班一礼道:“禀至尊,文氏夫妇奉至尊之命,已去无人谷!”
  “已经走了么?”
  “早已走了多时!”
  至尊教主重重哼了一声,喃喃的道:“事情确然有些可疑,不过…….既没有见到你所说的真正记载与证物,又不知无盐婆婆的生死下落,却是令人难以尽信之事!”
  在至尊教主身旁的雪妪,忽然愤愤的插口道:“不要听这孩子的胡言乱语,须知这是一条祸根,如不是他,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言下极为震怒,手中铁杖击得地面咚咚有声。
  至尊教主淡淡的道:“雪妪,你不要插口…….”
  微微一顿,又道:“眼下倒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你肯么?”
  雪妪连忙躬身应道:“至尊尽管吩附,老奴赴汤踏火,万死不辞!”
  “查出无盐婆婆的生死下落,她果她仍在世,务必把她弄来!”
  “可是弄到此处?”
  至尊教主略一忖思,道:“不,带她去无人谷!”
  雪妪讶然道:“至尊就要回去!”
  “不用多问,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雪妪面含不悦之色,但却不敢迟疑,忙道:“老奴遵命,就此启行了!”
  说着双肩一幌,立如冲天巨鸟,破空而去,三数个起落之间,已经踪影俱失,摇摇驰去。
  天地二圣四周,仍然黑雾漩滚,分明那八名道童八名沙弥正以一座奇妙阵式,为两人护法疗伤!
  至尊教主转头四顾一周,向围拢身后的启十名青衣人道:“速离准备,即回无人谷!”
  身后数十青衣人齐的暴喏一声,返身向峡中奔跃而去。
  至尊教主忽然发出一串柔和的笑声,道:“孩子,当初我也并无容不下你之心,只怪你……现在,你肯跟我一齐来么?”
  时少孤摇头不语。
  至尊教主怔了一怔,又道:“既然你那姓白的姑娘成就了眷属,我也并不反对,你们可以结婚生子,同偕白首!”
  时少孤仍然摇首不语。
  至尊教主奇道:“那么你想怎样?”
  时少孤长吁一声道:“我只希望您能相信我说的一切,解开当年的误会……”
  至尊教主沉声道:“我不能仅凭你那一番话,就轻易的相信了一切,至少要寻到无盐婆婆,或是找回你说的那一包原来的物件……”
  微微一叹,又道:“纵然你说的一切是实,现在也……太晚了……”
  时少孤大声道:“一些不晚,您知道爹爹如何思念您,他改名时思星,为了什么?他为您已经发疯,除了喊着您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至尊教主身躯微颤,显见得到心情的激动。
  时少孤徐徐又道:“现在您愿意见他么?”
  “他在那里?”
  “只要您愿见他,我可以去找他回来!”
  至尊教主双手连摇道:“不!不……现在我不能见他……!不过……”
  微微一顿,接道:“你可以带他到无人谷来!”
  说罢霍然转身,大步向外方峡内走去。
  时少孤纵身赶上一步,凄然喊道:“我必须告诉您一句,我所说的句句皆是实言,同时,您…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为什么?”
  “我……不愿再加解释,总之,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至尊教主原认为他与白彩云一样,也是依恃体内的无尾蛊,将侵入体内的“芸香毒”吸食净尽,她自然不知道时少孤已被曲似水施行了“移元补天”之术,生命已经剩了不过十个时辰!
  至尊教主摇头微吁,道:“那也随你吧!”
  她心头同样的沉重无比,有一份说不出的迷茫,眼前是她亲生的儿子,却几度成为生死对手,现在,又冷淡如同路人!
  她不愿多说什么,急步朝峡中走去,在四名小婢挠扶下,不一时就隐失于乱石巨树之间。
  时少孤望着至尊教主的背影去远,方才叹息一声,转头走去。
  他不再埋会调息中的天地二圣,顾自大步向前走去。
  白彩云随后追了上来,叫道:“少孤,你今天是怎么了?”
  时少孤怔了一怔,脚步一收道:“云妹……”
  但仅只喊了一声云妹,又复顿下话锋,依然向前走去。
  白彩云幽幽一叹,跟着走上前去道:“你要去那里嘛?”
  时少孤苦笑道:“我必须在最后的时间之内,办两件要紧之事!”
  白彩云困惑的道:“你胡说些什么嘛?”
  忽然——一个凄婉的声音由后面追了上来,叫道:“时相公……是我害了你了!”
  时少孤蓦然转回身来,道:“不!我永远感激你,因为那是我求你所做的事……”
  原来追上来的曲似水,说话之间情不自禁的就去抓时少孤的臂腕!
  时少孤不忍峻拒,任由她握住了自己手腕。
  白彩云柳眉森竖,突然一声娇叱道:“嗨!你要做什么?”
  曲似水如梦初醒,赶忙缩回手来,面红无语。
  时少孤同样的面红耳赤,呐呐无言。
  白彩云益发大发娇嗔,道:“你是怎么回事,不怕羞么?”
  曲似水更加羞赧无地,俯首低眉,似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齐满娇见状抢上一步,鼻头一皱道:“你凶什么?”
  白彩云冷笑道:“别人怕你长白四女的名头,我却不怕!”
  齐满娇哼道:“那个要你怕了!我们也不怕你!”
  时少孤苦笑一声,道:“反正我已经没有多久可活了,你们闹吧?”
  说罢举步又走。
  曲似水又羞又悲,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白彩云面色立变,奇道:“少孤,你究竟胡说什么?”
  娇躯一扭,随后追了上去。
  时少孤茫然而行,脑海中意念翻腾,思緖繁杂。
  他此刻只有一件急于要做之事,先行找到他的爹爹,设法使他恢复清醒,告诉他发生的一切之事。
  施十方与穴道被闭的时思星所在的悬崖相距并不甚远,时少孤心急如火,瞬息之间就已到了那悬崖之上。
  他一面飞身而奔,一面大叫道:“施前辈…….”
  没人应声。
  那与施十方约好的相候之处,时少孤记得清清楚楚,就是眼前的一方巨石,但此刻那里还有他们的踪影。
  他如遭雷击,不停喃喃自语道:“他们去了那里…….”
  他再度放声大喊,然而除山鸣谷应之声而外,仍然没有丝毫应声。
  一直随在他身边的白彩云,十分温柔的道:“少孤,别急,咱们可以慢慢找他!一定会把他们找到。”
  时少孤摇摇头道:“你不懂,今天如找不到他们,我就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白彩云皱眉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时少孤旋身四顾,发觉曲似水等人并未随后追来,方才长叹一声道:“我已经只剩了十个时辰可活!”
  “啊……”
  白彩云大叫一声,道:“为什么?”
  时少孤苦笑道:“因为我已动了‘移元补天’之术,眼下无非藉消耗平生所积聚的内力真元而活,一旦真元耗尽,也就到了我毕命之时。”
  “移元补天?!……”
  白彩云大叫道:“你疯了?为什么要施用‘移元补天’之术?”
  时少孤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后悔也没有用处!只是……”
  旋身一转,道.,“眼下我必须利用这最后的短暂时间,找到我那苦命的爹爹,设法让他知道所发生的一切经过!”
  说着就欲向前走去。
  白彩云纵身一拦,道:“且慢,眼下要紧之事,是设法治好你,不能任你如此死去!”
  时少孤怔了一怔,苦笑道:“没用了,‘移元补天’之术,既经施用,就算大罗金仙,只怕也难有治愈之望,何况,我已最多只有十个时辰可活!”
  说着又复跃身而起,向前疾奔。
  白彩云身轻似燕,纵身一拦之间,又飘到时少孤面前,摇头长叹道:“少孤,你不能听我一句话么?”
  时少孤苦笑道:“我已说过,这是没有办法之事……”
  “事在人为!至少要尽人事以听天命!”
  时少孤忽然激动的抓住白彩云的双腕,道:“云妹,但一个人该死时却不得不撇下一切,云妹,我们……只有下一辈子再做夫妻了!”
  白彩云哽咽失声,叫道:“不!少孤,我要尽一切力量救你!”
  时少孤咬牙道:“世上再没有救得了我之法,云妹……原谅我吧!”
  松开白彩云的双腕,转身又走!
  “少孤……”
  白彩云声调凄厉,使时少孤不得不再度停下脚步。
  “云妹,你……..”
  白彩云幽幽的道:“就这样永别了么?”
  “云妹珍重,你还年青,前途正远,过上一段时间,你就会慢慢忘了我的,那时,你可以另……”
  白彩云大哭道:“不!我永远忘不了你!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陪你同死,不论生死,我们都不离开!”
  她哭得就如一枝带雨梨花,时少孤不禁肝肠寸断。
  良久,白彩云方始收住哭声激动的喊道:“少孤……”
  “云妹!”
  “抱紧我!”
  说着把身子偎了过去。
  时少孤默然无言,双臂一绕,把白彩云拥入怀中。
  但就在他甫行把白彩云拥入怀中之后,却觉她十指齐动,一连点了他八处要脉大穴。
  由于白彩云动作奇快,而又当他疏忽无备之际,故而俱皆实实点中。
  立时,他变成一段泥胎木桩一般。
  但他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不禁焦灼的大喊道:“云妹,虽然你是一片好意,但是你却害了我!”
  白彩云泪眼模糊的凝注着他道:“不论怎样,我必须这样做,否则,就算我陪你同死,也难以心安!”
  时少孤大喊道:“解开我的穴道,你不……”
  但他一言未毕,白彩云却含泪咬牙,又复五指连拂,点了他的哑穴,这像一来,他就只剩了转动眼珠的份儿。
  白彩云幽幽的道:“少孤,眼下只有要你受些委屈,顺从我了!”
  探身将他抱了起来,飞步急奔,下山而去。
  忽然——一个幽婉的声音叫道:“白姑娘!”
  白彩云一怔收步,喝道:“是谁?”
  只见曲似水姗姗的由一簇树丛走了出来,怯怯的道:“他怎样了,我……能问一问么?”
  在她身后跟随着小嘴高嘟的齐满娇,一付大不为然之态,但却因曲似水是她大姐,不便多说什么?
  白彩云柳眉一挑,道:“如果他真的死了,就要你替他偿命!”
  曲似水凄迷的一笑道:“我愿意!”
  “你愿意死?”
  “是我害了他,虽然是他请求我为他施术,但我仍应与他同死!”
  白彩云眸光凌厉的一转,冷笑道:“原来你这样爱他……我早该杀了你!”
  齐满娇看得不服,忍不住挿嘴道:“他与你也并不算名正言顺的夫妻,你神气什么?”
  白彩云大怒道:“你也想算一份么?”
  曲似水赶忙拦住喝道:“四妹,不要胡说…….”
  苦笑着转向白彩云道:“过去之事,追悔也没有用处,至少眼下我对你完全是一付善意……”
  白彩云撇嘴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曲似水道:“我只想请你答应我守在他的身边………”
  “你可肯听我的使唤差遣?”
  “只要是为了救他之事,我万死不辞!”
  “也好,免得他万一岀了意外,我寻不到你……”
  曲似水激动的道:“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不过……万一死了,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我绝不还手!”
  齐满娇再也按耐不住,大叫道:“大姐,您不能受这样大的委屈,像时少孤那样的男人多得是,您这样做实在太不值得!”
  曲似水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齐满娇不服的道:“为什么没有办法,反正你又没做什么欠他的情份的事,爱死爱活,随他自己,不管他也就是了!”
  曲似水摇头道:“四妹,你不懂,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懂,你会同情我这样做!”
  齐满娇困惑的摇摇头,赌气的道:“我不懂,我永远也不会懂,我只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我敢打赌,你将来一定后悔!”
  白彩云不耐的道:“你们啰嗦完了没有?”
  曲似水面色一红,道:“白姑娘……”
  白彩云将怀中的另孤递了过来,冷冷的道:“咱们轮流抱着他,快些赶路!”
  曲似水连忙伸手接过,道:“现在要去那……”
  白彩云简短的道:“白屏山!”
  “白屏山?!….”
  曲似水讶然道:“白屏山去找什么人?”
  “我爹爹!”
  “白教主在白屏山?”
  “可能!”
  曲似水黯然一叹道:“白屏山距此不下六七百里,即使放步疾奔,恐怕至少也要一天多的时间,他……如何能答得了,何况,能否见得到白教主,以及白教主能否医治得了他,也还是难以预知之事!”
  白彩云冷哼一声,道:“找不找得到我爹爹,只能碰运气,但当今武林之中,没听说过有谁能治得了施用过‘移元补天’之术的人。也许我爹爹能有些办法!至于路途遥远,跋涉费时之处,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使他生命多延长几个时辰!”
  曲似水惊喜的道:“原来姑娘竟有这种神术!”
  白彩云面色一沉,道:“办法虽有,只是要你太受委屈!”
  曲似水怔了一怔,道:“我已说过,只要能救得了他,千刀万剐,亦所甘愿,受上一点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
  白彩云微笑道:“很好,如果你当真愿意,不妨现在就先来上一次!”
  曲似水困惑的道:“来一次什么?”
  “度气引血!”
  “度气引血?!……”
  白彩云冷笑道:“我早知你不会愿意!”
  曲似水凄然一笑道:“不!我愿意!”
  说着把腾出一只手来,解下了腰间水袋!
  齐满娇大叫道:“不行,大姐,那样会使你大受亏损!”
  一闪身拦在曲似水面前,伸手去夺她的水袋!
  但她立刻被曲似水沉肃的表情惊住了,只见她像一尊石像一般,神光双目湛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使她后退却立。
  白彩云也变得一派肃然,伸手接过时少孤的身子,平放于地,把曲似水手中的水袋拿了过去。
  曲似水更不迟疑,但见寒光一闪,由腰间霍的拔出一柄匕首,迅快的向手腕上划去!
  红光迸涌,只见她手上立刻像泉水般射出一道血箭。
  白彩云面色沉疑,连忙将水袋凑了上去。
  不一时间,汨汩鲜血已流了半袋。
  白彩云肃声道:“够了……”
  曲似水连忙运功止血,瞑目调息。
  半水袋的鲜血,至少有三茶杯左右,只见她面如淡金,显然因失血过多,元气大损。
  齐满娇不待吩咐,连忙手掌一顺,抵在曲似水背心之上,以本身功力助她调息复元。
  大约盏茶之后,曲似水精神略复,当下停止运功,睁开眼来。
  白彩云似是被曲似水的作为所动,犹目捧着半袋鲜血出神不已。
  曲似水微微一笑道:“白姑娘,那血……”
  白彩云如梦初醒,但却不言不笑,把血袋递了过去。
  然后,她把时少孤扶得趺坐了起来。
  时少孤虽然穴道被制不能言动,但一切经过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想阻止,但不能够,只有眼珠骨碌乱转,凝视着曲似水等人,似是在诉说他心中的焦灼,激动,感激与不安。
  但没人理会他的表情,使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白彩云扶了他起来之后,并不稍停,略一运息,纤纤双掌即刻平贴到了他的背脊之上!
  她出掌的姿态十分特别,既不像推拏,也不像按摩,双掌虽说贴到了背脊之上,实则却仍相隔着寸余距离,不曾贴实!
  表面看来,虚而无力,但没有多久,却见她额际间已然香汗淋漓,显然这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
  白彩云双手继续虚空在时少孤背上盘旋游走,愈来愈慢,但却似愈来也愈吃力,大颗的汗珠纷纷滚了下来。
  时少孤初时趺坐不动,但后来却慢慢起了震颤,最后竟随着白彩云双手游走的动作缓缓摇动起来。
  仿佛他与白彩云的双手已经沾在了一齐一般。
  曲似水此刻也渐渐紧张了起来,把血袋的塞子打开,双手捧在时少孤面前,使袋口距他口唇始终隐着半尺距离。
  又过了约有半盏热茶左右,忽听白彩云沉声一哼,双手缓缓向后拉去!
  她虽是虚空而拉,双掌却似遇上了万斤阻力一般,十分吃力缓慢,连双肩也有些微微震抖!
  随着她向后一拉之势,只见时少孤牙关一开,像是喉咙之中产生了一股绝大的吸力,那血袋中的鲜血立刻箭射一般,向他喉咙之中射去!
  只一吸之间,半袋鲜血立刻完全吸入了喉咙之中。
  白彩云收住双掌,吁出一口长气道:“这样一来,至少可使他多活上五个时辰,咱们就可以从容上一些了……”
  微微一顿,忽然激动的道:“曲姐姐,这次是你出鲜血,我施真力,下次如再需要,就要用我的鲜血了……”
  曲似水苍白着脸道:“不,一路之上也许会遇到什么顽强敌人,白妹妹必须保持实力,以免得会遭遇不测…….”
  白彩云感激的瞥了她一眼,俯身抱起时少孤,道:“曲姐姐,你还能赶路么?”
  曲似水含笑点头道:“我还不致于那像无用,何况……还有四妹可以助我一下!”
  白彩云凄然一笑,怀抱着时少孤,当先走去。
  齐满娇立刻伸手搀住曲似水,相继走去。
  三人功力深湛,虽然一个抱了时少孤,一个流失了大量鲜血,但依然奔驰如风,快速无比!
  于是,在荒山乱岭间,三条人影,幌如幽灵一般,同时失去了踪影。
  X     X     X
  第二天。
  白屏山下已出现了三女的倩影。
  但此刻她们却俱皆步履蹒跚,风尘满面,时少孤仍然抱在白彩云怀中,齐满娇也仍然搀扶着曲似水。
  原来十多个时辰中,她们拼尽全力,足不停奔,虽是赶出了数百里路,到达了白屏山下,却已个个力尽气竭,步履维艰。
  白屏山并不算什么高山峻岭,但却峭壁悬崖,十分险峻。
  三女虽已力竭气尽,但仍支持着向山岭攀去。
  又费了两三个时辰的光景,方才攀到山颅之上。
  但一经爬上山头,三人却又不禁现出一阵失望之色。
  原来山顶上除了萧萧秋林,嵯峨乱石之外,既无观院寺庙,也无住宅房舍,那巫蛊教主白公凌怎会守在此处。
  曲似水不禁皱眉道:“白妹妹以前来过此处么?”
  白彩云四顾一周,顿足道:“没有!”
  曲似水怔了一怔,道:“既没来过,怎能知道令尊会在此处?”
  白彩云道:“我与他老人家分手之时,他曾说过要来这里等我!”
  “可曾订过日期?”
  白彩云幽然一叹道:“没有,认真说来,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到会来找他!”
  “为什么?”
  “我是赌气离开他的!”
  “赌气,为什么要和自己爹爹赌气!”
  白彩云摇头苦笑道:“我为了要找人合参‘幽昊神功’,才深入中原,但我爹爹大加反对,不愿我到中原来,后来我执意要走,他老人家才说出白屏山的地名,嘱我在神功参成或是觉得后悔时,到这里来找他!”
  齐满娇一旁笑道:“白姐姐,你大概是独女吧!”
  白彩云奇怪的道:“你怎会知道的?”
  齐满娇笑道:“要不然也不会把你宠成这个俅子,敢离家出走!”
  白彩云赧然一笑,道:“现在先别说这些,且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这确然是件辣手之事,一时三人俱皆皱眉无语。
  计算时间,时少孤已经剩了不过三数个时辰的生命,即使立刻找得到巫蛊教主,能否救得了他的性命,也在未定之天,何况漠漠荒山,四顾无人,又到那里去寻找于他!
  除非再为时少孤施行一次度气引血之术,延长他几个时辰的生命!
  但度气引血,也并非可以长久施用,最多只能施行三次,否则亦会使他心经充血,窒息而死。
  齐满娇毕竟与白彩云,曲似水两人的心情不同,对于此处的山水风物甚是欣赏,虽不敢显露出兴奋之情,却不停在四外逡巡,溜览着山中风光。
  忽然——一缕炊烟由百余丈外的一簇密林中升了起来。
  齐满娇啊了一声,忙叫道:“大姐……”
  曲似水也啊了一声,道:“怎么,你看到什么了?”
  齐满娇伸手遥遥一指道:“找到了,白姐姐的爹爹一定就住在那里!”
  白彩云曲似水俱皆赶了过去,遥注着那缕炊烟,忖思出神。
  齐满娇催促着道:“还迟疑什么,快走嘛!”
  曲似水摇摇头道:“只怕那并不是咱们要找的所在!”
  齐满娇皱眉道:“为什么?”
  曲似水道:“白教主一教之尊,即使轻车减从,至少也该有二一十人随行,而且所驻之处,四外不能没有布桩放哨之人……”
  白彩云插口接道:“是啊!我爹爹深入中原,至少‘四大堂主’‘五方护法’以及座前的十二侍卫会护驾随行,所驻之处,有人进入三里之内,就会被他发觉!”
  曲似水皱眉半晌,道:“不论怎样,咱们总得去查看一下!”
  齐满娇早已跃跃欲动,闻言忙道:“大姐,我来给你们开路吧!”
  不待应声,有如出巢乳燕一般,当先向那缕炊烟升起之处射去。
  白彩云,曲似水两人不再迟疑,相继飞射而下,跟了上去。
  百丈距离,不过一瞬之间,三人相继到达。
  只见炊烟飘升之处,是在一处密林之内,此刻虽已是深秋天气,但那林中均是长青的松柏,故而依然密密丛丛,一眼难见究竟。
  林中炊烟依然袅袅而升,经晚风一吹,飘然四散,有如流云飞雾一般,弄得遍地迷蒙。
  同时,一股香味徐徐传来。
  曲似水眉头微蹩,道:“这不像炊饭的紫碳烟味,倒有些像檀香等……”
  白彩云也皱眉道:“怪呀,难道…….”
  齐满娇却嘻嘻一笑道:“林外既无埋伏,又无樁卡,林中绝不会有什么恶霸强徒,如果不是白教主,定然住着一位遁世奇人,也许他能医好时相公的……”
  曲似水沉凝的道:“四丫头,你怎会知道?”
  齐满娇鼻头一皱道:“简单得很,只须看看这里的风景,就可以知道了!”
  曲似水、白彩云闻言不由转头看去,原来两人一心专注在时少孤身上,对四周景物,果然不曾留意!
  只见四面山峰环拱,形成一片盆地,山壁间流泉倒挂,琤琮有声,加上密密的松柏,果然清幽绝俗,不失为人间仙境,如在春夏之时,山花遍开,定然别有一番韵致!
  曲似水点头赞道:“果然是理想的隐居之所!”
  白彩云皱眉道:“地方的确不错,但怎能证明此处住的必是好人?”
  齐满娇笑道:“这样好的地方住着恶人,岂不大煞风景!”
  曲似水叱道:“四妹又胡说了…….”
  但她一语未毕,却像有所发现一般悄声急道:“白妹妹,快看,那里还有地名哩!”
  “地名….”
  白彩云怔了一怔,循着曲似水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在林边松柏掩映之间,露出一方巨岩,上面雕着“凤仪村”三个大字。
  三个大字是用金刚指法所刻,龙飞凤舞,书法不俗,而且痕迹犹新,看得出是新刻未久。
  曲似水喃喃的道:“凤仪村,莫非这里的主人还是女的……”
  齐满娇却忍不住失声笑道:“这里不过是一片松林,连间房舍也没有,那里就称得起村!”
  白彩云悄声道:“看那‘凤仪村’三字,新刻未久,想必那人是选定了此处为家,还没来得及建造房舍哩!”
  此刻那炊烟般的烟气已经越来越稀,渐至完全消散,但微风之中仍然残留一股淡薄的香气。
  齐满娇扁嘴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管它里边是人是鬼,且先进去瞧瞧再说吧!”
  不待话落,弹身疾纵,向林中射去!
  曲似水欲阻无及,齐满娇已然消失于林木之中,但没有多久,却听她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道:“啊!是你……”
  但不过仅仅说了一句是你,立刻声息寂然。
  曲似水、白彩云大为愕然,倾耳听时,却再也没了消息。
  两人痴立良久,依然不见丝毫动静,仿佛齐满娇一入林中,立刻落入了一个无底的深坑之内。
  又像被人猝然点了穴道,失去知觉一般。
  白彩云皱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曲似水同样的眉宇深锁,道:“不论是怎么回事,只怕咱们都要进去查看一下了!”
  白彩云颔首无语,把怀中的时少孤交到曲似水手上,探臂撤下肩头宝剑,当先向林中走去。
  曲似水跟随在后,也自运功戒备。
  两人已具戒心,步步为营,走去甚是缓慢。
  向林中渐渐走去,松柏也渐渐稀了起来,最后则是一片广大的平场之地,至少约有数十亩大小。
  那松柏有如一圈天然的屏障,造成了一带围墙一般。
  平坦的地面之上却是一片光秃,任何房舍建筑也是没有。
  同时,使得曲似水与白彩云为之寒毛森竖的是林中寂无一人,齐满娇的行踪,完全消失不见。
  两人素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此刻却不由为之凉气直冒,如非遇到鬼神,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曲似水不由放声大叫道:“四妹!四妹……满娇……”
  四面山鸣谷应,但却没有齐满娇的点滴应声。
  忽然——白彩云啊了一声,大叫道:“曲姊姊快看,那是什么?……”
  声调急促,显然十分惊恐。
  曲似水连忙循声看时,不由大吃一惊,愕然不已。
  原来细看时,方才发觉那是一个“人”。
  但那人全身俱皆包在黑衣之内,加上双腿僵直,双手并不移动,乍然看去,完全像一段黑忽忽的木头一般。
  而后又是两个同样之“人”幌幌过来。
  白彩云仗剑趋前,大喝道:“站住!”
  那三个怪模怪像的“人”,果然应声站了下来。
  白彩云厉叱道:“你们究竟是人是鬼?”
  曲似水应声叱道.,“我那四妹呢?是不是被你们……”
  那三个怪人之中立刻有一个粗声粗气的人答道:“被我们庄主请了去了!”
  声调粗哑模糊,像是嘴巴之中塞上什么东西,以致听起来十分吃力,几乎分辨不出他是说些什么?
  曲似水皱眉道:“你们庄主是什么人?”
  话说得不三不四,声调同样的粗哑模糊,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但约略的可以听得出像是女人。
  曲似水白彩云对望一眼,错愕不已。
  她们听得清清楚楚,齐满娇进入林中之后,曾喊过“啊!是你!……’,那么她所遇到的绝不是这三个怪人。
  同时,听那话意,显然是相识之人。
  那么,这人是谁?
  白彩云长剑一摇,道:“既然你们不肯说出你们庄主姓名,就领我们去见她吧……你们庄主想必定是一个女的吧?”
  那像女人的怪人抢先说道:“我们庄主吩咐过,不但不能说出她的名字,连她是男是女也不能说!”
  白彩云哼道:“这样藏头露尾,一定不是好人!”
  那怪人大怒道:“胡说!你想死了!”
  纵身就要扑了过来!
  先前发话的男的则闪身一拦,道:“不要鲁莽……”
  “你们要见庄主不难,但却不能这样去?”
  白彩云奇道:“要怎样去法?”
  “束手就缚,让我们牵了进去!”
  白彩云大怒道:“你们瞎了眼啦!….”
  振臂扬剑就要出手!
  那人公然不惧,亦无怒意,仍然粗声粗气的道:“你们没有机会动手了!”
  白彩云微微一惊,收住剑招,道:“为什么?”
  那人嚷声笑道:“难道你们一点没有感觉么?”
  白彩云面色微变,她试得出身体已有不适之象。
  只觉四肢疫软,内力无从联聚,握剑的右手已有千钧之重,头脑昏沉,已是摇摇欲倒!
  她怒吼一声,转向曲似水道:“不好,咱们中了暗算!”
  曲似水心中有数,那袅袅吹烟,就是弥漫的毒烟,只怪自己等当时没有在意,以致方有此失。
  一时之间,心头沉痛无比,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身处危境,而是担心时少孤的生命,已经不足三数个时辰。
  看来他这一番是再无逃生之望了!
  白彩云说过之后,拼尽余力,跃回时少孤身边,探手就去拍解他的穴道,欲图与之以“幽昊神功”连手之力,共战强敌!
  但她这一着毕竟晚了一步,不过仅仅拍开了一半穴道,就已颓然倒了下去,知觉尽失。
  三个怪人同声一笑,立刻捉头牵足,把时少孤、白彩云、曲似水三人半拉半拖,簇拥而去。
  X     X     X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
  在一处灯火辉煌的山洞之中,时少孤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茫然若梦,一时弄不清置身何处,与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亮的巨烛,照耀得他无法睁开眼睛,他重复把双眼闭了起来,试探着慢慢运功调息。
  一经运息之下,只管四肢舒畅,百脉调和,功力丝毫未失。
  他慢慢的记起了一切。
  在凤仪村外的松柏林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楚的记得,只是当时穴道被闭,无法行动而已。
  一记起自己穴道被闭之事,连忙又试着运气冲穴!
  但穴道俱皆通畅无阻,似是早已被人解去。
  他又想到自己以“移元补天”疗养之事,默然暗忖,,不知时间又过了多久,但想来自己的生命定然已没有多久时光可活了!
  他暗暗蓄聚功劲,准备应变。
  时间稍久,他已能适应强烈的烛光照耀,于是再度睁眼看去。
  只见自己是躺在一张石杨之上,绣褥锦衾,十分华美,而且有一种浓郁的幽香,沁人心脾。
  由于历次中毒,已使他深具戒心,当下连忙闭穴摒息,以免被毒素再次侵入了身体之内。
  但他立刻又有些失笑自己的愚蠢。
  第一,自己五腑调和,血畅气顺,不但此刻没有再度中毒的迹象,而且在林边所中的毒素也已解去。
  第二,自己甫从昏迷中醒来,已不知在此处躺了多久,如果那擒住自己之人居心对自己不利,则自己纵有八条命也早完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再用这样笨的法子来伤害自己。
  第三,那香味分明是脂粉气息,那绣褥锦衾显然皆是女人所用之物,如今拿来给自己用了而已。
  思念及此,不由一阵脸红。
  当下缓缓转头,仔细打量洞中的一切。
  只见那山洞除了两排十支巨烛之外,就只有这一张床榻,似是搬来不久,以前并无人在此居住!
  忽然,他目光接触到了一团红红的东西。
  他不由微微一惊,定神细看时,方才看出是一个人,蹲在一旁地上,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以致乍然看去,竟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时少孤细细打量,却始终无法看出那是什么人?只能从那鲜红的衣着上判断出可能是一个女人。
  难道这就是这“凤仪庄”的庄主!
  但他立刻觉得有些不像,一个庄主岂能把自己床榻让与他人,而自己掰到地上去睡的道理。
  他功力既复,立刻挺身下床,一面蓄势戒备,一面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欲图把那人惊醒。
  殊料那人茫然无觉,而且,鼾声雷动恍如无闻。
  时少孤眉头微蹙,大步走了过去!
  他有意把那人惊醒,脚步放得极重,蹬蹬有声,即使睡的是一条死猪,也应该为之惊醒!
  但那人照睡不误,像一团肉球般动也不动。
  时少孤忍无可忍,轻轻一脚踢了过去!
  虽是轻轻一脚,但也用上了一二成力道。
  那人在酣睡之中,毫无所备,登时被踢得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只见她哇的一声怪叫,道:“娘呀!有人要杀我了!”
  时少孤怔了一怔,大吃一惊,心头暗忖道:“老天,怎么竟是这个妖怪!”
  想到方才所睡过的绣褥锦衾,不由自心底浮起一阵恶心之感,差点要真的呕了出来!
  原来那人不是别个,正是龙首巫婆司马大娘的宝贝女儿丑女司马蕙,不知怎的竟在这里遇上了!
  时少孤又惊又怒,道:“原来是你……你把她们弄到那里去了?”
  司马蕙被从梦中踢醒,弄得一时晕头转向,呐呐的道:“我……我……不知道……”
  时少孤也顿时觉出不对,三仙岭圣积寺的一幕,立刻映现于脑海之中,龙首巫婆母女已被黎明月诱服“百蟾丸”,与毒王沙千里俱皆变成了她的奴隶爪牙,自然不会设计诱捕自己与白彩云等人!
  蓦然之间,他明白了一切。
  显然,这是黎明月所为。
  那么,她早已离开圣积寺,搬来了此处,看那林外“凤仪村”的村名,显然是她有意在此建立基业,以做久居之计。
  忖念之间,不由大声问道:“你们庄主呢?”
  司马蕙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闻言嘻嘻一笑道:“我不知道!”
  时少孤皱眉道:“你知道什么?”
  司马蕙痴痴的望着他道:“我知道庄主叫我看着你!”
  “看着我…..”
  时少孤冷笑道:“凭你也能看得住我!”
  司马蕙又道:“我不知道……”
  两只血红的眼珠,顾自瞪着时少孤发呆,有些似曾相识而又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时少孤大感不耐,转头四顾,只见石洞密闭,竟然寻不出洞门之所在。
  他不禁大为愤怒,挥手一掌,推了出去!
  一阵隆然巨响过后,石屑纷纷而落,但他试得出石壁坚牢,绝非三掌五掌所能震得开的。
  正在焦灼无计之际,只听一阵轧轧大响,一道石门自动的打了开来。

  第二一章 缘乎怨乎
  石门内姗姗的走出了一个绮装艳服的少女,不是黎明月是谁!
  在她身后紧随着龙首巫婆,与毒王沙千里,两人面色平板,一言不发。
  丑女司马蕙口中发出一串哇啦不清的喊叫,向龙首巫婆奔了过去。
  时少孤怔了一怔,但旋即冷冷一笑道:“黎姑娘,想不到又会在这里遇到你!”
  黎明月娇媚的一笑道:“想不到事情还多着呢!”
  时少孤心中一动,道:“不错,现在我才真的认清了姑娘的面目,虽然晚了一些,但……”
  黎明月迅快的接道:“但还来得及补救,是么?”
  时少孤冷笑道:“一些不错,今天咱们可以把老账结一结了!三仙岭圣积寺中……”
  说着怒气勃发,探手把肩头的阳剑撤入了手中。
  原来他虽昏迷被掳,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肩头的长剑却始终并未失去。
  黎明月微笑不语。
  时少孤手摇长剑,恨恨的接下去道:“你派座前二侍者为我引路,却暗施手脚,将我怀中的文件换去,你的居心……”
  黎明月依然从容笑道.,“那时我恨透了你,真想借教主之手,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你计谋未成,我并没死于她的手中,这点也许使你有些失望吧!”
  黎明月摇首轻笑道:“一些也不……”
  眸光幽幽一转,道:“时大侠,如果我想暗杀你,那真是易如反掌之事,就以方才而论……”
  顿下话锋,微笑不语。
  时少孤不禁为之怔了一怔。
  这话果然不错,方才如果她想暗杀自己,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她已把白彩云,曲似水,齐满娇尽皆用毒药迷倒,而自己穴道被制,中毒晕迷,丝毫没喜扎抵抗之能,既然她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而死,为何她不下手,却又解去了自己被闭的穴道,化解了体内所中的毒素,使自己功力尽复,连长剑也不取走?
  这是为了什么?
  忖思之间,不由呆呆无言。
  沉默良久,勉强一笑道:“那是你自己放弃机会!”
  黎明月幽幽的道:“不错,可以这么说,其实,自从在圣积寺中看你们离去之后,我就有了悔意!”
  时少孤狂笑道:“天下最毒妇人心,你的心计,布置,不能说不够狠毒的人……就以眼下而论,谁知道你又是在捣什么鬼?玩什么把戏?……”
  黎明月柳眉森竖,哼道:“那么你预备怎样?”
  “杀你!”
  时少孤不假思忖,挥手一剑,劈了出去!
  显然他怒恨已极,一剑劈出,已然运出了十成力道,但见寒芒闪动,斜肩带背横削了下去!
  如果劈实,怕不把黎明月斩为二段才怪!
  使得他如此恨她的原因,主要的是在于黎明月派座前二侍者送他离开圣积寺之际换走了他怀中的那包文件与证物。
  因此之故,使得至尊教主不能解开与时思星之间昔年因误会而产生的仇恨!
  也因此之故,使至尊教主以“芸香毒”迷倒了自己与白彩云。
       至于自己的要求曲似水施以“移元补天”之术,以至远来白屏山,再度中了黎明月的圈套,莫不皆是由此而起,故而他恨意实在太深了,不及考虑其他,又快又狠的劈下了一剑!
       但是一剑劈下,却发生了一件他所难以想到的不可思议的变化。
       黎明月不闪不避,不封不格,硬行挨下了那快速威猛的一剑!
       但她并没被一剑劈死,却发出了一串铿锵之声,硬把那一剑弹了开去!
       这一着实在太出人意外了,时少孤不由呆呆的怔了起来。
       黎明月俏然而立,唇角间含着一抹悠然的笑意,显然那一剑丝毫都没伤得着她。
       而时少孤自己却震得虎口发麻,情不自禁的把右臂垂了下去,几乎再也抬不起来。
       他心头跳个不住,这是什么缘故,短短时日未见,难道她竟修成了金刚不坏之体!
       几乎有一盏热茶之久,他凝注着黎明月,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终于,还是黎明月先开口道:“无毒不丈夫,这一剑你是存心要把我杀死,这手段也够毒了!”
  时少孤怒气不息的道:“时某是恩怨分明之人,这只怪你自己,所行所为令人难以容忍!
  黎明月忽然格格大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姓时的,凭良心说,我救过你几条命了?就说初遇毒王沙千里时,如不是我,只怕你早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变成沙千里的一个木偶傀儡,仆役奴隶了!”
  时少孤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长吁了一声,呐呐的道:“在下并非有恩不报,只是受不了你这等愚弄,使我生不如死!所以…...”
  黎明月一笑道:“且不说我是如何愚弄了你,且说我是为了什么愚弄你?”
  时少孤哼了一声,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黎明月幽幽的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再顾及颜面……”
  微微一个字:‘爱’!”
  时少孤闻言震了一震,喃喃的道:“爱……又是爱……”
  黎明月低眉俯首,但却朗声道:“不错,我爱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最初,我想尽了办法要得到你,后来,既得不到你,我就想把你毁掉,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从来也不能让别人得去……”
  她声调渐渐低沉哽咽,虽然她仍然装得刚强冷漠,但两颗豆大的泪珠却从她的眼角边滚了下来。
  停顿移时,方听她幽幽的接下去道:“但最后,我却发觉这办法是我最大的失着,如果真的把你毁掉,不但不能减轻我内心的痛苦,反而会使我毕生难安,因为你到底不同于一件东西,你是一个人,一个我生命中所不能缺少的人……”
       时少孤顺觉胸头像塞上了一块沉重的铅块,使他几乎要为之窒息。
  他无可奈何的摇头叹道:“为什么你要爱我?………”
  黎明月柳眉深蹙,满脸上都是愁苦的表情,轻轻摇着头道:“我已经说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变是无理可讲的,我也曾千百万次的阻止我自己去爱你,可是我办不到,虽然你恨我,骂我,甚至拿剑杀我,可是我仍然爱你,你在我心里已经生了根,再也拔不去了!”
  时少孤苦笑道:“你的好意使我感动,但你总该知道,这已是没有可能之事!”
  黎明月眸光朦胧的凝注着他道:“为什么没有可能!”
  时少孤平静的道:“原因很多,第一,我与白彩云已经发生了夫妻之实,无论如何我不能辜负了她,第二……”
  黎明月打断他的话道:“在无人谷五行洞中之时,你也曾立过山盟海誓,在迎春洞中,你我虽未发生苟且之事,但也同住数日,孤男寡女日夜相处一室……”
  时少孤皱眉道:“那是没有办法之事,姑娘……”
  他觉得多说也无用,这种事是有理讲不清的,当下长叹一声,调转话锋道:“数日未见,想不到你神功大进,眼下大约连至尊教主也不是你的敌手了!”
  黎明月摇头笑道:“正巧相反,我功力如常,并没有什么进境!”
  时少孤讶然道.,“那么你方才……..”
  “你不必大惊小怪,说穿了并没什么出奇之处,第一,我贴身穿了一件金甲衣,不论任何神剑宝刀,也伤害不到我……”
  时少孤插口接道:“纵使宝剑不能伤你,但以剑锋所传出的内力,至少也可将你撞出一丈开外,为何你……”
  黎明月噗哧一笑道:“那只是你自己功力减退,并不是我功力增加。”
  时少孤讶然道:“这话未免太荒唐了!……”
  他迅快的凝神聚力,运息一周,只觉中气磅礴,丝毫无损!
  黎明月依然笑道:“若能要你觉得出来,也就不算本事了,不瞒你说,虽然我替你化除了毒素,解开了穴道,却给你呑服了一点‘冰魄散’,这种药物能使你功力消失于无形之中,而不自知……”
  时少孤皱眉道:“这是无法相信之事,方才……”
  “你可是说方才的功力并未消失是么?……这种冰魄散的妙用就在此处,当作乍醒来之时,功力仍在,但一经运功出手,冰魄散登时就发生作用,使你的功力消失于不知不觉之间……”
  微微一顿,又道:“如果不信,你何妨再试上一试!”
  时少孤心头黯然,插回长剑,信手劈出一掌,向左侧靠近的石壁击去!
  这一掌,他同样的用上了十成功力!
  果然,黎明月所言非虚,一掌劈出,被击的石壁毫无影响。
  他黯然一叹,目注黎明月道:“我永远恨你!任你如何施展诡计,也无法达到目的!何况,我纵使功力不失,也没有多久时光可活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黎明月微笑道:“你不必担心,‘移元补天’之术虽然甚难复原,但却并非绝无办法,也许……”
  忽然——打开的石门中走出两条人影,正是黎明月的座前二侍者。
  两人齐的躬身一礼,同声道:“酒果已备!”
  黎明月微微颔首向时少孤道:“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不管怎样,且先略进饮食再说!
  说着不管时少孤同意与否,娇躯一转,向石门内走了进去。
  时少孤有心不与同去,但此刻处身密闭的石洞之内,功力全失,委实无可如何!
  当下略一忖思,只好随后跟了进去。
  只见里面较外面略小,中间已摆下了一几二椅,满桌精致菜肴。
  黎明月并不回眸去看,当先坐了下去,毒王沙千里,龙首巫婆母女立即恭护的站于她的身后,满面肃然,动也不动。
  座前二侍是两名白发老儿,待至黎明月坐定,连忙执壶把盏,斟上了两杯美酒!
  时少孤见状微生愠意,索性故示大方,紧走两步,在她对面坐了下去!
  黎明月微微一笑,道:“荒山僻野,难得隹酿,但素疏淡酒,亦堪一醉……”
  说着举起面前酒杯,一飮而尽。
  时少孤冷然注视着她,不声不响。
  座前二侍者迅快的又为黎明月将杯中注满。
  黎明月双颊微泛配颜,二度举起酒杯,笑道:“满饮一斛酒,可消万古愁!……时大侠,你不喝么?是不是怕酒中下看药?……”
  时少孤手按酒杯,笑道:“既使真有穿肠毒药,时某也了无所惧,不过,在叨扰之前,时某想先问明几件事情!”
  黎明月怔了一怔,道:“说吧!”
  时少孤道:“与我同来的曲、白、齐三位姑娘呢?”
  黎明月笑道.,“曲似水、齐满娇,一个是我大姐,一个是我四妹,用不着你话,难道我还会杀了她们么?”
  时少孤皱眉道:“白姑娘呢?”
  黎明月声一笑道:“只有她最危险!她是与我难以并立偕存之人,说不定我会……”
  时少孤怒道:“你会怎样?”
  黎明月格格一阵大笑,并未说出怎样,却端起面前酒杯又复一仰而尽!
  时少孤心头烦燥已极,看看面前酒杯,淡红色的液体有些像流动的琥珀,一阵浓郁的香味,刺激着他的食欲,同时,他忽然觉得他实在需要一醉!
  当下也冷冷一笑,端起面前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
  一股辛辣而又香甜的气味直入肺腑,使他情不自禁的又连干了两杯!
  黎明月凝注着他微微而笑,双颊已经艳红如火,星目微闭,一付娇弱不胜之态!
  时少孤三杯入肚,只觉肚腹之中热流激升,一时血液沸腾燥热不安。
  他拍拍前额,似乎有些昏眩,但却有一种从未感到过的轻飘虚无,一切的烦恼思緖都变得迟滞麻木,仿佛那三杯美酒把他带入了一个他渴望了已久的仙境。
  他暗忖:原来酒有这俅大的好处,当下杯到酒干,又是三杯灌了下去!
  黎明月同样的灌下了六七杯去,双颊像抹了浓浓的胭脂,益发显得妩媚动人。
  时少孤两眼直盯在她的脸上,心头蓦的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
  但他尽力克制着,不使它发作起来。
  黎明月嫣然一笑,道:“你傻了么?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时少孤痴痴的笑道:“你……很美……”
  黎明月娇笑道:“你可知道我们喝的是什么酒么?”
  时少孤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酒颜色既好看,味道又好吃,必然是一种陈年佳酿!”
  黎明月笑道:“那倒不是,不过这酒却有一个好名字……”
  时少孤极有兴趣的道.・“什么名字?”
  “女儿红!”,
  “女儿红?!……”
  时少孤喃喃着道:“果然是好名字!女儿红……哈哈……”
  咕嘟一声,又是一杯灌了下去!
  显然他已有了醉意。
  黎明月娇媚的一笑道:“这是一种特别调配的药酒,能使你得到从所不曾得到过的乐趣!”
  时少孤痴痴的道:“不错,这乐趣我已经得到了……”
  黎明月长身而起,靠近时少孤身边,轻盈的笑道:“还有更大的乐趣呢,愿意跟我来么?”
  时少孤只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浓郁幽香沁人肺腑,禁不住心湖荡漾,先前升起的那种冲动更加强烈起来。
  一时之间,只觉心头有如小鹿乱闯,四肢百脉则像虫行蚁走,强烈的欲念使他丧失了理智,眼前他只有一个目的,一个需要……
  于是,他挣扎着起身来,但一阵昏眩,却使他不由自主的向一旁歪去!
  黎明月格格一笑,娇躯扭动,扶住了时少孤摇摇欲倾的身子。
  时少孤则十指微颤,藉势搂住了黎明月的腰肢,两人半搂半抱,向那置有床榻的石洞走去。
  忽然——就当两人将要走抵床榻之前,宽衣解带之际,却听一串格格冷笑之声传了过来,一个朗若银铃的声音叱道:“还没拜过天地,就要入洞房了么?”
  黎明月愕然一惊,循声看时,只见一条俏影已到数尺之外,出乎意外的那人竟是白彩云。
  黎明月讶然惊呼道:“你……你……”
  白彩云嘻嘻一笑道:“怎么,想不到吧!”
  黎明月确然没有想到,一时不由目瞪口呆,呐呐无语。
  时少孤的欲念顿时消散了一半,怔怔的望着白彩云也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黎明月心神略定,柳眉一扬,叱道:“白彩云,别认为你已占了上风,今天如能让你逃出风仪村去,我黎明月三字从此倒过来写!”
  白彩云冷笑道:“话别说得太满……何况,眼下我还没起逃走之念呢!”
  此刻毒王沙千里,龙首巫婆母女俱已自动的堵到了白彩云身后,封住了她的去路,座前二侍者则抢在黎明月两侧,蓄势聚力,准备出手。
  黎明月尖声一笑,叱道:“白彩云,眼下如要取你性命,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不过……”
  白彩云眸光转处,只见毒王沙千里满面的肉瘤一个个俱皆凸了出来!双掌半扬半抬,掌心中一片黑紫之色,龙首巫婆母女亦皆蓄势备战,只要黎明月一声令下,三人必会立刻发动一轮疾风暴雨般的猛攻。
  但她毫不在意的微微而笑,只听黎明月续道:“眼下我倒想先弄明白一事,虺蜾烟虽非奇毒,但却专门迷人的神志,至少也须三日始能自动清醒过来,现在尚不过三个时辰,为何你……”
  白彩云一笑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事,我愿意告诉你,你总该知道我是巫蛊教主白公凌的女儿……”
  黎明月皱眉道:“巫蛊教徒并没有辟毒防毒之能,即使巫蛊教主白公凌自己……”
  话锋突然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放目看去,沙千里与龙首巫婆母女已将通往里面石洞的洞门封住,里面烛火辉煌,除开白彩云之外,并没有另外之人,悬起的一颗心又慢慢放了下来。
  白彩云从容一笑,道:“你觉得不错,连我爹爹也中了你的暗算,不过,我却与我爹爹有点不同,如你消息灵通,总该听说过至尊教主的‘芸香毒’也不曾把我制住……”
  黎明月勉强一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是我的疏忽了……不过,难道你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么?”
  白彩云大笑道.,“凭你还当不起智者之称,而我也没到百毒不侵的境地,只不过在我体内有着难以数计的无尾蛊,这种无尾蛊专门吸食侵入体内的毒素毒物,故而初行中毒之后与常人并无异愫,但过上一段时间,体内毒素尽被无尾蛊吸食,自然我就会完全恢复……”
  黎明月哼道:“但我还点了你一十二处大穴……”
  “真气破穴之术,小妹尚能勉强应付!……”
  “你已精通真气破穴?!……”
  黎明月吃惊的叫了一声,但旋即面色一沉,格格冷笑道:“你的本领果然不少,但今天……”
  说话之间举手一挥,纵身向白彩云逼去,五指如曲如伸,向面门递到。
  毒王沙千里、龙首巫婆母女,以及黎明月的座前二侍者,俱皆采取攻势,包围了过去。
  时少孤大为焦灼,但他此刻功力尽失,即使出手相助,也是毫无补益。
  形势千钧一发,危如累卵。
  忽然——一声厉叱传了过来!
  “住手!”
  数条人影电掣般出现门边。
  黎明月面色一变,首先停下手来,喊道:“大姐……”
  原来来人竟是曲似水,齐满娇,尚有垂头丧气的朱叶青,以及一个精神矍铄,五旬左右的老头儿。
  毒王沙千里等人见黎明月停下手来,也同时住手不攻,退于一旁。
  曲似水面罩寒霜,冷冷的道:“你还把我当大姐么?”
  黎明月怔了一怔,道:“如此说来,大姐是不能原谅我了!”
  曲似水长吁一声,转身不语。
  白彩云则趁机由怀中取出一颗丹丸,向时少孤面前一丢,道:“这是我爹爹配制的‘清心丸’,吃下去吧!”
  时少孤面红耳赤,脸热耳烫伸手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那药丸一经下肚,立刻有一阵凉爽舒适之感,适才的那股强烈欲念,登时完全消散。
  时少孤顿感羞赧不安,几乎恨不得找条地缝立刻钻了下去,一时也是俯首无语。
  空气沉肃得几乎要窒息,一时俱皆陷于沉默之中。
  终于白彩云嗲声叫道:“爹爹……”
  那精神矍铄,五旬左右的老头儿似是也有一份愧赧之感,闻言顾自一叹,道:“为父忝为一教之主,江湖中也闯荡了半辈子,料不到一入中原,却栽到一个女娃儿之手!而要自己的女儿来救……”
  言下一时黯然神伤之态。
  原来那人就是巫蛊教主白公凌。
  白彩云纵身扑入巫蛊教主怀中,道:“不,爹爹,虽然您在江湖中闯了半辈子,但是您并不谙世途险恶,人心险诈,这只是你中了小人的暗算,与您的英名无损!”
  黎明月一旁冷笑一声,却未开口。
  巫蛊教主也冷然一笑道:“不错,若凭真才实学,也还用不到老夫出手……”
  忽然一阵轧轧之声,夹杂着呼喝之声了然传了过来,只见石洞忽然开了两道门户,数十名彩衣涂面的怪人有如旋风一般的卷了进来。
  时少孤见状不由又为之吃了一惊,方在惶惑不知所措之际,只见那数十名俱皆向巫蛊教主白公凌屈膝一礼,不待吩附,登时分由四面将黎明月沙千里以及龙首巫婆等人团团围了起来,眨眼间像是布起了一座阵式。
  黎明月冷笑道:“这点玩艺还唬不倒我,若论巫蛊之技,单是龙首巫婆母女两人,已经足够应付了!”
  巫蛊教主勃然大怒,向黎明月厉叱道:“丫头,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本义主今天也要斗一斗你!……”
  说着就欲挥手做势,指使手下的巫蛊教徒动手!
  但他手臂尚未举起,却被白彩云一把抱住,笑着叫道:“爹爹,您……还没见见他呢……”
  接着向时少孤道:“快些见过我爹爹!”
  时少孤面红耳赤的走了过来,向白公凌施了一礼道:“见过……前辈!”
  巫蛊教主只好捺下怒气颔首道:“好说好说!……”
  如此一来,使紧张的形势顿时之一松!
  及至巫蛊教主二度又欲出手之时,曲似水却又闪身拦了上来。
  白公凌皱眉道:“姑娘是要……?”
  曲似水凄迷的一笑道:“只怪小女平时疏于监管,如蒙前辈见宥,可否交由小女子处理此事?”
  白公凌皱眉半晌,忽的挥挥手道:“尔等退下!”
  数十名彩衣怪人齐喏一声,刷的分向四面退了开去。
  曲似水向白公凌险桩一礼道:“多谢前辈……”
  身形微扭,向黎明月逼了过去。
  黎明月的呐的道:“大姐,难道真要……”
  曲似水叹吁一声,道:“现在我再最后问你一句,究竟你想打算怎样?”
  黎明月咬牙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
  曲似水接口道:“够了,这一句话已经很够了……”
  黎明月苦笑道:“大姐是要和我断绝关系了么?……”
  话锋一转,突然放下脸来,道:“要知任何人也难免会做错事情,别以为大姐和姓时的……”
  曲似水闻言面色大变,齐满娇连忙赶上前去,插口急叫道:“二姐,能听我一句话么?”
  黎明月微吁一声道:“说吧!”
  “抛开一切,回咱们的长白山!”
  “我……”
  朱叶青原本低眉俯首站于一旁,闻言接道:“对冴,这些麻烦都是这次西来惹出来的,咱们还是快回无为门,再也别到江湖上来了!”
  说得诚诚恳恳,倒像有无限感慨。
  黎明月皱眉蹙额,长吁不已。
  曲似水叹道:“二妹,如果你是后悔做错了事,一切都还可以补救……”
  黎明月哼道:“不错,我是后悔做错了事,我后悔今天居然又会败在此地!”
  曲似水怔了一怔,道:“如此说你是不会回长白的了?”
  黎明月摇摇头道:“不!只要大姐要我,我仍然会回去,不过……眼下我却要先了却几桩心事!”
  “你要…..”
  “这个……最好大姐别问……”
  眸光一转,恨恨的道:“今天虽败,但我黎明月败得不服,就以现在而论,放手一搏,尚难知鹿死谁手!”
  但说罢之后,却即刻迈动脚步,向大开的洞门走去。
  四周之人无言而退,闪出了一条路来。
  毒王沙千里,龙首巫婆母女,以及座前二侍者前后相拥,相与俱去。
  忽然,只听时少孤一声大喊道:“慢走!”
  黎明月收住脚步,从容一笑道:“你想怎样?”
  时少孤朗然道:“留下你从我身上窃去的那包东西!”
  黎明月寒着脸道:“那东西对我虽无用处,但你现在要的却不是时候,除非……”
  眸光凌厉的一转,道:“除非你能抢去!”
  时少孤怔了一怔,一时呐呐无言。
  若说抢,他此刻功力尽皆不能提聚,实在已没有这份能耐,不抢,则那包东西实在太关重要!
  黎明月虽退,但退得井然有序,每个人俱皆蓄势待发,果真动手,难免立即触发一场大战!
  白彩云对此并不重视,仿佛极愿黎明月早些离开,故而不声不响,静静注视着黎明月等人走去。
  时少孤长吁一声,转开头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但他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顾到任何事情了。
  心头一惨,几乎要流下泪来。
  朱叶青独自呆立未动,原来她与黎明月一齐,受命监视着白彩云等人,结果却被白彩云所制,故而不敢再追随黎明月而去。
  石室中重趋静寂。
  曲似水面含愧色,始终不敢正眼看时少孤,时少孤同样的尴尬无言。
  白彩云眸光四转,忽然幽幽一叹道:“爹爹,他快要死了!”
  白公凌怔了一怔,道:“谁快要死了?”
  白彩云樱唇一嘟道:“我跟您说过的事您都忘了么?”
  白公凌忽而呵呵一笑道:“孩子,爹爹的‘九天返魂还元丹’只有一颗,难道你是在转这脑筋?”
  白彩云皱眉道:“如果爹爹有别的办法救他,也是一样!”
  白公凌摇摇头道:“他毒素均已解去,那使功力暂时消失的‘冰魄散’也没关系,但那‘移元补天’之术,却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那就……”
  “那就怎样?”
  白彩云摇着白公凌的手臂,叫道:“不管怎样,您要把他弄好!”
  白公凌忽的长吁一声,道:“那颗‘九天返魂还元丹’在本教中已然传留了五代,始终未曾用去,十五年前,你祖父病危之际,为父曾取出此丹,意欲使他老人家服用,却被严词拒绝,巫蛊教中以保有此丹引以为荣,如今岂可为了一个与本教漠不相关之人,而动用本教修之宝!”
  白彩云忽而跳起来道:“莫不相关……爹爹,您这话说错了!”
  “我错了!”
  “您想不出来么?”
  白彩云幽幽的顿了一顿,又道:“您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白公凌怔怔的皱眉道:“爹爹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还要多问这些干什么?”
  白彩云接道:“巫蛊教创立已经有两百余年,屹立西荒,这结果是容易的么?”
  “自然不容易,孩子,你究竟怎么了?”
  “看来爹爹是要辜负了历代列祖列宗的重托,要从您这一代上拱手让与别人了!”
  “胡说!”
  “那么爹爹准备传与谁人之手!”
  “祖先历有明训,教主一职不传外人,有子传子,有女传女,爹爹是要传与你了!”
  白彩云幽幽一叹道:“只可惜女儿也要死了!”
  白公凌大吃一惊道:“为什么?”
  白彩云眸光一扫曲似水,时少孤,道:“女儿已与他同参“幽昊神功’,如果他死,女儿何能独生!”
  白公凌两条眉毛紧紧掉在一起,在洞中往返踱了一阵,道:“事情当真如此严重么?”
  白彩云苦笑道:“相信与否,全在爹爹,女儿不过先提醒您一下,不要到后来追悔!”
  白公凌不停负手踱步,对此事似是甚难决定,口中不停喃喃着道:“九天返魂还元丹,保存了五代的这一颗灵丹……列祖列宗渗淡经营了两百多年的重,难道要从我手上让与他人?……”
  喃喃不停,脚步愈走愈急。
  白彩云容光焕发,似是已有了绝对的把握,但却故示淡漠的微微笑道:“不错,爹爹可以权衡一下轻重,女儿并不能强迫爹爹为难!”
  白公凌盘旋疾走,良久良久,方才一收脚步,长叹道:“孩子,爹爹已经决定……”
  白彩云眸光睨视着时少孤,接道:“爹爹一定是舍不得那颗‘九天返久还元丹’了!……”
  白公凌翘着山羊胡子,凝重的道:“拿去吧!爹爹输给你了!不过……”
  双眉深锁,又道:“这药丸一经服下,连他体内的无尾蛊也将悉数死去,只怕你没法控制他了!倘若……”
  白彩云连忙打断他的话道:“爹爹,您不要说下去了!”
  白公凌早已伸手递过一个碧玉小瓶,其中盛着一颗赤红的药丸,大如荔枝,一经打开瓶塞,一股清香立刻随风四散,沁人心脾。
  白彩云笑逐颜开,姗姗走向时少孤道:“这药一经服下,不但可使‘移元补天’所生的影响俱皆消失,而且尚可终生不畏剧毒,使功力凭空增加不少……”
  眸光幽幽的一转,又道:“你该怎样谢我爹爹呢?”
  说着将手中雪向时少孤口唇间递了过去。
  不料时少孤却淡然一笑道:“云妹的好意,我心感万分,但这药,我却不能接受!”
  说罢,车转身子,向洞外走去。
  白彩云大出意外,啊了一声道:“你怎么啦?疯了?!……”
  时少孤收住脚步道:“古人不食嗟来之食,何况生死由命,如果我该当如此死法,强求亦无所益!”
  不待话落,又向前走去。
  曲似水,齐满娇亦皆大感意外,但两人不便多言,只有在一旁干着急的份儿。
  白彩云急得跺脚道:“爹爹,都是您,如果您早一点拿出药来,他也不会发这样的牛脾气!”
  白公凌虽然心中不悦,但却也有些着急起来,身形一飘,拦住时少孤去路,干笑道:“老夫那药心甘情愿给你吃的,并不要你领什么情……”
  无可奈何的拱了拱手,又道:“就算老夫求你吃吧!”
  时少孤连忙还礼道:“老前辈言重了,这话叫晚辈如何担当得起,晚辈委实不敢领受前辈那等贵重之物!”
  白彩云见白公凌拦了上去,心头略定,只有嘟着嘴在一旁生气,但认真说来,究竟在生谁的气,连她也说不上来。
  白公凌已将那药丸自白彩云手中接了回去,闻言迟疑片刻,道:“如此说来,你是绝对不肯服用的了!”
  时少孤怔了一怔,道:“难道前辈认为晚辈是装腔做势么?”
  白公凌眉宇深锁,似赞似怒的道:“老夫虽然阅人不多,但也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执坳的人!”
  时少孤勉强一笑道:“晚辈时间无多,眼下尚欲了一件心事,就请前辈让开去路如何?”
  白公凌面色大变,道:“娃儿,你当真这样倔强么?”
  时少孤口唇紧抿,不再答言,却身形一转,向旁侧而行,欲图由白公凌身旁挤了过去。
  白公凌犹豫半晌,突然振腕一扬,五指连拂带点,向时少孤攻了过去!
  同时沉声喝道.,“娃儿,现在也由不得你了!”
  原来那一招是巫蛊教中世传的点穴秘技,出招诡谲,与武林中一般点穴手法,颇多不同之处。
  时少孤功力尽失,自是毫无挣扎抗拒之能,一声未及吭出,已变成了半截木头一般,僵立当场。
  白公凌摇头一叹,按开时少孤的结喉穴,将那颗巫义教中传了五代之久,未曾轻用的“九天返魂还元丹”给他送入了咽喉之中。
  时少孤情不由己,咕嘟一声咽了下去,但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却是一付颇不情愿之态。
  白公凌为时少孤服下药丸,也有如木头般定定的站立了半晌,方才出口一叹,向白彩云道:“丹药入肚,不出半盏热茶时间,就可使他复原如初……”
  微微一顿,又道:“你们两人既已参成‘幽昊神功’,虽不能说天下无敌,但亦足可睥睨江湖,爹爹留此无用,想……”
  白彩云吃了一惊,道:“怎么,您要走?”
  白公凌扳着脸道:“平心而论,巫蛊教尚难在武林之中争雄,为父留此无益,还是先走的好!”
  “但……”
  白公凌忽然十分凄惶的道:“为父并不多要求你们什么,我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只望你能使本教不致落于他人之手,就是为父惟一寄望于你的了!……”
  慨叹一声,又道:“不过,这也不是可以勉强之事,全凭你们的良心吧!”
  “爹爹……”
  白公凌却十分坚决的摇摇手道:“孩子,珍重了,爹爹盼您早日……回家!”
  说罢,身形疾转,大步出洞而去,数十名巫蛊教徒相随在后,跟了上去。
  白彩云有如也被点了穴道一般,痴立无言,良久良久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但白公凌等却早已去远,走得俱皆没了踪影。
  白彩云哭得十分伤心,似是满腹的委屈,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忽然,一声轻柔的低唤道:“白妹妹,这是喜事呀,你哭什么?”
  原来是曲似水,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温柔的扳住了她的双肩。
  白彩云有如大病初愈一般,虚弱的倒在曲似水的怀中,哽哽咽咽的叫道:“曲姐姐!……”
  益发幽幽的哭了起来。
  齐满娇则嘻嘻一笑,娇躯闪处,探手拍开了时少孤被闭的穴道。
       X     X     X
  三天之后,黄昏时分。
  祁连山无人谷前又布满了无数人潮,那情形与邋遢和尚,无名僧假藉一了禅师之名召开武林大会,对抗无人谷至尊时的情形相去无几。
  事实上那些人中也包括了所有参加武林大会中之人。
  原来以一了禅师为首的武林群雄,在丐帮弟子传讯之下,追踪至尊教主,一直又追到了无人谷。
  据说至尊教主并未进入无人谷,却被武林第一家死而复活的文子玉夫妇所占。
  而至尊教主率领一干徒人早于两天之前就来到了无人谷外,但谷口已封,无路可入。
  一了老和尚虽是带领群雄赶来此处,但对此事却并不如何热心,每日在大帐中吃斋念佛,顾自做自己的功课,有些叫其自然之意。
  黄昏晚风之中,谷口拥聚着一簇人影,正是至尊教主冷天星及所属的一群手下之人。
  至尊教主端坐在一方巨石之上,四婢随侍身后,数十天罡地煞高手罗列两侧,俱皆沉肃无言。
  隐隐雷声,忽然传了出来。
  那生死门前的狭隘谷口,此刻俱被用巨石堵了起来。
  那巨石堵得并不算如何严密高大,生死门前两侧山谷隙缝中的风墙,已把石块磨损了不少,变做一滩滩的沙砾落在下面。
  依至尊教主等人的力量,不难将堵塞谷的巨石击平,但他们在此已经守了两天,却不进不退,委实令人莫明所以。
  四面峰头上,均有人攀爬了去,初时据报谷中毒洿之气流动。
  那种毒洿之气正是化骨蚀肌的地心洿毒,至尊教主心中暗暗忖念,定是文夫人怕自己率众回谷时误受涔毒之气所伤,故而封闭谷口。
  但后来据报,那洿毒之气已消,而谷中却毫无动静,虽然羽书早经射入,却不见文氏夫妇带领追魂四使者前来迎接。
  至尊教主仍然自觉慰的忖念,他们人手过少,也许尚未看到射入的羽书。
  无论怎样,文夫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她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时少孤所说的一切,必然是无稽之谈。
  于是,她仍然耐心的等候下去。
  但时间一久,却使她渐渐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时少孤所说的一切颇像不似捏造之言,难道说这是真的!自己的亲妹妹会做出那等杀父弑母,乱伦败纪的事来?
  她瞑目枯坐,在刺骨的寒风中她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
  仿佛这世上只有她孤另另的一个人,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数十名属下高手,俱如失去灵魂之人,除了知道服从之外,个个都如木头人一般。
  四名小婢虽然都甚慧诘,但却在积威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纵然有话,也是不肯说了出来。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消逝,至尊教主依然踞石枯坐,木然不语。
  距谷口百余丈外,就是散处的群雄,他们同样的悄寂无声,静待变化。
  时光慢慢的到了二更左右,一轮新月撒下一片黯淡光辉,点缀得景色益形凄其。
  忽然——两条人影有如飞燕投林,落于谷口的至尊教主面前数尺之处。
  那两人来得过于疾捷飘忽,虽是在众多高手之前,不待两人落下,也是无人发觉。
  至尊教主心神专注在茫然思维之中,耳目似是失去了应有的灵敏,竟然也是恍如未见。
  及至两人落下,方才啊了一声,道:“是你们……”
  原来来人正是时少孤与白彩云。
  不久,三条人影跟纵继至,却是曲似水朱叶青与齐满娇。
  至尊教主长身而起,四名小婢以及数十青衣人亦皆同时奋臂振袂,蓄势待敌。
  时少孤双手连摇道:“我俩绝无敌意!”
  至尊教主依然戴着面纱,哼道:“那么你们做什么来了?……时少孤,你不是已用‘移元补天’之术,要死之人了么?”
  时少孤俨叹道:“生死祸福,事皆前定……孩儿自己也是做不了主!”
  “谁知你在捣什么鬼?……”
  白彩云微微一笑接道:“以在无人谷起家的至尊教主,为何今天竟被关在谷外了?”
  至尊教主怒道:“贱婢,你竟敢…….”
  时少孤赶忙拦住道:“不管怎样,她是我的母亲!云妹……”
  白彩云哼了一声道:“如果天下都是这种母亲,这世上早就没有人烟了……”
  说过之后,即刻把身子扭了开去。
  至尊教主沉默片刻,忽而戾气尽消的叹道:“这话也对,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声调一扬,忽然有若疯狂般的叫道:“但是我吃过男人的大亏,我发誓要杀尽天下武林中的男人,但结果……我……”
  那声音尖锐凄厉,在夜风之中震荡不已,连百余丈外的群雄也可听得清清楚楚。
  时少孤双眉深锁,低声叫道:“娘,您能否冷静一点!”
  至尊教主心情激动无比,似已喊得声嘶力竭,闻言叹道:“你不是说过不再叫我娘了么?”
  时少孤双目中忽然滚出了两滴泪水道:“子不言父过,纵然爹娘做得不对,孩儿也不能批评什么,不管怎样,您是我的母亲!”
  至尊教主忽而也悲声道:“我原认为这世上已经只有我孤独一人,想不到,孩子你……”
  说着已经哽咽不能成声。
  凄然半晌,又道:“是娘对不起你,纵然时君豪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也是无罪的,我……”
  时少孤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娘,咱们要寻求事件的真象,为什么您……不入谷去,我那养父母都在谷中么?”
  至尊教主点点头道:“为娘枉自心雄万丈,欲将天下男子尽皆诛戮,料不到如今却遇事失了主张……”
  时少孤喟然一叹,道:“那原来的文件证物无法寻回,无盐婆婆又不能找来,眼下只有找到文氏夫妇,追问究竟……”
  至尊教主颔首不语。
  时少孤忽然左臂一拉白彩云的右手,道:“云妹助我!”
  两人形同一体,双手一拉之际,时少孤的右掌,白彩云的左掌同时推了出去!
  但听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乱石翻飞,堵在谷口的如山巨石,经两人“幽昊神功”联手一击,顿时迸然四散,砸了生死门中间。
  于是,原来的谷口形状大变,坍下的巨石,有如搭上了一座长桥。
  时少孤,白彩云大步当先,并肩携手,向生死门内跃去。
  时少孤驾轻就熟,不需引导,奔马一般迳向后谷奔去!
  至尊教主带领着四名小婢,以及数十高手,反而步步落后,急急追去!
  眨眼之间,那片桃林已经依稀在望!
  时少孤脚步稍停,待至尊教主追了上来,轻声问道:“除开我那养父母及追魂四使者外,谷中再无别人了么?”
  至尊教主道:“一百多幽灵尚在谷中,但为娘已下令由文氏夫妇节制!”
  时少孤皱眉道:“看来他们已知有今日之变,早已布起了一座阵式!”
  原来桃林之中,黑雾氤氲,一片迷濛。
  至尊教主啊了一声,怒道:“阴煞阵……看来你所说之言,都是实在的了!……”
  一言未毕,只听一串清脆的声音接道.,“完全实在……”
  循声看去,原来黎明月不知何时已追了上来,敛衽一礼,道:“请恕弟子之罪!”
  随着一包物件递了上来,原来那正是时少孤在圣积寺中被暗中换去的真物。
  至尊教主一言不发,双手微颤,接了过去。
  时少孤又惊又喜的道:“黎姑娘,你……”
  黎明月面色冷震,平静的道:“这事我也想通了,爱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并无真正害人之心,所以才把这包物件送来……”
  微微一顿,又道:“虽然我这件事对不起你,但我也曾对你有数次之恩,认真算起来,我并不欠你什么?”
  时少孤忙道:“姑娘说那里话来……”
  黎明月冷笑道:“你不必说下去了……”
  曲似水,朱叶青,齐满娇早已随后跟了上来,齐满娇兴奋的叫道:“二姐,看来你大约愿随我们回长白了……”
  黎明月摇摇头道:“刚好相反,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这有什么?……”
  “并不是我没脸回去,而是我不愿回去,白屏山凤仪村今后就是我的基业了!”
  齐满娇顿时浮现出一个苦恼失望的表情,但却没敢再说什么?
  忽然——但听一声大叫,至尊教主一下子歪身倒了下去!
  在场之人俱皆为之吃了一惊!
  时少孤急忙俯身大叫道:“娘!娘!……”
  至尊教主手中的东西撒了一地,有破旧了的绢幅,以及两支匕首般的淬毒暗器,但因年代久远,早已黑漆无光,有如废铁。
  至尊教主则在四名小婢搀扶下站了起来,众人见状又不由为之一惊!
  原来她面纱在一摔之际,已经扯落,本来面目完全显露了出来。
  使众人吃惊的并不是她面容上有何不妥,而是她那两道森厉的眸光!
  只听她一声尖叫道:“君豪!君豪……你在那里……”
  右臂一振,竟向一名小婢推去!
  那小婢那里躲闪得及,嘤咛一声,早已重伤倒地!
  原来至尊教主已经疯了!
  时少孤大吃一惊,五指疾伸,点了她的穴道。
  忽然——只见人影飘闪,一条人影掠了过来!
  众人俱把注意力放在了至尊教主身上,竟然俱未注意到那人影的到来。
  只见来人竟是手持铁杖的白发老妪,见状一怔,手中铁杖一顺,喝道:“娃儿,你做出了什么事来!”
  铁杖以五岳压顶之势砸了下来!
  但未待时少孤躲闪选手,她却又自动的把铁杖收了回去,喟然道:“现在我不该再恨你们父子了,当年之事……”
  时少孤急道:“你寻到那无盐婆婆了?”
  “寻到了,她已出家为尼,不肯伴随老身回来,却把昔年的经过仔细告诉了老身一遍。……”
  微微一顿,道:“快把教主穴道解开,老身要详细告诉于她!”
  时少孤摇头道:“不行,她……已经疯了!”
  “疯了?!……这……”
  忽然,黎明月插口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还带了一味药来,不知能否医得好至尊教主之病?”
  时少孤忙道:“黎姑娘带来的是什么药品?……如能医得好家母之病……”
  黎明月冷笑道:“我并不稀罕你报答什么!至于我带来的这味药草,并不是什么千年灵芝,却是一个……”
  眸光一转,笑得接下去道:“像令堂一样的疯子!”
  时少孤啊了一声,道:“什么?疯子?……”
  只见在她身后相从之人中,除开毒王沙千里、龙首巫婆母女,在左右二侍者挟持下,尚有一个衣着敝旧,青巾蒙面之人。
  时少孤心有所料,激动无比的纵身扑了过来,五指一撩,已将那青巾撩了下来。
  只见在青巾掩盖之下的果然正是在红云山失去踪迹疯狂了的时思星!
  时少孤大喜过望,但旋即惨然苦笑道:“他们两人都已疯狂,那使一切真象大白,只怕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一言甫毕,忽听一阵杂沓之声传了过来。
  纵目看去,只见谷外人影幢幢,一大群人快步走了过来,原来竟是一了禅师,无名僧,邋遢和尚等一干武林群雄。
  时少孤连忙双膝一屈,向当先大步而至的一了禅师叫道:“师父……”
  一了禅师怪声怪调的宣了一声佛号道:“我和尚惭愧之至,竟没有你们小辈的人有用,如果靠了我和尚,只怕这武林之中早已面目全非了……”
  无名僧一旁忍不住插口道:“老和尚,您别忙发牢骚,这一对疯子该怎么处理?您老人家经多见广……”
  一了禅师宣了一声佛号道:“这是关于男女爱情之事,我和尚自幼出家,对此完全外行!”
  邋遢和尚则嗞牙一笑道:“贫僧虽也是自幼出家,但对这事多少也还有一点硏究……”
  话锋一转,忽然十分凝重的接下去道:“他们两人俱是为对方而疯,正好是两付良药,可以互相医治,只要使他们面面相对,说上几句话儿包管会好……”
  无名僧瞄了时少孤与一了和尚一眼,道:“俺得替你补充一句,使他俩面面相对,拍开穴道,但最好咱们躲了开去!”
  邋遢和尚嗞牙笑道:“费话,这还用你说么?”
  不待话辈,纵身而起,向时思星飘了过去,轻轻将他提了起来,向至尊教主面前落去。
  一了禅师白眉微锁,道:“咱们让一让吧,还有一件大事不曾解决呢!”
  当先一纵,向桃林走去。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突然双掌并用,同时拍开了时思星与至尊教主的穴道,然后飘身而遁,向群雄之后追了过去。
  桃林之中黑雾迷漫,翻滚不绝。
  一了和尚收住脚步,皱眉道:“玄煞阵毒气太重,看来又是一大麻烦!”
  群雄哑口无言,谁也不敢强自出头!
  忽然,只听白彩云娇笑道:“诸位前辈不必烦心,任凭什么剧毒我们也不怕它!”
  伸手一拉时少孤,向桃林之中走了进去!
  原来时少孤服下,“九天返魂还元丹”,已产生了天然的抗毒之能,任何剧毒均已无法伤害于他,白彩云虽未服用这颗神丹,但两人同参“幽昊神功”,只要双手一牵,形同一体,只要双手相携,就不怕剧毒侵染。
  两人突入林中,迳入滚滚的浓烟之内,只觉腥臭扑鼻,但两人毫无感染,依然笔直向前走去。
  眨眼间已到桃林之后的洞室入口,忽听一声大喝道:“站住!”
  定神看去,只见雾中并立着文氏夫妇,身后则围拥着金中絮等追魂四使者。
  时少孤不由一阵心动,暗叹道:“料不到抚养自己十余年的养父母,如今却在这等情势下再度相见!”
  只听文夫人声调嘶哑的喝道:“你们都明白了么?”
  时少孤初时怔了一怔,但旋即冷笑道:“都明白了,你们当年的心肠也未免太狠毒了一些!”
  文氏夫妇同声狂笑道:“狠毒?!……眼下还有更狠毒的呢!今天到此之人谁也别想生离此处!”
  “单凭这座‘阴煞阵’?”
  “这点阵式料来伤害不了你们,自然比这个还要厉害上一些……”
  “那么是……”
  文夫人凄厉的一笑道:“不必多问,反正不会超过盏茶时间,咱们就要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时少孤讶然道:“你们在弄什么诡计?!”
  文子玉冷笑接道:“只怪你们不识进退,谷口既封,何必还要硬闯进来送死……”
  伸手一挥,一股劲力逼射而出!
  文夫人更不待慢,同栗的劈出一掌,攻了过来,两人用的竟然是无人谷的绝学‘驱尸百毒掌’!
  追魂四使者同时扑身而上,滚滚狂飕,含着冷凛袭人的白雾匝地疾卷而至!
  时少孤,白彩云双手始终紧紧拉在一齐,两人心同意和,乒乒数掌,挥了出去!
  时少孤毕竟心肠较软,念及十余年养育之恩,掌锋略偏,未击中文氏夫妇。
  但却将追魂四使者击得有如断线风筝一般,甩得隐失于黑雾之中,没了影儿。
  同时量力所及,震得洞门附近的山壁隆然一声,石屑纷然四飞。
  忽然——就当掌力回音略息之际,只听一声巨响传了出来,有如霹雳爆响,震得时少孤白彩云两入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为之昏了过去。
  同时那迎面山壁几乎像爆炸了开来一般,无数巨石漫天终飞。
  在隆隆巨响之中,只听文氏夫妇声如鸟啼般的同声??大笑道:“劫难逃,今天谁也别想活了!”
  一言甫落,只见一股大火像从地下突然冒了出来一般,直冲起二十余丈高矮,有如一条火柱。
  时少孤大惊,道:“不好,咱们快退!”
  白彩云亦不怠慢,两人纵身后跃,立刻退出了十余丈远。
  但两人双足甫落,只听又是一声巨响传了过来,漫天大火突然弥漫了开来。
  在大火之中只听两声微弱的嗥叫,显与文氏夫妇已经葬身于火窟之中。
  时少孤怔了一怔,微现惨然之色。
  耳际间忽然听得两声大喊,道:“少孤!少孤……”
  时少孤如醉如痴,喃喃着道:“云妹!是谁叫我……”
  白彩云大声道:“是你爹娘……”
  时少孤恍惚如梦,大叫道:“云妹快走!”
  两人并用“幽昊神功”,一连十余个纵跃,已然越过桃林,到了焦灼等待的群雄之前。
  果然,时思星与至尊教主冷天星,双手相携,面容慈祥,同声叫道:“少孤少孤!”
  争先将时少孤拥了起来,原来两人的疯狂之症俱已完全痊愈。
  时少孤说不出心头是悲是喜,热泪夺眶而出,有如断线珍珠般流了下来。
  霹雳般的雷鸣之声不绝传来,冲天大火挟起的浓烟遮天蔽日,恍如世界末日已到。
  至尊教主冷天星大叫道:“不好,这是地极之火……”
  说话之间,只觉立足的地面上已经猛烈的震动了起来。
  一了禅师大叫道:“此谷不久将成一片火海,快些走啦!”
  群雄俱是功力卓绝之人,同时飘身而起,向谷外退去!
  一时衣袂飘飘,啸声盈耳,那消片刻光景,已然俱至谷外。
  但听又是一串巨响,大火已窜升到百余丈高,虽然群雄已到了距无人谷数百丈外,犹自觉得火热炙人。
  至尊教主喟然一叹,道:“当我初入无人谷时,就已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料不到文氏夫妇这两个禽兽却提前引发了这一大劫变……”
  一了禅师望着烛天大火,忽然笑向时少孤道:“徒儿,你有家么?”
  “家?……”
  时少孤怔了一下,呐呐无言。
  他出生于无人谷,被文氏夫妇抚养,那里是他的家?
  一了禅师道:“你小子尘缘未尽,又不能带你出家,这倒是一件头痛之事……”
  眼珠一转,道:“邋遢大师,这事……”
  邋遢和尚嗞牙笑道:“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他暂时借住,就是白屏山的凤仪村!”
  “凤仪村?!”
  黎明月大惊道:“那是我的基业……”
  “不错,但也是时少孤的,因为……有人终成眷属,除白彩云之外,你们姊妹除齐满娇外,都要嫁他为妻……”
  曲似水,黎明月,朱叶青俱皆面红耳赤,黎明月大叫道:“野和尚,你专门胡说八道!”
  “我和尚只有这一次说的是实话,白姑娘,你不介意么?”
  白彩云嘻嘻一笑道:“我又不是醋娘子,还争风吃……”
  一言未毕,却也红着脸躲了开去。
  一了禅师大笑道.,“四女共侍一男,这孩子是那一生修来的福份……我和尚没有时间跟你们啰嗦,这事我又不能不管,依我和尚之见,咱们即刻赶去白屏山,把他们的喜事办上一办,如何?”
  四外群雄登时响起一片如雷的欢呼之声。
  无人谷中火势渐弱,此刻真的名符其实,成了一座无人之谷。
  于是,在火光照耀中,群雄相继向祁连山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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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白屏山又成了武林中的热闹扬所。
  不论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水旱两路的霸主豪雄,俱皆聚集于此,凤仪村也草草的建起了连云巨厦,张灯结彩,筵开不夜。
  自然,除了庆祝时君豪,冷天星破镜重圆之外,更传诵武林的是时少孤同娶四妻——白彩云,曲似水,黎明月,朱叶青。
  他们饱经忧患,但有情人终于结成了眷属。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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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1 09:36:29 | 显示全部楼层
赞,这是陈中平完结的第一部书吧。书库很快又能增加一位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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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16: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邋遢和尚愁眉苦脸的道:“可惜葫芦里没有酒了,要不然我和尚又可以再玩一场‘火化金身’的把戏,替四位(缺字:第二章49页)”
菩心师太突然插进来道:“四位休听他卖弄口舌,还是趁早结果了他……..”

窃以为,此处不缺字,应该是个……


邋遢和尚愁眉苦脸的道:“可惜葫芦里没有酒了,要不然我和尚又可以再玩一场‘火化金身’的把戏,替四位……
菩心师太突然插进来道:“四位休听他卖弄口舌,还是趁早结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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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16:4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少孤(缺字:第八章344页)萍水相逢之人,但那位曲姑娘方才对在下曾有救命之恩,不幸她自己却因而受了重伤……”
这里也可以理解为文少孤是曲姑娘萍水相逢之人,如果中间没缺字也可以勉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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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6 18:3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凌妙颜 发表于 2025-8-6 16:23
邋遢和尚愁眉苦脸的道:“可惜葫芦里没有酒了,要不然我和尚又可以再玩一场‘火化金身’的把戏,替四位(缺 ...

有道理,陈中平的习惯,喜欢说一半加个 …… 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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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6 18:37:49 | 显示全部楼层
凌妙颜 发表于 2025-8-6 16:41
这里也可以理解为文少孤是曲姑娘萍水相逢之人,如果中间没缺字也可以勉强理解。

...

文少孤(缺字:第八章344页)萍水相逢之人,但那位曲姑娘方才对在下曾有救命之恩,不幸她自己却因而受了重伤……”





这个中间应该是缺字了,这是文少孤说的一句话,以陈中平的用词习惯,不会称呼自己的名字,一一般都用“在下”
这里最有可能的是:
文少孤XXX道:“XXX萍水相逢之人,但那位曲姑娘方才对在下曾有救命之恩,不幸她自己却因而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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