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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余破浪(龙乘风)《巧破连环案》海鸥奇案录之五(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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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3 12: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目次

  意外事件  不断发生
  一线曙光的线索
  疑凶突然死去
  柳暗花明又一村
  君子刀剖腹澄清白
  爆炸主凶自杀坟前
  贺爵士的女婿
  戚鹰落网  元凶就擒


  意外事件  不断发生

  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贝莉在白云裳陪同之下,从一间规模异常庞大的百货公司里走了出来。
  虽然还是上午,但街外的气温已最少超过摄氏三十三度,和百货公司里凉快的空气调节相比,就像是忽然进入了一座可以熔化万物的烘炉之中。
  白云裳倒没有怎样,但贝莉才出大门,已紧皱着眉嚷道:“热死人啦!”
  白云裳望了她一眼,微笑道:“妳在这公司里已花了三千八百五十六块,是不是还想再回头继续帮衬?”
  贝莉挽着四五个花碌碌的公司胶袋,笑道:“妳的记性可不坏,把我花的每一块钱都算得很准确。”
  白云裳也左一包,右一袋的,里面全是贝莉在百货公司里“搜刮”的货品,看来就像是免费赠送似的。
  白云裳也有买东西,那是一本厚达五百余页的书籍,书名是“幽灵的探讨”。
  这本书是由英国著名的灵魂学专家彭尔教授所撰,白云裳虽然一直对幽灵、鬼魂这一类的事情没有甚么兴趣,但她在百货公司里的图书部里随手翻看了几页,觉得彭尔教授所写的几段文字,充满了玄妙和神秘的气氛,于是就把这本书买下来。
  贝莉挽着几个沉重的胶袋,不禁苦着脸说:“车子停泊在摩天多层停车场里,从这里走回去,少说也要走十五分钟!”
  白云裳摇摇头道:“不必,咱们刚才从停车场来到百货公司,只是花了十二分钟。”
  贝莉“啊”一声,道:“刚才怎能和现在相比?现在我们就像是负了重磅的马,必然会影响时速!”
  白云裳瞧着她,讶然道:“妳甚么时候变成了马迷了?”
  贝莉噘起了嘴,道:“谁说我是马迷?我说的只是一般常识而已。”
  白云裳笑了笑,道:“可惜这里没有马儿,否则我们大可以骑着马回到停车场去。”
  贝莉吸了口气,道:“马是没有的了,的士也没有一辆是空的,但我们可以干点消暑解渴的活动,例如……”
  “例如游泳?”白云裳笑道:“从这条大街向北走五分钟,就是海港。”
  贝莉舌头一伸,道:“我怕!”
  白云裳悠然一笑,道:“妳若跳进咸水海里,一定会有不少男士自告奋勇跟着跳下去救妳回来,又有甚么好怕的?”
  贝莉道:“我又不是自杀,而且,我若跳进海水里,又有多少人能追得着本小姐?”
  白云裳道:“那么妳怕甚么?是不是海水污染?”
  贝莉点点头,道:“这次妳说对了,这海港嘛,污染程度愈来愈是严重,总有一天,连海底里也会寸草不生。”
  白云裳道:“那么,又还有甚么活动可以消暑解渴?”
  她们边谈边走,这时候正来到了一座楼高四十八层的商业大厦门前。
  贝莉立刻好像炮弹般冲入大厦里,白云裳好不容易才追上她:“妳怎么啦?”
  贝莉眨了眨眼睛,吐口气说:“这里凉快多了,我想吃雪糕,锯牛排。”
  白云裳道:“我们今天九点钟才吃早餐,这么快妳又饿了吗?”
  贝莉笑道:“年青人消化力特别强,这是正常的现象嘛!”
  白云裳拗她不过,只好和她乘搭升降机,来到了这大厦三楼的一间扒房里。
  贝莉要了一份特大的牛排,雪糕点的是火山勇士,还要了一杯果汁。
  白云裳却只要了一碟沙律鱼柳和一杯热鲜奶。
  贝莉坐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上,忽然抓起了那本《幽灵的探讨》,看了几眼,然后便说:“妳相信鬼魂学说吗?”
  白云裳淡淡地一笑,道:“这种问题,古往今来,已有无数人问过无数次了,那是信者有之,不信则无的事。”
  贝莉道:“妳呢?”
  白云裳道:“尽管科学昌明,人类科技进展一日千里,但无可否认,世界上仍然有许多许多奇怪的事情,是科学家所不能解释的。”
  贝莉道:“那么,妳也认为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了?”
  白云裳笑了起来道:“凡是未经绝对证实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鬼魂也是一样,虽然不少人言之凿凿,说亲眼见过鬼魂,但最少我还未曾有过这种经历,所以我只能说不相信这三个字。”
  贝莉道:“我也不相信世间上会有甚么鬼魂,但妳又为甚么会买这本书?”
  白云裳笑道:“这是无须解释的,就像是妳自己,既然不相信鬼魂,为甚么却喜欢看恐怖电影?”
  贝莉说道:“恐怖电影够刺激嘛,虽然明知是假的,但若拍得出色,总比看那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闷艺片’好得多了。”
  这时候,牛扒来了,这才把贝莉的嘴巴塞住。

  ×                ×               ×

  吃完牛扒,火山勇士和酸酸甜甜的果汁都已灌进贝莉的肠胃里。
  白云裳把侍役叫了过来,结账离去。
  她们在扒房门外等升降机的时候,贝莉忽然笑着说:“近来不少恐怖电影,都曾经利用升降机来制造血腥和惊险的镜头,说是妖魔鬼怪作祟,于是有人在乘搭升降机的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怪事,例如吊缆断了,或者是升降机底部突然甩落,变成‘甩底升降机’,于是乘搭升降机的人,就会从高空堕下,头断骨折而死。”
  白云裳微笑道:“还有没有?”
  “当然还有多着哩。”贝莉立刻接着说,“甚至有人在乘搭升降机的时候,怪事来了,升降机完全不受控制,从几十层高向下直降,到了地下甚至是地牢还没停下来,仍然不断继续向下降。”
  白云裳望着她:“是不是一直降到阴曹地府里去?”
  贝莉点点头:“妳说得不错,但妳怎么知道的?”
  白云裳道:“这出电影我没看过,它大概是在一年前在本市公映的,才上画妳就去捧场了,回来的时候最少已把剧情向我说过了三四次!”
  贝莉这才醒悟,“噢”的一声,笑道:“我真的没记性!”
  这时候,升降机来了,大门刚打开,立刻就有个挽着公事包的男人抢先冲了进去。
  贝莉和白云裳也跟着进入升降机,但贝莉才踏入机内,旁边的超重自鸣器已“DD”作响起来。
  贝莉眉头一皱,那挽着公事包男人已不耐烦地说:“超重啦,还不快出去!”
  贝莉生起气来,她本来就已准备离开这部升降机的,但这男人却粗声粗气喝叫自己,真是太没风度,甚至迹近乎野蛮。
  此时升降机内有十几个人,每一双眼睛都盯着贝莉和白云裳。
  白云裳轻轻叹了口气,把贝莉拉了出来:“别孩子气啦!”
  贝莉气冲冲地说:“这可恶的家伙,气焰迫人,保佑这升降机把他载到第十八层地狱去!”
  白云裳瞪了她一眼,道:“就算这人真的罪该万死,妳也不该这样咒骂他,这升降机若真的直落第十八层地狱,那么其余的人岂不是也……”
  她才说到这里,升降机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其惊人的爆炸声。
  贝莉呆住了,一张脸庞立刻苍白如雪:“我的上帝,发生了甚么事?”
  白云裳也长长的吸了口气,道:“升降机爆炸了,情况恐怕极其严重。”
  贝莉并不是个胆小的女郎,但当她想到在几十秒之前,若非升降机负荷过重而把她赶了出来的话,那么此刻她和白云裳又会变成怎样的样子?
  由于这一阵爆炸的声浪十分惊人,几乎整座大厦都被震动了,消息一经传出后,在不到十分钟之内,最少有千余人从大厦的每一个单位里涌出街道上。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纷纷陆续赶到现场,由于事态严重,警方迅速下令疏散,甚至连记者也不准接近,以防再有爆炸的事情发生!
  这时候,贝莉已和白云裳离开了这座商业大厦。
  虽然现场已被封闭,但附近的街道上却是人头涌涌,大量人群驻足观望,甚至阻塞了道路上的交通。
  贝莉的神情很难过,她忽然对白云裳道:“真的是我咒死他们了?”
  白云裳的面色也不好看,但她的头脑却还很清醒。
  她望着贝莉,缓缓地说道:“妳还没有这样厉害的法力可以咒死别人,但却应该感谢上帝,若不是升降机超重,我们现在已变成这件爆炸案里的遇害者。”
  贝莉忽然目光一亮,道:“那个挽着公事包的男人……”
  白云裳道:“妳是怀疑他在升降机里引爆炸弹?”
  贝莉道:“他虽然衣着整齐,但其实一点也不斯文,他赶我出升降机的时候,样子很凶,有点像个神经不正常的人!”
  白云裳道:“所以,妳就怀疑他的公事包,里面装的全是炸药了?”
  贝莉道:“这又有甚么出奇?”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这也许真的不出奇,但直到目前为止,妳这种想法是全然没有证据可以支持的,这只是‘想当然’的推测而已。”
  贝莉道:“那么妳又有甚么见解?”
  白云裳瞧着她,忽然说:“妳不觉得很炎热吗?”
  贝莉吸了口气,叹道:“我们现在还能有‘热’的感觉,真是万幸!”
  白云裳道:“但在如此炎热的正午,与其站在这里看热闹热上加热,倒不如早点回家,喝冰冻可乐和淋一场冷水浴更为实际。”
  贝莉呆了一呆,说道:“这里发生了如此严重的爆炸案,难道妳一点也不关心吗?”
  白云裳扬了扬眉,道:“这件案,全市市民都会很关心,我当然也不例外,但现在我们根本帮不了警方甚么忙,所以不如先回家去,等待案情作出进一步调查后,我们然后再作打算。”
  贝莉还是大不以为然,道:“但最少,我们应该告诉警方,那个在三楼进入升降机的男人,是很有嫌疑的。”
  白云裳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道:“这一次妳说得很对,我完全同意。”
  她这么称赞,贝莉立时兴奋起来。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是挤拥,贝莉又挽着几袋东西,终于给人群挤出了马路之上。
  一个警员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说:“这里没有甚么好看的,小姐还是迅速离开这里,免生危险。”
  贝莉道:“我有事情要向你的上级报告。”
  这警员怔了怔,背后忽然有人叫道:“阿伦,让她们过来。”
  原来这警员叫阿伦,他回头一望,就看见一个高大英俊,但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男人,正在向这方面不断招手,而在此同时,他又在协助救护人员,把一个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重伤者送进救护车里。
  那是“浪子神探”狄浪。
  贝莉一看见狄浪,就不管这警员了,她立刻冲过马路,差点没把另外一个戴眼镜的警员撞跌。
  白云裳也跟了上来,当她看见大厦门外混乱而恐怖的场面,不禁发出了沉重的叹息来。
  这时候,贝莉已急不及待,把在三楼乘搭升降机时的情况向狄浪一一诉说。
  当她一口气说完后,狄浪不禁吐了口气,拍拍贝莉的肩膊说:“妳真是很幸运,否则现在给送进救护车里的,就有妳自己在内。”
  贝莉哼一声:“我和云裳姐是两位一体的,我若在升降机里,她也当然不会从楼梯走下去!”
  狄浪苦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想你独个儿给炸弹炸掉。”
  贝莉“啊”的一声,正想说:“原来你是想我们两个都一起给炸死!”但她这句说话还没有说出来,白云裳已在她腰间轻轻碰一下,阻止她说下去。
  白云裳知道贝莉一定言出不逊,虽然只是说笑性质,但在如此愁云惨雾、死伤枕藉的场合里,是绝对不适宜开任何玩笑的。贝莉也不是个全无知识,人头猪脑的傻子,给白云裳这么一碰,便立时醒觉,只好把那句其实相当荒谬的说话吞回到肚子里。
  狄浪忽然问白云裳:“对这件爆炸案,妳有甚么看法?”
  白云裳耸耸肩,道:“倘若有个记者现在走过来这样问你,你会如何回答?”
  狄浪道:“暂时无可奉告。”
  白云裳说道:“我现在给你的回答也是一样,对于这件爆炸案,我们目前还是知道得太少了,根本连最起码的概念也没有。”
  狄浪又苦笑了一下,道:“无论怎样,警方都很感谢妳们所提供的资料。”
  白云裳叹了一声,道:“这是令人发指的罪行,希望警方能顺利破案,我们现在要回去,若有甚么事电话联络好了。”
  狄浪不再说甚么,只见案发现场一片乱糟糟的,看来他今天真够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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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天停车场距离爆炸案那幢大厦大概八百米左右。
  烈日当空,但白云裳和贝莉都已不把酷热放在心上。
  就算再热,也总比手足冰冷的肢离破碎好得多了。
  路上,贝莉又一连串发表了一大堆意见,但白云裳却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等到她们来到了摩天停车场地下的时候,白云裳忽然用法语对贝莉说:“小心,有人在后面跟踪着。”
  贝莉却叹息一声,道:“这几袋鬼东西好重,若不是要花钱买的,真想现在就扔掉它。”
  白云裳瞟了她一眼,目露赞赏之色。
  贝莉若立刻回头看看是否真的被人跟踪,那么她就是个笨人。
  但她却仍然不动声息,若无其事一般,那正是贝莉聪明过人之处。
  她们已有无数次给别人跟踪的经验,其中还包括了曾经威震全球的核子党党徒,以及来自欧洲的特务份子。
  当然,她们也曾经跟踪过别人,甚至是狄浪,也曾经被白云裳悄悄的跟踪了三天,还浑然不觉。
  那一次,白云裳跟踪狄浪,并不是要对付他,也不是看看他是不是跟别人的女人鬼混,而是她知道有人要暗杀狄浪,所以秘密地跟踪着,最后,那刺客果然出现,而且险些可以成功地暗杀狄浪,但结果还是逃不过白云裳的五指关,而被送进监牢里去。
  这时候,白云裳虽然已发现有人在背后跟踪着,但她和贝莉却都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贝莉的车子停在车场的第七层,她们必须乘搭升降机。
  升降机门很快就打开来,而当她们进入升降机内的时候,并没有人跟着进来。
  当机门关上后,白云裳才说:“当我们经过贺氏眼镜公司的时候,从公司橱窗的镜子上,我看见有个人正跟着我们。”
  贝莉道:“那人妳认识吗?”
  白云裳冷笑道:“他也许以为我已不记得他是谁了,但我还没有忘记,他就是神枪大盗佟开胜的弟弟佟学彪。”
  贝莉想了想,忽然说:“佟开胜不是已经被关进监狱里吗?”
  白云裳点点头,说:“他在一间珠宝公司里杀人劫掠,已被判终身监禁。”
  贝莉听见就生气,愤然道:“他已不是第一次杀人,但仁慈的法律还保护这些豺狼,真是对无辜的死者太不公平了。”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这又有甚么办法?恐怖活动和杀人放火的案件日趋严重,就是因为有这些荒谬的法律在保护着杀人者。”
  贝莉冷冷一笑,道:“这就难怪连英国御林军也会在皇宫外被恐怖份子炸得血肉模糊了。”
  说到这里,升降机门打开。
  她们来到车子旁边,贝莉打开车尾厢,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塞了进去。
  然后,贝莉就驾驶着车子,从停车场的七楼一直驶了下来。
  但车子驶到第三层的时候,忽然有一辆大型房车拦腰向贝莉的车子猛扑过来。
  这辆大型房车来得极其突然,就像是一头隐伏在树林里的犀牛,出其不意的用尽全力疾冲过来。
  刹那间,贝莉的车子就像是犀牛角下的羚羊,情况极之不妙。
  若是换上了常人,一定会吓得魂不附体,势非这辆大型房车拦腰撞个正着不可,但贝莉却是个驾车能手,以她的驾驶技术,就算说她可以参加格兰披治大赛车,也是绝不为过。
  在那短短的一两秒间,贝莉已迅速地把车子扭转方向,迎面向那辆大型房车撞去。
  她并不想撞车子,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有两个选择——不是给对方拦腰猛撞,就是和对方硬碰硬,迎面对碰。
  在这两个选择里,贝莉当然选择了后者。
  倘若她想加快速度来避过这一撞,那她是注定失败的,因为这已不够时间,反而会被对方逼入停车场的墙角里,变成墙壁和另一架汽车所造成的三文治。
  那当然是更加不堪设想了。
  所以,贝莉的决定是果敢而正确。
  但饶是如此,这迎面一撞之力,还是十分惊人,幸而贝莉和白云裳都已扣上了安全带,所以虽然车头撞毁,挡风玻璃也碎落一大半,但她们还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那辆大型房车也已损毁了,但大车撼小车,加上对方是“主动”地位,驾驶汽车的人几乎可说是全无受伤。
  白云裳吸了口气,问贝莉:“妳怎样啦?”
  贝莉怒气冲冲的说:“这家伙简直是在谋杀!”
  她这句话才说完,已最少有三柄手枪同时指着她和白云裳。
  不久,那个驾驶汽车撞过来的人也走了过来,他大概三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普通,虽然面型看来瘦削一点,但却目露凶芒,就像是一头残酷的饿狼。
  这人正是佟学彪。
  “把东西拿来!”佟学彪粗声粗气的说。
  贝莉冷冷一笑,看了他一眼,又再看看另外三个手里握着手枪的汉子。
  “几个大男人来欺负我们两个女人,真是不知害臊!”贝莉没有问那是甚么东西,却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这也是贝莉聪明之处,虽然她知道对方是不会让自己拖延时间得太久,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多点拖延时间,总是好一点的。
  佟学彪冷冷一笑,打开车门,目光不断的在车厢里搜掠。
  他要的是甚么东西?
  白云裳和贝莉都不知道,但这时候,两人都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几袋从百货公司里所购买的的货品。
  贝莉当然记得,那只不过是化妆品、案头饰物、牛仔裤、睡裙和餐具之类的东西,就算全部给他们拿走,也只不过是损失几千块而已。
  世间上当然不会有这种笨贼,以几个大汉加上几柄手枪,来抢掠这些货品。
  但她们却实在无法明白,佟学彪想要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佟学彪在车厢里找不到甚么,这时喝道:“把车尾厢的钥匙拿出来!”
  贝莉冷冷一笑,道:“车尾厢没有锁上,你要搜,随便好了。”
  佟学彪立刻绕到车后用力掀开尾厢。
  但他却怎样也掀不开。
  他脸色骤变,疾标回来,怒道:“妳不想活了,快把车尾厢的钥匙拿出来。”
  这时候,他也握着了一柄手枪,枪管已对准着贝莉的脸庞。
  贝莉刚才是在故意撒谎,又把时间拖延了十几秒。
  白云裳眨着眼睛,望着贝莉说:“是我把车尾厢锁了。”
  贝莉故意叹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人家打不开了。”
  白云裳微微一笑,镇定地说道:“没关系,钥匙在这里,交给这位先生罢。”
  她从汽车表板下的一个暗格拿出了钥匙,递给贝莉。
  贝莉也不敢再弄甚么花样了,她们毕竟处于极凶险的劣势下。
  佟学彪用粗暴的手法,从贝莉的掌心里取过钥匙,然后迅速地打开了车尾厢。
  这里是公众场所,经过这么一闹,早已惊动了停车场的管理人员,但他们一看见这几个歹徒手里有枪,自然不敢接近,立刻远远离去。
  佟学彪等自然知道,他们一定会尽快通知警方的,是以他们不敢慢条斯理行事,当佟学彪和另一个歹徒从车尾厢抢走那几袋货品后,立刻就折回那辆大型房车,准备冲出这座停车场。
  佟学彪行动最快,他挽着四个大胶袋,闪电般登上房车,并已迅速把车子向后驶,以便取得较大的角度,可以从贝莉车子旁边直驶出去。
  佟学彪的行动不可谓不快速了,但贝莉却没有放过他们,当那辆大型房车正要开动的时候,贝莉毫不迟疑,也开动了车子,猛力向它冲撞过去。
  这时候,其中一个歹徒还没有完全登上车子,左后方那扇车门仍然是打开着的,贝莉这么一撞,那歹徒险些给抛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回车子里。
  但其中一个胶袋,却已滑落在地上。
  佟学彪不敢再逗留,甚至无暇拾回那个胶袋,因为他已看见,有两个警员已拔出了配枪,直奔过来。
  “停车,停车!”其中一个警员大声叫喝。
  但是佟学彪没有把车子停下来,其中一个歹徒甚至还开火向警员射击。
  刹那间,枪声卜卜,贝莉与白云裳都有置身于战场的感觉。
  但她俩在枪林弹雨中的经历也有不少次了,尤其是贝莉,她听见枪声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更激发起她的战意,继续驾着车子穷追不舍。
  可是,那几个歹徒着实不是善男信女,见贝莉的车子追了上来,立刻向后开枪射击。
  贝莉的车子,早已碎掉大半边风挡,这时候一颗子弹迎面向贝莉射了过来,幸而车子一阵颠簸,那颗子弹仅在贝莉的耳朵旁边擦过去。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吓得手足酸软,但贝莉却还是不顾一切地直追出去。
  但在转入第二层停车场的时候,歹徒又再开枪,把贝莉车子的一条轮胎射爆。
  贝莉立刻刹停车掣,但车子已不受控制,“吱”的一声,撞到停在旁边的一辆小型跑车之上。
  那辆跑车立刻被撞得像快要散裂开来,贝莉连忙下车,问白云裳:“妳没有事罢?”
  白云裳叹了口气,她抬起了左臂,只见肘骨之下,已是一片红肿。
  贝莉吃了一惊,立刻又说:“是不是手骨断了?”
  白云裳摇摇头:“没这么严重,只是撞伤了一点点而已。”
  贝莉恨道:“这几个简直是疯子!”
  白云裳又摇摇头,道:“他们都已算是很冷静,但他们想得到的是甚么,我们却是莫名其妙!”
  贝莉“哼”一声,道:“他们太岂有此理了,连那半打法国……”
  她本来是说“法国女装内裤”的,但看见那两个警员已追了上来,立时改口道:“那半打法国香水也给他们抢走了。”
  白云裳不禁失笑起来,道:“算啦,反正他们都用不着就是。”
  那两个警员见再也追不上歹徒,只好利用无线电通话机与警官及附近的巡逻车联络,希望能够在街道上截获那辆贼车。
  白云裳却忽然对贝莉说:“妳快跟我来。”
  贝莉一怔,白云裳却已循着车路,直向三楼奔跑上去。
  她们很快就奔上了三楼,也看见了歹徒匆忙间跌落在地上的那一袋东西。
  贝莉立时省悟,道:“妳是想看看歹徒要找的东西,是否就在这个胶袋里?”
  白云裳点点头,道:“虽然这机会并不大,但我们最少该看一看。”
  她一面说,一面把这些胶袋里的东西,逐一取了出来。
  忽然间,贝莉失声叫道:“瞧,那是甚么东西?”
  这时候,白云裳也已看见那物事了,她看见在胶袋的底部,赫然有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在这只耳朵的“耳珠”部位,给穿上了一条钢线,铜线下又吊着一个绣着骷髅头的小皮袋。
  贝莉的脸色不禁白了:“这耳朵是不是真的?”
  白云裳看了一眼,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真的是人耳,割下来大概还没有十二个小时。”
  贝莉是胆大包天的女郎,但这样怪异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这胶袋本来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挽着它从百货公司里走出来,但谁也想不到,这胶袋里竟然会放着这样恐怖的东西。
  贝莉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那小皮袋里装着些甚么东西?”
  白云裳紧蹙着眉,正想伸出手指搜一搜那小皮袋,忽然有人在旁边沉声喝道:“把这东西抛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白云裳和贝莉同时楞住,两人的目光同时盯在一个人的脸上。
  她们又同时再楞住了,因为她们虽然盯着这人的脸,但却无法辨认出这人的真面目。
  原来这是一个男人,但他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却用女人丝袜包裹着,他可以看见别人,但别人却很难看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样子。
  然而,这还不足以令白云裳和贝莉震骇,以她们两人的胆色来说,就算在眼前出现的是吸血殭尸或者是午夜人狼,她们也绝不会给吓倒。
  但这时候,这个用丝袜蒙住面孔的神秘人,挟持着一个只有三四岁的男孩,他的手里有枪,枪管正对准男孩的头部。
  白云裳又已看见,在不远处一辆黄色旅行房车内,一个妇人已经昏迷过去,而车门却还是打开着的。
  显然,这男孩是属于那妇人的,而这可恶的蒙面人却“临急生智”,把握着机会掳劫了男孩,然后再来威胁白云裳。
  白云裳心念电转,她已想到,这神秘蒙面人显然知道耳朵下小皮袋的秘密,而他却比自己来迟一步,否则,他早已把那胶袋取走,又何必再花功夫,要利用小孩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但无论怎样,这人确有“急智”,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已能够采用“最有效”的方法来威胁白云裳和贝莉。
  “我只给妳们三秒时间,再拖延,这可爱的小宝宝就算是给妳们害死了!”这蒙面人语气严厉,说得很坚决、很绝情,他在数:“一!二!三!”
  不等他数到“三”字,白云裳已屈服下来,连忙说:“朋友,你赢了,你拿去罢!”
  她把那只耳朵和绣着骷髅头的小皮袋抛给那人,然后说:“把孩子放下来!”
  那蒙面人冷冷一笑,果然把那男孩放下,但手枪却指着白云裳和贝莉。
  他迅速地把那昏迷的妇人推出车外,然后驾驶着那辆黄色的旅行车直驰出去。
  这时候,那两个警员也已走了上来,他们甚至亲眼看见这辆旅行车从身边驶过,可是,他们却全然不知道,这辆车子里有着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
  等到贝莉振臂高呼的时候,这辆旅行车已去得不知所踪。
  贝莉生气极了,忿怒大骂:“饭桶!饭桶!”
  两个警员面露骇然之色,其中一个甚至想发作了,但他们接着却听见贝莉骂道:“我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大饭桶!”
  两个警员听见她原来是在骂自己,不禁互望一眼,同时讪讪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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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车场发生枪战,本来也是一件很刺激的新闻,但跟大厦升降机那桩骇人听闻的爆炸案相比,却是变得微不足道。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停车场虽然发生枪战,但却没有伤人。(白云裳那点小小皮外伤除外。)
  但那幢商业大厦升降机里所发生的爆炸案,却炸死了十三个人。
  而当时升降机里,也就只有十三个人而已,换而言之,这炸弹的爆炸力,已一举毁灭了升降机内每一个人的性命。
  没有任何人能在那样猛烈的爆炸下生还,倘若白云裳和贝莉也在这升降机里,自然同样不会例外。
  为了这桩惨无人道的血案,狄浪忙得就像是一只工蚁。
  但当他知道白云裳和贝莉遇袭后,还是尽量想办法抽点时间,要见见她们。
  然而,等到他勉强可以忙里偷闲的时候,已是接近凌晨了。他驾驶着车子,来到了白云裳和贝莉的住所。
  他已在三十分钟之前,和白云裳通了电话,所以他的车子刚驶到,贝莉就已打开了铁栅,让他把车子驶进小花园外的泊车位上。
  “大探长,你要吃甚么喝甚么,随便嘱咐下来便是!”贝莉招呼殷勤,倒是罕见。
  狄浪叹了口气,缓缓地走过小花园,步入客厅中才说道:“我现在甚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两碗即食面,两件猪扒,两杯热咖啡和两块三文治就够了!”
  贝莉一呆,半晌才苦笑道:“这真够妙,原来这就是‘甚么都不想要’吗?”


  一线曙光的线索

  狄浪真的很饿了,一碗特大的午餐肉煮面,两件猪扒,在不到五分钟之内,就已风卷残云般全部扫进他的肚子里。
  贝莉瞧着他,就像是在看猴子表演。
  “还有三文治,每一块差不多有半磅重!”贝莉唯恐狄浪吃不饱似的。
  狄浪喝了一口咖啡,又拿起了一块塞满芝士、烟肉、番茄、鸡蛋和雀肉的三文治,吃得津津有味。
  贝莉淡淡一笑:“还只有一块,够不够饱?”
  狄浪连忙点头不迭,道:“够了够了,再多吃会胃痛。”
  贝莉舌头一伸,忽然拿起剩下来的一块三文治,自己大嚼起来。
  白云裳望着她:“妳也很饿吗?”
  贝莉摇摇头,道:“我不饿,但却不想狄浪吃得太多,因为他吃得太多会胃痛,他胃痛本来是他自己的事,但连累云裳姐心痛,那可不好意思。”
  白云裳瞪了她一眼,笑骂道:“老是没规没矩!”
  贝莉吃吃一笑,特制的巨型三文治已给她吃完。
  狄浪也笑了笑,接着却打了个呵欠。
  贝莉盯着他:“你很累吗?”
  狄浪道:“累是累不死人的,但那炸弹却炸死了十三个人。”
  贝莉道:“警方可已查出了这十三个人的身份?”
  狄浪道:“已有十一个死者的身份已被确定,他们全是男性,但却还有一男一女,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白云裳沉吟着,说道:“有甚么头绪吗?”
  狄浪道:“我们在商业大厦管理处的意见箱里,发现了一封匿名的勒索信。”
  白云裳眉头一皱,道:“勒索的对象是谁?”
  狄浪道:“信上没有明确指定,大概是勒索整幢大厦所有的业主。”
  白云裳道:“勒索的数目是多少?”
  狄浪道:“五百万,旧钞!”
  白云裳道:“你认为这真的是勒索案吗?”
  狄浪摇摇头,道:“不,这只是故弄玄虚,因为这样勒索,成功的机会可说是等于零,这大厦所有的业主绝不会付出五百万。”
  贝莉十分心急,道:“既不是勒索不遂而酿成爆炸案,那又是甚么案件?是疯子发神经?还是集体被人谋杀?”
  狄浪道:“炸弹的威力异常强大,能够造成这种爆炸的人,恐怕不是一般神经病者。”
  贝莉道:“那么是集体被谋杀了?”
  狄浪道:“说是谋杀,那似乎是比较接近事实,但遇害者总共有十三人,究竟谁是凶手要谋杀的对象,我们目前却无法知道。”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也许凶手要杀的只是其中一人,但他却选择了升降机这种公众地方下手,结果,凶手的目的固然是达到了,但也令到其余的无辜者同时遭殃!”
  贝莉的面色变得十分愤怒,她忽然一拳击在几子上,骂道:“这冷血凶手全无人性,倘若不把他绳诸于法,那十三个弹下亡魂真是死不瞑目!”
  白云裳叹了口气,目注着狄浪道:“这若真的是一桩谋杀案,警方真是头疼万分了,别说是要抓凶手,就是想知道凶手主要的目标是谁,恐怕也要大费周章!”
  贝莉冷冷一笑,说道:“这也未必是怎么困难的事,照我推算,在这十三个死者之中,极可能有黑社会份子在内,只要查出这种人,他就一定是被凶手谋杀的对象。”
  狄浪一怔,干咳了两声,欲言又止。
  白云裳却已老实不客气地反驳贝莉的说话:“就算这十三个死者之中有黑社会人物,他也不一定就是这桩爆炸案的主要目标,我们绝不能先有固执的看法,否则很容易会走进岔道里去!”
  狄浪沉吟半晌,忽然道:“但这一次,我却认为贝莉的看法也不无道理,尤其是妳们在停车场里遇袭的事,我认为更有跷蹊。”
  贝莉立时应声道:“对了,连神枪大盗佟开胜的弟弟佟学彪也出现了,这件事恐怕会跟爆炸案大有关系。”
  狄浪忙道:“当时的详细情形到底怎样?”
  贝莉马上眉飞色舞地一一说出,但当她说到耳朵和小皮袋给人抢走的时候,面色又变得很不好看了。
  狄浪紧皱着双眉,凝视着白云裳道:“那只系着小皮袋的耳朵,到底是甚么意思?”
  白云裳道:“能够让四个持械大汉不惜冒险夺取的东西,自然是十分重要的,最少,在他们的眼中看来,一定是极其重要。”
  贝莉叹道:“我们本已取回来了,但最后还是不免要落在佟学彪的手中。”
  白云裳却摇摇头,说道:“那个用丝袜裹着面孔的人,并不一定是佟学彪的同党!”
  贝莉一楞:“不是佟学彪的同党?那么他又是何方神圣?”
  白云裳道:“我不知道。”
  贝莉“唉”的一声,摊了摊手道:“我们现在就像是‘一旧云’,甚么都不知道,甚至连那只耳朵从何而来,也是懵然不知……”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一拍几子,大声道:“我知道了,这耳朵一定是那个粗卤的家伙,在抢着进入升降机的时候,出其不意掉进我挽着的胶袋里!”
  狄浪吸了一口气,道:“妳敢肯定这一点吗?”
  贝莉用力的点点头,道:“我敢肯定,一定是这样的!”
  狄浪又望着白云裳,道:“妳呢?”
  白云裳缓缓地说道:“这是很有可能的。”
  她只是说“很有可能”,但这却并不是绝对肯定的意思。
  贝莉很不服气,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曾经如此接近我们?”
  白云裳道:“莉,我们整个上午,都在熙来攘往,繁盛人多的市区中心,若有人要把这东西丢进胶袋里,那也并不是怎么困难的事。”
  贝莉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无论怎样,这人的嫌疑最大,我们必须把这人的资料详细加以分析,尤其是他手里提着的公事包,说不定炸弹就是藏在里面的!”
  白云裳道:“倘若妳想的都是事实,那么这人是在自杀了?”
  贝莉道:“也许在升降机里其余十二人之中,有一个甚至是几个人,都是他的仇家,所以他就利用这种方法,来跟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白云裳道:“但当时他在三楼,又怎知道仇家一定就在这部升降机之内?”
  贝莉怔了怔,答不上。
  白云裳却笑了笑,代替她回答下去:“也许他的仇家在上层乘搭升降机的时候,已有人用无线通话机告知,所以他才匆忙地赶着要乘搭这升降机的,对吗?”
  贝莉陡地用力点头:“这一次,妳分析得很合理,也许事实真的就是这样!”
  白云裳笑了笑,望着狄浪道:“你认为这种假设合理吗?”
  狄浪道:“那是绝对不合情理的,因为这假设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贝莉道:“这又有甚么漏洞?”
  白云裳不等狄浪答复,已把这漏洞说了出来:“他是在升降机落到三楼的时候,才能进入升降机的,倘若升降机在上层已载满了人的话,到了三楼根本就不会停下来!”
  狄浪点头不迭:“除非凶手真是愚笨得这样离谱,而偏偏又那么好运遇着升降机还未载满乘客,这假设是极不合理。”
  贝莉鼓着腮瞪着狄浪,好像是想骂人,但又骂不出来的样子。
  因为狄浪刚才说的第一句说话,不正是在取笑贝莉“愚笨得离谱”,也许他是无意的,但贝莉已给气得啼笑皆非。
  白云裳瞧着贝莉,道:“妳对那人起了疑心,那是因为他曾经对妳无礼,但他却可能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正是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贝莉悻然道:“这凶手太可恶了,一下子就杀了那么多人。”
  狄浪在沉思着,显然,这一连串的奇案,是令到警方十分头疼的。

  ×                ×               ×

  翌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狄浪在警局的办公室里,捧着一大叠有关爆炸案的资料看得出神。直到有人敲门的时候,他才放下资料,应了一声:“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白云裳和贝莉。
  “嗨,你昨晚一定是睡得不好,”贝莉一进来就指着狄浪说:“瞧,你的眼睛满布红丝了。”
  狄浪叹了口气,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怎睡得着觉?只要一阖上眼睛,就会想起升降机的死人,唉,真可怕!”
  白云裳道:“警方对这件案的调查可有甚么新进展?”
  狄浪道:“据军火专家调查所得到的结论,炸弹是在升降机的底部爆炸的。”
  白云裳双眉一扬,道:“是有人预早在升降机的底部下放置炸弹?”
  狄浪点点头,道:“是的,军火专家认为,这极可能是利用无线操纵的强力炸弹。”
  贝莉说道:“那么,这真的是谋杀案了?”
  狄浪道:“不错,但这十三个死者,到底谁是凶手要谋害的对象,这却是一个谜。”
  白云裳道:“警方是否已对这十三人的背景展开详细的调查?”
  狄浪道:“不错,这十三个死者之中,还有两人身世不明,而其余十一人,我们已有若干资料在手。”
  白云裳道:“你可曾认为,在这十一个人之中,谁最有可能被人暗杀?”
  狄浪道:“这十一个死者之中,有五个是白领职员,其余六人,分别是银行家、财务公司经理、体育用品店东、退休警长,还有两人,是安声堂的老大司徒河及心腹手下叶天海。”
  白云裳陡地一呆,道:“安声堂?这不是专门设置天仙局来骗财骗色的老千集团吗?”
  狄浪点点头,道:“妳说得不错,司徒河现年五十八岁,早年曾经和‘笑面千王’屠珍并称‘千中双绝’。”
  白云裳道:“屠珍听说已经死了。”
  狄浪道:“不错,他是被仇家追杀,伏尸寓所门外身亡的。”
  贝莉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这是黑社会的仇杀案。”
  白云裳望着她,道:“妳又来了,为甚么总是喜欢在事情未经证实之前,就妄下判断?”
  贝莉道:“安声堂以前骗过不少人的血汗钱,害得别人家散人亡,像司徒河这样的人给人暗杀,那又有甚么稀奇?”
  白云裳道:“可是,还有两个身份尚未被确定的死者,他们是一男一女,同样也可能会被人蓄意谋杀。”
  狄浪道:“而且,那几个银行家、经理之类的人物,也不一定绝非凶手谋害的对象。”
  贝莉道:“但无论怎样,司徒河被人谋杀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狄浪道:“我们已查过,司徒河和叶天海,昨天曾经到过那大厦的十八楼,那里有一间律师行,司徒河到那里,是要办理出售一层楼宇的手续。”
  白云裳道:“司徒河为何要卖楼?”
  狄浪道:“据说是近来资金调动不灵,所以要卖楼来周转。”
  白云裳道:“那层楼宇值多少?”
  狄浪道:“那是位于近郊的一层豪华楼宇,面积超过二千五百方呎,售价是两百多万元。”
  白云裳道:“他把楼宇卖给谁?”
  狄浪道:“就是这爆炸案中的一名死者尤万富,他是一间规模异常宏大的体育用品公司的老板。”
  贝莉望着白云裳:“这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白云裳道:“目前还不知道,但既然我们想知道爆炸案的真相,就必须从任何细节一一着手。”
  狄浪道:“司徒河的经济发生问题,这的确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我想先从这方面着手调查。”
  白云裳道:“他是‘千中双绝’之一,千术极为到家,但经过律师楼出售楼宇,这一切是依足法例来进行的交易,所以,我们倒不必怀疑司徒河是在用甚么手段来欺骗尤万富,只是,司徒河早已是个千万钜富,他为甚么会在这时候售出楼宇,却是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贝莉咬着指甲,忽然说道:“我若是个大老千,而又手头拮据的话,就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个‘羊牯’!”
  白云裳道:“司徒河也可能会这么想,但要布置一个千局,并不是随便都可以进行的,他们要骗的是大钱,骗大钱可不比那些在街头骗骗无知妇孺的伎俩,必须要有精密的布局,和长时间的审慎安排,而且,要找一个有钱的‘羊牯’,也并不是轻易的事。”
  贝莉道:“但我总觉得,司徒河售卖楼宇,是颇有跷蹊的,而且,他是黑社会中人,说不定和佟学彪那一方面的歹徒,大有瓜葛。”
  说到这里,她看了白云裳一眼,道:“云裳姐,妳认为怎样?”
  白云裳略为沉吟,半晌才道:“司徒河和叶天海有不少仇家,那是必然的事,先从这一面着手,那也没有甚么不对。”
  贝莉高兴起来,道:“这样好极了,我们现在马上就开始行动。”
  白云裳却对狄浪说:“但对于其他死者的背景,我们也切莫忽略,至于佟学彪,希望警方能及早把他逮捕回来。”
  狄浪点点头,道:“这是当然的,佟学彪也未免是太倒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妳会知道他就是佟开胜的弟弟。”
  白云裳道:“佟开胜被捕的时候,他曾经到警局想把佟开胜保释出来,刚好那一天我也在警局里和你在一起,所以,他的样貌,我是认得的,但他却一定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贝莉哼的一声,说道:“这些坏蛋胡作胡为,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云裳姐的厉害!”
  白云裳笑道:“说到厉害,又有谁比得上妳这朵有刺的玫瑰?”
  贝莉干笑一声,扮了个怪笑脸:“好说!好说!”
  白云裳忽然望着狄浪,道:“那十三个死者的照片,可否让我们瞧瞧?”
  狄浪忙道:“当然可以。”
  接着,他把一叠资料递给白云裳。
  贝莉也在聚精会神地看。
  她忽然指着一张照片,道:“就是他!他在三楼进入升降机!”
  白云裳拿起这张照片,看了一会,也点点头道:“妳没有认错,确是这人。”
  狄浪皱了皱眉,取过照片看了整整半分钟之久。
  照片上人,在拍摄的时候已经遇害了,他被炸断手脚,但脸孔却没有被炸得血肉模糊。
  狄浪良久才道:“妳们肯定是他?”
  白云裳和贝莉同时点点头,道:“不错,他是谁?”
  狄浪耸了耸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在十三个遇害者之中,只有两个人是身份仍然未明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白云裳道:“昨天我们从一间扒房里走出来的,当我们在等升降机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直至升降机门打开的时候,他才突然从贝莉的身旁擦过去,进入了升降机之内。”
  狄浪缓缓地说道:“昨天我也曾到三楼现场视察过,那里除了有一间扒房之外,还有两间精品店,一间玩具公司。”
  白云裳道:“他从甚么地方走出来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只吊着小皮袋的耳朵,是不是他放在贝莉的胶袋里的。”
  狄浪叹了口气,忽然说:“妳们可以肯定,那只耳朵,真的是人耳朵吗?”
  白云裳道:“我认为那不是模型玩具,而是一只有血有肉的人耳。”
  狄浪道:“这样看来,真是案中有案,而且是接二连三,神秘莫测的连环奇案了。”
  白云裳道:“这几件事,看来很复杂,但我们绝不能因为案情复杂,而被分散了注意力。”
  贝莉立时道:“不错,最重要的,还是把放置炸弹的凶手抓出来。”
  狄浪苦笑了一下,道:“但这也是最困难的一点。”
  白云裳道:“那又不然。”
  狄浪一怔,道:“难道妳有把握?”
  白云裳道:“在现阶段来说,我谈不上有甚么把握,但最少,我们可以从最基层的地方着手调查。”
  狄浪道:“妳的意思,是说那炸弹的来源?”
  白云裳点了点头,道:“不错,除非那炸弹是那十三个死者自己带进升降机里的,否则,安装炸弹的凶手,一定对升降机这种机械,有着相当的认识。”
  贝莉立时明白过来:“据军火专家调查的结果,炸弹是在升降机底部爆炸的,换而言之,必定有人事前做了手脚!”
  白云裳道:“而且,能够在升降机底部做手脚的,绝非寻常人能够办到,除非是一些专业人仕,例如负责保养升降机的技师!”
  狄浪叹了口气,道:“我们也并不是没有顾及到这一点,但我们已查过了,这几天内保养公司并未派任何技师到这大厦,就算是每星期的例行检查,也要今天才到期,除非那炸弹是在上星期已放置的,但我们却没有甚么证据,可以证明那公司的技师会经这样做。”
  白云裳却说:“无论怎样,炸弹总是有人放置的,我没有说一定是升降机保养公司的技师从中作祟,但炸弹既然是安装在升降机的底部,那么,就一定有人秘密做了手脚!”
  狄浪道:“我也同意这一点。”
  白云裳“唔”一声,道:“既然你也同意这一点,那么,我认为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个放置炸弹的人抓出来!”
  狄浪吸了口气,道:“不错,我会派人暗中监视那保养公司的技师,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贝莉皱着眉,很久没有说话。
  白云裳瞧着她,道:“妳怎么啦?是不是饿了?”
  贝莉这才点点头,道:“真的有点饿了,现在该是吃饭时候嘛。”
  白云裳笑了笑,对狄浪说:“你大概不会忙得连吃饭也不想吃罢?”
  狄浪叹了一声:“妳说对了,我现在真的不想吃饭。”
  贝莉“呸”一声,道:“云裳姐叫你陪我们去吃饭,你居然在摆架子,不想吃饭,想吃甚么?”
  白云裳笑道:“妳何必这样生气,我知道他想吃甚么。”
  贝莉道:“是不是想吃王母娘娘的蟠桃?”
  白云裳摇摇头,道:“甚么都不是,是那放炸弹的凶手。”
  贝莉一伸舌头,看着狄浪:“你不会真的想吃人肉罢?”
  狄浪捏着拳头,咬牙道:“只要能抓着这个冷血凶手,腐尸我也可以吃进肚子里!”
  贝莉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连忙拉着白云裳走了出去。

  ×                ×               ×

  在午饭的时候,贝莉一面吃,一面在想。她也并不是个不肯动脑筋的人,而这一连串的案件,却已可把她的脑袋忙碌透顶。
  白云裳却反而好像没有想着些甚么,吃完饭之后就看报章。
  贝莉忽然放下碗筷,说:“算来算去,升降机保养公司的技工一定是在说谎,他们隐瞒了事实,不肯把那放炸弹的人供说出来,而且,甚至他们可能就是放置炸弹的凶手!”
  白云裳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报章上:“为甚么这样肯定?”
  贝莉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能公然弄开这部升降机?”
  白云裳道:“那可不一定,若有管理处的人员协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未尝不可以钻进升降机的底部放置炸弹。”
  贝莉陡地一呆,过了半晌才道:“不错,放置这炸弹的人,必然对机械方面有相当的认识,只要管理处的人不加干涉,在凌晨之后一段时间放置炸弹,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云裳道:“所以,我们不妨对这大厦的管理人员加以调查。”
  贝莉陡地兴奋起来,道:“我现在已经吃饱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

  ×                ×               ×

  黄昏,六点零五分,池六叔从那幢商业大厦里走了出来。
  他是这幢商业大厦四个管理员之一。
  现在,他下班了。
  他是一个孤寂的老人,在十五年前曾离婚,儿子虽然跟随着他,但长大成人之后,就去如黄鹤,除了间中寄些钱给池六叔之外,已三年不见踪影。
  自此之后,池六叔开始喝酒,而且酒瘾越来越大,初时在夜间当值的时候才喝一点点,现在连大白天也喝个不亦乐乎。
  这时候,他又最少已有七分酒意,走路的姿势左摇右幌,好像随时都会摔在地上。
  就在他要横过马路之际,忽然一辆脚踏车驶了过来,虽然没有把他撞个正着,但他却已因为忙着闪避而失却平衡,眼看就要跌倒在渠边。
  幸好这时候,忽然有人伸手扶稳他。
  池六叔惊魂稍定,连忙说:“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那人立刻更正:“对不起,我是个女人。”
  池六叔定睛一看,才知是自己醉眼昏花,连对方是男是女也没看清楚。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没关系,你是不是池六叔?”
  “是呀,妳认识我吗?”
  “在大厦出入多了,谁不知道六叔是个好人?”
  “这个妳可说对啦!”池六叔高兴起来,眉开眼笑地说:“小姐,你叫甚么名字?”
  那女郎说:“白云裳。”
  “噢,原来是白小姐,妳也很好心肠,好心总是会有好报的。”池六叔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世间上好人太少了,正是豺狠当道,谁来讲甚么正义?讲甚么公理?”
  他在大发牢骚。
  白云裳拖着他:“你喝了酒?”
  池六叔道:“我没有醉,妳不必怕,来,我带妳到爽记饭店去吃烧鹅,保证皮脆肉滑,绝不比任何地方稍差!”
  白云裳没有拒绝,因为就算池六叔不开口,她也很想和这老人吃一顿饭。
  十五分钟后,白云裳已在爽记饭店内尝试这里的烧鹅。
  池六叔又在捧着一杯酒,道:“还不错吧?”
  白云裳点点头,说:“真不错,很好吃。”
  池六叔深深的呷了一口酒,叹道:“过了明天,我就很难有机会再在这里吃饭了。”
  白云裳道:“为甚么?”
  池六叔道:“我住在郊外嘛,若不是在这地区上班,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吃烧鹅?”
  白云裳一怔,道:“难道你以后不再上班吗?”
  池六叔叹了口气,道:“这口饭,我这副老骨头是吃不下的了,倒不如回大姐的农场里,养几头猪,种几亩菜渡过残年也罢。”
  白云裳道:“甚么事令你不如意?”
  池六叔忽然压低了嗓子,说道:“昨天大厦的升降机爆炸,死了十三个人,这件事妳该知道罢?”
  白云裳皱了皱眉,道:“这和你有甚么关系?”
  池六叔道:“跟我当然没关系,但这地方炸死了十几人,正是冤魂不散,再耽下去,下星期就轮到我当夜班,嘿嘿,那可不好玩!”
  他把杯里的酒喝完,接道:“我可比不上别人,我是看更,人家也是看更,我当值冷冷清清,但人家当值的时候,管理处却热闹无比,聚赌、打情骂俏、吸食大麻,甚么勾当都干得出来。”
  白云裳心中一动,忙道:“你是说今天夜班当值的两人?”
  池六叔道:“今天夜班当值的两个,只有一个是混蛋,另一个却是呆鸟。”
  白云裳道:“混蛋是谁?那呆鸟又是谁?”
  池六叔忽然哈哈一笑:“妳就是混蛋,而且妳一定以为我是个呆鸟!”
  白云裳心中一凛,但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说:“六叔休取笑了。”
  “不!我不是喝醉了,也不是个老糊涂,”他眯着眼睛,醉态可掬地说:“我早就看出,妳一定是警方派来的!”
  白云裳忙道:“你误会了。”
  池六叔挥了挥手,笑道:“妳不必解释,我心里有数,但妳也不必忧虑,反正我已决定不干了,妳要知道甚么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白云裳吸了口气,也不再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问:“管理处怎么出现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情来?”
  “是丁雷搅出来的!他是混蛋!他本来是个甚么流行乐队的鼓手,但他的鼓打得不好,却到处打架,惹事生非,结果乐队解散了,不久就成为这大厦管理员。”
  “丁雷?这几天晚上,都是由他当值夜班吗?”白云裳问。
  池六叔道:“不错,我们是轮流看守日夜班的,他看守夜班已四天。”
  白云裳道:“除了他之外,与他一起看守的是谁?”
  池六叔道:“他叫杨天生,是个呆鸟,是个笨虫,虽然年纪比丁雷大,但却是浑浑噩噩的,除了喜欢看足球比赛之外,就好像无人生乐趣。”
  白云裳望着他,由衷地说:“六叔,真的很感谢你。”
  池六叔笑了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有人要怪责下来,我也只不过是酒后胡言而已,谁奈得我何,呃……”
  白云裳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池六叔摇摇头,道:“不必,不必!妳有要事办的,速去!速去!”
  白云裳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放下一百块在桌上,才离开爽记饭店。

  ×                ×               ×

  这一天晚上,丁雷很规矩,没有聚赌,没有和女孩子打得火热,也没有偷偷的在吸食大麻。因为发生了爆炸案后,这大厦已成为警方所注视的地方。
  白云裳把池六叔的说话,都说给贝莉知道,让她来分析这是不是有可疑之处。
  贝莉听完之后,冷冷一笑,道:“这样说,那姓丁的家伙,大有嫌疑!”
  白云裳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也同意,他和三教九流中人有来往,很可能会被凶手收买,让凶手在升降机里暗中放置炸弹。”
  贝莉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办?”
  白云裳道:“在目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宜打草惊蛇的。”
  贝莉道:“妳是说,我们暗中监视丁雷?”
  白云裳道:“不错。”
  贝莉苦着脸,道:“这可不有趣,谁知道他在甚么时候才会跟凶手联络?”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他若会和凶手联格,而又给我们发现的话,那么我们的运气实在好得离谱了。”
  贝莉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么,我们暗中监视丁雷又有甚么用?岂不是比守株待兔还更渺茫吗?”
  白云裳道:“这是要碰一碰运气的,妳若不愿意的话,可以……”
  “不……我愿意!”贝莉连忙说:“千万不要叫我回家睡觉,睡得太多是会胖起来的。”
  白云裳笑道:“肥人自有肥福份,总比面无四两肉好得多了。”
  贝莉“唉”的一声:“妳别再提那个‘肥’字好不好,只要看见那些‘肥嘟嘟’,我就为她们难受。”
  白云裳又笑了笑,道:“算啦,别人是肥是瘦,跟妳可没有甚么相干,总之,我们现在要密切注视丁雷,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疑凶突然死去

  凌晨一点十五分,一个大厦管理员行藏闪缩地,离开了这座曾经发生爆炸案的商业大厦。
  他就是丁雷。
  他左顾右盼,等到一辆的士驶过来之际,他连忙截停车子,然后迅速地跳入车子之中。
  的士接着向市区西方行走,丁雷在车厢里有点神不守舍的的样子。
  不久,的士停下来,丁雷进入一幢古老楼宇之中。
  两小时后,他离开了这幢楼宇,脚步很轻快。但他走了不多远,就已给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丁雷初时给吓了一跳,但等到他定睛一看,发现拦住自己的原来是两个美丽的女郎,脸上就不禁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怎么啦?两姐妹一起去接客吗?”他涎着笑脸,上上下下打量这两个女郎。
  但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左边那个头发较短的女郎已给他赏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丁雷挨了这一记耳光,脸色变了。
  “妳这婊子!”话犹未了,嘴角又再挨了一记凤眼拳,立刻满口都是鲜血。
  丁雷这才知道对方虽然是女人,却并不好惹。
  可是,他也是个练过武功的人,岂肯就此甘心认输,而且在连挨一拳一掌后,甚么怜香惜玉之心也荡然无存了。
  他立刻施展出罗汉拳、北派谭腿,甚至连泰国拳的招式也搬了出来。
  他向来自诩“功夫路数广博”、“身兼数家之长”,平时在友人面前,总是以“武林高手”身份自居。
  然而,这一天他遇上克星了。
  无论他用甚么拳,用甚么脚法,竟然连对方的衣衫也没沾着,等到他发觉真的不妙之际,已粉那短发女郎用柔道功夫,把他摔得头晕转向,不辨东西。
  这女郎正是专打恶人的“红玫瑰”贝莉。
  她从地上揪起丁雷,冷冷笑道:“你再敢嘴里不干不净,就阉了你。”
  白云裳站在她旁边,听到后面那句说话,不禁蹙着眉,瞪了贝莉一眼。
  贝莉心中在暗笑,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她也并不是喜欢说这些粗秽之辞,但她认为,要对付丁雷这种人,太斯文太客气是没有用的。
  给贝莉打败后,丁雷再也凶不起来。
  他瞪着白云裳和贝莉,叹道:“算我倒霉,原来妳们是师姐。”
  贝莉暗暗失笑,忖道:“给我摔得七荤八素,就以为我们是女警了。”
  只听得丁雷又说:“我虽然是擅离职守,可没有犯甚么罪,妳们不信,可以搜一搜我的身子。”
  贝莉“呸”一声,冷冷道:“谁说要搜你的身子?”
  丁雷道:“我是一等良民,除了偶然跟无赖打架,为民除害之外,可说是全无犯罪记录。”
  贝莉冷冷说道:“刚才你去过甚么地方?”
  丁雷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贝莉的拳头又在他眼前幌来幌去:“你以为我不敢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吗?”
  说到后面那几个字,她的拳头已化成“二龙争珠”之势,好像真的要把丁雷的眼睛挖了出来。
  丁雷却全然不惧,冷冷道:“妳若动私刑,伤残他人身体,对妳来说,可也不是一件很过瘾的事。”
  贝莉气得又想揍他,白云裳却把她拉开,淡淡道:“他说得很对,我们是不能随便伤害他人身体的,既然他甚么都不肯说,把他带回警局慢慢再问好了。”
  听见“警局”这两个字,丁雷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怒叫起来:“妳们凭甚么把我带回警局里?”
  白云裳冷冷道:“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用甚么罪名来控告你,但到了警局,我们总有办法的。”
  她这些说话,已迹近乎横蛮无理,但对丁雷这种人来说,也无疑是一种很有效的手段。
  丁雷忙道:“别带我回警局,我不喜欢到那种地方。”
  白云裳道:“那么,你必须要和我们合作,把真相说出来。”
  丁雷吸了一口气,道:“妳们想知道甚么事情?”
  白云裳沉声问道:“在一点十五分的时候,你为甚么要擅自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
  丁雷的脸又在发白。
  白云裳又冷冷道:“是不是毒瘾发作了?”
  丁雷的脸色更难看,过了很久,他才说:“是的。”
  白云裳冷冷道:“你刚才去的那个地方,就是毒窟?”
  丁雷又点点头:“是的。”
  白云裳道:“你吸食的是大麻?”
  丁雷目露诧异之色,问道:“妳怎么会知道的?”
  白云裳冷笑道:“我的鼻子很灵,可从你身上的气味嗅得出来。”
  丁雷半信半疑,却没有反驳。
  贝莉在旁边,不禁心中焦躁,怎么问来问去,还不说及正题。
  若换上了她,必然已经会单刀直入地质问:“你曾经协助过甚么人,把炸弹放在升降机之下?”
  但白云裳却并不如此。
  她又在问丁雷:“你在这毒窟吸食大麻已多久了?”
  丁雷迟疑了五秒钟,才说:“快将一个月了。”
  白云裳目注着他:“每天都是凌晨一点左右来到这里的?”
  丁雷点点头,道:“是的。”
  白云裳道:“每次都是逗留两小时才回到大厦管理处吗?”
  丁雷摇摇头,道:“不,有时候只逗留四五十分钟便回去。”
  白云裳道:“你的伙伴不反对吗?”
  丁雷道:“他怕了我,就算我天亮才回去,他也不敢告我一状!”
  白云裳沉声道:“你看守的大厦发生了爆炸案,你可有甚么感想?”
  丁雷道:“爆炸时我正在家里蒙头大睡,甚么都不清楚。”
  白云裳道:“难道你不知道,那炸弹是有人预先把它装置在升降机之下吗?”
  丁雷一呆:“我怎会知道?”
  白云裳道:“你可能是不知道的,但曾有甚么人,要求你协助他,在半夜无人的时候,弄开大厦里的升降机?”
  丁雷完全怔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怒声道:“妳在开甚么玩笑,我承认自己是个瘾君子,但却绝对没有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妳们为甚么要怀疑我,为甚么不去怀疑杨天生?”
  贝莉忍不住冷笑道:“杨天生是个正人君子,他……”
  “放屁,谁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在两个月前,他就差点没给自己的伯父抓进警局里……”丁雷气愤愤的说。
  白云裳一怔:“是为了甚么事?”
  丁雷冷冷说道:“盗取存折,冒名提款两万元!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若不是有人代为求情,他现在已在监狱里!”
  白云裳望着他,沉声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若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可也是一条不大不小的罪状。”
  丁雷一拍胸膛,冷冷道:“如有半字虚言,我就是只乌龟。”
  白云裳道:“他为甚么要盗取这两万元?”
  丁雷道:“是为了赌!”
  白云裳道:“赌?赌甚么?”
  丁雷道:“赌足球,他赌的是世界杯那一场决赛,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但结果却输了。”
  白云裳神情严肃地说:“那么,他是欠了伯父两万元了?”
  丁雷道:“这个还用说吗?他是一定要偿还的,那是他伯父的棺材本!”
  白云裳陡地吸口凉气,凝视着贝莉。
  贝莉并不是个愚蠢的人,这时候,她当然也已明白到,杨天生比丁雷更加值得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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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白云裳和贝莉目送丁雷进入那幢商业大厦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五十六分。
  但丁雷在两分钟后,便立刻面无人色地走了出来。
  白云裳立刻迎了上前:“甚么事?”
  丁雷气喘不休地说:“杨天生……他……他死了!”
  白云裳吸了口凉气,道:“我们错了,凶手却比我们更快一步!”


  柳暗花明又一村

  杨天生被一根柔韧的钢丝勒死的。
  据警方调查初步结果,凶手极可能早已潜伏在大厦之内,等到夜深人静之际才动手行凶。
  一个大厦的管理员,身上并无任何值钱的东西,而行凶者的目的,也并不是因为要进行爆窃、偷盗之类的活动,那么,剩下来的理由,就只有两种,第一是仇家,第二是灭口。
  但杨天生有甚么对头人要杀他泄忿?
  这可能性看来也并不大。
  所以,狄浪和白云裳都认为,他们是走漏了杨天生这个管理员,而凶手却先走一着,把杨天生杀掉灭口。
  狄浪很生气,但光火并不能破案,只会使自己的脑筋更加紊乱。
  他跑到洗手间去,让冷水把整个头都淋湿了,然后又回到凶案现场。
  警方人员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都是大感奇怪,但却没有人敢问他为甚么头发都湿了。
  杨天生是在大厦地下一条走廊里遇害的。凶手干得干净俐落,不留半点痕迹。
  警员又在大厦后面的走火通道,发现其中一扇大门有被开动过的痕迹,这种门,是只能从里面开,而开门之后若要闩上,也只能从里面下闩的。
  但这扇大门却被推开了,虽然被推回去,但却没有闩好。根据大厦平时的情况,这种门是不会不闩好的。
  这显然是凶手杀人之后,就从这里逃之夭夭。
  警方立刻展开全面性的调查工作,杨天生的伯父也被警方加以查询。
  丁雷没有说谎,杨天生果然曾经盗取伯父的存折,冒签名字提取了两万元。
  但杨天生却已在三天之前,把这两万元存入伯父的户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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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六点,池六叔已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可以下班休息了。
  今天他也没有喝太多的酒,因为警方人员不断的在向他提出询问,他认为烦透了,连喝酒也提不起劲来。
  好不容易才挨到六点,他立刻离开这幢“死得人多”的大厦。
  但他没走多远,又遇上了白云裳。
  “六叔,你今天精神好多了。”她微笑着向池六叔说。
  池六叔叹了口气:“白小姐,妳莫再来麻烦我,警方已问得够了,妳再问长问短,明天也许要去找间米婆问米才找得着我啦!”
  白云裳“唷”的一声:“别说得这样不吉利,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白云裳本来并不是个怎么俏皮的女郎,但这时候她这副表情,恐怕连淘气的贝莉也装不出来。
  池六叔忍不住呵呵的笑了。
  老人一笑,事情就容易办了,结果,他们又在爽记饭店里吃烧鹅。
  两杯白兰地到肚,池六叔的嘴巴又合不拢了,他摇头叹息地说:“杨天生那一次盗取两万元的事,我也知道,那一次,他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白云裳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池六叔把一块烧鹅差点连骨头吞下,又喝了一口白兰地,才慢慢的说:“世界杯决赛那一场赛事,有人放出盘口,热门那一队让一球,杨天生认为赌得过,于是就赌了两万元,谁知道,这两万元竟然是他伯父的,结果输了,冒名盗款的事也东窗事发,若不是我代为求情,他早就被关进牢里!”
  白云裳道:“他是个赌徒?经常赌大钱吗?”
  池六叔摇摇头,道:“他是个穷光蛋,能赌甚么大钱?别的不说,丁雷那小子经常聚着几个猫猫狗狗般的朋友在管理处里赌钱,赌的只是十元八块小注码,他却连一块钱也不下注。”
  白云裳奇道:“一个连小钱也不赌的人,怎会忽然一赌就是两万块?而且还要冒险盗取伯父的钱来赌?是甚么缘故?”
  池六叔叹息着,道:“他在乡下有个儿子,说要结婚了,想盖一间新的房子,但杨天生每个月的薪水,都已寄回去供养父母,孝敬儿子,哪里有多余的钱?他也曾经向伯父借,但伯父只肯借三千,三千块又有甚么用?结果就种下了这祸事的根由啦!”
  白云裳也叹了口气,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这是错不了的,怕只怕错了第一次之后,还更再错第二次,那才是最不可原谅!”
  池六叔道:“他是个笨人,本来人笨并不可恶,但又笨又贪财,那就该死得很了,虽然,他这样干是为了儿子的婚事,但终究是法无可恕的罪行,只是没想到,他输了两万块之后,接着连性命也给赔上了。”
  白云裳道:“赢了杨天生两万块的人是谁?”
  池六叔道:“这个不能说。”
  白云裳道:“为甚么不能说?”
  池六叔道:“那人是谁,我是知道的,但杨天生却千叮万嘱,叫我这个老人家不要说出来,免生是非云云……”
  白云裳皱了皱眉,她知道这可能是很重要的一个关节,但池六叔不肯说,那可要花一番功夫说服他了。
  谁知池六叔喝了两口酒之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人死如灯灭,杨天生都已撒手尘寰啦,又还该守甚么秘密?甚么免生是非,现在可不是连命都丢掉了?唉,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南柯一梦,是非多多……”
  喝了酒的人,废话特别多,那是很正常的现象,池六叔也不例外。
  若是换上了贝莉,早就已经大不耐烦了。
  但白云裳的耐性却是第一流的,她若生长在日本,而又早生几百年的话,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忍者。
  她没有催促池六叔,任由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杨天生输了两万块,自然是一件严重透顶的大事,但赢了他两万块的人,就好像是大庄家杀入了一注小筹码,根本就不当作怎么一回事。”
  白云裳这才搭腔:“这大庄家是甚么人?”
  池六叔眯着眼睛,道:“说到这人,厉害极了,他是黑道上的大人物,是安声堂的老千王司徒河!”
  白云裳心中怦然一动:“司徒河?”
  池六叔道:“妳也该听过他的名字罢?他可是一个风云人物。”
  白云裳吸了口气,道:“司徒河总算是个很有地位的人物,怎会和杨天生赌钱的?”
  池六叔道:“杨天生当然不配跟司徒河面对面的赌钱,但司徒河可有不少手下,杨天生是跟司徒河的手下接触的。”
  白云裳道:“可知道那人是谁?”
  池六叔道:“他有个浑号,叫‘君子刀’,姓名嘛,好像是……是……对了,是简昆!”
  白云裳呆了半晌,同时把“君子刀”简昆的名字紧紧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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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大雨滂沱。
  贝莉在八点二十五分才起床,那是因为电视机缚住了她,直到凌晨两点她才入睡。
  这样迟才起床,是白云裳最不赞成的。“早睡早起身体好”,这是小学一年级学生也知道的格言。
  贝莉匆匆梳洗,唯恐白云裳会责骂自己。
  但等到她梳洗完毕后,才发现白云裳早已出门了。
  她有点不高兴,但也同时松了口气。
  她在想:“云裳姐去了甚么地方?是不是去找狄浪了?”
  就在她正想也出门去找狄浪的时候,忽然有人按动门铃。
  贝莉怔了一怔。
  是谁这么早就登门造访了?
  她撑着雨伞走出厅子,穿过厅外的小花园,就看见铁栅外站着了一个穿着雨衣的警员。
  贝莉又是一怔:“有甚么事?”
  这警员的神情有点紧张,他说:“刚才这里附近发生了一宗抢劫案,有人目击匪徒潜入了府上。”
  贝莉吃了一惊:“是真的?”
  这警员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为了小姐府上安全起见,我是有责任到府上巡视巡视的。”
  贝莉连忙打开了铁栅,道:“你快进来,倘若那匪徒顺手牵羊,连我的家也搜劫一番,那可阿弥陀佛,大吉利是啦!”
  警员匆匆走了进来,同时立刻拔出配枪。
  但他的配枪刚拔出,贝莉的右掌已在他腕上疾切下去。
  警员面色一变,怒喝道:“妳疯了?竟然敢袭击警务人员!”
  贝莉冷冷一笑,也喝叫起来:“你这套警察制服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原来这警员是伪冒的,但贝莉平时对军装警察的服装十分留意,一眼就已看出了破绽来。
  这人既非警员,自然是不法之徒了。
  以贝莉的身手,要对付这人可说是易如反掌。
  可是,她却忘了一件事——没有及时把铁栅关了起来。
  当她把这冒充警员的歹徒击倒在地之际,背上也已同时有三柄手枪瞄准了她。
  “贝小姐,”一个人冰冷的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只要妳一动,妳以后就再也看不见那美丽的海鸥了。”
  贝莉心中陡地冒出了一股寒意。
  她并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以为白云裳已落在了匪徒的手中。
  但她回头一望,却没看见白云裳,只是看见了三个面目狰狞的汉子。
  其中一人,赫然正是佟学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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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学彪显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
  他向那伪装警员的歹徒瞪了一眼,道:“饭桶!还不快站起来!”
  那歹徒面露惭愧之色,而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面上又是一块青一块肿,狼狈之极。
  佟学彪冷冷的望着贝莉,道:“我们在不久之前,已经交过手了,妳的驾驶技术虽然不算太好,但是胆色却着实令人佩服。”
  贝莉却还是大不服气:“你说我的驾驶技术不行?我们现在马上比试比试!”
  佟学彪陡地大笑起来,道:“妳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可是,我就算再愚蠢,也绝不会让妳有机会可以驾驶着车子找狄浪的。”
  贝莉哼的一声:“你以为狄浪是甚么人?是我的保姆还是我的监护人?我为甚么要去找他?”
  “说得好!”佟学彪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最欣赏妳这种高傲不群的骨气,只要妳把东西交出来,我绝不会对贝小姐无礼的。”
  贝莉冷笑道:“阁下弦外之音,是说我若不把东西交给你,你就要对我不客气了?”
  佟学彪道:“其实,那东西对妳们来说,并不是怎样有用的,这又何苦跟我们这群手足为难?”
  贝莉道:“你说得太荒谬了,我甚至不知道你要的是甚么东西。”
  佟学彪冷冷一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妳何必刁难我们?那小皮袋里面的木头人,妳还是快点拿出来罢!”
  贝莉吸了口气,直到现在,她才总算知道,在那小皮袋里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木头人。
  但那是一个怎样的木头人?贝莉不知道。
  木头人有甚么重要的秘密?贝莉更不知道。
  她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烈的人,心念一转,道:“也罢,反正那东西并不怎样好玩,送给你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
  佟学彪面露喜色,但瞬即又沉着脸,说道:“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贝莉道:“但我却有个条件。”
  佟学彪有点不耐烦:“妳又想玩弄甚么花样?”
  贝莉道:“那木头人究竟有甚么秘密,值得你们这样重视?”
  佟学彪恼怒起来,道:“这个与妳无关,妳最好不要问!”
  贝莉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可以不问,但是你们也休想得到那木头人。”
  佟学彪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小妮子,妳若以为我们不敢杀人,那可是错了!”
  贝莉哼了一声,道:“那么,你们为甚么还不开枪?”
  佟学彪寒着脸,道:“妳以为自己死了,我们就一定找不着那东西吗?”
  贝莉冷然一笑,道:“只要是本小姐亲自收藏的东西,就算是狄浪再加上白云裳,也休想找得出来。”
  佟学彪皱着眉,忽然冷笑着说道:“那东西绝不会由妳自己收藏起来的,妳若知道,白云裳也一定知道。“
  贝莉的脸色忽然变了,她怒声喝道:“你们可别胡来,本小姐可不好欺负!”
  佟学彪陡地笑了起来:“小姐装腔作势,倒是姿态可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开枪。
  那是麻醉枪!
  “飒”的一声,一支麻醉针射在贝莉的右臂上,不到五秒钟,贝莉就已天旋地转,然后在十秒钟之内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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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河与叶天海的葬礼,就在大雨中进行。
  参加葬礼的人不算多,场面比预料中清冷。
  葬礼完毕后,简昆陪着司徒河的遗孀,还有司徒河的女儿,登上一辆黑色的豪华房车。
  但他很快又走了出来。
  他只是在车厢里说了一些慰藉之辞,并不是要跟着她们回家。
  他也有车子,那是一辆深灰色跑车。
  参加葬礼的人都离开了,简昆也准备离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看见旁边来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郎,她有雨伞,但雨点却打横飞来。
  简昆有点意外,因为这女郎似乎是冲着他而来的。
  她居然敲了敲车门,说:“我可以进这辆车子里吗?”
  简昆扬了扬眉,微笑着说:“这辆车子很小器,只能坐两个人。”
  女郎嫣然一笑,道:“除了你之外,第二个人是谁?”
  简昆打开了左边的车门,说:“妳再不进来,快要变成落汤鸡了。”
  女郎进入了车子,收了雨伞,立刻就有一把五吋长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
  简昆的面色已在刹那间变得比冰还更寒冷:“你就是那个多事的海鸥小姐?”
  女郎淡淡一笑:“你是不是在自我介绍?我看不必了,‘君子刀’简先生的大名,在道上那是人尽皆知的。”
  简昆冷冷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妳到底想打甚么主意?”
  这女郎正是白云裳,她神情镇定地望着简昆,道:“我不喜欢在利刃指吓之下说话。”
  简昆道:“只要妳有本领,又有谁能用刀子指吓得了白小姐?”
  他这句话才说完,右腕已给白云裳的五指轻轻抬起。
  她用的也并不是甚么厉害的招式,但说话却像是一柄无形的刀子:“你是君子,君子不欺暗室,也不会对手无寸铁者动武,而且,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你这柄刀虽然精巧漂亮,但却未免是大煞风景了。”
  简昆凝视着她瞧了半晌,终于把刀子收回。
  “司徒老大死了,叶天海也死了,妳是不是认为我也很该死?”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我不想任何人死亡,因为死亡的本身,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简昆道:“妳在怀疑我是爆炸案的凶手?”
  白云裳道:“爆炸案里总共有十三人遇害,而且,我们已可以肯定,这是一件有计划的谋杀案。”
  简昆道:“妳认为司徒河及叶天海被谋杀的可能最大?”
  白云裳道:“的确如此。”
  简昆冷笑道:“而且,妳还认为,我就是爆炸案的主谋者?”
  白云裳道:“我若否认,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简昆陡地怒叫起来:“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为甚么要这样做?司徒河和叶天海死了,对我有甚么好处?”
  白云裳道:“你是安声堂的第三把交椅人物,这两人一死……”
  “胡说!”简昆突然把刀子插在白云裳坐着的椅背上,“还有两个星期,我就要到美国定居了,妳若以为我会稀罕安声堂这档烂摊子,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白云裳一呆:“你要到美国定居?”
  简昆道:“这有甚么值得奇怪?我喜欢美国,喜欢纽约、三藩市,也喜欢洛杉矶。”
  白云裳冷笑道:“你总不成会在这几个地方同时定居罢?”
  简昆冷冷道:“我知道妳怎样想,也知道安声堂的人怎样想,你们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是把我当作是个忘恩负义的叛徒!”
  白云裳道:“杨天生已经被杀灭口,想找到放置炸弹的凶手,可不容易。”
  简昆道:“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要杀司徒老大和叶天海,但我会证实,君子刀简昆没有叛变。”
  说到最后两句,他的表情好像很激动,连声音也在颤抖。
  车子里一阵沉默。
  外面的雨点渐渐细小了,简昆忽然开动跑车,以极快的速度驶离坟场。
  白云裳没有再问甚么,她隐隐觉得,案情非但没有逐渐明朗,反而越来越是一片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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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在正午十二点回家。
  但她的家变了。
  她是个喜欢整齐和清洁的人,但这时候她的房子,却好像曾经给一营士兵闯进来大闹了七八天似的,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
  这里显然曾经被搜掠过,而且是极严重的破坏式搜掠。
  为了要找寻某一件物事,有人不惜大举破坏任何可以收藏东西的家俬、器皿,甚至是装饰品。
  白云裳呆住了,这是谁干的?
  但她最担心的,却还是贝莉。
  贝莉不见了。
  她当然不见了,她若在这里,又怎会容忍别人这样蹂躏自己的房子?
  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家给人弄成这副样子,都一定会十分生气。
  白云裳也不例外,但她却还是十分沉着。
  生气是一回事,但若给怒火烧毁了理智,那只会弄得更加一塌糊涂。
  她已打算报警。
  但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白云裳抓起听筒。
  “是白小姐吗?”对方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你是谁?”白云裳很不客气地问。
  那人冷冷一笑,道:“妳不必知道我是谁,但却必须知道,妳若不肯跟我们合作的话,贝小姐的性命就很危险了。”
  白云裳陡地一惊,但声音却还是十分平静:“你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人勒索,胆子也着实不小。”
  那人道:“逼虎跳墙,事非得已!”
  白云裳冷冷一笑:“佟学彪先生,你把贝莉抓了回去,对你恐怕是有百弊而无一利。”
  她忽然叫出了“佟学彪”这三个字,那人似是楞住了,半晌还答不上话来。
  白云裳知道,对方忽然听见自己说出他的名字,是感到一阵震动的。
  过了整整一分钟之久,那人的声音才再度从听筒里传出来:“那小皮袋里的东西,妳收藏得很好,也许妳是一直都把它带在身上,但妳若想再看见贝小姐,就必须把那东西交出来。”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阁下是误会了,我们没有得到那小皮袋,因为当你们离开停车场之后,又有另一个人,出其不意的把它抢走。”
  那人嘿嘿一笑:“白小姐,妳不用说谎了,没人会对这种东西发生兴趣的。”
  白云裳沉声道:“那小皮袋里装着的是甚么东西,我可不知道,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若不信,我也没有甚么办法。”
  那人怒声道:“贝小姐的死活,就在妳的掌握里,妳不肯把东西交出来,恐怕会噬脐莫及!”
  白云裳吸了口气,道:“我们可以面对面谈谈吗?”
  那人道:“三十分钟后,把那小皮袋的东西拿来,地点是摩天停车场地牢!”
  他没有再说甚么,就搁断了电话。
  白云裳呆住了。
  她根本就没有得到那小皮袋,但佟学彪却不相信。
  她曾经听过佟学彪的声音,她可以肯定这人一定就是他。
  小皮袋到底有甚么秘密?
  但现在,白云裳已无暇理会这一点了,最重要的,是把贝莉救回来。
  她考虑了半分钟,终于摇了一个电话,把事情通知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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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分钟后,白云裳已来到了摩天停车场的地库,这里也是停泊车辆的地方。
  她把车子停泊在最接近升降机的位置,而当她刚离开车子的时候,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这男人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理整齐,皮鞋擦得很光亮。
  无论怎样看来,他是一个很斯文的年青人。
  但白云裳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佟学彪派来的,因为他目不转睛的望着白云裳,然后直接向她走了过来。
  “是白小姐吗?”
  “不错,我就是白云裳。”
  “我叫詹良,是个职业舞男,只要有人肯付代价,我可以陪任何人上床。”
  白云裳的脸色变了。
  但她仍然沉住气,只是冷冷的说:“男女都可以吗?”
  詹良面不改容,很有礼貌地说:“不错,男女老幼都可以,为了钱,我可以做世界上最卑下的事。”
  白云裳冷冷一笑,道:“你为甚么要把自己的事向我说出来?”
  詹良道:“我这样做,是因为妳必须相信,我只是一个被人用金钱收买的小卒子。”
  白云裳道:“我不懂是甚么意思。”
  詹良道:“贝小姐不在这里,她已回家去了。”
  白云裳眼色一变:“你在说甚么?”
  詹良淡淡地一笑,道:“不必惊慌,她是回家,并不是‘回老家’去。”
  白云裳沉声道:“是佟学彪派你来的吗?”
  詹良道:“他给了我一千块,甚么事情都不用我做,只是把这讯息传给妳知道就行了,我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这又何乐而不为?”
  白云裳道:“他还有甚么话要你传递的?”
  詹良道:“他要我代表他,向妳和贝小姐致万二分的歉意,这里还有五万元的支票,务请白小姐收下来。”
  说着,果然掏出了一张支票,递给了白云裳。
  那是一张五万元的支票。
  “这是甚么意思?”白云裳寒着脸:“这算是施舍还是贿赂?”
  “都不是,是赔偿。”詹良缓缓道:“佟先生说,府上被捣毁之事,原出误会,所以,这张支票,他恳请白小姐一定要收下来。”
  白云裳冷冷一笑,道:“他不想我张扬这件事,那可难了,就算我肯,红玫瑰也一定不肯。”
  詹良微微一笑道:“妳们怎样处置这件事,我是局外人,可管不了,再见。”
  白云裳说:“詹先生,你等一等。”
  詹良道:“白小姐有甚么赐教?”
  白云裳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詹良的面前,把那张支票撕成粉碎。
  詹良耸了耸肩,叹道:“难怪有人说,这是一个遍地黄金的世界,我若要赚五万元,可不知道要……”
  “你别说了,我有点事情,要请阁下协助调查。”忽然间,有人从一辆汽车旁边闪身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地望着詹良。
  这人同时亮出了他的证件。
  他是狄浪。
  詹良的脸色变了,他望了望白云裳,然后又瞧着狄浪:“我犯了甚么罪?”
  狄浪道:“我没有说你犯罪,只是请你回警局里协助调查。”
  詹良没话说了。
  白云裳吸了口气,对狄浪说:“我现在要回去看看贝莉。”
  狄浪道:“希望他说的是事实。”
  他带走了詹良,但白云裳却知道,那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诚如詹良形容自己,他只不过是给人用金钱收买的小卒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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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还没进入客厅,就已在小花园外听见贝莉在大发脾气的声音。
  “云裳姐,他们都是杂种狗,瞧,这还成甚么世界?”
  “是疯狂世界。”白云裳笑了起来。
  “笑!笑!笑!”贝莉气得直跺脚,“我现在真的佩服妳啦,到了这时候,亏妳还笑得出来。”
  白云裳道:“不笑又怎样?难道要放声大哭吗?”
  贝莉哼一声:“我现在可是欲哭无泪,欲笑无声了,为了找甚么木头人,竟然把这里弄的天翻地覆,这还有法律吗?”
  白云裳道:“别在这里咬牙切齿了,像佟学彪那样的人,迟早总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贝莉悻悻然道:“真是无妄之灾!”
  白云裳皱了皱眉,道:“妳刚才说甚么木头人?”
  贝莉道:“佟学彪说,那小皮袋里装着的是个木头人,他要我们交出来!”
  “木头人!”白云裳沉思着,喃喃道:“一个小小的木头人,为甚么对佟学彪那样重要?”
  贝莉道:“从今天发生的事情看来,那天在停车场抢走人耳和小皮袋的蒙面人,的确不是佟学彪的同党。”
  白云裳道:“还有,佟学彪为甚么忽然会把妳释放?”
  “对了,他在搅甚么把戏?”
  “他并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当他拨电话给我之后,忽然知道,我们的确没有得到那木头人。”
  “妳怎会知道?”
  “这是常理推测,但相信和事实不会相差得太远,”白云裳缓缓地说道:“当他知道木头人根本不在我们手上之际,自然不会再对我们采取任何行动,相反地,他希望没有激怒我们,所以刚才还派人送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给我。”
  贝莉道:“我才不要他们的臭钱!”
  白云裳道:“我已把支票撕掉了。”
  “对!”贝莉摩拳擦掌,愤怒地说:“我们绝不能和恶势力妥协!”
  白云裳道:“我若没有估计错误,那蒙面人现在已和佟学彪展开了接触。”
  贝莉想了想,点点头道:“不错,一定是他向佟学彪说出,木头人已被他抢走,所以佟学彪才会把我释放出来。”
  白云裳说道:“现在最令人想不通的,就是这宗人耳案和爆炸案,是否有所关连?”
  贝莉道:“我看一定大有关连!”
  白云裳道:“何以如此肯定?”
  贝莉道:“那人耳小皮袋,准是那个粗卤家伙丢进我挽着的胶袋里的,现在,这家伙也给炸死了,推断下来,两案自然是息息相关。”
  白云裳没有反驳,只是说:“我们的房子没有一起炸掉,已算是人家手下留情,妳也别太生气了。”
  贝莉忽然格格的怪笑了起来。
  白云裳问她:“妳在发甚么神经?”
  贝莉扮了个鬼脸,又怪笑了两声:“我现在不生气啦,妳看我不是笑得很愉快吗?”


  君子刀剖腹澄清白

  破坏容易建设难,这七个字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错不了的。
  贝莉已点算过了,最少有五百件家具、器皿和饰物被毁坏。
  “五万元!”贝莉忽然怒气冲冲嚷叫道:“若真的要赔偿,最少该赔五亿!”
  白云裳笑着说:“妳不是说过,不要人家的臭钱吗?”
  贝莉叉着腰,哼一声道:“若真的有五亿元,那可大有用处,我们每人只要一亿就够了,剩下来的三亿,全都捐到慈善机关去!”
  白云裳“哦”的一声:“想不到贝小姐这么伟大,我在这里先为贫苦大众多谢妳了。”
  贝莉皱着脸:“看见家里乱七八糟的,真是闷死人啦。”
  白云裳道:“解除烦闷的最佳方法,就是工作。”
  “工作?”
  “不错,是工作,不停的工作,直至烦闷给工作挤死为止!”
  贝莉苦笑道:“我现在该先做些甚么呢?”
  “柔软体操!”忽然间有人插口说。
  贝莉立刻跳了起来,瞪着这人:“狄浪,你来得正合时宜,快帮手为我们重整家园!”
  狄浪四周打量着,也不禁眉头大皱:“近来妳们真是损失惨重,车子给撞烂了,家中却有如黎巴嫩的首都贝鲁特,看来,妳们也该买一只大金猪去拜神,求祂保佑保佑了。”
  贝莉“嗄”的一声:“你敢在这时候说风凉话?云裳姐,对付这种人不必客气,我们揍他!”
  狄浪无可奈何地一笑,道:“妳们若真的要揍我,我绝不还手,打死了乐得一身清闲。”
  白云裳皱了皱眉,说:“这些说话,可不像是你这种人口里说出来的。”
  狄浪叹了口气,道:“接二连三闹出命案,越查越是矇查查,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块探长的材料。”
  贝莉望了狄浪一眼,道:“看你可怜兮兮的,要不要云裳姐亲你一下,以振士气?”
  狄浪立时笑了起来:“那是最好不过的。”
  白云裳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要我亲一亲,那也不是难事,你过来罢。”
  狄浪连忙走过去,把面颊轻轻送前。
  白云裳也靠了过去,但却不是吻他的脸,而是咬他的耳朵。
  “唷!痛死我啦!”狄浪陡地怪叫起来。
  贝莉却在鼓掌大声笑道:“精采!精采极了!难道你没听过,在快乐的时候有点痛楚也是乐趣吗?”
  狄浪望着她:“我几时说过现在很快乐了?”
  贝莉指着白云裳,道:“云裳姐就在眼前,你也敢说自己不快乐?”
  白云裳笑一笑:“妳把我当作甚么?是肥嘟嘟般的开心果吗?”
  狄浪忽然鞠了一个躬,好像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正式宣布,我很快乐,云裳小姐这么一咬,激起了我的万文雄心,相信无论怎么棘手的案件,最后必可迎刃而解!”
  贝莉又在鼓掌:“这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演出!”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这才像是浪子神探不屈不挠的本色!”
  狄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没有被毁掉的木椅,他坐在椅上,然后拿出了两张照片。
  “这两个人的身份已查出,当日从三楼进入升降机的男人,是个前推销员。”
  “前推销员?这算是甚么字眼?”贝莉有点诧异地。
  “这就是说,他从前是个推销员,现在已不是了。”狄浪解释说。
  “他现在是个甚么东西?”贝莉说。
  白云裳瞪了她一眼:“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妳讲话别太尖酸刻薄好不好?”
  贝莉舌头一伸,知道自己错了,不敢驳嘴。
  狄浪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他有神经病,脾气暴躁,动辄得罪别人。”
  “疯子!他果然是个疯子!”贝莉忍不住又嚷了起来,“他为甚么会有神经病的?”
  狄浪沉声说:“他是层压式推销术之下的牺牲者,他被骗了三万多元。”
  贝莉一呆:“为了三万多元,他就变成神经汉了?”
  狄浪道:“他这三万元,有一半是工作八年才积蓄得来的,而另外一半,是向亲戚朋友到处伸手,才借回来的。”
  贝莉“哦”的一声:“那可真是血汗钱!”
  狄浪道:“但他给人欺骗了,他以为可以凭着这点本钱平步青云,一朝发达,但结果发达的不是他,而是处心积虑的骗子。”
  贝莉难过地说:“就是这样,他就疯了?”
  狄浪道:“金钱上的损失虽然惨重,但更严重的是:他那万多元,本来是准备用来结婚的,倘若不是为了这件事,只要再过一两年,他就可以和女朋友结为夫妇了,但经过这一次失败,女朋友认为他是个又愚蠢又贫苦的人,就和他分了手,不再理睬他,半年后,她更嫁作商人妇,使他完全绝了望。”
  “层压式推销术!”贝莉忿然道:“这种骗人的伎俩真是害人不浅。”
  狄浪道:“虽然他已不再是推销员,但他仍然提着公事包,经常到处游荡,据亲友说,他的行动往往是突如其来的,比方进厕所,人家不去,他不去,人家要入厕所,他却会像‘摄青鬼’也似的抢先一步,捷足先痾。”
  白云裳听到最后一个字,忍不住在狄浪的臂上扭了一把:“你越来越像贝莉了,说话难听得要死!”
  贝莉哈哈一笑,看着狄浪说:“痛不痛?”
  “不痛!不痛!”狄浪神气地说:“在快乐的时候有点痛楚也是乐趣,这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白云裳的眼神却忽然凝重起来,道:“说句真实的一句话,我们现在不该再说‘快乐’这两个字。”
  狄浪一怔,贝莉立时见风驶?,点头说道:“云裳姐说得对,现在已是命案如山,死得人多之秋,就算你请我吃海鲜大餐,我也不会感到快乐的。”
  狄浪一呆,接着皱眉道:“想不到妳原来是鬼神帮的帮主。”
  “鬼神帮帮主?”贝莉嘿嘿一笑,“这是甚么意思?”
  狄浪道:“神又係妳,鬼又係妳,这种人最靠不住!”
  贝莉却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你又不是要娶我,我靠得住靠不住都和你没有甚么关系。”
  白云裳不理会他们说甚么,拿起另外一张照片看了一会,道:“这女人的身份也已被查出了?”
  狄浪点点头,道:“她大概四十八岁,是在广州出生,但却在本市长大的人,我们已在她的家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证明文件,但照片上的容貌,和她现在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
  贝莉道:“这有甚么稀奇?她年纪一天比一天老,容貌自然会变。”
  狄浪摇摇头,道:“不,根据法医官的判断,她是曾经动过整容手术的。”
  贝莉道:“那也不是奇事,爱美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我若是个丑八怪,也会去整容一番。”
  狄浪叹了口气,道:“这恐怕不是真正的理由。”
  贝莉一呆:“女为悦己者容,就算再加一个字,变成女为悦己者整容,那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狄浪道:“但她整容的时候,她已四十五岁了。“
  贝莉道:“四十五岁又怎样?她也许想返老还童。”
  狄浪摇头,说:“但她的整容,却并不是使自己变得更青春美丽。”
  贝莉一怔:“你的意思是说,她整容是为了要改头换面,使别人认不出她本来是甚么人?”
  狄浪吸了口气,道:“虽然我们现在还未能证实这一点,但从在她寓所里搜到的照片显示,她易容之前的容貌,比易容后还好看得多,而且看起来,简直完全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白云裳陡地扬了扬眉,道:“这倒是大有跷蹊了,除非她也是个神经病者,否则绝无花钱让自己变得更丑陋之理。”
  贝莉道:“也许是手术失败,亦未可料罢?”
  狄浪道:“不,她是由本市最著名的整容师古仕颜博士为她整容的,古博士在这方面确有骄人的成就,影坛上不少年华老去的明星,都曾经让他动过手术,结果相当令人满意。”
  白云裳沉吟着,问道:“她的背景怎样?”
  狄浪道:“她曾经结婚,但丈夫已在十二年前,在一宗交通意外中死亡。”
  白云裳道:“那她是个寡妇了?”
  “不错,这十二年来她并未再婚。”
  “她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丈夫,是间贸易公司老板,生意并不怎样好,每年报税都说要亏本。”
  “当时他俩夫妇的经济状况如何?”
  “颇佳。”
  “颇佳?如何颇佳法?”
  “她的丈夫曾在两年之内,购下五层超过千呎的楼宇,在赌场上的赢输数字,动辄以十万计算。”
  “他本来很有钱吗?”
  “不清楚,但其父只是个公务员。”
  白云裳道:“这样看来,死者的丈夫,也可能是个问题人物。”
  贝莉道:“那一宗交通意外是怎样发生的?”
  狄浪道:“在十二年前的一个深夜,他驾驶着的车子,忽然失去控制,掉落在一个超过二百呎的深坑里。”
  贝莉道:“这有可疑之处吗?”
  狄浪道:“可疑之处不是没有,但却没有甚么证据,可以证明这宗交通意外是人为的。”
  贝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可能是谋杀案?”
  狄浪苦笑了一下,道:“这已经是十二年前的案件,现在才去怀疑,未免是太迟一点了。”
  白云裳却立刻否定他这种见解:“对于一宗被错误判决的案件,我们绝不能因为年代久远而任由它一直错误下去,这若是谋杀案,我们就必需正视它,同时尽量想办法寻找出当年肇事的真相。”
  狄浪呆了一呆,过了十五秒钟,他才抽了一口冷气,道:“妳说得很对,刚才我的论调,未免是太消极,也太不负责任了。”
  贝莉“啫”的一声,望着狄浪说道:“你别老是迁就着云裳姐好不好,她说东,你总是不敢说西,有时候我真为你感到不公平!”
  狄浪笑了笑,道:“我倒不是觉得这件事有甚么不公平之处。”
  贝莉道:“那人已死了十二年,当时你根本还没有在警界服务,又怎能说要由你来负责?”
  白云裳淡淡一笑,道:“责任的问题,我想暂时没有讨论的必要,我们现在要抓的,是爆炸案的凶手,对不?”
  “这当然很对,”贝莉完全同意,她凝视着白云裳,“所以,就算十二年前那宗交通意外是谋杀案,但对于前两天发生的爆炸案,也是全然没关系的,对不?”
  “错!而且是大错!”白云裳摇摇头,道:“倘若十二年前的交通意外是谋杀案的话,那么,这极可能会是导致升降机爆炸的潜伏因素!”
  贝莉道:“我不懂。”
  白云裳道:“这女人为甚么要改变自已的容貌?在升降机里的其他十二个死者,是否有人本来认识这位女死者,但却由于她的容貌变了,而不认得她本来是甚么人?”
  狄浪陡地长长的吸了口气,道:“难道这女死者竟然和这爆炸案有着很重要的关连?”
  白云裳道:“在现时来说,我只能凭空想像,这也许会很接近事实,但也许会和事情的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
  狄浪道:“所以,妳必须要有更多的资料来帮助调查?”
  白云裳点点头,道:“不错,而且,我还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直觉,这极可能会是整个爆炸案的关键所在。”
  狄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贝莉吃吃一笑,道:“真听话,处处唯命是从。”
  白云裳忽然嘿嘿一笑,道:“比起妳的唐伦,他又算得上甚么?”
  贝莉嚷了起来:“怎么扯到唐伦身上啦?”
  白云裳悠然一笑道:“提起唐伦,我们的贝小姐居然连脸都红啦。”
  “不跟妳说,妳是越来越不讲理了。”贝莉赌气地扭转脸孔,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贝莉抓起听筒,粗声粗气的说:“找谁?”
  “白小姐在吗?”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甚么人?”
  “简昆。”
  “甚么?简……简昆?”贝莉曾听白云裳提过这人的名字。
  白云裳心中一动,接过听筒:“喂,我是白云裳。”
  “还认得我的声音吗?”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十分之低沉。
  “认得,你是简先生。”
  “不错,是我。”
  “有甚么事?”
  “妳能在我前往美国之前,见一见我吗?”
  “有这个需要吗?”
  “在我来说,我认为很有这个需要,而且很衷诚希望妳会来。”
  白云裳道:“只是我单独一个人?”
  “不,妳可以和两个人一起来。”
  “这两人是谁?”
  “是妳的表妹贝莉小姐,还有狄浪先生。”
  “狄浪?”白云裳微感意外,“你欢迎他吗?”
  “当然欢迎,就只怕他贵人事忙,不肯赏这个脸。”简昆说。
  白云裳沉默了一会,道:“他们来不来,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但我会见你。”
  简昆的声音还是那末低沉,他仿佛笑了笑,道:“那很好,今晚十点钟,妳到东区海岸码头,我会在那里等候三位,再见。”
  “再见,我们今晚一定会再见。”白云裳沉声回答说。
  接着,简昆挂断了电话。
  贝莉道:“他有甚么花样?”
  白云裳道:“他要见我。”
  贝莉道:“只怕是宴无好宴。”
  白云裳又道:“他同时也邀请你们两人。”
  贝莉望着白云裳,道:“妳若去,我们也一定会跟着走。”
  狄浪问道:“简昆是不是司徒河的手下?”
  白云裳点点头,道:“是的,他又叫‘君子刀’。”
  狄浪道:“这人在黑道上很有点名气,据说,他颇有江湖道义。”
  贝莉道:“就只怕他这一次邀请我们,其实是不怀好意。”
  白云裳道:“这也是不足为奇的,所以,妳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好好执拾房子里的东西。”
  “我抗议,严重的抗议!”贝莉举起了一只手,嚷道:“就算是虎穴龙潭,我也不怕。”
  狄浪微微一笑,道:“贝小姐当然甚么都不怕。”
  “不,我怕寂寞。”贝莉眨眨眼睛。
  白云裳道:“他约我们的时间,是在晚上十点。”
  狄浪道:“我可以抽时间出来的。”
  白云裳忽然看着他:“你已多久没睡觉了?”
  狄浪苦笑了一下,说道:“连我也记不起啦,大概……大概是四十八小时左右罢。”
  白云裳道:“昨天晚上,我会经和彭警司通了一个电话。”
  狄浪一怔:“他有甚么话说?”
  白云裳道:“他命令我,在必要时,用武功把你制服,然后喂你吃一两颗安眠药。”
  狄浪笑了笑:“他真有趣。”
  白云裳道:“我不知道他这人有趣还是没趣,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上司,他负责,他关心属下的健康,他说曾经看见你在洗手间里也差点睡着了觉。”
  狄浪忙道:“没这回事,我的精神一直都很好。”
  “不必自欺欺人了,”白云裳叹了口气,道:“彭警司说得对,这是你的老毛病,每逢遇上了重大的案子,就会两三天不睡觉,这算是甚么?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今天晚上我们会见简昆的地方是在东区海岸码头,你若睡眼惺忪的,说不定一阵风就已把你吹进大海里。”
  狄浪讪讪一笑,终于说:“其实,现在本来是我休息的时间,彭警司也叫我回家好好睡一觉。”
  贝莉“唉”的一声:“那么你还在等甚么?”
  白云裳道:“回去睡觉吧!今天晚上十点前,我们在海岸码头聚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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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夜里,海港并不寂寞。
  本来漆黑的海水,被陆上四方八面投射而来的霓虹灯映照得色彩缤纷,海面上的交通依然川流不息,大大小小的船只东来西往,相当热闹。
  东区海岸码头上,也相当热闹。
  也许是由于天气太翳热了,不少市民跑到海滨吹吹海风,看看这海港闻名遐迩的夜景。
  十点钟了,白云裳、贝莉和狄浪都已在这码头上。
  他们看不见简昆,也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物。
  十五分钟过去了,简昆还是没有来。
  贝莉有点不耐烦了,但在白云裳面前,却也不敢胡乱发作。
  而且,就算她要发作,也没有可以给她泄愤的对象,所以,她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直到十点二十分的时候,忽然有一艘超过八十呎长的豪华游艇,驶近码头。
  直到这时候,才有一个看来是拾荒者,身世相当可怜的破衣老人走了出来,对白云裳说:“简先生就在这游艇上,你们可以上船了。”
  贝莉陡地沉声道:“你是谁?”
  破衣老人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却不知道他在说些甚么。
  他走了,而且一面走,一面又在地上捡起空瓶子、汽水罐之类的东西。
  白云裳道:“我们不必理会他,上船再说。”
  这时候,游艇已停泊妥当。
  在甲板上,有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模样像是艇长的大胡子,不断的向白云裳微笑招手。
  “欢迎,欢迎,简先生就在舱里等候着三位。”
  狄浪首先登上游艇。
  “在下姓狄,狄浪。”
  “久仰,久仰!我是潘达,是这艘游艇的艇长。”这大胡子很有礼貌地说。
  他带着狄浪等三人,来到了这游艇舒适宽敞的船舱里。
  那简直就像是一座豪华的客厅。
  在船舱的尾端,盘膝坐着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袭浅黄色的日本道袍,额上扎着一条白色的布巾,布巾上却绣着三个猩红的大字。
  这三个字是:“中国人”。
  这人也正是“君子刀”简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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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艇很快就已驶离了海岸码头。
  今天晚上,海面平静如镜,游艇行驶的速度虽然不慢,但却四平八稳,绝无颠簸摇幌的感觉。
  看见简昆这副样子,狄浪和贝莉都是大感奇怪。
  ——一个穿着日式道袍的中国人,这是甚么意思?
  他俩百思不得其解,白云裳也是不明所以。
  这和在坟场上的简昆,看来就判若两人。
  简昆没有说话,他沉默着。
  忽然间,游艇的速度缓慢下来。
  贝莉终于忍不住叫道:“够了够了,这是甚么把戏?”
  外面传来了潘达的声音:“小姐,这里是西区码头,有几位贵宾来了。”
  贝莉脸色一变,用法语对白云裳说:“会不会是派人来对付我们?”
  白云裳也用法语回答说:“他们若要伏击,早就在游艇里暗藏杀手,镇定点,简昆看来并不像是有甚么恶意。”
  不久,游艇停泊在一个码头上。
  但只是两三分钟后,游艇又驶离了码头,接着,有五个高矮肥瘦各自不同的男人,也进入了船舱之内。
  当他们看见了狄浪后,其中一个矮子脸上骤变,厉声对简昆说:“姓简的,怎么连狄大探长也请来了?”
  “狄大探长?”矮子左侧的瘦子也脸色一变:“是浪子神探狄浪吗?”
  矮子冷冷一笑:“我早就说过,老简邀请我们到这里,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那瘦子正想搭腔,一个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大钻戒的胖子已沉声道:“你们都少开口,听听简昆怎么说。”
  他一开口,其余几人立时噤若寒蝉,显见这胖子在五人之中,身份最是尊崇。
  游艇又已恢复了全速向前行驶。
  那胖子目注简昆,冷冷道:“你穿着日本人的服装请我们,这是甚么玩意?”
  简昆终于开口,说道:“我是这游艇的主人,我有权穿着任何服装。”
  胖子嘿嘿一笑,道:“你当然有权,而且权力是越来越大了。”
  简昆冷冷道:“我现在召集各位到此,就是要当着大家面前,澄清一件极重要的事。”
  胖子道:“你要澄清甚么事情,现在的确是很好的时机。”
  他一面说,一面冷冷的盯着狄浪,言下之意,分明是说:“你莲狄探长也请来了,要说甚么,又还有谁能管得着。”
  简昆的神情,既不恼怒,也不尴尬,他只是缓缓地说道:“我要说的,只是一件既筒单而又真实的事:我没有背叛老大,炸弹不是我放的!”
  胖子冷笑道:“放炸弹这种危险的勾当,当然不会是你自己亲手去干的,跟着老大这许多年,你得到的益处也着实不少了,花点钱,让人家去干,那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的人虽胖,声音却尖锐得像个女子,令人听来,十分刺耳。
  而他的说话,也像是尖针,锋锐恶毒无比。
  简昆脸色终于一沉,冷冷盯着这胖子,道:“巢八叔,我若是存心独揽大权,第一个要杀的人,绝不会是老大和叶二哥,而是你……”
  这胖子正是安声堂的元老份子,人称“麻将王”的巢八叔。
  别看他人胖指粗,在麻将桌上,他可是艺高人胆大,千术连司徒河也自愧不如的大行家。
  简昆这番说话,直把巢八叔气得连肺都炸了:“好哇,你现在才动手也不迟,有种的就把我们五个都一起杀了!”
  简昆冷笑道:“我若真的是叛徒,这还用八叔来提点吗?”
  巢八叔哼的一声,道:“你胆子再大,谅也不敢如此公然行事!”
  简昆道:“说来说去,简某还是那一句,杀人者,不是简昆!”
  巢八叔问道:“你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吗?”
  简昆道:“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这有甚么证据可言?”
  巢八叔冷冷道:“这分明是一派胡言,就算我们不追究,狄探长也会把你这种血腥罪行揭破,把你绳诸于法!”
  简昆摇摇头:“不必了,要澄清这件事,我自有我的方法。”
  说到这里,他忽然从道袍下抽出两把东洋刀来。
  刀一长一短,他把长刀放在身边,短刀却已破鞘而出,刀尖直指着自己胸腹之间。
  “简昆!”白云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飞扑上前伸手夺刀。
  “退开去,”简昆立刻疾喝道:“妳敢沾手过来,我立刻切腹!”
  白云裳的手,本来距离简昆的手只有不足半呎了,但他这么一喝,她再也不敢贸然夺刀。
  因为只要简昆双手稍为用力向下一沉,锋利的刀锋就会立时贯穿过他的身子。
  这一阵急剧的变化,连巢八叔的眼光也变了。
  但不到半分钟,他便已冷笑起来,道:“谁都不必紧张,他现在怎舍得死?”
  狄浪陡地怒叫道:“闭上你的嘴!”
  他这一喝果然有效,只见巢八叔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显然是十分恼怒,但终于还是沉默下来,不敢再说一个字。
  只见简昆仍然双手握着锋利的东洋刀,声音激动地说:“我知道,老大给炸死了,你们都以为是我从中作祟,谋夺大权,我承认,大小姐对我很好,我们也许会结婚,但我跟大小姐好,绝不是因为她父亲是司徒河,老大对我恩重如山,我若知道升降机里有炸弹,我宁愿代替他给炸弹炸死!”
  巢八叔干咳一声,还是不敢再说话。
  只有白云裳点点头,柔声说道:“我们都相信你的说话,而且,你已决定到美国定居了,是不是?”
  “美国?”简昆忽然狂笑起来,道:“我不去美国了,我若离开了这里,你们更加会认为,我是在畏罪潜逃,说不定还会派人到美国向我展开追杀。”
  白云裳道:“怎会有这种事?”
  “会的,你们一定会这样想,一定会这样做!”简昆怒声说道:“简某为人,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澄清事实,我没背叛老大!”
  白云裳道:“你已澄清了,别再胡思乱想,把刀给我。”
  简昆用力地摇头。
  “不!用说话来澄清,那是没有用的,你们都不会相信,我要用血来证明,简昆没有忘恩负义!”
  “不!你听我说!”白云裳急叫,右手同时闪电般抓了出去。
  但她才抓出去,她的心就向下沉了。
  她抓了个空!
  简昆的双手比她更快!
  一阵恐怖的利刃切腹声响起,简昆已把利刀深深插入身体里。
  “八叔……”简昆痛苦地叫喊:“快杀了我……别让我这样下去……”
  白云裳呆住了,她手足冰冷,仿佛这一刀是插在她肚子里。
  她的手甚至已经触摸到简昆的手,但却还是太迟了。
  简昆的手在颤抖,白云裳的手也同样在颤抖。
  刀子已穿过简昆的背,没有人能在这种伤势之下还能活着。
  忽然间,一个人像疯狗般扑了过来,一下子就把白云裳撞了开去。
  若在平时,以白云裳敏捷的身手,怎样也不会给这人撞倒的。
  但此际她目睹一个人,就在自己咫尺距离之间剖腹自尽,而自己又未能及时把这人的性命挽救过来,她心头之震骇,那是不难想像的。
  而这人撞过来的力量,也实在是大得出奇,一撞之下,连白云裳那样的人,也不禁为之给撞得险些昏倒过去。
  刹那间,她的视线模糊起来,但她仍然感觉得到,一股冷厉逼人的杀气,正从自己的身边升起。
  只听得“呛啷”一声,这人已把那柄长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接着一声大吼,刀光疾闪间,简昆的人头已然应声滚落在地。
  白云裳虽然给撞得神智不清,但她还是已经知道,这瞬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每个人都惊得呆了。
  巢八叔也不例外,虽然,撞倒白云裳的人是他,抽刀砍掉简昆人头的也是他。
  但他还是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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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艇仍在行驶中,但它的主人却是身首异处。
  没有人出声。
  只有巢八叔忽然哭了起来。
  他颓然地望着简昆的无头尸体,泪流满面地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是凶手,你没有背叛老大!”
  贝莉是胆大包天的女郎,但这种恐怖骇人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本来,她对简昆的印象,是极其恶劣的,尤其是当她看见他穿着日本道袍,头上扎着布巾的时候,她就想起了电影里的大汉奸。
  但这时候,她明白了。
  简昆其实一早已说明:“我是中国人,但现在要进行日本武士道式的切腹!”
  现在,每个人都明白了,但这时候谁也无法可以制止这种既激壮,又愚蠢的自杀行为。
  狄浪没有哭,但他也和巢八叔同样难过。
  他本是优秀的警务人员,但却只能目睹惨案发生,而未能及时制止。
  他的心情,就像是消防员眼巴巴看着一个人被困在火焰中活活烧死,而未能把他救离险境一样沉痛。
  游艇又再驶回码头了。
  码头上仍然有不少市民在纳凉,甚至有两个小孩,向站在甲板上的大胡子潘达招手。
  他们又怎会知道,这艘游艇驶出去还没有一小时,回来的时候,已发生了一件如此骇人听闻的血案?

  ×                ×               ×

  这一天晚上,他们是在警局里渡过的。巢八叔被警方扣押,他毕竟是把简昆脑袋砍下来的人。
  他没有埋怨任何人,只是埋怨自己。
  他也不是埋怨自己不该砍那一刀,而是埋怨自己冤枉了简昆。
  但这时候才后悔,已太迟了。
  他是否会被判罪?一时之间倒是谁都说不上来。


  爆炸主凶自杀坟前

  第二天早上,白云裳冲好一壶咖啡,手里捧着一叠报章,一面看,一面叹气。
  贝莉忽然走了过来,也叹息着,说:“唉,真是人生如朝露,为甚么他会是一个这么愚蠢的人?”
  白云裳叹道:“也许,他是看得日本电影太多了。”
  贝莉道:“也许他是小说迷,喜欢看三岛由纪夫的小说。”
  白云裳喝了一杯咖啡,忽然说:“妳不是一直认为,升降机爆炸案跟司徒河和叶天海是大有关系的吗?”
  贝莉耸了耸肩:“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他们又似乎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角色。”
  白云裳道:“那个在三楼抢着要进入升降机的人,似乎也并不值得怀疑。”
  贝莉道:“妳是在怀疑那女死者?”
  白云裳点点头:“是的,但目前来说,我只能说是怀疑,但却没有任何更进一步可供证明的资料。”
  贝莉道:“妳有甚么好主意?”
  白云裳道:“从女死者方面着手。”
  贝莉一呆,道:“她已死了,怎样着手去查?”
  白云裳道:“尽量找寻她生前最接近的人。”
  贝莉苦笑道:“但我们现在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白云裳道:“这事狄浪自会办妥。”
  贝莉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白云裳摇摇头,道:“不是现在,是今晚。”
  贝莉道:“我们现在又该做甚么事情才对?”
  白云裳道:“到酒店好好睡一觉。”
  贝莉一楞,白云裳又笑着说:“家里太乱,连脑筋也给弄乱了,我们已整晚没有睡觉,总不成好的不学,却去犯上了狄浪的老毛病。”
  贝莉也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已累够了,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睡个够本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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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三十分,贝莉在碧洋湾酒店的中菜部吃姜葱焗蟹。
  白云裳在剥吃白灼虾,这都是她们最喜欢吃的海鲜。
  等到狄浪赶到的时候,满桌都是蟹壳虾壳。
  “两位是大快朵颐了,我吃甚么?”
  “猫面!”贝莉吃吃一笑,“谁叫你不准时,来迟了四十分钟?”
  狄浪叹息一声,道:“这里是碧洋湾,距离市区二十哩,加上这时候郊区道路,例必塞车,我……”
  “不必你我他啦,”贝莉捉狭地一笑,“云裳姐知道你是龙虾大王,已亲自拣了五斤十二两,你自己慢慢享受好了。”
  这时候,侍者已把龙虾端了过来。
  “哗,好大碟!”狄浪满意地笑,”幸好来早一步,否则只好吃龙虾壳啦。”
  只吃龙虾,当然不饱。
  但再加上烤乳鸽、葡汁焗四蔬和蟹黄翅,那就差不多了。
  在甜品生果奉上时,白云裳忽然望着狄浪的眼睛:“你今天好像睡眠充足。”
  “是彭警司命令我睡觉的。”狄浪得意洋洋地说。
  “那么,你睡了多久?”
  “太久了,整整三小时。”
  对于狄浪来说,三小时的睡眠,似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贝莉笑笑说:“我若每天睡三小时,一定可以减肥成功。”
  “减肥?减甚么肥?妳肥在哪里?”狄浪盯着她。
  “比标准的磅数重了三磅!”
  “甚么叫最标准的磅数?”狄浪嘿嘿一笑,“天时暑热,若吃几磅西瓜岂非也会使体重变得不标准了?”
  “为了保持身段窈窕,吃喝要讲究,吃得太多了,就会发胖。”
  “对了,我已查过,戚翠娥的体重,在五年之内,最少增加了五十磅。”狄浪忽然说。
  贝莉“呸”的一声:“你在发甚么神经?戚翠娥是甚么人?”
  白云裳却已醒悟,道:“是那个女死者吗?”
  狄浪点点头,道:“不错,她似乎是要把自己的形状和容貌完全改变过来。”
  白云裳陡地长长的吸了口气,道:“那是为了甚么?”
  狄浪道:“这可不知道。”
  白云裳道:“她丈夫叫甚么名字?”
  “范中村。”
  “夫妇两人感情如何?”
  “那可不得而知了。”
  “她这几年来最接近的人是谁?”
  “韩五嫂。”
  “韩五嫂又是个甚么人?”
  “是戚翠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知己朋友,她的丈夫是海员,经常逾载不归,是以她们共同居住在一间大概六百方呎的楼宇内。”狄浪说:“戚翠娥被炸身亡,也是韩五嫂前往殓房辨认遗体的。”
  白云裳神情凝重,说道:“也许我的看法会错,但我认为,戚翠娥的一切,是值得我们花时间去彻底瞭解的。”
  狄浪说:“我也认为戚翠娥的行动,十分怪异,妳的意见,我完全赞同。”
  贝莉道:“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找韩五嫂好不好?”
  白云裳道:“别太着急,这种事,要慢慢来,我认为,今天晚上,我们还可以享受一下这里优美的风光,明天一早才着手还不算迟。”
  贝莉耸耸肩,叹道:“就只怕太慢了,甚么事情都查不出来。”
  白云裳微笑道:“妳怕韩五嫂会飞上了太空吗?与其贸然行事,倒不如舒畅一下身心,今天晚上再想清楚细节,然后才把计划付诸实行。”
  贝莉叹道:“想不到妳是越来越老谋深算了,佩服!佩服!”
  这一天晚上,他们玩得很愉快,但等到夜深人静后,白云裳又在把案情详细研究,和加以慎密的推测。
  狄浪是大忙人,他在九点五十分就跟白云裳分手,回到警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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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天亮了。
  韩五嫂有晨运和喝早茶的习惯,这一天也不例外,天还没亮她就在公园里,天色亮了不久,她已在一间茶楼里喝茶,吃早点。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少了一个伴儿。
  从前,戚翠娥总会陪着她,除了有雷暴警告,或者是风球高悬外,这两人每天清晨的生活习惯,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现在,戚翠娥已不再可以陪件韩五嫂了。
  想起了“娥嫂”,韩五嫂连茶都喝不下去,只是捧着杯子在发呆。
  贝莉就在这时候藉故亲近她。
  由于白云裳亲近池六叔“成绩斐然”,贝莉这一次也要显显本领,要在韩五嫂的身上知道更多关于戚翠娥的秘密。
  可是,韩五嫂根本就不理睬贝莉,甚至面露憎恶之色。
  贝莉告诉她,自己是个女记者……
  但韩五嫂最怕的就是记者问长问短,不等贝莉发问,就已匆匆离去。
  贝莉碰了这个钉子,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让自己钻了进去。
  她对白云裳说:“她是个老古董,不近人情,极难对付!”
  白云裳笑笑,没有答腔。
  贝莉急了起来,道:“云裳姐,妳说,该怎样对付这种人?”
  白云裳这才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给妳弄僵了,急也急不来,照我看,要对付这种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不去对付她。”
  贝莉一呆,道:“这是甚么意思?”
  白云裳道:“我们不对付她,可以跟踪着她,看看她有甚么弱点,然后才再想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贝莉想了想,不禁点头不迭:“对!这的确是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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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二十分,天帝庙外的横街上,十分热闹。
  这里不但香火旺盛,而且还有“劈劈拍拍”之声,“大骂衰人”之语。
  甚么事?打架吗?
  打是打了,但却不能算是打架,而是有几个老妇人,在这里“打小人”。
  “打小人”这种风俗习惯从何而来,已难稽考,但不少善男信女,都认为这是很有效的。
  这时候韩五嫂也在这里“打小人”。
  她打得很起劲,用鞋子不断敲打着一个纸小人,她一面打,一面骂:“死老尤!衰老尤!打死你个死鬼尤万富!打到你死落十八层地狱!打到你死后重要一仆一碌……”
  她不断的在打骂,而且打骂的对象是已经被炸身亡的尤万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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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差不多又是这个时候,韩五嫂又来了。
  她又要再打小人,再骂尤万富。
  但她还未曾“开工”,就已听见有人在打骂着一个小纸人,口中不断的说:“打死尤万富,打到你永不超生,死人尤万富……”
  那是一个看来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
  韩五嫂大感奇怪,心想:“怎么又有人要打尤万富这个死鬼小人?”
  但她是个头脑简单的妇人,只是想了一想,就不再想下去。
  “难得”连打小人也有志同道合的同路人,韩五嫂今天打小人自然是打得更加起劲了。
  其实,尤万富已经死了,但她却连死人也不放过,照骂可也,照打如仪,也可算是“仇深如海”了。
  初时,是韩五嫂用奇怪的眼光瞧着那妇人,但等到韩五嫂也在打骂尤万富之际,那妇人却用同样诧异的眼光看着她了。
  “这位大婶,对不起,我想问……妳是不是在打骂尤万富?”
  韩五嫂把鞋子用力地敲打纸人,道:妳说对了,尤万富是个该死的东西,不打他不骂他,心中一口冤气怎消得了?”
  “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不少,我在打骂的小人也叫尤万富,就是几天前给炸弹炸死的那一个……”
  “对极了,我要打的小人也就是他,虽然他死了,我还是要打衰他,把他打得永不超生!”韩五嫂气得愤愤的说。
  “唷,怎么会这么巧?我姓欧,人人都叫我欧大婶。”
  “我是韩五嫂,我们真正不打不相识,”韩五嫂笑了笑说:“别误会,我们可不是用打架而相识,打小人也是打呀!”
  欧大婶看着她,说:“妳打尤万富这个死人,好像比我还落力得多,他连人都死了,妳为甚么还这么恨他?”
  韩五嫂哼一声:“他是个害人精,混世魔王,嗯,欧大婶,妳又为甚么这样恨他?”
  欧大婶咳嗽两声,忽然压低了嗓子,才说:“这种事,说出来真是有辱门楣了,这里人多,不方便谈话。”
  韩五嫂忙道:“到我家里坐,我们慢慢的谈。”
  欧大婶皱了皱眉:“不好意思罢,打扰妳啦。”
  “不怕!不怕!就只怕妳不肯赏脸。”韩五嫂说道:“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唉,本来不是的,但现在……”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掉下了几粒眼泪。
  欧大婶连忙拿出一条手帕为她抹干眼泪:“别伤心了,我们回家好好的谈。”
  韩五嫂说:“妳真是个好人,怎会遇上尤万富这种害人精?”
  欧大婶陪着她一面走,一面说:“我已快五十岁啦,尤万富怎会对我怎样,他是污辱了我的女儿……”
  韩五嫂悻然道:“这人贪财好色,真是死得不冤枉!”
  两人边谈边走,不久已来到了韩五嫂的家。
  韩五嫂的家也就是戚翠娥的家,只见屋子里燃着香火,两根白蜡烛已烧掉了一大半,厅中供奉着戚翠娥的灵位。
  欧大婶恭恭敬敬的在戚翠娥灵前鞠了三个躬,奉上了三支香,然后才对韩五嫂说:“她是妳的甚么人?”
  韩五嫂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的好姐妹,几十年了,我们从来没有吵骂过一次,她是个好人,但却给炸弹炸死了。”
  欧大婶道:“她叫甚么名字?”
  韩五嫂道:“她姓戚,叫翠娥,早年嫁了人,本来环境是比我强胜千百倍的,可是,好景不常,她的丈夫忽然给人害死了。”
  “给人害死?”欧大婶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谋杀吗?”
  “对了,是谋杀!”韩五嫂咬牙道:“但凶手的手段,十分高明,我们明明知道,她丈夫老范是给人谋杀而死的,但警方查来查去,还是断定,她丈夫范中村是死于交通意外!”
  欧大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这还有王法吗?”
  韩五嫂道:“世事本来就是这样,好人死得早,坏人嘛,升官发财,平步青云,还要儿孙满堂,一家富贵!”
  欧大婶面上也露出了激愤之色:“妳说得不错,就像那该死的尤万富……”
  “正是那该死的尤万富!”韩五嫂冷冷的说:“范中村就是给这可恶的家伙害死的!”
  欧大婶又吃了一惊:“又是他?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为甚么要谋害范中村?”
  韩五嫂望着戚翠娥的遗照,怔怔的看了很久才说:“范中村和尤万富本是同乡,两人都是很能干的,唉,老范和娥姑若还活着,这些话我是不该说的,但现在,说了也无妨……“
  欧大婶道:“妳慢慢说,我在听。”
  韩五嫂道:“十几年前,范尤两人联手合作,发誓要成为钜富。”
  欧大婶道:“他们合作甚么生意?”
  韩五嫂道:“他们表面上每人都有正当的生意,但实际上,暗中却干着种种不法的勾当。”
  欧大婶道:“是甚么勾当?”
  韩五嫂道:“爆窃,出老千骗人,甚至印制伪钞。”
  欧大婶道:“那真是太岂有此理。”
  韩五嫂道:“范中村虽然也很不对,但其实大多数主意,都是尤万富想出来的,老范为人生性比较随便,老是给尤万富牵着鼻子走,这是他的最大缺点。”
  欧大婶道:“就算这样,尤万富也不必杀害范中村呀。”
  韩五嫂道:“两人合作时间长久了,就渐渐发生冲突,原因是范中村不满意尤万富的手段太毒辣,处处不留余地。”
  欧大婶道:“那真可怕,就是这样,引起了尤万富的杀机?”
  韩五嫂道:“不错,尤万富看出范中村已有异心,想摆脱他自立门户,一怒之下,就派人干了老范,那一宗交通意外,布置得天衣无缝,连警方也查不出,这竟然是谋杀案。”
  欧大婶道:“连警方也查不出来的事,妳们又怎会知道?”
  韩五嫂道:“娥姑自有她的一套,她毕竟也是个江湖儿女,有甚么事情可以瞒得过她?”
  欧大婶道:“她是范中村的妻子,她查出了真相,尤万富会放过她吗?”
  “当然不会,”韩五嫂道:“尤万富知道娥姑也是个很厉害的女人,自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但娥姑很乖巧,不等尤万富的杀手找上门,已先溜掉了。”
  “她去了甚么地方?”
  “还在本市,但她隐藏得十分秘密,尤万富怎样也找不着她。”
  “后来怎样?”
  “后来,她就和我住在一起,她花了不少钱,把自己的容貌改变了,而且不断的吃喝,虽然每天早上陪我晨运,但身体还是一天一天的胖起来,现在,她已和十二年前完全判若两人,不要说是尤万富,就算是范中村复活,也一定不会认得出她就是他的妻子。”
  韩五嫂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道:“现在,他俩都安息啦,尤万富也死了,甚么恩恩怨怨,都已尽付流水,唉,人生如梦,真是一点也不错的。”
  欧大婶道:“尤万富怎么会和娥姑一起在那升降机里?”
  韩五嫂摇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那升降机忽然爆炸,说不定就是范中村的鬼魂,要向尤万富索命!”
  欧大婶道:“不,我看,这一定是有计划的。”
  韩五嫂道:“计划?谁的计划?”
  欧大婶道:“会不会是娥姑?”
  “娥姑?”
  “不错,她要为丈夫报仇嘛!”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她很痛恨尤万富,常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跟这恶贼拼了!’”韩五嫂茫然地说道:“真可怕,她会这样做吗?”
  欧大婶道:“除了她自己之外,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了。”
  “不!她若真的要杀尤万富,最少会跟一个人商量。”
  “这人是谁?”欧大婶连忙追问。
  韩五嫂忽然沉默下来,没再说下去。
  “五嫂,这是很重要的,那爆炸案死了这许多人……”欧大婶说到这里,突然也住口,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
  韩五嫂望着她,沉声说道:“妳是警方派来的?”
  欧大婶摇摇头。
  “不是警方,是我自己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妳是谁?妳的脸好像曾经化装……”韩五嫂的面色渐渐变了。
  欧大婶吁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对,用这种方法来欺骗妳,其实我只有二十多岁,姓白,叫白云裳,我不是甚么欧大婶,但却叫‘海鸥’。”
  “海鸥白云裳?”
  “是的。”
  “我听过妳的名字,是娥姑生前对我说的,她还向我说过不少有关妳的事迹,妳是个很勇敢的女人。”
  “过奖了,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白云裳谦逊地说。
  “妳不要再问下去了,娥姑已死,那升降机怎样会爆炸,我也全不知情。”
  “但我必须知道,娥姑若要杀尤万富,会跟甚么人商量。”
  “这又何苦由来?人都已死了,就让活着的人少点麻烦罢。”韩五嫂坚不肯说。
  白云裳无奈,只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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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韩五嫂来到了戚翠娥的坟前拜祭。
  她很悲伤,伏在坟前痛哭。
  忽然间,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射到墓碑上,一个人神情呆滞地,把一宋鲜花放在碑前。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结上蝴蝶结的中年人。
  “范北岛!”韩五嫂望着他,失声说道:“你怎可以来这里?”
  范北岛沉声道:“我为甚么不能来?她是我的大嫂,她死了,我不来看她,谁来看她?”
  韩五嫂忽然踢了他一脚:“你快离开这里,警方可能已有人在附近埋伏着。”
  这范北岛原来竟是范中村的弟弟。
  他冷冷一笑:“他们若要抓我,就由得他们抓好了,我不怕!”
  “不愧是条好汉子。”背后忽然有人在喝采。
  范北岛猛然回头。
  他看见了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美丽大方,但两人此刻的神情,都是同样严肃。
  “我是狄浪探长。”男的示出了一张证件,说:“我现在要拘捕你!”
  韩五嫂尖叫起来:“他是好人,他没有犯罪,你为甚么要拘捕他?”
  狄浪神情肃穆,沉声说道:“他自己会知道。”
  范北岛倏地发出一阵狂笑:“狄探长威名远播,范某早已知道的了,不错,你今天总算是找对了门路,炸弹是我放的,杨天生也是由我贿赂,然后又给我杀掉灭口的。”
  韩五嫂怪叫起来:“北岛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说的都是事实!”范北岛哈哈大笑,道:“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大嫂这十二年来的心愿,是要亲眼看见尤万富死,她要跟尤万富同归于尽,为大哥报仇,现在,她是得偿所愿了,但也死了,我为甚么一定要偷生于人世!”
  狄浪脸上陡地涌现出一股怒意:“你们要报仇,只管找尤万富,为甚么要滥杀无辜?”
  范北岛道:“除了用这种方法,又怎能一下子就把尤万富和司徒河都一并炸成粉碎?”
  狄浪眼神一变:“你要杀司徒河?”
  范北岛嘿嘿一笑,说道:“当年大哥被谋杀,是司徒河在从旁推波助澜的,他要勾结尤万富,但大哥却极力排斥,结果,他开罪了司徒河,也惹起了尤万富的杀机!”
  狄浪道:“所以,这两人都是你和戚翠娥要报复的对象?”
  范北岛道:“这又有甚么不对?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
  狄浪道:“你怎知道他们会在哪幢大厦出现?”
  范北岛道:“司徒河要在美国发展业务,把一幢豪华楼宇卖给了尤万富,他们是必须要到律师楼办理手续的。”
  狄浪道:“所以,你们就预先在他们会到的律师楼大厦里安装炸弹?”
  范北岛道:“这是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狄浪道:“戚翠娥可是早已在律师楼等待着尤万富和司徒河两人?”
  范北岛道:“这还用说吗?那操纵炸弹的摇控器,也就在她的掌握中,当炸弹爆炸前,她一定会对尤万富和司徒河两人说:‘我就是范中村的遗孀,你们现在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了!’”
  狄浪道:“对于司徒河和尤万富的行踪,你怎能瞭如指掌?”
  范北岛嘿嘿一笑:“这是财可通神,我们不但花钱,也利用安声堂最大的弱点,使司徒河的行藏在我们眼中无所遁形。”
  狄浪身边的女郎突然问道:“是叶天海?”
  她是白云裳,她在这里已站立了很久,现在才第一次开口。
  范北岛哈哈笑道:“是白小姐吗?”
  “不错,我就是白云裳。”
  “妳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范某很佩服!不错,我们是在利用叶天海,他这人既贪财,也野心勃勃,早就想司徒河一命呜呼,然后取其位而代之,他知道我们要杀司徒河,就处处协助我们,以为我们为他打江山!”
  “他协助了你们,但却不知道,竟然会有一颗炸弹,同时把戚翠娥、司徒河、尤万富和他自己,一齐炸个同归于尽。”白云裳神情严肃地说。
  范北岛一切都直认不讳:“不错,这就是我们的复仇大计!够壮烈罢?”
  狄浪冷冷道:“的确够壮烈了,尤其是那些无辜者,真是人人死不瞑目。”
  范北岛道:“这只好怪他们运气太坏,在这时候进入升降机里。”
  狄浪怒道:“你们简直是冷血凶手,全无半点人性!”
  范北岛道:“谁说我们没人性?我们有夫妇之情,手足之义,我们是替社会除害!”
  “疯子!疯子!”狄浪怒不可遏:“无论怎样,你们的行为是无可饶恕的!”
  范北岛说道:“你现在不是要拘捕我吗?”
  狄浪道:“这个自然。”
  范北岛道:“不必了,反正我现在已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狄浪摇摇头,道:“不,你现在必须活着,你要接受法律的裁判。”
  他拿出了一副手铐,大步向范北岛走了过去。
  范北岛却突然一声猛喝,身形急速向后倒退。
  狄浪大喝道:“你是跑不掉的……”
  话犹未了,他的脸色忽然变得一片苍白。
  范北岛并不是逃跑,而是用尽全身气力,一头撞向戚翠娥的墓碑上。
  韩五嫂尖叫起来,接着两眼一翻,立时便昏倒过去。
  白云裳急扶着她。
  狄浪也扶起了范北岛:“你怎么笨得这么可以,竟然一错再错?”
  范北岛没有回答。他的额角在大量流血,呼吸却已在瞬息间完全中绝。
  他这一撞之力真厉害,果然是立下决心自尽身亡的。
  狄浪傻住了。
  他已抓着了凶手,但那又有甚么用?炸弹已害死了不少人,而这凶手也同时死在坟前。
  他忽然一声浩叹,对白云裳说:“仇恨太可怕了,它可以毁灭一切!”
  白云裳也幽幽的叹息一声:“仇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最先毁灭的,就是人类的理智。”
  天际阳光渐更灿烂,坟场中却仍然是一片死寂的世界。


  贺爵士的女婿

  骇人听闻的爆炸案,元凶已畏罪自戕身亡。
  这是轰动全市的头条新闻,但白云裳却连报章也不看一眼。她不愿再提这件事,甚至不愿再想起它。
  这一桩惨案,自始至终,她仿佛都亲身经历其中,就只差在没有和贝莉一起在升降机里陪葬而已。
  从升降机爆炸那一刹那间开始,直至范北岛一头撞死为止,其间的过程,都是那么令人震慄,令人难以想像。
  杨天生被杀灭口,简昆切腹以求清白,放置炸弹的凶手血洒坟场,这一切一切,都是触目惊心,恐怖而残酷的。
  现在白云裳甚么都不想,只想寻求“宁静”二字。
  她没有回家。
  她的家还是乱七八糟的,她不想置身其间,暂时也没有情绪来修理、执拾。
  她只是带着一些很简单的旅行用品,和贝莉来到了郊区近海的一座别墅里,静静的渡过一天。
  这座别墅是属于贝莉的朋友的。
  他就是唐伦。
  唐伦没有来,不是他不想来,而是贝莉不让他在这别墅里。
  别墅是唐伦的,他是这里的主人,但贝莉警告他不要骚扰她和白云裳,他就真的不敢来了。
  白云裳在沙滩上游泳,又在树荫下绘画,晚上夜静无人,她轻轻地弹奏钢琴。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那么宁静。
  第二天,白云裳的心情好多了,一早就亲自下厨,煮了两份早餐。
  但等到她煮好之后,就发觉两份早餐是太少了。
  狄浪已在别墅外的小凉亭下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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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美的早餐已摆在狄浪面前。
  “你先吃,我再去煮一份。”她是柔和的、体贴入微的。
  但狄浪却摇摇头,道:“不必了。”
  “你在外面已吃了早餐?”
  “没有。”
  “不饿吗?”
  “是心绪不宁,不想吃。”
  白云裳笑了笑:“甚么事,又在闹孩子脾气了?”
  狄浪皱着眉,叹了一声:“凌晨两点左右,发生了一宗凶杀案。”
  白云裳一怔,也叹了口气。
  她来到这里,就是想离开那些充满血腥的新闻。
  但才大清早,狄浪带来的又是这种可怕的消息。
  但她没有怪狄浪,她知道,狄浪虽然在警界里干了好几年,而且也破获了不少凶案,但他最不想遇上的案件,仍然是凶杀案。
  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憎厌。
  也正因为憎厌凶杀案,每遇命案,他必然全力以赴,而在破案之前,情绪总是很不稳定的。
  白云裳瞭解他。
  所以,她没有怪责狄浪,反而要尽力让他不再感到烦恼。
  “死者是甚么人?”
  “一个曾经被警方视为独行大盗的劫匪,他叫骆烈。”
  “凶手可知道是甚么人?”
  “骆烈被硬物击伤头部,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后,不到两个小时就断气了,但他临死前却突然清醒了几分钟,他不断的说着一个人的名字。”
  白云裳道:“他说的名字是谁?”
  狄浪道:“戚鹰。”
  “戚鹰?那是甚么人?”
  “是戚翠娥的弟弟!”狄浪沉声说道:“这件凶案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在凶案现场,我们发现了一只已开始腐烂的人耳。”
  白云裳陡地一呆:“骆烈难道就是在停车场抢走小皮袋的蒙面人?”
  狄浪叹息一声,道:“只可惜他已死了,除了戚鹰这两个字之外,我们再也无法在他的口中知道更详细的资料。”
  白云裳道:“但我们已知道,凶手极可能就是戚鹰,而那小皮袋里的木头人,恐怕也已落在了他的手中。”
  狄浪道:“戚翠娥和范北岛已先后毙命,但却还有这戚鹰,只是,他在整件事情里,到底扮演甚么角色?”
  白云裳道:“对于戚鹰这个人,你知道的事有多少?有没有他的照片?”
  狄浪点点头,道:“在戚翠娥遇害后,我们在她的住所里,发现了一个暗格,在暗格之中,有着戚鹰的照片。”
  说着,把一张照片拿了出来。
  在照片中的人,看来相当健硕,他的眉毛很浓,鼻子如鹰,虽然在拍照的时候面露笑容,但仍然掩盖不住眉宇间那股骠悍之色。
  白云裳拿着这张照片看了半晌,才吸了口气,说道:“我们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最少,我们必需知道,那只人耳是属于谁的,同时,我们更加必须把这人救出来!”
  狄浪道:“妳是认为,这个被割掉耳朵的人,仍然被歹徒羁留着?”
  白云裳苦笑了一下,道:“这已是最乐观的想法,倘若事情更糟一点,那么,这人可能已经遭遇到了毒手。”
  狄浪道:“只可惜那天在摩天停车场里,那小皮袋给蒙面人抢走了,否则小皮袋里装着的物事,也许可解答这哑谜。”
  这时候,贝莉忽然在背后大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不能老是呆在这里享清福,先把戚鹰抓出来,然后再说!”
  狄浪微微一笑,道:“妳有甚么好计划,可以把戚鹰抓出来?”
  贝莉道:“要找戚鹰,先要知道骆烈和他有甚么关系,戚鹰何以要杀了他!”
  她说完之后,就左望望白云裳,右望望狄浪,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在课室里发表议论的学生,在议论发表完毕后,再看着老师们的反应怎样。
  结果,反应很好,白云裳和狄浪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贝莉高兴地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们就该坐言起行!”
  白云裳笑了笑,道:“在离开这里之前,妳必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贝莉道:“把厨房清洁妥当?”
  白云裳道:“妳答对了。”
  贝莉却摇头不迭,道:“这种事何必由本小姐亲自动手?拨个电话给唐伦,他自有分寸!”
  白云裳叹了口气,瞪着眼望着贝莉:“像妳这种德性,将来能不能嫁得出去,实在是大有疑问。”
  贝莉哈哈一笑,道:“我是嫁不出去的了,所以,就算妳将来结婚,我也一定跟着妳赖着不走!”
  狄浪哼一声,忽然拔出了手枪,作势向贝莉一指:“妳敢赖着不走,我就轰掉妳的鼻子!”
  贝莉没有生气,却望着白云裳吃吃地在笑。
  白云裳横了狄浪一眼:“谁说过要嫁给你?真是不知害臊!”
  狄浪耸肩一笑,道:“妳不嫁给我,那也没有问题,只要妳一辈子不嫁人就行了。”
  贝莉尖起鼻子冷笑一声:“好自私的男人,要不得!要不得!”
  狄浪咧嘴一笑,但他笑不了多久,神情又已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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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郊区西北一条小村的横巷里,有一座已相当古旧的平房。
  这房子不但古旧,而且已开始破烂,屋顶上的瓦片东歪西缺,大门甚至已经要霉得穿出十几个破洞来。
  这是姓武的住宅,主人武独夫,是个已经退休的老教头。
  在八年抗战里,他打了五年仗,在枪林弹雨中屡次险死还生,战后曾做过大生意,但最后却给一个女人骗得血本无归,只好在街头卖武为生。
  他是有真功夫的高手,过了几年走江湖的生涯,就设武馆授徒为生,生活总算慢慢安定下来。
  他有四个儿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孙儿也有八个,但他却宁愿在这古老的旧屋里,过着清淡朴素的生活。
  武独夫并不穷,在银行的户口有好几十万块,但他并不打算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些,他认为,越简单的生活,对自己就越是适合。
  一个儿孙满堂,弟子逾千的武学大师,居然甘愿躲在这种地方里渡过余年,也未尝不是一件奇事。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武宅门外,忽来一位不速之客。
  武独夫打开了门,就看见了一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
  “阁下是谁?”武独夫瞧着他。
  “武师傅。”
  “哦!我就是武独夫,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狄浪。”
  “狄浪?我们似乎素未谋面,未知有何见教?”
  “你还记得骆烈吗?”
  “骆烈?”武独夫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望着狄浪,“你认识他?”
  狄浪道:“我不认识他,但我却见过他。”
  武独夫盯着狄浪:“他怎样了?”
  狄浪道:“死了。”
  “甚么?骆烈死了,”武独夫的神情一阵震动,“他怎么会死的?”
  狄浪道:“给人谋杀。”
  武独夫呆了很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喜欢惹事生非的人,果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狄浪道:“你是骆烈的师父?”
  武独夫道:“我的弟子多如天上之星,而他却是最不听话的一个。”
  狄浪道:“你很讨厌他?”
  “那又不是,”武独夫摇摇头:“听话的弟子,我未必喜欢,不听话的弟子,往往却反而很讨人欢喜。”
  狄浪道:“我想知道,骆烈平时和甚么人来往得最密切。”
  武独夫“呵呵”一声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
  狄浪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武独夫沉吟了一会,道:“你何不去找他的老婆?”
  狄浪一怔,“骆烈已婚?”
  武独夫一瞪眼睛,道:“何止已婚,儿女都有啦。”
  狄浪暗暗奇怪,他对骆烈的底细已调查过一番,但却从未知道,骆烈原来已婚,而且已为人父。
  武独夫忽然叹了口气,又道:“是,这个妻子,是没有经过正式注册成亲的,外面的人,知之者甚少甚少。”
  狄浪这才恍然。
  “她叫甚么名字?在甚么地方可以找到她?”
  武独夫道:“她住在甚么地方,我可不知道。”
  狄浪道:“她的名字呢?”
  武独夫摇摇头:“也不知道。”
  狄浪不由一阵失望,他以为可以找到一条线索了,但一个没有名字,也没有住址的人,叫自己往哪里去找?
  “武师傅,你再想想。”
  “想甚么?根本就是不知道嘛。”武独夫咕哝着,但接着又道:“他妻子的父亲是谁,我倒知道。”
  狄浪道:“请说。”
  武独夫道:“贺甘泉!”
  “贺甘泉?是不是地产业钜子贺爵士?”狄浪吃了一惊。
  但他这句话中才问出口,就知道自己一定是会错意了。
  贺甘泉是亿万钜富,他的女儿怎会和骆烈这种亡命之徒胡混在一起?
  但武独夫却居然点点头,道:“就是那个贺爵士!”
  狄浪呆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武独夫瞧着他,忽然“呵呵”一笑:“你一定以为我这个老糊涂在胡说八道,你等一等,我给你证据。”
  他立刻往房子里走了一遭,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本又厚又笨重的相簿。
  相簿已很残旧,他把相簿一页一页的翻掀,终于找到了一张彩色的照片。
  “瞧,这是五年前骆烈在这里拍摄的照片,在他身旁的女人,就是贺甘泉的女儿。”武独夫几乎把相片递到狄浪的鼻尖上。
  狄浪看了一会,道:“这张照片能否给了我?”
  武独夫瞧着他,半晌才道:“你若有用处,拿去不妨。”
  狄浪连声多谢,武独夫又叹了口气:“小骆本来是个很聪明的人,就是不肯学好,结果如此这般惨淡收场,真是可悲,可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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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浪来到贺公馆的时候,公馆的大门正开敞着,一辆银灰色的豪华轿车正驶了出来。
  狄浪的目光锐利,一眼就已看见轿车后排座位上的人,就是这巨宅的主人贺甘泉。
  他毫不犹疑,立刻就站在大门面前,把这辆轿车截停下来。
  开车的是个穿着制服的汽车司机,他把车子停下来之后,立刻就打开车门,用一种极不友善的态度瞧着狄浪。
  “甚么人?”
  “我是狄探长,想跟贺先生谈几句。”狄浪示出了证件。
  “狄探长,发生了甚么事?”那司机的脸色微微一变。
  “对不起,这件事我只能跟贺先生谈。”
  那司机回头望了贺甘泉一眼,只听得贺甘泉沉声说道:“告诉他,我没空,叫他滚开去。”
  他比司机更不客气。
  有了主人壮胆,这汽车司机的态度更恶劣了,他吆喝着说:“不管你是谁,贺先生不想接见任何人。”
  狄浪没有生气。
  有财有势的人,往往就是这副样子。
  狄浪摆了摆手,耸耸肩:“既然这样,我不会勉强贺先生的,但这里有一点东西,请你交给贺先生过目。”
  说着,把一个信封递给司机。
  司机迟疑了半晌,狄浪又微笑着说:“你放心好了,这绝不会是藏着炸弹的死亡邮递。”
  司机冷冷一笑,这才接过信封。
  “拿来!”贺甘泉的说话,往往都是命令式的。
  司机把信封递了过去,贺甘泉立刻就把信封拆开。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张照片。
  看见这张照片,贺甘泉楞住了,两只手甚至有点发抖。
  那司机望着他,正想说话,贺甘泉已然打开了车门,神情怪异地对狄浪说:“狄探长,我想,我们实在应该好好的谈一谈。”
  那司机呆住了。
  狄浪已望着他微微一笑,轻松地进入这辆豪华的轿车里。
  司机不敢再说甚么。
  “载我们到桑雅俱乐部,我要射箭!”贺甘泉说。
  桑雅俱乐部是贵族化的俱乐部。
  这里占地逾五万平方呎,有泳池,高尔夫球场,练靶场,当然还有其他种种豪华的设备。
  这里的会员,可说全是非富则贵的人物。
  贺甘泉是会员之一。
  虽然他年纪已不轻了,但他喜欢射箭,这是年青人近年来趋之若鹜的运动。
  嗖!
  一箭命中红心。
  “好箭法!”狄浪轻轻鼓掌。
  贺甘泉把弓箭交给他:“你也来试一试。”
  狄浪摇摇头:“我找你并不是为了要射箭,我要射的红心并不在这俱乐部。”
  贺甘泉凝观着他:“你要射的红心是甚么?”
  狄浪道:“骆烈死了,你不会不知道罢?”
  贺甘泉哼的一声:“这人是死是活,和我有甚么关系。”
  狄浪道:“他是你的女婿!”
  “胡说!”贺甘泉脸色一寒,冷然道:“我不承认,法律也不承认。”
  狄浪道:“但无论怎样,令媛曾经和他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一段不算短浅的日子,那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贺甘泉冷冷一笑,道:“我女儿年少无知,给他欺骗了,这种事,你为甚么偏还要向我这个老人提起?”
  说到这里,弯弓搭箭,“嗖”一声响,第二箭冲天飞起,射得无影无踪。
  狄浪耸着肩,道:“我知道,令媛对骆烈的事,一定会知道不少。”
  贺甘泉道:“他们已分开了两年,关于骆烈的事情,她已甚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再提起。”
  狄浪道:“可是,她现在的儿女,他们身体里流着的血,也就是骆烈的血。”
  贺甘泉瞪大了眼睛,直望着狄浪:“你这样追查,对自己有甚么好处,对别人又有甚么好处?骆烈已死了,谁都不可能令他复活,你又何必让活着的人为这件事而难过?”
  “贺先生,这种观点可不对!”狄浪沉声地说道:“也许,我现在所做的事,对你对我对令媛对骆烈都没有好处,但最少,我们必须尽一切力量,遏止罪案的发生。”
  贺甘泉冷笑一声:“你是负责警民关系的?”
  狄浪道:“我是负责把凶手抓上法庭让法律作出公正的裁判的人!”
  贺甘泉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我现在并不要求甚么,只要求一件事。”
  狄浪道:“请说,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答允。”
  贺甘泉道:“这对你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我请求阁下别麻烦我的女儿,她已受够了,你又何苦把她再拖下水里?”
  “不!”狄浪道:“我一定要见一见令媛。”
  贺甘泉道:“你是以探长的身份来说这句说话?”
  狄浪摇摇头,道:“不,我若秉公办理,今天来拜会阁下的,就绝不会只是我一个人!”
  贺甘泉忽然仰天长叹:“也罢,纸总包不住火,甚么家丑不出外传,都是自欺欺人的说话,看来我这张老脸,早就已经注定该搁在神台上去!”
  “令媛芳名怎样称呼?”
  “她叫丽碧。”
  “住址呢?”
  “大水湾南段二十二号!”
  狄浪把这地址迅速地抄写下,然后伸手向贺甘泉说:“谢谢你的合作。”
  贺甘泉没有跟他握手,却又再射了一箭。
  这一箭又是一飞冲天,离靶万丈。


  戚鹰落网 元凶就擒

  丽碧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曾经发誓要离开家财亿万的父亲。
  她说:“不自由,毋宁死。”
  她又说:“我要远离满身铜臭的市侩商人。”
  她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就像是每一个追求美丽的艺术家。
  她曾经得到了爱情,又得到了爱情的结晶品。
  而现在,恋人不再理会她,甚至不再理会两个儿女。
  于是,丽碧所有的梦想,都已在空气中幻减,她只能变成一个平凡的小妇人。
  幸而,她的“市侩父亲”毕竟还没有把她忘掉。
  他给她买了一幢两百多万的房子,又每个月在她的银行户口里存入两万块。
  她现在只能安安份份,做两个小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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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贺甘泉查出丽碧地址的是狄浪,但到访大水湾南段二十二号的却是白云裳。
  贝莉也想一起去,但狄浪反对。
  “现在不是去打架,人多反而碍事。”这就是他的理由。
  贝莉自然抗议,但抗议无效,白云裳也认为在这情况下是不适宜让她参与的。
  丽碧瘦了,比五年前最少瘦了二十磅。本来女人经过生育后,通常都很容易胖起来的,但她却是例外,反而消瘦了不少,看来就像是在落后国家里营养不足的妇女。
  她的神情也很憔悴,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但她仍然保持着很好的礼貌,来款待白云裳。
  “对不起,”白云裳说:“请恕我今天太冒昧,打扰了妳。”
  “没关系,”丽碧淡漠地一笑:“我曾经听过妳的英勇事迹,与其闷在家里,倒不如听听妳有甚么话要跟我说。”
  白云裳望着她,神情沉肃地道:“骆烈死了。”
  丽碧的身子似乎一阵震荡,但她拨了拨头发,立时便说:“我和他,早已没有甚么相干,他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都不在乎!”
  白云裳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也是个女人,她明白女人的心情。
  丽碧并不是真的不在乎骆烈,而是骆烈早已令到她完全绝望。
  若是换上贝莉,她可能会疏忽了一个问题。
  丽碧是亿万富翁的女儿,骆烈若和她在一起,必将会得到金钱的利益,但骆烈却为甚么放弃了她?
  当然,要提出这一类的问题,言语上的技巧是相当重要的,她不能太刺激丽碧的情绪。
  她只好用比较含蓄的说话,来引带出这一个疑点。
  丽碧本是很聪明的女人,白云裳只是旁敲侧击几句,她就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似乎在沉缅着昔日一段美丽的日子,说:“我知道,骆烈曾经真心实意的喜欢我,愿意和我共同在一起生活,那时候,他需要的只是我这个人,而绝非因为我是贺甘泉的女儿。”
  白云裳没有打扰她,让她慢慢地继续讲下去。
  丽碧在拿起了一包香烟,把其中一支燃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我们不顾一切,在外面建立了一个二人世界,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一场梦,但这场梦好美,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它令我感到更愉快,更幸福。”
  白云裳仍然沉默着,但心里却已在暗暗地叹气。
  因为她知道,这种愉快和幸福,并不能维持得太长久。
  只听得丽碧又继续说:“我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是双胞胎的,一男一女,我很高兴,为了儿女们将来的幸福设想,我催促他和我正式注册结婚,可是,他却拒绝了,而且逐渐对我冷淡下来。”
  白云裳皱了皱眉,道:“是他不喜欢孩子?”
  丽碧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原来他在外面,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她是甚么人?”
  “她是个红舞女,样子很端庄秀丽,但凶起来的时候却像是一条吃了媚药的母狗!”丽碧的声音忽然充满了怨毒之意。
  白云裳道:“她叫甚么名字?”
  “艾丝。”
  “是她令到妳和骆烈之间产生不可弥补的裂痕?”
  “是的。”丽碧咬着牙,忿然地说:“我真想杀了她,但我的事,已令到父亲很不愉快,若再闹出人命,我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白云裳点点头,道:“暴力并不是解决任何问题的好方法,就算妳不理会父亲,也不能放弃为人之母的责任,妳若给关进牢里,这对小宝贝又给谁来照料?”
  丽碧长长的叹息一声:“再说,艾丝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若不是她父亲在股市暴泻那一年破了产,欠下外债累累,她也不必披上舞衣,在欲海火坑里浮沉煎熬着。”
  白云裳道:“就是为了艾丝的介入,你和骆烈的感情就完全破裂了?”
  丽碧道:“一个艾丝,已很足够。”
  白云裳道:“对于艾丝的事,妳知道多少?”
  丽碧道:“她有个义兄,叫戚鹰。”
  “戚鹰?”白云裳双眉陡地一扬。
  “不错,他是一个冷血杀手,道上传言,几年前蝙蝠别墅的一宗无头命案,就是戚鹰的杰作。”
  “戚鹰和骆烈也很熟悉吗?”
  “这一点,艾丝会比我清楚得多。”
  “艾丝在甚么地方上班?”
  “曼舞舞厅。”
  白云裳吸了口气,忙道:“我想现在该告辞了。”
  丽碧撇了撇嘴:“妳急着要见她?”
  白云裳点点头,道:“倘若我没有料错,她是骆烈被杀一案的重要人物。”
  丽碧呆了片刻,道:“妳认为,她会是谋杀骆烈的凶手?”
  白云裳这次摇摇头,道:“我现在不知道,只希望能尽早找到她。”
  丽碧不再说话,打开了门,目送着白云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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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舞舞厅是一间格调较高尚的舞厅。
  这次负责去找艾丝的,却又不是白云裳,而是狄浪。
  “但当他来到这舞厅的时候,大班告诉狄浪,艾丝没有上班。
  狄浪把大班拉到一旁,沉声说:“我很想见她,能不能帮帮忙?”
  大班面有难色,但当狄浪把一叠百元钞票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的态度立刻就改变过来。
  他赔笑不迭,道:“艾丝虽然没有上班,但我知道她在甚么地方。”
  “她在哪里?”
  “金猫酒廊,就在这条街的背后。”
  狄浪皱了皱眉,因为他根本从未见过艾丝这个女人。
  大班看见他在发呆,立刻说:“有甚么事情可以让我为你效劳吗?”
  狄浪立刻又给了他一张五百元面额的钞票,道:“你能否陪我到金猫酒廊?”
  大班沉吟了一会:“只要时间不太久,那是没问题的。”
  狄浪道:“只要几分钟就可以了。”
  大班道:“那很容易,我陪你去走一遭。”
  他立刻带着狄浪来到金猫酒廊,狄浪没有进去,只是叫大班把艾丝从酒廊里带出来。大班进入酒廊三分钟后,就带着一短头发大眼睛,衣着十分新潮的女郎走了出来。
  大班对这女郎说:“艾丝,这位先生很想见妳。”
  艾丝的脸很红,而且脚步踉跄不定,看来最少已有了七八分酒意。
  她乜斜着眼,瞟着狄浪看了一会,对大班说:“他是不是小森美戴维斯?还是马勒当拿?”
  狄浪微微一笑,道:“我是个护花使者,只要妳高兴,我可以陪妳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艾丝吃吃一笑:“我若去跳楼呢?你是不是也愿意奉陪?”
  狄浪瞧了大班一眼。
  大班忙道:“这里大概没有我的事情了?”
  狄浪笑了笑,说:“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艾丝却已缠了上来:“怎么了?听见跳楼这种事,就害怕啦?”
  狄浪搂着她的腰,问:“妳喝了多少酒?”
  艾丝说道:“不算多,还不够一瓶,呃——”
  狄浪道:“能陪我吃饭吗?”
  艾丝道:“我可以陪任何人吃饭,甚至陪他上床,但目的都只有一个,那是为了钱。”
  狄浪道:“妳要多少?”
  艾丝道:“你若只是个普通的白领职员,那么你在我身上花钱,每个月只够花一次!”
  狄浪道:“妳说对了,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小职员,但我愿意以一个月的薪金,来换取这一个美丽的晚上。”
  说着,他给了她三千块。
  艾丝接过钞票,笑了。
  她的笑并不是代表高兴,而是觉得酸苦。
  “钱!钱!钱!钱!真的是那么重要吗?”艾丝的手在颤抖。
  她忽然把这些钱塞进狄浪的口袋里,尖声说:“放你妈的狗屁!你以为有了钱就可以侮辱女人?这里不是舞厅,我现在也许比圣女还更贞洁千万倍!”
  这些都是醉话,狄浪当然不会生气。
  但要对付一个喝醉了的女人,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的车子就在不远,我们去兜兜风怎样?”
  “兜风有甚么好玩?”
  “那么妳想玩甚么?”
  “男人。”
  狄浪一呆:“甚么男人?”
  ”当然像是你这么漂亮的男人,”她忽然打开了手袋,把一大叠钞票塞进狄浪的手里:“我们可以做任何事,可以在床上尽情享受,但今天,我是主动,你是被动,你是男妓,懂不懂?”
  狄浪听得呆住了。
  堂堂探长,今晚居然要变成男妓了,这真不好玩。
  他迟疑了半分钟,才说:“不管怎样,先上车子再说。”
  “不,我要缓步跑,你现在必需听从我的命令,跟着我跑!”
  她说完之后,又再“呃”的一声,然后真的开始在街上奔跑起来。
  她说是缓步跑,但跑得比兔子还快。
  狄浪无可奈何,也只好跟着她在街上奔跑。
  幸好艾丝虽然跑得快,持续力却并不长久,没跑多远,已力弱下来。
  狄浪也减慢了速度,但就在这时候,背后居然也有人在奔跑着。
  这人跑得甚至比他们刚才跑得更快。
  狄浪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他陡地大喝:“艾丝,快躲开。”
  他本想拉开她的,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有十二三呎,而在这霎眼间,自背后狂奔而来的人,已像一头豹子般扑向艾丝。
  狄浪又惊又怒,立刻拔出配枪,而且立刻向天鸣放一响,喝道:“停止!”
  但那人又已远离艾丝,继续以飞快的速度向前奔跑出去,而艾丝却已倒下去。
  两个警员恰巧在现场附近,他们都是认识狄浪的。
  狄浪连忙大声道:“照顾这女人!”
  他一面说,一面穷追不舍。
  那是一个身型和他不相上下的男人。
  但这人的腿很长,似乎跑得特别快。
  由于这里是市区繁闹地点,行人不少,狄浪虽已拔枪在手,却不敢随便放枪。
  那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断往人丛中猛钻,好让狄浪投鼠忌器。
  虽然狄浪不敢放枪,但两人这样追逐,也已撞跌了好几个途人。
  那人跑得真快,但狄浪也不慢,两人的距离终于渐渐缩短。
  倏地,那人转入了一条偏僻一点的横街中。
  狄浪才转入巷中,突然一块硬物迎面击来,那是一块有生锈钉子的破木板。
  这块破木板,本该是巷中的垃圾,但这时候却已成为了一件厉害的武器。
  狄浪若闪避不及,给这块钉子木板迎面击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幸而狄浪反应极快,及时偏身闪了开去。
  那人不由分说,又已接着一刀刺向他的胸膛。
  狄浪无须再闪避了,因为他已被逼入死角中。
  他只好开枪。
  “砰”然一声,那人面上的表情忽然完全僵硬,手里一松,利刀跌落在地上。
  狄浪的脸色也在发白。因为那人就是他想尽办法要找寻的凶徒戚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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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鹰要杀人灭口,但最后却中枪倒了下去。虽然他还没有立刻死掉,但情况却是十分危殆。
  他腹部中弹,流了很多血。
  他被送进医院的特别羁留病房里,由几位医生展开急救。
  在救护车上,狄浪曾希望从戚鹰口中知道一些事情,但戚鹰甚么也没有说,后来还昏迷过去。
  狄浪知道,案情还没完全解决,但真相到底如何,他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他只好找白云裳,问她有甚么意见。
  白云裳摇头道:“到了这种阶段,没有人会比你对这件案情知道得更多,除非是直接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歹徒。”
  狄浪叹了口气,道:“可惜我那一枪把戚鹰伤害得太严重了,否则……”
  “你怎能这样埋怨自己?”贝莉急忙为他分辩:“你纯粹是自卫杀人,他不死,你就没命了。”
  白云裳道:“戚鹰虽然还没死,但我认为,一定有人希望他现在早点死去。”
  贝莉道:“这人会是谁?”
  白云裳道:“当然是戚鹰的同党!”
  狄浪道:“妳认为戚鹰一定会有同党吗?”
  白云裳道:“他若是个独行杀手,早已远走高飞,不必再冒险杀人灭口。”
  狄浪猛然点头道:“不错,他这一次冒险,并不是为了自己。”
  贝莉道:“在这冷血凶手的背后,还有甚么幕后人物?”
  白云裳沉吟着,很久才缓缓地说:“我看,这可能会和佟学彪的事有关。”
  “那人耳……”贝莉补上了一句,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白云裳点点头,接道:“那人耳自然也是相当重要的线索,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机会可以知道,有甚么人曾经被掳劫。”
  贝莉哼了一声,道:“无论怎样,我们不能让这些残忍的凶徒进遥法外。”
  白云裳忽然目注着狄浪,道:“对于佟学彪的家庭背景,你可有甚么资料?”
  狄浪道:“他已婚,但却经常搬迁,我们无法知道他最后的住址。”
  白云裳道:“他的妻子是甚么人?”
  狄浪道:“神偷的女儿。”
  白云裳一怔:“神偷?甚么神偷?”
  “他叫韦灼,在三十年前,本市著名的小偷几乎有一半都是他的徒弟。”
  “这样说来,他可算是一个很著名的人物。”
  “可是,要找他并不容易,他早已洗手不干,和道上的人断绝了来往。”
  “能想想办法吗?”白云裳说。
  “妳认为这事也重要?”狄浪不禁有点怀疑。
  “这也许会白费功夫,但却总比疏忽好一点。”
  狄浪目露钦佩之色:“妳说得好,我们不该放弃追查任何细微的线索。”
  就在这时候,他身上的无线电通话机响了起来。
  彭警司要他马上回到警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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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小时后,狄浪摇了一个电话给白云裳。
  “有没有韦灼的消息?”白云裳还没有开口,旁边的贝莉就已抢着问。
  白云裳笑了笑,道:“才一两个小时,怎会这么快就找到韦灼?”
  谁知狄浪却在电话里说:“这又错了,刚才我正和韦灼谈了很久。”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白云裳不禁为之一阵错愕。
  狄浪道:“不是我找到了他,而是他亲自来到了警局。”
  白云裳陡地吸了一口气:“发生了甚么事?”
  狄浪叹息了一声,道:“妳的推测没有错误,韦灼的女儿真的出了事。”
  “那只耳朵是她的?”
  “不错,有人要威胁佟学彪,所以就把他的妻子绑走,后来又把她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连同小皮袋里的东西,一起放进妳们的胶袋里!”
  “那皮袋里的是甚么东西?”
  “是佟学彪的犯罪证据,那是一种微型菲林,凭着这菲林里的资料,最少可让佟学彪和他的同党判处二二十年徒刑。”
  “是谁放进胶袋里的?”
  “是戚鹰。”
  “难怪佟学彪拼命也要把它抢回。”
  “可是,当日在摩天停车场里最后得到那微型菲林的人,却是骆烈。”
  白云裳道:“骆烈为甚么这样做?”
  狄浪道:“骆烈本来是和戚鹰一伙的,可是,他也和佟学彪有点交情,他一直都不主张戚鹰干得太绝,要求他不要把佟学彪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
  白云裳道:“戚鹰有没有答应?”
  狄浪道:“他答应了,但却只是敷衍性质,他到底还是要把佟学彪害得鸡犬不宁,终于身陷牢狱为止。”
  白云裳恍然道:“我明白了,他不把那微型菲林交给警方,却给了我和贝莉,这是个借刀杀人之计,因为到最后,我们必然还是会把佟学彪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
  “不错,但戚鹰这就可以强辞夺理,对骆烈说自己并无食言,因为举报佟学彪的,只是白云裳和贝莉而已。”
  “但这种手段,骆烈会接受吗?”
  “戚鹰是个不择手段的人,骆烈就算反对,那时候已太迟了,可是,戚鹰也未曾料到,自己悄悄把人耳小皮袋放进妳们购物的胶袋里,居然会给背后暗中跟着的骆烈发现,于是,停车场那一场争夺战,就接二连三地展开。”
  “当时跟踪着戚鹰的,恐怕还有佟学彪的人罢?”
  “嗯,妳怎会知道?”
  “佟学彪若非接获到这消息,又怎会亲自在停车场里向我们动手?”
  “唉,事情正是这样,所以才会弄得天翻地覆!”
  “这些事,你怎会知道?”
  “是章灼说的。”狄浪道:“他是著名的神偷,为了女儿被绑架的事,已花尽不少脑筋,才把其中内情查出来。”
  白云裳道:“你认为这可靠吗?”
  狄浪道:“他没有理由在这时候来欺骗警方。”
  白云裳道:“佟学彪的妻子现在怎样了?”
  狄浪道:“戚鹰一直挟持着她,但现在他又身受重伤,想从他口中知道个中情况,也甚是困难。”
  白云裳道:“韦灼到警局求助,可还有提供甚么资料吗?”
  狄浪道:“他曾经提及,戚鹰和安声堂有所往来。”
  “安声堂?”白云裳双眉一蹙,“他和甚么人来往最密?”
  狄浪道:“这可不知道了。”
  白云裳道:“这是很重要的一环,说不定和升降机爆炸案也有重大的关连。”
  狄浪道:“难道戚鹰、戚翠娥这一次的爆炸计划,他们还不是主谋人吗?”
  白云裳道:“他们要报仇,那是不容争辩的事质,但其中恐怕还大有文章。”
  狄浪沉默了一会,才道:“妳是在怀疑,有人利用他们的仇恨,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云裳道:“这种可能性,是不能抹煞的。”
  狄浪道:“妳认为谁最值得怀疑?”
  白云裳道:“我们不妨从安声堂方面想一想,司徒河死了,最得益的是谁?”
  狄浪道:“本该是叶天海,但他却也被炸死在升降机里。”
  白云裳道:“再数下去呢?”
  狄浪道:“是简昆!”
  白云裳道:“但他也死了,而且是自尽求清白的,所以,他也绝对不必备受怀疑。”
  狄浪忽然失声道:“难道是……他?”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不错,就是他!”
  ”他”是谁?狄浪没说,白云裳也没说,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他”是甚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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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后,医院里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戚鹰已渡过危险时期。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人大惊,立刻派人去找海潜王。
  海潜王究竟是个绰号,还是这人姓海名潜王,一般人都不甚了了。
  但道上的人,都知道这位海潜王,是安排走投无路者逃离本市的专家。
  这人一定要走,而且绝不能从机场离去,他知道,警方可能已在那里恭候他。
  所以,他只好求助于海潜王。
  海潜王没有拒绝,但开出来的价钱却贵了一点。
  但这人不计较了,而且这种生意,本来就没有甚么公道的价钱标准。
  只要海潜王说一句:“风声太紧。”那么就算他开天杀价,你就很难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翌日凌晨一点三十五分,在西郊一座荒凉的码头上,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
  车子没有亮灯,车厢内也一片漆黑。
  大海也是一片沉静,只有一弯新月,斜斜挂在远方群山之上。
  车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人赫然竟是巢八。
  巢八要走了。
  他不能不走,因为戚鹰已落网,虽然中枪,但却又已渡过了危险时期。
  他当然知道,一旦戚鹰向警方供出自己的阴谋,会有甚么后果。
  戚鹰和戚翠娥要报仇,那是不错的。
  但巢八同样要除掉司徒河和叶天海。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安声堂的大功臣,没有他,很多计划都不能顺利成功。
  可是,他在安声堂里的地位,却是不如理想。司徒河是龙头老大,那没话说,叶天海是甚么人?居然也已跨在老子头上来了?
  还有那简昆!他居然也是组织里的大红人,地位、权力犹在自己之上,那就真是混账之又混账!
  巢八不能忍受!
  他要把安声堂彻底改变过来,司徒河的江山,也该让老子来分享分享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独占,最少他会把安声堂的利益,分给自己的亲信手下。
  他一直都在物色一个适当的人选,来进行自己的计划。
  巢八是老江湖,老江湖就算本来并不怎样聪明,但经过无数风浪和江湖阅历后,人也自然会变得干练老辣起来。
  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他认为,最聪明的方法,就是借刀杀人。
  司徒河并不能算是他的仇人,他没有“手刃仇人”的必要。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认识了戚鹰。
  那时候,戚鹰醉了,说了很多平时绝不会冲口而出的说话。
  巢八觑准了他的弱点,就用尽办法拢络他,并说一定可以护他伸雪大仇。
  戚鹰也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是不足够的,所以就索性与巢八联合起来,筹划这一次骇人听闻的暗杀计划。
  他们也利用了叶天海。
  叶天海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可是,他其实只是给巢八玩弄于股掌之中。
  巢八把形势看得很准,他知道简昆早已厌倦了黑社会,他是唯一不必自己对付的人。
  谁知简昆居然一死求清白,那更是巢八暗暗欢喜的事,当然,在外表上,他是极其悲恸的。
  巢八又和佟学彪有私怨,所以暗使戚鹰加以逼害。
  一切计划本来都很顺利,只要把戚鹰杀掉灭口,就可大功告成。
  可是,戚鹰还未中伏,就已给警方抓了去!戚鹰渡过危险时期,也就是巢八极为危险的时候。
  所以,他必需离开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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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大海里,忽然驶来了一艘机动渔船。渔船很快就泊近了码头,有人打出讯号灯光,那是三短三长。
  巢八不禁长叹一声,对汽车司机说:“阿根,我要走了。”
  阿根神情黯然:“八叔,你甚么时候才回来?”这本已是“多此一问”。
  巢八叹道:“能回来的时候,一定回来。”说完,提起了一个旅行袋,就向码头方面急步走了过去。
  他跑得很快。
  但他却听不见,这时候阿根正在喃喃地说:“对不起,你完了。”
  巢八已飞奔到渔船旁。
  渔船内一片漆黑,但他忽然看见船舱内外人头涌涌。
  “糟了!”他暗叫一声,知道不妙。
  这艘船,怎会有这许多人?
  蓦地,漆黑的渔船忽然大放光明,十几个警探蜂涌而上!
  “巢八,你被捕了!”一人宏声大喝,正是浪子神探的声音!
  巢八面如土色,想掉头飞奔,但却已双腿酸软,跪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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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情终于大白。白云裳和贝莉的心情都开始渐渐轻松起来。
  这天晚上,白云裳又在看那本《幽灵的探讨》,当她正在看得入神的时候,贝莉忽然走过来,说:“其实鬼魂再可怕,也比不上万恶的人类!”
  白云裳放下了书本,微笑道:“妳自己难道不是人类吗?”
  贝莉鼓起了腮,道:“我说的是那些坏人嘛,为了要达到目的,他们甚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好像割掉别人耳朵这种事,既无聊又恐怖,真亏他们下得了手!”
  白云裳微微一笑,拿起了一份报章:“妳看过今天的新闻没有?”
  贝莉嘿嘿一笑:“妳是说那个心理变态,肢解女乘客的的士司机?”
  白云裳道:“这是继爆炸案之后的又一哄动大新闻。”
  贝莉叹了口气,道:“疯子!疯子!都是疯子,我们是活在疯子群里了。”
  白云裳道:“给割掉耳朵的,是佟学彪的妻子,她总算比那些的士女乘客幸运,只是给割掉了一只耳朵,现在已给警方人员救了出来。
  “佟学彪呢?”
  “警方已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他是逃不了的。”
  贝莉兴奋起叫了起来,道:“一切都顺利解决了,真好。”
  白云裳微微一笑:“但有一件事还未解决。”
  贝莉一怔:“甚么事?”
  白云裳道:“我们的肚子是不是已经饿了?”
  贝莉立时笑了起来:“真的很饿了,哈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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